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3 重整旧部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七点钟呢,老爸就急火火的出门去了,说是串联以前的老工友为6厂长架势。
刘子光和老妈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饭,谈论起老爸接受返聘的事情,刘子光不满道:“年龄这么大了还去拼命,又不是家里缺钱,妈你也不劝劝他。”
老妈说:“你爸一辈子不得志,论技术,论人品,都没的说,就是得不到重用,以前咱厂里没人,又不会拍马屁,混不上去也就算了,现在厂长就是你爸徒弟,亲自来请他出山,他能不去?再说了,你这个当儿子的现在出息了,你爸也不想给你丢人,趁着身上还有技术,干点事情出来,总比闲在家里提笼架鸟强啊。”
刘子光默默无语,深感自责,自己只顾展,忽略了父母的需求,其实他们也有梦想,也有目标啊,老爸虽然已经退休,但是对厂子的感情依旧很深,没事就要到厂里去转悠两圈,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晨光厂再度复兴,一定会让他欣慰万分的。
想到这里,刘子光下定了决心,这事儿自己帮定了,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同时他也没忘记老妈,便问道:“妈,你是不是也有理想啊,说出来听听。”
老妈说:“我的理想就是赶快抱上孙子,你能帮我实现不?”
刘子光说:“这个有难度,要不然先抱个干孙子吧。”
老妈说:“李总好是好,毕竟是个寡妇,我还是觉得方霏这孩子最好,你可不能趁人家出国的时候,辜负人家的一片心啊。”
刘子光赶紧打岔:“没有的事,对了,你们红旗钢铁厂最近怎么样了?”
老妈退休前是红旗钢铁厂的职工,这个企业的规模和晨光机械厂一样大,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大型国企,后来在改革大潮中衰败了,钢铁行业竞争激烈,国际铁矿石价格年年高涨,这种规模不大的地方钢铁企业根本没有生存空间,钢铁厂的工人们大量下岗,厂子也破产了。
老妈叹口气说:“老样子,比晨光厂还不如呢,好歹人家还有个真抓实干的新厂长,我们红旗厂可啥都没有。”
刘子光也陪着叹口气,擦擦嘴站起来说:“我上班去了,回头明叔还要找我说事呢。”
……
下楼上班,八点钟的时候,6天明准时来到刘子光的办公室,依旧是夹克加军裤的打扮,进了办公室便呵呵笑道:“小光,你公司里退伍兵真不少啊。”
“明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坐,抽烟。”刘子光陪着6天明在沙上坐下,又让小黄倒了两杯茶进来,抽着烟静静等着6天明话。
“小光,卓力是你中学同学吧?”
6天明忽然提起卓力,倒让刘子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虽然卓力现在是华清池的老板,但厂里的工作还没全辞掉,办着停薪留职呢,就是说,卓力依然是晨光机械厂的保卫干事。
“对,他是我同学,而且我俩现在还经常来往呢,怎么,您要启用他?他现在可不比当初那个一个月六百块的保卫干事了,轻易请不动人家的。”
6天明笑道:“我看未必,卓力这孩子也是咱们厂的子弟,我昨天已经找过他父亲了,老头向我保证,劝他回厂跟我干,并且让我来找你说说,他说卓力就听你的。”
刘子光说:“实话实说,卓力现在混得不错,手下也有几十号兄弟,几百万的资产,你让他回厂继续干保卫,不现实。”
6天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调查,不光调查厂子为什么展不起来的原因,还在调查有什么堪用的人力资源,你和卓力都是我要请的人,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请你们,不是到厂里上班,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这不现实,我请你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帮我镇着场面。”
刘子光笑了:“明叔,你还真找对人了,卓力现在可是道上有名的卓二哥,他一跺脚,高土坡都要抖三抖的,行,回头我给他说一声,让他回厂挂个职,有人敢给你捣蛋的话,让他收拾。”
6天明摇摇头:“我可不是要收拾几个人那么简单,厂子腐败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很多国有资产被低价出售,人参卖了萝卜价,至今还有旧设备被人偷出去当废铁卖,看到这些,我很痛心,想让晨光厂起死回生,先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些黑手,这也是我请卓力回来的原因,这叫以毒攻毒,这些不法分子不怕我,不怕警察,但是却会给江湖朋友面子。”
刘子光尴尬的笑笑,心说我那台大红旗和长江75o不就是用这个办法弄出来的么,这也算侵吞国有资产吧,他轻笑道:“卓力算啥江湖朋友,他就一开澡堂子的,您要是真想杜绝这些现象,就不能依靠保卫科,厂子原来的一套东西全烂掉了,最好的办法是雇佣社会上的保安公司,比如我们红星就可以。”
6天明说:“你要是愿意免费提供安保服务,我当然愿意,但是厂子账上能动用的资金只有三千块,别说聘请保安了,就是请人吃顿海鲜都不够。”
刘子光吓了一跳,没想到晨光厂的经济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同时又对6天明的魄力感到由衷的钦佩。
“明叔,你辛苦了……”刘子光真诚的说。
6天明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啊,可别小看你明叔,办法我都想好了,你只管帮我把卓力劝回来就是。”
刘子光说:“一个卓力哪够,如果你有需要,我随时过去帮忙。”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两只手掌击在一起。
……
华清池三楼,刘子光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卓力,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严打暂时不会结束,搞不好会持续个一年半载的,不如回厂贡献点力量啥的,可是卓二哥却把两条罗圈腿翘在桌子上,一颗大脑袋摇的活像拨浪鼓:“让我回去受二茬罪,门都没有。”
刘子光一瞪眼:“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见刘子光飙,卓力才说:“让我回去也行,我就一个条件,保卫科长的位子是我的。”
刘子光说:“你不当科长还不行呢。”
卓力这才喜笑颜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蓝色的工作服和印着保卫字样的红袖章来,说:“我都准备好了。”
刘子光笑骂:“闹了半天,你小子逗我玩呢。”
卓力说:“昨天我家老头子就拿着马刀逼我回厂了,我寻思了,活了小三十年,没做过让老人脸上有光的事情,咱现在手上也有钱了,不愁吃喝了,就得整点精神层面的事儿,这个保卫科长,我权当替老头子当的,让他也为儿子骄傲一回。”
……
周一,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晨光机械厂召开了中断十年之久的职工大会,想当年每逢职工大会,总是人山人海胜似过节,大礼堂内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组织科宣传科工会的同志们忙前忙后,热火朝天,透着一股大型国企特有的气氛。
但是十年后的职工大会却异常冷清,宣传科和工会的同志们哪有精神布置会场,随便写了个告示贴在大门口了事,其他科室的干部们也丝毫提不起精神来,都什么年头了,还开会,上午九点半开会,可是都九点十分了,还有很多干部根本没来上班。
厂子附近的一家早点铺内,几个微微福的男人坐在桌子旁吃着油条豆浆,谈论着昨晚的球赛,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新来的厂长。
“职工大会根本开不起来,工人的心早就散了,厂部这帮人有不服他,能凑齐人才叫怪呢。”一个干部咬着油条,口齿不清的说着。
“老王这话有道理,陈厂长下台之后,论资历论能力,都是谭副厂长该接这一摊的,可是突然空降下来一个军转的6厂长,你说谭能服气?幸亏这几天6没搞什么花头,不然谭非给他难看不可。”
“就是,谭副厂长可是有背景的,想和他斗,我看没那么容易,姓6的要是识相点,就当个闲散厂长,别胡乱管事,要是不识相,哼哼,有他好看的。”
一帮人冷笑起来,其中一人看看墙上的挂钟,微皱眉头说:“哎呀,都九点半了,迟到了,6厂长会不会借机会整人啊?”
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借他一个胆。”吃油条的同志不屑的咬了一口油条。
吃完了早餐,一行人才斜披着衣服骑上电动车去厂里上班,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现有点不对劲,原来的门卫不知道啥时候被换了,现在是四个身穿工作服臂带红袖章的青年工人站在门口,厂门紧闭,仅留下一个供人员进出的小门。
几个干部下了电动车往里推,却被青工拦住说:“迟到的,在这写下名字。”
干部们立刻就爆了:“你们是谁派来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虽然嘴上叫得凶,但是干部们都清楚,这一定是新厂长6天明搞的鬼,想给厂部一帮人来个下马威,哼,整我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搞那些手眼通天的大领导去。
大门口正闹得凶,忽听一阵急促的鸣笛声,一辆黑色帕萨特驶到门口,不耐烦的按着喇叭,一看车牌,干部们顿时窃喜起来,谭副厂长来了,这回有好戏看了。
6-14 全厂职工大会
谭副厂长的专车停在门口,车窗上贴着深黑色的防爆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喇叭不停地按着,催促门卫赶紧开门,若在往常,别管任何时刻,哪怕是深夜十二点呢,只要谭副厂长的车到,门卫肯定屁颠屁颠的开门,还要热情的打招呼并且目送汽车离开,但是这回不但没开门,甚至没人过来招呼一声。
干部们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四个新来的门卫,暗想等谭副厂长下来,非整死你们不可。
果然,帕萨特的车门打开了,司机跳了下来,大喊道:“开门开门,看不见有车么!”
门卫们充耳不闻,司机上前一看,都是生面孔,便问那几个干部:“孙主任、姜科长,这是咋回事?”
干部们说:“6厂长派的新保安,把我们也拦在外面不让进了。”
一听这话,司机扭头就走,来到车边向后座上的领导做了汇报,谭副厂长下了车,整整西装走过来颐指气使的质问道:“谁让关门的?叫你们领导来。”
话音刚落,一个粗壮的汉子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一身蓝色帆布工作服,袖子上套着红袖章,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横肉同样打扮的人。
“卓力,怎么是你?”韩副厂长有些吃惊,卓力以前是厂保卫科的人,那可是个全厂有名的刺头,后来办了停薪留职出去混社会,听说倒也风生水起,有滋有味,怎么又回来了。
“是谭厂长啊,我回来上班了,咋的?有意见?”卓力斜着眼瞅着谭副厂长,脸上哪有什么敬畏,这种态度让谭副厂长很恼怒,但他又慑于对方的名头,不敢当众飙,只是强压着火气说:“厂里召开职工大会,你把门关上是什么意思?”
卓力说:“晨光厂八点半上班,职工大会九点半开幕,现在几点了,想进也可以,在这签个名字就行。”
谭副厂长忽然展颜一笑,从西装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金笔,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问道:“可以进了吧?”
卓力一摆手:“开门!”
其余几个科室干部都张大了嘴呆若木鸡,没想到谭副厂长都服软了,预想中的好戏没看成,既然人家厂长都签字了,自己还硬撑着什么劲,一个个灰溜溜的签字进厂。
职工大会在厂大礼堂举行,这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礼堂,解放前曾是江北县第一个新式大戏院,解放后在这里**过***,**的时候在这里开过批斗右派的斗争大会,改革开放后在这里举行着无数次表彰大会,后来大礼堂的规模和设备都跟不上形式了,便渐渐衰败,直到今天。
当谭副厂长和几个干部来到大礼堂门口的时候,却现破败不堪的礼堂竟然焕然一新,杂草都被清除,全部玻璃都被换成了新的,墙面重新粉刷,地面打扫的一尘不染,宣传科仓库里那些多年不用的彩旗都被拿了出来插在道路两旁。
更加惊讶的是,许多下岗、退休的工人都来到了这里,大礼堂里座无虚席,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谭副厂长心中一动,心说这位新来的厂长还真不能小瞧,不动声色就组织起那么多人来。
心中一阵冷笑,能笼络一帮下岗退休工人又能如何,如今晨光厂可是他谭良富的天下,从人事任免权到财权,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所有的中层干部都听自己的,他6天明不过是一军转干部,和自己这种在厂里混了十几年的地头蛇相比,还是不够看,到时候一句话就把他彻底架空,还开会呢,让你连礼堂钥匙都拿不到。
想到这里,谭副厂长浅浅一笑,往主席台走去,按说在主席台上应该保留自己的座位的,可是走上前去,却现根本没有自己的座位,谭副厂长太阳穴开始跳动了,扫了一眼会场前列,看到自己一班嫡系站在那里,心中便有了计较。
谭副厂长冲这帮中层干部丢了个眼色,领头往外走,干部们刚要动,忽然6厂长从后台走了出来,喊道:“谭副厂长,你去哪里?”
谭副厂长一扭头,愣了,新来的厂长6天明竟然剃了个大光头,眉宇之间一股正气让人不敢直视。
光头,代表着破釜沉舟,无所畏惧,6天明通过这种方式向全厂职工出一个信号,他要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这里没有我的位子,我还有留下的必要么?”谭副厂长努力使自己在6天明面前不落下风,但是混迹在工厂里的小干部怎么也无法和军队锻炼出的副师级军官相抗衡,对视了十几秒之后,他就可耻的失败了。
“不光是你,我也没有位子。”6天明说完,让人拉开了大幕,十余个白苍苍的老人站在台上,还有三个青工,手上捧着历任厂长的遗像。
“在先辈面前,我们没有资格坐,也没有脸坐!大家看看,先辈们留给我们的晨光机械厂变成了什么样子!杂草丛生、工人下岗,厂房设备出租,财务账上无过夜之粮,搞成这副样子,我们有罪!”
台下一片寂静,等着新厂长下面的言。
6天明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接着说:“我们晨光厂是老牌国企大厂,有厂房有土地,有技术有经验,更有一批深深爱着晨光厂的工人,有人觉得这些工人是负担,是拖累,是累赘,可是我想说的是,这些工人,才是我们厂最大的财富!”
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谭副厂长却小声嘀咕道:“嘴上说的漂亮。”
“我想,在座的有很多人还不认识我吧,我叫6天明,我父亲是6解放,我生在晨光厂,长在晨光厂,从咱厂子弟中学毕业后,直接进车间当工人,次年响应国家号召入伍当兵,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不管身在何处,不管身处何职,我从来都没忘记过,我是晨光厂的人!”
台下一片轰动,除了部分老工人,大多数人确实不清楚这位军转厂长的来历,只知道他是部队转业的副师级领导,大概是上面没人,才到晨光厂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的,没想到居然还是晨光厂老人啊,他父亲6解放是七八十年代的晨光厂厂长,当时正是效益最好的时候,所以这位已经逝世的老厂长极得人心,一想到他,就会想到那段机器日夜轰鸣的辉煌岁月,大家还是很相信虎父无犬子这句话的,本来鼓掌只是应景,现在却变成了自肺腑的叫好。
6天明伸出双手四下里压了压,接着说:“可能很多同志心里在嘀咕,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个厂长上任也有一星期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来混饭的啊,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段时间我没有闲着,我在调查,咱们晨光厂到底病在哪里,还有没有希望
治好。”
台下有**喊:“那你说咱厂还有没有希望
?”
一阵哄笑,大家都看着那个贸然话的中年工人,他叫邓云峰,以前是二车间的电工,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后来下岗了,听说混得挺惨,老婆都要闹着离婚,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起来了,还带着几十块钱来承包了车间,干起了机加工的生意,养活了十几个下岗工人呢,本来这种场合轮不到他说话的,但是现在他站出来,大家也不觉得意外。
“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有!但是要大动筋骨才行,我今天剃这个秃头,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凡是碍着晨光厂展的,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大的多功劳,你有什么背景,一律处分!停职!下岗!”
下面又是一片叫好之声。
6天明冷峻的目光扫视着单独站成一堆的厂部干部们,最后落到那个当初辱骂自己的财务女干部身上,说:“我宣布一项决定,财务科科长吴美芬同志,已经不适宜担任财务科负责工作,从今天开始,停职听候处理。”
厂部一帮人顿时哗然,吴美芬的反应还真是快,眼泪说下就下,指着6天明大骂起来:“姓6的,你公报私仇!你不让我干,我也不让你舒坦。”
说着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她的人缘即便在厂部这帮人中都是不好的,更别说广大工人群众了,礼堂内人声鼎沸,倒是有不少是在骂吴美芬的。
谭副厂长坐不住了,要知道吴美芬可是他的嫡系,这些年来两人勾搭可侵吞了不少钱,吴美芬这人泼的很,如果这种关键的时候不保她,说不定以后会把自己的事情也泄露出来,到时候可不就是失去权力的问题了,搞不好要身陷囹圄的。
想到这里,谭副厂长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说:“吴美芬同志是中层领导,又是掌握财务大权,一句话就这样免掉,群众们会有想法的。”
一些中层干部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虽然他们不喜欢吴美芬,但是却更怕这个6天明,如果这小子掌控了局面,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一个秃顶老头慢条斯理的说:“按照规章,处理中层干部需要党委同意的,搞一言堂,不妥啊。”
其余一干人都连连点头,他6天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就算拉了一帮下岗工人也占不了上风,毕竟组织程序在这里,实在不行,他们这帮党委成员搞个联名状送到市委,就不信搞不倒他6天明。
“那好,趁着党委一班人都在,我们开个会表决一下吧。”6天明嘴角浮上一丝冷笑。
这丝冷笑却让党委一班人心里一寒,这个6天明,他肯定留着后手!
“我反对!”谭副厂长举起手说:“财务科一摊子事,离了吴科长就转不动,再说了,吴科长有什么罪过?难道迟到早退这些小事就能辞退?”
6天明说:“吴美芬同志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厂纪的问题,而是牵扯到国法!具体细节我不想多说,现在我只想知道,我的这个决定,谁支持?谁反对?”
党委一帮人沉默了,6天明来势汹汹,甚至有些蛮横了,但是却让他们有一种奇怪的兴奋之情,或许这个频临死亡的厂子,就需要这种铁腕领导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吧。
唯有谭副厂长死硬着不松口,不时以眼神联络那些平日里相处的不错的中层,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就像是一群盘旋在晨光厂这具垂死巨兽身上的吸血蝙蝠一般,吸取着最后一滴鲜血。
没人响应他,因为精明的人已经猜到,6天明召开全厂职工大会的意图,哪怕是党委全体都对他,他都能轻而易举的翻盘,因为他肯定掌握了大多数的党员,实在不行,搞个选举把党委一票人全选下去就是。
这个6天明,绝对是政治斗争的一把好手。
6-15 改革春风吹满地
晨光机械厂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想当年三总师都是诸如清华同济哈工大毕业的,历任厂领导都有深厚的军方背景,就连普通工人也都身怀绝技,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在地方小厂里当个技术员啥的。
但是随着改革大潮的涌起,晨光厂渐渐跟不上形势了,有本事、有门路,有手艺的人纷纷离开厂子,走自己的路去了,留下的只有普通工人和没啥真材实料的厂部众干部们。
近十年来,晨光厂的厂长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更换,每个都抱着能捞就捞,能走的就走的心思,干部们在这种环境下也养成了察言观色,贪图蝇头小利的毛病,他们别的本事没有,辨别风向的嗅觉却是最灵敏。
以往的厂长们,或是从精简掉的干部中挑出,或是从其他单位调来,在晨光厂并没有深厚的人脉,比如这位谭副厂长,以前是工业局的书记,后来工业局撤销,辗转来到晨光厂当了副手,虽然干了五年但却连工人的名字都叫不出,只知道租厂房,卖地、卖设备。
但是这位6厂长却不同,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能在短时间内把厂里的元老们一个不拉的请出来,能一呼百应的组织起全厂职工大会,能量绝对不可轻视,谭副厂长在他面前,恐怕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
一阵窃窃私语,党委一帮人迅转变风向,几个脑筋最快的人先举手表示同意,然后其他人也犹犹豫豫的举起了手,将财务科长吴美芬停职的决定便在党委会中以多数优势通过。
“谭副厂长,有意见你可以保留,现在我宣布两项任命,聘请胡大津同志为我厂财务科科长,聘请卓力同志为保卫科科长,有反对的么?”
6天明说完,台下传来一阵叫好声,胡大津是厂里的老会计了,一把算盘打得是花团锦簇,厂里几十年的账都在他心里搁着呢,可就是这样的人才,竟然评不上职称,当不上科长,甚至连工作都保不住,五十出头就**下岗,现在外面代着几家小公司的账,日子过的朝不保夕,反而是吴美芬这种连最简单的会计分录都不会做的傻老娘们,窃据财务科长的宝座。
至于卓力,那更是青年工人心中偶像,卓二哥当年一个月只拿六百块的时候,就是个豪爽汉子,每月那点小钱吃干花尽,全花在和同事们喝酒、洗澡上,后来办了停薪留职下海去了,真如龙入大海,混的风生水起,现在恐怕身家都上百万了。
一帮干部们人心惶惶,看着胡大津和卓力走上台来,胡会计戴着老花镜,胳膊上还套着花布套袖,激动的嘴唇都哆嗦了,不时拿手巾擦着泪花闪烁的眼角。卓二哥却是龙行虎步,频频向台下挥手致意,下面一帮经常在华清池挂单的青工们拼命的鼓掌、呼哨,尖叫着二哥二哥。
老工友们簇拥着卓力的老子,夸赞着他教子有方,并且很真诚的讨教经验,淳朴的老骑兵营长很直爽的说:“没别的法子,就一个字:打!”
6天明不和党委商量,就迅任命了财务负责人和保卫负责人,等于大权独揽,将人事任免权、财权、保卫大权都抓在手里,这一手确实够狠,但是谁也不能反驳,谁也不敢反驳,人家这一切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全厂党员都虎视眈眈坐在这里呢,就算走正规组织程序全员表决,人家也是有胜算的。
再说了,这些干部本来就是鼠两端的角色,晨光厂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市里领导根本看不上眼的,谁也犯不上为谭副厂长出头,只要姓6的别裁员到俺们头上就行。
此时就连吴美芬都不敢再闹了,这娘们知道自己账目上的漏洞比渔网都多,真要审计起来那就是个贪污的罪名,她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爬起来溜了,谭副厂长倒是看见了吴美芬鬼鬼祟祟的举动,但是也只能长叹一声---大势已去。
6天明顺利接管了晨光厂的大权,整个过程兵不血刃,顺利之极,简直就如同一场完美的战役,事实上为了这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役,6天明整整一星期没有合眼,不知道拜访了多少叔伯,多少师傅,废了多少口舌,流了多少汗水,而这一切,在群众们的欢呼声中,都证明是值得的。
6天明是军人出身,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谭副厂长和吴美芬,乃至那些尸位素餐的中层干部们,这些年在晨光厂频临死亡的躯体上吸了多少血,已经没必要深究了,纠缠于这些事情,反而会耽误厂子的下一步展,甚至陷入无穷无尽的诉讼中去,到头来也未必追回什么钱。
所以,只要将他们赶走就是大功一件,事实上谭副厂长在职工大会以后就抱病在家不来上班了,6天明带着慰问品去看他,好言抚慰一番,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挂念厂里的事情,谭副厂长心里不爽,只是将头扭过去不搭理。
6天明放下东西就走了,过了一会,谭副厂长的铁杆马仔,司机小王跑了上来,气急败坏的报告说:“谭厂长,他们把你的车开走了!”
谭副厂长暴跳如雷:“谁!报警抓他们。”
小王说:“是姓6的,让卓力他们干的,我想拦没拦住。”
“算了。”谭副厂长瘫倒在床上,这辆帕萨特是厂里的公户,这些年来一直充当自己的私车,也算够本了,姓6的够狠够绝,这晨光厂是没办法呆了,回头找找关系,调走算了。
不是6天明做的绝,实在是厂子的资金状况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些退休老职工的医药费欠了大半年都没报销,就是在职的工人,也只能领取部分工资,像保卫科这种重要职能科室算是拿得多的,每月也只有六百块,普通工人更是可想而知,邓云峰在下岗前的几个月,每月只有三百块,还只是账面上的数字。
至于临街门面房租赁,厂房车间机器设备出租,废旧资产变卖的收入,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工人们没这个觉悟,更没这个胆子查领导们的账,只知道厂子不行了,领导们的小日子却一如既往的滋润,该出国考察的还是要考察,该配小车的还是要配小车,那位被检察院抓走的前任厂长就配备了一辆很气派的奥迪a6,每天带着司机秘书,来去如风,忙的不亦乐乎。
在这种情况下,一辆即使是开了十几万公里的帕萨特轿车,对于6天明也是重要的。
深夜,厂部大楼财务室,算盘声不绝于耳,虽说现在电算化已经普及,但是老帐房们却依然钟情于这种古老的计算器,新任的财务科长胡大津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挺着病体和同事们一起核算着厂子的钱账物。
隔壁办公室里,烟雾缭绕,6天明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积如山,他的心情也像大山一样沉重,审阅了历年来的合同档案,才知道国有资产流失到了何种地步,全厂最好的车间,居然按照每平米五块钱的价格对外进行出租,而一些未到报废年限的机器设备,则以废铁价格清理掉。
6天明几乎要拍案而起了,这帮败家子,生生把一个还未病入膏肓的晨光厂敲骨吸髓,折腾成现在这副样子,不过亡羊补牢,尤未为晚,所有前任签订的不合理合同,他6天明都要终止,或者按照市价重新签订,或者进行仲裁、诉讼。
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寻找资金支持,有了自己才能招揽人才,添置设备,重整旗鼓,对此6天明已经有了办法,一方面自主筹集,一方面银行贷款,晨光厂向来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比如卓力,比如邓云峰,在厂里的时候默默无闻,一旦出去就直上九天,这样的人若是用的得当,还愁干不起来么。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已经清晨五点了,6天明推开窗户,室内的烟雾渐渐散去,东方一轮明日破晓而出,初升的太阳让6天明胸中的郁结豁然开朗。
天明了。
……
一早,新的晨光厂党委召开了会议,前任党委班子已经“内阁总辞职”了,现在这帮人都是6天明精心挑选的老中青三代结合的党委班子,既有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退休老干部,也有年富力强的中流砥柱,更有思路开阔,敢于大刀阔斧打硬仗的青年人。
彻夜未眠的6天明拿出了自己的方案,立刻得到全员通过,并且立刻实行起来,厂办前去清理低价出租的车间厂房门面,业务科去联系订单,争取让机器转起来,让大家有个盼头,而6厂长自己,则去解决最困难的资金问题。
合同都是白纸黑字红章签订好的,具有法律效力,单方面终止可没那么容易,能在晨光厂租厂房门面的也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哪能随你揉捏,你说终止就终止,门都没有,来硬的,那就法院见。
这种时候,6天明花大力气请来的保卫科长卓力就派上了用场,卓二哥不再是当初那个带着马刀四处砍杀的莽汉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国企中层干部,人家也不打你不骂你,更不会带着几十个青皮流氓堵你的门,就是和你讲道理,这么低的价钱,你好意思再租下去么?你这样不是喝俺们下岗工人的血么?
一番道理讲下来,那些小老板们就都乖乖听话了,或是老老实实搬走,或是重新签订新的合同,居然没有一个敢不给卓二哥面子,这也让等着看笑话的一帮**大失望了一把。
道上混的,就是混个面子,谁敢在这当口不给卓二哥面子,卓二哥或许当时不会把你怎么地,但事后会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干不下去,这一点,世故练达的小老板们还是很清楚的。
6-16 砸锅卖铁
一连好几天,刘子光回家吃午饭的时候都没见着父亲,母亲抱怨连连,说老头子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嘴里唠叨个不停,全是6厂长的事迹,那股兴奋劲,简直像个年轻小伙子。
“你爸年轻时候没当过官,这会儿可过足了瘾头了,大车间主任呢,其实呢,连个党员都不是,还别说,一帮老党员还就听他的。”听着老妈名贬实褒的絮叨,刘子光也觉得有点意思,这个6天明,蛊惑人心有一套啊。
“小光啊,你得空劝劝你爸,别那么卖命,累垮了身子还不是咱娘俩遭罪,毕竟年纪不饶人啊。”
刘子光赶紧说:“没问题,这事儿交给我了。”
傍晚六点,老爸从厂里打来电话,让家里预备一桌酒菜,要宴请几个老伙计,老妈又是一通抱怨,说冰箱里没菜了,这会菜场又关门了,上哪里去弄酒菜,正巧刘子光回家,听到这话忙说:“别愁,我来。”
刘子光一个电话打到和平饭店,安排了一桌酒菜,四个冷盘四个小炒,两个烧菜一份汤,都是那种份量很足的江北本地菜,外加一箱子淮江特曲,两箱啤酒,一条中档香烟,不到四十分钟就由面包车送了过来,菜都没凉呢。
又过了半小时,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畅快的笑声,老妈过去开门,果然是老爸领着一帮工友回来,其中不乏刘子光熟识之人,比如贝大叔、邓云峰,当然也有不少是生面孔,看他们粗糙的大手,淳朴的面容,朴素的工作服,就知道是晨光厂的老工人了。
看到桌上摆满了酒菜,老爸觉得倍有面子,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刘子光,咱江岸区的**代表,至诚集团的董事。”言语虽然刻意平淡,但是那股自豪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众人肃然起敬,刘子光却丝毫不敢托大,平易近人的拿出烟来散了一圈,叔叔伯伯大哥的喊着,给足了众人面子。
大家招呼刘子光上桌吃饭,刘子光也不客气,拿了双筷子就坐下了,但并不多话,也不吃菜,只是陪着大家喝酒,听他们兴奋的说着最近厂里的新闻。
6厂长转业前是某部参谋长,人脉还是很深厚的,短短几天时间就帮厂里联系了一桩生意,据说能顺利拿下,至少小半年就不用愁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厂子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太多,已经跟不上形势了,万一对方前来考察,那就泡汤了。
不过听工人们的口气,似乎信心满满,6厂长已经去联系贷款的事情了,只要贷款一到,就能添置新的数控机床了,有了新机器,有了订单,厂子的明天就有了希望
。
听到这里,刘子光却隐隐担忧起来,这些平头工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要从银行里贷出钱来有多么的困难,现在全市银行都在全力支持李书记亲自主持的三个大项目,恨不得把家底子都掏空,这个当口去银行贷款,而且还是为这样一个频临倒闭的厂子贷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看到他们充满希望
的脸庞,听到他们兴奋的对话,刘子光哪里忍心一瓢冷水泼过去,所以只是淡淡的笑着,附和着。
客人们终于酒足饭饱,满意而归,父亲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才回来,在这些工人面前,父亲俨然已经有些领导风范,但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是说出了心底的担忧:“6天明急了,得罪了不少人,将来的路,还很漫长啊。”
刘子光劝解道:“明叔是聪明人,做事步步为营,有理有据,不会有事的。”
……
市商业银行大门口,一脸失望的6天明走了出来,门口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将他的背影衬托的极为渺小,这已经是第几次被拒绝,6天明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材料,打了多少遍的腹稿,都白费了。
工农中建,交通、招商,这些大银行都去过了,规模最小的商业银行也去了,贷款无一例外的遭到了拒绝,起初他很天真的想,象晨光厂这样的老牌国企,别人起码好歹会给些面子吧,哪知道竟然有些银行职员根本不知道有晨光厂的存在,更别说贷款了。
上午的时候,6天明就去了国资委,想争取组织上的支持,毫无悬念的吃了个闭门羹,谭副厂长的表姐夫就在国资委当小领导,焉能不借着这个机会给这个不开眼的6天明小鞋穿。
6天明很不明白,为啥老国企反而成了后娘养的孩子,银行不是没钱,他也听到传闻说大笔资金都涌到那三个合资项目上去了,现在全市都传的沸沸扬扬,说这三个项目建成之后会如何如何,但6天明就是闹不懂,没有强大的软硬实力和深厚的底蕴支持,光凭几座高楼,江北市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副省级城市?
望着天上白花花的太阳,6天明觉得一阵眩晕,他想起了当年在西北戈壁滩上拉练的情景,当初的环境要比现在恶劣百倍不止,部队的人,哪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他挺了挺腰杆,上了奥迪车。
这辆奥迪还是前任厂长留下的,2.4排量的a6,没出过力,保养的极好,本来已经封存在车库,为了装点门面才开了出来,司机小张是个下岗青工,本来帮人家开夜班出租车的,听说厂子要人才跑来的,被6厂长点了名当驾驶员。
“小张,这车怎么样?”6厂长问。
“没的说,德系车就是好,扎实,可靠。”穿着整洁西装的小张抚摸着方向盘由衷的赞道,他以前开的是捷达,自然和奥迪不可同日而语。
“走,外环路上飙一圈!”6厂长说。
“好嘞!”小张虽然不明白6厂长为啥突然要飙车,但是这正合他的心意,方向盘一打,直奔外环路而去,奥迪车在相对空旷的外环路上一路狂奔,见车灭车,小张兴奋的不得了,一瞅后视镜,却现6厂长凝视着窗外一动不动,似乎变成了雕像。
6天明习惯坐在车里思考问题,在部队的时候每逢遇到难题,他总是让司机开着北京吉普带着自己在荒郊野外狂奔,闻着汽油味,让坎坷的道路颠簸着自己,头脑反而会更加犀利。
但是在这高档奥迪车里,却感受不到颠簸和刺鼻的汽油味,只有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度,这就是度的感觉。
在这个飞展的时代,只能一往无前的奋进,稍有停顿就会被淘汰啊,6天明心中豁然开朗,大喝一声:“回厂!”
奥迪车回到厂里,6天明对小张说:“好好给车做个美容,打上蜡,弄得漂亮点。”
小张纳闷道:“明天有领导视察?”
“不是,这车准备处理掉。”
小张瞪大了眼:“这车要卖了,咱厂就没有充门面的好车了。”
6天明苦笑一声:“频临破产的厂子,做领导的有什么脸坐奥迪,人家乡镇小企业家开着破桑塔纳,生意照样做的红红火火。”
……
一条消息在晨光厂传开,新厂长准备把厂里的小车全卖掉,一辆不留,当所有待卖车辆逐一停到厂部门前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工人还是吃了一惊。
一辆奥迪a6,三辆破萨特,三辆桑塔纳,两辆金杯面包,还有很久以前留下的一辆老式皇冠,一辆广州标致55o,两辆天津大面包车。
到底是老牌企业啊,随便收拾收拾,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现在二手车不好卖了,即便是奥迪a6,帕萨特这种比较长盛不衰的车型也卖不上价,早上个十年,还能开个拍卖会造个势,现在只能找几个二手车公司的业务员来看车了。
几个车贩子来到晨光厂,围着准备拍卖的这堆车看了又看,品头论足,以内行人的眼光一顿猛贬。
“再好的车,哪怕奔驰宝马呢,落地就贬值,这a6连个1都不带,过时了,现在走私车又多,同样的价钱都能买个新的了,谁买你二手货?”
“卖不上价了,这帕萨特是最好的B5,公里数又多,用的厉害,到手还得大修,最多也就值个六七万。”
“三辆2ooo成色也不行了,年头也老,最多两万,你看行就行,不行拉倒。”
“这几辆老爷车就别拿出来卖了,砸了当废铁吧。”
几个车贩子口沫横飞,拼死的压价,围观工人们气的不行,但也感到深深的悲哀,可怜的晨光厂,竟然连砸锅卖铁都要受到屈辱。
三个车贩子得意洋洋,站在那里抽烟,还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催促道:“卖不?麻流的给个话,还有事呢。”
司机小张刚想脱口而出说不卖,一只大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转头一看,是厂长6天明。
“卖,这些车全都卖,但是价格必须公道。”6天明斩钉截铁的说。
车贩子们对视一眼,吃定了对方急需用钱的弱点,很默契的嚷道:“就这个价了,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你要不信就打听打听,除了我们三家之外,整个江北市就没有更正规,更公道的二手车公司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怒骂:“放p,孙三儿,麻子,强子,你们仨哪凉快哪呆着去。”
三人扭头一看,脸上顿时挂了笑容:“这不是玄哥么!怎么您老也惊动了?”
6-17 民兵营长
玄子可不是倒腾二手车的二道贩子,而是正儿八经开修理厂的,暗地里还经营着走私高档豪华汽车的买卖,在这一行里算是翘楚人物,又岂是这几个贩子能相提并论的。
玄子也不搭理他们几个,自顾自的围着那辆奥迪转了好几圈,又站在车头按了按,开关车门两次,然后坐进车里点火动,怠运转了一会儿,仔细听了听声音,也不熄火,直接下车说道:“十七万,愿意卖就点现钱。”
老实说,十七万是个很厚道的价格,只有熟人间知根知底的才能出到这个价格,但是对于车贩子来说,这样的高价就没有利润空间了,几个贩子微微吃惊,但很快明白过来,玄哥是来帮衬人家的。
玄子开了个头,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上路试车,上大架验车,根据车况开出合理的价格,少赚点就少赚点,权当帮朋友忙了,三个车贩子报出合理的价格,把剩下那几辆帕萨特,桑2ooo给买了下来,都是手续齐备的公家车,过户一点也不麻烦。
曲终人散过后,厂部门前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幸亏前任们的品味比较大众化,历年来添置的都是街上跑得最多的汽车,所以处理起来不费什么事,这些车卖掉能筹集将近六十万元,六十万对于一个企业来说算不上大数字,但是对于处在绝境中的晨光厂,已经是一笔巨款。
……
傍晚,刘子光家,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门的声音,老妈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声音便喊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菜还没烧好呢。”
老爸笑呵呵的说:“今天有贵客,我在外面买了油烫鸭了,你拍个黄瓜,烧个汤就行。”
老妈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望着老爸身后的6天明笑道:“6厂长来了啊,快坐,死老头子,你咋不早打个电话回来。”
6天明说:“嫂子,可别喊我厂长,叫我名字就行,不然多生分。”
老妈说:“那行,天明你坐,我出去再买两个菜。”
“嫂子千万别客气,随便吃一顿就行,你要见外,我可走了。”说着6天明作势欲走,老妈这才笑着回厨房去了:“行,我给你们调几个凉菜,黄瓜拉皮啥的,下酒最好。”
几个小菜,一瓶淮江大曲,两个男人聊到很晚,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刘子光才姗姗来迟,看到6天明也在,便客气的招呼:“明叔来了。“”
“小光来陪你明叔喝一杯。”老爸说。
刘子光答应一声,在门口将外套脱下挂起,这才走了过来,6天明眼尖,看到他外套上分明血迹斑斑,但却什么也没说。
“明叔,我敬你一杯。”刘子光端起杯子说。
6天明说:“错了,应该是我敬你才对,今天这个事儿,全靠你帮忙了。”
刘子光纳闷道:“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6天明说:“卖车的事情,那个玄子是你朋友,厂里人都知道。”
“哦,这个事儿,我确实不知道,玄子就是搞这个买卖的,在商言商,他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你们是双赢,用不着谢我。”
6天明哈哈大笑,举杯和刘子光碰了,一饮而尽后又说:“小光,有没有兴趣到咱厂干。”
刘子光也笑了:“明叔,你都从我手底下挖走好些人了,卓力、邓云峰,老贝大叔他们就不说了,连我爸爸都被你忽悠走了,现在连我都要拉,这也太……”
“贪得无厌是吧?嘿嘿,我这是职业病,当团长的时候就喜欢下连挑兵,看见好苗子就走不动,你小子是条龙,但是要在大江大海里才能施展开身手,不管是保安公司还是至诚集团,都不是你的舞台啊。”6天明点着一支烟,语重心长的说。
刘子光说:“难道说晨光厂才是我的舞台?”
“对,晨光厂的底蕴,至少在江北市,是无人能企及的,这个企业已经沉积了太久太久,该苏醒了!我坚信,只要咱们这帮人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定能把晨光厂建设成比当年还要强盛,还要伟大的企业。”
6天明的脸膛通红,浑身散着酒气,刘子光刚想说明叔你醉了,但是一抬头却现6天明的眼睛如同寒夜里的两点篝火,那般明亮,那般充满热情和希望
。
“如果你愿意,业务科长的位子就是你。薪酬现在不敢说,我只能保证,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绝不含糊。”6天明开出了价码,一双眼睛炯炯的看着刘子光。
刘子光双手一摊:“明叔,你这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我对晨光厂的认识太肤浅,工业方面的底子很薄,我拿什么去和人家谈业务,你要是说让我当个保卫科长啥的还靠点谱,不过那位子已经让卓力坐了,我也不好抢他的饭碗。”
6天明说:“不当保卫科长可以当别的嘛,晨光厂武装部民兵营长这个位子,你有兴趣么?”
“什么?民兵营长?”刘子光瞪大了眼睛。
“对,民兵营长,咱们晨光厂当年可是重点防空单位,有防空洞,有高炮连驻厂,后来整体转地方,也保持了一个民兵高炮营的编制,这些年来连饭都吃不上了,更别说维持民兵组织了,我的想法是,这个老传统不能丢,趁着我还有点部队上的关系,把咱们厂的民兵办起来,往大了说,能保家卫国,藏兵于民,往小了说,能增强青年工人的凝聚力和团队协调能力,你既然几百人的保安公司都能管得过来,一个不满员的高炮营应该没问题吧。”
刘子光苦笑一下,6天明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拉到晨光厂去啊,看看父亲,老爸不动声色,但他心里肯定是倾向于6天明的,可是自己不愿意上这个套啊,现在这种当甩手掌柜的日子多逍遥啊。
“明叔,我是红星公司的法人代表,总经理,还是至诚集团的董事,手底下还有一个沙场,一个幼儿园,已经够忙的了,您饶了我成不?”
6天明却不依不饶:“不行,这个民兵营长,非你莫属。大不了你不用每天上班,挂个名就行。”
刘子光只好说:“那好吧,这个营长,我干了。”
达成愿望的6天明得意洋洋,起身告辞,此时一瓶淮江特曲已经被他们喝完,老爸不胜酒力,就没下楼去送6天明,而是让儿子代替自己去送。
刘子光陪着6天明下楼,在小区的道路上走着,此时的6天明已经没有丝毫酒醉的模样,他将一只手放在刘子光肩上,语重心长的说:
“小光,别怪明叔说话难听,你现在的道路,看似光明,其实前途黯淡,混社会是没有出路的,依靠女人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只要你愿意,晨光厂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刘子光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记住明叔的话。”6天明重重在刘子光肩上拍了一把,头也不回的走了,高大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是那样的寂寥。
“明叔!”刘子光在后面喊了一声。
6天明站住,但并未回头。
“谢谢你。”刘子光说。
6天明摆摆手,继续前行。
一直到6天明的身影消失,刘子光才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说:“胡光,明天进城,有活。”
今天傍晚滨江大道上出事了,刘子光和卓力合资经营的私人城市酒吧被一帮小流氓砸了,刘子光亲自去现场处置,混到今天这种地步,自然不用他亲自出手了,本以为老大出面,对方好歹给个面子,哪知道一帮小痞子给脸不要脸,有个小白脸还嚣张的冲着刘子光比划着中指,叫嚷着你知道我舅舅是谁么的话。
刘子光给足了他面子,亲自将一个啤酒瓶子砸在他脑袋上,血溅了一身,场面非常混乱,后来警察也来了,抓了好多人,还在酒吧里搜出一些***和冰毒,这下谁也罩不住了,酒吧当时就被查封了。
出来混,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刘子光并未当回事,他马上就查到这件事是隔壁竞争对手搞的鬼,而且这竞争对手还是老熟人,已经被清理出公安系统,尚在等待审理但处于保外就医状态的杨峰和他的朋友李志腾。
俩小子都是有背景的人,刘子光也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象当年那样拉出一票人来在江滩上对砍,大家斗的是资源和背景。
托关系走门子捞人,交罚款重新营业,那都不是难事,难得是怎么让这俩不开眼的小子长点记性,刘子光暂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让手下头号打手出面,再教训教训这俩小子。、胡光自然是立刻答应,但是旋即又迟疑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这时候刘子光已经听到电话背景音里有飞机引擎动的声音了。
“谁在动老子的飞机?”刘子光喝问道。
“是贝小帅。”胡光干巴巴的回答道。
“这小子不是在广东学飞行么?怎么回来了?”
胡光不语。
“让他听电话!”刘子光怒吼道。
过了一会,话筒里传来贝小帅热情洋溢的声音:“光哥,我刚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呢。”
听着很热络,但是敏锐的刘子光却从贝小帅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心虚。
“我记得现在不该放假吧,你怎么就回来了?”刘子光冷笑着问道。
贝小帅支支吾吾一阵,终于坦白:“光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让学校开除了。”
6-18 飞行器中的好小伙
刘子光这个气啊,花几十万交学费,结果让人家学校开除了,这算什么事,他强压怒火问道:“那几个人呢?你别告诉我也一起开除了?”
贝小帅的声音小的像蚊子:“那啥……其实……也不怪他们……”
刘子光顿时全明白了,这帮兔崽子,被航空学校开除了不敢回家,就藏在郊外停机棚里玩,还敢偷偷玩他的运五!
他不动声色,说:“把电话给胡光。”
电话叫到胡光手里,刘子光说:“胡光,我现在说的话你记清楚,谁敢再动我的飞机,就把谁的狗爪子剁了,明白么!”
“明白!”胡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
刘子光也不回家了,直接去公司车棚里把长江75o开出来了,一溜烟开到郊外红隼公司驻地,只见那架运五已经横在跑道上了,一摸引擎,还是热的,当时他就怒了,质问胡光:“不是让你看着飞机不让任何人碰么?”
胡光老老实实的说:“你打过电话之后,确实没人再碰,不过之前他们已经飞过一圈了。”
再看贝小帅他们几个败家子,全都乖乖蹲在一边,身上的行头倒是气派的很,贝小帅穿了件黑皮飞行夹克,胸前胳膊上全是章,背上还缝了个青天白日旗,上写两行毛笔字:来华助战洋人,官民一体救护。
“哟呵,还飞虎队呢,混的可以嘛。”刘子光讽刺的说。
贝小帅的头深深埋进了裤裆里,其余几个伙计也不敢说话,蹲在一边抱着头,如同看守所里的新丁。
刘子光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们几个说说看,花了五十万学到啥了?”
“光哥,不怪他们几个,是我打了同学,打了教官,才……不过我已经学会开飞机了,什么***破学校,纯粹骗钱……”
“很好,你学会开飞机了,那么,你的飞行执照呢?”刘子光平静的问。
贝小帅一时语塞,不过迅跳起来,跑到屋里拽出一个女孩,揽在怀里威风凛凛的说:“叫人!”
女孩小鸟依人,用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冲刘子光喊了一声:“大哥。”
刘子光微微点头,说:“小贝,我问你话呢,你的飞行执照呢?”
贝小帅揪了一下怀中女孩的琼鼻,满不在乎的说:“好办,这事儿交给她了。”
见刘子光不甚明白,贝小帅便解释道:“她老豆是航空培训学校的校长,老家伙要是不给我毕业证,就别想见他闺女了。”
这句话是用江北话说的,女孩听不甚懂,依然用甜得腻的目光看着贝小帅,一双手也勾在飞虎队员的脖子上,说不出的恩爱甜蜜。
“好了,滚一边去,男人有正事要谈。”贝小帅在女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女孩撅着嘴气鼓鼓的乖乖走了,贝小帅才神神秘秘的冲刘子光招手:“光哥,我给你带礼物了。”
刘子光坐着不动,说:“你小子又整什么幺蛾子,拿来我瞅瞅。”
贝小帅看周围没有外人,便跑进屋打开皮箱,拿出一个黑色塑胶盒子,有点像工具箱的样子,但是没那么大。
刘子光掰开开关,打开盒子,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便合上了,上前揽住贝小帅的肩膀:“走,哥单独和你说点事。”
贝小帅有点心慌,故作镇定道:“你们几个,先回去睡觉,我和光哥有重要的事情谈。”
众人各自蹑手蹑脚的离开,谁也不敢回头看。
刘子光依旧笑眯眯的,看的贝小帅直毛,他舔了舔嘴唇说了一句香港连续剧里很常见的台词:“光哥,你听我解释。”
刘子光飞起一脚踹中贝小帅胸口:“解释个p,我让你干啥去的,好好学习飞行技术,你都干了些啥,打架泡妞,还买这玩意,这玩意是你玩的?”
说着将那黑色塑胶盒子摔在贝小帅面前,盒盖弹开,里面赫然是一把造型硬朗的手枪,做工极其考究,枪身泛着微光,看形状应该是sIg出品的p226系列手枪。
“你总不会告诉我说,这是在广华街买的玩具吧?”刘子光冷笑着问。
“那啥,光哥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当老大哪能没有家伙傍身啊。”贝小帅眨巴着眼睛,一脸献媚的说道。
“放p,我生日是冬天,现在什么日子,我问你,这枪是哪里搞的?花了多少钱,你又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说!”
贝小帅见老大飙,只好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家伙是香港买的,花了两万五千港币,还认识了一个地下军火商,绰号龅牙狼,真名不知道,他说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找他。”
“枪是祸害,咱们做正行生意的人不但用不到,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懂不懂?”刘子光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育着贝小帅,一边将p226捡了起来,来回拉动着套筒,又晃了几晃,内部零件很精密,没有出任何异响,随枪配置了两个弹匣,一个是镀铬的二十弹匣,底部还有聚合物防震托,另一个是标准的十五弹匣,弹簧力都很足,子弹也很崭新,黄澄澄的弹头,银光闪闪的弹壳,一枚枚装在封面鲜艳的纸盒子里,一股精密杀人机器的美感扑面而来。
“懂了,我下次不敢了。”贝小帅点头哈腰的说。
刘子光把子弹压进弹匣,啪的一声装上弹匣,拉动套筒推弹上膛,关上保险吧枪插在腰带上,又把剩下的弹匣放进口袋,冲贝小帅勾勾手:“还有呢?”
贝小帅两手一摊:“就这一把,没有了。”
刘子光说:“我还不知道你,好东西能不给自己留一把?麻溜的拿出来,不然我踢死你。”
贝小帅没办法,只好哭丧着脸又回屋拿来一个盒子,也是同样的p226,刘子光说:“还有么?没给你卓二哥也装备一把?”
贝小帅说:“这个真没有,二哥是玩刀的,看不上这个。”
刘子光把另一个盒子也拿在手里,说:“好了,现在上飞机,让我看看你这一段时间都学了点啥。”
贝小帅傻眼了:“夜间起降?”
“不敢?”
“敢!”
……
开区空无一人的宽阔道路上,一架运五飞机准备就绪,地勤人员做了个可以起飞的手势,贝小帅便开动飞机向前滑跑,刘子光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注意着贝小帅的一举一动。
坐在机长位子上的贝小帅,哪还有半点江湖浪子的影子,神情严肃,动作娴熟,哪里像个航空学校开除的学生,分明是个经常翱翔蓝天的老鸟。
事实证明,贝小帅的飞行技术不是盖得,这么黑的天,居然搞低空飞行,简直就是擦着树梢飞过去的,运五的飞行度很慢,甚至还比不上某些高档轿车的时,但胜在能飞直线,升空之后,贝小帅只是略推操纵杆,飞机就到了波光粼粼的淮江上空。
下面就是悠悠淮江,在夜色中如同一条蜿蜒的缎带一般,从西向东延伸开去,江北岸是灯火璀璨的江北市区,道路纵横,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汽车如同密密麻麻的甲壳虫一般,在道路上飞驰着,从天空望下去,整个世界显得如此渺小,如此美丽。
江北市没有民用机场,也有没有空军驻防,而且贝小帅的飞行高度很低,不会被雷达现,但他们还说很低调的顺着淮江飞了一圈就回去了。
开飞机最难的就是降落,更何况是这种没有塔台指挥,没有专业机场的降落,荒无人烟的开区公路上,五个空汽油桶摆成T字形,里面烈火熊熊,为降落指引了方向,贝小帅嘴里嚼着口香糖,大大咧咧的一压操纵杆就飞了下去,运五在公路上颠簸了几下,就稳稳停下。
“行,没白学。”刘子光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嘿嘿,我天生就是开飞机的料。”贝小帅恬不知耻的自夸了一句。
飞机被汽车拖到机库里检修去了,趁着贝小帅在,刘子光便把今天生的事说了一下。
“酒吧让人砸了,损失起码小十万,对方伤了七八个,有两个重伤,派出所抓了咱们七个人,其中就有黑人歌手奥巴马,这么一闹,起码一星期不能开门。”
刘子光说的轻描淡写,贝小帅的眼睛却瞪了起来:“草他老母,谁干的!老子废了他。”
“老熟人,杨副所长。”
“他不是吞刀片自杀了么,又咸鱼翻生了,**,这小子血真长,明天我出马,不把他屎打出来,我跟他姓!”
……
市内某健身俱乐部,保外就医的杨峰正在练习卧推,一百四十公斤的杠铃对于他来说还算轻而易举,推完一组,站起身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胸肌达,腹部六块肌肉轮廓鲜明,咧嘴一笑,两口白牙晃人的眼。
李志腾扔过来一块雪白的毛巾:“杨子,来局散打?”
“没问题!”杨峰擦着汗说,忽然感到耳根子热,他眯起眼睛说:“有人在念叨我。”
6-19 杨峰华丽归来
李志腾猥琐的一笑,说:“肯定是昨天新上手的那个**想你呢,怎么样,素质还行吧?”
杨峰摇摇头:“除了波大腰细腿长,就没啥拿得出手的了,对这种货色,我一般都是拔鸟走人,连电话号码都不留的。”
李志腾吞了口涎水,骂道:“杨子,你真糟蹋东西,你不要给我啊,我最近上了几个都是九零后非主流,都有点审美疲劳了。对了,你猜我昨天碰见谁来着,刑警之花胡蓉,这丫头比以前更傲了,胸脯挺得那叫一个高,看见我都不带搭理的,我草,不就是仗着她爹胡跃进提了副市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峰只觉得有一只大锤在敲击着自己的胸口,李志腾的话揭开了他心中的伤疤,对于胡蓉这支带刺的蔷薇,他一直垂涎欲滴,几次差点都上手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现在人家是警界有名的女神探,自己却成了阶下囚,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自打出事之后,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是扶摇之下,除了李志腾这个傻大个,以前玩的不错的一帮朋友都变得对自己爱搭不理,还有上回父亲说要介绍王副书记的女儿给自己,出事之后,这件事也黄了。
“杨子,你脸色咋有点不好看?”李志腾傻乎乎的问道。
“没事,走,练一局去!”杨峰扯掉脖子上的白毛巾,摘下了墙上的拳击手套。
……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身高一米九的李志腾竟然仓皇落败,扶着围栏坐倒在地,口中大呼:“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说杨子,你这是玩命啊?”
杨峰依旧在台上蹦达着,不时快出拳,出呼呼的破空之声,大滴大滴的汗珠从线条笔直的鼻梁上流下,上回吞刀片事件之后,父母一夜白头,苍老了许多,父亲更是放下身段,亲自去求政法委书记胡跃进,据说这事儿最后连李书记都出面了,终于压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终只是判了个三年有期徒刑而已,再办保外就医,人就算捞出来了。
这件事给杨峰的刺激很大,从派出所副所长沦落到阶下囚,从人人巴结的**子弟到别人避之不及的惹祸精,这种落差足以让意志薄弱的人精神崩溃,但杨峰却挺了过来,他把情绪都泄到锻炼上来,这段时间散打技术和跆拳道水平明显见长,小肚子上的赘肉也练下去了。
杨峰终于从人生的低谷中走出,脚踏实地的做起了生意,在滨江大道上开了酒吧,又趁着风头注册了一家建筑公司,虽然现在没有生意,但凭着组织部长的牌子,肯定能捞几个大单子,到时候就吃喝不愁了。
冲了个澡出来,休息室内,杨峰抛给李志腾一根三五,吞云吐雾道:“其实我觉得下来反而更好,没有那些琐事缠身,早上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揍谁就揍谁,随心所欲自由的很。”
李志腾说:“对,有人管着就是不舒服,对了,项目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没跑,起码拿个上亿的单子,到时候往外一转包,啥事不要管,点钱就行了。”
李志腾兴奋起来,上亿的项目啊,起码赚个几千万,有钱有势可比当个小警察强太多了,他摩拳擦掌道:“杨子,可别忘了我啊。”
杨峰说:“放心,少不了你的,咱们一步步来,迟早做到聂万龙那个级别。”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杨峰说:“走,还约了分局几个朋友吃夜宵呢。”
两人更衣离开俱乐部,门口停着两辆大排量suV,其中一辆坐满了人,都是李志腾从押钞队里叫来的小伙子,一个个膀大腰圆精悍的很,杨峰聘请他们给自己当保镖,进进出出前呼后拥,管吃管玩还有红包,谁不乐意干啊。
两辆车风驰电掣的走了,路边巷口中走出一人,望着他们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对方早有防备,让善于打闷棍的胡光没了用武之地。
……
私人城市酒吧被勒令停业整顿,工作人员抓了十几个,连当红歌手奥巴马都被关进了派出所,不过对这个外籍人士的处理很让人头疼,这位黑哥们疯疯傻傻,就是不提自己是哪国人,江北市毕竟比不得广州,外籍人士比较稀罕,派出所也不敢大刑伺候,只能盒饭香烟纯净水伺候着,等着他的东家来领人。
基层**通常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保持辖区里不出大事最好,谁都知道私人城市酒吧幕后的老板是谁,也知道这场架怎么打起来的,两边他们都不愿意得罪,就只能和稀泥了。
派出所门口,杨峰正和办案**亲切握手话别,杨峰虽然被清理出公安系统,但是人脉还在,谁都给他面子,从所里捞几个人出来是小事一桩。
他身后站了七八个年轻人,都是前天晚上被拘留的打架闹事者,因为够不上治安处罚条例,所以就没拘留,罚点款放了拉倒。
“晚上我请客,不许不去啊。”杨峰拍了拍昔日同僚的胳膊,转身离去,迎面正遇到同样前来捞人的刘子光。
双方立刻怒目而视,剑拔弩张,在派出所门口就拉开了架势,刘子光笑笑说:“这不是杨副所长么,好久不见了,啥时候放出来的?”
“妈的,找打是不?”李志腾虎着脸作势要冲过来。
“来呀,把你丫另一只手也废了!”贝小帅毫不示弱,昂起头指着李志腾的鼻子骂道。
李志腾脸色难看的可怕,他的手筋腱伤了再也不能握拳握枪,这是他心底最不容触碰的伤疤,贝小帅当众提出来,彻底激怒了他,也不管是不是在派出所门口了,吼一声就要扑上去。
“李子!淡定!”经历过波折的杨峰沉稳了许多,望了望闻讯赶出来的派出所**,喝住了李志腾,阴鸷的目光扫了扫刘子光,走过来阴恻恻的说:“这次就算了,我给所里面子,下回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总之以后走路小心点。”
刘子光微笑着回答:“你以后吃东西也小心点,刀片啥的别乱吃。”
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经很足了,擦根火柴都能点燃,但这里毕竟是派出所门口,来来往往警察很多,再傻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杨峰脸色一冷,扭头就走,李志腾骂骂咧咧的也跟着走了,手下一帮小痞子也拿目光挑衅的看着刘子光,骄傲的如同一群小公鸡,趾高气扬的上了车,扬长而去。
“我顶你个肺,要不是在差馆门口,我当场就放翻这群扑街的。”贝小帅望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去了趟广东,他倒是大大丰富了语言艺术。
刘子光是区**代表,派出所**也给他面子,交了罚款就可以领人了,**打开拘留室的门,将一干人等领了出来,交给刘子光带走。
刚走到楼下,上面有人喊:“等等!”
刘子光等人停下,刚才办手续的**下来很抱歉的说:“市局外事科刚打电话过来,要把这个黑人带走,不好意思了。”
刘子光问:“不是结案了么,怎么还查?”
**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有人把案子捅到外事科,这下麻烦了,他没有护照,没有签证,肯定要遣返的。”
这事儿捅到上面去了,谁也没办法,江北市是个小城市,很少有涉外案件,所以小事也成了大事,刘子光也没招,只好走到陈马丁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一定把你捞出来。”
陈马丁倒是一脸的无所谓,耸耸肩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
深夜十二点,益虫网吧,几辆警车开到门口,下来一群警察,二话不说进门就搜,结果被他们在三楼包厢里抓到几个衣衫暴露的女孩,摄像头和视频聊天窗口还开着呢,人赃并获没啥好说的,抓人封门没收机器。
当贝小帅闻讯赶来的时候,门上已经贴了封条,现在是严打期间,通过网络进行散播**信息属于重案要案,谁也保不住的,而且这案子是分局直接抓的,事先派出所都不清楚情况。
贝小帅气的直踢门,质问几个侥幸逃走的手下:“谁整出来的事情,裸-聊就裸-聊,找间出租屋弄个电脑就行,到老子网吧添什么乱!”
手下苦苦辩解:“小贝哥,真的不关我们的事,那几个妞是常客,都是进包间,点最贵的烟和饮料,说是附近的学生,专玩劲舞团的,谁知道她们是干这个的啊。”
贝小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啊,搞不好是有人在针对老子。”
……
洗浴中心三楼,红姐正带着几个技师学习文件呢,她们在红姐的领读下异口同声的念着:父母养我几十年,离开家乡来赚钱,如果不用安全套,得病怀孕真是惨,打针吃药好几万,空手出门空手返,染上艾滋命归天,还让家人没脸面。
楼梯一阵响,卓二哥带着一帮人上来了,红姐赶紧上去问道:“二哥,啥时候重新开业啊?”
卓力没好气的说:“全市场子都停业了,你问我,我问谁啊,都出去出去,我们有事谈。”
红姐带着姐妹们下楼去了,却看到王星坐在楼下,便纳闷道:“猩哥,你咋没上去?”
王星很自然的一笑:“二哥让我在下面守着,他们有重要事情谈。”
“哦”红姐含糊的应了一声,走了,心中却在想,自从上回去过省城之后,卓二哥似乎就不怎么待见王星了。
楼上,卓力正在主持会议,现在洗浴中心关了,酒吧勒令停业,网吧也停业整顿,眼瞅着只有出没有进,手下几十号弟兄
都要饿死了,二哥能不急了,大家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杨峰,酒吧和网吧的停业,肯定是他找人干的,也只有他熟悉警方的门道,知道这些娱乐消费场所的命门所在。
“妈的,惹急了老子,一枪爆了他的头。”贝小帅恶狠狠地做了个枪毙人的手势。
“这小子最近警惕的很,出入都带着六七个人,身上还有家伙,不好动他。”卓力摩挲着刮得铁青的下巴,显然已经把报复杨峰的事情正式排到日程表上了。
门外,王星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6-20 亚硝酸盐掉包案
某大厦天台,王星焦躁的看着手表,脚下已经丢了一地烟头,江风吹拂着他剃得青的头皮,一艘货轮驶过,出悠长的汽笛声,却更增添了他的烦躁之情。
王星抽出最后一根烟,将烟盒捏扁丢到地上,刚要点燃,忽听身后有响动,他赶忙机警的闪到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楼道门。
一个便装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经常和王星接头之人,王星松了一口气,从暗处走出抱怨道:“李政委,下次可以准时一点么?”
李政委,显然没料到王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笑道:“小伙子等急了?没点耐性怎么当侦察员啊?”
王星说:“不是,这个卧底我真的当不下去了,他们当我是兄弟,我却出卖他们……压力太大,我干不了。”
李政委严肃的说:“他们是一个犯罪团伙,你的任务就是潜伏在他们当中,掘并且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为警方彻底打掉这个团伙提供有力线索,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他们是犯罪分子,你是警察!”
王星神色黯然了一下,说:“他们不是什么犯罪团伙,就是一帮兄弟凑在一起搏命混饭而已,我也不是什么警察,只是个不包分配的警校学员而已。”
李政委叹口气,拍了拍王星的肩膀说:“小伙子振作些,你的组织问题马上就要解决了,看报纸了没有,这个月公安局招警,我帮你留了一个名额,可以直接进刑警队,先是事业编制,等你公务员考试过了,再转行政编制。”
王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抽烟,李政委说:“当然了,这要建立在立了大功的基础上,你这么急约我,肯定不只是为了抱怨吧?”
沉默了一阵,王星终于说:“他们要对杨峰下手,可能会出人命。”
“怎么?具体有什么方案?”李政委眼睛一亮。
“我不清楚,只听他们说要爆了杨峰的头。”
“这么说,他们有枪?”
“我不能确定。”
“这件事你要跟进,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李政委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并没有接,而是直接挂断,对王星说:“好,你回去吧,等打掉这个团伙,就可以穿上警服了。”
这话王星已经听了很多遍,不再像当初那样激动了,仅仅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冷淡的目送着李政委先下楼去了。
……
市门口,一位大婶正推着满满当当的手推车走向停车场,忽然斜刺里冲出一条大汉,将手推车撞翻在地,各种油盐酱醋调料包洒满一地,大汉忙不迭的道歉,慌手忙脚的帮忙将东西捡进手推车,慈眉善目的大婶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劝道:“我来我来,你忙你的事儿吧。”
大汉匆忙离开,大婶无奈地摇摇头:“年轻人啊,走路都没个正形。”
大婶推着小车来到一辆标着红星幼儿园的面包车前,将东西搬上车,回到幼儿园报账,幼儿园的采买制度很严格,要根据打印小票和实物进行对照,可是对了一圈下来,居然多出一包碘盐来,难道是市收银算错了?不对啊,今天收银台排队的人很少,不会算错的。
再仔细一看,其中一包碘盐的包装有些奇怪,似乎被人开过口又封住的,小朋友吃的饭食绝不能出事,本着高度负责的态度,食堂工作人员当即报告了园长,园长来了也觉得蹊跷,拆开这包盐瞧瞧,白花花的细盐,没什么异样,尝一下,咸咸的,也很正常。
“没事的,可能就是算错了。”她们没当回事,把这包拆封的碘盐倒进了盐罐子。
中午吃油焖大虾,小青菜,西兰花,芹菜炒肉,番茄蛋汤,小朋友们围着小围嘴坐在餐桌旁,正要开动,忽然一位食堂工作人员冲进来喊道:“不要吃!”
老师们惊呆了,询问原因,工作人员说刚才大师傅突然头疼恶心呕吐,典型的中毒迹象,大师傅烧菜的时候都要尝的,所以怀疑食物有问题。
兹事体大,幼儿园方面马上报告了上级主管领导,也就是刘子光,刘子光闻讯后马上赶来,下令封存一切食物佐料,厨房不许任何人进出,叫外卖给小朋友们吃,并且立刻报警处理。
警方接报后迅出警,将食物拿去化验,很快得出结论,所有菜肴均含有亚硝酸盐!
有人故意投毒!企图制造一起恶性案件,刑警马上接手案件,调查所有人员,根据采购人员回忆,在市门口曾经被人撞了一下,或许是那时候碘盐被人掉包。
负责此案的正是二大队的胡蓉警官,她马上驱车赶往市,调取了停车场附近三个监控探头的录像,查看到了当时的情形。
一个戴棒球帽和墨镜的高大男子撞翻了购物车,同时极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丢在地上,然后装作帮忙的样子往车里捡,但是他却没有掉包的机会,所以碘盐最终多了一袋。
胡蓉继续调取录像,现这个男子已经鬼鬼祟祟跟着红星幼儿园的采购人员很久了,事之时,根本没有人追他,之所以跑的那么快,完全就是想施展调包计。
这是一桩典型的投毒案,性质相当恶劣,但是线索却很少,嫌疑人体貌特征都不是很明显,眉目也被刻意遮挡住,想找到此人,真如大海捞针一般,所以只能从另一个角度下手调查,那就是,什么人会害这些孩子?
胡蓉开始给红星幼儿园的所有工作人员做调查笔录,刘子光是第一个。
“是杨峰干的。”刘子光毫不犹豫的说。
“你有什么证据?”胡蓉拿着笔的手一停,严肃的问道。
“我没有证据,也不需要有证据,我只是给你提供破案线索,证据是要靠你侦查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杨峰因为和你的私人恩怨,就下毒害这些孩子?”
“对,这只是他报复计划中的一个环节,此前他已经把我朋友开的酒吧和网吧搞停业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么?”
“这可是无辜的孩子啊,杨峰是懂法律的,我不相信他会因为和你的私人恩怨在这上面下功夫,要知道,这种事情查出来,后果相当严重,谁都保不住的。”胡蓉还是不太相信。
刘子光冷笑一声:“杨峰干过的坏事还少?哪个不是后果相当严重,可是人家现在还不是在监狱外面呆着,吃香的喝辣的,前呼后拥比当副所长的时候还威风?”
胡蓉无语,当了这么久刑警,她不再那么单纯幼稚了,事实上她很相信刘子光的话,杨峰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真是他的话,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刘子光再次冷笑:“难,杨峰那么多年公安可不是白干的,他心里有数的很,绝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而且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恶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包亚硝酸盐的毒性肯定是经过严格计算的,不会闹出人命,因为他知道,不牵扯命案就不会下大力气查,最多定性为群体食物中毒,追究幼儿园的责任罢了,到时候幼儿园停业整顿,家长再也不敢把孩子往这送,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果然,同事拿着检验报告来了,说是那包碘盐是由亚硝酸盐和普通食盐混合而成,根据幼儿园每日菜肴汤水的用量,即便是小孩子也不会中毒死亡,但是头疼呕吐腹泻却是在所难免的。”
“好个狡猾的家伙!”胡蓉怒气冲冲,一拳砸在桌子上,刘子光倒是表情平淡的很,但熟悉他性格的胡蓉却知道,刘子光肯定要以牙还牙了。
“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件事交给警方,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子光点点头:“我不冲动,我冷静的很,这小子敢做,就做好了我打上门的准备,我才不上他的当。”
“你确定?”胡蓉久久望着刘子光的眼睛,这家伙眼中分明闪烁着愤怒的火焰,还说自己冷静,骗谁呢。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刘子光被胡蓉瞪得有些毛,只好举手投降:“我给你面子,暂时不会动他,如果你不能将他法办的话,那就别怪我了。”
……
胡警官立刻展开了调查,既然有了目标,调查就变得简单多了,先从杨峰周围的人入手,根据犯罪嫌疑人的高大健壮的体貌特征,初步锁定为经常一起玩的狐朋狗友,杨峰的社交圈子很广,但是能信得过的人也就是李志腾他们,这种敏感事情肯定是交给自己人来做的。
先排除了李志腾,因为他的目标太明显,然后可以进一步排除治安大队和防暴大队那些伙计,他们绝不会为这种事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然后目标就缩小到李志腾在金盾押运公司的那些同事们身上了。
调取金盾公司押运队员的档案进行比对和现场认证,却依然一无所获,胡蓉有些急躁了,看来杨峰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有着极其丰富的反侦察经验,想打开突破口,很难。
正在办公室里头疼,忽然同事打来电话:“胡探长,不好了!”
“怎么回事?”
“刘子光的家人出车祸,已经送医院急救了。”
胡蓉心中一紧,知道一场大乱即将来到。
6-21 祸不及家人
傍晚的时候,刘子光还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6天明让人送来一大堆的表格让他填,这个6天明的活动能力和人脉还不是盖的,短短几天就和军分区、武装部拉上了关系,在晨光厂重新组建了人武部和预备役系统。
这可不是红星公司这样的民营保安机构可以比拟的正规组织,正儿八经的国防预备役,正式编制在册,统一放o7式军装和迷彩服,搞不好还会有预备役军衔呢,营长的话起码是个少校吧,刘子光正做梦呢,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是母亲打来的,大概是喊自己回家吃饭吧,不过咋不是用座机打得呢?
没有多想,刘子光接了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刘子光马上警惕起来,反问道:“你是谁?这个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对方解释说:“这里是市二院急诊科,手机的主人遇到了车祸,我们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就按了重拨键,如果你认识机主,请马上通知她的家人。”
刘子光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径直奔下楼去,跨上长江75o猛踹一脚,边三轮的排气筒出一阵独特的轰鸣声绝尘而去。
正值下班高峰时间,街上车流众多,刘子光驾驶着长江75o左冲又突,如入无人之境,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车之快令人咋舌,正巧前面堵车,一长串汽车不断鸣笛,但却寸步难行,刘子光一个急刹车停下,观察了一下道路情况,猛加油门冲了过去,边三轮侧面腾空而起,沿着狭窄的道路猛冲,惹起一片惊叫。
冲到路口,正巧侧面有辆重载大卡车风驰电掣般冲过,眼瞅着就要撞上边三轮,刘子光猛地一打转向,卡车擦着边冲了过去,火星四溅,摩托车的车斗整个被撞了下来,大卡车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但刘子光竟然丝毫也不减,只是晃了几下,继续驾着摩托狂奔。
一时间警笛大作,一辆巡逻警车追了过来,刘子光脸色铁青,头都不回的掏出手机拨了父亲的号码,告诉他马上赶到市二院,话刚说完,眼泪夺眶而出,瞬间便被风吹走了。
母亲千万不能出事,好日子才刚开始啊,儿媳妇没娶到,孙子也没抱上,如果就这样去了,刘子光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摩托车几乎是飞进市二院的,刘子光把车一丢,向着急诊室狂奔,此时一辆桑塔纳也高驶入医院,一个漂亮的漂移摆尾停下,从副驾驶位子上跳下来的正是父亲,他一脸焦躁和不安,说话都有些哆嗦:“小光,怎么回事?”
6天明从驾驶室跳下,甩上车门说道:“我们刚巧办事回来,接到电话说有事,到底怎么了?”
刘子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他脚步都不停的冲进急诊科,只见手术室的灯亮着,走廊上还丢着几件沾血的衣服,其中一件上衣就是母亲常穿的。
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个中年男医生出现在门口,胸前一片血迹,他摘下口罩,望着门口焦急等待的几个男人,很遗憾的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尽力了。”
晴天霹雳一般,刘子光怔住了,男儿泪汹涌而出,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两个护士推着小车出来,白被单下明显是一个人形轮廓。
“医生,你弄错了吧,我老伴中午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去了呢,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不会的!”老爸情绪有些失控,抓住医生语无伦次的叫着,这种场面医生见的多了,很理解的劝道:“师傅你节哀顺变,伤者肋骨折断,扎进了肺部,腿部动脉破裂引的大出血,失血过多加呼吸衰竭,我们无能为力……”
刘子光呆呆的走到小推车旁,手僵直着就是不敢掀开那张白床单,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幕,中午母亲还说晚上要做自己最喜欢的扬州炒饭呢,怎么几个小时不见就阴阳两隔了,母亲的话语还在耳畔,怎么就会变成血淋淋的冰冷尸体呢。
饶是百炼成钢的硬汉,也抗不住失去亲人的悲恸,他泪如雨下,紧紧抓住床单哽咽无声。
“刘师傅,小光,你们节哀顺变。”6天明低声劝着,但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叹气道:“嫂子是个好人,一定会上天堂的。”
一辆警车驶入医院,追踪而来的交巡警大队长老宋走进走廊,看到刘子光等人便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摘下警帽走过来拍着刘子光的肩膀:“兄弟,挺住。”
刘子光摆摆手,眼中尽是痛苦之色,问老宋:“肇事者在哪里?”
老宋说:“是半小时之前生的肇事逃逸车祸,不在我们辖区内,听说肇事车辆是辆红色跑车,已经在全市通缉了。”
刘子光咬牙切齿的说:“老宋,我求你个事。”
老宋郑重的说:“啥事你说吧。”
“抓到肇事者,先告诉我!”
老宋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望着刘子光身后不停地眨着眼。
“小光你来了,可吓死妈了。”熟悉的声音都背后传来,刘子光身子一震,缓慢转身,只见老妈正站在不远处,胳膊上吊着绷带,头上还缠着纱布,但却是活生生站在那里的。
蹲在墙角的老爸也站了起来,6天明的眼睛也瞪大了,老妈看到他们奇怪的表情和脸上的泪痕,顿时明白了,指着那小推车上的尸体说:“那是马大姐,苦命的人啊。”
话音刚落,刘子光就冲了过去,将老妈紧紧抱住,老妈慌忙叫道:“小光你轻点,妈的胳膊上有伤。”
刘子光赶紧松开,目光炯炯,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他问道:“妈,到底怎么回事?”
老妈说:“刚才出去买菜,正好碰到以前的同事马大姐,我俩走在一起说话呢,忽然后面来了辆车,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就在医院里,才知道出了车祸,脑震荡加骨折,亏了马大姐帮我挡了一下啊。”
“那你的手机怎么在她身上?”
“她借我手机打电话呢,号码还没拨通,车就撞过来了。”
“是这样啊……”刘子光点点头,走到小推车旁掀开了床单,下面躺着的中年妇女和母亲身形相仿,年龄接近,就连型都差不多。
刘子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这回老爸也紧张坏了,见老伴安然无恙,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向6天明请假道:“厂长,我得请三天假,好好陪陪老伴。”
6天明说:“三天哪够,准你一星期的假!”
尸体推走了,一行人正要离开,忽然一辆大切诺基疾驰入医院,胡蓉从车上跳下,看到刘子光一家人安然无恙,她长长出了口气,上前问候到:“伯母,伤的重么,要不要留院观察?”
老妈记得胡蓉,知道她是警察,便客气的说:“还好,伤得不重,**同志啊,你一定要抓到那个开车的,他不是开车,是杀人!”
胡蓉一愣:“怎么这么说?”
“我和马大姐是在菜市旁边的人行道上走的,正常开车的话哪能开到人行道上去!”
此时胡蓉就听到咔咔的声音,扭头一看,刘子光双拳紧握,睚眦欲裂,江湖上的规矩是祸不及家人,现在居然有人暗算他的家人,哪怕修养再好的人都会飙的。
“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胡蓉一个箭步拦住了刚要往外走的刘子光。
“别拦我。”刘子光冷冰冰的说。
“在没有证据之前,你不要去找杨峰。”
刘子光笑了:“我有说过要去找杨峰么,你让让,我洗个脸。”
胡蓉回头一看,后面就是洗手间,她默默让开道路,刘子光刚要迈步,老宋身上的对讲机响了,是交警内部通讯的声音,有人报告说是在某地现了被遗弃的肇事车辆,并且已经控制了嫌疑人。
几乎是同一秒,三人拔腿向外奔去,胡蓉跳上了大切诺基,刘子光的摩托车不能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老宋的巡逻警车。
……
距离菜市场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里,人行道上横着一辆造型过时的红色跑车,车头中网上贴着现代的车标,但是轮毂上却是美人豹的标识,车头撞击的很厉害,右前灯破损,保险杠脱落,一股烧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不远处有一群人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老宋的车技更胜一筹,鸣着警笛抢先来到现场,刘子光跳下车来分开众人一看,只见地上蹲着个瘦高的少年,瘦削的双肩不停抖动着,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但是一抬头,两只眼睛里却满是不在乎,嘴角上也挂着讥讽的微笑。
“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刘子光将围观群众驱散,问站在少年身后的两个保安:“怎么抓到他的?”
“我们是社区保安,负责这一代的巡逻任务,这小子开车像个没头苍蝇,直接冲进这个单行道,一连撞伤了三个人,要不是他车坏了,连我们都要撞。把他按住之后,指挥中心说有辆红色跑车肇事逃逸,我们一看就是这辆车,于是便报警了。”保安见刘子光是从警车里出来的,还以为他是警官呢,详细介绍着情况。
刘子光点点头,用手指勾起那少年的下巴问道:“菜市场外面两个大妈是你撞的吧?”
少年一脸玩世不恭的笑,问道:“大叔,有烟么?”
“啪”的一声脆响,少年直接被刘子光一耳光甩晕了,仰面朝天四仰八叉的躺下,嘴角渗出了鲜血,刘子光还要踹他,却被老宋从后面拦腰抱住:“刘老师,冷静!”
随着一阵警笛响,大队警察6续来到现场,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胡同里红蓝警灯闪烁,对讲机出哔哔剥剥的声音,交巡警、刑警、分局领导全来了,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警戒线外站满了围观群众,附近楼上的窗户也全都打开,无数人站在窗口看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刘子光不好再打人,悻悻的站在一旁抽烟,救护人员将已经昏迷的肇事者抬上了救护车,交巡警勘察现场,招呼拖车来拖走肇事车辆,而胡蓉则带着两个刑警,及时介入了案件。
6-22 肇事者未成年
警方处置突事件的功力见长,迅疏散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以无可奉告的统一口径打了无孔不入的记者们,清障车来到拖走了肇事的美人豹,救护车将伤员拉走,一辆辆警车闪着红蓝警灯离开了现场,不大工夫就走了个一干二净,群众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搬着小板凳走了。
老宋拍拍刘子光的肩膀,自己上车走了,刘子光却走到一边拿出了手机给贝小帅打电话:“带几个人到二院,把你大叔大婶保护起来。”
贝小帅相当震惊:“出事了么?”
“麻流的,带家伙。”刘子光也不解释,铁青着脸色挂了电话,再看远处的胡蓉,还在拿着小本子向附近居民了解着情况。
“傻妞一个。”刘子光咕哝了一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二院而去,这里距离二院最近,刚才拉走肇事司机的救护车上也喷着二院的标识。
来到二院门口,这里已经闹开了锅,马大姐是红旗钢铁厂的下岗工人,老伴早就去世了,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混的不咋地,听说母亲遇车祸身亡的消息后迅赶来,在医院里哭成一团。
刘子光先去看了老妈,她是脑震荡加骨折,还需留院观察,此时她正不顾伤痛,劝着马大姐的子女们,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就下来了,老爸在一旁陪着,也是一脸的伤心。
刘子光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进了急诊抢救室,那个少年正大大咧咧的躺在抢救床上,脸上稚气未脱,鼻子上却穿着鼻环,耳朵上也挂着大耳环,一脸的不屑,对交警的提问充耳不闻。
“叫什么?哪里人?驾驶证呢?”交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少年却斜斜看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来颗烟。”
交警大怒,更要动手,刘子光拍拍他的肩膀:“伙计,我来。”说完上前直接揪住少年的鼻环一扯,顿时鲜血横流,疼的他怪叫起来:“警察打人了!”
刘子光左右开弓,面无表情的扇着他的耳光,交警抱着膀子在一边看着,冷冷道:“他不是警察,是被你撞伤人的家属,你识相点就老实交代。”
少年虽然年龄不大,性格却极其倔强,被抽的嘴角沁血,依然恶狠狠的瞪着刘子光,刘子光一股邪火冒出来,抓起椅子就要照头砸下去,忽听身后一声大喊:“住手!”接着过来两个便装警察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分局几个熟面孔。
刘子光冷哼一声,将椅子扔到一边,少年见警察来了,立刻不依不饶的嚷起来,说刘子光打他了,警察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根本不睬他,掏出手铐上了背铐将其押走。
刚出抢救室的门,就听到一阵喧哗,十几辆汽车堵住了医院大门,那些老同事、老邻居全都闻讯赶来了,当然更少不了贝小帅带来的几十号人,全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壮,手上掂着家伙,叫嚷着要给凶手放血。
场面十分混乱,那辆红色美人豹前前后后撞死撞伤五个人,死者伤者的家属亲朋全都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把肇事司机也在这家医院的消息透露出来,家属们群情激奋,把警车拦住非要扯下那小子打死不可。
到处都是哭声和吵闹声,手电光四射,愤怒的群众就要将警车掀翻,蹲在后座上的少年再也没有桀骜之色,小脸苍白说不出话来,正在即将失控之际,胡蓉赶到了现场,她深知能解开这个局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刘子光。
“刘子光,想个办法让大家冷静下来,如果这小子被打死了,真相就永远掩埋了,你也不希望
这样,对么!”噪杂的喧哗中,胡蓉的声音显得尖利而清晰,一双充满期望的眼睛望着刘子光。
刘子光不为所动。
“这个是从车里找到的手机,上面有和杨峰通话的记录!”胡蓉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一部崭新的Iphone4。
刘子光点点头:“好,我信你。”冲远处的贝小帅做了个手势,原本聒噪起哄的一帮青壮便偃旗息鼓了,领导们再好言劝慰一番,许诺一定还家属们一个公道,人群也就渐渐散了,警车开出医院,闪烁着警灯走远了。
……
肇事司机的身份终于被查明,是个经常游荡于网吧、酒吧、电玩室的辍学少年,名字叫于小同,今年还不满十六岁,但已经是派出所的常客了。
于小同是单亲家庭长大,自幼丧母,父亲身陷囹圄,唯一的哥哥于大同也于去年死于一场江湖斗殴,他属于标准的问题少年,而且社会经验相当丰富,胆子很大,面对警察的拷问,咬死口就说自己仅仅是把油门当成刹车了,绝非故意撞人。
至于那部Iphone4,于小同说是自己捡的,根本就没用过,面对这种死硬的少年犯,刑警们无计可施……
……
第二天,刘子光亲自去刑警大队找胡蓉了解情况,彻夜未眠的胡蓉一脸疲倦,很无奈的说:“人已经放了。”
“什么!放了?杀人凶手就这样放了?”刘子光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办法,他还是个孩子,就算触犯刑法都不会追究,何况只是一起交通意外。”胡蓉的神色很黯然,声音也有些沙哑。
“交通意外?你相信么?分明就是受雇杀人,对方算准了他是未成年人,所以才找他喊的,这点猫腻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胡蓉摇摇头:“查看了他的出生证明和户口簿,确实不满十六周岁,连刑拘他都很困难,上面压力很大,只能释放,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需要证据,证据,你明白么!”
“汽车是谁给他的,手机里的号码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故意撞人,疑点重重,到处都是突破口,你们竟然把他放了!”
“车是借来的,手机里的号码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是他打出而不是杨峰打入,而且通话时间只有一秒,完全可以解释为打错。最主要的是,他还不满十六岁,我们不能刑拘他,甚至连问问题的方式都要受到制约,现在那帮记者一直在盯这件事。”
“这么说你是无能为力了?算他走运。”刘子光一摊手,扭头走了,胡蓉在后面追了几步:“你千万不要乱来!”
刘子光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乱来,但胡蓉还是不放心,回到办公室抓起了电话:“目标去了哪里?有什么现?”
收到回答之后,胡蓉又说:“分两个人去盯着刘子光,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
刘子光回到家里,刷锅洗碗打扫卫生,把地板全拖了,玻璃也擦了一遍,还下厨做了一桌饭菜,陪父母在家吃饭看电视尽孝道,绝口不提车祸的事情,他这样反常,老爸老妈反而更不放心,提心吊胆的问道:“小光啊,千万别干傻事啊,现在正严打呢。”
刘子光说:“哪能啊,我相信党,相信法律,一定会还我们公道的。”
老爸老妈都觉得这话从刘子光嘴里说出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好说:“小光你这样想最好了。”
兄弟们6续提着营养品到家探望阿姨,卓力、贝小帅他们都是一脸的愤然,在阳台抽烟的时候,卓力嚷道:“警察都是帮废物,那种小痞子抓住了照死揍,还怕他不吐口?”
贝小帅说:“要我说,问也不要问,直接弄死装麻袋丢淮江里,一了百了,这种人渣长大了也是个祸害,反正这事儿肯定是杨峰指使的,没跑!”
然后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刘子光:“光哥,你个话吧,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刘子光却岔开话题说:“吃水果,吃水果。”
……
健身俱乐部,杨峰刚冲完澡出来,用浴巾擦着蓬松乌黑的头,李志腾在旁边接着电话,嗯嗯啊啊一阵子之后,一脸兴奋的对杨峰说:“杨子,刘子光家倒霉了,他妈被车撞了,听说闹的不小。”
杨峰不以为意,浅浅一笑说:“这就叫活该。走,喝酒去。”
带着满满一车保镖来到酒吧,今天杨峰兴致很高,请所有兄弟敞开了喝酒,自己也干了半瓶芝华士,他豪爽的气度和潇洒的外形引起了酒吧内一位妖艳女子的注意,眉来眼去之后两人就勾搭上了,借着酒劲杨峰就想把女子拖到洗手间里就地正法,但是这个女子却是欢场老手,没有摸到杨峰底牌前不肯轻易就范。
她嗲声嗲气的说:“人家不习惯在洗手间里嘛,帅哥你的车呢?”
杨峰也是老手了,知道这种女子的习性,他爽朗的大笑,从皮带上摘下宝马x5的遥控折叠钥匙拍在吧台上:“会开车么,我喝多了,你来开吧。”
看到宝马的标识,女子的眼睛顿时一亮,说:“真的可以让我开么?”
“走吧!”杨峰抓起钥匙,揽着女子的小蛮腰摇摇晃晃的走出酒吧,还不忘给李志腾打声招呼:“李子,待会别跟着我。”
李志腾心有灵犀的一挤眼:“放心忙你的,小心别把车震坏哦?”
女子一跺脚,抛了个媚眼给李志腾:“死相,你朋友好坏啊。”
杨峰哈哈大笑,带着女子出了酒吧,上了宝马x5,径直往江边开去,滨江大道上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身旁美女伴驾,香风袭人,杨峰眼神有些迷离了,借着酒劲嚷出两句词来:乱花渐欲迷人眼,宝马雕车香满路。
“哇塞,看不出你还是诗人呢,喂,诗人你怎么了,眼都直了。”副驾驶位子上的女子忽然现杨峰的眼神很不对劲,直勾勾的盯着后视镜,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酒后驾车更要注意安全,握好你的方向盘,盯着前面。”后座上传来一个冷酷而陌生的声音。
后视镜里,那人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面罩,手里平端着一把手枪。
6-23 杨峰之死
杨峰当过警察,真枪假枪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那把手枪虽然辨认不出型号,但是从烤蓝和枪口可以看出,绝对不是西贝货。
一瞬间,杨峰体内那点酒精变成冷汗冒了出来,他接触过很多案例,都是豪华车主被绑架撕票的,歹徒作案手段相当残忍,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了,如果后座上那人有透视眼的话,一定会看到杨峰整个后背全湿了。
仿佛猜到他的心里所想,那人很客气的笑笑,用枪管敲敲杨峰的面颊说:“老板,别害怕,求财而已。”
杨峰出了一口气,求财就好,他忙说:“车给你,钱包手机银行卡密码全给你,千万不要伤害我,伤了人,案子就大了,划不来的。”
那人嘿嘿笑起来,说:“老板很明白道理嘛,也懂法,不会是政法系统的公务员吧?”
“不是不是,我就一司机,车都是别人的。”杨峰强作笑颜道,努力使自己镇定,和歹徒套近乎,尽量配合他,不激怒他。
“这样啊,往江滩上开,荒芜人烟的地方最好,回头我把车开走,你们这对野鸳鸯还能打个野战。”持枪歹徒心平气和,看来情绪还不错。
杨峰战战兢兢开着车,眼睛拼命的四下搜寻着,平日里经常在街上巡逻的警车,今夜竟然全无踪影,越往前开越僻静,大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忽然路边大树下有辆块头很大的越野车,车灯一闪跟了上来,车里隐约坐着几个黑影,杨峰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歹徒的同伙接应来了。
那辆越野车过杨峰的宝马x5,在前面带着路,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终于抵达一处荒芜人烟的江滩,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防护林和一人多高的蒿草,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藏几十个人进去完全不是问题。
宝马车停在荒滩上,前车上的三个人也下来了,远远的站着抽烟,他们穿着普通,若不是眼中偶尔寒芒隐现,简直就是无辜路人形象,那个持枪的家伙押着杨峰跳下车来,喝令道:“把身上东西掏出来,慢慢的。”
杨峰将钥匙、钱包、手机慢慢掏出来放在地上,举着双手放在地上,那人捡起钱包,直接翻出杨峰的身份证,趁着月光瞄了瞄,问道:“你叫杨峰?”
杨峰点点头,不敢说话。
“住在市委大院?”那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变了,一股冷厉充斥全身,杨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那人冷笑着说,这时候杨峰才现,他的普通话带着浓厚的江北味道。
忽然,一直被人忽略的那个女子,抛掉高跟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救命啊,杀人了!”凄厉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变调,在夜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一群歹徒竟然不为所动,没有一个人去追,当那女子跑出去几十步远的时候,持枪蒙面男子才很随意的一抬手,砰砰两枪,正中女子背心,女子双手一摊扑倒在地,腿蹬了几下就不动了。
杨峰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杀人啊!这伙江洋大盗咋就挑上自己的呢,后悔啊,应该带保镖出来的……不对,今天压根就不该去酒吧!
杨峰高举双手,腿肚子转筋,想跑都跑不动了,他扑通一声跪倒:“求求你们,别杀我,要什么都给你们。”
蒙面人笑笑,竟然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杨峰赶紧低头捂住脸:“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蒙面人说:“杨峰,你抬头看看我,有印象么?”
杨峰这才微微抬头,从手指缝里看着那人,是一张陌生面孔,真的毫无印象。
“大哥,我不认识你,真的没有印象啊。”杨峰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那人叹口气,似乎很遗憾的样子:“可惜,咱俩其实挺有缘的,那啥,就不废话了,你帮我把那个女的扔江里去。”
杨峰老老实实走过去,将那个女子的尸扛到肩上,在那人的枪口威逼下走到了江边,不远处就是滔滔江水,杨峰心思一动,想要跳江逃命,但是那人却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喝令道:“停下。”
杨峰停步,将尸放下,回头惊恐的看着那人:“大哥,咱们无怨无仇,你别杀我啊,我爸爸是市委组织部长,杀了我麻烦很大的。”
那**大咧咧的一笑,用枪指指他:“跪下。”
杨峰**跪下,江风呜呜的吹着,如同有人在耳边悲泣,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姓杨的,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我叫……”
“别!别杀我,我赔偿你!要多少钱都行!”杨峰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声泪俱下,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双腿酥软,动都不能动。
青春年华,大好前程啊,竟然要葬送在这荒芜人烟的江滩上,变成莽莽淮江里的一具浮尸,这让一直自视为天之骄子的杨峰很难接受,身为**子弟的他其实没啥骨气和胆略,他的胆子全来自于父亲的权势,组织部长的官衔对这帮江洋大盗没用,杨峰的胆子也就散了。
“砰砰”沉闷的枪声在江风中显得那么微弱,两颗子弹钻进了杨峰的后脑,立刻夺走了他的生命,失去灵魂的尸体扑倒在江滩的泥土上,后脑勺上两个弹孔,红的血,白的脑浆,慢慢涌出来,滋润着淮江大地。
枪手上前将两具尸体掀入江中,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他的同伴迎上来,递给他一支烟,问道:“阿东,搞定了?”
“搞定!”阿东接过烟深深抽了一口,看着同伴在宝马车里鼓捣着,不大一会,宝马x5便呼啸着一头栽进淮江,和它的主人做伴去了。
一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上了公路上的越野车扬长而去。
……
杨峰失踪了,手机没有信号,汽车上的gps定位也失效了,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了一样,急的杨部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责令李志腾他们迅查找,要知道杨峰可还是在缓刑期间,出了什么岔子很麻烦的。
李志腾带着一帮手下到处搜寻,他以前当过警察,各方面人头都比较熟,查了几家杨子常去的宾馆酒店,都没有登记记录,杨子几个秘密的窝点里也是大门紧锁,撬门进去没有任何现。
调查当夜和杨子出去的那个女子背景,是个交友广泛的野模特,她也同时失踪了,这就让李志腾有些害怕了,急忙报告了杨部长。
杨部长责成警方展开调查,警方调取了当夜酒吧门口的监控录像,沿着宝马x5的行进轨迹,调取沿途所有监控录像,现杨峰驾车沿着滨江大道一路向东,直到消失在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之外。
警方调集警力沿着江滩进行搜查,依然一无所获,由于杨部长的压力,案件转给了刑侦部门,由侦破能力最强的刑警二大队负责办理。
虽然只是一桩失踪案,但刑警们并没有丝毫的轻视,因为杨峰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公安部门任职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这很可能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杀案件。
听说杨峰失踪之后,胡蓉马上询问了监视刘子光的干警,得到的回答是刘子光整夜都没有出去。
“你确定?”胡蓉很认真的问道,她知道以刘子光的个性,这种报仇的事情一定会亲自下手。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除非他是从楼上飞下来的。”刑警回答道。
“这就奇怪了……”胡蓉放下电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那个肇事司机于小同是重要线索。
根据监视人员报告,于小同被释放后请朋友在必胜客大吃了一顿,花了两千多块,然后就泡在网吧打游戏,已经十几个钟头没下机了。
这个于小同肯定有问题,一个辍学少年怎么会如此大手大脚的挥霍,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付给他一大笔钱,而且这笔钱肯定和他此前造成的车祸有关。
……
杨峰可是江北市有名的欢场浪子,他的失踪造成轩然大波,自然传到了刘子光的耳朵里。
“是不是这小子怕咱们报仇,躲起来了?”贝小帅问道。
“不像,他要躲的话,不用这么大张旗鼓,连警方都惊动了,我看另有隐情。”还是刘子光考虑的比较周密。
“有什么隐情?”
“不知道,这两天右眼皮老跳,怕是要有麻烦,对了,那个姓于的小子有什么动静?”
“弟兄们盯着呢,这小子最近财了,一次就买了上万块钱的网游装备,还他妈到处请客摆谱,网吧里叫必胜客的外卖吃。”
“盯紧点,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于小同肯定是受人指使,但是这个人未必真的是杨峰。”
贝小帅张大了嘴:“这么复杂?怎么整的好像侦探小说。”
刘子光说:“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咱呢。”
正说着呢,电话铃响了,是负责送沙子的水泥船主打来的:“刘经理,晦气了,江里捞出个死人来。”
刘子光一怔,立刻追问:“死人什么样?”
“是个男的,后脑勺俩枪眼,头盖都掀开了。”
刘子光放下电话,平静的说:“杨峰死了。”
6-24 淮江中的浮尸
贝小帅一个激灵蹦起来:“杨峰死了?太给力了!放炮!开酒,庆贺!”
可是一看刘子光脸上竟然没有半点高兴之色,贝小帅纳闷道:“光哥,杨峰死了你咋不开心?”
刘子光说:“这小子真是个麻烦,死都不挑个好时候,这当口翘辫子,不是给我找麻烦么!”
贝小帅说:“他死他的,关咱毛事。”
刘子光说:“现在这个当口,不关咱的事也关了,我给你梳理一下啊,杨峰和咱们是老对头了,他落到这一步虽说是咎由自取,但背后未尝没有咱的努力,所以这小子最近刚缓过劲来就频频出手,搞的咱酒吧网吧都关张,然后又出了个恶性车祸,虽然公安说是只是单纯的车祸,但是你信么?”
贝小帅咬牙切齿的说:“不信,***肯定是杨峰指使的!”
“你看,连你都认为是杨峰指使的,那么当家人的安全都无法保障的话,我会做出什么举动?”刘子光循循善诱。
“宰了丫的!”
“对,公安也是这么想的!”
贝小帅倒吸一口凉气:“糟了,被人摆了一道,这不会是杨峰使的苦肉计吧?”说完就醒悟过来,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要是苦肉计的话,杨峰也太下本钱了。”
“现在杨峰一死,咱们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怎么办?咱没杀他啊,这事儿可得说清楚,咱不能替别人背黑锅。”贝小帅有点慌神了。
“既然咱们没下手,那么杀杨峰的很可能就是设局的人,他这一招够毒的啊,标准的一石二鸟,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和杨峰有仇,他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我,杨峰的老子是市里有头脸的人,肯定会压着警方迅破案,警方迫于压力定会抓我顶账,嗯,就是这个理。”
贝小帅急眼了:“那可不行,我找胡蓉去,她不是刑警么,这事儿她能管得上。”
刘子光说:“现在找谁都白搭,只有靠自己,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那个于小同人呢,把他捏在手里,问出幕后主使是谁,这两个案子就都破了。”
“那小子在网吧呢,我派了几个兄弟盯着他,跑不了。”
“事不宜迟,走,找他去!”刘子光跳了起来说。
……
淮江下游某码头,这里江水湍急,每年都会出几个淹死鬼,有几条舢板经常在这里出没,靠打捞落水尸体为业。
先被现的那具女尸,白花花的臀部浮在水面上触目惊心,过往村民指指点点,报告了镇派出所,派出所安排人员进行打捞,打捞公司的舢板在附近转悠了几圈,用长长的竹竿在水底乱捅,竟然又有了新收获,现了另外一具男尸。
打捞公司的人将两具尸体拴在舢板旁,就等着家人来赎了,至于这人是淹死的还是打死的,就和他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派出所的警察本来也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但是听围观群众说那具男尸的脑袋被人砸烂了,联想到市里紧急下的失踪人员协查通报,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过去瞅了一眼。
就这一眼,事情大了,正是市局在找的人!派出所马上电告市局,不出半小时,市局的警车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小号的黑色奥迪,是市委组织部的专车。
乡下人就是没见识,看到这么多小车抵达现场,打捞公司的负责人依然咬死口要八千一具尸体,不给钱就丢到水里去,那么多围观群众在旁边看热闹,市局领导也不好飙,只是不断和他讲道理,说这两具尸体是被人谋杀的,关系到很严重的刑事案件云云。
舢板上的白小老头义正言辞的拒绝,说俺们才不管什么案件不案件的,俺们冒死从水底下捞出死人,你就得拿钱买,不掏钱就免谈,说着就要将手中牵着的小绳松开。
这条细细的白塑料绳一端,正系在已经魂归西天的杨峰脖子上,可怜昔日风流倜傥的分局第一帅哥,变成了淮江中一具浮肿的飘尸,杨部长隔着老远就认出儿子身上穿的po1o衫,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情终于变成了事实,片刻之间,杨部长似乎苍老了十岁。
“别让孩子受苦了,要多少钱,给他们。”杨部长升起了车窗,低声对前座的秘书说,沉重的躯体躺在柔软的奥迪后座上,一颗浑浊的泪从眼角流下。
秘书下车去和带队公安领导说了几句,领导七拼八凑,终于凑出一万多块钱,再讨价还价一番,终于以一万两千元成交,小舢板划到岸边将尸体交给公安人员,便扬长而去了。
由于尸体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后脑中了两枪,子弹掀开了头盖骨飞出,一颗眼珠子已经不见了,整个人面目全非,很难辨认,于是带队领导便请杨部长出面辨认。
杨部长走出汽车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蹒跚了,但是他依然以一个老***员坚定的信念支撑着自己,用颤抖的手掀开死者的衣服,在前胸位置找到一个明显的胎记。
杨部长沉痛的点点头:“是杨峰。”
“杨部长,请节哀……”一帮警察摘下了警帽,神情都很黯然。
“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还江北市民一个平安放心的社会环境。”杨部长缓缓说完这句话,便上车离去了。
接到通报的刑警迅赶到现场,两具尸体停放在码头的水泥地上,上面盖着彩条布,虽然是初夏的季节,但是天气已经很热,一群绿头苍蝇嗡嗡的围着尸体打转,腐臭的气味飘出去很远,幸亏这是在码头边,鱼虾腐败的气味能遮掩一下,若是放到车里,怕是能熏死人。
刑警二大队的大队长韩光跳下汽车,看到码头边围拢的看热闹人群,立刻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小王,带几个人去把群众疏散一下,像什么样子!”
然后低头看了看地上被彩条布盖着的尸,猛地掀开彩条布,一股腐臭扑面而来,他却纹丝不动,说:“对,是失踪通报上的两个人,初步看是枪击身亡,女尸背部中弹,男尸后脑中弹,被江水泡了太长时间,很多线索已经消失了,可惜。”
尸体的味道很大,刑警们都捂着鼻子不愿意靠近,韩光反而蹲了下来,用手去拨弄女尸背部的弹孔。
“韩大!”胡蓉递过来一双橡胶手套。
韩光严肃的摆摆手:“戴手套的话,手感不清晰。”
同事们看到韩光将没有保护的手指探进被江水泡的白的伤口中,都忍不住一阵干呕,胡蓉也觉得胃里的东西往上涌,但是刑警的荣誉让她坚持了下来,继续站在原地帮韩光打下手。
“找到了,就是这个东西要了她的命。”韩光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间夹了个小巧如花生米大小的金属物体,前头已经变形,但隐约可以辨认出是圆柱形状。
“九毫米巴拉贝鲁姆子弹,打到了肺部,一枪毙命,暂时就这些,剩下的等法医解剖了再说。”韩光接过胡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下令道:“九毫米手枪,这是一个线索。”
胡蓉点头道:“现在社会上泛滥的多是从西南边境走私的苏式军用枪械,其中又以7.62毫米口径的枪支居多,使用九毫米子弹的人很少,我的意见是,先从失踪军警制式枪械入手,然后再集中力量查社会上流散的走私枪支。通过对比弹道,一定能查出真凶。”
韩光说:“小胡你的办法很稳妥,但是你想过没有,罪犯很可能已经将枪支拆散销毁,那我们怎么破案?”
胡蓉低头沉思。
韩光说:“用枪的人才是关键所在,谁有动机杀害死者,谁下手这么狠辣,谁擅长使用枪械,枪法精良,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胡蓉继续咬着嘴唇不说话,韩大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句句都指向刘子光,只有他符合所有条件。
此前杨峰多次出手,逼得刘子光旗下酒吧网吧全都关门大吉,幼儿园也差点闹出食物中毒事件,最出格的是,居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差点把刘子光的母亲撞死,在这种情形下,向来不肯低头的刘子光又怎么会吃哑巴亏,他做事缜密果决,该出手时绝不含糊,尤其是涉及到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而且他枪法精准,堪比神枪手,交友广泛,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到处都是,不难接触到枪械。
愚蠢的杨峰一步步逼近刘子光的底线,最终造成了自己的杀身之祸,这样的解释似乎相当的合理,但是胡蓉却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刘子光虽然貌似粗鲁率直,但绝对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个节骨眼上杀杨峰,那不是告诉全世界,人是我杀的,来抓我吧!以他的智商,只会借刀杀人,或者用稍微缓和一些的手段,把杨峰彻底玩残,才是他的风格,如此干净利索的杀人,还附带打死一个无辜女子,确实不是刘子光的作派。
“韩大,这案子要么非常简单,要么极其复杂。”胡蓉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她现在有着刑警之花的美誉,但是毕竟还年轻,手上没有直接破过像样的大案子,在韩大面前说话未免没有分量。
韩光却深以为然:“确实有些不通情理的地方,如果我是他,就会制造出一个交通意外现场,或者把是罪证处理的更完美一些,这样直白的杀人抛尸,未免太没有技术含量了,不像他的做法。”
胡蓉明白,韩大口中的“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子光,对于这位江北黑白两道跃起的大明星,韩光可没少做研究,光是案卷就积攒了一柜子。
“或许……另有隐情呢。”胡蓉来回踱了两步,忽然说:“那个未成年的肇事司机是关键,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他就是最薄弱的部分。”
“对,立刻保护于小同!”韩大毅然下令。
话音刚落,胡蓉就跳上大切诺基,迅动挂档加油,警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出去,向着市区狂奔。
6-25 网吧里的花季少年
今天是于小同十六岁生日,对这个举目无亲的辍学少年来说,网吧就是他的家,游戏中认识的朋友就是他的亲人。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出道很早,他哥哥于大同也是出来混的,练得一手很俊的跆拳道功夫,在金龙哥旗下的金碧辉煌做保安,去年底的金碧辉煌出事的时候,于大同莫名其妙的死在电梯间里,脖颈生生被人折断。
于小同整日和一帮辍学少年混在一起,打架斗殴喝酒吸毒泡马子,经常带着十几号人冲到网吧里斗殴,他下手狠,花钱也狠,被警察抓了也不出卖兄弟,年纪轻轻就在道上有了一定名气。
上次事情之后,于小同得到三万块酬金,他放开手脚很是挥霍了一番,其实对于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来说,所谓挥霍不过是包网吧高级套间,顿顿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喝大瓶的可乐,抽软壳的中华,买最好的装备,QQ红钻黄钻蓝钻绿钻黑钻彩钻全开了,劲舞团的道具服装买最贵的,Q币一充就是几千,到处乱送,反正怎么讨小mm欢心怎么来。
于小同够狠,够义气,够有钱,所以身边聚拢了一帮十来岁的少年,为他马是瞻,什么刘子光,什么卓老二、小贝哥,在他们眼里都是老掉牙的货色,将来的江北黑道,必然是同少的天下!
今天同少过十六岁生日,小弟们帮着安排筹划,从附近初中骗来几个还在上学的乖乖妹,又在市买灵力一大堆啤酒可乐零食,在网吧包间里开起了paRTy,于小同新染了一头黄毛,翘着二郎腿坐在沙上,手里捏着一瓶嘉士伯,气定神闲,俨然是新近上位的江湖老大。
“做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哪里不好,学校有谁欺负你,一个电话就摆平,劲舞团的衣服随便换,整个江北市横着走。”一个少年耐心开导着几个小女生。
几个女生依然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于小同生气了,走过去抓住一个女生的头把她拽起来拖到自己面前,拉开牛仔裤的拉链,露出一截又细又短的小腊肠来,很威严的说:“给老子舔!”周围少男少女们一阵尖叫,纷纷鼓掌。那女生吓得梨花带雨,一阵干呕,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围的群魔乱舞,但却没有任何人帮她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少年,冲于小同喊道:“同少,有人找你。”
于小同扭头一看,外面灯光阴影下站着一个人,棒球帽墨镜打扮,他悻悻的拉上裤子拉链,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出来,随手将门带上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那边去吧,我给你带东西了。”墨镜男子指着走廊尽头的厕所说。
两人来到厕所,墨镜男子回头销上门,低头在包里翻着东西,于小同站在小便池前尽情挥洒着少年的活力,一道白练有力撞击着小便池,水花四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于小同忽然觉得一道细细的绳索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同时后腰窝被人用膝盖顶起,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想去抓那条绳子,但是绳索已经深深勒进了他的脖颈。
十六岁的少年渐渐变成一摊软泥,两眼翻白,舌头吐出老长,墨镜男子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地上,试试脉搏和心跳,证实确实死了,才将厕所的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只见走廊里站了几个人,正气势汹汹的和包间里的少年说着什么,一言不合就踹出一脚,闯进了包间。
墨镜男子关上门,慢慢退了回来,走到窗户旁开始拆卸铁棂子。
……
刘子光带领一票兄弟闯进了网吧,直扑于小同所在的包间,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把楼梯踩的砰砰作响,正在楼下监视的刑警赶紧给胡蓉打电话,胡蓉此时还在路上疾驰,接到电话后沉着下令:“一定要把于小同保护好,绝不能出事!”
小刑警急赤白脸:“他们一群人,我只有一个啊!”
“别忘了你是警察!”胡蓉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就挂了电话,现在的新人是越来越没用了,什么都要人教才行。
网吧楼上包间。
于小同的朋友们,大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一个个都是豆芽菜体形,但是动起刀子来绝不含糊,说杀人就杀人,脑子都不带转弯的,所以真正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这种生瓜蛋子不能惹,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怕字。
但是不想惹不代表惹不起,真要比划起来,这帮小混混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高土坡小贝哥打头,后面跟着的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角色,王星、王文君、胡光等人全到了,气场之强大,让这伙小毛孩为之颤抖。
“于小同呢?”贝小帅蛮横的喊道,同时一双凌厉的眼睛在包间内扫视着。
“同少的名字是你喊得~!”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急于成名的毛孩子竟然出言顶撞贝小帅。
贝小帅抬脚就把他踹飞了,砸倒了一台液晶显示器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再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血,毛孩子们才知道怕,一个个都不敢动了。
“别吓着孩子。”刘子光踩着碎玻璃走进来,温和的笑笑:“我找于小同,谁知道他在那里?”
“在卫生间,刚才有人找他。”一个孩子低声答道。
刘子光脸色一变:“不好!”拔腿就往厕所冲,贝小帅一愣,随即抖开甩棍紧随其后,刘子光冲到门口猛推,门从里面插上了,他退后一步抬脚猛踹,卫生间的门被踹开,于小同正躺在地上,身下一摊水渍,窗户上的铁棂子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如同缺了门牙的大嘴。
冲到窗边,却只看到街对面一个匆匆的背影,棒球帽,黑色短风衣,似曾相识。
“妈的,被他抢先一步!”贝小帅恨恨的一跺脚,刚要翻出去追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警察,不许动!”
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便衣站在走廊里,手里举着枪和警徽,脸上汗如雨下。
少年们也涌了过来,围在于小同尸体旁哭喊着:“不好了!杀人了!同少死了!”场面相当混乱。
“凶手跑了!现在追还来得及!”贝小帅瞪着眼睛冲那警察怒吼一声,但小警察却固执的将枪口瞄准他的脑袋,扳动击锤说:“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贝小帅无奈,只好举起了双手,回头再看,那墨镜男已经钻进了出租车,临进车门前还扭头冲这边看了一眼。
“马碧的,丫还笑呢!”贝小帅狠狠地啐了一口。
负责监视于小同的警察是新分配到刑警队的新人吴松炜,参加工作时间不长,没有经验不说,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比较差,所以才被派来执行这个最没有难度的任务,没想到偏偏还就出了大事。
本来上级是要求他严密监视于小同的,其实这不难做到,只要向网吧管理者出示一下证件,伪装成网管啥的就可以,但是小吴没经验,再加上麻痹大意,觉得不会出啥事,就自己开了台机子在下面玩起来,楼上生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只是当刘子光等人冲进网吧的时候才有所察觉,但他先做的还是报告,而不是冲上去。
接到胡探长准确无疑的命令之后,小吴才跌跌撞撞爬上来,只看到卫生间的门被踹飞,里面躺着一具尸体,几个膀大腰圆一脸江湖气的汉子站在那里,一帮花季少男少女惊恐万分涕泪横流彷徨无助的蹲在尸体旁哭叫着。
“警察,不许动!”刚毕业的小刑警拔出了工作证和手枪,同时大吼一声,但是他的双腿都在颤抖,面前站着的可是杀人犯啊,自己只有一个人,如果他们要来硬的,自己究竟该怎们办,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别愣着啊,下面该干什么?”刘子光揶揄道。
小吴头上冒着汗,手心也滑腻腻的,枪柄都握的不牢稳了,他心里全乱了,执行监视任务,结果目标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杀死,还没转正就出了个大篓子,以后还怎么在警界混啊。
“我是警察!都别动!”小吴继续色厉内荏的大叫。
刘子光很遗憾的摇摇头,说:“我手下不当警察都知道现在该怎么办,那啥,王星你告诉他!”
王星心中一凛,看了看刘子光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现在应该叫救护车和支援,保护现场,拘留相关人员,追捕凶手。”
小吴恍然大悟,拿出手机拨了胡探长的号码,大喊道:“胡探长,于小同被刘子光他们杀了!我已经控制住他们!”
“**,你哪只眼睛看到于小同是我们杀的?凶手刚才跑了,要不是你丫拿枪瞄着我,我都把他抓到了!”贝小帅大怒道,卷着袖子就要过来揍人。
吴松炜紧张了:“别动!你再动我真开枪了!”
“小贝,别动。”刘子光及时喝住了贝小帅,他知道,这个严重缺乏经验的小刑警,真的会开枪。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胡探长带着手下赶到了,她看也不看小吴,直接走到尸体前蹲下,试了试脉搏说:“死了。”
“胡探长,目标是他们杀的。”吴松伟激动地说。
“你亲眼看到了?”胡蓉问。
“我……”吴松伟语塞了。
胡蓉转向刘子光:“是谁下的手,看清楚没有?”
“看见了,我还拍下来呢。”刘子光含笑举了举手中的手机。
6-26 杨夫人钦点专案组
刘子光用的是一款带快拍功能的山寨手机,可调焦距五百万像素cmos摄像头,无声快门,一按即拍,功能相当强大,绝对是街拍利器。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像,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站在出租车旁,正回头往这边看,由于距离关系,人像的五官很模糊,只能看出身高体态来,但这已经是很难得的线索了。
“蓝牙给我。”胡蓉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接收了图像后便有条不紊的下起命令来:“打电话叫法医,给所有目击者做笔录,调取网吧监控录像。”
“是!”刑警们立刻行动起来,胡蓉亲自给刘子光做了简短的笔录便将他放走,吴松炜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胡探长,他他他,他是……”
“是什么?”胡蓉虎着脸问道,吴松炜顿时不敢说话了。
“回去后写份检讨给我。”胡蓉冷冷丢下一句,转脸走了。
“小伙子,多学着点,不要自以为是。”刘子光轻笑一下,带着人从吴松炜面前扬长而去。
一行**摇大摆的下楼去了,王星最后一个下楼,吴松炜的目光从王星脸上划过,忽然低低的惊呼道:“我认识你!”
王星脚步一僵,就听吴松炜说:“你是辽东警院刑侦系的高材生,到我们学校参加过散打比赛。”
“你认错人了,什么眼神。”王星不屑的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吴松炜,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明就是啊。”吴松炜望着正在下楼的王星,剃得铁青的头皮,粗大的金项链,胳膊上张牙舞爪的盘龙,分明是个黑社会打手,可是那眼睛,那神情,那身材,都是那么的熟悉。
……
市殡仪馆,气氛庄严肃穆,若有若无的哀乐声随着悲伤到处流淌,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湿度很大,很憋闷,两辆黑色的小车停在大理石铺成的停车场上,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妇人悲痛欲绝,站在停尸房门口嚎啕大哭,一帮女同志在左右搀扶着她,低声劝解着,时不时拿手帕擦拭一下自己通红的眼眶。
杨峰的尸体就停放在这里,丧葬服务人员正在给他更衣化妆,杨峰的母亲是市妇联的干部,儿子出事的时候还在省城开会,闻讯后迅赶来,在丈夫的陪同下来看儿子最后一眼。
尽管杨部长再三劝告,让夫人不要去看儿子的遗体,因为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但是夫人还是坚持要来,杨部长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来到殡仪馆,本来法医还要验尸查找线索的,但是也**中断了。
殡仪馆的化妆师见多识广,别说是爆头的死尸了,就是烧焦的、压烂的,不成形状的都摆弄过,他们迅弄了个塑料头壳罩在杨峰被子弹掀开的脑门上,上面再盖上假,安上一枚玻璃眼珠,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身体套上衬衣和西装,外面再罩一个有机玻璃外壳,离远一看,倒也栩栩如生,跟睡着了似的。
齐活之后,杨夫人才被放了进去,当她看到儿子静静地躺在水晶棺材里的时候,并没有哭泣,而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生怕将儿子从睡梦中惊醒,走到棺材旁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儿子长长的低垂的睫毛,紧紧抿着的嘴唇,挺拔的鼻梁……
“小峰,妈妈来了,妈妈来看你了,醒醒,和妈说句话啊,乖。”杨夫人扶着棺材柔声说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妇联的女同志们也都陪着掉眼泪,世间最悲痛的莫过于白人送黑人了,尤其还是这样一个英俊潇洒又懂事的好儿子。
“小峰,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看中悍马了么,妈给你买,你不是想去美国么,妈帮你办!你要什么妈都答应,你怎么就不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杨夫人声嘶力竭的哭着,拍打着水晶棺材盖,情绪明显失控,妇联的同志们刚想过来劝慰,忽见她一把掀开水晶棺材盖,抓住儿子一阵乱摇。
本来脑壳装的就不是很牢稳,被部长夫人一阵乱晃,居然掉了下来,露出空荡荡的脑壳,玻璃眼珠也叽里咕噜滚了下来,骇人的一幕吓得杨夫人一口气背过去,当场昏倒。
一帮人扑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终于把杨夫人救醒,但是她却变得呆呆傻傻,眼神也有些凝滞,众人急报杨部长,杨部长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说:“我早说过,这个刺激她承受不了的。”
“杨部长,公安局的同志来了。”秘书低声说了一句,杨部长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去迎接。
公安局长宋健锋,带着刑警支队长谢国华来到殡仪馆,慰问失去爱子的杨部长及其夫人,宋健锋握着杨部长的手沉痛的说:“杨部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一定要尽快破案,江北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正在受到极大威胁啊。”杨部长的语调很缓慢,很坚决。
望着杨部长一夜之间多出来的满头白,宋健锋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回压力大了,作为一个老刑侦,他明白这个案子相当棘手,很可能是团伙流窜作案,没有那么容易破案的,但是这回死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组织部长家的公子,办案工作上肯定要承受极大压力,甚至干预。
“在这里我代表局党委,向杨部长保证,一定尽快破案,还有一件事……杨峰的遗体法医想解剖检查一下,很多线索……”宋健锋还没说完,坐在杨部长身后一直不说话的杨夫人忽然咆哮起来:“谁也不许碰我的儿子!”
杨部长眉头一皱:“老林,你要冷静,这也是为了破案的需要。”
“我不管,儿子死前已经受了那么大罪,死了身体还要被这些人乱剖,我绝不同意!”杨夫人如同哺*期的母老虎一般,大嚷大叫不止,宋局长等人也苦笑着没办法。
杨部长叹口气,夫人的心情他能理解,便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了,岔开话题问道:“老宋啊,这案子准备交给谁办?”
宋健锋说:“局里成立专案组,我亲自挂帅督办,具体工作准备交给刑警二大队,韩光和胡蓉他们几个年轻人的办案水平还是很过硬的。”
杨夫人又插嘴了:“不行,我不同意,嘴上**办事不牢,我觉得这案子应该让老谢来挑大梁!”
老谢指的是刑警支队长谢国华,他也是南泰帮的成员之一,原来是江岸分局的一把手,杨峰在他手下颇受照顾,马局还在的时候就提拔他当了刑警支队长,就是为了当副局长铺的阶梯,后来马局下台,谢国华的升迁之路也陷入了停顿,不尴不尬的当着他的支队长,权力却渐渐被架空。
杨夫人当年在乡下可是当过妇女主任的,工作能力相当之强,杨部长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到底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巾帼,这种机会都能加以利用,杨峰的死是个大案子,交给谢国华来办的话,不但能及时有效的跟进案件进度,还能拉老谢一把,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杨部长很快就明白了妻子的意图,他严肃的对宋健锋说:“这个提议,你们局党委可以慎重考虑一下。”
宋健锋苦笑,你组织部长大人都钦点了,我们还考虑什么,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好的杨部长,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专案组人员的构成的。”
“谢谢。”杨部长紧紧握住宋健锋的手摇了摇。
“老杨,节哀。”宋健锋拍了拍杨部长的胳膊,转身走了,谢国华也过来和杨部长握手,两人同是南泰帮成员,一直来往比较密切,杨峰是要喊谢国华一声叔叔的,这时候就不说什么客气话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
果不其然,刑警支队长谢国华担任了5.24专案组的组长,调动一切资源侦办这起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
如果死的只是一个野模特,根本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但是由于死者之一是江北市上流社会赫赫有名的杨公子,那影响力就不一般了,最近几天老百姓都在议论这个事,但是电视报纸广播和网络上却只字未提,那是因为杨部长施加了压力,他不想让儿子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
但是老百姓的嘴是封不住的,杨峰暴死江边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是沸沸扬扬,而且有鼻子有眼,相当的不堪。
刑警二大队附近的小饭馆,韩光扒着碗里的牛肉拉面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公开真相怕什么,越不让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越想知道,现在5.24案都有几十个版本啊,搞得老百姓不敢去江边散步,影响极其恶劣!”
胡蓉说:“肉食者鄙,上位者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你不能用自己的智商去衡量他们。”
韩光挑着碗里仅有的几片牛肉说:“5.24案不给咱们办,还真是可惜了,我已经查到线索了,这个杨峰还真是个人物,有动机杀他的人简直能编成一个加强班,不过有能力实行的人却不多,有个人特别可疑……”
胡蓉拿筷子搅着面条,心中却莫名的紧张起来,生怕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个人,叫褚向东,五年前考上我市政法系统公务员,但是却在公布分数后离奇入狱,判了三年刑,而且他入狱之后,整个家都散了,我查过这个人的记录,出狱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但是根据指纹比对,这个人在南方流窜作案多起,手上光命案就不下五条,他有动机,有条件,行事够狠,又有同伙协助,我看这案子很可能是他做的。”
胡蓉眼睛一亮:“那么,马上通缉褚向东吧!”
韩光摇摇筷子,冲老板喊道:“再加五块钱牛肉!”转脸对胡蓉说:“现在是谢支队在主办这案子,我们只能提供一些线索和证据,如何判断,还要看他,对了,于小同被杀那个案子,有眉目了么?”
“于小同是被人从背后用极细的钢丝勒死的,手段相当残忍,我手上有犯罪嫌疑人的照片,但是相当模糊,有目击者称,这个人曾经在省城出现过,当时是想谋杀张大虎。我分析,很可能是大开聂万龙的手下。”胡蓉慢条斯理的说着。
“这个聂万龙罪恶滔天!要不是他这种人,房价也不会那么高,那么多年轻人也不至于买不起房!”韩光忽然愤怒起来,身为刑警大队长的他,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但是由于房价太贵,一直买不起房,婚姻大事也耽误了。
胡蓉莞尔一笑,这个韩大队,有时候冷酷的像个冰人,有时候却可爱的很呢。
“5.24案咱们插不上手,于小同案还是归咱们二大队管的,我申请调查聂万龙。”胡蓉站起来说,今天她穿了件黑色的修身T恤,卡其色的帆布裤子,快拔枪套和警徽挂在腰上,活力四射英姿飒爽。
“批准!”韩大队利落的一摆手。
6-27 女刑警停职检查
江北市安定医院,主治医师杨大夫正在给女刑警胡蓉介绍着病人张大虎的病情,他是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医生,慈眉善目时刻含着笑,身披整洁干净的白大褂,知识分子的儒雅和医疗工作者的稳健之气扑面而来,据说,经他手治愈的病人不下千人,大家都亲切的称呼他为“杨叔”。
“57床病人张大虎,属于典型的偏执型精神病,整天幻想有人杀他,我们针对他的病症安排了几套方案进行治疗,现在已经是第三个疗程了,效果相当明显。”杨大夫说。
“我想见一下病人,可以么?”胡蓉说。
“可以!”杨叔爽朗的一笑,带着胡蓉穿过几道壁垒森严的铁丝网和铁栅栏,来到楼上57号病房门前,打开门上的窥视窗,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对胡蓉说:“胡警官,他在里面呢。”
胡蓉左右四顾,安定医院的设施让她想到了看守所,但是这里的气氛比看守所更压抑,更诡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感觉。
张大虎属于那种比较危险的病人,所以单独呆在一间病房里,不过现在已经是第三个疗程,危险性相对降低,所以杨大夫示意护士把门打开。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护士掏出腰间大串钥匙,投开门锁,推开铁门,大嗓门喊道:“57号,杨大夫看你来了。”
蜷缩在床上的张大虎立刻蹦了起来,在床边立正站好,昔日称霸江北的虎爷如今变得憔悴苍白,啤酒肚和槽头肉都没有了,面颊消瘦,眼神闪烁,哪还有半点当年的威风。
“张大虎,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人杀你?”杨大夫和颜悦色的问道。
“报告杨叔,我今天感觉很好,没有人杀我,那都是我的幻想。”张大虎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说。
“那你应该怎么办呢?”杨大夫继续问。
“我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绝不辜负杨叔的期望。”
“很好,有人来看你,你要好好表现一下,不要给我们安定医院丢脸哦。”杨叔很满意的拍了拍张大虎的肩膀。
“保证完成任务。”张大虎很坚决的说。
在胡蓉的要求下,男护士和杨大夫都退出了病房,只留下胡蓉一个人,她毫不担心躁狂性精神病人张大虎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体制内的人都知道,安定医院里的病人并非个个脑子都有问题,有时候县乡一级部门经常会送一些上访专业户来住院,张大虎虽然不在此列,但也属于那种有人出钱送进来的,而这个帮张大虎支付医疗费的单位,正是大开。
“好吧,这里没有别人,放松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人见过么?”胡蓉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经过ps修补的墨镜男。
“没见过!”张大虎斩钉截铁的说,眼睛却根本看也不看那张照片。
“你再想想,在省城的时候,你租住的小区,是不是见过这个人?”胡蓉循循善诱,但张大虎丝毫没有反应,眼神呆滞,嘴里说着:“没见过,不认识,没有人杀我,那都是我的幻想,杨叔给我电疗,也是为我好,我感激杨叔,绝不再犯。”
胡蓉厌恶掏出一张面巾纸递过去:“擦擦你的口水。”
张大虎不接面巾纸,依旧念叨着:“我不要过电,我不要过电,我要当杨叔的好病人。”
“不会真成了神经病了吧?”胡蓉大大失望,无意识的回头一看,窥视窗上两只眼睛眨啊眨的,有人在监视。
胡蓉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喝令道:“请关上!”
“胡警官,我们也是为你好,病人万一失控,很危险的。”是杨大夫慈祥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说关上。”胡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经带了寒意。
杨叔遗憾的说:“好吧,但是一切后果你要自负。”说完就关上窥视窗,带着男护士走了。
胡蓉回身,讥讽的说:“你家杨叔走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扑通一声,张大虎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胡警官,我没疯,我真的没疯,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全都说!只求你带我出去!求求你了!”
“你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再决定是不是带你走。”胡蓉抱着膀子,俯视着虎爷说。
“大开保安部的郝天,当过兵,下手狠,上次在省城就是他想杀我的!”张大虎语无伦次的说着,不时紧张的看着门口,生怕突然冲进几个穿白大褂的把他按在电疗椅上。
“你愿意作证么?”
“愿意愿意!只要带我离开这里,判我十年徒刑都愿意!”张大虎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抓,跪在地上抓着胡警官的一只脚,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哪还有当年江湖枭雄的半点架势。
“好,跟我走!”胡蓉转身开门,带着张大虎径直走了,杨叔和几个男护士目瞪口呆:“胡警官,你不能带病人走啊,他还在治疗中。”
“杨大夫,这个病人我必须带走,有什么问题我承担。”胡蓉面无表情的说着,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旁边两个腰佩电击器的男护士,轻轻掀开衬衫下面,露出里面黑色的手枪柄。
杨大夫知道胡蓉的身份,那可是副市长兼政法委书记的女儿,安定医院惹不起他,但也惹不起送张大虎进医院的那个人。
“胡警官,容我打个电话好么?”杨大夫和煦的笑着,从腰间的皮套中摸出了手机开始按号码。
“你打你的电话,我走我的。”胡蓉根本不睬他,走到门口用力摇晃着铁栅栏:“开门!再不开门我打烂它!”
女刑警飙,谁也拦不住,男护士们只好乖乖把门打开放他们两人出去,出了安定医院的大门,胡蓉拿出手铐给张大虎戴上,张大虎眼泪哗哗的:“胡警官,谢谢你救了我,我就是蹲一辈子监狱也再不进这个阎王殿了,监狱还不兴体罚犯人呢,他们整天给人上电刑。”
胡蓉冷笑:“你会如愿以偿的。”猛踩油门,大切诺基绝尘而去,安定医院办公室内,杨大夫望着远去的警车,对着话筒说着:“对,就是这个情况,人已经被带走了,去市里了。”
……
张大虎被带到刑警队,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大开那点龌龊事大家其实也都知道,但是所掌握的远没有张大虎这么多,这么详细,张大虎的证言如果属实的话,聂万龙起码判个死缓不成问题。
那个杀害于小同的凶手正是上次刺杀张大虎未遂的大开杀手郝天,有名有姓就好查了,胡蓉立刻带队展开搜捕,到了大开一问,保安部说郝天上个月就辞职不干了,他的下落无人知晓,他的家庭住址也是过期的。
这难不倒胡警官,她略施小计便从一个保安那里骗到了郝天的住址,带人冲过去一看,出租屋内一片狼藉,显然是刚刚逃走。
“通知机场车站码头,见到郝天立刻拘捕!”胡蓉拿出一张两寸照片在面前端详着,这是刚才她从大开保安部墙上的优秀员工栏里撕下来的,照片上的郝天剪着板寸头,面目端正毫无表情,眉眼中略带一丝戾气。
照片被传真到各卡口、车站码头等地,警方外松内紧,展开了搜捕行动,同时胡蓉也带着几名刑警,前往大开对聂万龙实施抓捕。
“小王小张小吴,跟我走!”胡蓉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干脆把聂万龙抓来审问。
万龙大厦,花团锦簇,彩旗招展,硕大的充气拱门上贴着欢迎各界朋友的标语,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两辆警车飞驰而至,胡蓉一马当先跳出汽车,带领数名刑警风风火火进了玻璃旋转门,两名带着耳麦身穿西装的保安上前阻拦:“请问你们找谁?”
“警察执行公务,闪开!”胡蓉亮出来工作证,脚步不停上了电梯,两个保安不敢阻拦她,急忙用对讲机通知了魏副总。
“没关系,放她上来。”魏副总说完,放下对讲机,很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面前的男人苦笑道:“你们那个刑警之花又杀过来了,真拿她没办法,铁了心和我们大开过不去啊。”
魏良信面前站着的男子正是分局李政委,此时他正带着分局抽调的警力在万龙大厦执行大会安保任务呢,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愣,这个小胡啊,真是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现在正是市里抓建设搞项目的关键时刻,大开作为市里的明星开企业,深得李书记的信任,承担了明清古城的建设任务,听说国际机场项目他们也要参与呢。
今天外商霍先生亲自来到了江北市,在李书记的陪同下,来万龙大厦召开项目洽谈会,国内外媒体的朋友和各界名流都到了现场,如果这时候胡蓉闹出什么乱子的话,那可不是处分的问题了,搞不好要摘帽子的。
电梯口,不锈钢门刚刚打开,李政委就带了几个人挡住了胡蓉的脚步。
“小胡,你来干什么?”
“我来抓捕犯罪嫌疑人聂万龙,他涉嫌谋杀指控。”
“乱弹琴,你没看到这里正在开会么,李书记都亲自到了现场的,赶快回去!”
胡蓉倔脾气上来了,坚持道:“杀人犯难道和李书记一起开会就不能抓了?这是哪条法律规定的?”
李政委尴尬的笑笑,正想让开一条道路,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胡闹,给我把她的枪下了!”随着一声怒气冲冲的命令,政法委书记胡跃进赶到了现场,已经是五月底了,天气相当炎热,但胡副市长身上却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胸口插着一团鲜花,头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看起来容光焕,相当有派。
“我说的不清楚么,给我把胡蓉的枪下了!停职检查!”见众人都在呆,胡跃进又重复了一遍。
胡蓉愣了片刻,赌气的将配枪摘下推给李政委,转身进了电梯下楼去了。
“老胡,孩子还年轻,要注意方式方法嘛。”李政委好言劝道。
胡跃进盯了李政委一眼,说道:“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管迟早要出大事。”
李政委依然笑着,嘴里附和着:“是啊,是啊。”
远处走廊尽头的魏副总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