第六百八十七章 玩花
张霏霏别过脸去,应道,“是啊。”
正在她一筹莫展、悲伤蔓延之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原来是汪文迪回来了。
他步子很快,应该是在远处就已经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一进门,视线就直直投在了东皇太一身上。
众人在沙发上围坐下来,将所知的信息一一交换。
汪文迪把自藤原离鸾阴阳绊发作后的事粗略概括了一遍,不过没说其中柳牧之布局的细节,否则就陈月歆那个脾气,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尸体找出来,反复鞭挞个几千遍,才能解心头之恨,说不准还要杀上蜀山问个说法,谁能拦住?
说罢,又道,“加上郑仲秋身上所得,我身上一共有六块碎片了。”
瞿星言细说道,“第七块在江生处,第八块被高玉绳放在沈山河的墓里。也就是说,一共有八块,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陈月歆枕着自己的胳膊,道,“没想到江生那小子还会出手帮忙,真不可思议,他没给咱们背地里捅刀子都不错了。”
她摇头晃脑道,“不过要是有我们在,也用不着他!”
东皇太一和她的姿势一模一样,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你要去找云中君,我们要找的是碎片,”汪文迪捏着下巴道,“看样子不像一路人啊。”
他反问道,“你难道有第九块碎片的线索?”
“那倒没有。”汪文迪摇头道。
“难道你有云中君的线索?”瞿星言斜了他一眼,兀自道,“恐怕也没有吧。”
“我有啊,”陈月歆插话道,“不如去雁门江找找?”
“你哪来的线索?”瞿星言警惕问道。
“我……”她调整了姿势,想了半天,竟是闭上了嘴。
靠!差点说漏,这可是在锁妖塔里,河伯与她说的悄悄话,她是为了寻找九神,借力为他解除陨圣露,河伯曾说,可以去雁门江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次能碰上两位九神。
这可不能让他知道了。
“雁门江……”还是东皇太一开口解围,道,“这不是我跟你提的吗?”
她连连应声,道,“啊对对对,就是你自己说的嘛!”
瞿星言狐疑的看着两人,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把话语的主动权重新交给汪文迪,问道,“你觉得呢?”
汪文迪分析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去沈山河墓中,把碎片取出。而后若无第九块碎片的线索,则可以去雁门江一探,另外,昆仑之中的祖巫精血已经确保安全,我们还需要在幽都山以及厌火国中择一再进行排查。”
张霏霏赞同道,“是的,当日去往蜀山前,就是因为考虑到下沈山河之墓需要周全的计划,才把这件事搁置了的。”
“按你们的计划来,我会布置好我的事。”东皇太一继续舒服的靠着沙发道。
“沈山河的墓是高玉绳亲自布置的,”汪文迪接着道,“两个人去最好,不必手忙脚乱的瞻前顾后,效率最高。”
“阿瞿,你和我去。”汪文迪一如既往的选择了瞿星言。
他并无推脱,应道,“嗯。”
东皇太一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下墓,不如让朱雀和我先去雁门江走一遭?”
“不行。”瞿星言第一个反对,道,“雁门江又不是什么险地,你自己一个人去足够了,拉上月歆干什么?”
他砸了咂嘴,道,“我每回和朱雀说事儿,你老这么着急跳出来干嘛?乐不乐意去,也是朱雀自己说了算啊。”
“啊对对对,”陈月歆连忙躲避瞿星言冷的能杀人的眼神,赔笑道,“去走一趟而已,很快回来!提前探清路线,有助于我们之后行动!真的,我绝不乱来!”
汪文迪察觉了其中气氛的微妙,奈何自己只是个外人,而且东皇太一所说并没有什么有失偏颇的地方,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偏袒瞿星言的话。
唉,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争取啊!
“陈月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瞿星言语气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么和她说话,他更不喜欢拿她曾经答应过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束缚着她。
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这个,他没有别的留住她的办法了。
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阵的悲哀与无力感,明明说好,他们各自身边的位置,是要给对方的。
陈月歆知道自己答应过他什么——
离东皇太一远点。
可为了陨圣露的线索,雁门江她必须去。
为什么事事都找不到两全之法呢?
“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全名。雁门江,我要去。”她直视他的眼睛,里面燃着的是真诚的火焰。
瞿星言猛地站起了身,看了她一会儿,离开了客厅。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东皇太一自顾自道,“青龙的性格这么别扭?”
“月歆,”张霏霏扯了扯她的衣袖,好言劝道,“你去看看吧。别放在心上嘛,不知者无罪啊。”
她和汪文迪倒都能理解陈月歆,找到陨圣露的解药刻不容缓。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他奶奶个腿,脚上却还是迈开了追去的步子。
瞿星言也没跑多远,仍处在三清宫外被修复的八卦大阵范围内。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复生的七棵桃树中最头上那一棵的树枝上。
树枝不高不低,花苞点缀在他周围,嫩粉色和黑色交织,清香与冷香纠缠,给人一种天生的凛冽同疏离感。
但她现在知道了,她的热量可以闯入这种凛冽。
陈月歆走到树下,抱胸道,“喂,大伙商量正事儿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不太好吧?”
瞿星言没理她,不过周身的锋利气息明显消去了一些。
她稍有不耐的跳到他身边,直接坐了下来,道,“好久以前,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耍性子,怎么?到人界来后,看多了人类的喜怒哀乐,自己的脾性也受影响了?”
他虚握着拳头,好像掌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样,仍是没说话。“哎呀,”她折断一根嫩枝,强行把上面花苞的花瓣掰开,嘟囔道,“真难哄!”
瞿星言松了口气,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一些。”
“我已经比以前更明白你了。”她果断接过话,说得很是笃定。
自蜀山一事,两人在辞林悟剑天池交流后,她就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心意,虽然说没有理解透彻到百分之百,可确实会让她比以前更加理智,思考的更多一些。
要不是慢慢进步的理解,她根本懒得哄他,让他别扭死得了。
他愣了愣,似乎突然发觉,她的确在对自己妥协。
陈月歆见他没说话,性子急了,丢开了手里被自己辣手摧花的断枝,一把拽过了他的手腕,又道,“我只告诉你,我去雁门江仅仅是为了去雁门江而已,并不是为了离太一近些,哪怕没有他,我也一定要去雁门江。”
她焦急道,“这样你不生气了吧?”
瞿星言与之对视,心跳忽的快了起来。
他移开视线,糟糕,她这回居然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生气的重点。
上一次,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说出‘离东皇太一远点’这话的时候,她很严肃的在让自己不要无理取闹。
陈月歆看出了端倪,因为他俩几乎每一次对视,都是她理亏而先败下阵来。
她瞥向他的拳头,把他的手指展开,露出掌心里的东西。
“怎么这么多花瓣?”她惊讶道,“你蹲树上……玩花?”
花与瞿星言,实在不相称,更很难想象出,他蹲在树上摘下花骨朵,一瓣一瓣扯下花瓣的样子。
“我这是在……”他顿了一下,耳根子染上一层漂亮的红色,道,“算卦。”
“这玩意儿还能算卦?”
“能。”
他说过他从不说谎,即使她对花算卦的功能确有迟疑,却还是打消了疑虑。
只要他开口说,她就只管相信就行了。
“算的什么?”她好奇道。
她还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想回答某个问题,他会直接选择不回答,而不是选择编个谎话。
他果然没有回答,耳根子的红色渐渐要晕染过脸颊了。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从他手心中拿走了一片花瓣,将其余的都扬在了空中,兀自道,“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雁门江?”他立刻开启了新的话题。
她歪着脑袋道,“河伯告诉我,雁门江可能会有昆仑九神的下落。”
瞿星言追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找昆仑九神?”
“这……你想想啊,九神是昆仑位高权重的存在对吧,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们,”她索性坐了下来,轻快道,“总之你别再问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要干坏事!等我找到问题的答案之后,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这样行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转了话题,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主动把这篇给揭了过去,冷声道,“昆仑的七圣使很奇怪。”
第六百八十八章 沉睡的意识
“我懂你的意思,综合阿迪和霏霏出昆仑后所经历的事,与我们在昆仑所经历,明面上就有一个重叠的关键点。”她也顺势转起了脑瓜子。
“九死回魂珠。”
陈月歆把花瓣贴在自己的鼻头,问道,“会是对方想要的东西吗?”
“不全是,”瞿星言思索道,“如果只是要九死回魂珠,干嘛费那么大力让白鸟使掺合进五阴摄妖的事情里?又为什么在夺走东西之后,还要把只有一口气的白鸟使放回昆仑?”
她的眼神里深埋的那缕哀伤和愤怒突然活了过来,沉声道,“说到这个……白鸟使出现在五阴摄妖的事件中,拖了不少进度,而且还把他们引去了错误的方向。这一切……和柳牧之有关吧。”
“你看出来了?”他皱眉道。
“蜀山的事、我杀人的事,也和柳牧之有关吧。”她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长叹了口气道,“但是他已经死了,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从梦真丸之下救了霏霏。”
瞿星言敛了眉目,轻轻的覆盖上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你的确有进步。我应该正视你的进步,并且和你一起进步。”
“我能理解阿迪和霏霏不愿意告诉我的心情。只是不明白,我与柳牧之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她沉声道,低哑的音线暴露了她翻涌的杀意,如果柳牧之在面前,犯她神威,斩首凌迟也不为过。
他努力使自己的凉意抚平她的思绪,答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削弱张南吕的实力,好在后续的事情中限制蜀山一大战力……”
陈月歆反扣住他的手,打断道,“不。”
她平静道,“我问的是,为什么是我?”
“第一,你和张南吕俗家有仇,第二,七极玄灵落火阵是张南吕最强的杀招之一……”他说着说着,自己的眉头倒拧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柳牧之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与天师道张家有仇的事,普通人根本不知晓,而且张南吕已经得道飞升,不可能闲着没事去跟自己门内弟子传播自己的私怨,这种行为不仅干扰门内弟子修行,让蜀山掌门难做,更对他自己的道也无益。
而七极玄灵落火阵就更不必说了,记载与极其古老的册子中,还被称为‘秘法’,那肯定是秘不外传、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展露的东西。
张南吕在用出这阵法的时候,在场人少说也有几百,连他和汪文迪都误以为那是七星八卦锁,只有纪迎寒,认出了秘法,提醒了一句。
作为掌门,纪迎寒知道这个杀招,并不会太过奇怪,可柳牧之只是一个每天都在丹房炼药的医者,他连门内的事务都搞不明白,上哪儿去研究张家专门应对朱雀的秘法?
“他能做到从一开始就选中我,”她的平静之下藏着的是足以灼烧一切的烈焰,继续道,“从关宿和易西风在小餐馆和我们碰面起就针对我,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布局吗?”
“我居然……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略有自责,喃喃道。
当日他和汪文迪在岳池就怀疑过陈月歆遭受七极玄灵落火阵的来去,分析出了其中几个蹊跷的地方。
如今事情解决了,他们可以把那些疑点全都归在柳牧之身上。
却没想到,柳牧之身上又出了新的疑点!
“所以说,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是我们要更团结的时候!”她转过头来,专注的看着他。
陈月歆是想鼓励他的,她心底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
就算张霏霏再如何擅长劝慰她,她竟更愿意贴上这一缕令人清醒的冷冽,他们之间应该亲密无间,应该互为后盾。
他不被中二的语气所感染,他只被她一个人感染。
瞿星言笑了笑,摘下了她鼻头上的花瓣,轻轻的应了一声。
话说陈月歆追出去之后,客厅中只剩下了三人。
纵然东皇太一之前跟他们在一块呆过几天,却到底算不上共同经历的同伴,目前来说,只能勉强算个暂时的朋友,同意他留下,也是出于对陈月歆的信赖。
故而三人之间定然无话,稍坐片刻,汪文迪就和张霏霏共同去看熊巍了。
床上的大个子睡得并不安稳,据张霏霏说,他冷汗一身一身的出,脸色也不好看,嘴唇渐渐干燥,又要裂开的趋势,只能用棉签沾取饮用水涂抹在他嘴唇上,再这么下去,就得输液了。
张霏霏心疼不已,叹气道,“输液都是次要的,毕竟缺水等还在医疗能控制的范围内,就是不知道巍哥什么时候能醒,我真的……好怕……”
她怕他承受不了朱夏的离开,就这样也随之而去了。
熊巍是个一根筋,对感情认真的程度,足以让他如此。
汪文迪轻搂她的肩膀,问道,“大和丹给他吃了吗?”
她道,“已经给巍哥吃了,就是吃了药之后,开始一直出冷汗的。”
他点头道,“好。我看看。”
说着,他走近床前,以自己的灵力探入了熊巍的身体。
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他的灵力就自动从熊巍身上散开,一丝也不复存在了。
汪文迪皱起眉头,重新汇聚力量,再试了几回,皆是同样的结果。
“文迪,”张霏霏担忧唤道,“怎么样?”
“奇怪了,灵力进不去,”他想了半天,接着道,“可是我没察觉什么把我灵气顶出来的力量啊!”
“那是什么原因?”她问道。
“不知道……真要说,只剩下他意志力的因素了。”他道。
汪文迪退到她身边,快语解释道,“他自己不想接受任何治疗,也不愿意醒过来……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无意识的才对,怎么会这么奇怪……”
张霏霏泫然欲泣,抿嘴道,“文迪,我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巍哥……巍哥不能就这样……”
他皱眉道,“之前阿夏还留下了一片金羽,我再试试。”
她一边把东西交出来,一边道,“我试过了,我把羽毛放在巍哥身上,用不用灵力催动都试过了,结果却……却都没用。”“我来,”汪文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决定道,“我要试试入梦引魂术。”
“我将阵法画在此处,霏霏,你来控阵即可。”他说罢,马上操作起来。
她记得这个术法,唤醒沉睡之人的意识,还须得是与梦主同性别之人才能进入梦境。
不过,她的确没有亲自控阵过。
而且他们现在连熊巍是不是在做梦都拿不准。
“我会尽力做好的,但你要告诉我,”她收了哭泣的势头,坚强道,“这么做的风险。”
汪文迪没有隐瞒,直言道,“最好的情况就是阿巍现在在做梦,我把他叫醒,然后顺利的出来。中等的情况是他现在是无意识的状态,这种情况,我也能强行把他叫醒,可我会被困在他的意识里,要自己突破意识后才能出来。”
他曾经说过,意识是很强的东西,精神世界里的设定全与人本身有关,即便强如汪文迪,要突破熊巍的意识,消耗也不是在外头打他两拳能比的。
张霏霏蹙起眉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最次的情况是,我出不来,阿巍也醒不过来。”
“那我该怎么办?”她难受极了,抿嘴道。
“相信我,”他笑道,“相信阿巍吧。”
如果出现了最次的情况,可以说是个无解的死局。
就算瞿星言能赶回来救援,再次进入熊巍的潜意识中,也不一定能成功救出汪文迪,而且数道力量在熊巍一个普通人身体里纠缠的时间越久,对他本体也越不利。
之前第二次解救杨花朝时,都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哪怕熊巍是个练家子,也比杨花朝强不知道多少倍,却也还是有上限的人类,拖是不可能拖得住的。
但只要熊巍确定是在做梦,汪文迪就能轻松找到梦眼,叫醒他。
张霏霏知道他那已经做了决定的眼神,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说不出阻止他去救熊巍的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爱与亲,她根本果断不了。
无论失去谁,那都是痛彻心扉的感觉,更何况,还有两个都要失去的可能。
“霏霏,别怕,控好阵法,剩下的交给我。”汪文迪依旧保持着笑意,提醒道。
是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做好分内之事而已。
张霏霏努力忍住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好,文迪,我等你成功。”
汪文迪将金羽捏在手里,透过阵法化作一道金光,砸入了熊巍的眉心。
在他进来之前,熊巍正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好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失去朝阳的温暖后,自己即将沦为黑暗的奴隶。
意识是什么?
他应该没有意识了。
光线被没收了,时间也是坏掉的状态。
在更深、更悠远的地方,有一个声音轻轻的传来,像无数次吐出的呼唤一样,“阿哥……阿哥,到阿夏身边来……”
第六百八十九章 意识领域
这是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他本能性的想要拥抱到这个声音,他只觉得,他和这道声音的主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久到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宛如穿透了前世今生。
他拼命的前进,却只能抱到一片虚无。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这个声音甚至从未存在过一样。
侵入他神经的,是锥心刺骨的寒意,这寒意浸润了血液,直抵骨髓深处。
好冷,冷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具破烂的尸体。
黑色逐渐被深蓝色所取代,他看见自己被这狰狞的颜色包围,在他每一次想要叫出那个心底的名字时,四面八方的潮水就会一齐涌来,灌进他的所有感官,逼得他闭上嘴。
有一股强硬而蛮横的力量,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又摁进水里。
如此反复,直到他忘记那个名字,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进来的时候,直接掉进了水里。
这片水域太过广阔,根本看不到边际,尽管水的颜色很是透彻,但因为太过宽厚,仍旧显得沉重而冗杂,令人十分压抑,压抑之中,还有一丝滋生的恐惧。
熊巍在哪?
他的意识中怎么会是这样的?
无论是朱夏还是朱夏的死,以及熊巍和熊巍的沉眠,都与水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令汪文迪一时难以分辨,这里到底是潜意识,还是梦境。
在水里泡着的湿漉漉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他凝力想要飞出这片水域,当即便发觉,纵使他的力量一丝都未消失,可无法脱离这水的控制。
泡在水里,他能运力自如,与在陆地上无异。
只要一想离开水,就会被不由分说的拉住,任凭如何也挣不脱。
他绞尽脑汁,却也没想出来,‘水’的地位和关联性究竟在哪。
汪文迪放弃了脱身的想法,自顾自道,“罢了,先找人要紧。”
说着,正欲发散灵力,探清这片广阔的空间并寻找其中波动的可疑之处时,随身携带的金羽倒先动了起来。
它想要潜进水里,但一碰到水,它身上的金光就发出‘滋’的一声,势头瞬间被这水夺去了大半。
见状,他连忙思索应对之策,登时从神识中化出程朱明的紫砂壶来,把金羽放置其中,再度置入水里。
这下水算是碰上了同源之物,攻击性减少了很多,金羽得以能顺利给汪文迪带路。
不知到了水底多深的位置,压力已逼得常人喘不过气来,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水中竟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熊巍的气息,除了依靠朱夏留下的金羽之外,别无他法。
一道沉重的声音透过水幕传来,“外人来此作甚?”
这声音明明就是熊巍的声音,可让他觉得非常陌生,在这诡异的陌生中,这声音就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外人?”汪文迪决定先装一波傻,急切道,“阿巍,是我啊!你怎么说我是外人?你在这里做什么?霏霏很担心你,你快点出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对方疑惑道,“阿巍?”“哦——”他顿了一下,悠长道,“你是说那个被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熊巍?”汪文迪眯了眯眼,又套话道。
“我当然不是。”他直言否定道。
汪文迪一边寻找这气息的源头,正要接着周旋的时候,便忽的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他目光斜视,看见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被拴上了黑色的锁链,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对方似笑非笑道,“不老实的小子,我劝你不要在我的领域妄动。”
他收了心思,直接道,“我是来救人的。”
“你要熊巍出去,也不是不行,”他也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道,“你自来替他留在这里,他就可以出去了。”
一晃眼,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再仔细一看,正是熊巍!
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锁链,他甚至是睁着双眼的!
“阿巍!”汪文迪拧眉道,“阿巍!醒醒!别输给自己啊!”
任凭他如何叫唤,熊巍却始终没有一点反应,他飘浮在水中,毫无动静,恍若是死了很久一样。
紫砂壶刹那冲了过去,但在接近熊巍时被一道黑光抵住,弹了回来。
“这是个控水的圣器,可惜的是,你不是我的对手。”对方道。
“熊巍我非救不可!”汪文迪也不再客气,召出双剑,斩断了四肢的锁链,随后直冲不远处的人飞去。
数道黑光齐出,架住了他的双剑,又轻松的防住了紫砂壶。
汪文迪知道,若熊巍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他在这里面会越来越弱,和自己对抗的这股力量会越来越强。
他仍旧以灵力不断的同熊巍沟通,叫道,“阿巍!阿巍!别再这样下去了,霏霏真的很担心你!”
“你不是这样沉溺于悲伤中的人!振作起来,阿巍!”
“昔日你与江生兄弟反目,你信誓旦旦的和我说,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解决这件事!我们大家相信你,给你创造机会、陪你一同打破恐惧!”
“张德音辞世后,你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和霏霏一起,化悲伤为力量,努力的提升自己!”
“何况提升自己是你亲口答应朱夏的啊!”
水成利刃,纷纷射向了那不要命撞向熊巍的紫砂壶,又在周围凝成一团接一团的水泡,水泡之中贮满了土壤。
玄冰利刃限制了紫砂壶,土壤一接触到它便形成了坚固的限制牢笼,在土层之外再起一道冰层。
汪文迪想去救援,锁链袭来,缠上他的宝剑,爬上他的胳膊。
好冷!
这锁链上的温度低得不可思议,加上上面附着的黑光,足以将碰到它的一切物体冻伤!
他立刻运力,由内而外的抵挡起这股骇人的寒气,跟着想要在剑锋上覆盖一层烈火,以此对抗锁链。
但火焰根本燃不起来,他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转而从神识中再度射出一宝,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射出无数同样强力的玄冰针攻向锁链,自己则把手里的宝剑化成了两道金绳,反缠绕住它。
两招相逼,他只要趁势一挣,就能前去支援紫砂壶。
那沉稳厚重的声音再次传来,道,“这又是一件控水的好宝贝,可这宝贝不是你的,在我的领域里就更没用了。”
一道更广阔的黑色盖过了旗子,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就把那射出的玄冰针统统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被束缚住的汪文迪。
与此同时,锁链竟主动撤去了力,让他被迫化剑抵御自己召唤出来的玄冰针,对方却在此时来了个偷梁换柱,锁链一转,凌厉且迅猛的刺向了紫砂壶。
他来不及支援,紫砂壶受了重击,回到了自己神识中。
只留下那一片裸露在水中的金羽,汪文迪凝力纵身而去,想要再一次把这片承载着朱夏温暖、代表着熊巍希望的金羽保护起来。
但金羽不顾一切的扑向熊巍,上面的金色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被水里的力量消磨殆尽,羽毛最终无力的垂落下去,轻飘飘的落在了熊巍的肩头,又被水流冲下,朝无尽的深海坠去。
汪文迪眯了眯眼,这不对劲。
要是一般的水,轻如羽毛,能漂浮在水面,悬停在水中而随波逐流,可应当不会下坠。
换言之,是熊巍意识中这股与汪文迪对抗的力量,逼得这片羽毛下坠的,他不想让这片羽毛靠近熊巍、干扰熊巍。
哪怕羽毛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没招了吧?”对方语气里染上一丝笑意,重复道,“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强,在这里你不是我的对手。怎么样?你来替他,我就放了他。”
虽然汪文迪已经做好了留下来独自面对意识的准备,也和张霏霏说过,熊巍醒来自己可能出不去的情况,却还不想就这么放弃。
连朱夏留下的一片小小的羽毛,都有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强者,凭什么放弃?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水中放出数道灵力,朝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跟着马上动手,直直冲向熊巍。
意料之中的,他又遭到了密集攻击的阻拦,撕裂水幕的飓风、频繁袭来的黑光……每一次攻击都很是强力,让他根本无法轻易前进一步。
汪文迪再次大喊起来,“熊巍!他妈的你给老子清醒过来啊!”
“你有为兄弟去死的决心,怎么就没有为兄弟好好活着的决心呢?!”
“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朱夏吗?你就打算这样灰头土脸的去见朱夏是吧?你别忘了,她可是九凤,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她?!”
在黑暗中关闭意识的熊巍,有那么一霎时,短暂的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光线。
那光线好温暖,和他一直追求的温暖一样,和最后那道为他驱散乌云的温暖一样,他的意识活泛了过来,他本来以为,这道光线,也可以为他驱散黑暗。
但光线失败了,光线没能扩充开来,没能填满这里的黑暗,就猝不及防的消失不见了,所以他也失败了。
是的,这里是不会有光的存在的。
第六百九十章 三队
不过,汪文迪还在坚持。
他相信,当日陈月歆能在九泽湖湖底叫醒他,他今日就能在这不知名的水底,叫醒熊巍!
找到了!!
他发散出去的灵力看似无目标的在水中乱逛,看似是为了防止或许会从暗处发出的偷袭,可实际上,是在找那片下坠的羽毛。
“好小子!”对方也察觉了他的意图,当即出招,阻断他回收灵力和羽毛。
汪文迪射出双剑为掩护,自己朝羽毛所在飞了过去。
待他拿到羽毛,须臾之时,双剑归位,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金光结界,转攻为守,只为保护他手中的羽毛抵达熊巍的身边。
对方尚未击破他的结界,只是不屑道,“一片死去的羽毛,能做什么?”
他笃信不疑,答道,“若果真什么也做不了,我自愿来替阿巍,反正在这方天地中,我也强闯不出去!”
汪文迪把羽毛带过来的同时,也意味着把攻击都带了过来,对方发出的招式也根本不怕伤到熊巍,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更强了。
这逼得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撑起结界,根本无暇顾及那片一次又一次从熊巍身上滑落的羽毛。
放上去一次,就会坠落一次。
“阿巍,”他拧着眉头,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帮助这片羽毛,道,“你直面过死亡,战胜过恐惧……即便这次的关卡对你来说是地狱级难度,你要知道,我们也在和你一起过关。”
“最重要的是,太阳还没有落下,朝阳每一天都会升起,朱夏她,并没有离开你。”
攻势渐渐弱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冷静道,“汪文迪,是我。现在我替张霏霏在控阵,如果你能听见我的传音,想办法回答我。”
是瞿星言的声音。
“我能听见。”汪文迪笑了笑,有同伴在背后的感觉真的很好。
“需要帮忙的话,”瞿星言并没想到回音如此轻松的就传了出来,接着道,“就让月歆控阵,我进来帮你。”
话音落下的瞬时,汪文迪明显看见,熊巍的手动了!!
紧接着,所有的攻击全部停了下来,熊巍快速的往下沉去。
他眼中一亮,这就说明,水中代表潜意识里的力量消除了!!
汪文迪收回武器,也向下飞去,自是要接住熊巍,把他带离这片水域。
熊巍终于再一次听见了那温暖的声音。
她说,“阿哥,我一直在你身边。善待自己,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担心你的。等羽毛上的力量消失之后,再把它交给霏霏。”
“阿哥,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大家哦。”
她给熊巍找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汪文迪是主心骨,能者多劳,总会有累的时候,想小小休息一下的时候,瞿星言办事纵然认真可靠,却也尚未完全融入团体,与他们总有距离,陈月歆则是性子太过刚强,过刚易折,需要有柔调和。
张霏霏就更不必说了,照顾她本来就是熊巍的使命与责任。
所有人成为团体后,要有衔接、促进团队和谐的部分,朱夏走了,把这个部分留给了熊巍。
在伙伴们期盼的目光中,汪文迪从意识中安全返回,熊巍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张霏霏泣不成声,掩嘴唤道,“巍哥……”
她牵着汪文迪,没有哭着继续说话,没有把情绪上的负担再传递给熊巍。
熊巍坐起身来,眼中的光芒并不清楚,仍旧稍显失魂落魄,他摊开掌心,里面是那根暗淡的羽毛,他将之递给张霏霏。
汪文迪反应过来,以金光化出一方器皿,先把羽毛装了起来,这才交到她手中,跟着问道,“阿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僵硬答道,“还好。”
听他声音沙哑,张霏霏忙给他递了杯水。
看着他接过水、喝水,她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想去一趟阳翟。”他低垂着眼眸,周身仍旧弥漫着浓重的哀伤,继续道,“我要去姑洗山,去那里为阿夏送行。”
故地送故人,再合适不过,或许只有这样做了,他心里方能好受一些。
她抹了眼泪,同意道,“好,巍哥,我们陪你一起……”
“我想一个人去。”他打断道。
“巍哥,我……我真的很能明白你的心情,”她的语气越发温柔,好言劝道,“但你一个人去,我也是真的放心不下,你……你选一个人陪你一起吧,就当是个照应,我们不管是谁,都不会打扰你的。”
熊巍思索了半天,也推了一步,妥协道,“我知道了。那就……小姐,你和我去吧。”
“好。”她应道。
此事已毕,几人决计再让他休息一会,留下张霏霏陪他。
“月歆呢?”汪文迪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没跟你一起回来?”
“在客厅被东皇太一拦下了。”瞿星言不悦道。
“那你怎么会来帮忙的?”他接着问道。
瞿星言顿住了步子,二人暂且留在了走廊上,低声道,“因为察觉了你留下的入梦引魂阵,最重要的是,朱夏此前留给月歆的那封信,很可疑。”
汪文迪叹了口气,道,“没瞒过你啊。”
他面色平静,道,“如果真是去去就回,那些话早晚都可以说。加上她通篇都在安慰月歆,透着一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希望月歆不要自责的感觉,还有那句‘勿念’,不像是打算回来的人留下的。”
“那估计你也猜到了,”汪文迪靠着墙壁,连声叹气,道,“阿夏的死因。”
“若论自责,又不想告诉月歆,那只有一个原因了。”他沉声道,“在魔界时,朱夏身中肥遗之毒。我还提醒过月歆,让她不要轻视本不该肥遗所有的毒,可她不听……所以我才由着东皇太一拉住她,自己一个人来帮你。”
“唉,阿夏的考虑不无道理,她不想自己的死因被阿巍和月歆知道。希望真能瞒过月歆吧。”汪文迪道。
“不一定。”他冷冽的话语如当头一棒。
汪文迪皱眉道,“怎么说?我看月歆就没怀疑啊!”瞿星言道,“那是她还沉浸在朱夏的关心中,等她回过神来,就会察觉了。”
他质疑道,“月歆那脑子有那么灵光吗?”
“比以前灵光的多,”瞿星言面露一丝担忧之色,解释道,“而且朱雀与九凤同属神鸟……凤凰有涅槃之说,九凤也有重生之法,若非自知自己死定了,也没必要留下那封信。”
“卧槽,要是月歆真反应过来了……”他没再说出这般的后果,却也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头,道,“那阿夏留信一片好心,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所以最好还是祈祷她反应不过来吧。”瞿星言摇头道。
“这肥遗之毒怎会这般厉害?”他捏着下巴道。
瞿星言道,“不知道,要想知道来龙去脉,就得问张霏霏了。”
汪文迪明白他的意思,道,“阿巍会把那根羽毛交给霏霏,应该是阿夏想传递给霏霏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借助她的能力读取出来。”
他道,“那就由她陪阿巍去姑洗山,东皇太一和月歆去雁门江,你与我去取碎片。”
“还有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汪文迪转而又道,“阿巍的意识能娴熟的操控灵力、划分领域,他并不是在做梦,意识与本体居然是可以分割开的。”
这种情况只存在于人格分裂的人身上,例如朱夏,他们进入朱夏的意识领域时,遇见了九个不一样的朱夏,主宰者即为本体,也就是他们所说的主人格。
然而熊巍并不是个精神分裂。
“会不会是因为他和我们呆的时间久了,”瞿星言猜测道,“自己对灵力有全新的理解?”
汪文迪摇了摇头,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队人马在第二天清晨便各自出发了,约好办完各自的事宜后就立刻重回三清宫碰头。
姑洗山上有天然的祭坛,熊巍与张霏霏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很快就到达了这处所谓‘人及之顶’的地方。
他们曾经在这里踏着彼岸花,送走了韦寒食与花飞月这对有情人。
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所有的地方,植物都是清一色的绿,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只有姑洗山,仍是光秃秃的,千年也不曾更改过,静默的隆起在阳翟的大地上,悄悄的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熊巍显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他要到山顶去,九凤是秘境中的守护神。
张霏霏与他同行,跟在他身边,始终没有开口打断他的哀思。
一道清新的灵气飘然而来,前方的道路上倏忽出现一滩水泽,灵气缠绕之中,一只形似白鹿的生物出现在里头。
它大方且优雅的迎上前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张霏霏认得这位灵兽,使神夫诸,她上前一步,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它。
“我身为大人近侍,自知大人之事。”它语气中亦十分忧伤,说明道,“灵宝已去,大人已逝,秘境不再,我整日游荡于山间,不舍离去。今日二位既是要去山顶为大人送行,就由我为二位引路吧。”
她黯然答道,“多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当辨此言
“不必言谢,我也是察觉二位气息,若无灵物引路,上不去山顶。”它答道。
“我明白,”她闲谈道,“本欲寻凤凰相助,恰巧碰见使神。”
夫诸晃了晃脑袋,水泽漫于二人脚底,惋惜道,“并非如此。”
它将目光投向祭坛远处,道,“二位自看便是。”
张霏霏顺着它的视线也望了过去,祭坛的边缘光秃秃的,凤凰两雕塑全然不见了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道。
当日她曾经问过汪文迪,凤凰在这儿是有使命的,就像镇蛟湖底的蛟龙一样,不会因为东西没了就离开那处。
“我不清楚,”夫诸无奈答道,“我只在某日夜晚,听闻凤凰哀鸣,不过两声便止,随后我来查看,它们就消失了。看门灵兽消失之后,通往山顶的路也关闭了,需要灵气引路,才能到达山顶。”
脚下水泽中的灵气蔓延了全身,不过陡然眨眼间,周围的景象就变了。
光秃秃的土地,宛如抬手就可以抓到天上的云朵,两人已在夫诸的引领下,抵达了山顶。
“二位自便吧,若要我相助下山,只需唤我三声即可。”说完这话,它便离此远去,给了他们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
熊巍席地而坐,冲着秘境曾经存在的方向,感受着阳光铺洒在自己周身。
暖阳很是令人舒适,既不像夏日的太阳一般灼热,也不像冬日的太阳一般毫无温度。
张霏霏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退到了后方约十米开外的树边,能看见他,也不打扰他。
她知道,他必须要好好告别,不做好这次告别,根本无法独自生活下去。
在日暮西垂之前,熊巍起了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看上去,他精神了一些,也把所有的忧愁与痛苦压在了眼底。
“我和阿夏约好了,”他咧开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不管多久,我都等她,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继续等,生生世世,我都等她。”
张霏霏面露微笑,随后唤来了夫诸,离开了姑洗山。
这一行也就花了一天时间,意料之中,他们是第一个回到三清宫的。
第二队回来的是汪文迪和瞿星言。
两人的任务也顺利的完成了,沈山河的墓中并不具备什么很强的攻击性,大多数是一些防御设施,而且里面很干净,看得出来,高玉绳对故人的长眠之地很是用心在意。
汪文迪呷了一口茶,道,“阿瞿的那一缕青龙之力果然也在里面,如今也拿回来了。”
他颇为感慨,道,“只是难为高玉绳,死前唯一的执念就是再见沈山河一面。”
厨房里的动静不小,空气中很快被美食的香味给填满了。
闻到这令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他便知道,熊巍不会再沉溺于悲伤里。
张霏霏坐在他身边,开口道,“剩下的也只能交给时间了。”
“对了,文迪,”她提起夫诸所言之事,道,“我们这次去姑洗山,发现凤凰不见了。”
“什么?”汪文迪马上搁置了茶杯,语气再度严肃起来,“凤凰哀鸣?然后不见……”
瞿星言眼神一动,道,“像是被什么攻击了。”
若真是和人有冲突,哀鸣只有两声,说明交手的时间不长,夫诸也没有察觉什么陌生的恶意。
则能说明对方很强,实力远在凤凰和夫诸之上。
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念道,“山之极,洞之秘,先得缘,由一失二,回还之际,当辨此言。”
“这是白泽留给我的提示!”汪文迪记得这句话。
他思索道,“原来如此,我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山之极,指的是最高的山,姑洗山没人能登顶,可称为山之极,洞之秘,指的是山里有秘境,先得缘,说的是我们曾经到过姑洗山,也已经拿走了洞里的秘宝。”
“回还之际,当辨此言,”瞿星言接过话茬,道,“是说,我们再回姑洗山的时候,就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关键就是……”他眯眼道,“‘由一失二’?”
“失二指的应该是失踪的凤凰二兽,一是什么?”瞿星言问道。
“一应该只能是……凤凰失踪的原因了,我想想,我想想……”他喃喃道。
一边的张霏霏叹了口气,道,“这样想根本想不到什么有关联的地方,而且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没有目击者,又没有其他线索,就算我们有心去找回凤凰,也是难上加难。”
汪文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的确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瞿星言建议道,“既然这事儿暂且没什么头绪,不如先读取一下那片羽毛上的记忆。”
说着,汪文迪便取出了羽毛,交给张霏霏道,“霏霏,辛苦你了。”
这毕竟是朱夏的东西,再读一遍,就是又要经历一次挚友的死亡。
她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接过物品,细细品读起来。
画面清晰后,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的流逝。
她看见朱夏与自己等人告别后,回到秘境,日复一日的潜心修炼。
接到需要她帮忙入魔界的消息后,喜出望外,更加埋头苦修,在灵力大成后,安排族中事务、告别夫诸,重新回到熊巍的身边等等……这些画面都转的非常快。
还有锁妖塔中,熊巍为保护她而受伤,那时的她真的没有察觉到妖物散发出来的妖气,她心中非常懊悔自责。
接下来就是进入魔界的事情了,她大战肥遗,被毒气染遍全身。
在大树下的那家旅店中,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排出体内之毒的事情了。
但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他们一行是为了去昆仑的,她不能耽误大家的进度,否则身中尸毒的汪文迪就要危在旦夕了。
何况,昆仑是个神力充沛的地方,可以调养她的九凤之力,说不定到了昆仑之后,她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熊巍知道,自己是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画面真正慢下来的时候,是一行人接到所谓送给贵女的松心花之后。
当天晚上,朱夏就在松心花的引导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休息的地方,被引去了某一处。
张霏霏对这事也仍旧记忆犹新,因为自己也曾被松心花引到魔尊沧溟那里去,还是在半路上,自己体内的‘人’把自己给叫醒的。
等等,朱夏去的地方,怎么和她去的不一样?
那根本不是一座大殿,里面也没有卧在榻上的魔尊,更没有照亮环境的烛火,这里只是一间黑暗的房间,唯一的光亮来源,还是朱夏手里的松心花发出的紫光。
朱夏的神力挣扎了一会儿,脱出了松心花的控制。
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珠帘晃动的声音,离她不远处,确有一幕摇曳多姿的、以黑珍珠制成的宝帘。
而也正是此时,张霏霏才透过画面,看见珠帘后,好像有个人形,明明方才,朱夏还处在被控制下时,那里还是没人的,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或物出来威胁到她的安全。
可张霏霏那次被引过去时,差点丢了性命。
朱夏把花搁在了桌上,直接问道,“为什么找我?”
张霏霏仔细的盯着珠帘后的人,却只能看清轮廓,知道他身姿挺拔,感受到那股非凡的气势,给人的感觉与魔尊沧溟极为相似,或者说,换了是谁,都会觉得这人实打实的就是沧溟。
再接着看下去,她也读出了朱夏的无奈,读到了,这人给朱夏一个活命的办法,以魔界的魔气蕴养自身,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保命。
若不用这个办法,她活不过三天,用这个办法,只需要呆在魔界,她就能性命无虞,只是若离开了魔界,她最多支撑一周。
张霏霏眼睛一酸,他们日日呆在朱夏身边,竟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
这不是合格的挚友该做的。
那人顺势开出了教她心法的条件,一行字也入木三分的穿过画面,进入了张霏霏的脑海里——
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
再之后的所有画面,又一次快了起来,但她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知道朱夏想瞒住熊巍,更明白,即使朱夏有心谁都能瞒住,可唯独瞒不住熊巍。
羽毛彻底消失了。
张霏霏重新睁开了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紧紧握住汪文迪的手,颤声道,“我……我知道阿夏想传递给我什么讯息了,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纵然离开魔界要以生命为代价,”她将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泪落不断,道,“她也要选择多陪一刻在巍哥身边。”
“阿夏是有信义的人,”汪文迪替她擦去眼泪,安慰道,“霏霏,别哭了。”
“你们送藤原离鸾离开昆仑那天,你说要找一个‘非神非魔,或者原本是魔,现在不是’的人,”瞿星言思考起来,道,“沧溟又以松心花为引,告诉朱夏这句‘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相关之处?”
第六百九十二章 海陵之恶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殷扬拜托给我的。他说这个人不仅能救活咫尺颜,还能救他的朋友。沧溟找朱夏……”汪文迪也细细思索道。
“文迪。”张霏霏手上轻轻用力,打断了他的话。
她立刻接着开口,语气严肃道,“这段记忆是整段中最慢的部分,也是我看的最仔细的部分。我总觉得,珠帘后的那个人,不是沧溟。”
汪文迪问道,“怎么说?”
“尽管他和魔尊一样,一身傲然,有种睥睨万物的王者之气,说起话来却不相同,”她回想道,“魔尊目中无人、狠厉毒辣,不会这么客气的和阿夏交流。”
“而且魔尊这么做没有动机,没有一定要选阿夏的动机,他既然知道阿夏身中剧毒,难以久活,怎么会托事给阿夏?我也曾被松心花之咒引过去,他明明……明明是要我的命,他自己也说了,要我的命祭法,喂给咫尺颜!”她解释道。
他的语气也凝重起来,道,“照你所说,我也想起来了。”
“我赶去救你的时候,他说起献祭的方法,明言过,他知道四位姑娘中,一为朱雀,可不强求,二是鬼车,也不必需,他瞄准了剩下两个人类,但藤原身上有双圣之气,不好下手,就剩下你了。”
“这意思就是……”他顿悟道,“沧溟料到了松心花只能控制你一个人!其他几个,他只是在试试看!”
如此推测下来,那个引导朱夏的人,不是沧溟的几率一下就飙升了。
“那会是谁?”瞿星言一针见血道。
他跟着自言自语道,“能控制本为沧溟所控的松心花,在沧溟眼皮子底下支开朱夏,进行单独的会话。”
“起码我们在魔界的时候,没有见到过能跟沧溟比肩的人。”汪文迪摇头道。
张霏霏继续道,“这人找阿夏也是为了让阿夏帮他找另一个人,而那句诗就是找人的关键,他没告诉阿夏具体要找谁,只说日后若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仅凭这句诗,就能一眼知晓。”
汪文迪被说得一头雾水,吐槽道,“这就更奇怪了啊。”
“他明知道朱夏身中肥遗之毒,如果要活命,就必须呆在魔界,他还拜托朱夏找人,”瞿星言一语点破其中关窍,道,“除非他要找的人,他肯定其就在魔界。”
“可如果他要找的人就在魔界,”汪文迪接着找寻其中的疑点,又道,“他自己为什么不能找?”
“他与朱夏说完这些后,就消失了是吗?”瞿星言问道。
她答道,“是的,消失得……似乎根本没存在过一样,飘渺莫测,难以捉摸。”
他推测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第一,这人根本不在魔界,留下的只是一缕精气。第二,他在魔界,却处于被限制的状态,不能自由行动。”
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熊巍便摆出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他们便也识趣的中止了这个话题的探讨,决定先专心吃饭,这事儿是朱夏托付给张霏霏的,他们一定要去完成。熊巍的精神状态好的出奇,宛如被做饭这件事治愈了一般,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和几人有说有笑,仿佛一日之间,又回到了以前开朗豪气的他。
意外的是,又过了两日,东皇太一和陈月歆仍旧没有归队。
两日中,汪文迪去了他们曾经查访的那家酒厂,也去看了唐辞林和姚静嘉。
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白鸟使最后就是在酒厂和他们分开的,后来就在昆仑被发现,已经是重伤的状态,且丢失了九死回魂珠,事十有八九就是在此期间出的。
不过这家酒厂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被他查出来是个偷税漏税的黑厂,不仅如此,老板对厂内雇佣童工、欺压农民工的事皆不管不顾,十分压榨员工。
汪文迪也是随手使了点小绊子,把这家厂给查了,又找到了之前死亡的那几个人远在偏僻山区的家,送去了点温暖慰问。
而那个一心想要儿子的唐辞林,也被他教训了一顿,此事后,唐辞林体内阴邪之气也不复存在了,没多久就接纳了妻子怀了女胎的消息,从精神病院出院了。
姚静嘉的胎也终于稳定了下来,一家人去了那观音庙还愿。
其实回想当日唐辞林在高铁站自称自己是‘开始’,后面发生五城阴气之时,汪文迪就该想到,五城中最关键的乃在奉元。
可惜柳牧之救张霏霏在先,他们对他的信任过高,导致很多次的判断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感叹过去不是汪文迪的作风,只需取了三清宫窖藏的美酒,在天地之间,念一道蜀山弟子去归去兮时会念的祀文,就是了了与薛凯风共饮美酒的约定了。
四人再一次合上了三清宫的大门,汪文迪望向左右,朗声而笑。
“出发,前往雁门江。”
雁门江,是流经海陵市的一条江水,海陵市依江而建,风光秀丽,水域面积占全市的百分之三十,故而水文经济发达、城市绿化度极高。
自三清宫出发驱车前往,大约七小时后,就抵达了海陵。
时间指向了下午五点,当然,若不是灵力联系不上陈月歆,他们一行人也就不必开车来了。
瞿星言没有吃饭的心思,一进入海陵的领地,就直奔雁门江去了。
汪文迪自由着他去,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与其他人先料理了后勤,安顿了行李。
找雁门江并不难,瞿星言找到时,便看见这条江的上半段建立了景区,一直绵延到中段,地势都较平稳,两侧多有树林丛生,踏足其中,就是一种与自然亲近的感觉,令人十分舒畅。
但中游和下游相接的地方,地势天然的发生了改变,不仅呈垂直式下落了许多,下游尤其地势低洼,在相接处形成了极其壮观的瀑布。
可海陵市多有季节性降雨,雨水偏多,下游是泥沙堆积的平原,一下雨就是洪水之灾最容易发生的地方,景区也就没能扩延至下游,别说景区了,就是人工建造的任何东西,也甚少会选在这里建设。正因如此,下游显得格外的荒凉偏僻。
人是到这儿了,却也不知能从哪查起。
他从上游往下游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明明说好的只是来雁门江探探路,一个太阳之精的化身东皇太一,一个朱雀的化身陈月歆,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这家伙,不会偷偷和东皇太一一起回昆仑了吧?
以前东皇太一就莫名其妙的说过,要她和自己一起走。
瞿星言越想越乱,越想越不着边际。
就在他的情绪要控制不住之前,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汪文迪打来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严肃的声音,道,“阿瞿,别找了,先回来。”
他‘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有要失控的倾向。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向以理性智者自居,也一直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为什么会屡屡因陈月歆的事情控制不好自己?
很久以前,他都不会这样。
等瞿星言回到他们所在的民宿时,一眼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民宿的门口停着救护车和警车,救护车拉走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强壮的男人,身上有一处明显的伤口——
这人被割喉了。
鲜血淋漓,瞿星言眯了眯眼,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进到大厅之后,慌乱的群众在治安队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也一下就到了自己的伙伴身边。
有几个医护人员正在给熊巍上药,他走近一看,熊巍的胳膊被利器划伤,也是血流不止。
他顺着汪文迪的视线看了过去,十几个治安队队员控制之下的,居然是一个瘦弱憔悴的女人!
她浑身是血,但都不是她自己的,不远处的地板上安静的躺着一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应该就是这场噩梦中的凶器了。
“在这呆着,”汪文迪冲瞿星言道,“你应该能看出端倪。”
这哪能看不出?
那女人先割了那样强壮的一个男人的喉管,然后又一己之力对抗十几个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治安队队员,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果不其然,瞿星言凝神一看,这女人三光混乱、六神无主,显然是着魔了。
她渐渐的不再挣扎了,治安队队员也渐渐的放下了警惕,取出了手铐。
但汪文迪没有放下戒备,就在手铐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爆发了一股极强的力量,直接一声大吼,推开了抓她的队员,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捡起了那把水果刀,对准了所有人。
队员很快调整应对方法,把她包围在最中间,人数增加到了三十人,其余的队员则负责疏散还在现场的群众。
她的眼神如狼似虎,汪文迪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三十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霎时之间,她猛然出手,刀刀致命,又在其中灵巧的借力打力,愣是把三十个人溜的气喘吁吁,而碰都没能碰到她一下。
第六百九十三章 新游戏
瞿星言低声道,“快动手吧,她在等这些人精疲力尽,然后就要杀人了。”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就在他要迈出一步的时候,突然破门飞进来一道银光,直直穿过治安队队员,对准了女人手里的利刃。
女人竟察觉了这道光芒,反手拽过一个队员,将他抵了上去。
另有队员掏出枪支,对准了她。
可诡异的是,他根本扣不下扳机,这枪完全发动不了。
在银光之后,一个敏捷的身形穿梭而来,接住了银光,另一手抓住被女人控制的队员肩头,一下和对方抢起人来。
这临时加入战斗的也是个女性,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的青春少女。
她穿着一件布制的暗红色连衣裙,低调的同时,在领口处高调的点缀着一枚白珍珠,珍珠下是一个漂亮而工正的蝴蝶结,她扎着高马尾,粉面含春,一身英气似姑射神人。
而她手里与对方架在一处的银光,赫然是一把利剑。
“哦?有隐世高手啊。”汪文迪挑了挑眉,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夸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女人竟又一次猛然发力,直接甩开了队员,怒目圆睁,一只手直冲她手里的银剑攻了过去。
见她视人命如草芥,少女也不得不暂时撤力,后退拉开了距离。
谁料女人须臾便能跟上,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力不从心的被扯了过去,眼见就要撞到水果刀的尖端上。
她转过剑柄,以剑击器,只闻一声响动,两兵相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后,震出一股猛烈的冲击波,她防不住这股力量,被击退了好几米,手上也因使的力气过大,震裂了掌心。
再观对方,从容不迫,面不改色。
女人冷声开口,气势几乎足以震慑万物,嘲讽道,“我无人可敌!!”
话音一落,她的速度再次提升,身影瞬时消失不见,紧接着,少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住,丢到了空中。
那死神一般的女人陡然显形,抓住了她的肩膀与大腿,同时提起自己的腿,在她脊背上重重一击,如同要把她折成两半。
汪文迪也不再作壁上观,倏尔出手,一剑刺了过去。
女人直接丢开了受伤的少女,只在空中就转过身来,与汪文迪对战。
少女跌落在张霏霏等人身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抹去了嘴边的鲜血。
“你没事吧?”张霏霏安置了已经包扎好的熊巍,好意道,“还能起来吗?”
她呲牙咧嘴的爬了起来,瞥了一眼汪文迪手里的剑,又把视线拉了回来,道,“我没事,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们啊!”
“你是……?”张霏霏茫然道。
“我是蜀山弟子,之前回去交任务的时候,听说了你们的事儿,”她明媚一笑,摁下身上的痛感,跟着道,“很荣幸能遇见你们,我叫方可离。”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你们先出去吧,我去帮他一把!”她自信道。
明明刚才才那么狼狈的被打了下来,现在竟还能这样轻松的说出这话。
瞿星言看也没看她,倒是也看的出,那和汪文迪交手的女人没落下风,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在她还没说完之前,瞿星言就先一个箭步,骤然攻了过去。
双轮径直化为四个,扣住了女人的四肢,同时飞到了更高的地方,念出一串咒语,画了一张符咒,悬在女人的头顶。
女人的动作跟着迟缓起来,汪文迪抓住机会,一举破敌。
他又念了驱邪神咒,女人这才算彻底踏实下来。
收了神通,治安队队员自然对两人表示感谢,扣上女人的时候,她的双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却明显不是那种害怕的颤抖,反而像是用力过猛、肌肉使用过度带来的后遗症。
凶手被带走了,一切也恢复了平静,民宿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恶劣事件选择了暂停营业三日,一行人也只能被迫重新找了个住的地方。
新找的住处叫‘喆时’,方可离同样跟了过来。
因为此前有柳溪岚的事,瞿星言对这种莫名其妙就要跟着队伍的蜀山弟子没什么好感,所以脸上的表情一直不怎么好看。
汪文迪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一进屋里,就开门见山,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要是没什么正经要紧的事儿,你还是不要和我们一起行动的好。”
方可离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势,一边答道,“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吗?而且你们之前也和师门有愉快的合作经历,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他翻了个白眼道,“之前我们有可以互利共赢的目标。现在我们是来海陵找我们的朋友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能帮我们什么?”
她义正言辞道,“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那女人明显不对劲,这地方有妖魔邪祟作怪,你们难道不管?”
这话说得倒是无懈可击,让汪文迪连连又翻了几个白眼。
方可离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又道,“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好歹本姑娘也算是师门中的精英弟子吧!”
闻言,张霏霏心间一动,想起来她出剑的时候确实是凭空驾驭住剑器的,没有什么装剑的黑匣子一类。
这么说来,她比关宿还要厉害?
汪文迪还是不打算带上她,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帮我们?”
她胸有成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好像有十足的把握,直言道,“我在门内听说了你们的事儿,你们要找的是朱雀化身的那个红发姐姐吧?”
瞿星言眯眼开口,道,“你见过她?”
“见过啊!”她拍拍胸脯,道,“就在雁门江附近的竹林里见到的,我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呢!”
他追问道,“然后呢?”
方可离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丝泄露的紧张,眼底划过一缕别样的情绪。
“不过她不怎么待见我就是了,也没理我,和她旁边那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家伙一起走了,那家伙也是个红头发,气势比她还足,可能是因为个高吧……”她自顾自的叙述着,也并未隐瞒什么。“还有没?”汪文迪接话催促道,“就凭你这几句,也对我们找到月歆没帮助啊!”
她歪着头想了想,跟着道,“我是从竹林往外走的,他们是要进竹林,我走没多远,他们俩就……就打起来了。”
众人皆异口同声道,“打起来了?!”
“对啊,”她不解道,“是打起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当时方可离惦记着完成师门任务,而且因为知道其中有一个是朱雀,所以也就没有插手干预,只确定了两人的确是在动手后就离开了雁门江的范围。
张霏霏问道,“你什么时候遇见月歆的?”
“昨天。”她答道。
如果是一时兴起的切磋,那这俩人可有的打了,今天瞿星言去雁门江的时候,应该就能察觉到他们的灵力气息。
但他在雁门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么如果不是切磋,那就一定有动手的原因,也有停手的原因。
“竹林在哪?”瞿星言冷声问道,得知方向后就立刻表态,“我再去一趟。”
话音一落,他便不见了踪迹。
“害,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像月歆了!”汪文迪吐槽道。
方可离把话题拉了回来,催促道,“我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这么详细,还赶我走不合适吧?”
众人的沉默默认了同意她暂时留下。
“方姑娘,”张霏霏笑问,“不知道你来海陵,是为了何事?和今天那个袭击群众的女人有关吗?”
那女人身上有阴邪之气,是他们几人都看出来了的。
她道,“算是无关吧,不过在我的任务范围内。”
“门内除了有在发生怪事、接师门任务下山的弟子之外,还有一部分是长期在山下执行巡查任务的弟子,算是为各类事务做一个预防,也可以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赶过去,免得在等外派弟子时,耽误时间。”
“我就是这类弟子中的一个,”她详细解释道,“负责的区域就是江南一带,具体的则在海陵附近。”
“这两天我出现在这,是因为注意到了一组奇怪的数据。”她把事情直接全盘托出。
汪文迪来了兴趣,挑眉道,“数据?你们蜀山弟子还看数据?”
方可离一拍大腿道,“那当然,常在人间走,哪能不熟人间事啊,现在这年头,最能说明事实的,不就是大数据吗?”
“是什么数据让方姑娘这么在意?”张霏霏继续问道。
她思索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儿,就是本市的一个叫‘井中月’的游戏公司,推出了一款新的休闲益智类游戏,叫什么……什么‘MOL’的,这游戏直接爆火……”
听她说着,张霏霏手里已经掏出了手机,搜集起相关消息来。
可她没有找到相关的热门游戏软件,只找到了一行英文单词,能用来扩写MOL,念道,“methodofloci?”
一边听了半天的熊巍也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第六百九十四章 采访
“轨迹法,”张霏霏解释道,“指轨迹记忆法,就是通过按照顺序记住所经过路线的路标,然后把所有记忆的东西和路标联系起来,从而在回忆起路标时,就可以帮助回忆起所要记忆的东西。”
“对对,那游戏的内容差不多就这意思,”方可离点头道,“我玩了一次,就是玩家在3D场景中游历,然后关闭场景,让玩家还原重构记忆,一共一百关,我觉得太复杂,玩了一次就没玩了。”
“我找不到这个游戏啊。”张霏霏翻了半天,摊手道。
“下架了已经。”她耸了耸肩道。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方可离也是马上说出了后续,接着道,“怪的不是这个游戏,是在这个游戏爆火之后,本市医院药店的几款不常用药物售出数量也跟着飙升了。”
张霏霏皱眉道,“什么药?”
她道,“主要是胞磷胆碱钠片、脑蛋白水解物片以及奥拉西坦。”
“这……”术业有专攻,张霏霏脑内当即蹦出来了相关信息,道,“这几款药物常用于治疗健忘症、记忆力下降和记忆障碍的,确实不是家庭常备药。”
“通过医院开方购买服用这些药的人,”方可离叹道,“都玩过MOL这款游戏,所以出事之后,游戏就被迫下架了。”
“奇怪了,”汪文迪不解道,“听你所言,这游戏应该是增强玩家记忆力的啊,怎么结果适得其反?”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才来海陵,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那几个病情最严重的人,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讲述道。
“那今天那个女人,也在服用那些药物吗?”他又问道。
方可离泄气道,“没有,病人名单中并没有她。”
本来想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些关联,这样说来,或许这真是不同的两件事。
她又望向熊巍,道,“忘了问了,你是怎么受的伤?”
“那女人割了男人的喉管后,就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熊巍回想道,“然后我想抓住她的手挡住她,结果低估了她的力气,被她挣开了一只手,划伤了另一只手。”
至于她为什么会目标明确的直接扑向几人,也是个疑点。
沉思之中,外面的嘈杂声扰乱了几人的思绪。
汪文迪皱眉道,“什么动静?”
闻言,熊巍起身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向外看去。
铺天盖地的说话声、快门声席卷而来,人潮拥挤、车也不少,就堆在喆时的门外,安保人员已经使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挡住了要往里冲的人。
“汪先生,请问您对今日的凶杀案有什么看法?”
“汪先生,您此次下山,是否代表着神算先生重新出山?”
“汪先生!汪先生!让开!我们要见汪先生!!”
熊巍把目光投了回来,和其余人一齐望向翻白眼的汪文迪。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道客气的声音传来,道,“汪先生,我是喆时的店长。”
离门最近的方可离开了门,男人两眼放光,一脸看到了真神的模样。
不过他态度还算恭敬,也没闯进来,只是道,“汪先生,您看外头这情况……如果您不方便出去解决的话,就交给我们喆时,我们一定紧锁前后门,不放一个人进来!!只要您在咱们这住的舒坦,什么都不是问题!!”
大有一种要把汪文迪给供起来的感觉,这足以说明当年张乘风的卦有多受世人追捧了。
“你不用这样,”汪文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起身来,道,“还是我自己出去处理吧。”
他虽然很喜欢被世人崇拜的感觉,也喜欢当英雄,真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觉得低调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这种走哪都有人跟着要从自己身上挖出点什么来的待遇,还真不是他想要的。
说罢,他就把其他人留在了屋内,独自跟着店长出去了。
外面的情况比他看见的还要恐怖,等他下楼走到门口这短短的时间,人群又多了好几倍不止,安保人员也是难以再维持秩序。
“安静!!”还是他直接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喝,效果立竿见影,大家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汪文迪站在台阶上,气势凛然,他知道,从之前张霏霏被捕,爆出自己的身份后,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他扫视一圈,决定采取逐个击破的办法,不耐烦的摸了摸脸道,“一个个来,你先问吧。”
如是说了,他便随手往记者堆里指了个人。
那人兴奋不已,清了清嗓子,问道,“汪先生,今日的凶杀案你就在现场,是碰巧吗?”
“是。”
“那请问您觉得今日的事件只是简单的凶杀案吗?据悉,凶手是个瘦弱的女人,她一个人就对付了几十个治安队员,最后还是您出手才抓住了她,这是不是什么灵异、邪门的事件?”
“这件事情,治安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报道,别瞎几把猜,对群众舆论没好处!”汪文迪不悦道,“我出手不代表一定就跟邪门沾边,还邪门,万一那女人吃了兴奋剂呢?我也是个公民,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
记者被他怼的哑口无言,语气明显也弱了下去,尬笑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陵?这是您出山后的第一站吗?您……”
“查我户口是吧?”汪文迪直接打断了他的问话。
见势,旁边的另一个记者登时挤到了最前面,不屑道,“问个话都问不明白,你还是早点退休吧!该我问了!”
面对汪文迪时,他又换了一副笑脸,客气道,“汪先生,您这次出山是否已经祭天起卦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接替神算的衣钵?”
汪文迪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周围跟着鸦雀无声,整个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这逐个击破根本不是办法,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在采访我身上,多关注社会事件本身才对。”
“首先,我出山和这个世界的发展没有半毛钱关系,各位该干嘛干嘛,是福就乐呵的,是祸您也不能靠我躲过去。”
“其次,我不会算卦,一卦也没给人算过。您各位要是还对我算卦感兴趣,那我可不保准,算岔了也是折损各位自己个儿的气运,怪不得我。”
“最后,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要还想找我算这个出山第一卦,我开价十四亿!拿十四亿来,我就勉强给您算一卦。”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各位散了吧。”
人群呜呜喳喳的又离开了喆时的门口,一边的店长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文迪,心道,这人气势确不一般,不死心的问道,“汪先生,您真的不会算卦吗?”
“不会,”汪文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但我会别的。”
为免世人把自己传成一个什么都没学会的庸才,他还是决定露一手。
他在自己指尖上吹了口气,对准了不远处的一个路障圆墩子,射出一道旁人不可见的清光,在店长一双眼睛的注视下,给墩子轻松的穿了个孔。
“别惹我,我比我师父的脾气可差得多。”他斜了目瞪口呆的店长一眼,笑着警告道。
还未转身离开,道路上又响起了警车开过来的声音。
警车也停在了喆时门口,一名治安队队员从里头下来,客气的冲汪文迪道,“汪先生,关于今天的事件,我们想请您去队里一趟,做个笔录,一起结案。”
汪文迪答道,“没问题。”
在和治安队一起离开之前,他和伙伴们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笔录里一些基本的内容治安队也已经完全了解过了,和他说的也没什么出入,可他心里清楚,那么多目击者,治安队从中选他来做这个笔录的真正原因。
合上记录本后,他抢过了主动权,率先开口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队员对此并不惊讶,也没推脱,只是稍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的事情很不寻常,我们很高兴你能出手帮我们抓住犯人,也很高兴你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这表示,你是站在百姓这边的。”
“犯人名叫于小田,女性,32岁,”队员详细介绍了她的信息,跟着道,“即使从你和她交手时的情况来看,那已经不在我们的理解范围内了,却还是本着做好工作的原则,给她做了尿检,排除了她使用增能药物的可能性。”
“被割喉者现在还在抢救,医生说伤口不是特别深,有把握能保住性命。”
“另外,在我们队员拿枪指着于小田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枪。所以现在全队上下都很不好办……不知道怎么结案,希望您能替我们解开疑点。”队员连声叹气,情绪并不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汪文迪看着他,笑道,“疑点我会帮你们解开,其他的,你们按照法律流程来办就好。”
第六百九十五章 道场寻人
队员无奈道,“这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事……”
“别这么想。”汪文迪明白那种无力感,但更明白,治安队队员每一个都是人民安全的保障线,每一个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百姓服务的。
他朗声道,“这种事情,千万件里才出一件,剩下的千万件可都是靠你们治安队在破案啊,别怀疑自己,你们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如果真的什么事都靠玄学,那这个世界早乱了套了。
听他这么说,队员脸上的表情果然好看了不少,随即便送他离开。
往外走时,正与对面被拷上押进来的于小田打了个照面。
她依旧瘦弱憔悴,看上去就一点不像一个能和几十个大汉打架的样子。
“等一下,”汪文迪止住了步子,冲队员道,“我想问她几句话行吗?”
得到允准后,他快步走到了于小田面前。
于小田的眼神摆明了,她还记得眼前的青年,就是让自己最后失手被抓的人。
“后悔吗?”汪文迪问道。
她扯了扯嘴角,回答的果断在人意料之外,几乎是脱口而答道,“后悔。”
汪文迪一愣,沉声道,“行吧,后悔就行,进去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不是,”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眼神也泛着诡异的光,补充道,“我不是后悔被抓进来,我是后悔力气没更大一点,没能一口气割断他的脑袋。”
卧槽,这么大仇?!
“你就那么想杀了他?”他追问道,“人没死,对你判刑不是有好处?”
“想,我就是想一刀弄死他,现在他没死,我真的好后悔!!我要后悔死了,我为什么那么蠢,这么好的机会,被我自己白白丢掉了!”于小田近乎疯狂的大叫着。
汪文迪快步走开,令治安队队员将她带走了。
这人对被害人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而且言语之间非常激进,像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于小田的详细案卷,我方便看一下吗?”他问道。
队员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看见了……这案子对社会影响太恶劣了,只能让你在办公室内速览一遍。”
能看就行了,他即使谈不上有过目不忘的神通,可一本小小案卷,他还是能记住的。
另一边,瞿星言风风火火的再一次来到了雁门江。
他直奔方可离所说的竹林所在而去,竹林在树林掩映的深处,有一条不知从何处来的小溪缠绕,水流浅而清,空气很是清新。
这里并没有留下任何炽热的痕迹,如果陈月歆真的在这动过手,必然会有一些残余的气息才对。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回想起陈月歆此前和东皇太一交手时的事情。
印象里,她曾经说过,他们不在天地间对战,而是在东皇太一的道场里过的招,因为这个,他心里还不爽了很久。
事已至此,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连接东皇太一的道场了。
只要是高阶的神,进入对方的道场不是难事,譬如之前陈月歆为求三千善神的仙力,就受邀去了碧霞元君的仙宫。
不过不同的是,那次陈月歆是被邀请而去的,如果不被道场主神邀请,就要打破道场外的结界,才能强行进入。
结界的强力程度和道场主神的修为挂钩,主神越强,外面的结界就会越强。
察觉到自己道场结界在被攻击的时候,东皇太一正安稳的坐在自己大殿里。
他本是坐不住的性格,此刻却安安静静的坐着。
面前属于自己休憩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梦呓的人。
陈月歆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但睡姿明显比之前在汝南时规矩的多,除了手非要搁在外头之外,既没有夹着被子和枕头,也没有歪七扭八的斜在床上。
东皇太一盯着她看了好久,眼神未动一下,轻声道,“朱雀,有人来找你了。”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处理过的伤口,口子已经痊愈,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周围还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阴气。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伸出手,轻轻的碰到她的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嘴唇……
她的嘴唇好软,那奇妙的触感在他指尖跳跃,令他眼中的好奇随着那火焰越烧越旺,他自言自语道,“你只剩下两成灵力了,我可以轻松胜过你。”
“这样我就能想带你回昆仑就带你回昆仑,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了,”他的心也跟着热烈起来,笑道,“那样你的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
“朱雀……朱雀,陈……月歆?”他把两个名称翻来覆去的念,直到结界外叫嚣的那股力量即将闯入。
东皇太一不舍的拿开手,站起身来,眼神忽的暗了暗,道,“不要后悔。你一旦说出后悔二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走你。”
瞿星言闯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张扬的红色在大殿门口站着,似乎在等他。
他径直落到面前,冷声问道,“月歆呢?”
“里面,”东皇太一抬手拦住要往里闯的人,目不转睛道,“别进去吵醒她,她还睡着呢。”
“你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的理智从未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抿嘴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你又为什么不带她回来,和我们会合?”
“你猜。”东皇太一笑道。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迎面袭来。
瞿星言趁势后退,双轮已在手中,那眼神表明了把对方当做敌人,东皇太一反应迅速,躲开青光,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快速袭来,与人撞在一处,是铁了心了要闯过防御,进入殿中。
东皇太一架住他,道,“你动静太大,会吵醒她的。”
“你和我们同行到底有什么目的?”他逼问道,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瞿星言虽然不知道这一日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很清楚,他在打破结界的时候,力量会通过结界进入道场主神的神识中,东皇太一能在第一时间就明白要进这里的是他。
也能在第一时间打开结界,放他进来。
如果东皇太一真的和他们在一起是本着通力合作的心意的话,为什么不放他进来?
瞿星言明显是来找陈月歆的。
或者说,他为的就是不让瞿星言第一时间见到陈月歆。
那这么说,他的目的和陈月歆有关?
东皇太一一脸无辜,无辜而坦诚,道,“我没有别的目的啊。”
说罢,他就凝力架开了对方,随即纵身上前,把对方逼得离大殿越来越远。
两人同时跃到高空,瞿星言射出数道青光,金轮上的锋刃愈发锐利起来,又以银轮为屏障,冲他刺了过去。
他身上显出混沌钟的形状,轻松与青光周旋,并甩出数道金火,借助混沌钟的灵力一点点、一道道蚕食青光,可余下的力量也不足以突破瞿星言的攻势,也不足以为自己带来胜利。
跟着他凝力于拳头上,冲出去的瞬间连空气都被点燃一般,拳头上附着的一层金光抵住了瞿星言的锋刃,两股力量刹那又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双方仍旧没分胜负,在较量过后再次两两弹开。
他看着同样立在空中的青色,心中怀念起以前也拥有这般实力的陈月歆来,他站定身子,将金光结于足底,双手掐诀,兀自道,“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搞清楚,你质疑的,是太阳!”
太阳的光,怎么会遮遮掩掩?
背后炸开一道红得发金的耀眼光芒,霎时之间,灵力在他背后化形!
赫然是一只三足金乌!
见状,瞿星言也稳住身形,将双轮悬于身边,手里的法印与对方一样,脚底凝聚青光,当即画出一个八卦阵型,自他背后冲出的漫天青光灵力中,登时冲出来的,是一条青龙!
两只猛兽立刻在更高的空中撞在一起,炸开一道令周围景物全数为之一颤的冲击波,掀翻了飘渺的祥云、撞碎了满池的净水。
青龙庞大的身躯捆绑住三足金乌的翅膀,令它无法振翅而飞发动攻势,而三足金乌的利爪也反扣住青龙的鳞甲,一时间难分伯仲,谁也不肯让谁。
双方皆汇聚力量在嘴中,一个吐出猛烈的火焰,一个射出散发着寒气的雷电,两道恐怖的灵力不由分说的对峙起来。
瞿星言眉头紧皱,就在那金光要胜过自己一招半式的时候,东皇太一却率先撤去了力气。
三足金乌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不仅如此,他还撤去了混沌钟对自己的保护,令此前余下的一道青光直接撞上了自己。
受此一击,他被从天上击落。
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痛也不是很痛,他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摔到地上前就站稳脚跟,但他什么都没做。
高空中的瞿星言也收回了灵力,眉头更紧了。
在东皇太一落地前,就有一道红光冲了过来,不问缘由径直向他,然后接住了他,助他平稳的落到地面上。
醒来的陈月歆从大殿内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两人正在交手,而东皇太一被青光击中的情景。
第六百九十六章 犯人消失
瞿星言也落了下来,离两人只有一米远。
可他嘴里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陈月歆开口打断了,着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他身上有伤,你干嘛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东皇太一的胳膊,盯着那道阴气和疤痕。
“没事,小伤,”东皇太一笑道,“他是来找你的,那会儿你还在昏睡,我就没让他进来。”
她不悦道,“你做的没问题。我有起床气,谁吵我睡觉,我就揍谁!”
说着,她把视线投向了瞿星言,大约是在等他的解释。
瞿星言须臾便失去了解释的欲望,冷声道,“醒了就回去,跑了一趟雁门江,让大家伙全都担心的跟过来了。”
说完,他就直接离开了现场。
“嘿你这家伙,你是不是在怪我啊!”陈月歆马上撒开了搀着东皇太一的手,快步追了上去,边走边不服道,“你这人现在连道理都不讲了是吧?那他确实受伤了,我又没说错,再说了,你是不知道,我们遇到了多强的……”
她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了,留下原地的东皇太一一脸黑线,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剧本不太一样?
难道陈月歆不应该留下来关心自己吗?
刚才她确实为了自己质问瞿星言来着,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思虑无果,他也只得在二人后面跟上,一起回到了喆时。
三人进屋的前后脚,汪文迪便也赶了回来,这下算是队伍到齐了。
屋内的电视正在播放一档子美食节目,众人落座,先介绍了方可离,讲述了那女人的事件后,便把话茬抛给了这在雁门江莫名打起来的东皇太一和陈月歆。
“雁门江附近的确有九神的踪迹。”东皇太一先说了自己的结论。
他把来龙去脉说了,又道,“不过从遗留的神力来看,大概率不是云中君。”
汪文迪问道,“那是?”
“湘君,”他想了想,补充道,“或许还有湘夫人。”
“既然如此,”瞿星言声音依旧冷冽,直言道,“你就应该去别处寻找云中君,而不必要再继续跟着我们了。”
“那不行,我们这还没见到湘君和湘夫人呢,我本来就没头绪,为什么不能见到他们之后再打听云中君的下落?”他理直气壮道。
方可离建议道,“让东皇大神留下吧,我觉得对我们这次的事件会有帮助。”
她的眼神也瞥向了他手臂上的那道伤口。
“这个伤是我弄的。”陈月歆直言道。
她一边回忆一边讲述道,“要进入竹林前,我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直接对太一动手了……后来太一将我制服后,我就昏了过去,直到瞿星言来找我。”
“你的意识是清楚的?”汪文迪皱眉,拉过东皇太一的胳膊看了看,跟着道,“你们打斗的时候,用的不是你的力量?”
“对,我很清楚我在攻击谁,”她答道,“而且你看他伤口上的那缕阴气,确实不是我的力量。”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陈月歆明明在那个地方动手了,却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留下。
“这和于小田的事件有异曲同工的地方。”汪文迪把自己的灵力注入伤口,一是为疗伤,二是为探查这缕阴气。
不料,伤口在灵力的作用下轻松愈合,阴气也随之而散,他根本还来不及做别的什么。
他斜了一眼东皇太一,心中明白,这伤本来就已经好了个九分多,对东皇太一来说,能轻松抹去这道伤,但为什么要留下这痕迹?
“卧槽,这就好了?我还以为伤得很重,想着怎么能跟你道歉呢!”陈月歆不以为然的说道。
汪文迪好像有点明白了,可又有点不能明白,于是只能在气氛变得奇怪之前当即开口,说出下文,道,“我去治安队见过于小田了,综合判断,她在攻击别人的时候,意识也是清醒的。”
张霏霏皱眉道,“也就是说,有一股力量控制了她的身体。”
他点头道,“对,那股力量很强,非同一般,受到她身体条件的桎梏,还能对抗那么多人,如果被解放出来……应该更猛。”
熊巍叹息道,“她说她后悔没能一刀了结受害者,是不是就能说明,她不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还很愿意被控制。她是自愿的?”
“嗯,”汪文迪道,“她说她没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是这个意思。”
“受害者是她的前男友,她和他在一块五年,在结婚的问题上出现了争执,男的年龄比她小,现在还不着急,在她的逼迫下选择了和她分手,没想到给自己招来了这样的大祸。”他把案卷上的详细信息也粗略的说了一遍,如是道。
陈月歆不解道,“就因为这个就要杀人……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他捏着下巴道,“她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我在她的具体资料里知道了她的工作单位……”
“井中月。”
“井中月?!”张霏霏惊道,“这不就是那个开发MOL的公司吗?”
闻言,方可离登时便在手机中翻看起文件,比对起数据来。
“病人名单上没有叫于小田的,”她反复查看,问道,“你确定她也玩这个游戏吗?”
“那就说得通了,”汪文迪冷笑一声道,“我特地问过治安队要她的手机,她手机里的确有MOL这个游戏。”
“这怎么叫说得通?”她不解问道。
“因为她有一个和其他玩家不同的特性。”他道。
汪文迪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她不仅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之一,而且还是全市发行这个游戏后,第一个通100关的人。”
“你的意思是,游戏和药都不是关键,通关才是关键?”张霏霏问道。
正在众人沉思之际,电视内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而庄重起来,转眼一看,才见美食节目已经结束,现在播放的是紧急插播的新闻节目。
主持人一脸沉痛,道,“今日在本市发生的恶性伤人事件,凶手于小田……据了解,被害人已于晚七点二十八分在医院抢救无效,宣布去世……”
汪文迪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正是七点三十分。
“哎,世事无常啊,”他不由得叹了一句,道,“到底还是没能救回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瞥了一眼来电人显示,居然是治安队打来的电话。
接通时,那边队员的声音显得有些强装镇定,在镇定之下有一丝明显的恐慌,他道,“汪、汪先生,请您来、来队里一趟……犯人于、于小田她……消失了!!”
他脸色一变,登时行动起来。
治安队已经乱了,纵然乱中有序,却也抵不住那人类本能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汪文迪临时组了三人小队,他、瞿星言和陈月歆。
到达事发现场之前,他再三和治安队队员确认了一个非常不严谨的问题——
消失,还是越狱。
队员也再三向他保证,最准确的、最能说明情况的那个词,就是‘消失’。
“怎么消失的?”汪文迪看着空荡荡的监狱,眯眼问道。
这里一丝阴邪之气都没有,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因为被害者确认死亡,这会导致她判刑更改,”队员解释道,“我们的人来通知她的时候,她人就没了!”
关她的单人监狱里,只有三个通往外界的口子。
一个是门,一个是一扇半米不到长宽一致的方形窗户,第三个是马桶里的下水道,综合来看,能过人的只有门。
“她的手铐都没有取下来,我们核对过监控,她消失前后,根本没人经过这里,不存在帮她越狱逃出去的说法。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打开过这扇门。”队员强调解释了一遍。
三人将治安队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汪文迪也只能先安抚了队员,把这件事暂且压下,另找其他的突破口了。
“她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瞿星言直言道。
陈月歆接着问道,“那就是附身她的那股力量干的咯?”
汪文迪摇头道,“也不对,那股力量是纯粹的蛮力、武力,如果真是它干的,现场会留下痕迹不说,我倒觉得它掰开监狱的铁栅栏,击败整个治安队后越狱更像它的风格。”
瞿星言沉声道,“那就是某种阵法了,阵眼不在她身上,只是一启动,就把她转移走。”
此话一出,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灵光,立刻拨通了张霏霏的电话。
他道,“你让方可离查一下通关MOL的人。”
那头很快传来方可离的回复,道,“全市通关MOL的人目前有五个,根据通关日期前后分别是……于小田、贾璇、林妍、岑谦、廉钦。”
“找到其余四个人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然后盯着他们,我现在让阿瞿和月歆回去帮你们,”汪文迪安排道,“我晚点回来,有任何突发情况随时联系。”
随后,他便独自动身,前往被害人所在的医院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其他人
他要再来一出夜探太平间,于小田消失在被害者确认死亡之后,如果把被害人死亡视为启动条件,而她身上没有任何阵法存在的痕迹,那么阵眼就只能在被害人身上了。
现在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个,那就是阵法启动之后,于小田会被传送到哪里去?
汪文迪悄无声息的轻松潜入了太平间,这地方依然是阴寒诡异,他兀自回想了一下医院的构造,准备直奔要移交治安队法医室的尸体放置处去。
这尸体与刑事案件有关,相关的流程他还是知道一二的。
刚要探头,他便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又重新缩回了阴暗处。
由远及近的是两束手电筒发出的光芒,还能听见那两人交流的声音,“害,这差事真是苦,给一堆死人尸体巡逻!”
另一个人道,“就是啊,工资也不给加,唉,快走吧,过了这趟就下班了!”
“前头那房间放的就是今天被一个疯女人割喉的那位,当时送来的时候还说割的不深,能有救哩!”
“赶紧闭嘴吧,你还嫌这儿不够吓人的是不?”
脚步声和交谈声离汪文迪都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跨过最近的那个房间了。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一道黑光闪过,短暂而压抑的闷哼响起,随后光束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手电筒砸在地上、以及两人重重砸倒在地的声音。
这么快?!
汪文迪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动手,立刻从暗处冲了出来。
大片的血,一击致命的伤口,和两个人的尸体。
过于残忍果断的手法,和刚刚那一刹那泄露出来的强大的力量,汪文迪捡起了一支手电筒,朝房门被冲开的屋子里走去。
这屋内中央只停放着一具尸体,他确认过,就是今天那位受害者的。
尸体的身上还有没完全散去的阴气,他也不耽搁,马上摆阵起法,逆推出阴气逃遁的方向,转瞬追了出去。
他一路往西,最后在一个公园的绿地中,追上了那一道冲天的阴气。
但他心里很清楚,冲天的不是这股气息,而是这气息中的力量。
黑光在要被他抓住之前,霎时就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两声嘲讽似的大笑。
瞬时,汪文迪脚下的地势倏忽改变,朝下断裂陷去,周围的土也跟着应声而动,像是要把他活埋一样。
黑色缠绕在周围,这股压制力令他无法第一时间就突破出去,他想起他刚刚转生化生的时候发生的那场大地动,也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带着强硬力量的倒塌的房屋、土块,拼了命的要把他埋在里面。
汪文迪脸色一凛,他第一次没被埋住,这一次也不会被埋住。
双剑陡然显形,斩断了他身边千丝万缕的黑色,助他一飞冲天,回首射出金光,填平了此处的动静。
他在空中还未稳住身形,一道黑光就径直射了出来,他用宝剑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招,看着阴气在与他对峙的不远处化出人形魂灵的模样,手执一柄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枪,似乎像个将军。
汪文迪心中有数,这道力量就是附身在于小田身上的那道。
还没思考出合适的战术,一道黑光就直接迎面而来,等他挥剑破敌,对方的长枪已经刺入了他心口前的肌肉里!
对方的作战风格一贯的果断而知名,他专注运力,使碎片的力量由内而外的与之对抗,猛地把长枪挤了出去,心口周边的肌肉迅速的生长愈合。
跟着便采取了主动攻击,倏尔刺了出去,和对方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兵器在空气中不断地碰撞,看上去便是金光与黑光缠斗,汪文迪也不顾在自己周身张开结界,仅凭碎片带来的再生力量,与之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对拼起来。
又是一招弹开,对方周身忽的炸开一道黑光,形成黑色的闪电围绕在他身体上,将它映照的宛如一只桀骜的野兽。
不过是骤然一瞬,它就以最极致的速度攻了过来,力度有闪电的加持也提高了一个档次,汪文迪凝力闪身避开,一个利落的回手掏反递出一剑。
金光瞬间充盈了剑刃,黑光也布满了枪尖,二者迅速相撞。
灵体射出长枪,握拳而来,虚晃一招,在汪文迪背部直接落下一记重拳。
他只得蜷起身子减缓这招带来的冲击力,直飞出去十数米远,才稳住了身体,不过他身上未见丝毫伤口,稳当的站起了身,这让对方也更加来劲。
汪文迪沉了口气,眼中迸发出强大的杀意,下一秒便似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周围被他剑刃上的金光照亮的仿佛白昼。
灵体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依旧选择了硬碰硬。
砰!!
能量造成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一下夷为平地,双方之间形成了一道越来越大的能量屏障。
刹那,屏障霎时破裂,汪文迪的剑挑断了对方的长枪,另一剑也是须臾突破过来,刺进了它的身体。
金光融化黑色,灵力消磨阴气。
灵体见势不好,堪堪做出反应,后退而去,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消失在了夜色中。
再追是追不上了,他也只能暂且作罢,先回喆时再从长计议。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是深夜,屋内竟只有张霏霏一人。
见他回来,张霏霏也是一如既往的关切,随手就倒了杯茶递来,问道,“怎么样了文迪?”
汪文迪喝了口水,答道,“这事儿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棘手,已经明显不是一起简单的报复性凶杀案了。”
他又问道,“其他人呢?”
她照实言来,道,“按你所说,方姑娘查出那四个通关了的人,并且找到了他们,现在在进行盯梢工作。”
“也好,”他坐在沙发上歇了口气,道,“你给我说说具体的。”
“贾璇,女,只有十五岁,在海陵市中医院治疗,”她复述道,“除了方姑娘找到的信息以外,我也打电话和医院沟通过,得知这孩子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完全无法正常生活,所以才住院治疗的,她是五人中第二个通关的。”
“现在病情如何?”他皱眉问道。
“通关后至今,病情确实有所改善,不过还没完全治好。”她答道。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记下细节,问道,“谁在盯她?”
张霏霏叹了口气,无奈道,“海陵市中医院位于本市南边,是几个地点中离雁门江最近的。贾璇那边,是月歆在盯着。然后东皇大神他……”
他也无奈起来,道,“他要跟着月歆对吧。”
她道,“对……他也确实和其他人都不熟,只是瞿先生他……看上去心情有点糟糕。”
“你要知道,阿瞿是个很理智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一旦他不悦到脸上都能被其他人看出来了……你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恼火了。”他抬头望向天花板,摇头道,“可惜啊,没想到他处处优秀,在这方面被东皇太一抢了先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种事,说到底主动权还是在月歆身上的,只要月歆向着瞿先生就行了。”张霏霏对这事也没把握,只得如是说着,跟着道,“另外也因为人手问题,瞿先生不能和月歆一起行动,要去另外的地方盯着。”
“他盯谁去了?”他结束了情感上的话题,继续讨论正事。
“林妍。”她思索答道。
“女的啊?”
“嗯,瞿先生自己选的。”
汪文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张霏霏脸上也看见了同样的表情,吐槽道,“这三人真是绝配,还是这么幼稚。”
他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林妍是怎么个情况?”
张霏霏翻了翻手机里的备忘录,答道,“林妍是第三个通关的人,二十一岁的在校大学生,就读于本市海陵学院,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她现在一切正常,什么异样都没有。”
他也掏出了手机,一边搜索起海陵学院,一边等着她的下文。
她道,“第四个通关的是岑谦,男,也很年轻,十七岁,不过他辍学在家,是个问题少年,平常爱好拳击运动,经常出没于一家位于欣圆路的拳馆。盯着他的是方姑娘。”
“最后一个是廉钦,男,六十七岁,是个退休了的公司职员,有个三口之家,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异常。巍哥在盯他。”她想了想,又提醒道,“他是五人中年龄最大的。”
“六十七?”汪文迪问道,“六十七岁的年纪……正常人记忆机能早都下降了,他还能通MOL的100关?”
张霏霏赞同道,“我也觉得奇怪,而且按常理推论,六十七岁的老爷爷,一般都不会沉溺于手机游戏才对。何况这还不是棋/牌类的娱乐游戏,MOL对老年人来说,复杂程度也太高了一些。”
“廉钦的家在哪?”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又问道。
她道,“他住在盛和小区。”
见他神色严肃,她便知他大概是找到了什么思路,故而回答完之后也没有着急开口,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他的结论。
第六百九十八章 四方消息
汪文迪随手变出纸与笔,在纸上大概勾勒出了海陵市的地图,随后把几个地点一一圈了出来,眼有精光道,“霏霏,你看,我们是自西入的海陵,在这儿碰上了于小田的事件。”
他一边比划一边跟着道,“贾璇在南边,我刚刚查过,海陵学院在本市中部,也就是说,林妍在中部,欣圆路上的拳馆在本市背部,岑谦在北,盛和小区在东边,廉钦在东。东南西北中,五个通关的人,这不会是巧合吧?”
“这确实太巧合了,”张霏霏看得仔仔细细,道,“难道这五个人……都会和于小田一样?”
“明天周几?”
“周二,怎么了?”
“我有个不确定的想法,”他卖了个关子,道,“明天就能知晓了,但愿今晚不要再出什么别的岔子。”
第二天一大早,四方的消息便即时传了回来,看得出,大伙都对这件事很上心,办事也非常得力。
陈月歆言道,“我这儿一切正常,没有暴动。不过贾璇的病房里有两张桌子,一左一右摆着,上面各放着五个盆子,只有一个盆子里是有花的。”
东皇太一为她传回来的消息做了具体的润色,补充道,“原本应该是十盆花的,昨晚她睡觉之前,亲手剪掉了一盆花,所以只剩下了一盆。另外,每个花盆上她都贴了个一模一样的标签。”
“标签我和太一都不认识,”陈月歆接着道,“写的是‘CEL’。”
“还要不要继续盯啊?”她最后问道。
“你们先回来吧。回来的路上记得顺路过一趟雁门江。”汪文迪答道,说罢便切断了传音。
“cel,是‘取消、删除’的意思啊。”张霏霏也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综合贾璇用剪刀剪去植株的行为来看,她更愿意取其中‘删除’的意思。
贾璇在删除什么?
汪文迪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去,跟着又接通了第二个电话。
那头传来瞿星言的声音,道,“林妍虽然人没什么大问题,但她梦游。”
他皱眉道,“梦游?她不会梦游杀人了吧?”
“没有,”瞿星言的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解,道,“她梦游后一直在读书,而且读的都是一些兵书,还有春秋一类的,读完书之后,她又去了学校最大的那片草坪……画阵。”
“画阵?”他不可思议道,“什么阵?”
“就是古时候行军排兵,打仗时可用的阵型,还有奇门遁甲、八卦大阵。”瞿星言总结道。
“有阴气吗?”
“有。”
瞿星言想了想,大约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仔细,继续道,“可只有一丝属于死人的阴气,没有怨气,也没有那种爆发出来的杀人的力量。这股阴气中即使执念很重,却很干净。”
“行,我知道了,林妍那儿你先盯着。”汪文迪道。
随后方可离也把消息传了回来,岑谦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天拽得很,到处惹是生非,经常和人干架,仅仅一晚上,他就在酒吧打了三回架。
但都输了,以方可离看,他个头又不高,肌肉也不发达,真打起架来,除了那股狠劲能和别人比,大多数时候打两下就只剩挨打的份了。
她讲述道,“还有件事,拳馆后天有拳击比赛,岑谦报名了。奖励很丰厚,能打进八强,就每人有上万的奖金。”
汪文迪应道,“你先回来,不过我需要你绕路去一趟雁门江,有什么事情当时就和我联系。”
“雁门江?”方可离心中疑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道,“好,我这就去。”
最后就剩熊巍了,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汪文迪就先开口问了个问题。
道是,“廉钦是一个人在家住着吗?”
熊巍纵然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答道,“不是,盛和小区住着他一家子,他和他的老伴,还有他们的儿子。”
“他儿子多大?”
“我找物业和邻居打听过,他儿子今年二十六。”
四十一岁才生这么个儿子,算是老来得子,估摸着疼的厉害。
“没有儿媳妇和孙代吗?”汪文迪反复确认道,“他儿子今天出门没?”
这俩问题一问,熊巍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快速在脑内整理了自己所得的消息。
“没娶媳妇,没生孩子,据我所知,他儿子也没上班,”熊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道,“他儿子有自闭症,从小到大都是养在家里的,和外界没什么交流。”
“这儿还盯吗汪哥?”
“盯,你在那等一会,我让方可离过去帮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会让她告诉你,辛苦了阿巍。”
综合四方消息,汪文迪心中稍有些数了。
还没开口,方可离那头就传来了动静——
“他们又打起来了!!”
汪文迪知道她说的是谁,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出发赶去了现场。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招式,不同的是,这次的东皇太一没有采取防守的办法,而是缕缕主动进攻,招招压制了陈月歆。
见汪文迪及时赶到,方可离立刻与之配合,强行将两方分开。
刹那之间,他变换手上的法决,宝剑立成金绳,一边念动法决,一边想要捆住陈月歆。
陈月歆挣开方可离,手上的黑光直抵东皇太一而去。
东皇太一闪身一躲,避开这道攻击,对方并不纠缠,借力顿时脱出了她的身体,一溜烟就从金绳的追击下不见了踪迹。
“啧啧,咱俩果然没默契。”汪文迪斜了一眼东皇太一,收了武器道。
他接住再度昏睡的陈月歆,无所谓道,“谁知道你是要抓它,你又不说话。”
汪文迪自信道,“小瞿同学就一定能知道。”
“我又不是他,”东皇太一颇为理直气壮,怼道,“我敢保证,陈月歆就也不会知道。”
他挑眉道,“你怎么不叫她朱雀了?”
“我乐意怎么叫她就怎么叫。”东皇太一令她的脑袋倚在自己身上,尽管陈月歆的身高并不矮,加上平日里的气场,更是显得她人高马大,可此刻竟也弱了下去,显出一分安静乖巧、小鸟依人来。
“她会知道我的。”汪文迪不同意他的说法,笑道,“我也知道她,会在同样的地方摔两回。”
东皇太一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这倒的确被他说中了,刚才两人方一走近竹林,自己还在调侃她,不要像上次一样,轻易就被阴力所控。
她还很自信的说她绝没有那么笨,话还没说完,果然又是重蹈覆辙,对他再一次动起手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见他没说话,汪文迪自顾自的把话题拉了回来,道。
方可离也走上前来,问道,“什么坏消息?”
他道,“坏消息就是,让那阴力跑了。”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纵使刚才时间不长,却也能让我分辨出,这股附在月歆身上的力量,和附在于小田身上的力量,不是同一股。”
她吐槽道,“这算哪门子好消息。这不就是说,盯上咱们的,不止一方的力量吗?这简直是坏消息中的坏消息。”
“蜀山弟子降妖除魔,”汪文迪打趣道,“还嫌麻烦啊?用不用给你点时间,让你回师门搬点救兵?”
“用不着,”她脸上的笑意中染上一抹哀伤,复又乐观的将其掩盖了下去,乐道,“派来的人,哪有你们强?能让你们帮我,哪还用得着搬救兵啊!”
见东皇太一要走,汪文迪赶忙收了开玩笑的心思,一个跨步拦在了面前。
“你不会又要带月歆去你的道场吧?”他敛了笑意,语气认真道。
东皇太一斜了他一眼,有理有据道,“我与她灵力同源,皆修火之力,在我的道场,她能更快恢复如初,也就能更快醒过来。”
汪文迪不以为然,不买他的账,道,“你信不信我能让她现在就醒过来?”
他这才停住了步子,把她往怀里拢了拢,道,“行,我不带走她。接下来什么安排?”
“月歆两次被附身,两次都攻击你,你不觉得这里的阴力是冲你来的吗?”汪文迪背着手道,“你应该留下来在这里详细的调查调查,而不是一直盯着月歆。”
“冲我来的?”他不情不愿道,“我当日就应该先踏平了人界再说。”
汪文迪朝他伸出手去,意思要接过陈月歆。
“要是当真是人界为乱,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东皇太一眯了眯眼,小心谨慎的把陈月歆交了过去。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入竹林深处去了。
“你召我回来,不会就为了来看他俩动手的吧?”方可离重新开口道。
“当然不是,我要你去阿巍那边,帮他……”他只搀着陈月歆,压低了声音道。
她听得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那你呢?”
汪文迪答道,“我安置完月歆后,会和霏霏去一趟海陵市中医院。从贾璇处入手,看看此次未完的事件会不会和时间因素有关。”
两人分头行动,但他并没有把陈月歆带回喆时。
金光一闪,他出现在了一处僻静的凉亭里。
第六百九十九章 删除梦境
他招呼道,“林妍呢?”
瞿星言回过头来,眼神微动,答道,“上课去了。”
“看着她,又被附身了。”汪文迪笑着,毫不迟疑的把她过给了瞿星言,简短解释了一句,跟着道,“力量不是同一个,而且她身上这个没有于小田那个强,我和那个交过手了。”
“杀心很重,像个天生的战斗家。”他概括道。
瞿星言接过陈月歆,顺势在连椅上坐了下来,把她护在怀里,以青光检查她的伤势,嘴角勾起,又放下。
“东皇太一……”他不放心道,“怎么会把月歆交给你的?”
汪文迪笑道,“那你就别管了,甭管我是坑蒙拐骗还是强制措施,总之这次哥们替你抢过来了。下回你小子自己可得上点心啊!起码现在月歆心里还是向着你的,你一直给月歆冷脸看,她天生火热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冻跑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别开脸,可掩盖不住脸上的红色。
“行行行,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汪文迪知道他心思细腻,感情更不是逼出来的,于是便断了话题,转而安置道,“你和月歆在这里盯着吧,雁门江那头还是摆平了之后,她再去更好一些。”
“我先走了,霏霏还等我呢!”他也不磨叽,交代了两句便又匆匆离开了这里。
瞿星言目送他离开,视线总算大方的回到了陈月歆脸上。
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势,只是有些疲累,毕竟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于她体内停留了一段时间。
他一面为她灌输灵气调养,一面思考,他其实不太懂汪文迪这么做的意思,但他心里明显有因为汪文迪的做法而开心的情绪。
还有其他的,他一正视就会失去理智的情绪。
这些情绪的源头都系在陈月歆身上,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让她明白,好让他们俩能一起面对这种情绪。
陈月歆很快被他叫醒。
她揉了揉稀松困乏的眼睛,直起身子,疑惑道,“怎么是你?我怎么到这儿来了?阿迪那家伙不是让我不用盯着贾璇了,然后……”
瞿星言冷声道,“那你希望是谁?”
“什么我希望是谁?”她没反应过来,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站起身问道,“你别给我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被附身之后发生什么了?”
他掩了神色,淡漠道,“你和东皇打了一架,汪文迪及时阻止了你俩,见你没受伤就把你送我这里来了,让你和我一起盯着林妍。”
陈月歆来回踱步,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玩意儿别落我手里!耍我两回,我抓住它非得烧死它不可!”她气愤道。
“你仔细想想,你前后两次中招,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仔细思索,问道,“比如能降低你的防备的,或者吸引你上钩的?”
陈月歆拧起眉头,想了半天才茅塞顿开,一拍手道,“有了!”
她笃定道,“我两次接近竹林前,都是先感受到了一股神力与灵气,根本没有感受到阴气,所以两回都没注意!”
神力?
按东皇太一的结论,那个地方确实遗留了九神的神力。
这么说,九神中有人与这阴气有勾结?
动机?理由?目的?而为什么于小田身上是纯粹的强大阴力?
“等汪文迪查过贾璇,或许会有眉目。”瞿星言皱眉道。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听见下课的铃声响起,望向人群涌出的教学楼,问道,“林妍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答道,“在里面上课。应该很快就跟着出来了。”
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直到没有学生再从楼里出来,也没见到林妍的踪迹。
在他们的方向,完全能够一览建筑的两个门,现在又是大中午的,也不可能还有下一节课。
“进去看看吧。”陈月歆说着,脚下已迈开了步子。
再说另一边。
汪文迪会合张霏霏之后,便一起出发前往海陵市中医院了。
经过沟通,两人获得了探望贾璇的允准,据医生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很少来看她,除了把她送进医院那次之外,就只有每个月的固定医疗费用送来,从来没有留下多一句关心。
因为孩子的非比寻常,父母好像对她多有忌惮。
有人能抱着善意来看她,照顾她的医生也表示这是好事,对她的病情是有帮助的。
病房内的布置特点和陈月歆所言没什么出入,两张左右摆放的显眼桌子,仅剩一盆还活着的花,以及上面写满了的cel词语。
贾璇就在窗户前坐着,也许是在看太阳下的植物,也许是在看太阳光本身。
她织着一尾漂亮的麻花辫,头发有些发黄,人也偏瘦,略显憔悴,肤色很白,五官还带着没有长大的稚气。
张霏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靠近了她,友善道,“你好,我们是社会志愿者……”
贾璇回过头来,也冲她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哀伤,开朗道,“你好,姐姐,经常有志愿者来看我,谢谢你们。”
她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而后便安静的坐着,像在等着他们的提问一样。
“最近怎么样?”张霏霏与她面对面坐了下来,问道,“还失眠吗?”
她大方答道,“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快快好起来,快快出院。”张霏霏感到话题难以继续,安慰道。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立马好起来,然后立刻离开这里,”她托着下巴,宛如一个在构思梦境的旅者,眼中有别人看不懂的光,又道,“要不,就现在吧!”
汪文迪皱眉道,“现在?你现在怎么出院,起码要等医生给你做过复诊后,确认你恢复如常,再办个出院手续……”
“不对,我说的不是出院,我说的是离开这里!”她打断了他,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话。
贾璇歪着脑袋,视线移向仅存的那一株花,拿手比划成剪刀的样子,道,“只要我剪去这最后一盆花,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她热烈而天真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眉间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消失?”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正好你们来了,不如就选你们做这场魔术戏法的观众。”
“你认为这是某种魔术?”他没有在周围找到任何阴力存在的痕迹,跟着周旋道,“是谁这么告诉你的?”
她打开手机,指了指桌面上唯一的一个图标。
‘MOL’。
“我听说这个游戏被强制下架了,你为什么不把它卸载掉?”他继续追问道。
“我当然不会把它卸载,”她这时眼里才流露出一丝悲戚与委屈,辩解道,“是这款游戏让我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他们离婚不是我的错,我每晚失眠、整日抑郁暴躁也不是我的错……”
汪文迪抓住了关键点,接着道,“你失眠是因为你父母离婚?”
“是,也不是。”贾璇抬起头,看着两人,她的眼中有泪花,泪花后是一丝难以掩藏的兴奋。
她直言道,“是我让他们离婚的,可那不是我的错!”
闻言,张霏霏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引导道,“我们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必须要面对这件事,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好吗?”
经她一说,他们才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贾璇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裂缝,表面却维持的恩爱如常,外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直到某一次,她拿着父亲手机玩的时候,瞎点之下进入了一个私密的文件夹,里头有多达百条的收藏信息,全部都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互通的情书。
年幼的她可以说完全看不懂这些东西,只是本着好奇的心理,一封一封看完了全部的信息。
晚上母亲哄她睡觉的时候,她跟母亲说起了这些事,母亲再三询问之下,她便把其中几条最长的内容,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这让父亲无话可说,也撕破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原来,母亲也早就出轨了。
甚至连母亲出轨,也是贾璇自己发现的,凭借着寄到家里来的快递,她把快递上面的信息一一复述给了父亲,父亲在其中拼凑出了一个新的地点,那里有一个称贾璇母亲为‘老婆’的年轻男人。
两人离婚了,两人都觉得是贾璇的错,没人愿意接纳贾璇、抚养贾璇。
“然后我就开始日复一日的失眠,”贾璇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脑袋道,“我每晚都做梦,每一个梦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的记忆力……”张霏霏一语道破其中蹊跷之处,质疑道,“你只看了一眼,就能记住所有的东西?”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管这叫做‘过目不忘’,他们说这是多少人都想要的本领,却不知道,这是我痛苦的根源啊!!”她把头埋了下去,仿佛不愿意再多提一个字。
“那你删除的是……?”
“是我的梦境。”
第七百章 记忆宫殿
贾璇解释道,“我不仅对看过的文字、图片、书籍、景观……保持有清晰的记忆,就连我每晚的梦境,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盆子,道,“现在好了,我现在根本不记得我的梦,所以我才可以睡个好觉。”
“这最后一朵花剪掉之后,我就会彻底失去我的梦境,”她又开心了起来,道,“然后从我的噩梦中醒过来,自然就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汪文迪觉得这事儿有点眼熟,道,“现在是在你的梦境中?”
此前有尹鸣蜩,假装梦游杀人,也是口口声声说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梦境中醒过来,他的老婆也会和以前一样在家里等他。
但结果是,他忘记了醒来的方法,他的老婆也是真正的死掉了。
“我的梦境和记忆是密不可分的。”她自言自语道。
贾璇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可惜了。”
她恍若失去了现在就剪断那盆花的兴趣,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重新望向窗外,发起呆来。
无论两人再问她什么,她都不再开口了。
临行前,汪文迪特地叮嘱了一下她的主治医生和巡房护士,让他们能在突发状况发生的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刚出医院,熊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道,“汪哥,方姑娘刚才已经确定了,通关的不是廉钦廉大爷,是他的儿子廉昱。”
“我知道了,我和霏霏现在过来,你们和我们换班,你们来海陵市中医院盯着。廉昱有自闭症,不好盘问,这活儿还是交给霏霏吧。”汪文迪吩咐道。
“好咧,”熊巍应道,“我们马上过来。”
廉钦的家和大多数小区居民的装修风格差不多,但颜色以轻快的暖色调为主,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很是舒适,容易放松戒备。
他和老伴倒都热情,不过也确实老了,头发花白,和客人谈论起廉昱的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很心疼的劲儿,令人不免也被触动。
人一旦老去,孩子真的就没人照顾了。
即使他已经二十多了,可自闭症使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交流更是问题中的问题。
汪文迪和张霏霏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地上。
房门被轻轻的合上了,汪文迪就站在房间的边缘,张霏霏负责靠近他。
他穿的整齐干净,皮肤过于白皙,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
地上铺着一张地毯,他坐在上面拼着几个手办。
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却像旁若无人一样,面色平静,恍若真的自成一方小天地,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张霏霏走到正面的时候,看见他盘腿的范围内摆放着另一个小物件。
一察觉她的视线,廉昱竟皱了皱眉,拉过一方帕子,直接盖上了自己腿间的东西,如同是什么不可分享的绝世珍宝一样。
速度之快,张霏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嗨,廉昱。”她谨慎道。
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她站在自己面前了。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道,“我可以坐下吗?”
他还是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拼手办,如同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填满了他整个精神世界。
她决定从他的兴趣入手,又道,“这是史黛拉吧?”
沉默了好久,久到他手中的手办被完全拼好,廉昱才把手放在帕子上,保护帕子底下的东西,开口道,“嗯。你也看高达?”
一边的汪文迪松了口气,差点要以为这家伙是个哑巴了。
张霏霏点了点头,一一准确的说出了他手底下那几个角色的名字。
廉昱果然松开了眉头,给她讲述起自己喜欢这几个角色的原因来。
这茬聊完,他低下头去,自言自语道,“以往爸妈也给我找过很多医生,他们都不理解我说的话。不知道你能理解吗?”
她不明所以,光是讲动漫,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你除了爱好二次元外,”张霏霏深入这个话题,跟着问道,“还喜欢别的什么吗?”
“游戏。”他脱口而出,答道,“有纸片人的游戏,我都喜欢。”
“……MOL里也有纸片人的元素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闻言,廉昱突然笑了。
他不是那种发自内心要分享自己兴趣爱好的笑,而是一种空洞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笑。
笑的让张霏霏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空壳,或者是脱口而出一句‘你是谁’,把刚才的对话忘得一清二楚,把她在这儿的存在变得孤立起来。
“那是一个世界。”他笃信不疑道。
张霏霏问道,“世界?”
廉昱不客气的答道,“我的世界。”
她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思维,道,“你的世界?”
他看了她一会儿,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记忆宫殿吗?”
所谓‘记忆宫殿’,就是利用自己熟悉的一个地方,把自己想要记忆的东西和这个领域联系起来,从而完成对大量信息的系统记忆。
“我知道记忆宫殿记忆法,”她屏息凝神,道,“实际上,记忆宫殿只是一个暗喻,把人们对自己熟悉的地方、容易想起来的地方称为记忆宫殿,然后在记忆宫殿里放置东西,找到相关联的标记物,达到记忆大量东西的目的。”
“就是这个意思,”他道,“而MOL在用记忆宫殿的方法,训练我们的记忆力。”
“轨迹法,我知道。但这就是你玩MOL的原因吗?”她茫然道。
“我通关了MOL。”他自豪道。
廉昱捏紧了帕子底下的东西,骄傲道,“你刚才也说了,记忆宫殿只是个比喻,可我在通关MOL后,取出了我的‘记忆宫殿’!”
张霏霏的眼神也跟了过去,惊道,“这怎么可能?一个游戏怎么可能让本来就只是一个‘概念’的东西变成实际物质上的存在?”
他像是为了证明一样,揭开了手底的帕子,帕子的底下是一座建筑模型,从外观上看,宛若是一座庙。
两角尖尖,却只有一层。
大门是由两扇朱砂色门构成的,一半是合上的,一半是打开的,换言之,里面是中空的,或许放置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只有手掌大小的模型,一只眼睛向里望去,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道,“这里面就是我的世界啊!”
她狐疑道,“我能看看吗?”
“可以,”他大方的把东西递了过来,强调道,“你只能看,不能做任何其他事!”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就着这个姿势,也没接过东西,把一只眼睛凑了过去。
模型内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看了半天,疑惑之意更重了,移开了目光。
“看见了吗?”廉昱满怀期待的问道。
张霏霏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倒也不意外,只是道,“你没看见也是正常的,毕竟这是我的世界,只有我能看见。不过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很开心,以往的医生最多和我聊到这,就弃我而去,并且会告诉我爸妈,我是个神经病。”
“你是说,它……”她指着他手里的模型,道,“是在你通关游戏后,你获得的?”
“对,”他贪婪的往里看去,道,“通关之后,我获得了掌控自己记忆的能力。”
“掌控记忆?”
“是的,只是我不想做出什么改变,就这样把世界锁在记忆宫殿中也很好。”
汪文迪手机传来的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走出门外,接起了电话。
“喂,”瞿星言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镇定道,“林妍出事了。”
他道,“出什么事了?”
“她睡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瞿星言道。
陈月歆的声音跟着在一旁道,“不仅如此,我们把她送回宿舍后,她就自己走到了学校的草坪上去。我们又把她送去了校医院,她还是自己去了草坪上,现在学生们都在这围观。怎么办?”
“草坪上?”他疑惑道,“草坪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瞿星言答道,“没有问题,没有阴气。只有她此前梦游的时候画的阵还停留在草坪上,阵是死的,她人也只是睡着的状态。”
“你们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出手。”他吩咐道。
汪文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先想个办法把围观的学生弄走,这不是林妍的本意,她醒来之后恐怕要社死,阴力作祟,我们还是顺手保护她一下吧。”
话说到这,电话也就挂断了。
他直冲外头翘首以盼的两位老人走去,问道,“我想问一下,廉昱手里头那个建筑模型,是哪儿来的,您二老知道吗?”
廉钦想了想,答道,“不知道哪儿来的,他宝贝的很,碰都不让我和他妈碰,还玄乎的说,那东西有什么损失,我们就都有危险了。”
说话间,张霏霏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二老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些治疗的头绪。”她安抚道。
第七百零一章 主动出击
老奶奶连忙把一盆子水果都递了过来,声声道谢。
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约好了诊疗的时间,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廉昱的家。
刚一出小区,汪文迪便直接问道,“霏霏,你说的头绪是?”
张霏霏叹了口气,无奈道,“自闭症治愈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而且他年龄已经摆在那儿了。”
“只是这次的时间的确影响了他的症状,确切来说,是加重了他的情况。等事件结束后,我会给他制定一个新的治疗方案。”
他道,“这样也好。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阴力。”
她思索了一阵,直言道,“我有个想法。目前我们在另外三处都没有发现异常,只有于小田和月歆身上曾经出现过被附身的状况。”
“而且你已经确定了不是同一股力量,”张霏霏皱起眉头,道,“那这就有个问题了,阴力是在一个大事件中出现的,但月歆本与这个大事件中的其他条件都没关系,她既不是海陵人,也没玩过MOL,她只是碰巧来了雁门江。”
“我觉得,阴力为什么会出现在月歆身上,是个关键点。”她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我认为这股力量是针对东皇的,所以让他自己去竹林里找线索了,”汪文迪赞同了她的说法,跟着道,“而且我认为,九神也不应该参与在这种事情里。”
自从昆仑复苏,神境里的神做的好像都是他们理解不了的事情。
就单说遇到的这几位九神,河伯自己莫名其妙进了锁妖塔,东皇太一还非要跟他们一同在人界游历,还有这次的事情,也有九神中成员的份。
这些本不是‘神’做的事。
“先去海陵学院吧,全市共有五个地点,再不主动出击,我们就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他严肃道。
海陵学院的瞿星言和陈月歆把现场保护的很好,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人靠近此处,这里看上去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闯入这道旁人不可见的结界后,汪文迪同张霏霏那才叫一个眼前一亮。
林妍就睡在中央的大石头上,睡在她自己画的阵法中间。
汪文迪走到瞿星言身边,问道,“这全是她画的?”
瞿星言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答道,“嗯。都是她梦游的时候画的,我在她身上感知到的阴气,只有她梦游的时候有,睡觉的时候并没有。”
张霏霏看着画满了整个草坪的阵法,诧异道,“这些都是……什么阵?”
陈月歆挽过她的胳膊,解释道,“这里共有五十三个阵法,都以八卦阵为基形,在其上变化而出,行军打仗、推演天机,都能用这些阵法。”
“应该是还没画完,”瞿星言指了指林妍睡的大石头下面,继续道,“能用八卦阴阳二阵者,能练小兵,演变四方之势,可为将才,知晓八方之意,当做统领,少有善用十六阵、三十二阵者,号令三军亦不为过,更无有敌手。”
“这人能知六十四阵,已经是人类能知道的巅峰了。”他说明道。
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的确有一些从上一个阵法中连接出来的线条,且极有规律,不像是胡乱留下的。
“知六十四阵,能演天机,借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汪文迪补充道,“可……若非道门中人,擅自此为,会折损阳寿。”
他说着,顺便把廉昱处获得的信息概括了一遍。
“庙?”陈月歆撒开了手,往高处一跃,蹲在了某棵树的树枝上,接着道,“这也有庙啊!”
据她所言,从上往下看时,林妍睡的那块大石头下,经过的线条就能粗略的看出一个简易的庙的形状,和廉昱手里那个看上去差不多,而她睡的石头,正好在庙打开的门上。
“庙和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林妍是庙里的人?”陈月歆不解道。
“不是,”张霏霏眼中一亮,道,“是不是说,林妍身上的那股阴力,是庙里的人?”
“我明白了!”汪文迪突然大叫一声。
陈月歆从树上跳了下来,道,“你明白什么了?”
瞿星言道,“你知道这股力量是属于谁的了?”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不确定,大概有个方向了,我要作法引它出来。”
话音一落,瞿星言就自顾自的走向了大石头周围,随手捡起了小石头来。
“他那是干嘛?”陈月歆不明所以,问道,“怎么突然捡起石头来了?”
“唉,”汪文迪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和我最有默契的,还得是小瞿同学!”
他示意张霏霏和陈月歆退到结界边缘,随即也去了瞿星言身边。
“不枉哥们帮你抢这一回人!”他一边祭起烛台,一边打趣道。
瞿星言手里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把捡来的七颗石子丢给了汪文迪,也不再做其他动作了。
“快点吧,趁现在天还没黑,”他催促道,“一会儿天黑了,力量不好控制不说,万一其他的阴力趁阴时而动,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就去了陈月歆身边,避开了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汪文迪心觉他没情调,倒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穷追不舍,立刻整理了七颗石子,摆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令那弯勺处正好勾住林妍躺的大石头,点燃香烛,烧起炉火,又召出冥界众生相铺在空中,模拟漆黑的夜幕。
然后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坐南斗内,立北斗中……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金阙玉/房,大有神功……顺吾咒者,速请来伏……魂招于汝,显形、显形……”
话音一落,七颗石头瞬间燃起火光。
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他脸色一变,又反复念了几遍咒语,但回应他的,只有石头上不灭的火焰。
汪文迪回头望向瞿星言,似乎在求他支招,石头上的火既然没有灭,就说明自己的方向和咒语都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
“你把前面四句去掉!”瞿星言镇定道。
“啊?”汪文迪自为强者以来,从来没有念咒不带自己的术语过,他摸了摸脸道,“这样天地间的力量就不知道是为我所召……”
说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更黑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股阴力不受召,是因为它不愿被我所召?它看不起我?!”汪文迪提高了声调道。
瞿星言没回答他,只是道,“你照我说的试试!”
他不服气道,“嘁,试试就试试!”
如是应下,当即便重新念了一遍咒语。
大石头上的林妍果然有了动静!
无数黑气从石头底下蔓延出来,渐渐浮在了林妍周身,随后慢慢的、一丝一缕的贴合,使得她悠悠转醒,却明显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一点和前两次的事情都不同。
她端坐在石头上,背脊笔挺,通身的气派已不相同,开口道,“唤我何事?”
“汝乃英魂,”汪文迪松了口气,道,“为何要做此为害人间之事?”
“为害人间?”她摇了摇头,道,“我奉命而来,在此苏醒,据我所知,我不过借了这位姑娘的身躯,在此画了一些我生前未完成的阵法……有何害处?”
“你奉谁的命?”汪文迪追问道。
“无可奉告。”她一副傲然的模样,略显得有些油盐不进。
汪文迪知道,在自己去掉那四句咒语后将它唤出,就肯定了刚才瞿星言的推测,这股阴力因不知自己是谁,不明自己来历,故而不受自己的召唤,说白了,就是看不上自己这种无名小辈。
他捏了捏拳头,有口气堵在胸前,因为自己更加明白,凭它的地位,它看不上自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还是我来吧。”瞿星言从后头上前,低声冲汪文迪道,“我跟它沟通,应该更容易些。”
说着,他便显了神印,径直告知了对方自己的身份。
林妍的语气有礼了不少,问道,“原来是东方之主,不知有何见教?”
但汪文迪拦住了要开口的瞿星言,上前一步道,“我要亲自会会你。你若在与我过招之后,仍觉得无话对我说,我必不再多问!”
她语调上扬,道,“过招?如何过招?”
他自信道,“就在你擅长的领域过招。”
“好,你勇气可嘉,我就出几道题考你。”她来了兴致,竟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开口道,“论及出师,若要士必尽死,得敌必可亡,当如何行事?”
“出师之论,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退,不能自视甚高,不能独断专行,不能因利失义,”汪文迪出口成章,答道,“兵士没坐我不坐,兵士没吃我不吃,无论严寒酷暑,我休息兵士也休息,兵士患难我也同患难,如此可得。”
“何谓善将?”她又问道。
“善将有四,其一,令出如山,进退严明,其二,以仁、义教育部下,其三,告诫部下明辨是非,使他们能够规过劝善,其四,严格赏罚,让部下不敢涣散而言出必行。这四点是禁、礼、劝、信,将者四要义也。”他对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