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真相
这么多年来,太后在面对宁阳大长公主的时候,总有些底气不足。
在外人看来,太后是因为估计宁阳大长公主的身份,才会对她多有忍让。
可只有太后和宁阳大长公主这两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太后是因为知道宁阳大长公主的脾气,担心她会揭了自己的老底,才会委曲求全,一直避其锋芒。
而宁阳大长公主也因为熟知太后的出身,对其很是看不起。
哪怕她已经鸟枪换炮,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宁阳大长公主依旧对其不假辞色。
这就是身为皇家公主的骄傲。
面对气急败坏的太后,宁阳大长公主只是勾唇轻笑,目光轻蔑。
“难道本宫说错了吗?如果有的话,还望太后娘娘指点出来。”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在不住颤抖,脸色白里透青。
她正在竭尽全力维持住自己身为太后的体面。
“季皇后宽容大度,她从未将那些小事放在心上,你一个外人有神奇么资格在这里乱嚼舌根?!”
宁阳大长公主缓缓收起笑容,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本宫曾与季皇后是至交好友,她的事情,本宫清楚得很。
季皇后确实没把你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她懒得跟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可谁能想得到?
她的宽容大度非但没能换来你的知恩图报,反倒让你变本加厉。”
太后怒极反笑,嘲弄道。
“说得好像你跟季皇后有多要好似的,真要是这样的话,当初季皇后放火自焚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跟着她一起去?”
想起已经故去的好友,宁阳大长公主的神情变得暗淡下来。
当年在得知季皇后惨死后,宁阳大长公主万分悲痛,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太子李曙一案牵连甚广,谁碰谁死。
即便宁阳贵为公主,也无法插手朝政,更加无法更改皇弟的决定。
她只能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竭力撇清自家与太子府之间的关系,以免自己的夫君和孩子被牵连。
在为好友仗义执言,与保护家人之间,宁阳大长公主选择了后者。
也正因为如此,宁阳大长公主一直觉得自己欠了季皇后,心里很是愧疚。
而如今。
她的夫君已经故去,女儿也已经外嫁。
她除了自己,已是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将心里积压多年的那些话全部说出来。
“太后娘娘,你不必拿这种话刺激本宫,当年季皇后的死多有蹊跷,此事本宫心里一直多有疑虑,只可惜一直未能找到确凿的证据,直到昨日,本宫见到一个人,方才知道了季皇后自焚的真相。”
太后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宁阳大长公主,想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宁阳大长公主:“出来吧。”
一个瘦弱的宫女低着头从她身后走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宫女缓缓抬起头。
太后看着她的脸,觉得很是熟悉,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反倒是李寂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宫女正是慕青!
曾经在朝阳宫里偷偷祭拜季皇后的那个宫女,还因此闹出了朝阳宫有鬼的传闻,并因缘际会地救了花漫漫。
后来花漫漫被武章王软禁在朝阳宫里,也是慕青将她救出来,藏在了密道之中。
在花漫漫“去世”之后,慕青便也跟着销声匿迹,彻底不见了踪影。
李寂原本还以为她已经离开天京,隐姓埋名开始重新的生活。
却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众人面前,而且还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
慕青先是朝着李寂福了福身,然后才缓缓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奴婢原本是浣衣局的一个宫女,因为不幸得罪人,被百般磋磨虐待。
奴婢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想要一死了之,被恰巧路过的季皇后给救了。
季皇后不仅让医女给奴婢治了伤,还命人将那几个故意虐待奴婢的宫人给杖责了。
季皇后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先是太子李曙被人构陷,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就连季皇后也被逼得在宫里自焚而死。”
宁阳大长公主配合地问道:“你说太子李曙是被人构陷的?可有证据?”
“自然!这些年来奴婢一直在暗中调查,努力收集罪证。”
慕青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叠书信。
“当初太子李曙之所以能够被定罪,是因为羽林卫从太子府中搜出了,太子和朝中臣子暗中勾连、密谋造反的书信。
然而事实上,那些书信都是别人伪造的。
奴婢找到伪造书信的人是,那人早已经被灭口,连同他家的书房也被大火付之一炬。
幕后之人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人知道自己干了构陷太子的事情,最后肯定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为了能保住自己家人的性命,他特意留下那个匣子,交给至交好友,让其代为保管。
如此也好让幕后之人有个顾忌,免得对方赶尽杀绝。
奴婢找到那位好友,从他手中拿到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匣子里面装着许多书信。
其中除了那人的自白信以外,还有好几封模仿太子李曙笔迹的书信。
其笔迹与谋逆密函中的笔迹一模一样!”
众人立刻齐刷刷地看向那一叠书信。
在得到宁阳大长公主的同意后,左右丞相分别拿过两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待他们看完信中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复杂。
他们曾经接触过太子李曙,自然知道李曙的笔迹是怎样的。
这两封信中的自己,与李曙的自己的确是一模一样。
太后还在挣扎:“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慕青不卑不亢地道。
“奴婢不仅仅只是宫女,奴婢还是玄甲卫中的一员。”
最初的玄甲卫,并不是一支军队,而是季皇后专门为太子培养出来的亲卫。
能够被选入玄甲卫的,也不一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其中也不乏很多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而慕青恰好就是被选中的一员。
“在季皇后去世后,一部分玄甲卫被诛灭,但还有很多玄甲卫和奴婢一样,隐姓埋名潜伏起来,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未放弃过调查真相。”
第695章 :重见天日
在季皇后去世之后,玄甲令也跟着消失了。
直到李寂起兵,玄甲令方才再度现世。
在得知玄甲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天京的时候,慕青就知道报仇的时机终于来了,她不惜以身犯险重回天京,并联系上曾经共事过的玄甲卫,一起想办法救出宁阳大长公主。
被尘封多年的真相,如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太后竭力为自己辩解。
“就算太子李曙是被人诬陷的,又跟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不过是一介妇人,常年深居后宫,对于朝中的事情是一概不知。”
慕青扬了扬手中的一封书信。
“这是那位模仿太子李曙笔迹之人的临终自白,他在信里交代得清清楚楚,指使他模仿太子李曙笔迹的人,正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当今圣人的生父——李尧!”
太后厉声反驳:“不可能!他这是污蔑!”
宁阳大长公主讥诮道:“人都已经死了几十年,有必要特意留一封信污蔑你儿子吗?”
太后咬了咬牙:“既然笔迹是可以被模仿的,这说明你们手里的信件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模仿的,信是假的,你们在造谣!”
她说的话无不道理。
光凭这么几封信是无法给先帝定罪的。
众人的目光在太后和宁阳大长公主之间逡巡,似乎是在犹豫着该相信谁的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寂终于开口了。
“岳丈大人,帮个忙。”
忽然被点名的花定宗吓了一跳。
他磕磕巴巴地问道:“干、干什么?”
李寂将刀递过去:“帮我拿一下。”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花定宗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听话地伸出去,稳稳地接住了刀。
随后他便听到李寂说道。
“帮我看着他。”
花定宗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被他抓在手里的小皇帝,登时就被吓得双腿发软,疯狂摇头。
“不行不行!胁迫皇帝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
李寂笑了下:“你都已经帮我拿着刀了,咱们是一伙的了,你如果不帮我的话,回头李琼请算起来的话,你肯定难逃一劫。”
李琼分辨道:“你休要挑拨离间,忠安伯是朕的外祖父,朕绝不会对外祖父不利!”
李寂凉凉地问道。
“那你为何还要派遣忠安伯来跟我谈判?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在情急之下会直接杀了忠安伯吗?还是说,你原本就巴不得我杀了他,这样一来你还能给我扣一个残杀长辈的罪名?”
李琼竭力辩解:“他是你的岳丈,你不会杀他的!”
李寂:“你还是我的侄子呢,我照样能杀了你。”
李琼一噎。
李寂瞥了眼脸色煞白的花定宗,慢悠悠地说道。
“在李琼决定将你推出去当敲门砖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看清楚了他的为人,你的外祖父身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李琼大喊:“你别信他的我鬼话,他是在挑拨离间!”
花定宗看着手里握着的刀,良久方才开口。
“漫漫是你的小姨,她曾经救了你很多次,你非但不心怀感恩,还想要伤害她。”
李琼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试图挣扎,奈何李寂的手劲极大,将他的胳膊抓得死紧,令他无法挣脱桎梏。
他只能拼命地辩解:“我没有伤害她!我只是想要吓唬一下李寂而已!”
花定宗握紧刀柄:“我是不怎么聪明,但最起码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刚才你分明就是想要用残害漫漫的方法去逼迫摄政王妥协,你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下得去狠手,可见摄政王说得没错,你这个孩子靠不住。”
事到如今,在李琼和李寂之间,花定宗必须要选择一方。
李琼在明知敌军危险的情况下,还点名要让花定宗去跟敌军谈判。
而李寂却能为了保护漫漫,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王权天下,孤身犯险入宫救人。
一个自私自利,一个重情重义。
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应该选一方。
更何况城外还横陈着五十万玄甲军。
哪怕李寂不幸死了,也还有李洵接替他的位置,只要李洵一声令下,就能带着玄甲军破城而入。
到时候小皇帝还不是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于情于理,花定宗都觉得李寂这一方更靠谱。
李寂让花定宗帮忙看住小皇帝,但花定宗害怕小皇帝会跑了,便弯腰将左吉身上的腰带扯下来,作为绳索将小皇帝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为免小皇帝逃脱,花定宗还特意打了个死结。
李寂看得很是欣慰。
“脑子转得挺快啊!”
花定宗勉强挤出个笑容,讪讪地道:“多谢王爷夸奖。”
李寂将小皇帝往他那边一推。
花定宗手忙脚乱地抓住小皇子胳膊,将刀刃架在他的脖颈上。
“陛下,得罪了。”
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花定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琼恨得不行:“你这是在为虎作伥!你就不怕被满门抄斩吗?!”
花定宗当然害怕啊!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别无退路,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李寂看了看脸色奇差无比的小皇帝,然后又看了看台下方站着的众人,缓缓说道。
“说到书信,本王这里恰好也有一封。”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抽出信纸,将其展开。
因为隔得近,花定宗和李琼能够清除看到信中的内容。
那竟然是一封为太子李曙洗刷冤情、并册立李曙唯一嫡子为太子的遗诏!
李琼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寂将信纸翻了个面,让众人能够清楚看到信纸末尾的落款和红色印章。
“笔迹可以模仿,但这方面的玉玺印章总不能模仿吧?”
宁阳大长公主拂开嬷嬷的手,一步步地走上台阶,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她一字一句地看完遗诏内容,神情变得非常复杂。
“皇弟竟然还留了这么一封遗诏。”
不只是她,就连太后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封遗诏。
太后已经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稳。
她死死盯着宁阳大长公主手里拿着的遗诏,眼眶里面布满红血丝,心里充满了怨怼和愤恨。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老家伙都已经死了,还要留下这么一道遗诏?
明明她也是季家的女儿,明明她也为皇帝生下了儿子。
为什么老东西死到临头都还要摆她一道?!
第696章 :乱臣贼子
在李寂拿出遗诏后,在场众人心里全都掀起惊涛骇浪。
其中最为震惊的,自然是李琼。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并非是正统继承人。
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宁阳大长公主将遗诏拿给左右丞相、以及另外几位德高望重的皇室宗亲传阅。
不论是落款,亦或是印章,都是真的。
无人表示质疑。
直到最后,遗诏才被送到太后的手里。
宁阳大长公主看出太后的心思,从容不迫地提醒道。
“你要是敢损毁遗诏,我们现在就能给给你定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哪怕你是太后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退一步说,就算你不怕死非要毁了遗诏,也没什么用。
反正我们都已经看过遗诏了,里面的内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太后捏着遗诏的手指在颤抖。
她确实很想撕了这张该死的遗诏,可宁阳大长公主的话大小了她的念头。
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毁了遗诏又有何用?
太后恨恨地问道:“哀家从未见过这封遗诏,你是从何得来?”
李寂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直接道。
“你不需要知道遗诏是从哪来的,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儿子并非是皇位正统继承人,这大周的江山是你们母子使不择手段抢夺而来的。“
说到这里,李寂瞥了身边的李琼一眼,淡淡地补上一句。
“你和你的父亲,都不过是窃国之贼而已。”
李琼身上还穿着代表皇帝身份的华贵冕服。
这原本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他作为窃国贼后代的铁证。
他的脸色煞白如纸。心里无比难堪。
太后将遗诏捏得变了形,咬牙切齿地道。
“你自己就是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李寂缓缓地道:“我的生身父亲是太子李曙,祖母是季皇后,我作为他们的后代,为他们讨回公道,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惊雷,不断地在众人耳边炸开。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愣在原地。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竟然是李琼。
他难以置信为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明明就是父皇和柔婉郡主……”
李寂打断他的话,声音无比冷冽。
“柔婉郡主和镇国公并非是我的亲生父母,当初太子李曙遭奸人陷害,被迫带着已经身怀六甲的太子妃逃亡,太子妃在逃亡途中生下一子,并将儿子托付给了镇国公,镇国公为免引起别人怀疑,便将太子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
宁阳大长公主听得心头发紧。
刚才一直都很镇定的公主殿下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颤声问道:“那柔婉的孩子呢?”
李寂垂下眼眸:“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此事柔婉郡主并不知晓。”
宁阳大长公主心里难受极了。
她别过头去,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
太后还在垂死挣扎:“这些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镇国公早就死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在场其他人也都是相同的想法。
此事关乎皇嗣,决不能仅靠几句话就妄下定论。
唯有李琼心里清楚,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他的脸上浮现出灰败之色。
李寂像是早就在等太后提出这个问题。
他轻轻一笑,再次抛出个惊天巨雷。
“镇国公其实并未阵亡,这些年来他一直隐姓埋名,悄悄地生活在民间。
直到前不久他才与我重逢。
太后手里拿着的遗诏,正是镇国公亲手交给我的。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打开城门,他人就在玄甲军之中。”
宁阳大长公主喜出望外:“此事当真?镇国公真的还活着?”
李寂点点头,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宁阳大长公主又是笑又是哭。
她的女儿思念亡夫成疾,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如今镇国公回来了,女儿便不用再忍受相思之苦,夫妻两人终于可以破镜重圆。
太后还在苦苦挣扎:“你肯定是在骗人!为的就是诱骗我们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你休想让我们上当!”
宁阳大长公主立刻说道。
“本宫可以登上城门,与镇国公相见,大家也可以一起去做个见证,是真是假立刻就能见分晓。”
皇室宗亲和大臣们都表示没问题。
他们都想亲眼看看镇国公是否真的还活着?’
只有太后不愿意。
“哀家不会上当的,哀家不会离开皇宫一步!”
她将遗诏揉成一团,冲着羽林卫和夜枭卫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羽林卫和夜枭卫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手。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很清楚,无论是道义,亦或是实力,摄政王都处于上风。
人家是皇位正统继承人,又手握重兵,天时地利人和,他是占尽了优势。
此时没人愿意公开跟摄政王唱对台戏。
太后喊了好几声,都没人搭理她。
她挥开嬷嬷的手,冲上去抢夺羽林卫手中的刀。
“你们不肯动手是吧?那就让哀家亲自来!”
那名羽林卫被吓坏了,赶忙死死按住刀柄,不让太后把刀抢走。
宫女太监们赶忙围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太后拉开,并劝她冷静些,千万别冲动。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太后已经是精疲力尽。
她环顾四周,视线从那些人的脸上逐一掠过。
那些人全都地垂下脑袋,避开她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她望向了台阶之上的李琼。
李琼此时已经彻底放弃挣扎,浑身上下充斥着颓然的气息。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
残留的最有一点理智终于碎裂。
太后摇晃着倒在宫女身上。
她一边哭一边骂。
“你们全都欺负哀家!若是哀家的儿子还活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通通得死!”
宁阳大长公主嘲弄道:“天底下最大的乱臣贼子,不正是你那个已经死了的好儿子吗?”
太后却像是听不到这些话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边哭边哭,骂完李寂骂老皇帝,然后把太子李曙、季皇后、宁阳大长公主全都骂了个遍。
最后就连李琼也被骂了进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父皇把江山交给你,你竟然连个皇位都保不住,废物!”
第697章 :逃跑
眼看着太后陷入癫狂,皇室宗亲们都在暗暗叹息。
这个女人自从入宫以来,并未得到多少宠爱,却能力压皇后、杀出重围荣登太后之位,着实是令很多人都大吃一惊。
大家都曾羡慕过她的好运,以为她能以太后的身份一直尊荣下去。
却不料一朝风云突变。
真相大白之际,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场面陷入寂静,只有太后的哭骂声在徘徊。
宁阳大长公主从太后手中抽回遗诏,眼睛看向左右丞相,沉声问道。
“所谓眼见为实,二位可要陪本宫去见一见镇国公?”
两位丞相悄悄看了彼此一眼。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镇国公是否还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只要知道遗诏是真的,就足够了。
身为文臣,最重要的就是风骨和名声。
那一纸遗诏就已经证明,当今圣人并非正统。
他们协助摄政王拨乱反正,是顺应天命,哪怕将来要将此事载入史册,后人也只会评价他们明辨忠奸。
既如此,他们为何不顺势而为,卖摄政王一个人情呢?
仅仅一个眼神,两只老狐狸就已经交换了彼此的想法。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
“不必了。”
随后便见两人一撩衣摆,朝着李寂所在的方向跪伏下去。
“臣等相信摄政王殿下所言。”
慕青的反应极快,立刻跟着跪下去,高声喊道。
“摄政王殿下才是皇室正统!”
六部尚书见到两位丞相大佬都跪了,他们又何必再强撑着?也都麻溜地跪了下去。
“臣等愿意拥护摄政王殿下为帝!”
皇室宗亲们原本只是想跟着宁阳大长公主来凑个热闹,看看能否找机会沾点好处?却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个地步。
现在局面几乎是一面倒的趋势,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反正皇位还是属于他们李家的人,换谁都一样。
于是宗亲们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齐声高呼。
“我们愿拥护摄政王殿下为帝,以慰太子李曙在天之灵!”
宁阳大长公主眯起凤眸,扫向周围那些羽林卫和夜枭卫,厉声诘问。
“怎么?你们还想反抗到底?!”
羽林卫和夜枭卫的统领都是太后身边的亲信。
他们两人心里明白,就算现在他们缴械投降,回头等摄政王秋后算账,两人也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既如此,还不如最后再赌一把。
两人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准备将手里的武器放下。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危险了。
最是放松的一刻,两个统领突然出手,刀刃直逼宁阳大长公主而去!
他们打不过摄政王,但他们可以用宁阳大长公主的性命去要挟摄政王。
公主身边的宫女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公主殿下小心!”
关键时刻,慕青及时出手,冲上去将宁阳大长公主扑倒在地。
两个统领手中的刀刃劈了个空。
他们立刻收刀,伸手朝着地上的宁阳大长公主和慕青抓过去。
目睹这一幕的太后犹如看到了最后一线希望,大喊道:“抓住她们!”
以宁阳大长公主的辈分,只要抓住她,就等于是捏住了一张重要的底牌。
他们可以借此争取到跟李寂谈判的资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两个统领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宁阳大长公主的时候,一把刀急射而来,准确无误地洞穿了两个人的心口。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宁阳大长公主和慕青的衣裙。
下一刻,两个统领就到了血泊中。
两人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仿佛临到死了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众人循着刀刃投掷过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站在台阶之上的摄政王李寂。
他收回右手,神色淡然。
“当众行刺长公主,当诛。”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如同兵器相撞,充满凛冽杀气,震得众人心头发紧。
花定宗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了看摄政王,脑子还有些懵。
那把刀不是被握在他的手里吗?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摄政王的手里?怎么又一下子射中了那两个统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吓死个人啦!
就在花定宗愣神的片刻,李琼忽然用力挣脱桎梏,拔足狂奔起来。
花定宗惊呼:“站住!”
他赶忙追了上去。
李寂看了眼慕青,吩咐道:“照顾好长公主。”
随后他便迈开腿,朝着李琼逃离的方向追去。
花定宗冲着小皇帝的背影喊道。
“别浪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
李琼头也不回一下,脚下如同生了风般,跑得极快。
他几乎是将毕生的力气都用在了此时。
他知道摄政王占尽了优势,仅凭自己已经无法与之抗衡,但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就是花漫漫。
只要他能将花漫漫拿捏住,摄政王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另外还有祝先生帮忙给他出谋划策。
他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
房间内,花漫漫将祝先生压在地上,右手紧握匕首,雪亮的刀刃紧紧贴着祝先生的脖颈。
祝先生更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冷兵器的冷硬触感。
门外的羽林卫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再次询问。
“祝先生,您还好吗?”
花漫漫加重手下的力度。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却并未渗出血迹。
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祝先生压低声音说道:“我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人进来。”
花漫漫:“那你就喊啊,让他们亲眼看看你是如何自动愈合伤口的,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当成妖物抓起来烧死?”
祝先生无言以对。
如果他的本体没有被重伤,他完全不用顾忌这么多,直接杀掉门外那几个羽林卫灭口就行了。
可如今他的状态非常虚弱,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杀人灭口。
最终,他只能不甘不愿地说了声。
“我没事。”
门外的羽林卫们听到这话,便没有再敲门,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岗位。
匕首仍旧贴在祝先生的脖子上。
哪怕祝先生不是人类,此时也能感受到脖子被刀刃化开带来的痛楚。
他皱眉说道。
“你不能杀我。”
第698章 :他要回家!
祝先生忍着疼,艰难地说道。
“难道系统没告诉过你吗?你不能杀我。”
系统的确跟花漫漫说过类似的话,但花漫漫此时已经无暇去深究缘由。
她握紧匕首,用力将刀刃往下压。
她要让祝先生的脑袋和脖颈分离。
她相信,就算祝先生的自愈能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让断掉的脑袋再接回去。
在刚才的短暂时间里,祝先生的右手拇指已经恢复原状。
他抬手去抓花漫漫的手臂,试图夺走她手里的匕首。
花漫漫顺势将匕首抬起来一些,随即赚了一百八十度,锋利的刀刃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切向祝先生的手指。
猝不及防之下,祝先生的大拇指和食指被齐齐切断。
手指头落在地上,却无鲜血流出。
花漫漫再度将刀刃压在祝先生的脖颈处。
她瞥了眼祝先生的断指,特意等了会儿,发现断口处有黑色的雾气在缓慢蠕动,像是要长出新的手指。
但因为祝先生此时的状态太过虚弱,再生能力有限,新生的手指始终未能成型。
这进一步验证了花漫漫的猜测。
如今的祝先生光是再生两根手指头都无比艰难,更别提再生一个脑袋。
花漫漫握紧匕首用力往下压。
这次她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刀刃迅速下移,很快就触碰到了颈骨。
刀刃被卡在颈骨处,被迫停住。
若换成是正常人类,脖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不死也得昏迷。
可祝先生却还能说话。
由于脖子受伤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含混。
“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此言一出,他如愿看到花漫漫停住了动作。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祝先生。
“你什么意思?”
祝先生艰难地说道。
“你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因为我的力量,才让你能够穿越时空来到这里。
如果我死了,我的力量就会消失,你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连带着脖颈处的伤口也跟着溢出些许黑色雾气。
他看向花漫漫,见她面色难看,知道自己的话让她犹豫了。
于是他接着往下说。
“如果是以前,你或许还能在我死后回到你原来的那个世界。
但我已经将你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的存在全部抹除,你无法再回到那个世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一旦我死了,你就会变成一团没有实体的意识,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永远地漂泊流浪,直到被时间彻底消亡。”
他的话令花漫漫心头发颤。
她咬牙说道:“你在吓唬我。”
祝先生笑了起来,但因为脖颈处还有个大豁口,导致他只是笑了两声就剧烈咳嗽起来。
等到喘过气来,他才开口说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带着你进入意识海?
就是因为我断定你不能杀我,你和我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花漫漫死死盯着他,目光里透出愤恨的火光。
祝先生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此时明明他是落入下风、被扼住命门的那个人,却有种万事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气势。
他的声音低哑暗沉,犹如恶魔的低语,强行钻入花漫漫的耳朵里。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李寂和李洵会怎么样?
你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们,他们还能承受得住打击吗?
他们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发疯?”
他的话语带着一众强大的蛊惑力。
花漫漫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其中有她“死亡”时,李寂悲痛欲绝的样子,还有李寂不顾自身危险跳入湖中寻找她的身影,还有李洵跪伏在岸边痛哭失声的模样……
那些画面如同利刃,一下又一下割着她的心。
情感和理智在心里不断地交战。
她几乎难以承受,握着匕首的手指在不住颤抖。
祝先生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悄然抓住旁边地上的碎瓷片。
“你必须要活着,不是只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爱你的人。
你已经抛弃过他们一次了,不能再抛弃他们第二次。
听我的话,把刀放下,咱们有事好好商量……”
眼看花漫漫的神情变得恍惚,祝先生瞅准机会,猛地将碎瓷片挥出!
花漫漫的腹部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霎时间泉涌而出。
她疼得浑身一颤,险些握不住匕首。
祝先生抓住机会一把掀开她,转身爬起来,同时脱掉外衣,准备裹住脖子上骇人的伤口,然后喊人进来帮忙制住那个臭丫头。
然而他的衣服还只脱到一半,就被花漫漫从身后猛地撞倒。
他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脑门磕在地板上,顿时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花漫漫就已经压在他的背上,一手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拽,强迫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握着匕首贴上他的脖颈。
之前留下的伤口还在。
她也不浪费,直接就着那个伤口继续往下切。
祝先生大喊:“不……”
这次花漫漫是用足了全部的力气,锋利的刀刃用力往下压,直接切断了颈骨,一路划开皮肉,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给割了下来。
他的喊声随之戛然而止。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守在外面嵟羽林卫还是听到了。
房门再度被拍响,羽林卫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
“祝先生,刚才是您在喊人吗?”
花漫漫随手将祝先生的脑袋扔到地上。
人头在地上滚了个圈儿,撞到桌脚后停下,眼睛正好对着花漫漫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她能真的杀了他。
花漫漫捂住腹部的伤口。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衣裳被染成刺目惊心的红色。
而她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门外的羽林卫未能得到回应,逐渐变得焦躁不安,敲门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急切。
“祝先生!您怎么不说话?您现在还好吗?”
花漫漫看着身首分离的祝先生,发现他的脖颈断口处还有黑色雾气在缓慢蠕动。
很显然,他还没有完全死透。
她不能给他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花漫漫忍着剧痛,艰难地爬起来,将房门上了栓,然后抓起摆在矮柜上的油灯,又在附近找到了火折子。
她将灯油全部倒在祝先生的尸身上,再将其点燃。
火苗遇到灯油,刷的一下就蔓延开来。
转眼间,祝先生的尸身就被火焰给吞没了。
火苗在他身上不断地跳跃。
做完这些,花漫漫的力气已经彻底耗尽。
她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为她那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暖光。
她能看到在那些火焰之中,还夹杂着几缕黑色雾气。
那些黑色雾气剧烈地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呐喊。
花漫漫知道,那是主神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
外面的人在得不到回应后,开始撞门。
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花漫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血还在往外冒,在她身下积聚成一小片血泊。
更要命的是,她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
她抬起头,看向祝先生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萦绕在周身的黑色雾气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看来主神已经快不行了。
花漫漫抬起手,眼睁睁地看着手掌也开始变得透明。
就仿佛是有一股强大而又无形的力量,正在强行将她拉出这个世界。
在经过剧烈的撞击过后,门栓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然而闯进来的人并非是羽林卫,而是李寂。
他追着李琼来到含章殿,确定花漫漫就被关在这里,随后他便将李琼打晕,交给花定宗看管,而他则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负责看守花漫漫的羽林卫。
他踹开门闯入屋内,立刻就被屋内的景象给惊到了。
屋子中间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火焰摇摆,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从形状来看,初步判断那东西应该是个人。
而花漫漫则瘫坐在地上,腹部受伤,衣裙被鲜血染红,面色煞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她没想到闯进来的人会是李寂,怔怔地望着对方,仿佛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李寂的心被狠狠揪住,惊慌和担忧迅速占据大脑。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过去,颤抖着双手将花漫漫抱起来。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不等花漫漫开口,他就飞快地说道。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说完他便抱着人往外跑。
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带着花漫漫去找太医,完全没注意到,怀中女人的分量有多么轻。
轻得仿佛是一团云,几乎让人感受不到重量。
花漫漫歪头,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听着他那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五官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意味着主神也在死亡。
花漫漫:“还记得你小时候做过的那个梦吗?”
李寂此时满脑子都是找太医,哪里还能记得什么梦不梦的?
他胡乱应道:“什么梦?”
“你小时候梦到自己变成一只三花猫,遇见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女孩过得很不幸,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之中。
你陪着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孤独的一段岁月。
因为有你,她才不至于被黑暗吞噬。
主神说,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将我送到这个世界。
可我觉得,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像是陷入了一场久远的梦境。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浮现。
存在于记忆深处的三花猫,逐渐与面前这个男人重叠融合。
他的出现,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他们之间的牵绊,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
所以她相信——
只要还有李寂在,只要他们仍旧爱着彼此,她就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李寂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怀中的女人轻得不像话,完全没有一个大活人应该有的分量。
他的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脚步随之放慢。
低头望去。
他看到女人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而她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得透明。
李寂顿时就慌了手脚。
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女人,不住地呼喊她的名字。
“漫漫!漫漫!”
花漫漫的回忆被这个声音打断。
她缓缓抬起眼眸,看着心急如焚的男人,轻轻地笑了下。
“别怕,我只是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李寂无法相信她说的话。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般。
那种即将被再次抛下的恐慌感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摧毁。
他红着眼眶喊道。
“你不能睡!听到没有?我不准你睡!”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但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更像是在苦苦哀求。
花漫漫看着他眼角沁出的泪珠,想要伸手帮他擦掉,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手已经变得透明。
她无法再触碰到他。
她只能用声音安抚道。
“我真的只是想要睡一觉而已,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回家去看看。”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了。
李寂需要将耳朵贴到她的唇边,才能勉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的话让李寂几近崩溃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
他还想追问细节,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怀中一轻。
低头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那套被鲜血染红的衣裙还留在他的怀里。
李寂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漫漫就这么消失了。
他维持着抱人的动作,僵立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犹如一座人形雕像。
直到花定宗急匆匆地跑来。
“摄政王殿下,您找到漫漫了吗?”
李寂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怀中那套沾血的衣裙,脑中不断回响花漫漫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让他回家去看看。
回家去看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李寂就想起了家中的地下密室。
以及被藏在密室之中的花漫漫遗体。
李寂立刻拔足狂奔。
他要回家!
漫漫正在家里等着他!
第699章 :诈尸
阿旗和他的护卫们将整座摄政王府都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卧室的衣柜里面发现了蹊跷。
护卫敲了敲墙壁,仔细听了听声音,然后扭头对阿旗说道。
“殿下,这墙是空的。”
阿旗命人将衣柜挪开。
结果无疾而终,衣柜是跟墙壁连接在一起的,不可能搬动。
阿旗亲自钻进衣柜里面,手指一寸寸地摸过去,连最里面的缝隙都不放过。
最终,让他发现了隐藏在衣柜夹层里的机关。
转动机关,衣柜最里侧的墙壁随之打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
阿旗留下几个护卫守在外面,其余人跟着他一起进入密道。
密道里光线昏暗,只有阿旗手中的灯笼在散发着昏黄光芒。
护卫们握紧刀柄,左右四顾,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这地方有什么陷阱。
很快他们便来到三岔路口。
阿旗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方向,于是他决定兵分三路。
十个护卫被分成三支小队。
左右各有一队,剩下的四个护卫跟着阿旗进入中间的那条路。
又走了一段路,阿旗终于看到了尽头。
尽头是个小房间,里面摆着好几个木箱子。
护卫们以为箱子里面装着的会是金银珠宝,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
他们自然是大失所望。
阿旗看出那些东西大多是女子之物,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些或许是漫漫曾经用过的东西。
以己度人,若换成是他的话,自己的心爱之人死去,他肯定也会将心上人的东西都收藏起来,因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的宝贝。
阿旗吩咐道:“把这些箱子都带走。”
护卫们不明白皇子殿下要这些旧东西干什么,又不值钱,但他们都识趣地没有多嘴询问。
皇子殿下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冰窖之内。
原本密封的冰棺已经被推开棺盖。
花漫漫正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长发如瀑,皮肤苍白似雪,双手交叠放置于胸前,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荷包。
她闭着双眸,鸦羽般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霜。
三花猫已经按照花漫漫的吩咐,将荷包带到了这里。
但是等了很久没见到花漫漫有什么反应。
它只能耐着性子,守在冰棺旁边,安静地等待。
想看看花漫漫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
它感觉到主神消失了。
是那种彻彻底底的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死亡。
系统脱胎于主神,即便它已经背叛了主神,但和主神之间还是有一点儿微妙的细弱联系。
如今这点儿联系已经彻底消失。
它再也感受不到主神的存在。
系统不由得冷怔住了。
原本它以为漫漫说要杀掉主神,只是一时意气。
却没想到她居然是来真的。
她真的干掉了主神。
这女人真是疯了!
三花猫扬起小脑袋,看向冰棺里沉睡的女人。
此时它终于明白了花漫漫的用意。
她可能早就料到了自己和主神之间的联系,她知道主神要是死了的话,她自己也活不成。
所以她提前让它来这里守着。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有人来了!
三花猫立刻站起身,跑到金属门旁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它听到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西梁话。
很显然,来人并非是李寂。
思及上次在王府差点跟阿旗撞上的经历,三花猫很快断定,此时闯入密道的人应该是阿旗。
三花猫心急如焚。
它三两下跳到冰棺里面,猫爪子踩在花漫漫的身上,冲着她喵喵叫。
女人,你快醒来啊!
门外的人应该是找到了机关。
机关被转动,金属门内部发出咔咔的声响,随后它便缓缓地向旁边打开。
三花猫紧张得浑身炸毛。
它跳出冰棺,想要变身成为狗熊,将那些闯入者全部打出去。
奈何主神已死,连带着系统也失去了能量补给。
系统才刚变成狗熊,不到三秒就因为能量不足,又刷的一下变回三花猫的模样。
系统内部提醒能量不足。
目前仅剩的那点能量,也就足够它维持住三花猫的形态,无法再变成别的什么动物。
阿旗带着护卫们走入冰窖。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口冰棺,以及安静躺在冰棺之中的女人。
是漫漫!
阿旗大步走过去,看着冰棺中的女人,强烈的欣喜之情涌上心头。
穿越千山万岭,他终于找到她了!
护卫们看着冰棺中的女人,忍不住怀疑道。
“她真的死了吗?”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这女人看起来真不像个死人。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皮肤光滑充满弹性,长发乌黑顺滑。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儿死人该有的气息。
阿旗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花漫漫的脸颊,轻声呢喃。
“在我心里,她永远活着。”
在他的之间划过她的唇畔时,她的眼睫轻轻颤了下。
轻轻抖落一点儿细碎冰霜。
阿旗的动作随之顿住。
他睁大眼睛,定定地地看着冰棺里的女人,心里万分错愕。
刚才是他看错了吗?他居然看到漫漫动了一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眼睫又颤了颤,同时眼睑也有轻微的动弹,仿佛下一刻她的眼睛就会睁开似的。
这下子是就连护卫们也发觉了异常之处,被吓得连连后退,惊疑不定地问道。
“诈尸了吗?!”
阿旗虽然惊诧,但并不害怕。
于他而言,不管漫漫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他的漫漫。
他将手指停在花漫漫的鼻子前面。
片刻后,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
那是来自花漫漫的气息。
她竟然还有气息!
阿旗立刻道:“她没死!”
护卫们将信将疑。
他们小心翼翼地围上来,挨个去试探花漫漫的鼻息,发现她真的还有呼吸。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护卫们都有些不敢置信。
阿旗却没那么多顾忌,他只要知道漫漫还没死就行了!
他一把将人脱掉自己的斗篷,将花漫漫裹住,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沉声命令道。
“走吧!”
第700章 :攻城
等人都走光了,三花猫这才敢从一个冰窟窿里面钻出来。
它看了看空荡荡的冰棺。
原本应该躺在冰棺里的花漫漫已经不见了。
三花猫心急如焚,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人帮忙。
它现在只是一只小猫咪,就算追上去也抢不回漫漫,只能求助於人。
它一路狂奔,飞快地钻出密道。
等出了摄政王府,它才知道李寂竟然已经带着无十万兵马打到天京城外了。
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生怕被殃及池鱼,全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三花猫想要出城去找李寂帮忙,可等它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门附近时,才知道城门已经封锁。
它出不去,更见不到李寂。
在失望之余,它又有些庆幸。
幸好城门关了,这样一来在短时间内阿旗是无法带着漫漫离开天京的。
只要人还没出城,就还有机会把漫漫夺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漆黑的夜幕中,一轮明月静静地挂着。
城墙上方插着一排火把,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在夜色中蜿蜒盘旋的长龙。
就在三花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守城士兵们在小声八卦。
他们聊的内容正好跟李寂有关系。
“摄政王已经进城大半天了,怎么到现在还一点音信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圣人已经把摄政王给……”
那个士兵说到这里,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三花猫的脚步猛然停住。
它万分诧异,李寂竟然已经进城了?
另一个士兵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摄政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别的不说,只说城外那五十万大军,就够咱们喝一壶的。”
同伴立刻反驳道:“只要摄政王一死,叛军就会群龙无首,就算他们有五十万大军又如何?一旦无人指挥,最后还不是乱成一团。”
“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管了,咱们且看看吧,希望这场该死的战乱赶紧结束。”
之后他们还说了什么,三花猫已经听不进去了。
它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进宫去找李寂!
三花猫撒丫子直奔皇宫而去。
它刚走没多久,城墙上方的哨兵就忽然传出一声大喊。
“有敌袭!”
紧接着便有人吹响了号角,烽烟也被点燃。
城墙上下的将士们全都行动起来,到处都能看到跑动的人影。
城外卞自鸣带着一队骑兵,举着巨大的盾牌,飞快地朝着城门冲过去。
箭矢如同下雨般朝他们飞射而来。
不一会儿,盾牌上就插满了箭矢。
战马不幸被箭射中,骑在马背上的卞自鸣被迫滚到地上,他就地竖起盾牌,和周围的士兵们靠拢。
他们用盾牌组成一道防护墙,冒着箭雨继续艰难前行。
眼看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站在城墙上方的武将立刻大喊。
“投石机准备!”
皇宫里面。
宁阳大长公主看到了夜空中的耀眼烽火,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急得团团转。
不只是她,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们也都心急如焚。
左丞相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如今我们都已经向摄政王投诚了,为何玄甲军还要攻城?”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这一战要是打起来,不仅将士们要死伤无数,城中的百姓们肯定也难以幸免。”
“这天下都已经归了摄政王,就不必再徒增杀戮了吧。”
“咱们的家人都还在城里呢,真要打起来的话。咱们家里那些老弱妇孺可怎么办?”
“公主殿下您快说说话啊!”
……
宁阳大长公主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厉声喝道:“行了!本宫已经让人去找摄政王了,有他出面,这一战打不起来的。”
左丞相又开口了:“可是您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摄政王已经出宫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出宫呢?”
紧接着右丞相也附和道。
“他出宫也就算了,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连个人都找不着。”
其他人也都跟着小声抱怨。
宁阳大长公主现在烦得很,没心情听他们抱怨,不耐地道。
“去把忠安伯叫过来。”
很快花定宗就被带到了宁阳大长公主的面前。
宁阳大长公主向他仔细询问李寂出宫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务必要事无巨细地说清楚。
花定宗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向众人描述当时的情景。
从头到尾,李寂都没有说过他要去做什么,更没提过自己要去哪里。
关键时刻找不到摄政王,所有人都是焦头烂额。
最后还是宁阳大长公主打破了僵局。
“实在不行,就让本宫亲自上城墙,跟镇国公聊一聊吧。
不管怎么说,本宫也是他的岳母,他多少都会给本宫一点面子。”
说到最后她顿了顿,又特意扫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李琼。
“把小皇帝也一起带上。”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举非常冒险,但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一试了。
左右丞相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陪着宁阳大长公主一起去。
宁阳大长公主看着他们:“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真要陪着本宫一起去冒险?”
两位丞相毫不犹豫地应道。
“臣等愿意!”
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的。
他们想要亲眼去看看镇国公是否真的活着?
如果镇国公是真的活着,仅凭城内这些个虾兵蟹将肯定难以阻挡,他们自然只能乖乖打开城门投降。
可如果他们看不到镇国公的话,就意味着摄政王之前说的那些话很可能都是在忽悠他们,到时候可就别怪他们翻脸无情。
在左右两位丞相的陪同下,宁阳大长公主带着昏迷中的小皇帝离开皇宫,乘坐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与此同时。
李寂已经回到摄政王府。
当他冲进卧室,看到打开着的衣柜门时,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有人先他一步进入了密道吧?
等他进入密道,看到空空如也冰棺时,大脑一片空白。
漫漫人呢?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差点就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没。
他扶住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他越不能自乱方寸。
他竭力将脑中那些不好的思绪都压下去,逼着自己去思考。
现在漫漫不见了,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她醒来后,自己离开了此地。
要么是有人先他一步进入密道,带走了漫漫。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倒还好,可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就糟了。
无数次人生经验告诉李寂,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假设漫漫是被人给带走了,那他们现在肯定还在城里。
因为城门封锁,他们出不去。
但随即李寂就想了起来,他在临走前嘱咐过李燎,倘若天黑之前他还没有回到营地,就让李燎按照原定计划攻城。
以城中的守备力量,肯定抵不住五十万大军的铁蹄。
一旦玄甲军攻入城中,城门大破,城里城外都会乱作一团。
到了那个时候,偷走漫漫的人就能趁乱浑水摸鱼,偷偷混出天京城。
思及此处,李寂立即转身,脚下生风般地冲出密道。
他必须要尽快赶去阻止玄甲军攻城。
然而当他跑出摄政王府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天边亮起的火光。
那是烽火被点燃了。
李寂心下一凛,玄甲军这么快就开始攻城了!
他顾不上多想,施展轻功直奔烽火亮起的方向飞奔而去。
途中,他正好跟同样急匆匆赶路的三花猫撞了个正着。
一人一猫紧急刹车。
李寂认出这只猫是漫漫的宠物,也知道它的外表是猫但内里却是个系统,它拥有可以跟人类沟通的智慧。
他立即问道:“你知道漫漫去哪儿了吗?”
三花猫冲着他发出喵喵叫声。
李寂拥有读心术,可以听到任何人的心声。
但他却听不懂一只猫在说什么。
没有漫漫在场帮忙翻译,一人一猫的交流陷入死胡同。
三花猫眼看这情况不行,干脆把身体一扭,朝着城门的方向跑了两步,随后它又停下来,扭头看向李寂,冲他喵喵叫了两声,同时甩动尾巴。
李寂问道:“你是要带我去找漫漫?”
三花猫点了点头。
它虽然无法阻止阿旗带着漫漫,但它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漫漫。
因为它在漫漫身上留了个东西。
它可以循着那个东西的气味找到漫漫,但气味是有时效性的。
时间拖得越久,它就越难找到漫漫。
所以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快点去找人。
李寂自然也知道时间的宝贵性。
他一句话都不多问,立刻抬脚跟上。
城门附近的一家客栈里。
阿旗坐到床边,默默看着仍在静静沉睡的花漫漫。
伴随气息的恢复,她的气色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越来越像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很快他们就能离开这里,永远地在一起。
想到这里,阿旗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做幸福的滋味。
叩叩。
房门被敲响。
阿旗回过神来:“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名武将走进来。
他朝着阿旗行了一礼,恭敬地道。
“玄甲军已经发动攻击,正在攻城,等他们攻破城门后,我们就能趁乱混出城。”
阿旗淡声吩咐道:“你带人帮帮玄甲军,让他们早点攻破城门。”
他想让城门快点被攻破,这样他就能快点带着漫漫远走高飞。
第701章 :开城门
慕青扶着宁阳大长公主走上城墙。
忠安伯压着小皇帝紧随其后,再之后便是左右丞相以及一干护卫。
夜风呼啸,将宁阳大长公主的斗篷吹得飞舞起来,原本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
两位武将急匆匆地赶来,朝着宁阳大长公主和小皇帝见礼。
在宁阳大长公主和武将们交谈的时候,李琼偷偷望别处。
此时城墙上方乱糟糟的,弓箭手们正在不断地拉弓射箭,投石机也已经准备妥当,兵卒们搬来石块,通过投石机朝着城墙下方投掷出去。
投石机对付敌军攻城是很有效的工具。
奈何夜色朦胧,再加上隔着一段距离,投石机很难砸中敌人。
而且搬运石头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无法像射箭那样高频率。
因此它更多的作用是用来威吓敌军,警告他们不准再靠近。
李琼望向远方。
漆黑的夜色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他心里明白,黑暗深处蛰伏着五十万玄甲卫。
一旦他们倾巢而出,这座城墙迟早都会被攻破。
在宁阳大长公主的示意下,天京城的守军全部停止攻击,并迅速挂上停战旗。
夜风将白旗吹得猎猎作响。
为了能让玄甲卫能够看清楚停战旗,武将还让兵卒们将火把聚集起来。
借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白色的旗帜在黑夜之中格外显眼。
即便是隔着十几里路也能看得到它。
正举着盾牌艰难前行的卞自鸣忽然发现敌方停止了攻击,他心中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从盾牌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
隔着朦胧夜色,他看到了城墙上方悬挂着的白色旗帜。
巨大的旗面上写着停战二字。
对方这是在请求暂停战事。
隐藏在黑暗中的斥候也看到了停战旗,不止如此,他还看到了站在城墙上方的宁阳大长公主与小皇帝。
斥候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营地。
“报!敌军挂出停战旗,请求停战!”
玄甲军中的将领们听闻此言,心中难免自得。
看来是天京城的守军自知难以获胜,所以主动挂旗示弱了。
他们齐齐看向李燎,等待李燎的决定。
李燎询问具体的细节。
当斥候说到他还看到宁阳大长公主和小皇帝时,李燎的神情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他下令道:“让卞将军暂时收兵,看看天京城的守军想要做什么?得到结果后速速来报。”
“喏!”
斥候脚步如飞地赶回去。
城墙上方,众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结果。
宁阳大长公主祈祷李燎快点出现,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李琼则在心里期盼着李燎不要出现。
只要他不出现,自己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就在众人凝神屏气、紧张等待的关键时刻,忽然听闻下方传来一声惊呼。
“是谁?!”
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众人皆是一惊。
左丞相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手臂负伤的兵卒踉跄着跑上城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道。
“启禀陛下、公主殿下,城中出现了玄甲卫的细作,他们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发动偷袭,杀掉了好几个弟兄!”
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武将忍不住破口大骂:“那群王八犊子太卑鄙了,竟然还在我们之中安排了细作。”
宁阳大长公主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仍旧能维持住镇定。
她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偷袭之人一定是玄甲卫的细作?”
兵卒被问得一愣,半晌都没能答上来。
李琼在这个时候幽幽地开口了。
“现在这个时候偷袭我们的人,除了玄甲卫还能有谁?”
两名武将立刻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宁阳大长公主正欲再说些什么,原本单膝跪地的兵卒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她。
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宁阳大长公主年纪大了,根本闪躲不开。
距离她最近的慕青及时出手,一把抓住兵卒的手腕。
兵卒的反应极快,立刻就翻转手腕。
锋利的刀刃转了个弯,在慕青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慕青吃痛,不得不松开手指。
兵卒再度将匕首刺向宁阳大长公主,但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动手时机。
此时大家都已经回过神来,纷纷出手,忠安伯和左右丞相将小皇帝、宁阳大长公主护在身后,两名武将则扑上去,将那个伪装成受伤兵卒的刺客制住。
刺客被压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
他艰难地抬起头,冲宁阳大长公主咧开嘴,露出个狰狞的笑。
“刀上有毒,中毒者必死无疑!”
说完他便咬破藏在后槽牙缝隙里的毒囊。
剧毒发作,他当场口吐鲜血,身体抽搐,不过片刻就没了气息。
宁阳大长公主看着用手捂住伤口的慕青,焦急地问道。
“你怎么样了?”
慕青感觉头晕眼花,整条右臂都已经没知觉了。
她拿起手,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发现伤口边缘已经变得乌黑,流出的鲜血也透着黑色。
这明显是中毒了的症状。
她摇晃着朝地上栽倒下去。
忠安伯赶忙扶住她。
宁阳大长公主急声道:“快去找大夫!”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城墙上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
李琼:“姑祖母,玄甲卫的细作连你都要杀害,你还要护着他们吗?”
宁阳大长公主:“你不要胡说,这件事有蹊跷。”
她不相信玄甲卫会杀她。
无论是李寂,亦或是李燎,都不可能对她动杀心。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城墙下方传来接连不断的喊杀声。
一名武将派人下去查看,得知城内的确是出现了一队人马,那些人杀了不少看守城门的兵卒,看样子是想要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
李琼冷笑:“看吧,这些细作就是玄甲军派来的,他们就是想来个里外夹击,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宁阳大长公主的脸色奇差无比。
李琼忽然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将剑尖对准宁阳大长公主。
“你们不要被她和李寂给骗了,他们之前说那么多,为的就是忽悠我们放下戒备,然后再来个里应外合,将我们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花定宗惊呼道:“您别乱来!”
李琼瞪了他一眼:“你个叛徒,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随后李琼又看向左右两位丞相,继续游说道。
“李寂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真要让他当了皇帝,你们以后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两位丞相都没有做声。
有一说一,他们对摄政王的人品确实不抱希望。
让那样一个阴晴不定、凶狠残暴的家伙坐上皇位,谁都不知道最后会闹成什么样?
但五十万玄甲军就横陈在城外,他们要是负隅顽抗的话,结局肯定很惨。
两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斥候躲在暗处观察。
他看到城墙上的一幕,立刻奔回营地,将自己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全部告诉镇国公。
听完后,李燎的心已经沉到谷底。
他追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小皇帝当真拿剑指着宁阳大长公主?”
斥候忙道:“卑职看得清清楚楚,绝没有错!”
李燎冷笑出声。
“小皇帝真是出息了,连自己的姑祖母都敢下狠手!”
宁阳大长公主是柔婉郡主的母亲,就算是看在柔婉郡主的面子上,李燎也绝不能让宁阳大长公主有事。
更重要的是,宁阳大长公主是皇室宗亲里面少数几个坚定维护李寂的人,她必须要活着,如此才能让李寂的登基之路更加顺畅。
顷刻之间,李燎就已经做出决定。
他必须要赶在小皇帝动手残害宁阳大长公主之前攻入上京城!
李燎当即翻身上马,一声令下。
“出发!”
号角被吹响。
身穿玄色铠甲的五十万玄甲军倾巢而出。
黑色的披风与黑色的夜融为一体。
他们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兽,悄然亮出利爪,朝着敌人凶狠扑去。
城墙上方,李燎还在努力游说左右丞相,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直到站在瞭望台上的哨兵突然发出惊叫声。
“玄甲卫!玄甲卫来了!”
众人都是耸然一惊,齐刷刷扭头看向城外。
他们看到无数玄甲卫如同潮水般朝着自己涌过来,颇有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那些玄甲卫的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但他们行动之间却很有规矩,阵列整整齐齐,无一人脱队,显然是训练有素。
强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一幕,将城墙上的守军们都给深深震撼住了。
他们虽然常年守卫天京城,事实上大多是站站岗装装样子而已,很多城门守军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杀个人。
但玄甲军却不一样,他们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是真正悍不畏死的铁血军队,身上的杀伐之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两军对垒,光是气势上天京城守军就输了一大截。
刚才还能说个不停的李琼此时脸色煞白,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花定宗惊恐地叫道:“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左右两位丞相也有些慌。
接下来,他们便看到了位于玄甲卫正中间的一辆战车。
战车上站着个身姿笔挺的男子,身后的大旗迎风招展,旗帜上写着玄甲二字。
夜色朦胧,宁阳大长公主尚未完全看清楚那人的五官,但那熟悉的身形已经让她认了出来。
她惊喜地叫道。
“是镇国公!”
左右丞相立刻也睁大眼睛仔细地去瞧。
渐渐的,他们也都认了出来,战车上站着的主将正是镇国公!
看来摄政王所言非虚,镇国公的确没死。
李琼心里最后一点希冀随之破灭、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摇晃着软倒在地。
宁阳大长公主特意寻了个高处站着,她不顾形象地高举双手。
李燎本就一直在注意城墙上的动静。
他看到宁阳大长公主的举动后,立刻下令暂停进攻。
宁阳大长公主立刻对守军将领吩咐道。
“打开城门,本宫要亲自迎接镇国公!”
武将看了看两位丞相。
左右丞相忙道:“快去!”
事已至此,他们想要打赢这场战几乎是不可能。
反正最后都是输,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放玄甲军入城,如此也能减少一些伤亡。
花定宗带着慕青去最近的医馆救治,宁阳大长公主则带着左右两位丞相下了城墙,站在城门后方安静等待。
兵卒们转动把手,机扩带动锁链,厚重的城门缓缓放了下去。
宁阳大长公主凝神屏气,随时做好迎接玄甲军的准备。
然而。
在城门落地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叛军攻进城了!大家快跑啊!”
宁阳大长公主心里咯噔一跳,暗叫不妙。
她迅速转身,见到城中的百姓全都跑了出来。
他们生怕敌军冲进来烧杀抢掠,一个个都怕得不行,他们连行李都顾不上拿,全都拖家带口地往城门在河边涌来。
他们要趁着敌军还没进城之前逃出去!
宁阳大长公主喝道:“快拦住他们!”
然而为时已晚。
兵卒们才刚动作起来,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就已经跑到城门口了。
左右丞相不得不拉着宁阳大长公主躲到路边。
百姓们如潮水般涌出城门。
客栈里。
武将向阿旗禀报道。
“卑职已经遵照您的吩咐,让安插在守军之中的细作制造混乱,并去刺杀宁阳大长公主,另外还命人在城中散布消息玄甲军残暴不仁的传闻,现在城门口已经乱了起来。”
阿旗:“那就出发吧。”
他拉上斗篷的兜帽,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随后他又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抱起漫漫,稳步朝外走去。
他抱着漫漫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面。
马车朝着城门驶去。
此时城门附近全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车马。
因此当阿旗所在的马车出现时,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马车混在人流之中,缓缓地朝着城门靠近。
就在这时,李寂带着三花猫翻过一座院墙,落在地上,直奔城门而来。
他看到城门附近的混乱景象,知道偷走漫漫的人肯定就混在其中。
他运用内力大喝一声,
“关闭城门!”
第702章 :不一样
宁阳大长公主看到李寂出现,登时喜出望外。
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全被身边的两位丞相拉住。
“公主小心!”
守城将领收到摄政王的指令,赶忙传令下去。
“快!快关上城门!”
兵卒们迅速转动机关,试图将放下去的城门又拉上去。
百姓们见状,生怕自己会被关在城里,登时就跑得更快了。
人潮汹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推搡和摔倒,进而引发出了踩踏,人群中不断传出哭喊着和怒骂声。
马车的速度也被迫放慢。
伪装成车夫的武将压低声音问道。
“摄政王来了,我们怎么办?”
车内的阿旗回了句:“冲出去。”
他知道,一旦被李寂抓住,他就绝无可能再将漫漫带走。
这是他唯一仅有的机会。
他绝不能错过!
武将用力一甩马鞭,迫使马匹加快速度,强行从拥挤的人群中冲出去。
前方的百姓们被吓得惊慌后退,尖叫声四起。
然而马车没跑出去多远,就不幸与一辆牛车相撞。
车厢剧烈摇晃。
在惯性的作用下,花漫漫也跟着撞到车壁上。
阿旗一手稳住扶着车窗稳住身形,一手去拉花漫漫,想要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然而就在此时,花漫漫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她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个绵长的梦,乍一醒来,脑子里面全是空白。
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呼。
“漫漫,你醒了!”
花漫漫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手撑在车壁上,坐直身子,抬手揉了下被撞疼了的脑门,眼睛看向身边坐着的男子。
“你是……阿旗?”
此时阿旗的眼里全都是漫漫,再也顾不上其他的。。
“是我,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幸而上苍怜我,又把你送回到了我的身边,漫漫,从今往后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半毫的伤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花漫漫的手。
花漫漫对上他那双因为激动而略微泛红的深邃眼眸,感觉很是莫名。
“我怎么会跟你待在一起?”
随后她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马车之中,外面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旗以为她是在惶恐,立刻放柔声音安抚道。
“你别害怕,我是在王府地下的密室里找到你的,也是我把你带出来的。”
闻言,花漫漫很是恼火:“谁让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她都已经盘算好了,先让三花猫去密室里守着她的身体,等她苏醒之后,她就带着三花猫去找李寂。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下她不仅跟三花猫分开了,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很愁人。
阿旗沉声道:“我是在保护你!”
花漫漫:“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啊。”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阿旗力气极大,将她的手握得死紧。
看那架势,像是要将她的整只手都给揉碎了。
花漫漫蹙眉:“你弄疼我了!”
阿旗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曾答应过,会保护你,我阿旗发过的誓言,一定要做到!”
花漫漫想起自己曾为了脱身而对阿旗编造的谎言,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她放缓声音,认真地解释道。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我之所以接近你,故意让你对我产生好感,是想让你帮助我逃脱萧泓的魔掌,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超出界限的感情,如果我的举动让你受到了伤害,那么我向你道歉。”
阿旗定定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愿松开手。
花漫漫:“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室,而你也已经有了崭新的人生,我们就这么尘归尘路归路,从此再不相干吧。”
阿旗的嘴唇抖了抖,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个字。
“不!”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知道她是在欺骗利用他,他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但他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丝妄念。
妄想她的心里能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花漫漫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
她和阿旗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按理来说,即便阿旗对她有些好感,也不至于偏执至此。
阿旗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
但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让他怎么说呢?
他是奴隶出身,从小就不被当成人看待。
在那些上层人眼里,他的价值甚至还不如一头羊。
每天他都要承担繁重的活计,吃不饱穿不暖,晚上只能窝在臭烘烘的羊圈里面睡觉,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被人用鞭子狠狠抽打。
他的人生笼罩着黑暗之中,未曾感受过温暖,更未曾体会过善意。
漫漫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即便那份善意里面惨杂着许多算计和利用。
可至少,那份善意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愿意对他笑,愿意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还愿意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
这一切对他而言,如同从未品尝过的蜜糖。
哪怕他知道糖衣之下可能包裹着毒药,但他还是经不住诱惑,想要尝上一尝。
过了许久,花漫漫才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
“从未有人如你那般好。”
花漫漫怔了下。
她觉得自己只是在逢场作戏,却没想到对他来说,那就算是好了。
由此可见他曾经的生活过得有多么困苦。
花漫漫:“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你已经是西梁的皇子殿下,你拥有高贵的身份和地位,愿意对你好的人肯定多不胜数,并不缺一个我。”
阿旗摇头:“不一样的。”
花漫漫:“有什么不一样的?”
阿旗:“你是第一个。”
不管将来有多少人对他好,都无法越过她。
因为她是第一个对他展颜微笑、用平等态度对待他的人。
花漫漫渐渐有点明白他的想法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了,每天还要忍受父亲的毒。
她的生活一片狼藉,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全都是黑暗。
直到她遇见了一道光。
那道光照亮了她的人生,让她得以长大成人,变成你面前看到的这个我。”
阿旗怔住。
花漫漫:“那道光便是李寂,是我现在的夫君。”
第703章 :放手
三花猫抓住李寂的衣服,蹭蹭两下爬到他的脑袋上。
它伸长脖子,使劲地吸了口气,然后爪子一抬,指着人群中的一辆马车,发出响亮的叫声。
喵!
漫漫在那里!
李寂一把将猫拽下来塞进衣襟里,随即施展轻功,腾空而起。
他飞过汹涌的人流,直奔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而去!
马车内。
阿旗喃喃道:“你不过是先遇见了他而已,如果你先遇见的是我……”
花漫漫轻声打断他的话。
“同理而论,我不过是先遇到了你而已,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吗?”
阿旗陷入逻辑矛盾,找不到话可以反驳。
花漫漫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觉得我的出现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同样的,李寂的存在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他之于我,就如同我之于你。”
阿旗抿紧嘴唇,眼眶泛红,心里头难受极了。
他颤声道:“不要再说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花漫漫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对阿旗来说很残忍,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完。
“即便你强行把我掳走,我也会想尽办法逃离。
我甚至还会在心里恨你。
因为是你让我和心爱的人分开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阿旗,你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吗?”
阿旗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剜了一刀,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近乎哀求地道:“别说了。”
花漫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地问道。
“爱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不该让它沾染上仇恨和怨怼。”
阿旗压抑着心底里翻涌的情绪,痛苦地道。
“我能怎么办?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方式对不对,可能有些偏激,但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花漫漫:“爱一个人,会想尽办法让她得到快乐,而不是以爱为名将她囚禁在身边。
那样的爱情最终只能满足你的占有欲,但对于你爱的人而言,那却是灭顶之灾。”
阿旗张了张嘴,想要辩驳。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你爱他吗?”
虽然他没有点名道姓,但花漫漫知道他说的是谁。
花漫漫毫不犹豫地承认:“嗯,我很爱他。”
阿旗追问道:“万一他将来负了你,你怎么办?”
花漫漫笑了下。
她笑得非常豁达。
“不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阿旗追问:“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吗?”
花漫漫:“也许吧,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将来后悔了,可至少眼下这一刻,我的心里面,满满的都是他。
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除了他的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伴随她说完最后一句话,阿旗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马车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打架。
紧接着,马车的门帘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
李寂一脚踩在马车车辕上。
他看清楚车内的景象,立刻朝花漫漫伸出右手。
“漫漫,快过来!”
三花猫从他的衣襟里面探出脑袋,朝着花漫漫发出喵喵叫声。
女人,可算找到你了!
一人一猫紧紧盯着花漫漫,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一瞬间,花漫漫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她站在墙下,猫蹲在墙头。
一人一猫互相对望。
花漫漫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世间最美的一见钟情,是在晦暗的时光中,初逢你的一个微笑,就此念念不忘。
阿旗看到了她眉角眼梢的笑意。
那时发自内心的快乐。
是跟他在一起时,绝不会出现的笑容。
花漫漫想要靠近李寂,奈何自己的右手还被阿旗死死攥住。
她不得不看向阿旗,恳求道。
“阿旗,放手吧。”
阿旗心里仍有不甘:“我真的连一点点希望都没有吗?”
花漫漫摇了摇头。
“抱歉,没有。”
无比决绝,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阿旗心里万分苦涩。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我想让你快乐。”
他一点点地松开手指。
花漫漫趁势抽回手,起身李寂那边挪过去。
但因为她刚苏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仅仅只是挪动这么小的一段距离,都让她累得够呛。
她将手放入李寂的掌心里。
李寂立刻握紧她的手,将她整个拉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
此时此刻,他仿若刚经历过一场浩劫,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漫漫还活着。
幸好他找到了她。
三花猫拼命地从两人之间挤出个脑袋,发出不满地控诉。
喵喵喵!
现在不是秀恩爱的时候,你们赶紧想办法收拾外面的烂摊子吧!
花漫漫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马车外面全都是百姓,不远处还有拿着武器的守城将士,百姓们都在往外涌,将士们拼命地阻挠,现场乱得不成样子。
她大为诧异:“出什么事了?”
李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便一把扯掉身上的玄黑色斗篷,将花漫漫整个罩住,只给她露出一双眼睛。
在世人眼里,摄政王妃花漫漫已经死了。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理由之前,李寂还不能让她暴露于众人之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排斥。
李寂将花漫漫打横抱起,冲出人群,落在了宁阳大长公主的身边。
“姑祖母,劳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她,我去去就回。”
他将花漫漫放到地上,顺手将怀里的三花猫拎起来,扔到一边。
宁阳大长公主看向花漫漫,见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斗篷里面,看不到容貌,不由得很是好奇。
“这位是?”
李寂:“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转而看向花漫漫,低声说了四个字。
“等我回来。”
花漫漫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不是一诉衷肠的时候,她乖巧应道。
“嗯。”
李寂深深地看着她:“不要再跑了。”
花漫漫无奈:“好,不跑了。”
她推了男人一把,示意他赶紧忙去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小两口刚刚重逢,李寂一万个不舍得跟她分开。
此时此刻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谁爱管谁管去,他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漫漫待在一起腻腻歪歪。
第704章 :好久不见
有了李寂的指挥调度,城内守军很快就将疯狂往外涌的百姓们给镇压了下去。
阿旗所在的马车被团团围住。
兵卒上前拉开车门帘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阿旗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李寂猜测阿旗应该是趁着刚才最混乱的时候悄悄溜走了,这会儿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
但人肯定还在城里,肯定跑不了。
待百姓们被驱赶回家去后,城门附近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李寂命人打开城门,由李燎率领一支精锐入城,双方会和后,李寂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在城里的遭遇。
听完他说的话,李燎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的生父终于得以沉冤得雪,他若在天有灵,必然会感到万分欣慰。”
为了等着一天,李燎不惜卧薪尝胆数十年,忍着与家人分别的痛苦,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心中无比激动,双手紧握成拳,眼眶泛红,似笑似哭。
李寂刚一出生便与亲生父母分开,因此对亲生父母的印象还是很模糊。
但可能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李寂想到生父身上的冤屈得以洗刷,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笑意。
“回头我会举办祭祀,将此事告知天上的父亲,让他安息。”
李燎使劲点头:“好!”
随天边挂起一颗星子。
那是大家常说的启明星。
它的出现,昭示着黑色即将褪去,而黎明很快就会到来。
原本预计会死伤惨重的攻城之战,在此时被干脆利落地画上了句号。
这场战役从头到尾也就只有十几个兵卒受伤而已,无一人死亡,算得上是有史以来伤亡最少、速度最快的攻城之战了。
史官将此事记入史册时,形容这是一场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攻城战。
来势汹汹的玄甲军,最终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天京城。
小皇帝李琼被软禁于宫中,后宫的妃嫔们和皇子公主们全都惶惶不安。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最终会走向何方?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花漫漫撩起车窗帘子往外望去,看到天边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暖金色的阳光洒落大地。
原本笼罩在天京城上房的阴霾被驱散,整片天空都变得明朗起来。
她回头看向李寂,问道。
“我们现在去哪儿?”
李寂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往耳后捋了捋,微笑着说道。
“回家。”
花漫漫:“可是摄政王府都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我们现在回去的话,应该没法住人吧?”
李寂故意卖关子:“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的门口。
花漫漫撩开车窗帘子往外望去,看到摄政王府的大门前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管家高善!
在高善身边,还站着似云和青环、锦绣、锦书等人。
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花漫漫不由得睁大眼睛,心中很是惊喜。
李寂从身后靠过去,在她耳边解释道。
“我让大理寺把人都放了回来。”
自从摄政王被通缉之后,王府里的人全都被关进了大理寺牢中,高善自然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他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人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大圈,鬓边还生出了许多白发。
当他看到有马车停在门前时,立刻充满希冀地望了过去。
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马车的车门被推开,李寂从车内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地上。
高善眼睛一亮,立刻带着人迎上去。
“奴婢拜见王爷!”
一行人齐刷刷地跪下去,额头贴地,声音轻颤。
李寂亲自上前扶起高善。
“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
高善噙着眼泪笑道:“只要王爷和世子爷能够平安无恙,奴婢们就算吃再多苦也值得。”
随后他便追问起了小世子的情况。
李寂:“狗蛋还在城外,柔婉郡主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高善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李寂忽然正色道:“本王这次还带了个人回来,你们等下见了她,务必要冷静,千万别被吓到。”
高善恭敬地应道:“喏。”
他虽然只是个太监,却见过不少世面,连大理寺的牢房都未曾让他失去理智,更别提只是见个人而已。
其他人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他们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能吓得住他们。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探出来。
李寂上前伸手抱住她,将她稳稳地放到地上。
众人看清楚她的容貌,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高善惊得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王王王王王妃殿下?!”
花漫漫冲他们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如春光。
“好久不见。”
高善被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他艰难开口:“您、您不是已经……”
他不敢说出那个死字,怕犯了忌讳。
但他不说,大家心里却都很清楚。
摄政王妃早就死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难不成他们是白日里活见鬼了?!
锦绣和锦书早已经吓得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反倒一向胆小的似云忍着惧怕主动上前了一步。
她盯着面前的女人,不管怎么看,这女人都跟王妃长得一模一样。
花漫漫温声道:“似云,近来可好?”
不仅是相貌,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似云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她看向摄政王,哽咽着问道。
“她真的是王妃吗?”
李寂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在这一刻,多年来对王妃的挂念,战胜了似云心里的恐惧。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花漫漫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知不知道,奴婢这些年来有多想您?奴婢经常去庙里对着菩萨祈祷,祈求您能够回来看奴婢一眼,哪怕只是在梦里见一见也好啊,可您就是不回来,一次都没回来过,您好狠的心啊呜呜呜!”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似云甚至都忘了自家小姐已经嫁人,应该称呼她为王妃。
她仍像以前那样喊小姐,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子,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青环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也很想说点什么,但因为笨嘴拙舌,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第705章 :辞官
花漫漫弯腰去扶似云,温声安抚道。
“别哭,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似云站起来后,抽出手绢擦掉眼泪。
她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自家王妃,哀切地恳求道。
“王妃,您带奴婢一起走吧,等到了地下,奴婢还像以前那样伺候您,好不好?”
花漫漫哭笑不得。
原来这丫头以为她是死后还魂呢。
花漫漫说自己没有死。
似云不信。
花漫漫只好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腕上。
“你感受一下,我是不是脉搏?”
似云刚一触碰到她的皮肤,就愣住了。
王妃的皮肤柔软细滑,并且温温热热的。
这明显是活人啊!
紧接着她又感受到了王妃手腕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非常清楚。
似云不由得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您、您真的还活着?”
花漫漫无奈地道:“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头上太阳那么大,我真要是鬼混的话,岂不是早就被晒得魂飞魄散了?”
听她这么一提醒,其余人也才恍然反应过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青环指着王妃脚边说道。
“影子!”
众人顺势望去,看到王妃脚边的影子,再一次确定,王妃并非是鬼,而是个大活人。
似云喜极而泣:“太好了!王妃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得知王妃没死,高善心里自然是万分惊喜。
可他理智犹存,忍不住问道。
“可之前王妃不是已经在大火中死去了吗?怎么会又活过来了?”
花漫漫还在琢磨该怎么圆这个谎,就听到李寂气定神闲地开口了。
“其实王妃从一开始就没有死。”
众人都是万分诧异。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花漫漫也很懵逼,不明白狗男人又想干什么?
李寂缓缓道:“飞鹤真人曾经给王妃算过一卦,他算出王妃会在生产时遭逢血光之灾,很可能丧命,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化解此劫,因此我便让花漫漫假装死亡,借此度过大劫。”
众人听得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高善还表示要亲自去给飞鹤真人送一份大礼,感谢他对王妃的救命之恩。
见到大家都被忽悠住了,花漫漫不由得感叹,真不愧是狗男人啊,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很快,王妃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摄政王府。
起初大家都很惊恐,都以为王妃是死后还魂,直到高善解释清楚,再加上大家亲眼看到王妃在阳光下行走自如的画面,这才逐渐接受了王妃“起死回生”的设定。
花漫漫这具身体沉睡了好几年,哪怕她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体质仍比常人要虚弱很多。
她刚回到王府不久感觉到了疲倦。
似云和青环赶忙扶着她躺下。
花漫漫刚刚睡着,门口就传来高善的声音。
“王爷,宁阳大长公主来了。”
李寂皱了皱眉。
若换做是别人,他肯定是懒得去见的你,但宁阳大长公主不一样,对方是他的长辈,且刚帮过他,他多少都得给对方一些面子。
他只得站起身,低声嘱咐道。
“你们好好照顾王妃。”
似云和青环福了福身:“喏。”
李寂又看了沉睡中的漫漫一眼,恋恋不舍地走出卧房。
这次来的不止有宁阳大长公主,还有左右两位丞相。
他们一看到李寂出现,宁阳大长公主立刻露出笑容,左右两位丞相则站起了身,朝着李寂躬身见礼。
“臣等拜见摄政王殿下。”
李寂走到主座坐下。
他先是跟宁阳大长公主寒暄了两句,感谢她对自己的支持和帮扶,然后才将目光望向左右两位丞相,态度顿时变得冷淡许多。
“二位有何贵干?”
其实他一眼扫过去,就能听到两个老狐狸心里的想法,但他看破不说破。
面对摄政王那充满穿透力的目光,久经官场的两位丞相都忍不住心生紧张。
这是在面对小皇帝时绝不会有的压迫力。
两位丞相原本还想打一下官腔,此时也都打消了念头,不敢跟面前这尊煞神耍滑头,老老实实地说明了来意。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
辞官。
两人作为朝廷重臣,在太子李曙蒙受冤情的时候,无法为其查明真相,心中有愧,无颜面对摄政王和死去的太子李曙,遂请求摄政王准允他们辞官归乡。
他们都是科举前三甲的出身,文采自然没得说,嘴皮子功夫也非常利索。
一番声泪俱下的唱白下来,实在是感人肺腑。
就连宁阳大长公主都不免有些动容。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当年的事情你们并不知情,怨怪不到你们头上,你们不必如此自责。”
两位丞相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口称有罪,姿态极其谦卑。
李寂定定地看着他们表演。
直到两位老丞相跪得头晕眼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李寂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姑祖母说得对,二位既不知情,又何罪之有?”
闻言,两位丞相心里都不由得一松。
但没等他们放松多久,李寂就又开口了。
“本王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参谋参谋,你们都是在朝多年的老臣,处理政务的经验非常丰富,想必能给本王提个好建议。”
两位丞相忙道:“王爷请说。”
李寂:“太后设计毒害本王的皇祖父,此事该如何处置?还有小皇帝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两位丞相听得心里一突,神经再度绷紧。
这两件事都关乎宫闱阴私,决不能外泄,必须要低调处理。
可太后同时又涉及到太子李曙一案,若要为太子李曙翻案,就肯定会牵扯出太后,届时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这是个左右为难的困局。
两位丞相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可摄政王都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容不得他们推脱。
他们只得使出拖延大法。
“此事干系重大,还望王爷宽限两天,容臣等回去慎重思考。”
李寂出乎预料得好说话:“可。”
待两位丞相走了,宁阳大长公主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刚才是想以退为进,好让你主动挽留他们。”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两个老狐狸是真想辞官,他们绝不可能舍得放弃手中的偌大权力。
李寂淡淡道:“我知道。”
他不在意那两个老狐狸耍点小心思,如今最重要的是稳定大局。
等以后朝中局势稳定了,这两个老狐狸正好能留给狗蛋练练身手。
第706章 :挽发
宁阳大长公主随后问起另外一件事。
“如今战事已经停歇,也该重开城门了吧?”
一直封锁城门也不是个事儿,很容易引起百姓们的惶恐。
李寂对此另有打算,随口应道:“再等等吧。”
如今阿旗还躲藏在城中,一旦重开城门,阿旗就有机会混出城。
因此李寂要赶在重开城门之前把阿旗揪出来。
宁阳大长公主又问:“那洵儿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接回来?”
李寂其实不太想很快把狗蛋接回来,因为一旦狗蛋回来了,他和漫漫就没办法过二人世界了,那小子肯定会想尽办法抢夺漫漫的注意力,烦人得很!
但也不能把狗蛋丢在城外不管,毕竟漫漫是会担心的。
李寂不是很情愿地应了声。
“等下我就让人去接他。”
宁阳大长公主无奈地看着他:“洵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该对他好点儿。”
李寂反问:“我对他不好吗?”
宁阳大长公主没好气地道。
“这得问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提到洵儿的时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儿子,更像是在说自己的情敌,不耐烦的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我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李寂心想,就某方面而言,狗蛋比情敌还要招人烦。
他敷衍地应了声:“是吗?”
宁阳大长公主又跟他闲话家常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李寂象征性地问了句:“姑祖母不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吗?”
宁阳大长公主含笑看他。
“不错啊,居然还知道留人吃饭了?”
她知道这就是句客套话,可对于一向喜欢我行我素的李寂而言,能主动说这么一句客套话就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事了。
李寂难得显露出几分不自在。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您之前帮了我很多,我怎么也得感谢一下您。”
宁阳大长公主笑得越发慈和。
“我与你的祖母曾是闺中好友,你的生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理应代替他们多照拂一下你。”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多劝了几句。
“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以后也当如此,说话别太冲,给人留些面子,哪怕只是面上客套也无妨。我倒不是想让你变得圆滑世故,我就是希望你多看看这个世界好的一面,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极端。”
李寂认真应道:“我明白。”
见他能听得进自己说的话,宁阳大长公主很是欣慰。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饭我就不吃了,昨晚忙活了一宿,我显得疲乏得很,想回去好好歇一歇。”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面露苦笑。
“到底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想当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是通宵不睡也没什么。”
李寂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还有她那双因为熬夜而有些泛红的眼睛,想到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自己的事操劳奔波,为此还差点赔上性命,心里在愧疚之余,还非常感动。
以前他总是偏执地认为,世人皆凉薄,哪怕是至亲也不值得信任。
此时他才明白,是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看不到身边之人对自己的好。
他什么也没说,主动上前扶住宁阳大长公主的手臂。
宁阳大长公主见状,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
李寂扶着她走出摄政王府。
临上车前,宁阳大长公主说起了慕青的事。
幸好抢救及时,慕青的小命已经保住了,但体内余毒还未完全消散,身体仍旧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让人将慕青接到了公主府,暂时让她留在我那儿休养,等以后她痊愈了,我再问问她想去哪儿。”
宁阳大长公主其实是想将慕青留在自己身边的,但她又怕慕青不愿意,所以最后还是得看慕青自己的意愿。
李寂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送走宁阳大长公主后,李寂命人去把李燎请过来。
他对李燎交代了两件事。
“选几个人去接狗蛋回家,另外传令下去,全程悬赏缉捕西梁国皇子萧骐,凡提供线索者赏白银百两,活捉此人者赏白银千两。”
李燎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萧骐便是阿旗,当即应道。
“我这就去办。”
昨晚就因为阿旗的暗中捣鬼,害得玄甲军和天京城守军差点大打出手。
那一战要是真的打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每每想到这里,李燎就恨得牙痒痒,必须要给那小子一个狠狠地教训!
漫漫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她睁开眼便看到了默默坐在床榻旁的男人,不禁愣了下。
“你坐这儿多久了?”
李寂:“没多久。”
花漫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是吗?”
她严重怀疑狗男人已经坐这儿盯了她很久。
这完全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听到她的心声,李寂略微挑眉:“你又在心里骂我呢?”
花漫漫摸了下鼻子,差点忘了他还有读心术。
她迅速转移话题。
“我饿了。”
李寂没有追究她在心里骂自己是狗男人的事,伸手将她扶起来,道:“已经让厨房去准备午膳了,你是打算在这里吃,还是去膳厅吃?”
花漫漫毫不犹豫地道。
“在这里吃。”
李寂知道她是懒得动,无声地笑了下:“好。”
似云在床榻上放了个矮桌,她和青环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因为漫漫的身体还比较虚弱,厨房给她准备的饭菜都相对比较清淡,也更容易克化。
李寂亲自给漫漫盛了碗鸡汤。
“先喝点汤吧。”
花漫漫接过碗,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因为低头的动作,她的长发滑落肩头,显得有些碍事。
李寂让人取来一支玉簪,亲自给漫漫挽起头发。
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过乌黑长发,一点点握住,拢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再将玉簪轻轻插进去,将发髻固定住。
男人垂眸去看漫漫,见她还在认真地喝汤,眼底不禁漫起温柔笑意。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柔光。
远远看去,就仿佛是两人在发光。
侍立在旁的似云和青环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这美好的画面。
第707章 :锅从天上来
下午,李寂让人把飞鹤真人请了过来。
许久未见,飞鹤真人瞧着又瘦了许多。
他穿着宽宽松松的道袍,面颊清瘦,白须飘飘,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看就知道道观里的伙食不太好。
当飞鹤真人看到花漫漫的时候,无法遏制地流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你这是又换回原来的身体了吗?”
花漫漫想说这并非自己最初的身体,但这里面牵扯的故事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于是她含糊地应了声。
“嗯,我回来了。”
飞鹤真人忍不住追问道:“那你之前的身体呢?”
花漫漫故意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
“你猜。”
飞鹤真人:“……”
她这说话的语气,可真是像极了摄政王。
都是一样的欠揍。
飞鹤真人没好气地回了句:“你猜我猜不猜。”
花漫漫直接就笑出了声。
李寂让飞鹤真人给漫漫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虽然漫漫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但李寂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这具身体在冰棺里躺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飞鹤真人先是给花漫漫把了下脉,又问了些她最近的饮食起居,很快得出结论。
“王妃体内阴寒之气很重,现在天气暖和倒还好,等到了天气变冷的时候,就有苦头吃了。”
他见李寂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模样,放缓声音安抚道。
“倒也不必太过忧心,王妃年纪还轻,身体底子不错,只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会慢慢变好的。”
闻言,李寂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飞鹤真人拿起毛笔,刷刷地写了张方子:“先照着这个方子吃五天,回头贫道再看情况调整方子里的内容。”
李寂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方子里都是些益气补血、调和脾胃的药材,药性都比较温和,确实很适合漫漫此时的身体状况。
他将方子递给高善,让人去照着方子抓药。
飞鹤真人说起一些注意事项。
“平日里要注意保暖,寒性食物也要少吃,最好别吃,以王妃现在的体质,千万受不得寒凉,你们应该知道寒性食物有哪些吧?不知道的话,贫道给你们列个单子。”
李寂表示劳烦了。
飞鹤真人拿起毛笔又是一阵刷刷刷,将他记得的寒性食物全部写了出来。
足足写了三大张纸。
花漫漫忍不住开口:“这么多东西要是都不能吃的话,那我以后还有什么东西能吃?”
李寂接过纸张,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记入心里。
随后他又将那三张纸递给似云和青环,让她们也都记着,千万别让漫漫乱吃东西。
李寂对漫漫说道。
“以后等你身体康复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就先委屈你一段时间吧。”
花漫漫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完病后,李寂亲自送飞鹤真人离开。
李寂边走边说:“府中现在还乱糟糟的,不便招待客人,等王府收拾好了,本王再让人接你来府中小住。”
飞鹤真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他。
“王爷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寂镇定反问:“哪里不一样了?”
飞鹤真人捏着胡须,笑眯眯地道。
“您以前可不会主动跟别人解释什么,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寂淡声道:“本王现在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飞鹤真人只是笑笑。
他面上不语,心里明白,以前的摄政王不把人放在眼里,行事全凭自己心情。
现在的摄政王虽然还是我行我素,却会顾及身边之人的想法。
李寂:“漫漫突然回来的事情,本王须得对外人有个说法,这事还得劳烦真人帮忙。”
随后他便将自己之前对外人的解释又说了一遍,表示漫漫之所以能起死回生,全都仰仗飞鹤真人的神机妙算。
飞鹤真人没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瞪大眼睛说道。
“您怎么能把这事儿往贫道身上推呢?贫道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而已,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李寂微微一笑:“之前本王毒发身亡,也是经由真人之手才能起死回生,那件事儿很多人都知道的,有一就有二,再来一次起死回生也没什么。”
飞鹤真人没好气道:“您当起死回生是街边的大白菜呢?只要您想要就能出现吗?事情哪有您说得那么轻松?再说了,当初您那次起死回生,都是您在自导自演,贫道不过就是配合了一下您的演出而已。”
李寂顺势说道:“那就劳烦真人再配合一次吧,本王替漫漫谢谢你了。”
说完他当真朝飞鹤真人作了个揖。
这可把飞鹤真人吓坏了。
他急忙往旁边坐了一步,避开摄政王的行礼。
“您什么身份,怎能对贫道行礼?贫道可受不起!”
随后他又抓了抓头发,郁闷又无奈地叹道。
“好啦好啦,贫道答应帮忙就是了!贫道之前吃了王妃那么多好吃的,就算是还她个人情。”
李寂直起身,嘴角噙笑:“多谢真人。”
飞鹤真人眼珠子一转,紧接着道。
“刚才人多,贫道有些话不好跟您说,王妃如今体质太虚,夫妻房事方面须得节制,千万不能纵欲。”
他的话刚一说完,就如愿看到李寂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飞鹤真人在心里偷着乐。
让你丫的往我身上扣锅,这就是报应!
李寂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飞鹤真人顿时有种被看穿小心思的危险感。
他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
“还有一天要注意,以王妃如今的体质,恐怕很难再孕,即便偶然怀上了,也很难保得住。”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尤其是像李寂这种身份的男人,自然是更希望多生孩子。
飞鹤真人说这些,无非就是让李寂提早有个准备。
倘若李寂还想再生孩子的话,就必须得纳妾,但这对漫漫来说肯定会造成打击。
飞鹤真人看着他们小两口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自然不希望他们因为孩子的事情生出嫌隙。
就在飞鹤真人琢磨着该怎么劝李寂看开些的时候,就听到李寂平静地回了句。
“挺好的。”
飞鹤真人愣住,不明所以。
李寂:“一个狗蛋就够本王烦的了。”
看着他那不加掩饰的嫌弃之情,飞鹤真人哑然失笑。
第708章 :一家人
飞鹤真人前脚刚离开摄政王府,就又有两个人找上门来了。
来的正是忠安伯府花定宗,还有他的夫人何氏。
高善对他们很是客气。
“二位请坐,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通传。”
待高善走后,何氏迫不及待地问道:“伯爷,你是说真的吗?漫漫真的还活着?”
花定宗未曾亲眼看到过活着的漫漫,没法把话说得太满,只得含糊地道。
“反正摄政王是那么跟我说的,凭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拿这种事诓骗我们吧。”
何氏点头附和:“你说得对,王爷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说出的话一向算数,从不骗人。”
花定宗瞪了她一眼:“你要死啊!竟敢编排王爷脾气不好,要是被王爷听到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何氏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女儿的事情,完全没把花定宗的警告放在心里。
她先是捋了下头发,然后又站起身扯了扯裙摆。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可以吧?应该可以见人吧?”
花定宗心里其实也挺紧张的。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探头往外张望,闻言回头扫了何氏一眼。
“挺好的。”
何氏也跟着走到门口,探头往外张望,小声念叨:“人怎么还没来?”
花定宗附和道:“是啊,都这么久了。”
在两口子的殷切期盼下,李寂和花漫漫终于出现了。
他们手牵着手,一步步地走到了何氏和花定宗的面前。
何氏和花定宗全都愣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漫漫,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直到漫漫喊了一声。
“爹,娘。”
何氏才猛地回过神来,泪水迅速弥漫眼眶,视线随之变得模糊。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摸漫漫,却又因为害怕这只是一场幻梦,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敢落下去,就那么停在漫漫的面前。
这么多年来,何氏做梦都想再见女儿一面。
如今女儿近在咫尺,她却又近乡情怯,不敢再进一步。
花漫漫主动将自己的脸靠过去,贴上何氏的掌心。
掌心触碰到温热的肌肤。
何氏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她小心翼翼摩挲女儿的脸庞,哽咽着问道。
“娘的乖崽,娘的心肝肉,真的是你吗?娘不是在梦吧?”
花漫漫给出无比肯定的答复:“当然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何氏的眼泪越发汹涌,嘴角却用力地往上扬起。
她又是笑又是哭:“太好了,太好了。”
花漫漫主动靠过去,依偎进何氏的怀里。
何氏紧紧地将人抱住,不住地喊着乖崽心肝好闺女。
花漫漫感受着怀中熟悉的气息,鼻头不禁有些发酸,她虽然有两世的记忆,可只有在何氏的身上,她才感受过纯粹的、不求任何回报的亲情。
她唤何氏为娘,唤得真情实感,发自肺腑。
花定宗看着抱在一起掉眼泪的母女两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劝慰道。
“重逢是好事儿,哭什么啊?都别哭了,王爷可还在旁边看着呢。”
说到这里,花定宗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摄政王行礼。
他赶忙朝摄政王拱手作揖,随后又提醒了何氏一句,让她别忘了礼数。
李寂:“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他示意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漫漫拉着何氏坐到一块,母女两人凑到一起,小声说着体己话。
花定宗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多余,只能将目光转到李寂身上,试图跟对方聊几句。
“漫漫的事情多亏了王爷,我们一家都万分感谢王爷。”
李寂淡声道:“是因为飞鹤真人的神机妙算,才让漫漫得以死里逃生,你们要谢也该谢他。”
花定宗忍不住追问:“这事跟飞鹤真人有什么关系?”
李寂将自己事先编好的说法搬出来,表示这一切都是因为飞鹤真人提前算出了漫漫有生死大劫,提前做好准备,让她假死逃生,借此达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目的。
花定宗听得似懂非懂。
“既然是假死,为何王爷不告诉我们一声?”
李寂:“想要瞒过天机,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花定宗连连点头:“您说的是,还是您想得周到。”
李寂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茶。
他瞥了眼花定宗,知道这人还在琢磨漫漫的事情。
很快,他又听到了花定宗的提问。
“漫漫是在八年前遭遇生死大劫的,按理说八年前漫漫就应该已经成功渡过劫难了,为何这八年期间我们仍没有漫漫的音信?”
李寂放在茶盏,不疾不徐地道。
“漫漫虽然从那场大火之中死里逃生,但却昏睡了很久,身体变得很孱弱,不便在人前露面。
另外,飞鹤真人还算出漫漫接下来八年时间里的气运都很低,很容易陷入危险之中。
为了稳妥起见,本王只能将她藏了起来。
直到危机彻底解除,本王才让她重新现身。”
花定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何氏紧紧攥着漫漫的手,疼惜地道。
“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几年来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花漫漫笑着道:“有王爷庇护我,我过得很好。”
何氏却不相信。
就算李寂能把她当成菩萨供起来,她这几年也只能躲起来过日子,不得自由,那种滋味想必不会好受。
何氏:“乖崽,回头我就让人送些补品过来,给你好好补一补身子。”
花漫漫说不用,补品什么的,王府里多得很。
之前摄政王府里的东西都被掏空了,但这两天都已经被人还回来了,好多王公贵族为了讨好摄政王,还主动奉上大量的礼物,其中不仅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稀药材,甚至还有环肥燕瘦各色美人。
李寂把金银绸缎药材都留下了,美人全给退了回去。
如今王府的库房被填得满满当当,漫漫一点都不缺调养身体用的补品药材。
何氏也知道以摄政王如今的地位,不会缺这些东西。
她转而问起李洵的事情。
“怎么没看到洵儿?”
漫漫:“他还在城外的玄甲营中,王爷已经派人去接他了,算算时间也该到家了。”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喊声。
“娘亲!娘亲!”
屋内四人全都循声望去。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李洵蹬蹬地跑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