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我叫宁玉萌
与清河城接壤的是汴凉城,这也是一个小城,只用一天时间,朱姬就带着陈平安和甜九儿穿城而过,晚上露宿在一处高地旷野之上。
朱姬是元婴一重的修士,也许她面对傅九殇、祝庭筠和庞师古这些人的时候毫无办法,但是天底下又有多少象相大能和元婴三重大修士呢?
所以只要小心一点,安全上没有太大问题的,而且刚刚出了清河城,朱姬就给甜九儿施了一法,除非修为比自己还高的修士,否则根本看不出来甜九儿云萝山的根脚。
“啪~”
朱姬随手燃起一团篝火,这是给毫无修为的陈平安取暖的,然后对甜九儿说道:“九儿,把莲花台取出来打坐吧。”
甜九儿看了一眼陈平安,摇了摇头。
此时陈平安坐在篝火旁,瞧着昏黄的火苗一言不发,甜九儿放心不下他。
“那你便陪着吧。”
朱姬知道劝不动甜九儿,也就独自闭目修持了。
甜九儿挨着陈平安身边坐下:“平安哥哥,你可是想家了?”
陈平安点了点头,他想起离开平安镇当晚乡亲们的叮嘱和关怀,哪怕甜九儿就在自己身边,胸口也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嗯······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甜九儿想了想说道:“平安哥哥知道以后,能不能开心一点啊。”
“喔······什么事?”
陈平安有些疑惑。
“平安哥哥,你知道我的大名吗?”
甜九儿歪着头问道,她那雪白粉嫩的脸颊被火光一迫,更加娇艳美丽。
陈平安这才想起来,“甜九儿”只是一个小名或者昵称,但是自己平时叫习惯了,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九儿,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平安憨憨的问道。
“我叫······”
甜九儿看着陈平安,目光温柔的说道:“平安哥哥,我叫宁玉萌。”
“宁玉萌,宁玉萌······”
陈平安默念两遍,他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有诗意了。
“玉”是“玉阶槐影绿阴阴,长日清闲罢抚琴”,“萌”是“眇眇葭萌道,苍苍褒斜谷”,大名“宁玉萌”雅致,小名“甜九儿”可爱。
“九儿。”
陈平安忍不住说道:“你人好看,名字也好听。”
“这是我娘给我取的。”
宁玉萌轻声说道:“平安哥哥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叫的,我都会答应。”
知道了甜九儿的大名以后,陈平安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两人又一起看着星空,畅想着从北海回到平安镇以后的生活,当困意来临以后,陈平安便倒地睡着了。
宁玉萌已经是筑元二重镜,不仅不需要摄入世俗的食物,也早就不避寒冷了,她把裘衣脱下来给陈平安盖上,自己坐在身边静静的看着。
离开平安镇的第一个晚上,陈平安就是这样安安稳稳的过去了,第二日天亮以后,在朱姬的带领下继续向北赶路。
经过一些繁华城郡的时候,陈平安这个来自边陲的小子,着实开了不少眼界。
那些城郡的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鳞次栉比的商铺旗帜高高飘扬,绿瓦红墙的建筑廊腰缦回,穿城而过的河水引得许多士子娇女玩耍饮酒,哪怕是拐角处都要比平安镇热闹很多。
不仅如此,陈平安时常还能看到一些身背长剑的修士,他们并没有想着隐藏身份,有时候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纵光飞走,普通老百姓看到了居然根本不惊讶,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来······”
陈平安心里想着,“修仙修道”在这些地方应该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了,难怪平安镇那些出过远门的乡亲们,他们也说看过“人踩着剑飞行”。
在路上偶尔歇息的时候,朱姬也会给宁玉萌和陈平安普及一下各个门派的关系。
朱姬一个几百岁的元婴真人,她知道的内幕肯定更多,比如说那晚出现的上清派、冥泉宗和元蜃宗,他们就有很多秘辛。
上清派里有一位辈分高、修为已至化境的象相真人,可是很多年没见他出山了,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寿终了;
冥泉宗的那条九幽冥泉才是镇派之宝,哪怕冥泉宗象相真人全部亡故,只要冥泉还在,这个门派总会有起复的时候;
元蜃宗以前发生过一次内乱,不仅门里数位象相真人都在那场内乱中亡故了,连最厉害的功法《镜花水月》都遗失了后半部,这才导致实力断层式降,甚至有传言称元蜃宗已经没有象相真人坐镇了。
那位苏妙真的未婚夫,他本是元蜃宗内定的下一代掌门,结果也殁于内乱中了,只不过苏妙真一直以结过婚的妇人自处罢了。
还有“覆”。
这是一个只收留元婴以上宗门叛徒的组织,但是他们又非常聪明,基本上不招惹上清、少岳、冥泉、血影等等这些大派,只是对一些小门小派出手,所以也没人去围剿他们,以至于他们越来越壮大······
陈平安一边赶路一边听讲,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半个月后,他们来到一个叫朱仙镇的地方。
虽然这也是个镇,但是要比平安镇大很多,而且镇上的居民还很热情,陈平安他们刚刚走入城门,立刻有个穿着得体的中年人走过来,笑呵呵的问道:“三位可是要入城?”
朱姬扫了对方一眼,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淡淡的问道:“何事?”
虽然朱姬的态度很冷漠,但是中年人却丝毫不介意,仍然笑容可掬:“三位有所不知,今日是我们家林老爷的五十寿诞,他老人家在宴宾楼摆了上百席,除了朱仙镇的本地人以外,就算是来往的客人都可以到宴宾楼免费吃喝。”
陈平安本来以为朱姬会拒绝,没想到朱姬抬头看了一会,问道:“宴宾楼在何处?”
“镇上最高的那座亭台楼阁便是了。”
中年知客指一下方向,还特意的说道:“今日老爷夫人和两位少爷都在场,三位到时说一声‘恭祝林老爷寿比南山’,说不定还能得到几个赏钱呢。”
这位中年知客麻利的说完,很快去迎接下一拨客人了。
“朱姨,我们为什么要去别人的寿诞啊?”
宁玉萌好奇的问道,这一路赶来虽然算不上风餐露宿,但是也很少搭理沿途的这些事情,今日朱姬姨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兴趣了。
“因为······”
朱姬眯起眼睛说道:“镇上有个小妖怪,同时还有镇妖宗弟子的气机活跃,我带你们去瞧瞧热闹,也算是缓解一下疲乏了。”
“小妖怪和镇妖宗?”
陈平安愣了一下,他现在已经知道,镇妖宗是玄门七大派之一,综合实力虽然不是最强,但是从名字上也能看出来,这个门派对于镇压和降服妖物有着独特的法门。
那“小妖怪”呢?
“九儿,多小的妖怪算小啊。”
陈平安悄悄问着宁玉萌。
“这可不好说。”
宁玉萌也很为难:“朱姨是元婴一重境,对她来说,所有化丹、玄光、筑元的妖怪都可以称之为‘小妖怪’呢。”
陈平安:······
第17章、胡四娘
陈平安三个人来到宴宾楼以后,发现这里果然很多桌位,熙熙攘攘几乎都坐满了,有些人面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神色,明显也是路过朱仙镇的旅人。
最前面的一张大桌上,主位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身着绫罗绸缎裁剪的喜庆外套,手指带着一枚玉扳指,脸色红润,富态祥和,应该就是中年知客口中的“林老爷”了。
林老爷左手边坐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多岁,气质典雅,大方和气,应该就是他的夫人了,右手边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概是林老爷的儿子。
陈平安他们找了张稍远一点的空桌坐下,很快就有小厮过来斟茶倒水,耳边也传来了周围闲谈阔论的话语。
“这林老爷到底有多少钱啊,酒楼里估计得有几百人了吧。”
有人随口感叹道。
“兄弟,一看你就是外地人。”
旁边的朱仙镇本地人说话了:“林老爷号称林半街,朱仙镇有一半的地皮商铺都是他的产业,不仅如此,郊外还有良田千顷,那钱自然是数不过来的。”
“原来如此。”
那外地人又问道:“老兄,我还有一个疑问,林老爷今年五十了,儿子也都二十多了,怎么夫人看起来那么年轻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本地人卖弄似的说道:“这个林夫人不是原配,原来的林夫人早早就病死啦,这个其实是林老爷续弦,两位林少爷也不是现在的夫人所生。说起来这林老爷啊,以前和我一样穷,就是娶了这个林夫人以后,做什么赚什么,所以说娶妻要娶贤啊······”
下面就是没什么营养的抱怨了,朱姬听了一会,问着陈平安和宁玉萌:“你们猜猜,哪个是妖怪?”
“林夫人吗?”
宁玉萌有些不太确定。
朱姬不置可否,又问着陈平安:“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是林夫人。”
陈平安也是这个答案。
“嗯?”
朱姬奇怪了:“九儿猜对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你又是如何猜到的呢?”
这也算变相承认林夫人就是那个“小妖怪”了,陈平安挠挠头,吭哧吭哧的说道:“书中的典故里,一般林夫人这样的都是妖怪。”
“也对。”
朱姬听了,淡淡的说道:“差点忘了你也是个死读书的,什么书都爱读一点,这次居然让被你蒙对了。”
“鹅鹅鹅~”
宁玉萌捧着茶杯,笑得很开心。
“书上说的,不是我蒙的······”
陈平安不敢和长辈顶嘴,默默嘟囔了一会,等到菜上桌以后,他就自己吃了起来。
朱姬和宁玉萌早已辟谷,宁玉萌偶尔还喝两口热茶,朱姬是一点世俗的东西都不会吃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林老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手举着酒盅,一手牵着林夫人来到酒楼中间位置。
主人亲自下场,大家也很给面子,整座酒楼也慢慢安静下来。
林老爷环转四周,大声说道:“感谢朱仙镇的父老乡亲,还有路过朱仙镇的江湖兄弟,愿意赏脸来参加鄙人的寿诞,俗话说五十而知天命,我虽然不懂天,但是却知道‘满足’二字怎么写,我林源盛一生能够有如此境地,就是知足常乐的原因!酒楼里好酒好菜管够,还请各位乡亲朋友们随意享用!”
“好!”
林源盛这番话说得颇有哲理,尽管有不少人根本没听懂,但是丝毫不影响大家高声叫好。
更有人手托一块红布走上前去,笑着说道:“路过宝地承蒙招待,山野人士也不知道如何感谢,索性送点家乡特产,还请林老爷林夫人笑纳。”
生日当天有人送上贺礼,尽管林源盛什么都不缺,不过还是兴致勃勃的要掀开红布,看看里面是什么礼物。
“林老爷。”
送礼物这人又建议道:“不妨让林夫人揭晓,实际上我这家乡特产并不适合林老爷,反而特别适合林夫人。”
“是吗,还有这讲究?”
林源盛有点被吊起胃口了,他侧身让开一点说道:“四娘,既然客人这么说,那便你来吧。”
林夫人是个文静的性子,她本意是不想出这个风头的,只不过碍不过丈夫的情面,这才伸手解开那块红布,发现里面是一面铜镜。
观众们顿觉失望,镜子有什么稀奇的啊,就连林源盛也觉得这人一直在故作玄虚,哪知道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送礼那人手心一翻,镜子“唰”的一下立了起来,古朴的镜面正对着毫无防备的林夫人。
“啊······”
林夫人顿时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遮着脸踉踉跄跄的倒退十几步。
这一切变故来的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朱姬一脸的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四娘,四娘······”
林源盛也是吓了一跳,正要去准备去扶起妻子,没想到送礼物那人一把拉住他,口中叱责道:“你要做什么,莫不是想救一只精怪?”
“精怪?”
林源盛还不懂什么意思,就见送礼物那人一甩罩在外面的便衣,露出里面的七星道袍,抚须说道:“我乃镇妖宗侯安都,数日前得你儿子求助,这才来到朱仙镇。你妻子胡四娘乃是一头狸猫成精,你若不信看看她的脸吧,她被我照妖镜一晃,此刻已经现出了原形。”
胡四娘听到这番话,拎起衣袖想把脸再挡得严实一点,但是依旧能够从缝隙中看到一撮一撮的白毛。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也已经竖起了两只尖尖的小耳朵。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证明侯安都所言非虚。
“哗~”
酒楼里立刻骚乱起来,有些人胆子大,或者说比较信任镇妖宗的这位道长,所以想留下来看热闹;有些人胆子没那么大,但是看到没有人离开,自己也就没有离开。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但是话里话外的语气,已经从溜须吹捧变成了讥讽嘲笑。
“我说林老爷怎么做什么赚什么呢,原来是有妖怪相助啊。”
“就是就是,我若得妖怪相助,说不定就不止林半街,那就是张全镇了。”
还有人更过分,直接说道:
“听说狸猫爱吃鸡,我家前几年老是不明不白的丢了几只鸡,不知道是不是这林夫人偷走吃掉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等这件事平息以后,你得去找林老爷说清楚,让他把鸡钱赔给你。”
······
这些话听得陈平安心里很不舒服,朱仙镇远比平安镇繁华,怎么就没有平安镇团结呢?
平安镇如果哪家出现了问题,其他家都会尽量帮忙,根本不会这样落井下石,况且林家还免费请所有人吃喝呢。
在这纷纷扰扰的环境里,处于酒楼中心位置的林夫人,也就是狸猫怪胡四娘突然说话了。
“大哥儿,二哥儿,我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但是自打与你父亲做夫妻以后,对你们也是衣食吃喝从无短缺,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
胡四娘虽然中计现形,面对的也是擅长降妖的镇妖宗,但是她语气沉稳平和,哪怕是质问林家的两个儿子,也丝毫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
朱姬看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切!”
林家大儿子不屑的说道:“我们衣食不缺,那是因为我们家有钱的缘故,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知。”
胡四娘声音依然平静:“我和你父亲十五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挑担货郎,林家之所以能这么有钱,全部是我告诉你父亲该做什么、该买什么、该经营什么。”
“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何建议父亲,等他百年以后把林家所有资产全部捐献去做善事?”
林家二儿子也出声质问了一句。
“哦~”
大家这时终于明白了,原来事情所有的起因,一切都是因为钱啊。
“那些资产本对你们林家来说,本就属于意外之财。”
胡四娘以袖遮面,虽然看起来处于下风,但她不气不恼,平淡而直接的道清了事实真相:“我爱的是你父亲,所以不忍他贫困吃苦,等你父亲去世后,这些林家命中不该得到的意外之财,自然要散出去做善事,你们如果想要钱,为何不去自己赚呢?”
胡四娘说话平和,但是字字戳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林家大儿子率先挂不住了,大喝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女人嫁入我家十五年,我父亲已经垂暮老矣,你居然始终没什么变化,岂能不是妖怪?”
“可是你又偏偏很狡猾。”
林家二儿子连忙接过话题:“常年身居内院之中,若不是我和大哥故意用父亲寿诞为理由把你引出来,侯道长又岂有机会诛灭你这邪魔外道!”
“我是妖怪不假。”
这时,胡四娘也放下了衣袖,露出了一张白花花的狸猫脸,她看着林源盛说道:“但我却不是邪魔外道,我丈夫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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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人妖殊途的唯一解决方法
当胡四娘放下衣袖以后,酒楼里更加混乱了,有惧怕往后退的,但更多的还是想凑上前一睹真容,等他们看清那张狸猫小脸后,嘴里都发出惊讶又满足的感叹声。
外人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但是对林源盛来说,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居然是一只脸上长毛的妖怪,他顿时有些接受不了。
“我只当你没有生过孩子,而且驻颜有术,所以这么多年样貌才没什么变化······”
林源盛呢喃着说道:“四娘,你怎么能是妖怪呢?”
“我是妖怪,但是从没害过你。”
胡四娘看着丈夫林源盛,轻声说道:“你也许不记得了,十五年前的一次山中大火,你无意间救了一只狸猫,那便是我的原身了,那时我刚刚化形渡过雷劫,全身没有一丝法力,所以你是救了我一命。”
林源盛表情迷茫,果然已经忘了多年前随手做的一件小事了。
“九儿。”
桌下,陈平安小声问着宁玉萌:“化形渡劫,算是什么境界啊?”
“我看不出来呢。”
宁玉萌摇摇头,胡四娘的修为应该在她之上。
“玄光。”
朱姬在旁边说道:“胡四娘是玄光境。”
“这样啊······”
陈平安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担忧的说道:“那等九儿玄光境的时候,是不是她也要渡劫?”
“九儿怎么可能需要。”
朱姬摇了摇头说道:“胡四娘只是一只山中修炼的狸猫,没有任何根脚,这才需要渡劫化形,我们云萝山一脉压根不需要化形,又谈何渡劫?”
陈平安这时才明白,就像人类修士有“资质高低”一样,其实妖族里也是有“血脉”这一说的。
譬如:
胡四娘这种在深山里依靠吸收日月精华、努力多年才能开智的妖怪,不仅化形时需要度过九死一生的雷劫,哪怕顺利度过雷劫后,她也不知道任何修炼的法门。
至于像云萝山天狐、芭蕉山的神猿这些部族,因为属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血脉,天生便和“万物灵长”的人类相似,而且这些部族里经常会有象相大能出现,他们会创造或者修改更适合后辈修炼的功法。
镇妖宗可以随意捕杀胡四娘这样的山中精怪,但是碰到云萝山的天狐,如果两人境界相似,说不定还会打个稽首,说一声“道友有礼”。
陈平安这才放下心,继续听着胡四娘说话。
“后来······当我法力恢复以后,下山找到林郎。”
胡四娘目光里有些怀念:“看到他家境贫穷,又带着两个孩子,于是变作妇人嫁给他,原来打算等他去世后再回山里,几十年光阴而已,权当报恩了,不过今日既然出现这种情况,那说明我们夫妻缘分已尽······”
“林郎。”
胡四娘再一次对丈夫说道:“你和镇妖宗的真人说一声,这十五年来我未做一件坏事,还请道长放过我,我这便回山里修持,再也不出来了。”
“哦哦哦······”
林源盛这才从变故中反应过来,他抚了抚胸口安息一会,扭头对侯安都说道:“道长,我这妻,妻······”
胡四娘现出狸猫精怪的原形以后,这一声“妻子”林源盛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这胡四娘虽然是妖怪,但她的确从未做过坏事,相反还一直劝说我乐善好施,还请道长高抬贵手,放她回······”
虽然林源盛换了个称呼方式,到底还是打算为胡四娘求情。
不过,听到林源盛嘴里的“胡四娘”,趴在地上的胡四娘凄婉一笑,但是什么都没说。
陈平安还是第一次在狸猫的脸上,见到这么悲痛的笑容。
“爹!”
这时,林家的大儿子突然出声打断:“这女人是妖怪啊,你怎么能放她走呢,我们今日揭穿她的真面目,来日侯道长不在这里的时候,她回来报复怎么办?”
“是啊,爹。”
林家二儿子也在帮腔:“如果今天你执意放这妖怪离开,为了安全起见,明天我就和大哥永远的离开这里,再也不敢回来了.”
“这······这······”
林源盛又犹豫起来,他只有这两个儿子,以后还要靠他们养老呢。
“林郎。”
胡四娘忍不住垂泣:“十五个春秋的朝夕相处,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又怎么可能会回来报复你们家呢?”
“也······也是······”
此时的林源盛左右为难,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帮了自己很多的妻子,但她又是一只妖怪啊!
不过,镇妖宗的侯安都似乎是站在林家两个儿子那边的,又或者说镇妖宗的门派教义,就是教育弟子对“修为低、无根脚、并且打得过”的妖怪进行诛杀。
“你以前没做过坏事,不代表你以后就不会做。”
侯安都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柄法剑,他虽然也只有玄光境,但是对于收拾同为玄光境的狸猫精非常有信心。
“人妖殊途,你不是不懂。”
侯安都一指胡四娘,厉声道:“但你仍然执意妄为,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完,侯安都便提剑刺去,可怜胡四娘虽然是个玄光境,但她毕竟没有根脚,面对镇妖宗这种有传承的大派弟子毫无反手之力,不多时就被刺中了好几剑。
不仅如此,这侯安都还有意炫技,一会隔空御使法剑,一会召唤出熊熊炁火,胡四娘衣衫都被挑破了好几处,露出雪白的一片肌肤。
围观的这群人里,有些已经浪荡的吹起了口哨。
林源盛数次想求饶,但是都被他两个儿子拦住,而且林家大公子不知道吼叫了什么话,林源盛也不再上前了,只是低下头,不敢看胡四娘凄惨的模样。
宁玉萌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胡四娘只是个山中精怪,但好歹也已经修炼化形了,她不忍心看到胡四娘遭受这样折磨,于是弱弱的看向朱姬。
“九儿,莫急。”
朱姬自然知道宁玉萌的意思,她悄悄传音道:“有我在,小狸猫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再看看陈平安的反应。”
宁玉萌抬起头,只见陈平安居然紧握双拳,胸口一起一伏,似乎非常的生气。
“平安哥哥。”
宁玉萌关心的叫了一句,不过这句话就好像一个火引子,让陈平安彻底的爆发出来了。
陈平安虽然表达不太利索,甚至还有结结巴巴,但是眼神和态度却很坚定,他对宁玉萌说道:“九,九儿!以后我们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我,我一定不会像这个林老爷,躲在后面不敢上前,谁要欺负你,除非我死了!”
宁玉萌都不知道平安哥哥为什么如此激动,但是他这样说,是不是就暗示着,两人以后也会像林源盛和胡四娘那样的夫妻关系了?
“谁一定就要嫁给你了!”
宁玉萌啐了一口,双颊晕红,眼光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
陈平安呆了一呆,他不小心说错话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朱姬在旁边眼眉低垂,好像没看到少年男女的心思。
其实她带陈平安过来看这场戏是有深意的,林源盛是人,陈平安也是人,胡四娘是妖,甜九儿也是妖,人妖殊途的下场就是这般惨痛。
真要想突破这一层桎梏和限制,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成为象相境大能,那么任何约束和规则都将对你失效。
“看你以后还想不想回到平安镇了!”
朱姬心里有些痛快的想着。
······
第19章、天下非人之天下,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
就当陈平安和宁玉萌说话的时候,侯安都已经炫技完毕,准备真正的痛下杀手了。
他只是“唰唰唰”的几剑,胡四娘浑身已经血流汩汩,胡四娘看到自己抵挡不住,丈夫又不能依靠,那留在这里只能等死了。
所以她虚晃一下,然后朝着反方向纵身一跃,整个人真就如同狸猫一般,直接跳到了几丈高的横梁上。
“哇~”
看热闹的人又发出一些惊叹,不过有些人心眼着实坏透了,居然指着横梁大声喊道:“仙师仙师,狸猫怪在这里,你可别让她跑了啊。”
“她可跑不了!”
侯安都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金丝小网,口中念道一声“疾”,直接对着胡四娘背后甩了过去。
金丝小网在空中越变越大,等到了胡四娘身后已经变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天罗地网了,只听“扑通”一声,全身被捆住的胡四娘从横梁上重重摔落下来。
“妖物就是妖物,遇到我镇妖宗应该俯首就缚才对!”
侯安都志得意满的整理一下道袍,然后推开围观的众人,走到胡四娘面前说道:“人和妖结合本就是违逆天伦之事,看看周围可有愿意帮你说话的,就连你丈夫都放弃你!”
“林郎,林郎······”
血泊之中的胡四娘仍然挣扎着抬起胳膊,冲着林源盛的方向伸去,她至今都不敢相信相伴十五年的丈夫,就因为自己是妖怪,这便忘记了昔日所有的恩情。
林源盛躲在两个儿子身后,尽管脸色不忍,但是依然没有上前为妻子说情。
“勿要挣扎了!”
侯安都淡淡的说道:“但凡现在有人愿意帮你多说一句话,我兴许都可以考虑饶过你。”
可是,周围哪有人愿意帮胡四娘说话的,甚至还有人亢奋的大叫道:“仙师快斩,仙师快斩······”
这些人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但是却比当事人更有参与感,也不知道他们作何心思。
侯安都慢慢举起法剑,嘴里慷慨激昂的说道:“听到这些呼声没有?人妖殊途,此乃世间铁律,我镇妖宗的存在就是捍卫这些准则,还朗朗乾坤一个清白!”
胡四娘绝望的闭上眼睛,其实只要林源盛求情了,哪怕这位道长不答应,自己死都是无怨无悔的,但是······
“上天真是不公啊。”
胡四娘绝望的闭上眼睛,等着自己头颅被斩的那一刻。
不过也就在这时,这些围观人群的后面,有个声音颤颤巍巍的响起:“是,是不是有人愿意为······为林夫人多说一句话,你就可以放过她了。”
“嗯?”
虽然周围一片喧嚣,不过侯安都是玄光境修士,耳目何等灵敏,一下子就捕捉这句“刺耳”的话了。
“你们让开!”
侯安都一挥手喝退其他人,只见酒楼最外面的一张酒桌上,站着一个清秀带着书卷气的少年人。
侯安都本来还以为胡四娘还有同伙,可是上下一打量,这就是个十五、六岁的正常人,顿时兴趣缺缺,不耐烦的说道:“刚才那句话可是你说的?”
少年人很内向,不适应这么多人都看向自己,而且刚才那句话好像是鼓足所有勇气才说出来的,所以现在他手脚都有些颤抖,甚至站不太稳的样子。
但是尽管这样,当侯安都质问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逃避的应道:“是······是我说的。”
说完,少年人又红着脸低下头。
“哈哈哈······”
这一幕引得那些旁观者哄笑起来,讥笑着少年人胆小如鼠,但是他们从没想过,敢于站起来反对镇妖宗侯安都的,其实也只有这个少年。
胆子大小,和会不会脸红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往往是这些趋炎附势、没有主见的咋咋呼呼之辈,心底才是最缺乏勇气的。
这个不善言辞、说话红着脸的少年自然是陈平安了,他本来以为朱姬姑姑会救下胡四娘,但是等了半天朱姬姑姑并没有出手。
陈平安这样的人,他是不会责怪为什么别人有能力也不做某事,他会率先的自问,这件事我应不应该做?
如果应该做,那便做了!
所以,此刻他就站了出来。
不过,侯安都不是很想搭理陈平安,可是自己又的确讲过“但凡有人愿意帮你多说一句话,我兴许都可以考虑饶过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安都也不好反悔,只能沉声问道:“大侠,你阻止我杀妖怪,可有什么高见?”
“哈哈哈······”
围观之辈又哄笑起来,一个稚口少年,也敢和仙师对话?
“我,我不是大侠。”
陈平安声音还有些发抖:“但是,但是······”
他一紧张就忘词了,不过在这关键时刻,陈平安看到甜九儿递来鼓励的眼神,这才吭哧吭哧的说道:“但是古语有云,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既然,既然······”
陈平安咽了一下因为紧张、分泌过旺的口水,继续说道:“既然林夫人现在和以前从没做过坏事,那便是一个好人,就不该杀的。”
“她是妖!”
侯安都翻了翻白眼,强调道:“不是人!”
“对······对对······林夫人是妖······”
陈平安擦了擦脑门的汗水:“但·······但我觉得,天下非人之天下,也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所以侯真人才不该乱杀,也不该侮辱林夫人,这样才能叫玄门七大派······”
陈平安说完以后,酒楼里仍然是喧嚣吵闹声一片,朱姬却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陈平安。
朱姬是元婴真人,侯安都和她差距太大,所以自己什么时候都可以救下胡四娘,她就是故意等的久一点,让胡四娘悲惨的模样好好刺激一下陈平安。
看到了吗?
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你以后如何保护九儿?
哪知道陈平安居然自己站了出来,朱姬也没有阻拦,反正有她在场,侯安都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没想到的是,陈平安居然能说出“天下非人之天下,也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这番话,这个老实憨厚的少年,心胸真能容纳天下所有异类吗?
“朱姨。”
宁玉萌凑近朱姬,开心又激动的说道:“刚才平安哥哥讲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在发光······”
“小丫头。”
朱姬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不是他在发光,明明就是你眼里有光。”
不过陈平安那番话在侯安都听来,其实是狗屁不通的,因为他自小接受的门派教育就是镇压打杀妖怪,又怎么会认同这个理念。
只是,这少年居然知道玄门七大派,虽然“玄门七大派”并不是秘密,但一个普通的乡间少年又怎么会晓得呢?
和这个少年同坐一桌的两个女性,一个面带黑纱看不清容貌,一个是颜若朝华的绝色少女,她们身上也没什么灵机波动。
“你怎么知道玄门七大派的?可曾见过哪个门派的弟子?”
为了保险起见,侯安都还是多问了一句。
“我见过上清派。”
陈平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上清?”
侯安都心里一跳,这可是玄门第一大派,据说有七、八位象相真人,还有一些以后必然会成为象相真人的元婴三重境大修士。
镇妖宗目前只有一位象相真人,还是随时要寿尽的那种。
“你见过上清派的哪一位弟子?”
侯安都并未完全相信,眼神里有着一丝凝重和怀疑,如果这少年是信口胡诌的,那也不介意把他当妖怪一并斩了。
“我······”
陈平安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道:“我见过祝庭筠祝真人,还有他的大徒弟黄柏涵、二徒弟赵秀念、三徒弟秦明月、四徒弟谭松韵,还有祝真人的女儿祝瑶光······”
“好了,不必再说了。”
听到“祝庭筠”这三个字,侯安都就知道陈平安不是瞎说的,他居然收起了法剑,脸上也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亲自走过来问道:“那祝真人可有和你说话?”
“没有。”
不会撒谎的陈平安摇了摇头:“那晚只有黄柏涵黄真人找我说过话。”
“哦?”
侯安都还挺好奇的:“黄道兄和你说了什么?”
“嗯······”
陈平安回忆一下说道:“黄真人问我愿不愿意学他的《定真逍遥诀》。”
“哎呀!”
侯安都夸张的大叫一声:“原来你是上清门下的弟子啊,早该说清楚嘛!我们玄门七派同气连枝,本就是一家人,我乃镇妖宗碧崖山侯安都,小兄弟你资质这么好,难怪黄道兄愿意收你为徒······”
陈平安反应慢,等到侯安都一通自我介绍完毕后,他才愣愣的说道:“不过我没答应。”
······
第20章、人间太市侩,不如山中做妖怪
“没答应?你为何要拒绝?”
这是侯安都没想到的,居然还有人能拒绝上清派的招揽?
那可是玄门第一大派,如果上清派有意招揽自己,侯安都甚至都觉得不是不能考虑改换门庭,尽管这是修道者的大忌。
“因为我不想修仙,只想当一个教书先生。”
陈平安老实的回答道。
不过侯安都听了,他先是一皱眉头,凝视陈平安足足十多秒,然后一拂袖说道:“你不愿意说实话就算了,又何必用这等话来搪塞我,瞧不起侯某的智慧吗?”
“我······”
陈平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是从来不会撒谎的,今天也不例外。
侯安都当然不会相信了,“不想修仙只想当一个教书先生”这种话,妥妥的谁信谁傻子啊。
侯安都脑补出最恰当的理由,那就是上清派黄柏涵很想收这个少年当徒弟,但是因为一些不太方便透露的原因,暂时还没有收徒成功。
不过黄柏涵连《定真逍遥诀》都透露了,至少说明很重视这个少年。
其实侯安都并不认识黄柏涵,但是对于“祝庭筠”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了,师门里关于这位玄门前辈的事迹,都快编成一本小说了:
天资卓越,一百年不到便已修成元婴;
十六派斗剑的时候,祝庭筠手持赤芒,横压其他十五个门派,打的所有元婴真人都没脾气,当时他用的就是《定真逍遥诀》。
最后,为了打磨境界,他居然安心在元婴三重境呆了百年之久。
“万一这少年以后真成了祝真人的徒孙,那还是要好好结交一番的,修仙又不全是打打杀杀······”
侯安都心里盘算了一会,突然转身一指胡四娘,问着陈平安:“你想救这只狸猫?”
“是的,因为我觉得······”
陈平安刚要解释理由,不过侯安都直接摆摆手打断了,一只没有根脚的狸猫精怪而已,杀或者放不就是一念之间嘛。
“胡四娘!”
侯安都大踏步走到胡四娘面前,俯视着她说道:“今日你运气不错,有人要救你性命,还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犯戒做蠢事了。”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胡四娘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居然还有人愿意救下自己,这种死而复生的激动,促使她挣扎着爬起来给陈平安磕头谢恩。
“哎,太可惜了!”
看热闹的市井小人心里最是阴暗,看到胡四娘没有死成,居然发出惋惜的感叹声,甚至还有人暗暗责怪陈平安多管闲事。
其实胡四娘和他们无冤无仇,但他们就想看到胡四娘死,虽然损人并不利己,但至少以后吹牛时能够多一些谈资。
“朱姨,这是怎么回事噢?”
宁玉萌懵懵懂懂,她还以为侯安都是听了“天下非人之天下,也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这番话,内心里也非常认同,所以才放了林夫人呢。
朱姬自然明白侯安都饶过胡四娘的真实原因,放了一只无足轻重的狸猫怪,但是有机会和上清祝庭钧那一脉拉上关系,这笔买卖总归是不亏的。
只不过好笑的是,陈平安其实和黄柏涵并不熟悉,但这件事诡异就诡异在,陈平安也根本没有骗人。
“就当是陈平安救了胡四娘吧。”
朱姬对宁玉萌说道:“九儿,你去把那只小狸猫搀扶过来,她法力被封又流了那么多血,应该走不动了。”
当宁玉萌去搀扶胡四娘的时候,林家父子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林源盛心态最复杂,看到胡四娘被救下来以后,他也是轻轻呼了一口气,看来内心里也并不希望胡四娘在此殒命。
不过,他的两个儿子就傻眼了。
“侯道长!侯道长!”
林家大儿子冲到侯安都面前,大声说道:“你怎么能饶过妖怪呢,万一她回来报复怎么办,还是要尽快诛杀啊!”
“你这人,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侯安都耷拉着眼皮,不悦的说道:“她好歹是你们的继母,对你们也算不错,为何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你们这样做和禽兽又有何异?”
“还能这样吗······”
林家大儿子直接傻眼了,这侯道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怎么说都有理,那我们怎么办?
侯安都不再搭理林家人,转而走到陈平安面前,客气的说道:“我和黄柏涵黄道兄神交已久,如果你下次碰到他了,能否帮忙问个好。”
这是侯安都最后一次试探了,如果陈平安和上清派关系一般,此时应该会踌躇一下。
不过陈平安很真诚,他觉得自己欠了侯安都一个人情,所以半点没有推辞,很认真的说道:“我如果见到了黄真人,一定会转达的!”
“还好没有结仇!”
侯安都心里一阵庆幸,这少年都没有犹豫一下,那还用说嘛,就算不是上清弟子,也应该是裙带关系了。
“那便好了。”
侯安都此时已经把陈平安当成了一个修道之人,打了一个稽首说道:“镇妖宗碧崖山侯安都,告辞!”
陈平安怔了怔,也学着说道:“清河城平安镇陈平安,多谢侯真人。”
“清河城······平安镇······陈平安······”
侯安都咂咂嘴,真是奇怪的自报家门方式。
······
侯安都离开以后,陈平安和宁玉萌搀扶着奄奄一息的胡四娘走出酒楼,不过可笑的是,这个过程中居然没一个人敢阻拦。
不管是林家两个儿子,还是刚才叫嚣最凶的围观者,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谁也没胆子做出头鸟。
等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朱姬伸出手指在胡四娘脑门上轻轻一点,胡四娘浑身被封住的法力瞬间复原,白花花的狸猫小脸又慢慢的蜕变回去了,显现出原来那张大方端庄的妇人之姿。
胡四娘这才明白遇到高人了,有了力气以后,跪下来就冲着陈平安和朱姬磕头。
陈平安吓了一跳,连忙避开,朱姬倒是坦然接受了胡四娘的跪拜。
朱姬是元婴真人,胡四娘也就是玄光一重境而已,朱姬当她祖奶奶都够格了。
“你这只小狸猫。”
朱姬淡淡的说道:“虽然修为和根骨差点,但是心性不错,也足够坦荡真诚,我身边缺一个侍女,你可愿跟着我?”
其实,这对胡四娘来说是个天大的机遇,因为她没有根脚、没有依靠、也不懂高深精妙的法门,而这些东西朱姬都能赐给她。
可是胡四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咬着红唇犹豫了片刻,一句话都不说,再次跪下来“咚咚咚”的磕头。
胡四娘没有用法力抵挡,很快脑门上就淤青的一片。
不过这个意思也很明显,她内心里并不想跟着朱姬,但是又不敢拒绝,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期望前辈能够理解自己。
要是搁以前,朱姬肯定会有些愠怒,自己是血脉高贵的云萝山天狐,你一个山间的小狸猫,居然敢拒绝我的好意?
可是,自打身边有一个“宁愿当教书先生,也不想去上清派修仙”的怪胎,朱姬觉得自己脾气都被逼得好了不少。
“为何?”
虽然没有生气,朱姬还是想听一听胡四娘的理由。
“人间太市侩!”
胡四娘俯首回答道:“不如山中做妖怪。”
“人间太市侩,不如山中做妖怪······”
朱姬默默重复两遍,联想到胡四娘的那些遭遇,她突然也能够理解了。
“那你去吧,好生修持便是了。”
朱姬说道:“以后若有困难,可来云萝山找我。”
胡四娘没有动静,仍然跪在地上。
“哎~”
朱姬叹了口气,拉起甜九儿自顾自的走了,陈平安连忙小跑着跟上,走到一半他又转身看了看,只见胡四娘仍然跪在地上,对着自己和朱姬不住的磕头感谢。
······
(谢谢招邪的盟主打赏!也是老读者了。PS:今天晚了点,平时都是12点左右的,今晚那章也要晚一点,大概要10点左右。)
第21章、莫名其妙的筑元一重境
胡四娘的故事,只是这段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是对陈平安影响却颇大。
从朱仙镇离开以后,陈平安总是会闷着头好像在担忧一些事情,其实朱姬还是颇为欣慰的,如果胡四娘和林源盛的下场都没有触动他,那陈平安就不是老实憨厚了,而是没心没肺。
“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找我!”
朱姬默默的想着。
有一日,当宁玉萌进入冥想状态以后,陈平安突然来到朱姬面前,惴惴不安的叫道:“朱姬姑姑······”
“嗯?”
朱姬从打坐中睁开眼,平静的看着陈平安。
“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下。”
陈平安结结巴巴的说道。
“哦。”
朱姬语气虽然比较冷漠,不过心里却是在想陈平安你可终于过来了,我差点就想主动告诉你,只有象相境的真人,才能无视人妖殊途的偏见。
“朱姬姑姑,人和妖之间······”
陈平安看了一眼宁玉萌,终于勇敢的问出那句话:“是不是不能结婚的啊?”
“当然不能了。”
朱姬先给陈平安泼了一盆冷水:“你又不是没看到胡四娘的下场,九儿本来还有个姨姨,她都已经是元婴境了,只是因为和玉阳宗一名元婴真人产生了感情,最后不得不离开云萝山。”
“喔······”
陈平安听完,神情果然特别的失落,甚至像是突然失去重要人生目标的茫然。
不仅如此,朱姬还继续说道:“你可知那名玉阳宗的元婴真人,最后是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
陈平安呐呐的问道。
“因为那名真人也很坚持,非九儿的姨姨不娶。”
朱姬摇摇头叹道:“最后被玉阳宗执法堂长老以门规处置了,落了个魂飞魄散。”
“这······这般严重?”
陈平安现在已经知道,因为象相境的真人很稀缺,元婴真人几乎是各个门派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个门派居然也要狠心处置。
“玉阳宗是个疯子门派,偶尔出现两三个正常弟子,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是上清这种门派,处理起来大概不会这么极端。”
朱姬无意中又给陈平安透露了一点门派间的秘辛。
紧接着她又一个转折,说起了正事:“陈平安,世间没有不可破的神通,人妖殊途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其实我这里就有两个。”
“居然有两个。”
陈平安精神一振,立刻认真听讲起来,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第一个办法。”
朱姬看着陈平安说道:“那就是成为象相真人,世间任何规矩都是针对象相境以下设立的,如果玉阳宗那名弟子是象相境的话,我相信执法堂压根就不敢过问。”
“成为象相真人?”
陈平安还以为听错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距离象相真人有十万八千里之远啊。
“姑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成为象相真人了。”
陈平安无比失落的说道。
“哼!没出息!”
耳朵里传来一声嘲讽。
陈平安垂下头,他觉得这个要求太为难自己了。
“哼!没出息!”
朱姬这时也冷哼一声说道:“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躲着永远别出来,胡四娘本来隐藏得好好的,只是因为参加了一场丈夫的生日寿诞,就差点被杀死了,难道你想······”
朱姬差点把“难道你想九儿一辈子都躲在竹林里不见天日吗”这句话说了出来,后来又觉得暂时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才狠狠瞪了一眼陈平安,再次闭目打坐。
不过陈平安觉得,一辈子在平安镇的竹林里也没什么不好啊,自己和九儿都很喜欢那里的环境。
再说了,就算是不同意,朱姬姑姑何必还要骂自己两次“没出息”呢?
······
接下来,朱姬就继续带着宁玉萌和陈平安向北行走,三个月后他们到达了平原郡。
平原郡算是洲陆的中部城郡了,这里离北海也只剩下三个月的路程,不过在这三个月里,朱姬和宁玉萌都发现陈平安隐隐约约似乎要进入筑元境了。
这一点不仅宁玉萌非常诧异,就连朱姬都没办法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因为九儿每天给陈平安吃的那些药丸,所以才推着他进入筑元一重了?”
朱姬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因为陈平安还没有辟谷,所以在赶路的过程中,宁玉萌担心陈平安饿到肚子,所以经常会给他一些药丸充饥。
这些药丸都是宁伯君给闺女治伤口或者巩固修炼境界的,结果宁玉萌一股脑都给陈平安吃了。
“可是那些药丸对普通人来说,最多也只能起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啊。”
朱姬还是不太明白,没有修炼合适的道法,硬生生直接把普通人提升到筑元一重境,朱姬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没有给朱姬太多时间思考,因为在平原郡的时候,朱姬获得了一个消息。
云萝山天狐一族的宗主宁伯君,在统一妖族的过程中遇到阻拦,前几日把青丘山夔牛部族的一名象相真人给击杀了。
青丘山一共有两名象相真人,属于父子关系,被宁伯君击杀掉的那个是儿子,正在闭关的老父亲听到儿子被杀了,立刻出山找到宁伯君拼命。
不仅如此,那名青丘山的象相真人还知道宁伯君有个女儿,发动所有关系一定要找到她。
你杀了我儿子,我虽然没办法杀你,但一定要杀你女儿泄恨。
朱姬知道统一妖族这件事肯定有很大风险,但是没想到居然能闹到击杀象相真人的地步,不过换句话说,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分崩离析的妖族基本就能统一了。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那头老牛到处在找九儿,我们不能再随意走动了,以宗主的雄才大略,定不会让这头老牛活太久的。”
朱姬盘算了一下,当机立断决定在附近的一座深山里呆满一个月。
此山名为“溪风山”,古木参天,遮天翳日,雄厚延绵的山脉犹如一条巨大的黑色蜈蚣,触足所及之处,岩石交错开裂,淙淙泉水断流。
“此乃凶山啊。”
进山前,朱姬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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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萧摩柯和顾横波
元婴真人神识可以放出几十里,按理说这溪风山虽然也很大,不过在朱姬眼里就应该如同透明一般。
可是在溪风山最里面的位置,朱姬总感觉好像有一大团模模糊糊的白雾,屏蔽着自己的神识查探,那只能有人故意为之了。
因为身边有甜九儿的缘故,朱姬不想惹事,起初只是在溪风山的外围住下,不过几日之后,她发现这个普普通通的平原郡,突然有数名元婴真人出现。
更有几道气机,不躲不避直接来到了溪风山上空。
“难道是行踪暴露了?所以这些是青丘山的元婴真人?”
朱姬也不太确定,不过青丘山那头老牛因为儿子被杀死,大概已经神志不清了,在这种垂死挣扎阶段,肯定还是避开为妙。
朱姬也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带着宁玉萌和陈平安往溪风山的腹地走去。
深山里阴暗而寂静,潮湿的藤条缠绕着古树,好像给它们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像极了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虽然朱姬什么都没说,但是宁玉萌和陈平安都能察觉到一丝紧迫的气氛,他们也都没有出声,默默的跟在朱姬后面。
朱姬走走停停,时刻还改变着方向,大概是为了避开后面的追兵,其实她心里也颇为焦急,为什么身后总有几道元婴神识在盘旋,按理说自己并没有暴露啊。
三个人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陈平安突然发现前方好像有丝丝亮光照射进来。
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觉得视野豁然开朗,近处小溪潺潺流水,远处青山连绵起伏,山顶上裹着缕缕白云,耳畔还能传来飞鸟的鸣叫,好一副山水意境画。
连天昼夜的赶路,陈平安和宁玉萌都觉得颇为疲惫,看到这里的景色后,身心瞬间愉悦起来。
朱姬则是一脸警惕,因为这里就是溪风山的腹地了,也是先前那团白雾笼罩的地方。
虽然身后那些神识戛然而止消失了,不过这里居然有另外两股更为强大的元婴气机。
“本以为会是老朋友,没想到来的却是新朋友。”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不过,在下这里并不欢迎新朋友呢。”
说完,只觉得一道清风徐徐吹来,风中似有一树梨花裹挟其中,等到风散梨花落,陈平安他们身前出现一个年纪三旬左右、身穿白袍、气质卓尔不凡的男子。
他看了一眼朱姬三人,颇为惊讶的说道:“云萝山的?”
同时,朱姬也看出了对方的根脚:“百花谷的?”
百花谷也是玄门七大派之一,极其擅长医术,号称“象相境以下,不管受多大的伤,只要尚有魂魄,来到百花谷里便是死不了的。”
“百花谷的元婴真人在这里做什么?”
朱姬有些疑惑,又仔细打量对方几眼,她瞬间想起一个名字:“可是萧摩柯萧真人?”
“嗯?”
对方更加诧异了,但是也没有否认:“我避世将近二百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认出我,不过在下已经不是百花谷弟子了。”
“萧真人当年搅动那么大风云,谁又能忘记呢。”
朱姬左右看了看:“既然萧真人在此,顾真人想必也在吧。”
“不错,拙荆也在的。”
萧摩柯爽朗的一笑,对着山谷说道:“夫人,云萝山的道友虽非朋友,但也不是敌人,不妨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就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团渺渺烟雾,当烟雾落地以后,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陈平安觉得这个出场方式非常眼熟,最后还是宁玉萌在旁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顾真人是元蜃宗的呢,可是玄门和魔宗能结婚吗?”
经过甜九儿提醒,陈平安终于想起来,“坏女人”苏妙真也是这样出场的。
这位顾真人身材婉约高挑,面上也带着一张细纱,她颇有礼数,主动的和朱姬打个稽首:“顾横波有礼了。”
仅仅一声“顾横波”,但是却没有加上“元蜃宗”的前缀。
这种省略授业师门的做法,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逐出师门,一种是叛出师门,不然修仙之人都是主动自报家门的。
“不敢,云萝山朱姬。”
朱姬也客套的回了一礼,然后解释道:“我等并非刻意打扰贤伉俪的生活,只是无意间走错了路,不小心误闯此处而已。”
“我知道。”
萧摩柯笑了笑:“朱真人若是想打扰,也不会只带两个小娃娃过来。”
宁玉萌只有筑元二重镜,陈平安嘛,他现在最多是筑元半重境,在元婴真人看来岂不就是小娃娃。
这萧摩柯身上的一举一动,很有玄门大派元婴真人的风姿,陈平安觉得他和祝庭筠很像,全都是仙风道骨,彬彬有礼的模样。
“多谢萧真人理解。”
朱姬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先前赶路太急,两个孩子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所以我想在溪风山休息数天,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萧真人和顾真人。”
朱姬现在已经明白,这里屏蔽灵机的白雾就是顾横波搞出来的,元蜃宗的神通而已。
不过也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神通,避开身后那些青丘山的元婴真人。
可惜这个图谋被萧摩柯一眼看破了,他不愠不恼,只是平静的说道:“朱真人,我看出来你应该是为了逃避仇敌,不过这里并不是桃花源,说不定以后会变成一个修罗场。”
朱姬以为他们只是不想被打扰,所以退步说道:“我们不住在此处,去往十里之外搭建一个草屋,而且一个月就离开。”
对于动不动闭关数年的修道之人来说,一个月的确很短暂。
萧摩柯看到无法劝动朱姬,转身问着顾横波:“夫人怎么看?”
“溪风山并非我夫妇两人所有。”
顾横波声音幽静,不含一丝烟火之气:“既然朱真人想临时歇脚,那便住吧,只是如果听到外面有异变,还望早早离去才对。”
这夫妇俩说完就走了,朱姬也果真在十里外随手搭建一个草屋,并且说起了萧摩柯和顾横波的往事。
······
第23章、天赐晚霞留不住,无声落在佳人肩
“十六派斗剑是百年一次,除了玄门七派和魔宗六派,还有龙宫和妖族的两个名额。”
深夜,溪风山的草屋内,朱姬娓娓道来:“上一次十六派斗剑的最后胜者是上清祝庭筠祝真人,上上次则是少岳的陆沉陆真人,萧摩柯便是陆沉那一届出道的。”
“其实百花谷不善打斗,不过萧真人也算惊才绝艳,居然帮着门派拿下第三名的高位。”
提起这件事,朱姬也颇为佩服:“萧摩柯本应该是百花谷重点培养的准象相真人,只是在那届十六派斗剑上,他认识了元蜃宗的顾横波,两人大概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呀?”
宁玉萌还是小女孩心性,憧憬的说道:“顾真人一定很漂亮吧。”
“这倒也不是。”
朱姬摇摇头说道:“你可知顾真人为什么要带着面纱吗?因为她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那顾真人为什么不去掉呢?”
宁玉萌很好奇,顾真人都元婴境了,改变一下样貌那是举手之劳。
“不知道。”
朱姬想了一下说道:“兴许这块红色胎记对她而言,有着特殊意义吧······”
朱姬正说的时候,突然察觉到陈平安正傻傻的盯着自己,她瞬间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顿时提高了音量:“我脸上是没有的!”
“哦哦哦······”
陈平安被骂的低下头,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有那样的想法,因为朱姬也是带着一块面纱的。
“萧真人和顾真人一见钟情后,一见钟情后······”
朱姬重复了两遍,突然发现讲故事的节奏都被陈平安打乱了,忍不住又骂着陈平安:“你下次偷看别人,能不能讲究一点技巧,非要那样直愣愣的盯着吗?”
“鹅鹅鹅······”
宁玉萌开心的笑了起来,平安哥哥的确不懂伪装。
不过宁玉萌心里是暖暖的,因为朱姨以前都不爱搭理陈平安,现在愿意骂他,说明已经把平安哥哥当成了一家人。
再后来的剧情,其实就很像九儿那个姨姨和玉阳宗元婴真人的后续了,玄门弟子和魔宗弟子产生感情,必然被两派不容,只不过百花谷没有狠下心诛杀萧摩柯而已。
至于元蜃宗,内乱后实力大幅度下降,已经没有能力惩治顾横波了。
“也还好啦······”
听完了整个故事,宁玉萌庆幸的说道:“现在萧真人和顾真人终于生活在一起了,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什么呀!”
朱姬很不认同这个观点,不高兴的说道:“他们这不是生活在一起,而是躲在了一起,抛下了师门于不顾,那些长辈会多难过啊。”
朱姬情不自禁代入了自己,万一有天甜九儿跟着陈平安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了,自己一定会很想念和伤心的。
念及至此,朱姬突然盯着陈平安,严肃的说道:“知道吗?也只有象相真人,才能突破玄门和魔宗的正邪桎梏,也不会再有人敢找他们麻烦。”
这是日常点醒陈平安了,陈平安挠了挠后脑勺,默默嘟囔道:“我又没办法成为象相真人······”
“哼!”
一声嘲讽的冷哼响起。
陈平安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姬,这一声冷哼听着不像是朱姬姑姑发出来的,但是除了她以外,还会有谁呢?
······
这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过去了,朱姬也没有再察觉到有神识跟踪自己,安心了不少。
第二日早上,陈平安和宁玉萌突然听到一阵琴箫和鸣的声音,他们走到屋外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泉水边上,萧摩柯吹着竹箫,顾横波抚着七弦琴。
山风吹动着衣摆,玉手轻挑着琴弦,萧摩柯和顾横波偶尔视线交错,两人都是浅浅一笑,这种甜蜜感甚至都能中空气中嗅到。
宁玉萌羡慕的想着,如果以后自己和平安哥哥的生活也是如此,那该多好啊。
平安哥哥不会吹箫,那可以读书啊,郎朗书声搭配着琴声,也是一段美事。
想着想着,宁玉萌不自觉的拉着陈平安靠近泉水边,这才发现顾横波今天居然没有带面纱,她的左侧脸颊果真有一块红斑,面积很大,从眼睛下方延绵至脖颈和肩膀上。
如果脸上没有这东西,顾横波纵然比不了同门的苏妙真,其实也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但是有了这一块张牙舞爪的红斑以后,乍见之人都会觉得有些恐怖。
宁玉萌虽然提前知道,可是突然见到顾横波的真实面貌,仍然呆了一下。
不过,等到一首完整的曲子听完,宁玉萌还是情不自禁的鼓掌道:“太好听了,我差点以为是天上的神仙在演奏呢。”
“神仙吗?”
顾横波转过身子,正对着宁玉萌:“天上有这么丑的神仙吗?”
萧摩柯有些不自然的抖抖肩膀,他知道妻子其实是很在意脸上这块红斑的,云萝山这个小丫头如果回答的不好,妻子说不定会不高兴。
“可是,这也不丑呀。”
可是宁玉萌歪着头,天真又认真的说道:“姨姨,你这是把晚霞披在了自己肩膀上,又怎么会丑呢?”
“嗯?”
听到宁玉萌这样的形容,不仅顾横波愣了一下,就连萧摩柯都没想到,不过他反应也很快,本身又很有才学,立刻吟道:“天赐晚霞留不住,无声落在佳人肩,娘子,这是上天的馈赠啊。”
“就你贫嘴~”
顾横波嗔怪一声,心里却很是欢喜。
当初拜入元蜃宗的时候,因为脸上这块红斑,师门里也不乏嘲笑贬低的声音,不过,魔宗之人都有点率性而为的真性情。
就比如说顾横波,别人越是嫌弃,她就越不想改变样貌,直到遇上了既接受这块红斑,又接受自己的男人萧摩柯。
至于玄门和魔宗正邪不两立?
那我干脆离开师门,你们就管不到我了吧!
所以,顾横波和萧摩柯在溪风山一住就是二百年,每天弹琴吹箫,吟诗作对,生活不亦乐乎。
如今,她又听到宁玉萌巧妙而真诚的夸奖,顾横波突然看着宁玉萌顺眼了很多。
在后面的日子里,顾横波主动教导宁玉萌一些音律知识,宁玉萌学得也很快,还经常和“音乐老师顾横波”默契的合奏曲目。
萧摩柯看到妻子高兴,他自己也跟着高兴,不过偶尔也会望着山外的方向,皱着眉头沉思。
一天晚上,陈平安正在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耳畔说道:“嘿,小子!有人过来了!”
陈平安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朱姬在说话,可是睁开眼以后,陈平安发现朱姬姑姑仍然在平静的闭目打坐。
“是不是做梦了?”
陈平安心里想着。
可是下一刻,朱姬突然睁开眼,警惕的直视窗外。
没过多久,只见那条经常演奏曲目的泉水边上,落下六道遁光。
他们全部头戴斗笠,身着黑袍,黑袍的边上绣着滚滚乌云与血浪,隐隐约约的杀机笼罩在溪风山谷。
“覆?!”
朱姬轻声叫出对方的来历。
······
第24章、坠明
在没见到“覆”之前,陈平安已经听过这个组织很多次了,也了解了一些信息,比如说:
他们成员都是由各派的叛徒、或者山野之间的散修构成;
非元婴真人不收;
九儿有个姨姨离开云萝山以后,也被这个组织吸纳了;
“覆”曾经有五名象相真人坐镇,实力已经堪比一个大派了;
不过自己身体里的那条真龙,曾经打上门去,击杀一个重伤一个,这么说的话,现在“覆”也只有三个象相真人有战斗力。
······
正当陈平安罗列脑海里已知信息的时候,萧摩柯和顾横波也是飘然而至,面对六名元婴修士,这夫妇二人面色都不曾改变。
“夫人。”
萧摩柯调侃道:“覆的几名道友,一共来过几次了?”
“真身来过两次,神识偷偷查探就不清楚了,少说也得有个七、八、九、十次了吧。”
顾横波面无表情,但是说出来的却是暗讽之语。
“那就已经是老朋友了。”
萧摩柯笑吟吟的配合着说道。
朱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当初到来的时候,萧摩柯就曾说过“本以为是老朋友,没想到却是新朋友”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哎!我心急之下也搞错了一件事。”
朱姬心里非常后悔,半个月前在溪风山上空徘徊盘旋的那些元婴神识,其实并非是青丘山的追兵,而是“覆”这几个人。
他们的目标也不是自己和甜九儿,而是萧摩柯和顾横波。
难怪萧摩柯警告,这里并非是桃花源,很可能会变成修罗场,只是自己没有听进去。
“误入别人的纠纷中,实在不应该。”
朱姬皱着眉头,寻找可以离开的机会,虽然这几天和萧氏夫妇关系也不错,但是远远没到可以为他们出头的地步。
“萧真人何必如此固执。”
这时,“覆”里面有人说话了,声音粗犷低沉:“我们是诚心邀请你们加入的,再说你夫妇二人都叛出了门派,感情也为世人所不容,天下之大哪里又有你们的安息之地。”
这个人一边说,一边取下斗笠,陈平安赫然发现,月光下这人居然是“狗头人身”,瞳孔反射着荧荧绿光,两根巨大的犬齿露在嘴巴外面,奇特而恐怖。
没想到,这是一名妖族。
“这你可错了。”
萧摩柯看向顾横波,尽管大敌当前,但是对妻子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只要我俩在一起,哪里都是安息之地。”
对方听了稍微沉默一下,继续说道:“萧真人和顾真人既然不愿意加入,那我们也不勉强,不过听说顾真人知道《镜花水月》后半部的线索,可否愿意告知我等。”
元蜃宗那次门派内乱以后,核心功法《镜花水月》下半部便遗失不见了。
《镜花水月》上半部是给“筑元、玄光、化丹”境界修行的,下半部才是给元婴真人和象相真人修行的秘籍,自然是无比珍贵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朱姬也曾经讲过。
“犬岚,先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为何要告诉你?”
顾横波径直说道:“闲话还是少说吧,干脆像前两次一样,手上功夫说话。”
陈平安开始觉得顾横波语气温柔,喜爱音律,以为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没想到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魔宗弟子看来都是很有性格的。
另外,那狗脸人身的妖怪原来叫犬岚,
“萧真人和顾真人修为高深,道法精妙。”
犬岚并不讳言:“上次我们这边来了四个,没想到仍然不是你们夫妇二人的对手,不过这次我们有六个,萧真人和顾真人是没有胜算的。我最后还想再问一句,二位真的不打算加入我们吗?或者把《镜花水月》的下落告知·····”
听犬岚的意思,他们似乎有克制萧摩柯和顾横波神通的办法了。
“等一等。”
萧摩柯突然出声打断。
犬岚狗脸一缓,他以为萧摩柯转变心意了。
“我们之间的纠纷。”
萧摩柯说道:“能不能不要波及其他人。”
这是指陈平安他们三个了,“覆”这边全是元婴真人,自然也早就发现了。
犬岚看了一眼朱姬的方向,沉声说道:“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萧真人和顾真人,不会波及其他人,再说宁宗主即将统一妖族,我们虽然早已是无家之鬼,但心里也是与有荣焉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朱姬还没想明白,就见“覆”的其他五个人全部缓缓取下斗笠。
一个是虫头人身,他冲着萧摩柯和顾横波一抱拳:“二位真人,上次我们见过了,镰鼬再次厚颜讨教。”
一个是虎头人身,他同样冲着萧摩柯和顾横波一抱拳:“昼虎再次讨教。”
一个是鱼头人身,他也萧摩柯和顾横波一抱拳:“安鱼再次讨教。”
犬岚、镰鼬、昼虎和安鱼应该就是先前来过的四位,只是没打过萧摩柯和顾横波而已。
至于另外两个,一个是鸟头人身,他自称“朝孔雀”,一个是熊头人身,自称“桑熊”,他们冲着萧摩柯和顾横波施了一礼:“二位真人,在下得罪了。”
今晚来到溪风山腹地的,居然全部是妖族,难怪他们会说宁宗主能够统一妖族,自己也是与有荣焉。
这些元婴境界的大妖怪们,虽然即将生死搏斗,但是言谈举止无不彬彬有礼,其实想想也对,毕竟大家都活了几百岁了,如果动辄破口大骂,实际上丢的是自己面子。
“那便好!”
萧摩柯听到对方保证不波及宁玉萌和陈平安,不在有所挂念,一掐口诀,身边顿时浮现出上百瓣梨花。
这些梨花红的白的都有,在黑夜里散着迷人的光芒,百花谷的功法多和花有关,即便是杀人技,也是美不胜收。
萧摩柯身形潇洒的飘在空中,右手轻轻一挥,这些花瓣就好像离弦之箭,分别向六只大妖袭去。
有些妖怪动作比较迅速,勉强能避开所有飞花,不过有些妖怪体型太大,最终还是被几瓣梨花沾到了。
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这些梨花看着精致小巧,但是爆炸时威力很大,但凡被沾身的妖怪,身体上无不血肉模糊,空气中顿时有一股难闻的焦味。
陈平安看到这一幕,他觉得萧真人在门派应该是“下阙”的位置,就好像上清派的秦明月。
这次陈平安真的猜对了,一般这种铺天盖地的范围攻击,基本都是下阙修行的道法。
不过,这些妖怪都是皮糙肉厚,即便现在被炸的有些狼狈,给他们一定时间也可以慢慢恢复。
如果这是一对一的情况,萧摩柯肯定还可以补上几下,面对着连番攻击,哪怕大妖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最后也肯定会被杀死的。
可是对方有六个人,萧摩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顾横波看到丈夫动手了,她知道形势其实不容乐观,所以上来就使出了元蜃宗《镜花水月》里的幻术。
“坠明!”
顾横波只是轻轻一喝,只见这片山谷里瞬间漆黑一片。
这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漆黑”,甚至连彼此间神识都被切割断掉了,朱姬尝试感应一下宁玉萌和陈平安的气机,居然就像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应。
“不愧是当年的魔宗第一大派。”
朱姬心里想着,不过她是一直牵着宁玉萌的小手,所以并不担心。
至于陈平安,不用多想,宁玉萌一定会牵着他的。
可以说山谷里没有受到影响的是只有萧摩柯,因为顾横波没有把幻术加在他身上,只见在一片茫茫的黑雾里,上百瓣梨花到处飞舞。
梨花飞到哪里,爆炸声就响到哪里,到处都是大妖们被炸伤后的嘶吼声,这些大妖在“坠明”幻术之下仿佛都成了瞎子,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萧摩柯和顾横波的功法配合,真是完美无缺。
“朝孔雀,你还等什么?!”
这时,犬岚突然大叫一声。
话音刚落,只听黑暗中似有大鸟展开羽翼的声音,然后一声清脆的鸣叫,天地慢慢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朝孔雀此时已经变成一只几十丈高的斑斓巨鸟,张开锋利的嘴喙,似乎是把“坠明”产生黑雾,全部吞了进去。
······
第25章、天下无不破的神通
传闻,天地间的第一只孔雀曾经把佛祖吞进肚里,佛祖破肚而出后,并没有杀了这只孔雀,反而把她封为“佛母”。
元婴境界的朝孔雀大概也遗传了这么几分能力,虽然不能吞掉佛祖,但是吸收掉“坠明”产生的黑雾还是可以的。
当然朝孔雀也并不好过,为了抵御幻术的反噬,他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尽全力去消化肚子里的那团黑雾。
顾横波看到自己的神通被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镜花水月》是一门很耗费灵机的功法,尽管它的确有着诡异莫测的威能。
这一点就连犬岚都承认,他浑身已经被炸的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看了看周围差不多惨样的同伴,犬岚心有余悸的说道:“上一次如果不是萧真人和顾真人手下留情,我等大概已经死在这里了。”
上一次没有朝孔雀破除幻术,可以想象四个“瞎子”被揍的有多惨了。
“顾真人。”
犬岚看着顾横波,佩服的说道:“我听说《镜花水月》里有四种幻术,但凡你再多会一种,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天下无不破的神通,犬岚四人上次被萧氏夫妇一通操作,差点连命都丢在这里,回去后立刻寻找可以破除他们神通的办法。
这次新来的桑熊和朝孔雀,便是特意针对萧摩柯和顾横波的。
不过萧摩柯却是不信,他一边安抚妻子,一边运转法力,感觉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一凝眉,大喝到:“缚!”
只见地底下突然窜出无数根梨树虬枝,每一根都有成年人腰围那么粗,这些虬枝在山谷内纵横交错,很快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牢笼,直接把六只大妖全部罩在了里面。
梨树牢笼非常结实,但是大妖们气力也很足,他们不住的生拉硬拽,眼看着就要挣脱出去的时候,只见牢笼顶端突然裂开一个小口,还没等大妖们反应过来,无数白色的梨花纷纷扬扬洒下来。
这牢笼也是百花谷的神通道法,而且萧摩柯觉得上次惩治的还不够,此时他已经动了杀机,所以调动了全身灵机,一口气幻化出了数百片沾之即炸的梨花瓣,准备打杀几个以儆效尤。
发着乳白色淡光的梨花一瓣一瓣的落进樊笼里,随后,一阵比刚才还要猛烈的连环爆炸声响起。
“轰轰轰······”
陈平安觉得地面都在震动,到处都是瓦石土砾在翻滚,整座溪风山仿佛都要被震碎,如果不是朱姬施法扶着陈平安和宁玉萌,他们都不能稳当的站着。
在这种喧嚣声中,那座樊笼里突然传来一声巨熊的怒吼,随即就淹没在滚滚火光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爆炸声终于缓缓停歇,樊笼里也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萧摩柯动用了太多灵机,此时也有些脱力,他休息了好一会,这才解开这座梨树虬枝形成的牢笼。
正常来说,地上应该躺着六具大妖的尸首才对,可是当烟雾散去以后,萧摩柯赫然发现犬岚、安鱼、镰鼬、昼虎虽然灰头土脸,但几乎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就算是一直呆呆的在消化黑雾的朝孔雀,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只有桑熊显现出约莫百丈身高的本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好像是死了,身上并没有灵机波动;
可是仔细辨认之下,桑熊好像又没死,因为在本体旁边多了一个透明薄膜似的胚胎,气机居然和桑熊一模一样,胚胎里好像还有心脏“嘭嘭”的跳动声。
“这是······替死之术?”
朱姬喃喃的说道。
看到身边宁玉萌和陈平安疑惑的眼神,朱姬解释道:“这桑熊应该有一门替死的天赋神通,他用本体替同伴挡住了萧真人的道法伤害,在濒死的时候自己化为一枚胚胎。”
“这样的话,岂不是不死不灭了?”
宁玉萌诧异的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的。”
朱姬摇摇头说道:“那枚胚胎内气机薄弱,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如果身边没有同伴,桑熊又怎么敢使用此招,不过现在来看,萧真人和顾真人都危险了。”
果真,当没有受伤的四只大妖缓缓走出来的时候,萧摩柯和顾横波脸色都有些沉重。
他们自然也都看出来了,这是替死之术。
二人神通被破,而且刚才都耗费了太多灵机,面对四只仍然有战力的大妖,不知道该如何的抵挡了。
“夫人。”
萧摩柯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萧摩柯虽然说的话很沮丧,但是语气还像平时一样,调侃揶揄居多。
顾横波更是毫不在意,淡淡的说道:“那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
“夫人此言甚妙!”
萧摩柯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夸张似的弯起了手臂,顾横波白了一眼丈夫,不过还是轻轻的挽上了。
这夫妻俩面对死亡,还没忘记秀了一下恩爱,然后昂首而立,平静的看着走过来四个大妖。
“朱姨,我们能救吗?”
不远处的宁玉萌看着自己的“音乐老师”,心生不忍,转头问着朱姬。
“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朱姬默默评估一下双方的战斗力,云萝山天狐是妖族中最出色的血脉之一,犬岚镰鼬之流,他们只能凭着一身横肉和天赋神通作战。
不过云萝山有自己的传承和道法,所以到了宁伯君这一代,他才有底蕴敢于统一妖族。
如果只是救下萧摩柯和顾横波,然后遁走的话,虽然也有几分冒险,但也不是不可能。
“陈平安,你觉得救是不救?”
突然,朱姬看向陈平安问道。
“啊?”
陈平安愣了一下,自己一直都是小透明的角色,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被询问意见的一天。
“嗯······嗯······朱姬姑姑,古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
陈平安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说出自己的理由,没想到朱姬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你别说了,就知道你也是这个决定。”
“九儿。”
朱姬对宁玉萌说道:“把熦火扇借我。”
宁玉萌听话的把熦火扇递过去,朱姬和宁玉萌同属一脉,所以一样能使用熦火扇。
朱姬拿过熦火扇,使用法力轻轻一催,熦火扇“唰”的一下展开扇面,顿时,山谷内的温度突然莫名的升高了。
······
第26章、身殒(上)
察觉到朱姬这边的异常,四名大妖同时停下脚步。
犬岚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沉声说道:“我们从未得罪过云萝山,还请道友不要插手此事。”
朱姬不答,举起熦火扇就冲着大妖们扇过去。
元婴真人使用此等重宝,自然可以百分百发挥所有威力,就见一只浑身冒着火苗、堪比大妖原身大小的鹏雀,飞速向犬岚他们撞去。
“不好!避开!”
犬岚大叫一声,当先向旁边闪去。
也幸好犬岚提醒的及时,其他三只大妖只觉得鹏雀带着凌厉而灼热的气浪,险而又险的擦身而过。
正在惊魂未定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咔擦”一声巨响,大妖们转头看过去,溪风山最高的那处山头居然都被鹏雀撞断了。
不仅如此,那些落下的点点火星还点燃了地面上的古树藤条,到处都是“哔啵,哔啵”燃烧的声音,估计不出多久,整座溪风山都要被烧光了。
萧摩柯夫妇和六只大妖打了那么久,破坏力好像还不如熦火扇全力扇这一下。
“真不愧是云萝山啊,有传承的妖族就是不一样。”
狗脸人身的犬岚不禁感慨,这还只是元婴真人使用,如果是象相真人使用熦火扇,偌大的平原郡城估计都要被烧掉一小块。
“犬岚。”
镰鼬走过来提醒道:“萧摩柯和顾横波被救走了。”
“他们跑不掉的!”
犬岚很自信的说道,辨认了一下气机方向立刻追了过去,浑然没在意变成胚胎的桑熊,还有正在呆呆化解黑雾的朝孔雀,在那一扇之下已经变成灰灰了。
······
朱姬救下萧摩柯和顾横波以后,立刻裹住他们化作一团流光向外遁光,她很清楚只要再飞远一点,那些不善遁行的大妖们就追不上了。
哪知道刚刚离开溪风山,突然有一道剑光激射而来。
剑光的速度很快,明明刚才还在很远的地方,不过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好在剑光没有杀意,只是横拦在朱姬等人的前方。
“少岳?”
朱姬皱了皱眉头,少岳是仅次于上清的玄门第二大派,这个门派上下都是剑修,所以这道标志性的剑光一出,立刻就能认出来。
等到剑光徐徐散去,从里面出来一位三巡上下的元婴修士,正在慢慢恢复法力的萧摩柯立刻认出了对方:“原陛云!”
“萧真人,顾真人有礼,云萝山的道友有礼。”
原陛云团团打了个稽首,然后也不说话,只是挡在了前面。
萧摩柯顿时明白了,诧异的问道:“原真人也投靠了覆吗?”
“哎~”
原陛云叹了口气,相当于默认了。
就在这时,天边又出现一条蜿蜒的红线,然后红光一闪,又有一人到来了。
此人是一个齿白唇红,高冠红袍的少年人,他刚出现就就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散发开来,顾横波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申屠宏?”
“血影宗弃徒申屠宏。”
申屠宏也是打了个稽首:“见礼了。”
一听“弃徒”二字,众人立刻就明白这位也是“覆”组织的成员了,血影宗也是隶属魔宗的六大派。
如果说面对六名散修大妖,萧摩柯还能一直保持着翩翩风度,可此时对着原陛云和申屠宏,萧摩柯很不理解,颇为愠怒的说道:“你二人都是有根脚的,为何也要加入覆?”
“萧真人何必多问。”
原陛云低沉的说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呢?”
朱姬默默点头,她想起了九儿的另一个姨姨,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大派弟子谁又愿意加入“覆”呢。
“迫不得已,哼!”
萧摩柯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你二人方才也去溪风山,我和娘子都不必打斗了,直接自杀多省事。”
原陛云、申屠宏和那六名散修大妖不一样,他们都是学得正统道术,哪怕是二对二都不一定会输。
原陛云垂首不语,看得出他和萧摩柯原来是有交情的。
正在说的时候,犬岚等四名大妖也追了过来,他们看到原陛云和申屠宏丝毫不意外,说明这两人其实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么说的话,“覆”此次为了吸纳萧氏夫妇,或者说得到《镜花水月》下半部的秘籍,其实出动了八名元婴真人。
“萧真人。”
血影宗的弃徒申屠宏平静的解释道:“此次的任务,组织内的十六派修士都不愿意接下,只因大家都曾与你们有旧,所以只能让散修妖怪出面解决。”
十六派就是指玄门七派、魔宗六派、龙宫、妖族一般是云萝山和芭蕉山(青丘山)。
萧摩柯和顾横波一个是玄门的元婴真人,一个是魔宗的元婴真人,又都参加过十六派斗剑,人脉自然很广了。
“但是你们没想到。”
萧摩柯嘲讽道:“六名大妖都拦不住我们,所以不得不出手了。”
“萧兄。”
原陛云大概不想刀剑相向,再一次劝道:“你们不如也加入吧,以你们夫妇二人的能力,在组织内的位置应当很靠前的······”
“不必了!”
萧摩柯断然喝道,然后拉起道袍胼指一划,只听“嘶啦”一声断成了两截,他把其中一半扔向了空中,然后再也不看原陛云。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朋友间“割袍断义”的意思了。
原陛云目光闪了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一片冷漠。
现在的情况,好像又再次变成了二对六,不过这次是丝毫没有胜算的,哪怕加上朱姬也是一样。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不过在生死争斗之前,顾横波突然走到朱姬面前,深深施了一礼说道:“方才多谢朱真人了。”
朱姬也回了一礼,看着宁玉萌和陈平安说道:“我家两个小娃儿让我救的。”
“是吗?”
顾横波浅浅一笑,蹲下身子仰头看着陈平安和宁玉萌:“姨姨谢谢你们啊,不过姨姨很快就要死了,身上只有两个不值钱的小物件,你们一人一个拿去玩吧。”
说完,顾横波掏出一个白濛濛的灯盏,这灯盏刚拿出来就有阵阵霞光透出,尽管顾横波口称“不值钱”,但谁都看出来这是一件宝物。
“这叫瑞云飞灯。”
顾横波径直塞在宁玉萌手里,口中说道:“这飞灯对于修炼有点小作用,其实你们云萝山也不差好东西,九儿不喜欢的话,摆着当装饰也一样的。”
然后,顾横波又掏出一面小鼓递给了陈平安,言称这物件叫“黄皮渔鼓”,不过这面黄皮渔鼓真的很普通,远远不如瑞云飞灯珍贵。
大家都以为顾横波更喜欢宁玉萌,可是只有陈平安感觉到了,顾真人把小鼓塞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好像还拍了几下自己的手背。
只可惜陈平安是个反应比较慢的人,他一时间没有理解这个用意,尤其顾横波此时的举动更像分配遗物,陈平安心里只觉得难过而不舍。
送完这两件东西,顾横波长呼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丈夫身边,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原陛云和申屠宏,还是犬岚等四名大妖,他们都没有催促。
身为元婴真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送完了?安心了?”
萧摩柯转头看着妻子,笑吟吟的问道。
“安心了!”
顾横波歪头看着丈夫,心满意足的回道:“可以上路了!”
······
(谢谢从薇薇安开始开始的盟主打赏。)
第27章、身陨(下)
萧摩柯和顾横波虽然气力还没有恢复,但是夫妇二人都是战意高昂。
不过对面的原陛云、申屠宏,还有四只大妖也很谨慎,虽然胜券在握,也还是拿出狮子搏兔的态度。
剑修出身的原陛云放出一把浸满杀机的飞剑,申屠宏分出几道稠黏的血影遍布在周围,这也是血影宗的神通,只要血影不灭,申屠宏就不会真正的被杀死。
犬岚、镰鼬、昼虎、安鱼全部显出原身,每一个足有几十丈之高,遮天蔽日一般围住了萧氏夫妇。
萧摩柯左右打量一番,突然对身边的顾横波说道:“夫人啊,看来今天是真的要死了,不过临死之前,我想再给你吹奏一曲。”
顾横波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夫君所想,亦是我之所想。”
于是,萧摩柯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竹箫,不过正要吹奏的时候,大妖里的安鱼稍微有些耐不住。
既然已经交代完后事,那便痛快上路吧,还要弹奏什么鬼曲子?
想到这里,安鱼一甩巨大的鱼尾,呼啸着向萧摩柯拍去。
“夫人,这只蠢蠢的鱼头怪不让我吹奏呢。”
萧摩柯笑了笑,轻轻一闪就避过了安鱼的击打,然后调皮的说道:“你不让我吹,我就偏要吹!”
说完,萧摩柯直接把竹箫放在嘴边,顿时一首优美悦耳的曲子在溪风山上方回荡。
萧摩柯不仅一边吹奏,还一边躲避安鱼的攻击,身形却一点都没有滞缓,在大鱼尾巴的罅隙中潇洒的上下躲避。
顾横波痴痴的看着,面纱的细纱早已不见了,但也丝毫不在意。
她大概已经忘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样子,但永远会记得十六派斗剑的那个夏天,周围都是喧嚣而招摇的各派年轻弟子,只有萧摩柯手持竹箫,一袭白衣飘飘然出现。
他是那么的惊艳绝绝,光彩耀人,尤其在最后的比试中,凭借着百花谷秘传《九岳轻音》力压无数大派天才,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听到这首曲子。
“就当和过去道别了。”
顾横波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这辈子真是没有一丁点的遗憾。
想到这里,顾横波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她本以为是刚才使用“坠明”消耗太多灵机的原因,可是又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飘了起来,掠过时间的河、抚过浩瀚的海、聆听过岁月绽放的声音······
“原来······”
半晌后顾横波睁开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居然是这样的。”
顾横波的些许异样,没有其他人察觉,只是不远处的犬岚看到安鱼拿不下萧摩柯,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毕竟萧摩柯法力都没恢复,仍然还能把安鱼玩弄于股掌之上。
“昼虎,你也去吧。”
犬岚命令着昼虎也过去,二妖合力应该能可以了。
“算了,别去了。”
突然,原陛云出声阻止道。
“原真人何意?”
犬岚沉着脸,他以为原陛云有意看着散修妖怪的笑话。
“覆”组织内部其实也有一个鄙视链,那些大派出身、参加过十六派斗剑的弟子基本都不愿意和散修搭话,不过事实也是如此,这些有传承的元婴真人,不管是功法、天赋、法宝也的确要高出一筹。
“原真人没有其他意思。”
申屠宏帮腔道:“那安鱼已经死了,昼虎又何必再去白白送命。”
“死了?”
犬岚吃惊的看过去,安鱼正拍打着欢快呢,哪里像是死了的样子。
“《九岳轻音》的厉害之处便在这里了,伤人于无形之中。”
原陛云平静的说道:“萧摩柯这首曲子吹完,便是安鱼毙命之时。”
其他三只大妖都半信半疑,一只曲子而已,有这么厉害吗?
不多一会,萧摩柯已经吹完一首曲子,不过安鱼看上去仍然龙精虎猛的样子,犬岚想了想还是把他唤回来,准备询问几句。
安鱼犹自不忿,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哪知道转身刚走了几步,安鱼突然脚步一顿,瞳孔不由自主的睁大,随后体内一阵“呯呯呯呯”的爆炸声,花白的鱼肉和坚硬的鱼鳞到处翻飞,一片血泊之色。
安鱼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艰难的扭头看了一眼萧摩柯,然后“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安鱼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毙命的。
之前萧摩柯驭使的那些梨花瓣,仅仅是沾到了体表才会炸开,这《九岳轻音》是直接钻到了身体内部里面,如果开始一点防备都没有,真的是很难挡住这门神通。
不过,本就脱力的萧摩柯杀死安鱼以后,他浑身也不再有半点法力了,可是对方谁都不敢妄动,大家都看出来萧摩柯这是临死之前,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现在第一个冲上去的,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安鱼。
顾横波扶者丈夫坐下后,转身扫着“覆”的这些成员,原陛云、申屠宏、昼虎、镰鼬、犬岚。
最后,顾横波把目光放在犬岚身上。
这只烦人的狗妖三番五次的过来,顾横波最讨厌它了,她端详了犬岚片刻,突然说道:“听闻你很想见识一下《镜花水月》的四门幻术,是不是?”
“我······”
犬岚顿时语塞,“坠明”已经让自己吃尽了苦头,其他幻术估计也不遑多让。
不过,《镜花水月》是一门很需要悟性、修为和机缘的道法,很多元蜃宗弟子一辈子都学不会一门神通,犬岚不相信顾横波四种幻术都会。
想到这里,再加上原陛云和申屠宏都在旁边看着,犬岚也不愿意不战而逃,所以一边提高警惕,一边回道:“那就劳烦顾真人让我开开眼界了,如果能见识到其他三门幻术,犬岚死亦无憾。”
“我的悟性不够,原来只能掌握一门‘坠明’而已,现在师门内大概也只有苏师妹领悟了两种神通。”
顾横波坦然说道:“不过,就在我丈夫演奏《九岳轻音》的时候,我有所感又悟了另一门神通,它叫······”
“荧焰!”
随着顾横波吐出这门幻术神通的名字,她的眼眸突然变成变得一片赤红,下一刻,犬岚的胳膊上莫名其妙出现一团黑色火焰。
“就这?”
犬岚开始以为像“坠明”那样恐怖的神通,没想到居然只是一团小小的火焰而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皮糙肉厚的原因,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焚烧的痛感。
不过顾横波使完这门神通以后,浑身也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的跌倒在丈夫怀里。
“顾真人莫不是唬我的?”
犬岚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故意用这种小术来拖延时间,等着其他人来救你?”
顾横波笑了笑,她都没力气说话了,不过面上尽是嘲讽之色。
犬岚冷哼一声,伸手就准备抹去那团黑色火焰,可是,异变就这样产生了。
那团火焰不仅抹不掉,而且越抹烧的越旺,没过多久整只胳膊都已经燃烧起来了,最诡异的是,犬岚一点痛楚都感觉不到,但是烧过的地方尽皆露出白骨。
“这,这······”
犬岚顿时慌了,他现在也明白这团黑火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忙向见多识广的原陛云和申屠宏求救。
“此乃蚀骨之焰,只有三种人能解。”
申屠宏摇摇头说道:“一种是施术者,另一种是元蜃宗同样会此门神通的元婴真人,还有就是象相大能了。”
前两种是不可能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覆”的总部,那里就有象相大能的存在。
可是就在这说话的时间里,那团黑色火焰已经顺着胳膊烧到犬岚的上半身了,胸腔的毛发皮肉全部脱落,根根白骨都显露出来。
那团黑色焰火仍然没有停下,继续沿着脖颈向上蔓延,一旦烧到脑袋,犬岚也就是彻底没救了。
至此,犬岚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必死的,他也丧失了所有风度,大吼一声冲着顾横波和萧摩柯杀去。
哪知道还没靠近,前方突然又燃起一道黑色火焰拦住去路。
萧摩柯和顾横波相拥在黑色火焰里,里面似有箫声传出,还有顾横波的吟唱之声: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
看那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
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
······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这对夫妻既不想加入“覆”,也不想透露师门的下半部秘籍,潇洒了二百年以后,终于相拥而亡。
没过多久,犬岚巨大的身体也“轰隆”一声倒地了。
昼虎和镰鼬都有些不知所措,出来六名大妖,没想只剩下自己两名存活,原陛云和申屠宏都是哀叹一息。
自从叛门加入“覆”以后,真是体会了什么叫“人情反复,世态炎凉”,其实还不如萧摩柯和顾横波这样,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
远处的山顶上,看到萧摩柯和顾横波亡故后,宁玉萌低声啜泣,陈平安也在默默的流眼泪。
少年弟子江湖游,从“人与妖”的胡四娘和林源盛,再到“玄门与魔宗”的萧摩柯和顾横波,少年人也在慢慢的经历和成长。
······
(今天只有这一章了,陈平安没有正式修行的原因,一是字数太少,二是老柳想让他见识一下江湖,再入门派也不迟。)
第28章、调皮的真龙老祖
从溪风山离开后,大概因为萧摩柯和顾横波在自己眼前亡故的原因,陈平安和甜九儿情绪都不太好。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能够从这对夫妇的身上,感觉出他们对于自由生活的强烈热爱。
朱姬则有些不以为然,她尽管也出手救过萧摩柯和顾横波,但仍然觉得导致这场悲剧的最大原因,就是这对夫妇里没有人晋阶象相大能。
如果萧摩柯或者顾横波是象相真人,那么又有谁敢来多管闲事呢。
不得不说,陈平安和甜九儿看待问题仍然保留着童真和浪漫,当然他们本来也是小孩子;
朱姬就更像一个见惯了人心险恶的长辈,观点总是残忍而现实。
不过有个好消息,出了溪风山以后,到达北海龙宫只有三个多月的路程了,现在是暮春四月,如果往返都顺利的话,说不定年底还能赶得上回平安镇过年。
这是陈平安心里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了,一日晚上,当朱姬和宁玉萌冥想修持的时候,陈平安又把那面黄皮渔鼓拿出来把玩。
这面小鼓作用其实很鸡肋,就是“咚咚咚”左右摆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对于一些小动物有亲和力。
反正陈平安摇动小鼓的时候,路边的鸡鸭狗豚总是不由自主的跑过来,就连天上飞的小鸟都会落在他的肩膀上。
陈平安和甜九儿都挺喜欢的,不过朱姬姑姑就说这个小玩意不适合修行之人,更适合俗世里那些变戏法的江湖人士。
“咚~,咚~”
陈平安轻轻的摆动两下,然后又想着萧摩柯和顾横波的故事,突然,有个声音在脑海里粗鲁的说道:“你小子自己不睡觉就算了,能不能别吵醒我啊,真是聒噪!”
“谁?”
陈平安立刻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可是眼前除了闭眼的朱姬和九儿以外,并没有其他人了。
“大概是最近没有休息,所以出现了幻听。”
陈平安默默的自言自语。
“你都快筑元一重境了。”
那个粗鲁的声音再次响起,嗤笑着说道:“怎么可能还会幻听呢?”
“你是······”
陈平安刚要脱口而出的询问,那个声音就打断道:“你不需要开口说话,稳住心神沉入意识里,就能够看见我了。”
“我······”
陈平安看了一眼朱姬,半天没有动作。
脑海里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怎么不做?”
“我,我不知道什么叫稳住心神和沉入意识。”
陈平安老老实实的说道。
对方听完似乎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他才极度无奈的说道:“你闭眼就好了,老祖我出来找你吧。”
“······他娘的,果真是个小傻子。”
末了,对方还这样吐槽一句,可惜全被陈平安听见了,或者说人家就是想当面说出来的。
陈平安不自然的扭动两下身体,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应该先告诉朱姬姑姑才对,可是朱姬仍然在修持,陈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自己默默想了一会,最后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刚刚闭上眼睛,陈平安就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紫色大氅的短髭老者,他盘腿大大咧咧的坐着,锐利的目光炯炯盯着陈平安。
陈平安顿时感觉到很不适应,他都忘了自己才是“主人”,这老头只是“客人”。
老者的表现也很像一个“主人”,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一会陈平安,然后评价道:“资质还是不错的,就是太愚钝了一些,不过能说出‘天下非人之天下,亦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这句话,也能勉强入老祖我的法眼了。”
“请,请问,你是······”
陈平安还是很有礼貌的,他觉得说话前应该介绍一下身份,这样才能知道如何称呼。
紫袍老者看到陈平安这个文绉绉的样子,立刻嫌弃的说道:“咱们说话就说话,别他娘的搞这一套,我叫傅九殇,鉴于我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要大,你以后直接叫我老祖就行了。”
“傅九殇?”
陈平安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那条真龙就叫“傅九殇”,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你不是死了吗?”
陈平安疑惑的问道,其实他开口第一句说错了,傅九殇只是休眠,但还没有死。
傅九殇脾气可不怎么好,他听了果然勃然大怒,生气的骂道:“老祖我是会死的,但是现在还没有死,老祖只是休眠了一下,为什么不能醒过来啊?”
陈平安一贯都不会和性格凶狠的人打交道,这样被骂了两句,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傅九殇想起自己还是“寄宿”在眼前这个小子的体内,终于撇了撇嘴,缓声说道:“老祖在那朱仙镇的时候,就已经慢慢苏醒过来了,后来这一路上也是半睡半醒。”
“前几日在溪风山的时候······”
傅九殇顿了一下又说道:“老祖我也是醒着的。”
“哦。”
陈平安点点头。
“嗯?”
傅九殇疑惑的看着陈平安:“我在溪风山骂你的时候,你就没有感觉到吗?”
陈平安呆了一呆,怔怔的说道:“骂我什么了?”
“······”
傅九殇就觉得好像在鸡同鸭讲,他都不想解释自己曾经骂过好几次“没出息”,甚至还提醒过,“溪风山有敌人来了”的危险信号。
“我要是那只小狐狸的话。”
傅九殇摇了摇头说道:“说不定会忍不住一掌杀了你的。”
“九儿脾气很好的!”
自己被骂,陈平安反而觉得没什么,但是如果有人说起甜九儿,陈平安立刻反驳道:“萧真人和顾真人亡故,她都伤心了很久,又怎么可能杀我呢。”
“······”
傅九殇突然不说话了,就是直勾勾的看着陈平安。
因为自己嘴里的“小狐狸”其实是元婴境的朱姬,根本不是那个才筑元二重的宁玉萌。
陈平安被看得心里毛毛躁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话,惹得这条真龙不快。
“呼~~~”
半晌后,傅九殇突然长长的呼吸一口气,终于让自己了平复下来,努力平静的说道:“我傅九殇也算是纵横一世,如果被你给气到了,那真是对不起这名头。”
“好了。”
傅九殇都不想再和陈平安废话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上,他直接说道:“老祖要继续休眠了,在休眠之前,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提一些要求都可以。尽量一次性问完,老祖不想再看见你了。”
陈平安想了想,点了一下脑袋,他的确有想问的。
“问吧!”
听到陈平安有所求,傅九殇这才稍微感觉找回了一点场子,不然怎么好像自己一直在吃瘪似的。
“嗯······嗯······”
陈平安又在组织语言了。
傅九殇也在等着,心想这傻小子会问出什么问题。
一、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的筑元境?
那傅九殇就准备得意的回答道:“我虽然被斩了三魂六魄,但龙元未散,你就是靠着老夫龙元的洗髓伐脉,生生把你拖到了筑元境,其实认真说起来,老祖已经不欠你的了。”
二、是不是只有象相真人才能无视那些约束规定,想和谁结婚,那就和谁结婚?
那傅九殇就准备肯定的回答道:“这是没错的,所以大家才那么想成为象相真人。”
三、象相真人很难达到吗?
那傅九殇就准备昂然的回答道:“那有何难啊,闭眼都可以成为象相真人。”
傅九殇想了想去,和陈平安切身相关的事情,大概也就这么三件了吧。
“嗯······老祖。”
这时,陈平安说话了,就是整个人仍然不太自信。
傅九殇大声呵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难道我一个老祖,还能骗你不成?”
“老祖。”
陈平安这才鼓足勇气,诚恳的说道:“你,你从朱姬姑姑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啊,可以先还给她吗,我保证一定会把你送到北海的。”
“嘿!”
这个要求完全是出乎傅九殇的意料,但是对于陈平安来说,又好像显得很合理。
“小子!你就没想过,这会是你的一个大机缘吗?”
傅九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关心自己,反而想着去关心别人,以后不会后悔吗?”
“嗬嗬嗬~”
陈平安憨厚的笑了笑,他不需要什么大机缘,还是先把朱姬姑姑失去的东西拿回来,那样比较妥当。
看着陈平安这个模样,傅九殇顿时又不高兴了,好像和这个小子一比,倒是显得自己胸怀不够坦荡。
“哼!”
傅九殇气哼哼的说道:“你说还就还啊,那老祖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说完,傅九殇一个“神龙摆尾”就消失了,陈平安意识里又变成黑乎乎的一片。
“不是说······”
陈平安愣愣的想着:“老祖不会骗人的吗?”
······
第29章、月儿岛的故事
傅九殇就这样骗了一下陈平安,然后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遁走了,只是叮嘱了一声:
老祖我半睡睡醒的事情,你也不用和小狐狸说,免得她一直很紧张,总以为我在监视着她。
至于她身上那物件,到了龙宫以后我自然会还的!
这是陈平安和傅九殇的第一次交流,或者说这是陈平安第一次认识傅九殇,其实傅九殇已经一路观察陈平安很久了。
否则,陈平安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成为筑元境。
又过了一个月,朱姬带着陈平安和宁玉萌走出了平原郡,来到了天水郡。
天水郡是紧挨着北海的城郡,它由很多个独立的小岛组成,岛上的居民也多以捕鱼为生,这里天高云淡,连风中都带着一股咸味,让人不仅心旷神怡。
陈平安是一个生长在内陆边陲的少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波涛汹涌大海,徒步经过天水郡的两个月里,着实长了不少的见识。
就比如说,在平原郡的时候,陈平安发现那里的人会祭拜各种各样的神仙,但是在天水郡,大家清一色祭拜的都是水里的神仙鬼怪。
而且有意思的是,每个岛祭拜的神仙都不一样,你祭拜龙王,那我就祭拜妈祖,你祭拜妈祖,那我就祭拜蛟蛇······
甚至,每一个祭拜的对象,都会流传着一个脍炙人口的小故事,陈平安和甜九儿一路上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朱姬都是嗤之以鼻,以她的修为,自然看出来只是一些筑元境或者玄光境小妖怪搞的鬼而已。
这一天,陈平安来到了一座叫“月儿岛”的地方。
月儿岛相对于其他小岛而言,面积颇大,岛上的住户也较多,而且陈平安他们到来的时候,这里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家家户户都拿着礼物向街上走去。
“这是在做什么?”
宁玉萌感觉很奇怪。
朱姬放出神识稍微感应一下,她立刻就明白了,说道:“他们好像都在给一个人送东西,感谢她为月儿岛做出的贡献。”
“那我猜应该是大夫吧。”
宁玉萌天真的说道:“也只有救死扶伤的大夫,才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也可能是先生啊。”
陈平安想起了平安镇的老夫子,抬杠道:“教书育人的老先生,也有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爱戴。”
“都不是。”
朱姬神识查探完毕,发现月儿岛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觉得好奇的话,那我们不妨去看看,也正好找一下今晚落脚住宿的地方。”
“好~”
宁玉萌开心的大呼一声,立刻拉着陈平安跟着人潮跑去,结果来到了一处普普通通的院落门口。
院落的里面,有一个二十多岁、皮肤被晒的有些黝黑、但是看起来清爽利索的妇人。
每当有人把礼物放下的时候,妇人总要站起来一阵推搡,但是送礼之人实在太热情了,很多都是扔下礼物就走,或者干脆就站在院子里,笑呵呵的和妇人闲聊。
大家脸上的笑容淳朴厚实,这让陈平安不由得想起了平安镇上的乡亲们。
慢慢的,陈平安和宁玉萌也从大家的交谈中,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妇人叫纪明秀,很小的时候父母在一次出海中遭遇了事故,不过她性格坚强而开朗,再加上月儿岛上乡亲们的照顾,依然顺利的长大。
不过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月儿岛周围海水突然反常的涨潮了,巨雷般的海潮如同千军万马席卷而来,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岸边,眼看就要把月儿岛淹没了。
那时,不管如何祭拜岛上的庙宇,一点用处都没有。
最后,有个书生过来说道:“这是妖怪在作祟,必须把那个无父无母的纪家闺女推入海里,这样才能保得一方平安。”
不过没人愿意做这种事,岛上的住户宁愿家破人亡,也不愿意把纪明秀推出去祭祀。
后来,纪明秀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传闻,她主动跳进了海里,岛上的的人捞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捞到。
不过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月儿岛风调雨顺,甚至渔民出海遭遇海难都能莫名其妙的逢凶化吉。
这是纪明秀跳入海里的第五年,谁都没想到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她还说当年跳入海里后,恰好被一人救下来了,那个人后来也成为了自己的丈夫。
最近,丈夫的公务比较繁忙,她就想回娘家看一看。
陈平安和宁玉萌都觉得这是一个婉转曲折的故事,尤其是陈平安这个同样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他更是感同身受。
只有朱姬扫了几眼纪明秀,冷笑着没说话。
“秀儿啊。”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过来,他大概是岛上类似于村长一类的人物。
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说道:“既然你回来省亲,也应该把丈夫带回来啊,我们都想见见他。”
“三爷爷。”
纪明秀笑着说道:“他最近事情比较多,等到有空的时候,我再带他回来。”
“那······他是做什么的啊?”
老头又问道,他担心纪明秀被人骗了,所以想问清楚一点。
“他嘛······”
纪明秀蹙眉想了想,回答道:“他是在宫里当差的!”
“宫里当差?”
众人听了一惊,莫非是在皇宫里当差的侍卫?
“额······差不多吧······”
纪明秀含混的把这一段糊弄过去了,然后她又问起了周围邻居的近况,岔开了这些话题。
······
月儿岛上的居民热情而暖心,到了晚上,当他们听说陈平安是外地人之后,特意把风景最好的一间房子让了出来。
夜幕下,陈平安和宁玉萌坐在窗口,一起凝望着平静的大海。
幽蓝的海面上,皎洁月光洒下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风轻轻的拂过,点点星光好像被揉碎了似的,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少年男女都忍不住的沉醉其中,突然,宁玉萌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她指着前方问道:“平安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陈平安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很远很远的一处海平面上,有一道白线滚滚而来。
“是······浪吗?”
陈平安端详许久,这才不确定的问道。
“是浪!”
身后的朱姬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她还特意多补充了一句:“巨浪!”
······
(谢谢崔大炮的盟主打赏。)
第30章、妖怪竟是胖娃娃!
这的确是巨浪,而且还不止一排,白花花的浪潮汹涌的拍打在岸上,犹如万马奔腾,整座月儿岛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皎月和繁星也都被黑压压的乌云掩盖,不多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岛上到处都是慌乱的呼叫声,还夹杂着妇女和孩童的哭声,普通人面对自然环境恶变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束手无策的。
不过朱姬很平静,尽管海水好像快要把房子给吞没了。
“去那个叫纪明秀的家里看看吧。”
朱姬平静的说道:“兴许她知道这一切的。”
“姑姑,她是妖怪吗?”
如果是半年前还在平安镇的陈平安,他肯定是问不出这句话的,不过现在的陈平安也勉强算是走过南闯过北,马上就道出了问题所在。
哪知道朱姬转头白了他一眼,无语的说道:“不要自认为见过几个妖魔鬼怪,就开始疑神疑鬼了,她不是妖怪,但是······”
朱姬突然一个转折:“她那个丈夫就未必了。”
······
冒着大雨来到了纪明秀的家里,陈平安发现岛上的大部分人居然都在这儿,还有不少男人手拿钢叉棍棒,似乎在保护着这个院子。
“这是在做什么?”
宁玉萌仰头问道。
宁玉萌没有打伞,雨水从空中淅淅沥沥的落下,浸湿了她弯弯的刘海,滑过了她红润的脸颊,但是少女都没有在意,仍然踮起可爱的小脚尖,好奇的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这样的九儿,陈平安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温情。
“咦?”
突然,宁玉萌感觉雨好像停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某人伸出手臂当做雨伞,挡在了了自己的头顶。
“嘻嘻~”
宁玉萌特别的开心,平安哥哥总是这样,做的很多但是说的很少。
“小姑娘,我们在保护秀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身边的一个中年大叔大声问道。
“保护?”
宁玉萌有些没明白:“为什么要保护啊她呀?”
“秀儿刚回月儿岛,这鬼天气就突然变了,就和五年前那时一模一样。”
中年大叔铿锵有力的说道:“说明那只作祟的妖怪又来了,而且它的目标还是秀儿,所以我们要保护她!”
“原来是这样······”
陈平安现在听到“妖怪”也不怎么害怕了,毕竟曾经都目睹过元婴境界大妖的打斗,再说了,自己体内还有一只象相境的真龙呢。
陈平安个子比较高,能够轻易看到院落里的一举一动,他发现纪明秀一边劝说岛上的乡亲们散去,一边无可奈何的看着风浪,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样子。
不过,乡亲们以为纪明秀又要像五年前那样,默不作声的跳到海里呢,所以大家把她看的很死,就是不让她离开。
风雨越来越大,海水就像冲锋的队伍一样,鼓噪着、呐喊着向岛上卷来,慢慢的,那些浪花的潮头还裹成一个茧蛹形状的东西,里面似乎还有人影在晃动。
“这就是妖怪了!”
月儿岛的人没有一个退缩和害怕的,他们握紧手里的武器,势必要和妖怪拼个你死我活。
陈平安悄悄往旁边看去,朱姬姑姑面色如常,说明这只妖怪对她来说应该没什么威胁。
“好奇怪哦。”
宁玉萌也在自言自语的嘀咕。
“怎么了?”
陈平安问道。
“那里面是个小娃娃,他都没什么修为的,气候和海水的变化只是因为他天生擅长操控这些东西。”
宁玉萌指着那团海水形成的茧蛹,小声对陈平安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那海浪形成的茧蛹突然裂开了,果真从里面蹦出一个胖娃娃,大概两三岁的样子,赤着小脚,穿着红肚兜,头顶还长着两个可爱的龙角。
乍一见到这么多人,胖娃娃居然也有些害怕,扭着小屁股就想往海浪里钻去,可是很快他又好像发现了什么,连忙踏着水跑向纪明秀的家里。
“娘亲!父亲不在家,你也不在家,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胖娃娃奶声奶气的伸出小胖胳膊,要求纪明秀把自己抱起来。
“娘亲?”
“不敢一个人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啊?”
正打算大战一场的乡亲们也愣住了,妖怪怎么是个娃娃,而且还叫着秀秀“娘亲”?
不过更让大家傻眼的是,纪明秀居然真的抱起了这个长着龙角的胖娃娃,老村长觉得这事有些复杂,需要理一理思绪。
突然,有乡亲惊讶的喊道:“大家伙看一看,这个娃娃和五年前那个书生是不是很像啊?”
众人一起瞄过去,可不是吗!
胖娃娃和五年前的书生简直一模一样,那个坏书生当年还劝说大家把秀秀扔到海里祭祀呢!
“秀秀,这是怎么回事?”
老村长走过去,沉声问道。
“三爷爷······”
纪明秀还未回答,胖娃娃看到这么凶的老头,居然小嘴一撇,居然“哇”的一声被吓哭了。
不过,原来剑拔弩张的月儿岛被胖娃娃一吵,那种肃杀的氛围居然一下子消失了。
老村长也没想到“妖怪”这般不经吓,布满皱褶的脸上也有些尴尬,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迟疑的伸出了手掌,轻轻在胖娃娃背后拍了拍,嘴里哄道:“幺娃不哭,幺娃不哭······”
胖娃娃还是很好哄的,他很快就停止了哭声,然后扭头看着老村长,大概是觉得这个老爷爷的山羊胡子很好玩,调皮的就要去伸手去抓。
“不许顽皮!”
纪明秀打了一下胖娃娃的屁股,胖娃娃撇撇嘴,好像又要哭了。
“啊······这·······”
月儿岛的居民面面相觑,隐隐约约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也可是就在这时,有人发现在刚刚停歇下来的海平面上,突然又掀起一道海浪。
这道海浪可比胖娃娃鼓捣出来的大多了,远远看过去就好像一面移动的白色城墙,如果拍打在月儿岛上,估计整座岛都会碎裂掉。
可是这一次,大家都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纪明秀。
“大家不用担心······”
纪明秀红着脸:“这是我丈夫来了。”
“喔······”
乡亲们都点点头,一个个脸上都是“我已经猜到了”的表情。
没过多久,那道如城墙一般的波涛已经汹涌而至,不过这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到岸边所有海浪已经“哗啦”一声消散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他穿着一身金色甲胄,好像方才真的在宫里执勤一样,不过等到大家看清楚这个青年人的样貌,所有人脸上又是那种“看看,我又猜到了”的自豪表情。
因为这个青年人,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坏书生啊。
青年人在妻子死亡目光凝视下,快步走上前和月儿岛的乡亲们打招呼:“在下傅大力,今年三百多岁了,你们都是秀秀的长辈,叫我一声小傅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