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似曾相识!
黄昏时分。
位于陇西城北的李家,门边大红灯笼高挂,门匾上、石阶上,就连门边的石狮子也都披上了红缎,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站在门口迎客的李家家丁婢女忙得不可开交,门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轿子和马车后边都跟着一队挑礼的家仆小厮。
一身大红喜服的李阳成,脸上带着笑站在门口,虽然双腿跪得有些麻。
忽然瞧见后边一架气派的马车,待马车在门前停下,他赶忙迎上前去,看着从车厢里边钻出来的人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知府大人驾到,阳成有失远迎!”
站在车辕上的刘如铎脸上有些倦容,但看到李阳成还是笑道:“李公子,今夜你可是小登科,恭喜恭喜!”
看着他被小厮搀下了马车,后边还有长长的一队人,李阳成做了个请的手势,赶忙说道:“知府大人,府内已备好酒菜,快快请进!”
一身便服的刘如铎此时也没有什么官架子,闻言拱手笑道:“好好好,李公子,待会儿咱们再好好畅饮一番,刘某就先进去了。”
旁边的家仆早就将贺礼送了过去,自有人点算清楚,一一唱礼。
随着唱礼的声音,刘如铎便踏入了李府大门,他身后那两个家仆立马跟在后边走了进去。
李阳成又接了后边几位官员,一一请进,这一通忙活,日头已经落下了山。
瞧人来的已经差不多了,刚才官府的人已经是来的迟的了,可迟迟还不见周滨,李阳成心里不禁嘀咕起来:“周滨那厮难不成……又发现了什么?”
李阳成迈腿便要回府,却在此时,从街角处拐出几匹快马,正是周滨带着几个手下赶来,李阳成急忙又停住了身子,待马停下,便迎上前去说道:“周大人,阳成还以为您要务缠身,来不了了呢!”
周滨一抬腿跃下马来,笑道:“呵呵……李公子今日大喜,周某怎能不来恭贺道喜一番?”
说着,周滨一摆手,身后的两个锦衣卫便捧着两个锦盒送到门边的记账桌上。
“周大人客气,快快请进吧!”李阳成一把抓住周滨的手臂,就往府里头走。
几人正往里走着,迎头撞上一脸着急小跑出来的老管家,只见他说道:“大少爷,吉时已到,老爷夫人叫你快去大堂。”
“周大人,阳成……”
“李公子,请便!我自进去便是。”周滨嘴角微扬,迎上李阳成的视线说道。
堂堂陇西李家大公子,只是娶个妾侍,还是个身份卑微之极的婢子,竟一反常态如此兴师动众的隆重操办,其中必另有用意,倒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李阳成咧嘴一笑,挪开目光看着一旁的老管家道:“管家,替我与周大人引路,周大人,阳成稍候便来。”
周滨站在庭院,看着匆匆向大堂走去的李阳成,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旁的李府管家急忙说道:“周大人,请到正厅入席。”
周滨随着管家走到正厅,见此时大厅里边有五六张桌子,落座的都是陇西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刘如铎那些官员自己坐了一桌,不过却还空了个位置,还是上座。
刘如铎见到周滨进来,也赶忙起身相迎,拱手道:“周大人,下官恭候大驾已久,快请上坐!”
看着这些人,他面上神情缓和了些,但也没有笑容,语气不冷不淡的说道:“本差姗姗来迟,有劳诸位大人相候,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周滨也真不推辞,径直便往空着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毕竟他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要是办好差事没有这些人帮忙或许也能完成,可他们要是拖后腿,可就真的棘手之极,要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想弄到如今这不田地。
看着围桌而坐的众人面上都带着笑,纷纷附和刘如铎,虽然暗恨他们坏事,但如今却也不是没有益处,李阳成照样被困在城中离去不得,如今就看谁先捱不住!
只要办好差事,回京之后就算有人提起此事,参自己一本,也不会有什么紧要。
刘如铎倒是没有什么,脸上仍然带着笑,待周滨落座,他才在对面坐下了。
可那些官员之前也就罢了,与周滨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之事,此时见他如此乖张,同知刘长恭更是笑容一滞,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滨把众人神态全瞧在眼里,知道这些人心里边的小九九,他本来也确实打算来个一窝端,将这些朝廷蛀虫统统捉拿法办!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被这些鼠辈侥幸逃脱了去不说,如今竟还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计来摘清自己!
既然已打草惊蛇,想必有自己在陇西一日,这些人都不敢再有什么举动,不过李阳成……那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如今还不是和他们和解的时候,是以周滨干脆也就闷闷的坐在席上,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对面落座的刘如铎见他神色、知他心意,也就不谈公事,拉着众人说些曲艺歌乐、诗词对子。
另一边,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婚堂上,除了准备唱礼的司仪和两个老妈子,便只有一对新人。
望着空荡荡的高堂座位,李阳成早就料到,母亲绝不会来,母亲不来,父亲自然也不会来。
站在堂上的李阳成瞥了眼一旁身着粉红新衣的新娘,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可李阳成也不愿亏待了她,消了奴籍送她回家,把亲事办的热热闹闹的,还用的六台大轿抬进的侧门,一方面是当初有意说和周滨和刘如铎,另一面也是对她的补偿。
只草草的拜了天地,李阳成便撇下盖着粉盖头的新娘出了大堂。
先去正厅向那些贵客敬酒,刚踏进厅中一眼就瞧见周滨正沉闷的坐在那里,与一旁谈天说地的诸位官员相比,显得十分地格格不入!
如此这般,分明是咬定自己不肯松口了!
李阳成收回目光,向着一旁的酒桌走去,这一桌都是陇西本地的豪门大户,虽然比不得自家,可也不容小觑。
李阳成刚走过去,那些人瞧见了赶忙站起身来,纷纷举着酒杯要跟他干杯。
“李公子,恭喜恭喜!”
“新郎官不去陪新娘子,怎么舍得来陪咱这些大老粗,哈哈哈……”
“呵呵……同喜同喜!”李阳成强笑几声,也不推辞,来者不拒跟一桌子的宾客都饮了一杯。
李阳成这一切自然都落在周滨以及站在周滨身后不远的单封眼中,单封整个人差不多隐在背光的阴影之中,一双眼睛却是十分锐利的盯着正陪着客人喝酒的李阳成。
单封在方才李阳成在婚堂行礼之时,便已经从迎春楼赶了回来。
周滨捻着指尖那点儿单封奉上的散发着淡淡兰花香的粉末,眉头蹙起,凑近深深嗅了一口,竟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第一百二十二章 摇曳不定
李阳成酒过三巡,敬了一轮,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还好有身边的小厮搀扶着,才不至于走得太过难看。
他脸色跎红,摇摇晃晃的走到坐在周滨对面的同知刘长恭身后,带着些醉意的说道:“各位大人,多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喜宴,阳成在这里给诸位敬酒一杯,权当道谢了。”
刘如铎笑吟吟的起身说道:“李公子,你这可是赖皮,我都瞧见了,你在那几桌客人那里都是一人一杯,怎么到我们这里,倒只喝一杯便将我等给打发了?这可不成!诸位大人,今日是李公子大喜之日,咱不能就这般轻饶了他。”
刘长恭也跟着站起来说道:“知府大人说的是,我等几人还特意留了肚子,等你来敬酒呢!一人一杯也不成,诸位同僚,咱们一人跟他喝上三杯如何?”
李阳成苦着张脸求饶道:“各位大人,饶了我吧,阳成实在不胜酒力,外边还有不少宾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海涵。”
孙邈喝得满脸通红,起身起哄道:“这可不成,李公子你今日大婚,陇西城中不知有多少姑娘正暗自垂泪湿了枕巾,得罚你多喝几杯才是!”
“这……等阳成敬完酒,到时还走得动道的话,再来陪诸位大人痛饮一番如何?”
刘如铎笑道:“这也使得,各位就不要再难为李公子了,今日他可是新郎官,真把他灌得不省人事,新娘子就该埋怨咱们了。”
“好吧,就依了新郎官便是,毕竟今夜这里可是新郎官最大,我们做客的岂有不听之理,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刘长恭若有深意的瞥了眼兀自坐在一旁的周滨,也跟着笑起来。
“同知大人所言正是!”通判孙邈说话间又饮了一杯落肚,大咧咧的喝道。
“既如此,阳成便多谢诸位大人!“作了一揖,李阳成看着周滨道,“周大人,阳成敬您一杯!”
周滨捏着一只倒满了美酒的白瓷杯,站起身说道:“李公子大婚,我虽然才认识李公子短短两日,却也把你当做好友,我干了,李公子请随意!”
“多谢周大人照顾,阳成虽不胜酒力,也要满饮此杯!”
周滨看着李阳成又逐一跟刘如铎这些官员敬了酒,说的都是些彼此客套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也没有谈起闭城之事,那他大动干戈娶一个婢女为妾,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目的?但听他刚才所言,一会儿还会回来,想必应当就是要说这事,周滨耐住了性子。
李阳成出了大堂,往庭院里的酒席走去,这里边都是些富户乡绅,陇西城里的富户基本都到齐了,因为事情仓促,并没有来得及安排太多。
李阳成跟他们说了几句,本来可以随意敬几杯酒的,可李阳成却非要一桌一桌的去敬酒,庭院足足有二三十桌,这一轮下来,李阳成走起路来更是头重脚轻。
外院则是宾客带来的家仆侍从,大喜之日便也给他们置办了酒席,李阳成倒是不用再去敬酒,是以身边两个小厮搀着他又回到了内厅。
见周滨还是在那自酌自饮,李阳成知道他一定在等自己说起闭城之事。
“李公子,来,咱们再喝上几杯?”
李阳成摆了摆手,跟两旁的酒席上的宾客打了招呼,便径直被小厮搀着到了刘如铎这一桌跟前。
诸位官员见他来了,也都起身相迎,机敏的小厮早就取了一把椅子,旁边的婢女家仆也帮着挪动了下位置,酒桌上便又加了个位置。
看着李阳成坐在刘如铎旁边,周滨也不以为意,耐住了性子看他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李阳成一身酒气,跟一旁的刘如铎说道:“刘知府,周大人,还有诸位大人,我李阳成应约而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咱们再继续喝!”
刘如铎看他虽然脸色发红,但神智还算清醒,便说道:“诸位大人,李公子今日大婚,咱们还是不要把他灌得太醉,免得遭新娘子埋怨。”
“知府大人,李公子可是海量,这点儿酒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的,昨夜散宴之后他可仍然健步如飞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滨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刘如铎一时有些吃惊,但还是笑着回道:“上差大人,这……可是你说的,真个醉倒了被新娘子埋怨,可怨不得旁人。”
“哈哈哈,”李阳成大笑道,“上差大人取笑了,我这点酒量跟您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对了,我观周大人一直在喝闷酒,是有什么心事么?”
周滨淡淡一笑道:“李公子,我这人平时就是如此,不大喜欢太热闹的地方,若有失礼之处,诸位请勿见怪。”
刘长恭皮笑肉不笑的道:“上差大人说笑了,您本就是京里来的上官,我们位卑职轻如何敢与大人见怪,如此多礼岂不是折煞我等?”
眼看气氛有些不对,李阳成忙道:“诸位大人,尤其是周大人,能来赴宴阳成实在感怀,跟遑论还给阳成送了不少的礼物,来来来!我李阳成在此敬诸位一杯,先干为敬,诸位随意。”
”李公子,客气了,陇西如今的安定也有你们李家一份功劳,我也要敬你一杯才是。”
”知府大人真是谬赞了,维护陇西安宁的还得是你们官府衙门。”
“衙门这些衙役,昨夜那伙贼人还没捉到,害得周大人今日闷闷不乐,驿站也被袭击,幸好周大人没事,否则这要是被参上一本,本官身家性命难保。”
“驿站的事我也听说了,还当是意外走了水,见事情机密阳成也不好相问,如今才知道还有这等隐情,幸甚周大人当时不在驿站,才没让歹人得逞。”
“李公子说错了,我当时若是在场,他们才真就得不了逞,想必此时贼人也早已被我查出了。”
“看来这伙贼人颇为大胆,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把一个好好的陇西弄得乱七八糟,城门到现在都还没能打开,阳成刚才到外边敬酒,他们都跟我吐苦水呢,说好些货物运不进来也运不出去。”
“李公子,这我们也没法子,只有尽早抓到闹事的贼人,才能去了周大人的顾虑,这样才能将城门重新开放。”
“阳成知道,知府大人有知府大人的难处,周大人也有他的苦衷,诸位大人也都不容易,所以我在外边已经好好安抚了他们一番,让他们耐心等待,相信衙门不日就能查出元凶,还陇西一个太平。”
“还是李公子识得大体,不亏是陇西李家,有你这番话,我也省去了被人烦扰。”
“知府大人客气,来,阳成再敬诸位大人一杯。”
周滨看着一脸开心的李阳成,越瞧心里越发不对劲,提倒是提了,可却也像是话赶话顺嘴一说,根本没有要替自己和这些人和解之意,周滨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一想起今日李阳成脱离他的视线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似乎还在迎春楼见了什么人,周滨觉得此刻李阳成提起此事,倒像是故布疑阵,只为了消除自己疑心。
看着这热闹之极的李府,周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娶一个妾弄得这般大排场,既然目的并不是为了替自己和刘如铎和解,以打开城门,那么肯定还有别的用意,难不成是调虎离山?
如今人马全都盯着这边,虽然四处城门留了人监察,可陇西毕竟是这些人的地界,真要做些手脚只怕也是有可能的,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再说他就算出不了陇西城,可也能用信鸽跟外边的人通信。
想到此处,再看到喝得醉醺醺的李阳成,还在跟这些人畅饮,一点不着急出城,似乎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一般,周滨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家丁衣服的人走来,手里还捧着一坛子美酒,将酒递给一旁侍候的婢女之后,他并未就此离开,反而走到李阳成身边悄悄嘀咕了几句,这才悄然离去了。
周滨望着那家丁的的背影,虽只匆匆一瞥,可他已瞧出那人左肩有伤发不得力,加上面貌与昨夜留守驿站的手下所说大体相似!看来……
“大人,他……”
身后传来单封的低声呼唤,李阳成知他要说什么,把手一抬,正要站起,却见李阳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腰间系着的一只香囊也跟着摇曳不定!
方才并未见他身上系着佩饰,周滨又瞟了眼,却已不见了那家丁踪迹,周滨目光一凝又重新落在李阳成腰间。
“这锦囊怎么如此眼熟……房豫!”那似乎是那日自己在那府衙师爷身上见过的一样,周滨忙往厅外扫了一圈,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却独不见那房豫身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告假回乡
“难道他们……”周滨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边向李阳成走过去边说道,“李公子,不!应该叫你一声新郎官才是,新郎官,我来敬你一杯!”
“多谢周大人!来,干了!”李阳成手往旁边一伸,接了杯婢女倒的美酒,颇有些醉意的说道。
刚走到他身边,虽然酒气冲天,但仍然可能嗅到一股子淡淡的兰花香,周滨心下断定,那日跟李阳成在迎春楼见面的就是那个师爷,再看李阳成这副不醉不休的模样,饮了手里这杯酒后,周滨便开口说道:“李公子、诸位大人,人有三急,我先告辞一会儿。”
李阳成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周大人,您该不会借着尿遁脱身吧?咱们可是说好的不醉不归,大不了今夜就歇在寒舍便是,何必急着走!”
周滨微微一笑,说道:“李公子,我可没有说笑,诸位大人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周滨说着把李阳成的手从自己右臂上拿开,侧头向一旁的小厮问了茅房的位置,便赶忙向着院外走去了,单封早已在外头候着了,接了他便一起往茅厕走去。
一路上人多眼杂的,并不方便谈话,直到两人到了茅房,确认附近没人,周滨这才示意单封附耳过来,低声说道:“去院子里找找,那个知府衙门的师爷房豫可有与刘如铎一道前来赴宴,如果人在,瞧他腰上可还挂着一只蓝色的兰花香囊。”
“房豫?锦囊?大人为何不查方才那受了肩伤之人,他十有八九便是那夜焚毁驿站的……”单封习惯性的一抱拳,正要答应,听完之后却又一脸不解。
“单封,可还记得昨夜自李府出来后你与我所说的,正在追捕贼人之时被府衙公人阻挠之事?”
“大人是说……”
“快去!”
单封只一抱拳没有再说话,微微一颔首便快步往外院去了。
单封走后,周滨仍站在院里不动,仔细回想着这两日所获的线索,越想越是为李家在陇西的势力感到心惊!
虽然早有耳闻,但李家这些世家豪门早已衰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此时的朝廷之中更是已无他们的人。
可没想到这李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如铎这些人不但帮不上自己丁点的忙,反而为虎作伥,处处使绊子与自己作对。
如此一想,这姓房的府衙师爷是他李家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不知那刘如铎知不知道他身边最亲近信任的智囊竟是李家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周滨此时只觉得这陇西比他想的还要复杂百倍,他正想着这乱糟糟的线索,忽然听到后边传来一道熟悉的醉醺醺的声音:“周……周大人,怎么站在这里发呆?看来果然是来此躲酒来了!”
“呵呵……”周滨回头一看,只见李阳成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便咧嘴一笑道,“李公子,怎么?你也内急?”
打了个酒嗝,李阳成边走边说道:“是啊!方才喝了太多的酒,此时肚子胀得很!”
嘴角一扬,周滨笑道:“既如此,那我先回去等着,等李公子回来咱们再继续……喝个痛快!”
说罢,周滨便转身出了茅草的庭院,不紧不慢地回了内厅,一路上瞧见李府仍然热闹异常,不多时就见李阳成又被人搀着走了回来,见他似乎真的醉了,脚步轻飘飘的,又见单封还没回来,周滨便只有耐下性子等着。
李阳成坐回位置上,又叫人取了一壶藏了二十多年的老酒上来,接过酒坛子把口子一揭开,那股子浓郁的酒香四溢,顿时让闻着的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在坐的人都纷纷有些不满,通判孙邈平素更是好酒,他深深地嗅了一口满是酒香的空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醉意的嘟囔道:“李公子,你有这么好的酒不早点拿出来,尽拿些普通货色敷衍我等,实在可恼之极!”
见状,刘长恭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孙大人说得是!李公子乃堂堂李家大少爷,如此这般未免过于小气了些。”
被众人如此一说,李阳成忙笑道:“诸位大人,莫怪莫恼莫急!这可是我爹他老人家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老酒了,极为珍贵,今儿高兴才取来与诸位大人痛饮,你们要这么说,我可要收回去了!”
看他就要把酒拿回,孙邈急忙摁住了,劝道:“别!李公子,你……可别,你拿都拿来了,哪还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快快给我满上,这酒闻着味就不同凡响,可馋死我了!”
“哈哈,孙大人可真是识酒的行家,既如此,便先给孙大人满上!”说话间,李阳成提着酒坛子给换了只酒碗迎上来的孙邈倒了满满一碗。
周滨瞧了,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暗自着急,这酒闻着味确实十分烈性霸道,若再喝下去自己也要有些醉意了,看来李阳成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留在李府了。
他正想着,便瞧见单封悄悄跟在上菜的小厮后头快步走了进来,挪开目光往桌上一扫,看众人都在品酒,没人注意自己。
是以周滨悄悄起身离席,走到完全站在阴影下的单封旁边,附耳过去,双眼却是眨也不眨的瞧着正大口饮酒的李阳成等人。
待到听单封说完,他眉头一皱眼睛立时微微眯了起来,一切真如自己所想,那师爷果然不在府中!
周滨正要对单封有所吩咐,双目如电般的习惯性一扫,却见李阳成突然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碰,便听他喊道:“周大人?你这是何为?快来,不然此等美酒佳酿便要被诸位大人给喝没了!”
“呵呵,就来!”
周滨站直身子走回到座位上,端起桌上酒杯,接了李阳成倒来的酒,忽然看着刘如铎问道:“知府大人,昨夜蒙你相助,本官心中着实感激,先干为敬!”
见他突然如此客气,刘如铎受宠若惊,“上差大人客气,这下官可不敢当!维护陇西的治安,本就是下官这个知府的分内之事,倒是让上差大人受累,钦差行辕又出了这等事情,下官心里还一直过意不去,怎么还敢劳您敬酒。”
一口饮尽,周滨笑道:“知府大人不必客气,对了,房师爷和那个班头怎么不在?本官也想对他表示一番谢意,有他们鼎力相助,本官才能把那两个贼人拦下,虽然最后他们自杀而死,还被人毁尸灭迹,但这都是本官的过失,他们有功,大人还是该赏的。”
先是一愣,然后刘如铎又一脸遗憾的道:“真是不巧!上差大人,因贼人尚未归案,是以刘班头还在城中巡逻维护城中治安。”
“如此,那房师爷呢?”
“房师爷?房师爷?”刘如铎回头扫了几眼,又回过头来摇了摇头,“看来下官真是喝醉了,房师爷啊,他今日午后跟下官告假,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回去一趟,所以今夜并没有随下官一道赴宴,倒是扫了上差大人的兴致了。”
“哦?烦问知府大人一声,房师爷家住何处?”周滨心里一沉,顿觉不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月未出
“额……回上差大人,房师爷他在城中的住所便是府衙的后院,他这次告假是回老家渭源,告了半月的假,下官未曾禀报上差大人就让房豫出城回乡,还请大人见谅。”
“果然是走了!”心里一惊,周滨脸上那副淡定的神情变了,意识到失态为免被李阳成发现端倪,他忙又恢复古井无波的眼神,“房师爷家中有事告假回家也是人之常情,本官岂会如此不近人情,只是还真是不巧,房师爷告假半月,看来这杯酒本官怕是无缘与他一饮了。”
“不想竟扫了上差大人的兴致,那……可要下官派人去叫刘班头前来?”说着,饮得有些微醺的刘如铎转过身去,朝着立在不远处角落的家仆招了招手,“来人……”
“不必了!刘知府,刘班头巡逻乃是正事,岂能因本官一时兴起而给耽误了,嗯……”正说话间,周滨竟身形一晃。
刘如铎一惊,忙一把搀扶住了他,紧张的问道:“上差大人!您怎么了?”
左右正吃得尽兴的李阳成等人闻言俱是一惊,纷纷停杯望了过来,见了周滨那副模样,众人异口同声道:“上差(周)大人!”
“大人,您……”单封几大步上前,一脸焦急的望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周滨。
周滨以手扶额,又作握拳状在眉心揉了揉,稍久方抬头扫了围过来的李阳成刘长恭等人,立起身子自然摆脱了刘如铎的搀扶,缓缓道:“无妨,只是这美酒劲力实在太大,本官不胜酒力竟是吃得有些醉了,诸位大人!公事在身不敢耽误,本官这便告辞了,诸位尽兴!”
话罢,周滨随意一拱手,转身与单封二人便要走。
李阳成急得横跨一步,伸直了两手拦道:“周大人,这……您还是再多留片刻吧,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这酒劲道十足,怕各位大人明日醒来头疼,我已经吩咐下人熬了醒酒汤,周大人喝了再走不迟,这醒酒汤我家厨娘可是做得一绝,每每喝得醉醺醺回来之时,喝上一碗头晕发沉的症状顷刻缓解,通体都要舒服不少。”
刘如铎也跟着走过来劝道:“上差大人,李公子说的是,您何不多留一会儿?这酒虽美然力道着实有些大,上差大人还是等上片刻待喝了醒酒汤再走也不迟。”
周滨看了李阳成两眼,一双眸子倒映着两团发亮的火苗,淡淡一笑摆手道:“不了,诸位大人,李公子,本官只是有几分醉意,还不至到要喝醒酒汤的地步,身有公事不敢久留,告辞了,诸位留步!”
说罢,周滨不待众人回话,便急匆匆地往外边去了。
“周大人!周……”李阳成还待再追,却被单封伸手给挡住了。
单封面无表情的挡在了李阳成与刘如铎身前,也不理会这二人什么身份,待回头瞧见自家大人已经走出了大厅,他这才回头对着李刘二人一抱拳拔腿跟着匆匆去了。
李阳成正看着单封离去的身影,却觉得身旁射来一道目光,侧头一瞧,却只见刘如铎正双眼直直的望着大厅门口,嘴里还嘀咕道:“上差大人急于离去……不知何故?”
说着,刘如铎又举起酒杯正要浅酌一口,突觉一旁有人正望着自己,忙回过头来,正迎上李阳成的目光,便举杯道:“李公子,来,咱们再饮!”
一旁的刘长恭走上前来,有些不快的道:“真是扫兴!知府大人说的是,上差嘛,总是要摆些架子的,李公子不必介怀!”
李阳成坦然笑道:“周大人差事要紧,来!诸位大人,咱们继续。”
这点小小的风波并未搅扰了李府的热闹氛围,厅里厅外的客人们依旧吃得痛快。
而先行离开的周滨和单封已然快步出了李府,门外边那两个一起跟来的锦衣卫,已经牵了马在候着。
周滨几步走到自己的坐骑边上,一抬腿便跨坐上马背,待走到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便瞧见从漆黑的小巷子里走出几条大汉,正是在此待命的石一成等人,而安插在李府四周盯梢的马六也从漆黑的屋顶上翻下,快步迎上前来。
“标下(卑职)见过大人!”
周滨一摆手,扭头问道:“陇西四门俱有咱的人把守,房豫出城,为何我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石一成讪讪地道:“大人,卑职……不知,要不……卑职这就派人去问一下?”
周滨冷着脸道:“哼!渭源位于陇西西北方位,房豫若走必定匆忙,冯宝马中!”
听见大人召唤,单封身后那两个锦衣卫忙拨马上前抱拳道:“标下在!”
“尔等各去西门、北门,务必打探清楚房豫此人都带着什么人和什么东西,又是何时出的城,事急,不得耽搁!”
“是!”
看着那两匹马飞快的去了,周滨扭头瞧了眼后边的李府,幽幽的道:“单封,只留三人监视李府,二明一暗!其他人都撤回行辕。”
“是!”
“且慢!石一成,便由你留下亲自坐镇,勿使有失,若有异况,即刻追报!”
“卑职......领命!”石一成犹豫了下,然后又小心的问道,“大人,您是要……”
“休得多言,依命行事!”
……
李阳成又跟诸位官员饮了好一通,最后又各自喝了点醒酒汤,酒宴这才慢慢的散了,被小厮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看着房间门口的大红喜字,李阳成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摆手示意两个小厮退下。
两个小厮犹豫着松了手,见他还能立住身子,而且人也送到了院子了,是以犹豫着对视一眼便一起退下了。
“吱呀……”
听到院门掩上的声音,头晕乎乎的李阳成使劲晃了晃脑袋,小心的走前几步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了,闻到旁边散发的一股子淡淡的兰花香味,他僵硬的抬起头瞧着明亮的夜空。
明月未出,只有几点斑斓星光闪耀。
不知过了多久,直看得脖子有些发酸了,李阳成才收回目光,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瞥见依然亮堂的房间透出刺眼的光来。
适应了黑暗的李阳成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扭头想要避开,不想又瞧见了暗夜里仍然绽放的兰花,紫色白色都有。
虽是暗夜,一旁又有白花绽放,可那一丛丛的紫色幽兰却无比的夺人目光,李阳成看得有些痴了,随后就趴在石桌上歪着脑袋沉沉睡去了。
李阳成趴在石桌上睡去,回到临时行辕的周滨在房间里静静的坐着。
撒出去的人手大部分都收回来了,现在院里有二十来人,周滨此刻已经换下了赴宴穿的便装,穿上了朱红色贴里飞鱼服,一旁的桌边放着一把绣春刀。
早在来到陇西之前,周滨就把人撒到城中,把这里头的东西摸得七七八八,虽早有所料,可不想地方官府腐糜不堪,竟已到了此种地步!
官员醉生梦死,底下百姓面有菜色,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奸商投机倒把恶意屯粮高价卖出,富商豪门伺机侵吞百姓手中土地,这几日陆续收到的种种线报,让这个年轻的京差触目惊心!
可是周滨如今首要任务是拿住神秘脱逃的锦衣卫百户杨瑜,这些事轮不到他管,昨夜错过了捉拿李阳成再顺道挖出这些陇西蛀虫的机会,也无法再管。而且这些人竟敢在他这个京差酒菜之中下药,倒是让他吃了个暗亏,如今仅凭一己之力怕是也很难斗得过这些盘踞陇西已久的地头蛇。
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紧要之事是要拿住杨瑜押回京,趁着消息还没回来,周滨在房间里仔细的回想着,他要捋清楚,李阳成到底跟杨瑜有没有瓜葛。
“杨瑜能事先得到消息走脱,想必是京里有人走漏了风声,而自己来了,正巧李阳成就要半夜出城,想必是见陇西来的是锦衣卫,生怕杨瑜被擒把柄被我所获,李阳成这才想要去寻杨瑜灭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色最黑
夜幕降临,明月未出,正是夜色最黑之时。
王家庄山谷之上,韩元恺身上堆满了杂草,背上的伤,抹了金疮药之后便好了很多,可一天折腾下来,韩元恺肚子早已饥渴难耐,但此时此地他也只能强自忍耐,好在天就快要完全黑透了。
等摸到江家,把东西找到,再把有人在追查自己的消息告诉江二一声,毕竟这事也算是自己连累了人家,可若是今日江二能早些出来替自己解围,事情也不至于如此变得麻烦。
韩元恺正打算瞧瞧对面有无异样再动身,却突然好似瞥见村头处的林子边上闪过两道黑影!
目光又重新锁定了村头方向,因离得有些远,韩元恺凝眼瞧了一会儿,才等到那两道黑影从暗处探了出来,看身形竟和山神庙那两个汉子十分相似。
见他们动作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什么,韩元恺忙又往对面山坡瞧了眼,果不其然,对面真的有了动静!
“看来应该并不是张大户的人,可也不是和山上那两个拿着画像找自己的大汉一头的?“生怕是还有另一伙人也在找自己,韩元恺更是小心谨慎了几分,本打算动身摸进庄子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毕竟村头的林子乃是摸进王家庄的必经之路。
大虎退了下身子,拿脚踢了踢睡在后边的二虎,二虎一个机灵立马醒了过来,瞧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还以为是大虎叫他换岗,一手拿过干粮正要开吃,便听前边传来大虎压得低低的声音:“快来,村头来人了!”
二虎急忙弃了拿到手的饼子,有些着急的爬到大虎身边瞧了几眼,急不可耐的问道:“哪儿?哥,咱要不要下去瞧瞧?”
大虎盯着村头,头也不回的道:“不急!咱就在这里看着,等他们真的进了村往江家来,咱们再下去瞧清楚了,如果那姓韩的真在江家,咱们就一起出手,将他拿下。”
二虎有些担心的问道:“哥,听说那家伙可是有些手段,就咱俩……能有把握能把他拿住吗?况且还有那江二和另一个大汉,要是坏了事,老爷可不会轻饶了咱,康爷也说过还有别的人在找那家伙,咱还是小心些为好。”
大虎轻声笑道:“明的不行,咱们可以来暗的!放心,哥心里有数,你快去吃饭,一会儿可得干活了。”
二虎将手里的大饼撕成两半递过去,说道:“哥你也吃,如果真是那人,咱也顺利把他拿住了,你说老爷会给咱些什么赏赐?”
大虎接过半边烧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哈哈,你小子是想娶媳妇了吧,哥可听说了你和院子里的玲儿妹子一得闲就挨一起勾勾搭搭的。”
“哥,你都知道了?”见他说破自己的私密事,二虎也不以为意,目光中带着憧憬盯着村头林子,“嘿嘿,待会儿咱拿了那人,我就求老爷把玲儿赏给我,有了玲儿我就知足了,哥,你呢?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我?”大虎想了想,一双眸子跟着发了亮,“既然你都要给哥讨个弟妹回家了,哥怎么也得给你找个嫂子不是?若是老爷好心再另给些赏钱,咱就再求老爷放咱离开,拿了钱去做些小本生意,咱弟兄从此也过个平淡日子,为咱陆家延续香火。”
……
韩元恺见那两人进了林子,并没有继续摸进村子,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耐下性子等着,眼看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虽然月亮还不见影,夜空中只有些许星光闪耀,可时间终究是一点点的流逝,明月一出,那时自己可就进不去庄子了。
韩元恺着急间,林子里的两人,真真便是如他所想,是从才青山折返而回的李自成叔侄,他们在下山追赶途中白得了韩元恺的二三十两银子还不知足,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趁夜摸进王家之中再捞上一笔再逃回家乡。
他们青天白日的不敢下山走动,是以耐住性子在山上直等到晌午时分,才下了山往王家庄赶来。
一路上两人都未曾停留歇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腹中又饥又渴,在林子里草草吃了韩元恺包袱里的窝头,恰好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庄子里也几乎没了亮光,李自成与李过叔侄俩刚要起身往里摸去,忽然,他们立起的身子恍如见了鬼般僵住,不一会儿,又“嗖”的一下缩回了灌丛里头。
“哒哒哒……”
王家庄里,王家大院的灯基本都熄了,只有王青的房间还亮着光,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此时他正在背着手走来走去。
虽然今天看了江家的笑话,很是爽快了一番,可王青一想起白日里那瘸腿的乞丐,是越想越怪,可琢磨了半响,王青就是想不明白为何江翠翠会对一个陌生的乞丐那般的上心。
再一想到江翠翠相亲之事,王青本就郁闷的心情是更加烦躁起来。忽然门外来了个小厮,正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往里瞧,王青转过身见了,更加气了,叱骂道:“做贼么?有什么事?”
小厮忙低了头,吃吃地说道:“老……老爷,门外有个人自称是表少爷,正在叫门,天太黑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开门,故而前来请示老爷……”
刚好王夫人哄睡了儿子起身回房,提着灯笼从外边进来听见这话,她面上顿时一喜!
“立儿的病情是越发的糟糕了,这两日是对那江家闺女念念不忘,哄他睡觉颇是费了一番功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替他遂了心意,刚好奇儿来了,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奇儿这孩子最是多鬼主意了,或许他能有些法子也说不定,即使没有,也可以借此机会跟老爷提起那事……”
“老爷!没听到么,咱的奇儿来了!”
“知道了!还不快些前头带路?”王青知道吴奇这小子这么晚上门肯定没什么好事,可毕竟是自己妻侄,又不能挡在门外,是以闷着口气跟在提着灯笼的小厮后头就出了门。
“砰砰砰!”
阿丢的马比不上吴奇的快,此时刚刚跑进了村口,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吴奇在哪里,更不知道王青的家在哪个方位,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叫门声,听出是吴奇的声音,他便急忙往那里赶去。
“哒哒哒……”
前边两个小厮打着灯笼,王青和夫人在后头走着,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外那道焦急的叫门声:“姑父!姑母!侄儿来了缘何不开门?”
那声音听着确实是吴奇没错,王青便让看门小厮将门打开,见外边只有吴奇一人,刚迈出门去,又见从旁边墙角拐出一匹马来。
“啊!”王青又惊又疑的抢过灯笼提着往前一照,看见马上之人面容的他顿时惊得往后跌了好几步!
“姑父?”吴奇也被王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急忙上前说道:“姑父,他不是那个砸场子的人,这是侄儿的朋友,叫做阿丢。”
“阿丢?”王青依然一脸慌张,显然有些不信。
吴奇指着一旁的阿丢,说道:“姑父,他真不是那个上门搅闹的人,只是与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你再瞧清楚些!”
马背上的阿丢听得一头雾水的,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然是长得像王家的仇人,这几日王家庄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阿丢顿时心里便七上八下的!
看王青刚才的反应,只怕是怕极了那人,生怕他们把自己当做了那人,若被拿住岂不是又得挨一顿毒打?是以正准备翻身下马的阿丢又停住了动作,有些不安的骑在马背上
虽说吴奇再三保证,然王青却有些疑惑的问道:“奇儿,那日姑父可不曾见你,你怎么也知那人长相如何?”
“姑父,先别说这个了,以后奇儿再慢慢告诉你,”吴奇丢开马撂子,上前几步扶住王青手臂便往门外拉,“你先来看看,他真不是那人!”
王青有些不安,但听他说只是有些像,加上又被他扶住了身子,这时候要挣脱岂不是丢了脸面?是以王青便只好随着吴奇一起出了门口。
吴奇见阿丢还坐在马背上,不禁有些生气地说道:“阿丢,你怎么还不下马,这是我姑父王大老爷!还不快上前来见过?”
王青借着旁边小厮的灯笼亮光,睁大了眼睛细细一瞧,果然不是那人,只是身形却是有七八分像,天黑看不太清脸面便误以为是他了。
王青刚要松口气,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眼睛登时便瞪大了,跺脚恨道:“是他!他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何要事?
马背上的阿丢刚要下来,听见王青这一声喊顿时给吓了一跳,一提马缰拍马就要跑。
“快下来!慌什么?”吴奇见状急忙追了几步将马缰扯过,然后又回过头对着王青说道,“姑父,他真的不是那个人,不信你再走近些瞧瞧!”
王青摆手说道:“奇儿,不用瞧了,姑父相信你,既是你的朋友就一齐进来吧。”
“听到没,还不快下马?”吴奇拉着阿丢的手臂说道。
“公子……”阿丢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马,上前几步拱手屈膝朝着王青行了一礼,“小的阿丢见过王老爷、王夫人。”
这下子离得近了,王青瞧得更是仔细了些,见此人面相真是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在心里头啧啧称奇,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既是奇儿的朋友,不必多礼,方才之事乃是误会,进来吧!”
看着闹出稀奇古怪举动的一行人进了王家大院,可把藏在远处山谷上的陆大虎给瞧得是一头的雾水。
林子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还没弄清楚身份,这下又一前一后跑进来两个骑马的人,不过见他们进了王家大院,对骑马两人便去了大半的疑心,想来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不过却不能断定与那人无关。
陆大虎又转过身和二虎细细观看起林子里的动静,见依然静悄悄的,便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二虎,他们可有什么动静吗?”
陆二虎与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哥你怎么也往这边瞧了,那两个骑马的汉子呢?”
陆大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是一起的,现在已经进了王家大院,以王青和那人的关系,想必其中应该没有那人才是,有马骑,王青还亲自出门来迎,估摸着是什么亲友吧。”
陆二虎听了心情倒是没怎么低落,仍旧轻笑道:“哥,我看林子里那两个家伙是被骑马钉给惊着了,等了这么久了还没点儿动静闹出来。”
“或许吧,二虎,哥乏了先眯一会儿,有动静了立刻叫醒我。”听到二虎应了声,盯了一天梢的陆大虎便翻过身来,看了眼天上的星辰,禁不住打起了哈欠。
眼睛来回盯得有些发酸,韩元恺费力的又瞧了好一会儿林子,见里边还没什么动静,对面山坡上也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想起刚才那两个骑马的人,都进了王家的门,只怕是王青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要对付江家!
可现在对面有张大户的暗哨,村头林子里又有那两个摸不清底细的汉子猫着,自己根本找不到法子摸进去!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再有段时间就得爬上夜空,韩元恺瞥了眼坐落在远处的山谷下的江家小院,这才发现江翠翠屋子的那豆昏黄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然熄了。
韩元恺心里有些焦急起来,却也只能耐住了性子盯着林子。
村头林子里,见庄里突然安静下来,李自成叔侄顿时便又疑心起来,李过四下瞧了眼,悄声问道:“叔父,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李自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王家庄,叹道:“只怕今晚不好动手了,听着声那两人八成是奔王家去的,以方才那番动静估摸着王青还得款待他们一番,王家的下人们也都得爬起来侍候。咱再看看情况,不过那两人这么晚才来,想必今夜是不会走了,咱们还是得谨慎些,毕竟身上也有了二三十两银子了,回家也有了银子还那姓艾的账,也不一定非得就在这棵树上吊死。”
“叔父,若今夜没法下手,咱们是就此回家去,还是再找时机下手?”
“慌什么,明日才是黑罗刹给咱们的最后期限,再等一晚,若还是找不到机会,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咱们没那个富贵命,那就立马回家去。”
......
陇西城中,临时钦差行辕,灯火阑珊。
房间里,周滨正捋着混乱的头绪,忽见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抱拳说道:“标下冯宝见过大人!”
“说!”
“是!大人,标下已经探明消息,房豫是从西门出的城,而且据黄标所说,房豫出城之后确实是往渭源方向走的,他随身只带了一个随从,两人身上也只各带了一个包裹,守城的副将当着咱们的人亲自查了,里面并无特别之物,房豫手里有知府刘如铎的通关文书,加上此人又是府衙的师爷,回家又是为了探病,所以……黄标他一时疏忽便没有来禀报大人。”
“房豫走时,西门外那坡林子里的人马可还在?”
冯宝又接着回道:“回大人,那处林子经常有人过去歇脚方便,离得远,黄标又不敢擅自出城,所以标下问起之时,他也并不清楚此事,不过据他所言倒是没见过有许多马匹出过那处林子,想来……或许那些人还未离去吧?”
周滨闭目沉思半响,直到冯宝偷偷抬眼瞧了好几次,他才出声道:“吩咐下去,除监视李府的三人,把咱撒出去的人手全收回来,让他们都在西城门边上候着,快去!”
“是!标下告退。”冯宝一抱拳,倒退几步转身出了房门。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静静的坐了一阵,周滨突然起身一把将绣春刀抓上,几大步便出了房间。
周滨来到外边的廊下,庭院里那早已候着的二十来条精干大汉,顿时唰唰的往他看来,异口同声抱拳道:“大人!”
周滨长长地舒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迈步当先出了院子,身后的单封紧紧跟上,随后站在院门口回过身来猛地一挥手,院子里那二十来条汉子便跟着一起出了门。
“踏踏踏……”
奉命守在钦差行辕外的胡康正在椅子上躺着喝酒,瞧见周滨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马,急忙弃了酒壶迎上前抱拳问道:“上差大人,这么晚了您这是……”
周滨冷笑一声,道:“本官要去府衙,找知府大人有公事要办,胡将军你也要来一起议事吗?”
胡康忙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担心上差大人的安危,是卑职多嘴了,请上差大人海涵。”
“无妨,胡将军若也有事要找知府大人,便也大可一道跟来。”周滨说着接过手下牵来的马缰,一翻身就上了马背。
瞧着自家大人一马当先的往府衙方向去了,单封带着一队人也都纷纷跨上马背,追着去了。
“哒哒哒……”
凌乱焦急的马蹄声骤起,又渐渐远去,只留下站在原地发呆不知所措的胡康,以及他身后那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
一行人匆匆到了府衙门口,刚好撞见刚刚回来的刘如铎。
刘如铎本来走得踉踉跄跄的的步进了大门,可一听见外边的动静,又急忙折返回来,这下正好瞧见翻下马背来的周滨,此时的周滨身着一身极其显眼的红色贴里,其上绣飞鱼纹,在黑夜的火光照耀之下,更是夺人眼球。
刘如铎顿时酒就醒了,看见周滨身后赶来的二十多个锦衣卫,个个手举火把骑着快马,他赶忙迎上前去,对着大步走过来的周滨行礼道:“巩昌知府刘如铎见过上差大人,不知上差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亲如兄弟
才青山,山寨大堂。
刚吃过晚饭的黑罗刹正坐在堂上歇息,忽见从外边走来个吊着手臂的大汉,这人竟是失踪几日的二当家黄罗刹!
一肚子疑惑的黑罗刹刚刚站起身还没发问,便听他焦急的问道:“大哥,这几日可曾有王家庄消息?”
黑罗刹瞥了眼黄罗刹,淡淡说道:“派下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怎么?还有一日才到期限,二弟怎比我还要心急?”
黄罗刹恶狠狠的说道:“大哥,我怎能不急,不说那厮打断了我的胳膊,还把疤脸他们都给杀死割了头颅,此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
“对了,二弟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哥哥我还以为你落入官府手里了!二弟,你这手……”
“大哥,无需担心,我这手没什么大碍,只是脱臼,那日情况想必弟兄们也跟您禀报了,说来惭愧,兄弟没能敌过那黄口小儿,大哥你是不知道,兄弟那日回来路上还真是碰上官差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今日才回到寨子,这都怪那江家叔侄,次仇我必报之!”
见他果然对疤脸的死耿耿于怀,黑罗刹心中更是忌惮起来,劝道:“二弟,不要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此事还得打探情报的人回来,然后大家再一起商量才好做计较,再说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好好将养……”
黄罗刹气呼呼的说道:“大哥,这点小伤没问题,我一定要去报仇,不亲手将那黄口小儿的脑袋拧下来,怎能消我心头恶气?还请大哥一有消息便派人来知会小弟一声,兄弟愿为马前卒!”
黑罗刹犹豫了下,见他目光坚定,这才勉强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二弟如此坚持,只是你的伤还是得好生将养,不然落了病根可就不好了。”
见他终于同意,黄罗刹面色这才好了些,说道:“多谢大哥关心,大哥若没别的吩咐,兄弟那就先告退了。”
“去吧!回去好好歇息。”黑罗刹看着他出了大堂,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后径直步出了大堂。
门外不时有火把亮着,望着黄罗刹离去的背影,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他热情的打招呼,冷哼一声,黑罗刹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山寨后院是处极僻静的所在,后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所以只有前边寨子这一条路才能到,这里一般都是伤员住的地方。
后院其中一间小茅草屋里,在这里养伤的小六子和大个吃过送来的简单晚饭,又有人来帮着换了伤药,此时他们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
大个摸了摸腿上刚换的纱布,皱着眉头问道:“小六子,你说咱们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小六子回头看着他,见大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奈的说道:“你急什么?现在这里有吃有喝的,还有人给换药,咱们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不好吗?”
叹了口气,大个看着自己的伤口,想起前些日子在山谷里的遭遇,幽幽的说道:“好是好,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慌。”
听他语气,小六子心里忽然烦躁起来,低声斥道:“你慌什么,人家不是说了吗,半个来月就能下地了,一个月也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大个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说……”
“你这人,难道大当家对咱们还不够好吗?心里净乱想些什么。”瞥见院门外黑罗刹的衣角,小六子急忙大声呵斥。
黑罗刹一听,急忙停住了身子,见里边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忙蹑手蹑脚地往那间屋子靠近。
“我不是说这个,小六子,我是说,额……”大个刚想要解释,忽然见小六子不停地给自己打眼色,忙闭了嘴。
见他大个似乎瞧懂了自己的暗示,小六子急忙抢过话来说道:“我知道你想说,怕报不了大当家的恩情是罢?这次赶不上不要紧,等咱们伤好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蠢材用力的点点头,说道:“是啊,我要说的就是这,在咱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大当家收留了我们,可想到自己如今只能躺在这里,我心里就过意不去。”
黑罗刹见他们如此知恩图报,心里也挺高兴,忙在门外咳嗽两声,这才踱进房中。
瞧见小六子两人愕然的眼神,又见他们挣扎着想要起身,黑罗刹急忙走了过去一手一个按住他们的身子,说道:“不要乱动,你们还有伤在身,就不必拘礼了。”
小六子被黑罗刹按着肩膀,挣扎了下便也就泄了气力,讷讷的说道:“大当家,你……你怎么来了?”
见他们不再挣扎这才松了手,黑罗刹扫了眼另一边发蒙的大个,说道:“哦,我心中有些烦闷,便到处走走,不经意便走到了后院,就来看看你们,你们伤势如何了?”
小六子瞧见他神色不太对,忙道:“多谢大当家关心,我们的伤比前几日要好多了,大当家,派去打探情况的两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黑罗刹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我想什么,他们确实还没回来,看来事情是不太顺利啊!”
一早就跟送饭的老头打探清楚情况的小六子,神态自若道:“大当家不必担忧,王家庄庄户也算不少,要想把情况全部摸清楚也要些时间,还有一日,可能他们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也不一定。”
黑罗刹闻言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说的倒是有可能,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早点把伤养好,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小六子和大个两人靠在炕上,一边想要起身一边嘴里还说道:“大当家慢走。”
见他们如此重礼,黑罗刹心里更是满意,忙把这两人按住,说道:“不必起身送了,好好躺着,我走了。”
直到黑罗刹走远了,两人才松了口气。
小六子回过头看了眼大个,对于他刚才的反应有些意外,不禁好奇的问道:“蠢材,你怎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大个躺下身子,双手枕在脑后,叹气道:“在这里提心吊胆的,你又多次提醒,再反应不过来,就真的活不了了。”
听他语气有些郁闷,小六子却不以为意,长出了一口气,从院外收回目光盯着他说道:“不错,你还没我想的那般笨,以后更要注意,那些话那些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屋顶有些简陋,可能是许久没有伤员来住了,茅草上的茅草都开了好几个口子,大个就这般看着那小洞外的夜空,有些无力的回道:“知道了,小六子那两个下山的人还没回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会不会受到牵连啊?”
淡淡一笑,小六子眼睛里透出狡黠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不会,黑罗刹心里也明白,我的计划完全可行,他来看我们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大个收回目光,直楞楞的看着小六子问道:“那还有什么事?”
小六子双手靠在脑后,枕在墙壁上,笑着说道:“以前跟你说了怕你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过今日你的表现倒是不错,便告诉你吧,黑罗刹其实是在担心他那结拜兄弟黄罗刹!”
“担心什么?他们不是结义兄弟吗?”一听这话,大个忙爬起了身子。
小六子忽然收起了笑,看着大个说道:“还能怕什么?自然是怕被人取而代之!你没注意吗?这几日来送饭的换药的,嘴里提起二当家的次数可比大当家要多得多了,明白了吗?”
大个挠了挠头,讷讷的说道:“小六子,我还真没注意,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瞥了眼外边院子,小六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夸你就变回原形,大当家怕二当家的取而代之,没听那送饭老头说吗?这二当家的在山寨中经常身先士卒,本就威望极高,加上前几日我又给黑罗刹添油加醋那么一说,他疑心自然就更重了。”
闻言,大个嘿嘿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刚才怎么瞧着他一脸苦相的。”
小六子继续说道:“我想刚才二当家的应该去找过黑罗刹了,就是想要亲自带人去王家庄,负伤还要亲自带人去,在黑罗刹心中正坐实了疤脸和二当家的关系,现在黑罗刹只怕是对二当家更加忌惮了。”
“小六子,你……”想起那日他毫不犹豫砍了自己腿上一刀,那股子狠厉之气,大个心里一凉又闭了嘴。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小六子倒是有些好奇:“怎么?扣扣搜搜的想说什么?”
见小六子目光咄咄逼人,大个便低下头嘟囔道:“你心眼可真多……”
小六子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双眼仍旧盯着大个正色说道:“呵呵,我心眼不多早就死了!这世道不多长几个心眼,不心狠一点,便要做了别人嘴里的鱼肉,你不记得王青是怎么对咱的了?。”
“你说的是,可是……”想到如今的处境,大个终究还是讪讪的闭了嘴。
见他忽然沉默起来,小六子忙收了表情,脸上带着笑宽慰他道:“放心吧,有我小六子的也少不了你的,咱们经历这么多,我早把你当成生死弟兄了,不然我也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事告诉你。”
听他这么说,大个又憨憨的笑道:“小六子,你对我真好,我也早把你当成了亲兄弟一般了。”
小六子看着窗外的院子,点了点头。
夜更加的黑了,些许如萤火的星光下只能看得清院子里的情景,再远些便瞧不清楚了。
“月亮,就要出来了吧?转眼已过两年,不知家中可还安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衣无缝
坐落在陇西城中的巩昌府衙门,此时仍然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台阶上,知府刘如铎朝着一旁回过头来的人躬身行礼道:“恭送上差大人,上差大人慢走!”
“知府大人,拜托了,留步!”
送周滨出了门,看着他跨上马带人匆匆往西门方向去了,刘如铎站在门口,直到人瞧不见了仍旧站着不动,似乎在等着什么。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刘如铎听了那人的悄声耳语,脸色阴晴不定,稍久,才一摆手招呼那人重新附耳过来,悄声吩咐几句。
那兵丁得了吩咐,即刻上马飞奔朝着来路而回,刘如铎一脸沉重的抬眼望着漆黑的夜空,闷闷的想道:“陇西,终究是要不太平了,看来此事果真非同小可,京里连我都不曾通气,唉……”
刘如铎心事重重的回了府衙,大门便即刻紧紧闭上。
另一边,一路疾驰的周滨带人赶到了西门,城门边上早有一队人马在此等候了,正是他离席出门后吩咐收拢回来的锦衣卫部众。
黄标逡巡着拍马迎上前来,抱拳道:“标下黄标见过大人,标下办事……不力,请大人……”
“啪!”
马鞭狠狠抽打在身上的声响,黄标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抱拳继续道:“请大人责罚!”
“大人……”单封犹豫了下,还是劝道。
见周滨没说话,单封忙摆手示意黄标退下,这突然起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守门的官兵。
守门的自然还是昨日的胡康副将王风,此时他瞧见一大队人到了城楼下,又见为首之人身穿红色飞鱼服,认出正是从京城来的钦差周滨,急忙上前抱拳喊道:“卑职胡康将军帐下副将王风见过上差!上差可是要出城去?”
单封拍马上前两步,回道:“正是,快把城门打开!”
“遵命!开门!”王风不敢违抗,急忙下令士兵将城门打开。
刚刚开了城门,周滨带着一队人马飞快的出了城,来到距离城门一二里远的林子外边上,手一挥,身后就有五六个人下了马,一手提刀一手举着火把进了林子。
片刻,周滨便见那几人又跑回来,抱拳说道:“大人,林子里只有马和货物,没有人。”
“哼!果然如此,黄标,今日午后进出林子的人是不是比往常要多上不少?”
黄标出列回道:“回大人,确实如此,标下虽未时时注意,也瞧得出来,这午后进出林子的人确实比上午要多得多。”
“可曾留意他们大多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这……好像也都是……大人,以标下所见,那些人几乎都是往渭源方向走的!”
“好贼子!用得好一招釜底抽薪,差点就被你瞒天过海了,”周滨铁青着脸,望着西北方向的那条绵阳官道,“走!去渭源!”
......
王家庄,半醒半睡的王家大院好似打了个哈欠,又鼓起了点儿精神。
会客的大堂上,吴奇望了眼那道裂开的墙缝,落座后,瞧见王青脸色不是太好,也不好开口借钱,眼睛一转瞥见身边的阿丢,便小心的问道:“姑父,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奇儿我都听说了,我在镇上都听说了,那人不是已经被打成重伤了么?姑父怎么却拿不住他?”
王青咬牙说道:“他是受了伤,可当天夜里就醒了,也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消息,他连夜就逃走了,害得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自己似乎捅了马蜂窝,吴奇讷讷的说道:“姑父,您方才说的什么他回来了,究竟是何意?”
想到白日里被那小子装成乞丐蒙骗戏耍,王青咬牙切齿的说道:“哼!他可没有走,今天又偷偷摸摸的回来了!”
“什么!他还敢回来?怪不得姑父刚才那般说话,阿丢,你还不快向我姑父赔礼?”
“不必了!”抬手制止了就要起身下跪的阿丢,王青回头看着吴奇,“对了,奇儿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
见他好像再提此事,吴奇也不敢贸然出口借钱,只好讪讪的说道:“姑父,侄儿我也没什么事,我这本来不是要来吃表弟喜酒的吗?只是半道上耽搁了,后来又听说了亲事被人搅了,便没有急着赶来……”
“不提也罢!”王青重重一叹,看见门来走来伙房的家丁,便顺势说道:“你们吃过饭没有?这么晚了,家里只有些剩饭剩菜,你姑母已经亲自去吩咐伙房热了,不嫌弃的话,奇儿便与你这朋友一道去吃吧。”
“难不成他是不想在生人面前多说?”吴奇瞥了一眼身旁的阿丢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便试探着说道,“姑父,奇儿还不饿。”
然后又扭头朝着一旁道:“阿丢你先去吧。”
阿丢此人混迹赌场妓院多年,惯会看人脸色,心知知道他们两人有话要说,便也就不客套的起身拱手道:“谢王老爷款待,吴公子,那我去了?”
“去吧!”吴奇摆了摆手,待阿丢跟着小厮离开,才回头瞧着王青轻声问道,“姑父,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一回事?说出来或许奇儿可以替您分忧一二。”
王青也正烦闷的难受,见他又不是外人,便把王家庄白日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吴奇听得是频频皱起了眉头,一边听着一边寻思道:“看来这几日姑父破费不少,极好虚名的他又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如今若是跟他借银子只怕是要碰钉子,六十两银子姑父肯定还要问清楚拿来做什么用,这可如何是好?”
“唉!”要到银子是难上加难,想到这里吴奇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王青还以为他也在为自己发愁,顿时有些欣慰的看着吴奇说道:“罢了,过去之事暂且不去理会,算他命大给他再一次侥幸逃脱,对了,奇儿,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也不带个侍从?那个什么阿丢,你又是哪里结识的?”
“阿丢?”吴奇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姑父,你说那人如今是真瘸还是假瘸?”
“唉!”王青恨恨的一捶大腿,想起那人几次三番坏了自己好事,便恶狠狠的说道,“那日我瞧得清楚,根本没伤到他的腿!”
“姑父,你确定?再好好想想?”吴奇一脸的紧张。
王青不耐烦的道:“那是自然!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看他根本就是乔装打扮想回来打探情况,哪曾想那江二没认出他来,或许认出来了见他真变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自然嫌弃,便也没有阻拦任由那公子哥带了他去,也是说得通的!不过听说那小公子好像在村头就把他给放了,我瞧那江翠翠似乎对他有些情义,只怕那人还会再来,或许现在都已经在江家了。”
吴奇想到了那个脑中灵光一闪出现的点子,趁着听故事的空挡又在心里好好琢磨了一番,越想越是觉得这主意天衣无缝。
如今见王青是越说越气,吴奇心里却很是开心,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他忙一拍大腿说道:“姑父,只要那人还来,奇儿我倒是有个法子,可助您一臂之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搅局之人
王夫人急道:“除非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还敢姑母卖起关子来,快说!”
“除非他们是要反了朝廷!”吴奇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哦?奇儿你当真有此妙计?”王青满脸疑色的说道。
吴奇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姑父姑母,奇儿绝无半句虚假,只要那家伙还敢回江家,我就可以让他身陷囹圄有血光之灾!
姑父不是说他没有路引吗?近来漳县临近几县匪盗益盛,官府严查流民亦愈甚,咱就以此为由收拾他!”
“你.......你这法子我早就用过了,屁用没有!”
吴奇不紧不慢地说道:“姑父莫急,听侄儿说完,你上次不成关键在于没能将他拿住,侄儿却是有法子能将他拿住,到时候您再使些银子,判他个重辟也是不难的,再不济也可以让他不明不白死在牢狱中。
至于那江二,如若他愿意将女儿嫁给表弟倒还罢了,若还是那般于姑父您硬顶,官府也可以通匪罪将其收押,再将江家的家产全部充公,到时那姓江的女子身边没了依靠,在这王家庄还不是任凭姑父做主?”
想起上次失败,王青依然顾虑重重,他犹豫道:“话虽如此,可那张大户跟他们有些交情,若如此他或许不会坐视不管,以姓张的门路,此事还得慎重……”
突然,他又两手一拍,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匹白马!白日里那公子哥只怕也是来找他的,怪不得我说怎么瞧着那公子哥对那瘸丐也有些奇怪,只怕到时候他们会横生枝节,又跟上次一般。”
吴奇却是笑道:“张大户?还有那什么公子哥,姑父请放宽心,到时候就是他们想管,也不敢管!虽然张家在新寺是有钱有势,可通匪不是件小事,听说张大户还给了三百两银子江家,若是真出了事只怕他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往前靠!至于上次,那也是姑父没有拿住江家的实证,这次有侄儿我在,却是完全不同了。”
王青有些无奈的说道:“如若江二真的反抗,以那便宜叔侄两人的身手,只怕要拿住他们并不容易。”
吴奇一脸轻蔑:“那也无妨,就算真给他们逃了去,也只能亡命天涯,总好过在这里让姑父看着碍眼不是?也让那些背地里说姑父坏话的人瞧瞧,跟您作对的下场。”
“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何妙计?奇儿你就不要再卖弄关子,快快说与姑母听!”坐在一旁的王夫人早就听得急不可耐了。
收了笑容,吴奇瞥了眼王青,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
“夫人,你我怎么听着好像立儿醒了,快去看看!”
“哪儿?我怎么没听见?老爷你怕不是在诳我?难不成有什么事瞒着……”
“姑母!奇儿也隐隐约约听见了,确实是表弟醒了正在哭闹,您还是快去瞧瞧吧。”
“好像……还真是,我先去照看一下,回来一定告诉我这到底什么法子!”
看他如此卖关子,王青早猜到他有事相求,待王吴氏带着婢女静静的走了,这才冷哼道:“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吧?不然怎会大半夜跑来我这里,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见他果然猜到了什么,吴奇只好尴尬的笑道:“姑父果然慧眼,奇儿我……欠了人银子。”
“多少?”王青捧起桌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吴奇看他脸色也不是太坏,加上自己还想到那个点子,想起那嚣张的泼皮,便试探着说道:“额……一百两。”
“咳咳!”王青正吞了口茶,忽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顿时被呛住了,吴奇赶忙上前替王青拍着后背,好一会儿,王青才缓过来,回头看着吴奇气呼呼的叱骂道:“什么!怎么这么多?难不成你是去了赌坊?”
看他脸色铁青果真生了气,吴奇低着头讪讪的说道:“姑父……您说对了,奇儿在镇上闲逛无聊,一时没忍住,就……”
本就烦闷的王青本不想管他,可想起他刚才的那些话,却是又让自己动心,只好狠狠心咬牙说道:“哼!你……好吧,先把你那计策说来,如果此计确实可行,那么我可以答应你。”
“多谢姑父!”吴奇大喜,正要见计划托盘而去,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摸着肚子说道,“姑父,我突然觉得腹中饥饿,侄儿我先去吃了饭再与你细说。”
吴奇一股脑把话说完,不待王青做出反应起身便跑出了大堂,轻车熟路的来到亮着一豆昏黄油灯的伙房。
屋子里,正响起一阵吸溜不停的声响,吴奇嘴角一撇,露出十分得意的笑,随后上前一推门,走了进去。
……
在几双隐藏在漆黑夜幕中的焦急目光下,王家大门又打了开来,十来个人鱼贯而出,大半还都手里举着火把牵着马。
王青站在大门口挥手示意众人上马,他身后的吴奇忽然上前几步,走到阿丢旁边说道:“路上小心些,还有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吴公子,我在镇上等您消息!”阿丢拱了拱手,便抬起马鞭一抽,骑马往村头而去。
后边的几个王家家仆与自家主人告了礼,追着去了。
对面的大虎二虎见到一行人骑马往村口而去,只道王青可能又要找江家麻烦,不过他们也不在意,现在只希望林子里边的人有一个是要找的人,他们的功劳也就到手了。
疾驰的马蹄声逼近,躲在村头林子里的李过被一旁的李自成用力在肩膀一压便伏低了身子,待那一队人马从林子边上跑,李过这才猫起身来,望着远去的马队说道:“叔父,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去报官吧?”
李自成一脸凝重的道:“我也想不明白,估计还是冲着江家去的,不过那人已经死了,即使他们不知道这消息,但那人也不在王家庄了,他们还这么做,究竟是要干什么?”
“我看这王家还不是为了那位漂亮姑娘!”
“是啊,若那些人果真是去报官对付江家,明日岂不是又有官差来王家庄搅局?这两个.......”
李过一脸激动的道:“叔父,管他对付谁,反正又不是对付我们,趁王家今夜府内空虚,咱们更好动手,天赐良机啊,叔父!”
“这……李自成迟疑了下,还是一脸坚定的下了决心,“不行!”咱们还是得小心行事,如今咱有了银子了,也没必要再那般的拼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过有些着急的问道:“叔父,你是说不动手了?”
“走!咱们先退,若是明日王家庄里没有官差来,咱们便动手!”
第一百三十章 半夜相会
“吱呀……”
漆黑的小院子里,探出一对明亮如水的眸子,江翠翠屏着呼吸听了好一阵儿,没听着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她这才身子一侧紧紧贴着门框从只开了一角的门后挤了出来。
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将房门带上,江翠翠下意识瞥了眼左边的屋子,然后踮起脚尖借着点点星光摸到了院门后头,手伸到门栓上轻轻一推。
“嗒!”
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也别样的刺耳,没意识到会如此江翠翠吓得她一颗心突突直跳,回头望着那间房门紧闭静静悄悄的屋子,院门也在一点一点的扒拉开来。
待拨拉到可以挤身出去了,江翠翠又如法炮制侧着身子挤了出去,待院门掩上,她这才摁着胸脯慢慢的吐出了那一口憋住的闷气。
夏日的夜晚有些许微风,摸着黑来到坡下的江翠翠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轻轻一吹,亮光虽只照亮脚下,却也让她的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定了些。
江翠翠用手护住了微弱的火苗,见村子里的灯都熄了,只有远处的王家还有几盏光亮,犹豫了好一会儿,见身后的小院依然安静如故,她这才大着胆子继续往山坡下边走去。
对面高高的山坡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有些紧张的盯着往山坡下慢慢挪动的一豆火光,
“难不成江姑娘是要来找我?可她怎么知道我还留在王家庄?若江姑娘都知道了,王青那厮会不会也……”
王家庄三面环绕的山崖极为陡峭,若没绳索是攀爬不下去的,更何况石头上还长着一片片的青苔,整个村庄就只有村头那一个出入口,韩元恺也只能猫起身子,尽量不弄出声响,悄悄地往村头而去,虽然此时夜色已然黑透了。
走出了村子里曲折的巷道,江翠翠刚刚迈出步子,迎面就被一阵风吹来,慌得她急忙背过身子去,护住那抹能给她些许慰藉和勇气的光,
待风小些了,江翠翠这才四处瞧了眼,见并没有人影,不时从周围的山坡传来的鸟叫声,都让她的心一慌一颤!
江翠翠心里打着鼓,几次想要转身回去,但她仍然最终还是壮起胆子,小心的向前边迈开了步子,只是却自己把手里的火折子吹熄了。
撵着那豆亮光的陆大虎弟兄俩脚下一滞,下边一下子又恢复了黑暗,陆二虎急道:“哥,怎么办?”
陆大虎回头望了眼静悄悄的江家小院,随后一咬牙:“走!下去再说,那女娃与那人颇有渊源,此时一人摸黑出门怕不就是去与他相会,咱们跟着她定然能找到那人!”
说罢,陆大虎脚下加快了些速度,与身后的二虎一起迅速摸到了离村头不远的山坡,刚刚停下,正要瞧瞧那藏在林子里两人究竟躲在何处,却听身边的二虎惊道:“哥,你看!那两人怎么跑了?”
顺着二虎手指的方向,陆大虎隐约瞧见外头官道上有两道模糊的黑影,心中有些惊疑,可瞧见那两人就要离开视线,到手的富贵就在眼前,他来不及想太多,便弃了江翠翠带着二虎偷偷的下到林子里,生怕惊动了王家庄的庄户们,便蹑手蹑脚往村子外边的官道上追去。
看着前边的两人,陆大虎摸了摸怀里的小瓶子,心下大定。
陆大虎弟兄一前一后撵在李自成叔侄后头,另一边,摸到近处了,猫着身子的韩元恺不得不放慢了些脚步,望着下边那道几难辨出的黑影,幸好她也走的不快,不然自己还真拦不住她了!
生怕弄出声响暴露自己,韩元恺从地上捡了几颗碎石子,下到了林子里边,心里嘀咕道:“没想到江姑娘竟然敢摸黑肚子赶夜路,只怕自己这点伎俩还真吓不住她。”
外边的村道上,江翠翠终于战战兢兢地慢慢走到林子边上,见林子里边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方寸似乎还听到了些动静,她一双眸子惊慌的四处乱扫,生怕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冲出一头吃人的野兽!
“也不知韩大哥是不是还在这里,阿生虽是小芹弟弟,可终究是小了些,若是编的玩闹话,不过即使万一也要来看看,反正不然阿爹发现就好了,那就……试试?”
江翠翠垫着脚转了圈,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见边上除了那渗人的鸟叫和夜里微凉的南风,便再无什么动静,便蹲下身子从路边捡了几块小石子,再不迟疑,撒手就往旁边的林子里掷去!
“噼啪!”
听见前头树干响起的声响,韩元恺一惊,侧身躲在树干后,避过那几粒迎面砸来的碎石子,天色太黑,也看不太清楚究竟是谁出的手,虽然焦急却也不得不暂时忍耐。
江翠翠屏住呼吸,见除了石子砸到树干的声音之外,再无别的异响,她也不得不怀疑阿生说的话起来,又或者韩大哥是真的被放了,却也已经知道自己相亲之事,故而走了?
“韩大哥?”想到这个可能,江翠翠心里一慌,“韩大哥……韩大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忽左忽右的朝着两边林子张望着,韩元恺此时方知,原来方才竟是江翠翠所为,对面林子里似乎没有动静,怕自己贸然现身更会把她拖入险境,是以韩元恺便一声不吭的缩回了树干后,同时手腕一抖,石子趁着她喊话之际往对面林子掷去,只留出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外头。
生怕引来仍然亮着灯火的王家注意,江翠翠失落至极的住了嘴,又耐住性子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满心失望的要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听见右边林子里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韩……”江翠翠一喜刚想喊话,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身子也靠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落入别人手中,江翠翠顿时睁大了双眼,手里的剪刀猛地就往后边刺去,可剪刀也被身后那人抓的稳稳的。
“是我,别说话。”那人感受到她的害怕,急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爹?”认出这道熟悉的声音,江翠翠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江二知道自己家中有人监视,韩元恺更可能半夜回来,本来他打算今夜一直守着的,不想身体里的那股气又四处冲撞起来,身体更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只好早早的进了屋子调息,但也留着一丝心神小心戒备。
江翠翠点油灯的时候,江二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本以为她要起夜,不承想她竟径直出了院子。猜到她可能要去找韩元恺,江二当下气急便要出声阻拦,可不巧运气又正是关键之时,此时如若强行中断,将会被那股气息反噬,江二只得强迫自己压住那股急躁的心态,生生逼自己入定,加快气息运转时间。
好不容易等调息完成,出了门追到后边正好瞧见翠翠在往林子里扔石子,江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他也不知道那暗哨现在何处,站了一会儿见都没有动静,忙护着女儿就往后退去。
天色太黑,藏身林中的韩元恺只能隐约瞧见两个黑影有些奇怪的往后移动起来,不好!
看出不对的韩元恺也不知道挟持江翠翠的人是谁,生怕她是被些追查自己的人给挟持了,他顿时急了眼想也不想便冲了出来!
江二见林子里果然有人,黑乎乎的也瞧不清楚,往后推了江翠翠一把,便迎上身去!
“啊!”江翠翠又喜又急,却已然来不及出声阻止。
听到江翠翠一声惊呼,还有那道猛然向自己冲来的黑影,韩元恺也不含糊,身子一歪往旁边让了几步,然后便将手里的石子一窝蜂的,迎面朝着那道冲来的黑影用力掷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寻回腰牌
林子里黑漆漆,加上距离太近,发现有东西朝自己丢来,江二身子猛地往后倒去,双肘撑在地上,双腿一剪。
隐约瞧见那道黑影躺地,韩元恺心下便觉不妙,急忙跳起身来。
江二等的就是此刻,随后双腿又猛地往回一夹!
韩元恺心下觉得不妙,一个照面就知道此人身手极高,知道要是被他扫中,决计讨不了好,是以落地之后便丝毫不停的往旁边一蹬。
江翠翠在后边也瞧不清楚什么情况,只知道林子里跑出来一个人,想起小芹弟弟阿生的话,急忙喊道:“韩大哥?”
韩元恺摔倒地上有些吃痛,听到江翠翠焦急的声音,他连面前这人什么时候躲在附近都没发现,心中也是颇为忌惮,生怕此人还有同伙,急忙说道:“快回去!”
倒在地上的江二自然也听到了,见他真敢回来,顿时心下一狠,使出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摸出一枚飞镖,就往韩元恺说话的方向掷去。
听见破风之声逼近,韩元恺睁大了眼睛,猛地往一旁滚去,“噗”的一下,飞镖应声扎进了旁边的地里。
正往前跑来的江翠翠瞧见父亲手往怀里一掏,还要扔出暗器,急忙大声喊道:“爹!不要!”
江二这略一犹豫,掷出的镖速度就慢了些,韩元恺趁机爬起身来,一个躺地滚身翻进了黑漆漆的林子里。
听着外边响起“嗖嗖嗖”三声,韩元恺往后一撞,靠着树干往外一瞧,隐约可见刚才躺的地方扎了三枚飞镖。
瞧着位置全是打的自己要害之处,韩元恺盯着那道熟悉起来的黑影,后背不禁升起一股凉嗖嗖的寒气。
眼见父亲还要继续出手,飞扑过来的江翠翠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焦急的喊道:“爹!是韩大哥,不要打了!”。
话已说开,又没能一下取他性命,江二便也顺势罢手,朝着林子里就坡下驴的说道:“真的?后生?是你吗?”
躲在树后的韩元恺,平静的回道:“江叔,是我!”
这说话间的功夫,月亮便悄悄爬了出来,朦胧月色下,林子里能看得清了些。
见女儿向林子里跑了过去,江二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一起跟着走了过去,边走边说说道:“后生,误会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原来却是后生你,后生,刚才我没伤着你吧?”
韩元恺站起身来,谢绝了要来扶他的江翠翠,走出来看着江二说道:“没事,江叔,晚辈这次回来实在是逼不得已,我有些东西忘了拿了。”
“哦?”江二疑惑地盯着他,又瞥了眼立在他身边的女儿,心里痒冷,不过从他眼神又瞧不出是这个意思,眼看月亮就要完全钻出来,便又回头朝着外边走去,“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回去再说。”
见他往四周扫了眼,韩元恺忙道:“那两个暗哨追着另外一拨人。”
江二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韩元恺也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点了点头,便当先往村子里走去。
“江姑娘,我的腿没事,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知道他的腿没事,江翠翠大大松了口气,从方才他与父亲的对话中便知事情不简单。
越来越清晰的月色下,看到一行三人从村口一直走到西边坡上的江家,直到进了院子,王青家的高墙上那颗脑袋才缩了回去。
那人“蹭蹭蹭”快速的退下了梯子,待双脚一落地,便火急火燎的往后院跑去了。
……
陆大虎兄弟悄悄摸在李自成两人后边,跟了好一段路,见他们忽然爬到了官道边的山坡上,便又细细的观察了好一阵,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从后边的山坡爬上去,悄悄地摸到他们附近。
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那两人再有什么动静,就连话也没几句传出来,估摸着是睡下了。
陆大虎便从怀里摸出两块布来,分了一张往旁边一递,示意二虎把鼻子堵上,自己也将鼻子蒙住。
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悄悄猫起身子,接着点儿月色远远见草丛里那两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陆大虎一人悄悄靠近了几步,将手里的瓶子丢了过去。
拔掉了塞子的小瓶滚落到那两人的身边,见那两人似乎要醒过来,陆大虎急忙蹲下了身子。
半醒不的李自成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不想半睁开眼睛却又沉沉的闭上,眼前发黑脑袋一歪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大虎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探出头一瞧,那两人一动不动,回头示意蹲在草丛里的二虎跟上,便悄悄向那两人摸了过去。
陆大虎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昏睡的两人,从怀里掏出那张起皱的画像,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比对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自己是搞错了。
不过看这两人鬼鬼祟祟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陆大虎便仔细的翻了一圈他们的包袱和衣裳。
“哥!”竟翻出二十多两银子,陆二虎顿时亮了眼睛。
可陆大虎想了想还是将银子放了回去,见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没有带有那人的画像,他便要起身离去。
见一旁的二虎看着包袱发呆,陆大虎忙拉了他一把,轻声说道:“走!莫因小失大,现在江家没人监看,咱们快快回去!抓住那人才是正经……”
“哥,反正他们也没瞧见是谁……”
“不好!咱们只怕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只怕那女娃才是正经!快走!”
……
江家院子里。
虽然大半夜来了客,江二也没有点起灯火。一进院子,江翠翠就被他给撵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等人一走,江二便带着韩元恺到了以前他住的那间房间,在屋里的那张炕底下,韩元恺果然找到了淹没在柴灰里的一块黑牌子,站在门口的江二瞧见顿时皱了眉头。
韩元恺赶紧将牌子上边的灰抖弄干净,走到窗边借着月色一瞧,竟是一块锦衣卫的腰牌!
韩元恺急忙往门口瞧去,见江二脸色果然不渝,便开口解释道:“江叔,晚辈并非故意藏在此处,实在是过于巧合,那一夜屋子黑漆漆的,打翻了桌子,应当就是那时候将它踢进了灶膛底下……”
江二想起那夜他听到里边动静,将门推开的场景,桌子翻了,油灯也碎了,确实有他说的这个可能,随即一下子明白过来,韩元恺为什么几次三番回来,原来是还没找到东西,又怕泄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想明白的江二,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见他脸色没那么难看了,韩元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块黑漆漆的牌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又抬眼看着江二说道:“江叔,想必您也早知道我的身份了,趁那两暗哨没回来,我该走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一声,那些追杀我的人还在找我,或许江叔您也早知道了,保重!”
见他如此识趣,对方才的自己的举动,江二心中有些愧意,边退出房门外边说道:“嗯,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艰险,多多保重,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将令牌放进怀里,韩元恺抱拳说道:“告辞!”
说着就迈步出了屋子,站在江二身边静静听了会儿,见四周没有什么异样,韩元恺瞥了眼院子,见江翠翠的屋子门没有掩上,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再跟她当面告辞,收回目光看了眼江二,抱拳便拔腿往院子里走去。
村头,在林子里找了一圈的陆大虎,气道:“真中计了!咱们去江家看看!二虎,你……”
“哥!你看,王家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了贼人
“走!回后山,看看再说!”陆大虎望着越来越多的火把,更有人悄无声息的往村口而来,犹豫一下便弃了进王家庄查看的念头。
江家小院。
屋子里,得知了有人在监视的江翠翠也不敢点灯,就借着透进窗的月光把手里的衣服赶完。
秀长的手指捏着根针上下翻飞,就差几个针脚了,院里却一下没了声响,江翠翠的心忽然有些慌,抽空抬眼往外边一瞧,见韩元恺竟好像要离开,心里一慌,一不留神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破了她的指尖。
顾不上指尖钻心的痛,江翠翠急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抓着那件衣服,喊道:“韩大哥!”
江二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却又收回了迈出半步的脚,转身回了房间。
韩元恺回过身来,望着跑到自己身前一步才堪堪停下的女孩儿,她一脸慌张,又大又亮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韩元恺挪开目光,却正好瞧见她手里紧紧抓着的衣服,以及她手指尖上冒出的一粒血珠。
“韩大哥,你……”江翠翠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羞涩的将那受伤的手背在身后。
韩元恺心头如压巨石很不是滋味,面上却平静的问道:“江姑娘,有什么事?”
看着韩元恺如此平静,江翠翠心里有些沉了下去,但还是幽幽的问道:“韩大哥,你这就又要走了么?”
面前的少女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虽然知道她的心意,可如今自己身处凶险,韩元恺只能硬起心肠说道:“嗯,江姑娘你和江叔要多多保重,留步!”
见他心意已决,也知道情势凶险,此情此景自己断然是留他不住了。江翠翠低下头去,这才觉得指尖传来锥心般的疼痛,瞥见手里攥着的衣服,她急忙说道:“韩大哥,你再等等,还差几针就好,要走……你也不能就穿着这身衣服走吧?”
扭头瞥了眼江二的屋子,韩元恺知道他在听,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韩元恺便轻轻“嗯”了声。
就站在院子里,江翠翠就着如水的月光,手里的活儿想做慢些却又不敢慢,终究是手脚麻利的将衣摆最后那点儿针线做好。
贝齿轻轻咬断线头,又将那线头牢牢的打了几个结,江翠翠这才抬眼看着韩元恺,将手里的衣服递到他的面前。
接过她手里的衣服,韩元恺将身上的包袱解开,解开了将衣服放了进去,江翠翠这才注意到这包袱有些眼熟,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心中顿时又是委屈又是饱含别离的忧愁。
包袱随意打结系好,韩元恺瞥了眼低着头的江翠翠,又看着重新回到廊下的江二,拱手说道:“江姑娘,江叔,多多保重,告辞了。”
江翠翠想再抬眼看他一眼,却又不敢,生怕在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掉落,只好轻轻“嗯”了声。
江二也没做声只是摆了摆手,韩元恺便转身大步往院门外走了出去。
直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江翠翠才抬起眼来,目光婆娑的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咬着嘴唇,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那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江二从她旁边走过,把她那点儿神情都不动声色的看在了眼里,心里有些懊悔,为了自己的心结一时冲动把韩元恺给救了回来。
“铛!铛!铛!”
忽然,下边的庄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惊心动魄的铜锣声!
江翠翠顿时瞪大了双眼,刚想出去瞧一瞧,就见韩元恺又跑了回来,嘴里还喊道:“江叔!好像是王青带着人往这来了。”
江二上前正想将院门拴好,忽然见他跑回来这么一说,顿时身形一扭来到外边往下一瞧,见山坡下边果然有一队举着火把的人正冲着自家而来,他忙跑回院子一把将门闩上,随后示意韩元恺先进翠翠屋子躲一下。
“进贼了!哐哐哐!”
“村里进贼了!铛铛铛!”
随着王家小厮们卖力的敲打和呐喊,黑漆漆的王家庄一户接一户相继亮起了灯光。
不一会儿,就多了不少举着火把的人跑到村道上,个个汉子手里都提了刀枪棍棒!
骚乱的村民很快就在一些中年汉子的组织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他们挑出壮年汉子组成了一队队的火龙,在村子里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搜查起来。
村头也早被王青安排了自家下人设了拒马桩,旁边的火把把黑暗的林子照得亮堂堂的,五六条汉子手提刀棍把住了村头。
王青带着长长的一队人一边走一边扭头看着下边火红的村子,松了口气说道:“奇儿,还真被你给猜着了!那厮果然要走,这次绝不能再让他给逃了!”
看着前边山坡上那处平静如初的院子,吴奇笑道:“姑父,剩下的就全看您的了,戏可别演过了。”
“放心吧,这次没有十足的把握,姑父绝对不会强来!”咬了咬牙,王青加快了脚步。
眼见王青带着人就要到了,闭门不出岂非做贼心虚,江二忙跑到厨房里取了火把,又取了棍棒,吩咐翠翠将院门锁好,自己不回来不要开门,就开门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王青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坡,刚好瞧见江二从家里出来,手里还提着根棍棒,王青急忙问道:“江二,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棍棒往地上一杵,江二淡淡地说道:“里长,这不是听着庄里进贼了吗?我自然是捉贼去,还能做什么?”
“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王青下意识说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吴奇轻咳一声,忙闭了嘴。
江二瞥了眼王青身边的年轻人,然后随意地问道:“里长以为什么?”
瞥了眼不远处的院落,王青搓搓手,随后抱拳说道:“没什么,江郎中,你的身手村里的人都见识过的,有你在咱们就宽心多了不是,不过竟还有贼人敢闯进咱们王家庄,实在是让人意外,江郎中,你说是也不是?”
松开棍棒,江二冷冷说道:“不敢,不知里长不去捉贼,却带这么多人上来做什么?”
见他松了手,那棍棒竟然丝毫不动也不见倒,往下边一瞧,原来棍身竟已钉入地下,王青后背一凉,客气地说道:“额,这不是还没找到贼吗,所以就得一户户的搜,而且江郎中你家这位置高,能看得远不是?怕你或许能知道贼藏在哪里,所以村里人便想着来问问看。”
皱起眉头,江二有些不悦的说道:“里长是说我家进了贼?”
王青本来有些火气的,不想衣角突然被人扯了下,又忙堆上笑说道:“误会了,江郎中,我可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可能见过那个贼?”
冷笑一声,对于早就撕破脸皮的王青,江二也懒得再掩饰什么,语气平淡的说道:“自然没有!里长是想进我家搜查一番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在江家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王家庄所有人都知道曾经做成亲家的江王两家如今已是撕破了脸,就连庄子里进了贼人,好像也是王家人先说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强忍下火气的王青回过头来,面上依然带着一股讨好的笑,有些尴尬的说道:“不是,江郎中身手这么好,哪有贼敢闯进你家,既然如此,还请江郎中您啊不!是江师傅,庄里人都想请您带着大伙一起去捉贼。”
江二回头瞥了眼了无声息的院落,皱着眉头说道:“我走了,我家女儿孤身一人在家,只怕不妥。”
眼睛滴溜溜一转,王青上前两步看着院落,随后又转过身来,仰起脑袋看着江二语气讨好的说道:“这个嘛……我可以留下两人守在外边,想来那贼子看到有人在,也是不敢来的,再加上江师傅您的赫赫威名,又哪有宵小敢闯进你家。”
见如此都无法激怒于他,江二更是好奇他心里憋着什么坏,一把将旁边的棍棒提起,一边扫了眼王青带来的人,快声快语的说道:“那好吧,不过把守的人只许守在路口,不可靠近院落!还有,半个时辰若是捉不到,想必那贼人已然逃出去了,到时候我便要回来的。”
见他眼神凌厉,王青忙应承道:“那是自然,不敢多劳江师傅,江师傅请!”
心里提起小心,江二低头看着一脸强笑的王青,语气平淡的说道:“不敢,还是请里长前头带路吧!”
听他答应下来,王青顿时眼前一亮,扭头一指前边两个家仆小厮,正色说道:“你们俩守在这里,院里没有异样不得靠近半步,否则棍棒伺候!”
“是,老爷!”
王青说完,笑着看了眼江二,瞧他脸色冷冷,忙笑容一滞讪讪的走到前边带路去了。
江二回头再瞧了眼院落,心里总有些不放心,可一时又想不明白王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骑虎难下,便也跟着王青去了。
两个王家家丁一起看了眼不远处的安静小院,然后走到一旁把火把往地上一插,提在手里的棍棒便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声音还不小。
院子里,韩元恺听着那逐渐远处的脚步声,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江王二人之间的对话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如今院子外头还有两个呱噪的小厮把住了门,韩元恺也只能先暂时待在江家。
况且就算出了这院子,也出不了王家庄,村头那条唯一进出的路想必也已经被王青设卡拦住,虽不明白自己何时被王青给瞧出了破绽,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再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别人瞧着倒还真像个贼,难不成是方才进来被哪个起夜的村民瞧见了自己不成?
韩元恺想起刚才江翠翠送自己的衣服,忙把包袱取下,刚脱掉破烂不堪的长衫,把包袱拿起来想要解开,看着脏兮兮的手背却又停了手。
“啊……”
正发着呆,韩元恺忽然听见窗外有人轻呼一声,急忙转过身去,原来是江翠翠。
江翠翠见被他发现,急忙背过身去,羞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用力的抓紧了手里捧着的那碟窝头。
看着窗外少女低头的羞涩模样,韩元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打着赤膊的,忙又把那件破烂的长衫穿好。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惊动院子外边的人,韩元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到江翠翠还站在窗外不动,似乎是有事要找自己,韩元恺扫了眼院墙,见没有人在扒墙偷看,便迈动步子。
“吱呀……”
开门的动静与外边村庄的喧闹相比自是微不足道,可在这寂静的小院,却异常的引人注意,这声音好像揪着人心一般,直往人耳朵里钻去。
江翠翠像是偷了东西的小贼,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脸更是红得像是落日边上的晚霞。
虽然心里明知这个时候不应当,可心儿从没跳得这般的快,跳得江翠翠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心中涌出万般滋味,有害怕、紧张、担忧和哀愁,更有喝了蜜般的甘甜,这些味道让她既彷徨又流连不舍。
韩元恺走到她的身边,瞧见她手里攥着的那一碟窝头,心里一暖,碟子和里边的窝头还微微有些发抖,韩元恺脸上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跳了下!
看到她有一缕头发散乱在脸边,韩元恺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去,随后想到了什么,又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人走到自己身边,却不发一言,江翠翠鼓足勇气偷偷抬眼一瞧,她小小的心儿顿时猛地一抽,又羞又喜得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了,想要拔腿逃开,却又不舍。
突然,那颗如吃了蜜般的心儿却似乎被什么给重重地砸了一道,江翠翠整个人都呆的定住了。
伸出发僵的五指抓了个窝头,见她那娇羞的女儿姿态,吹弹可破的皮肤浮着诱人的跎红,韩元恺不敢再看,闻了一口窝头,轻轻地说道:“江姑娘做的吃食就是香。”
听到他称赞自己的这番话,江翠翠心里边儿却满是失落,紧张的发抖的身子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低着头的江翠翠一把将手里的碟子推到他怀里,随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说道:“韩大哥,喜欢吃就多吃点,对了,她……怎么肯放你回来?”
“什么?”韩元恺刚把少女手里的碟子接过,又咬了口手里窝头,正在打量着外边的院墙,听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他似乎不想跟自己谈起她,江翠翠没有再问,嘴角微翘浅浅笑了笑,柔声说道:“没什么,韩大哥,你应该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额……”韩元恺一脸尴尬的抬起手嗅了嗅,不好意思的说道,“在山里一直赶路,又在对面山上的草丛堆里躲了半天,所以身上就弄得脏了些。”
瞧他一身狼狈,江翠翠看着院里的几口子水缸,有些心疼的靠近他说道:“好在腿没事,韩大哥,我给你烧些热水,你好好洗洗吧!”
被她这么一说,韩元恺浑身更是油腻腻的发起痒来,他急忙压低声音说道:“不要!江姑娘,外边还有人守着,小心被他们察觉出不对,大半夜的我洗冷水就好,你……”
院子里忽然吹来一股子凉风,拨动了她脸上那捋乱发,韩元恺迎上她的双眸,没有再说下去。
江翠翠眨了眨会说话的一双大眼睛,声音低低地说道:“好吧,韩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提水,你放心,不会弄出什么动静来的。”
“江姑娘,你……”
有些心慌的将那捋乱发拨到耳后,江翠翠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颤动着,吃吃地说道:“怎……怎么了?韩大哥。”
韩元恺别过头去,听着村子里混杂在一起的喧闹叫喊和铜锣声,说道:“江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你给我提水呢?你回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江翠翠笑了笑,院里的风又袭到廊下,将身边男子披散的长发吹到了她的脸上,有些痒,可江翠翠并没有躲开,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院里的水缸轻柔的说道:“韩大哥,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可以!可别小瞧我,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泡的药浴可都是我一个人提的水,阿爹常常半夜才回来的。”
说着,江翠翠转身拔腿就往厨房里走去。
凉风穿过破烂的衣裳打在身体上,凉飕飕的,瞥见肩膀上那处粉红色的新鲜疤痕,韩元恺突然问道:“且慢!江姑娘,那只飞镖......还在你那里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表白心迹
“那支毒镖?不在我这了,阿爹他拿回去了,韩大哥,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么?是不是跟你打扮成这样有关?”闻言,江翠翠有些讶异。
夏夜的风由不得它自己选择,只能直直的向北,吹到未知的远方。
韩元恺又看了眼肩头那刚掉了痂的的疤痕,其实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早已经得逞,要杀的人已死,说起来自己只不过是鸠占鹊巢,可是说出来谁又会相信?
将嘴里的窝头轻轻咽下,韩元恺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没事,不在就好,江姑娘,你可知道那时候你把它给我的时候,可是吓了我一大跳,要是我晚来一步,岂不是成了罪人,江姑娘,以后不要再这般做了,生命只有一次,好好活着!”
“嗯,韩大哥,翠翠以后都听你的。”江翠翠认真的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江姑娘,以后若有人问起我来,不要说你我相识,只说是在路边救下的路人,之前的叔侄一说也不过是因与王家的事打的幌子,也把这话转告小芹姑娘一家,可以的话,江姑娘你还是跟着你爹,还有小芹她们家都离开这里吧,王家庄恐怕……不太平了。”
江翠翠有些吃惊,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韩元恺问道:“为什么?韩大哥,你……你的事这么严重么?”
“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所以赶回来告诉你们一声,能离开王家庄还是尽快离开吧,何况这里还有王青处处惦……额处处找你家事情。”
虽然他及时扯开了话题,但江翠翠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难堪的问道:“韩大哥,我……是说翠翠招蜂引蝶吗?原来在韩大哥心中,我是那般轻浮的女子么?”
一时嘴快,不想竟捅了娄子,韩元恺知道古代女儿最重名节,有些后悔说出那番话来,急忙解释道:“没有的,江姑娘,我是说……我……”
见他急着想要跟自己解释,好像并非故意轻视自己,只是满心期待着听他解释,他却又讪讪的闭了嘴,江翠翠着急之下只好鼓起勇气问道:“是……是什么?”
事已至此,眼前这可是个敢拿命换取名节的烈女子,韩元恺只好说道:“江姑娘,我是想说你长得美,但别人见了你动心并不是你的错,难道贪官收受贿赂,要怪到银子太过诱人吗?江姑娘不必为此自生烦恼。”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贪官贪了银子,从未听说过过判银子有罪的。可想起今日相亲的场面,江翠翠又吃吃地说道:“韩大哥,你说的……在理,可阿爹他……怕是嫌我拖累,急着要把我嫁人了!”
“额……江姑娘,如果……若是嫁人的话,嫁到别的地方去吧,找个靠得住的男人,过平静的日子,我想这也是江大叔想要看到的。”
“靠得住的男人翠翠找到了,可是他……好像并不在意。”见他不以为然,江翠翠心中十分失望,声音带着点儿惊慌。
一阵凉风吹过,又将她耳后那捋秀发吹动,有些遮住了她的视线,可她没有去理会,只是低下了脑袋。
“额……”韩元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看他没有什么反应,江翠翠抬起头看着他勇敢的说道:“而且我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近在身边却又远在天涯,看得见却抓不着,就连知道的名字,也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韩元恺别过头去,看着肃穆的院墙说道:“有些东西,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江姑娘你聪慧过人,一定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请一定帮着劝说江叔和小芹他们家离开这里。”
有些绝望,她强忍住了发酸的眼眶,淡淡地说道:“小芹她明日就要和大牛哥成亲了,阿爹也去劝过刘伯伯,让他把家产都变卖了跟着一起去张家湾。”
见江二也早有打算,加上他逼迫江翠翠相亲,想来也跟此事有一定的关系。为自己牵连到身边的少女感到有些内疚,韩元恺不由地问道:“那就好,原来江叔也早想到了,那你们呢,有何打算?”
他似乎在关心自己,江翠翠刚刚沉下去的心活泛了一些,嘴角微微一翘眉目间似有些笑意。
江翠翠抬手将脸前那捋乱发捋好,有些哀怨的说道:“阿爹他……他忽然很着急把人嫁人,我总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连他有那么好的身手我都不知道,他就一直瞒了我这么多年。”
“江大叔或许有他的苦衷吧,江姑娘,我想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背负太多,只想让你过上平静的日子,让江大叔不要在村子里找了,离得越远越好,或者可以跟小芹一起,你们这般要好,也可以做个伴。”竟然连自己女儿都瞒着,想起江二那强大的身手,韩元恺也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起来了,难不成江叔也跟那些人有什么关联?
望着盯着窝头愣神的狠心人,江翠翠咬了咬嘴唇,有些气恼的说道:“你!谁又曾问过我心里想要什么?阿爹没有,那个人也没有!”
月色下的少女蹙眉,生气发怒也有如此风情。
她一个如此重视名节的女子,三番两次放下身段表明心意,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稍不留神就是有今日没明天的路子。保持住理智的韩元恺带着些许忧愁说道:“江姑娘,外边世道险恶,有时候平静日子也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你……”
见他还是不解自己的话,江翠翠便换了个话题,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韩大哥,你这次回来不仅是来劝我们离开王家庄的罢?东西找到了么?”
“嗯,找到了。”韩元恺又咬了口窝头。
瞥了他一眼,江翠翠鼓起最后那点儿勇气问道:“是……哪个姑娘送的么?”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韩元恺据实而答:“额……不是,是一件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不小心落在了你家,不取走恐怕会给这个地方带来更多的动乱,更会连累你和江大叔。”
见他似是而非,江翠翠的心有些倦,还是吃吃地问道:“韩大哥,你是在担心我……和阿爹么?”
不敢接受她的心意,韩元恺只能看着明亮的弦月,正色说道:“嗯,江姑娘你和江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未报答,怎能再牵连你们进这趟浑水,江姑娘你千万记住,不要再别人面前说起我,只当我从未出现过。”
有些恼恨的瞥了这不解风情的男子一眼,江翠翠快声说道:“韩大哥,你快洗澡吧,既然你自己要提水,我可就真不管了,我去睡了。”
看着她迈着小步离开,韩元恺心里忽然怅然若失,急忙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外边两个王家家丁谈天声依旧大声如故,好似在王家压抑得久了一般。
虽是如此,可韩元恺到厨房提了木桶,却也尽量放缓了脚步。
韩元恺回到院子,从那几口大缸里来回提了几次,灌了将近半浴桶的冷水,才悄悄闩好房间的门。
把支起的窗户也放了下来,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下屋里黑暗的光线,韩元恺这才将衣服褪去,将自己整个身子全泡进了浴桶里。
韩元恺正泡着澡,隔壁再隔壁的屋子里,江翠翠却坐在炕边怔怔的看着院子外面发呆。
他明明知道了自己就要嫁人,可还是一脸的平静毫不着急,自己一个女儿家,三番两次这般明显的对他表白了心迹,已是羞煞人了!
可他还是不为所动,难道他真的一点不在意自己么?
想到这里江翠翠就心里空空的,难受得有些发酸。
阿爹也是有事瞒着自己,似乎自己才是那个连累他们的人,所有人都想要抛下自己而去,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如何。难道真要接受阿爹的安排,随便找一个所谓的好人家嫁了去么?
江翠翠心里下意识便抗拒这般逆来顺受的想法,可如今自己面对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而且阿爹他也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吧?自己再不能和上次一般以死明志,就连那个男人,他也让自己听从父亲的话不是?自己又还能有什么法子?
江翠翠越想越是难过,委屈的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溢出,划过她那十分秀美的脸颊,落到正紧紧攥着衣角不放的如玉手背。
动作轻柔的搓洗干净,韩元恺将身子擦干,解开炕上的包袱,拿起上边那件江翠翠新给他做的衣裳,忽然掉下个瓶子来,韩元恺急忙伸手接住,原来是崔俨霏给的那瓶金疮药。
又想起她今日与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韩元恺手上摸着包袱里那件崭新丝滑的衣服,心中迟疑了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阴谋诡计
“吱呀……”
门扉转动,知道他已经洗漱完毕,江翠翠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只见走廊下,披散着一头湿漉漉长发的狠心人,正拿着毛巾在那干搓。只瞧了他一眼,江翠翠就转身回了屋子。
听到房门重新掩上的声音,韩元恺手上动作一停,摸着身上的绸缎衣裳轻轻吁了口气。
外头的谈天声如故,还有闪烁的火光。
叫嚷着进了贼的王家庄大半夜闹哄哄的乱了一阵,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渐渐地安静下去了。
只是村头仍然还有不少人在守着,不像是息事宁人的样子,并且人数加到了二十来人,里边有王青的家仆,也有庄中其他几家富户人家的长工,还有些是躺在床上还未能下地的武师王铁豹徒弟。
虽然王铁豹如今再大伙眼中比起江二是要差得多了,可他教出来的徒弟还是会些拳脚棍棒功夫的,王青便把他们给安排到了村头把守。
带着一队壮汉在庄子里转了好几圈的江二,开始他还真的以为庄里是进了贼人,甚至可能是为韩元恺而来的那帮子杀手,可仔细搜查一番下来,就连庄中那口子大水塘他也带着人打着竹篙探了个底朝天,却也终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虽是如此,可他未敢掉以轻心,带着人硬是仔仔细细的挨家挨户搜了个遍,不过这可苦了跟在一旁的矮胖子王青了,若不是早知人就藏在他家,还是自己设下的圈套陪他在此演戏,江二如此卖力搜查,王青恍惚间都差点以为庄子里是真个进了贼人了。
江二查完最后一户人家,出了门来,往对面山坡上的自家小院瞧上一眼,那里漆黑如故并未有什么异常,亮着火把的坡口,那两个王家家丁还坐在那里。
江二收回目光瞥了眼才追上来的王青一眼,还是搞不清楚他的话是真是假,到底是那些杀手真的嗅着味追到了王家庄,还是这矮胖子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呼……江……江师傅,怎么样了?”
江二摇了摇头。
此时村道上搜查的人已经少了大半,江二见时辰也快到了,便告了辞。回到坡上,江二还未开口那两个小厮就自觉的起身走了。
“咚咚咚!翠翠,把门开开,爹回来了。”
听到敲门声,屋里的江翠翠急忙起身出了房门,瞥了眼还在那儿笨手笨脚收拾头发的韩元恺,犹豫了下,边往旁边走边朝着外头应道:“哎!等等,这就来。”
咬着嘴唇的江翠翠快步来到韩元恺身边踮起脚来,也不理男子那有些吃惊的目光,更不去看他那身新换的绸缎衣裳,伸手一搂那一抹披散的乱发,觉得已然干得差不多了,便将他那头散乱的长发十分麻利的拢到手心里。
头皮一紧,手中的发簪一空,韩元恺还没反应过来,发髻便已然绾好,望着提起裙摆迈着小碎步急急离去的少女,韩元恺心中五味杂陈,就读于考古系的他自然清楚在封建的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替非亲非故的男子绾发,意味着什么。
“吱呀……”
院门打开,站在土坡上的江二先是往下边瞥了眼,瞧着那两个小厮举着火把下到庄子里去了,才回身进了院子,瞥了眼没入廊下阴影中的韩元恺,不动声色的将院门拴好,悄声问道:“翠翠,家里没什么事吧?”
江翠翠犹豫了一下,吃吃地道:“没……没有,阿爹,出什么事了?他们是冲韩大哥来的吗?”
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江二又瞥了眼后头柔声说道:“没什么事,应该只是赶巧了,只说是进了贼,不过还没有抓到,庄子里还有人在巡逻,放心,先去睡吧。”
江翠翠看了眼廊下,有人巡逻岂不是说今夜这狠心的人走不了了?
“爹,那我先去睡了。”说完,江翠翠便知趣的回了屋子。
看着女儿的房门掩上,江二才朝着廊下走了过去,当先进了屋子将油灯点亮,待外边的韩元恺进来将屋门掩上,江二这才悄声说道:“弄不清楚,我亲自带着人在庄子里挨家挨户的找了一遍,根本没找到什么生人,也不知是真的进了贼还是奔你来的。”
韩元恺闻言霎时眉头紧锁,出声问道:“江叔,那村头可还有人把着?”
屋子里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也真瞧得出来他是真心急着要走,江二点了点头,沉重脸色缓和不少,轻声说道:“有,比刚才还要多了,只怕此时不容易出去。”
想到江二神秘的身手,韩元恺带着些希冀的问道:“江叔,不知道庄子里是否还有其他能出去的地方?”
走到开向山坡的窗子前,江二打开往外看了眼不远处长满青苔的石壁,回头看着韩元恺说道:“王家庄三面环山,只有从村头才能进出,这山你也瞧见了,不仅高还很陡峭,几乎不可能从山坡攀爬出去!这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村民千辛万苦一块块石头垒起来的,想要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山匪才没来王家庄闹。”
韩元恺不死心的继续问道:“几乎?连江叔您都不行吗?”
掩好窗户,江二边走回来边说道:“很难,除非有麻绳,否则根本爬不出去,可是我这里并没有那么长的麻绳,因为之前的人为了防止有贼匪用麻绳从山坡上爬下来,把附近的树木都砍掉了,而且就算有了足够长的麻绳,没有弩机也打不上这十几丈高的山坡,外边村口又有人盘查,只怕我也带不出去麻绳,就算带得出去,也会打草惊蛇。”
想起确实如此,江家后边的山坡上,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才有一片林子,前边只有些灌丛杂草,见没了法子,韩元恺担忧的问道:“那这当如何是好?”
叹了口气,江二有些无奈的说道:“先在这里等等吧,好在那些暗哨也进不来,等到明天看看,虽然不知道王青肚里藏着什么坏水,”
想到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找自己,韩元恺就有些着急:“江叔,恐怕这会拖累你们的,找我的人太多了,不仅有张大户还有那帮子要取我性命的人,如果他们查到这里,恐怕会出大乱子,我还是想办法赶紧离开才行。”
“后生,你的身手怎么回事?”江二忽然问道。
“什么?”韩元恺一脸愕然。
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更想起方才林子里与他的那番打斗,以他的身手怎会输给王铁豹?江二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后生,你既已对我坦诚相待,我也就不瞒你了,你是我从山上背回来的,当时有四个人在追杀与你,听他们说当初你虽然中了毒,可还是力战五人并斩杀一人还脱了身,你中的这毒如此霸道刚猛,都能挺这许久,怎么前些日子却打不过村里的武师?”
“额……”韩元恺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江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