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她守株待貂,他守株待她
段音离目不斜视的出了画锦堂,指尖银针泛着寒芒,眨眼间消失在了袖管间。
这么多年意图弄哑拾月的打算今日终于在别人身上试验了一番,也不知效果如何……
想到孙绮接下来可能遭受到的境况,段音离眉眼弯弯,暗含笑意。
拾月原本在廊下候着她,见她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
瞧着她这副明显干了坏事儿的表情,拾月心下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她扯了扯段音离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您不会又惹事儿了吧?”
段音离沉默的望着她眨眼睛,一脸无辜,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人家完全听不懂呢”。
担心拾月揪着此事又叨叨起来没个完,她果断转移了话题:“去打听打听那厨娘的底细,看看与孙绮有无关联。”
“老夫人的内侄女?!”
“嗯。”
拾月疑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她们会有何关联啊……”
段音离想,应当是有些关联的,否则孙绮的反应就太奇怪了。
可她想不明白,若幕后之人果真是孙绮,那她为何要害娘亲呢?
*
回梨香院用过早膳,段音离像往常一样在拾月的监督下练练女红刺绣,捅咕了半天拿去给拾月验收。
拾月瞧着那月白色软缎上蜘蛛网似的一团线,总觉得自家小姐的绣技糟蹋了这块布料。
她努力挤出个小脸,抖着手指着那坨不明物体:“这是……野鸡?”
段音离摇头:“是鸳鸯。”
拾月:“……”
僵硬的低头看向手里的绣布,拾月想自己应当是瞎了吧,所以才看不出上面绣的那玩意是鸳鸯,一定是自己瞎了,一定是这样的!
和前一日一样,约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段音离便带着拾月出门了。
拾月深深觉得这时辰是她家小姐特意挑的,甚至出门抓貂儿什么的都只是她的借口,其实她最真实的目的就是放不下醉霄楼的香酥鸡腿和冰糖肘子。
段音离想去醉霄楼守株待貂,却不知貂儿的主人也在守株待她。
傅云墨坐在昨日的那个隔间里,隔着纱幔望着旁边空无一人的隔间,黑灿灿的眸子瞧不出有什么情绪。
初一悄咪咪的瞄了两眼,战战兢兢的说:“主子……陛下昨日方才说让您收收心,咱们今日就又出宫来了……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傅云墨悠然闲适的品着茶,淡色的唇被茶水浸的泛着一丝晶莹。
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初一又道:“太傅布置的课业您也没有完成呢,万一陛下要查怎么办?”
“呵……”傅云墨轻呵一声,声音几不可闻。
他重活一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陪一群白痴过家家。
眼下最要紧的是……
温淡的眸子扫过一旁依旧无人的隔间,浓黑的眉不禁轻皱了一下。
那貂儿已经吃饱喝足,像昨日那般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嗖”地一下又蹿了出去。
傅云墨起身走到窗边,墨水一般晕染开的锦袍随之微动,如云遮皎月,似水墨青山。
眼睫低垂,他的眸光随之一凝。
窗前楼下所站之人,不是段音离又是何人!
她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覆着白纱的小脸微微仰起,眸子黑的发亮,美的勾魂。
忽然!
她脚跟一旋,拽着丫鬟匆忙离去。
傅云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禁一怔。
她这是……去追他的那只貂儿了?
撂下茶盏,他转身拂幔而出,留下正盯着满桌子菜肴眼馋的初一错愕不已:“诶!主子您去哪儿啊?这冰糖肘子又剩下啦……”
一路连跑带颠儿的跟在傅云墨身后出了醉霄楼,初一正琢磨自家主子是不是终于决定奋发图强准备回宫温书去时,就在一个胡同里发现了段音离主仆的身影,当时当景让他第二次捂着嘴巴“哦吼”了一下。
敢情主子是追媳妇来了!
初一洞察一切的笑容还没等在脸上荡漾开就蓦地僵住,视线紧紧胶着在被那主仆二人围住的貂儿身上,心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知在这貂儿和媳妇之间主子会作何抉择……
却说段音离和拾月将那貂儿堵在死胡同里,几支淬了迷药的袖箭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正好将那貂儿困在了当中。
拾月“嘿嘿”地咧着嘴,笑声森然:“小东西!总算逮到你了!”
那貂儿炸起了浑身的毛:“咝咝!”
那叫声不同以往,似是充满了敌意。
拾月欲上前抓它,不想就在这时从旁边爬出来两条蛇,约莫有婴儿小臂般粗细、三四尺长,吐着信子爬到了那貂儿的前面,竟似要保护它一般。
拾月脚步一顿,眼神玩味:“呦呵!”
她回眸看向段音离,指着那只貂儿说:“小姐,这小畜生好像成精了,居然还懂得找帮手。”
段音离盯着那两条蛇的花纹,上前一步拉开了拾月:“这蛇有剧毒。”
拾月不像段音离那样百毒不侵,一听这话便也没和她客气,扒着她的肩膀躲到了她的身后,半点没有身为丫鬟该为自家小姐奋不顾身的觉悟。
段音离面不改色的朝那两条蛇走近,就见它们朝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她微微眯起眼睛,缓缓的朝它们竖起了一根手指。
“嘶嘶——”
玉指微抬,她又竖起了第二根。
“嘶——”
不待那两条蛇虚张声势完,段音离扬手就撒出了一包药粉,眨眼之间便见那两条蛇开始疯狂的挣扎扭动,仿佛被放到了煎锅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随着蛇身扭曲挣动,溅起了丝丝尘土,染了斑斑血迹。
不过片刻,那两条蛇就软软的瘫在地上没了反应,不知死活。
段音离冷眼瞧着,径自走过,裙裾在空中轻轻漾起,如地上的血色一般嫣红。
她走到那貂儿面前缓缓蹲下,后者见了她绿豆大小的眼中明显盈满了恐惧,却还是宁死不屈的发出“咝咝”的声音。
“呵!”她忽然笑了,艳若桃李,青葱般的手指如方才那般竖起了一根。
“咝咝——”
她跟着竖起了第二根。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如果有了再三再四,那它的结果会比方才那两条蛇还要惨。
貂儿:吾命休矣!
第017章 拐个媳妇回家
貂儿这种东西素来以有灵性著称,傅云墨养的这只尤其聪明。
它看懂了段音离的手势,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浓烈的求生欲驱使下,它瞬间敛起了浑身的刺,忽然从一只炸了毛的小兽变成了一只乖顺的猫咪,轻轻的“呀呀”叫了两声,甚至还讨好的用脸蹭了蹭段音离的裙裾。
那副狗腿子的模样让躲在暗处的初一都觉得没眼看,暗道主子怎么养了这么个没有骨气的玩意儿!
那么多条锦鲤竟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想来那宁死不屈的精神也都随着那小畜生的屁被放出去了。
却说拾月瞧见这一幕却与初一有不一样的想法:“小姐,这貂儿是真的成精了吧,居然还会见风使舵!”
拾月这会儿倒是觉得这小东西挺讨喜的。
段音离却压根不吃它那套,一把揪住它的尾巴将它倒拎了起来,动作十分粗暴。
貂儿:傅傅快来救我!
段音离一路走出小巷直奔街口停着的马车而去,不妨腰间银铃忽动,音色清脆,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拾月也随之停下脚步,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铃铛响了,麒麟蛊有异动。”她看向四周,可附近除了叫卖的商贩和来往的行人未见任何异常:“你耳力比我好,可有察觉到不对劲儿吗?”
“没有。”
“这就怪了……”段音离抚过镂空的银质铃铛,秀眉微蹙。
这般情况,昨日在醉霄楼也发生过一次。
四下看了看,拾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不由宽慰道:“此地喧闹繁华,酒楼茶肆随处可见,想来是因为气味混杂是以它才一时躁动。”
段音离沉眸,没有说话。
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自幼饲养麒麟蛊,此蛊以她体内的血和她制的毒为食,是以之前在云隐寺才会辨出她制的桃花瘴。
如今它又有反应就不禁让段音离怀疑是否又有人在用她的毒,这本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她并未发现毒药的气味,那么它三番两次的闹腾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小姐?”
“罢了……”苦思无益,静观其变吧。
话落,段音离微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她还不忘让拾月去醉霄楼买了一份香酥鸡腿准备带回去吃。
不远处,傅云墨自墙角处走出来,目光灼灼的望着段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神色有些高深莫测的,让人猜不到他心底的想法。
初一被打击的灵魂出窍似的,整个人都有点方:“主、主子……就、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瞧着段三姑娘那架势,那小畜生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可主子不是向来很宝贝那只貂儿嘛,平日里什么好吃的都可着它来,让他生生看得眼热。
思及此,初一一怔,随后忽然笑了。
那小畜生死了也好,这样以后就没人跟他在主子面前争宠了。
还有那西湖醋鱼、冰糖肘子、香酥鸡腿……就全是他的了!
傅云墨没搭理初一,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认识的这些人里,他知道他们所有人的来历、所有人的结局,可唯独对段音离,他知之甚少,但也恰恰是因为这份神秘让他感到有趣,想着总算是没白活这一世。
否则这日子与之前别无二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上辈子他弑君夺位、坏事做尽,肆意的怎一个“爽”字了得,唯一遗憾的便是到死也没能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光棍儿的日子他算是过够了,今生说什么都要拐个媳妇回家。
可长安城中名门闺秀虽多,却难有入他目者,倒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段三姑娘,虽寥寥数面,却让他越瞧越顺眼。
模样生得好、吃东西还香,方才收拾那蛇和貂儿的利落劲儿也格外对他的脾气。
对于傅云墨来讲,这世间所有,并非是“得到的”和“得不到”之分,而是“他想要的”和“他不想要的”,前者他不择手段也要拥有,后者他不屑一顾懒得理会。
段音离属于前者。
只是幻想着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生活,他便觉得心底欢喜的很。
至于这份欢喜的心情究竟是不是喜欢,傅云墨觉得答案应当是肯定的。
虽说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也从未对别的女子动过这样的心思,但他根据自己上一世对皇位的执着程度来类比当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专一且深情的人。
他想着,说不定那小丫头也对自己芳心暗许了,那日宫中初见他可是瞧见她捂着一张大红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中思绪百转,他面上倒仍旧是那副出尘的谪仙模样。
坐上回宫的马车,傅云墨闭着眼假寐,马车两侧的青色窗帘偶尔飘起,照射进一道金黄色的光束,亮的晃眼。
粉尘微粒随着风波轻轻跃动,平添了几分安宁静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傅云墨睁开眼睛,浓黑细密的睫毛缓缓抬起,露出了墨玉般的一双眸子,他启唇唤道:“初一。”
“在,主子有何吩咐?”
“想个办法,将醉霄楼盘下来。”那丫头既是爱吃,他自然要投其所好。
“这……”初一面露为难:“主子,那醉霄楼幕后的老板是成王殿下,他向来爱财,那酒楼生意如此火爆,怕是咱们出再多的银子他也不肯相让。”
闻言,傅云墨沉默的扫了他一眼。
他虽一句话都没说,但初一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对自己的嫌弃,仿佛在说“要你有何用,还不如那只小畜生呢”!
初一心里好生委屈。
指腹轻轻摩擦着腰间的玉佩,傅云墨淡声道:“傅云笙那个窝囊废的确爱财,但他胆小如鼠,难经风浪。
你找两个人给他们下毒之后让他们去醉霄楼饮酒,将这脏水泼到傅云笙头上。
他恐事情闹大被御史弹劾、被老头子骂,必会断了自己与醉霄楼的关系。
届时他急于出手,你便低价将其盘下来。”
初一愣愣点头:“……是。”
他想,论起使坏,还是他家主子有经验。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忽然要将醉霄楼据为己有呢?
难道……
是为了段家的那位三姑娘?
第018章 杀貂
段府。
回到梨香院之后,段音离直接将那只貂儿丢进了房中,丝毫不担心它会寻机溜走。
拾月按照她的吩咐去给江氏送香酥鸡腿,顺便和这府里的丫鬟扯扯皮,打听打听孙绮和厨娘的底细。
寝房之中,一人一貂儿四目相对,诡异中竟透出了一丝和谐。
吮吸了一下油汪汪的指尖,段音离将自己吃剩下的骨头丢到了貂儿的面前。
那貂儿顿时发出了不悦的“咝咝”声,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老子是灵貂儿!不是狗!不吃骨头!
段音离拿过湿帕子擦拭手指,一根一根擦的仔细,留意到那只貂儿苦大仇深的盯着那骨头并不动嘴,她疑惑似的歪了下头,髻上的梨花簪轻轻颤动,嵌着的明珠泛着淡淡光晕。
她启唇,语气平静:“你不吃?”
她没养过这玩意儿,是以也不知道它平日惯吃什么,本想着弄死它之前喂饱它,好歹别当个饿死鬼,谁知这小畜生竟不领情!
段音离这话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威胁之意,但这貂儿被她之前的一番壮举给吓到了,瞧着她和之前一样的平静神色只当她是要谋害自己,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连逃跑都不敢。
它认命般的耷拉下了脑袋,伸出爪子将那骨头扒拉到自己面前,生无可恋的舔了两下,不禁怀念从前胡吃海塞的日子。
貂儿:被迫和傅傅分开的第一天,想他……
想着这会儿得闲,段音离便翻出了磨刀石和匕首,认认真真的开始打磨那把匕首,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房中。
拾月回来的时候,便见那貂儿缩在角落里抖如筛糠,满眼惧色的盯着不远处的段音离。
拾月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一幕竟让她想起了从前她们在药王谷的日子,那时她家小姐也时不时就对各种飞禽走兽出手,方圆十几里的活物进了药王谷就跟进了鬼门关一样。
回过神来,拾月将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向段音离禀明:“小姐,您还真别说,那位表姑和厨娘还当真有些关系!”
匕首擦过磨刀石的声音一顿,段音离抬眸:“什么关系?”
“她们是同乡。”
“还有吗?”
“听说当初孙绮是带着她胞弟一起来投奔的,二老爷还在保和堂给他安排了个差事,不过之前有人曾见过他和厨娘的儿子一起出入赌坊。”
想到什么,拾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小姐您猜猜,您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叔叫什么名字?”
段音离懒得猜,更懒得问。
拾月扫兴的撇了撇嘴,却还是忍不住和她分享:“他叫孙梓!哈哈哈哈……”
等拾月笑够了,段音离方才慢悠悠的说:“那你就再去打听打听那孙子和那儿子的情况,看看他们俩赌钱是输多赢少还是输少赢多,彼此之间可有银钱往来。”
“是。”
说完,拾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润润喉却忽然想起回来时听说的一件事。
她狐疑的看向段音离:“小姐,奴婢听说孙绮忽然失声了,这事儿跟您没有关系吧?”
段音离一脸乖巧的摇头:“没有。”
“哦……那就好……”拾月松了口气:“您可不能再招灾惹祸了,得文文静静的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只要您乖乖的,凭着您的样貌将来一定会嫁入侯门公府享清福的,到时候可就有吃不完的鸡腿和肘子了。”
将自家小姐调教成大家闺秀然后寻一门好亲事,这是拾月眼中的头等大事儿,也是终生奋斗目标。
段音离没仔细听她叨叨了什么,拿帕子将匕首擦拭干净,迎着光细细打量。
明亮的阳光下,匕首泛着森森寒芒,锋刃亮的照人,吹毛立断。
见状,那貂儿吓得叫唤的声音都变了调。
“小姐,您这就要将它宰了啊?要不要再等等?”这青天白日的,总觉得有点残暴。
段音离摇头:“不等。”
从前陪老头子刷剧的经历告诉她,干坏事不能等。
正想着,忽闻屋外有人道:“三小姐,老夫人命奴婢来请您过去。”
段音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杀貂计划怕是没那么容易的顺利进行。
想了想,她将匕首塞进了拾月手中:“我自己去画锦堂,你留下来把它宰了。”
拾月艰难的点了点头:“……是。”
她杀人在行,杀这些小玩意儿什么的还真是有点不忍心,特别是这貂儿还机灵的很,可怜兮兮的将她瞧着,生生看得拾月手起刀难落。
那貂儿面对她的时候可不像面对段音离时那么绝望,狡猾的觑着机会,趁她不备呲溜一下就蹿了出去。
这一跑可不得了,拾月差点追断了气才又将它抓了回来。
这回也不犹豫了,心想什么同情可怜可去他的吧!
可就在她满眼闪动着报复的光芒准备挥下屠刀时,却被刚刚回府的段峥给拦了下来:“住手!”
拾月一顿:“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你在做什么?!”段峥紧紧盯着被拾月掐住后颈的貂儿,眸光晦涩。
“杀、杀貂……”
说话间,段音离终于回了梨香院。
原是因着已经嫁人的二房长女段音薇来信邀请家中姐妹不日去侯府小聚,老夫人恐段音离不曾到过那般高门大院届时闹了笑话,少不得叮嘱一番。
平日里没事儿老人家就够唠叨的了,更何况今日这般,是以才耽误到了这会儿。
老夫人本想留段音离在画锦堂用晚膳,再给她讲讲规矩,但段音离估摸着时辰想着自家爹娘大抵要去找她一同用膳便婉拒了。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将那貂儿入药才能将功效发挥到最大,谁知回来一瞧那小畜生竟还活着呢!
段姑娘乖乖给自家爹娘请了安,随后看向拾月问道:“你怎么还没把它宰了?”
“额……”拾月飞快的瞟了段峥一眼,暗示之意十足。
虽说怪她自己磨磨唧唧下手慢了,但既然能甩锅她当然不会客气。
段峥上前一步,语气微急,“阿离,这貂儿你从哪儿弄来的?!”
第019章 干坏事要当机立断
段音离看了看貂儿,又看了看自家爹爹,淡声道:“大街上抓的。”
“当、当真?!”
“嗯。”
见段峥面色不对,一旁的江氏疑惑的问:“老爷,可是有何不妥吗?”
“夫人有所不知,貂儿生性聪明难以捕获,皇家万牲园中也不过一只而已。”话至此处,段峥眉心愈低:“听说不久之前太子殿下将那貂儿抱回了东宫养着,宝贝的紧。”
“那……”
“我虽未曾亲眼得见,却听同僚提起说那貂儿通体银白,只尾尖有一抹黑。”
说完,夫妇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被拾月掐的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貂,隐隐觉得天塌了半边。
听完段峥的话,段音离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干坏事要当机立断。
原来这小畜生大有来历!
至于那位太子殿下……
段音离印象很深,毕竟那张脸美的人神共愤,世间少有。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那日临出宫前的确是瞄到了一只“胖老鼠”,想来便是这只貂儿吧。
见段音离沉默着并不说话,拾月也没有放开那貂儿,段峥赶忙走过去好言好语的规劝道:“阿离啊,可是这貂儿野性难驯吓到你了?爹爹知道恐是你受了委屈,但这貂儿委实是杀不得啊!”
江氏也附和着说:“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阿离好歹先饶了它的性命,有什么事儿咱们从长计议。”
“爹娘误会了,我抓它是为了给娘亲入药。
这东西浑身上下都是宝,以此入药可是比什么补药都管用呢。”
顿了顿,段音离话锋一转:“不过这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心爱之物,那阿离放了它便是。”
她虽偶尔行事又刚又莽,但她自认并不蠢。
不杀这貂儿娘亲的身子也会恢复,只是时日稍微久一些;可若是杀了这貂儿恐会就此惹恼了那位太子殿下连累整个段府,得不偿失。
“拾月,将它放了。”
“是。”
拾月这边才一撒手,就见方才还濒死的貂儿竟一跃而起,直奔段音离而去。
拾月大惊:“小姐小心!”
段峥与江氏也齐齐开口:“阿离!”
段音离不躲不闪的站在原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兴的小面瘫模样。
只见那貂儿气势凶猛的扑进她怀里,却在被她下意识接住的那一刻瞬间变了嘴脸,讨好的蹭着她的手臂,口中发出“咯咯”的叫声,表现的十分谄媚。
它不知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了,还想着抱紧段音离的大腿求活命。
段姑娘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揪住它的尾巴随意一丢,口中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滚。”
既然不能吃,那便毫无价值。
大抵是这几次三番的被吓怕了,即便这会儿重获自由那貂儿也不敢冒然离开,警惕的盯着段音离,最后还是被拾月拎着丢出了府外才撒丫子跑没影了。
将这貂儿打发走之后,段音离一家三口照常用膳。
段峥想起她方才说抓貂是为了给江氏调理身子,心下一阵感动,不禁给她多剔了几块红烧肉。
晚膳过后,段音离本打算照例给自家娘亲讲故事的,却不防客院来人说是孙绮身子不适,想请段峥过去帮忙把把脉,她听后便起身道:“表姑既然身体有恙,我便与爹爹同去探望一番吧。”
“也好。”
父女俩一路出了梨香院,段峥忽然开口:“云隐寺一事,你娘都已经告诉我了。”
段音离本以为他是要训诫自己一番,让自己日后少管闲事,却不料自家爹爹十分欣慰的称赞道:“医者仁心,阿离做的很好。
只是我们只能医人身,不能医人心,那宫墙之内的人尽量少接触为妙。”
今日他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她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阿离,让他好生惊心。
他日盼夜盼才盼回来的宝贝女儿,可不能稀里糊涂的搅进皇宫的波谲云诡中去。
也是因此,他方才在梨香院瞧见太子殿下养的那貂儿时才会那般不安,除了担心惹祸上身之外,也是恐与皇家有了什么牵扯。
“你想出府去玩就去,只是切记不要招惹不相干的人,知道吗?”非是段峥也爱唠叨,而是瞧着自家女儿这般出挑的样貌,他实在是没办法不操心。
段音离乖乖点头:“爹爹说的,阿离记下了。”
貂儿已经抓到又放了,她本也不打算再出府了。
说话间,父女二人到了客院。
孙绮的失声并非严重到一丝声音也发不出,而是嗓音粗哑犹如男子。
本来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忽然间说话像个糙汉子似的,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孙绮自然不会想到,她是被段音离扎了毒针了。
说起来,这毒是当初段音离为了弄哑拾月量身打造的,不过研制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变成了如今这般不伦不类的样子,名字也从最初的“沉默是金”变成了“天籁之音”。
用在孙绮身上倒是再合适不过。
段音离瞧着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暗暗猜测她怕是宁愿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也不愿意如眼下这般,一开口将人吓一跳。
“表哥,我……”一开口,孙绮自己都吓了一跳。
面色一僵,她皱眉无声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
段峥收回手,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喉咙,眉头越皱越紧。
见状,段音离适时开口:“爹爹,您方才不是说日后有机会要多教教阿离医术吗,不如让阿离为表姑切一切脉,看看诊治的结果可对?”
方才并未说过这话的段老爹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装模作样的给孙绮搭了个脉,段音离一板正经的胡说八道:“嗓子受了凉。”
一旁的丫鬟有眼色的问道:“那该抓些什么药呢?”
“不必吃药。”
孙绮一愣,下意识追问:“不吃药怎么好呢?”
“少说话。”
孙绮:“……”
怎么觉得这丫头的话一语双关呢。
孙绮表情愁苦,不死心的看向段峥,于是段老爹再一次昧了良心:“……多喝热水。”
然后,孙绮的表情就变的更加愁苦了。
离开客院,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段峥开门见山的朝段音离问道:“阿离啊,你表姑的嗓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你所为吗?你是如何做到的?”
第020章 东宫
决定跟自家爹爹一起来客院,段音离就没打算隐瞒此事,是以这会儿听对方问起,她缓缓点头:“是我动的手脚。”
“那……”
“就用这根银针,上面淬了毒。”段音离将自己的宝贝毒针拿给段峥看。
“可会伤及她的性命吗?”
“不会。”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不过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她一辈子都会是这个声音。”
闻言,段峥的神色明显一松。
见状,段音离一怔,难得好奇:“爹爹不怪我?”
段峥:“不怪。”
既然无关性命,那让孙绮吃些苦头也好,免得她上蹿下跳的有事儿没事儿往自己跟前晃悠。
想起此事,段峥也颇为头痛。
当初孙绮投奔来时,段音离尚未回府,又兼江氏身子不好难以生养,老夫人便有心将孙绮许给段峥做平妻,是以不和人商量便将人留在了府上。
事后段峥知道此事自然不允,但人已经住了进来自然不好将其赶出去。
孙绮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总是往段峥眼前凑,他恐江氏瞧了生出误会,便想在外面弄个小院子让孙绮姐弟俩搬出去,也省的老夫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他俸禄有限,大部分钱的都用来给江氏买补品调理身子,剩下的不是给她裁衣裳就是给她买首饰,手头实在是不宽裕,这才耽搁至今。
如今孙绮失声,想来她能消停消停。
只是这样的事情段峥一个当爹的自然不好对女儿言明,只得故作深沉的说:“爹爹相信你不是那般任性胡闹的人,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默默跟在后面的拾月:您女儿任性胡闹起来简直不是人。
段音离并不认为自己任性胡闹,赞同的点头:“嗯,我给她下毒是因为她话太多。”
段峥:“……”
怎么说呢,感觉这理由不是一般的任性胡闹啊。
虽说段音离这样做无形之中帮到了自己,但段老爹觉得还是应该适当教育一下自家女儿,下次做事可以不用这么简单粗暴。
好在段姑娘虽然面对别人的时候凶凶的,但面对自家爹娘却很奶,不管段峥说了什么她都点头应下,让段老爹欣慰之余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严厉了。
*
孙绮失声一事很快就在段府传扬开来,连整日缩在院中的段音挽都听到了消息。
彼时她正忙着往脸上敷锅底灰呢,厚厚的一层,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乱转。
房中弥漫着浓郁的醋酸味,十分呛鼻。
听丫鬟小桃说起孙绮的事情,她满不在乎的说:“管她是声音变粗还是彻底哑了都不管我的事!
本姑娘现在要好好拾掇我这张脸,早日好了才能去侯府找大姐姐玩,否则只有二姐姐和梨香院的那个野丫头能去,我反倒要被留在家里,那怎么行!”
“姑娘说的是。”
“哼!那个狐媚子居然敢掐我的脸,看我好了怎么收拾她!”
小桃揣度着自家主子的心思,斟酌道:“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少招惹三小姐为好。”
段音挽一听就不高兴了,声音当时就沉了下来:“为何?”
“您难道就没发现,自从三小姐来了府上这府里的事儿就没断过。
这才几日啊,先是小姐您的脸无缘无故又红又肿,如今那位孙姑娘的嗓子又出了问题,依奴婢的粗笨想法,保不齐是和梨香院的那位有关系。”
段音挽目露惊色:“你是说……”
小桃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烛火幽幽闪动着映在她的脸上:“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生的那般漂亮的人,妖里妖气,倒像那故事里说的狐狸精似的。
说不定……还真就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姐您不若将这话说给老夫人听听,让她老人家做主去府外请个高人来瞧瞧,是与不是也好安心啊。”
段音挽缓缓点头,怔怔道:“你说的对。”
丢了那么多年的人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了,她本就怀疑那个野丫头来历不明,初时只当对方是个江湖骗子,如今细想却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她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娘亲,可不能让狐妖祸害了他们家!
段音离浑然不知段音挽将她当成了吸人精血的狐狸精,她这会儿正被拾月“念紧箍咒”呢。
“您不是跟我说孙绮失声与您无关吗?
您如今竟学会撒谎了!真是一点好儿也不学!不撒谎是您身上唯一的好品质了,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段音离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闪动着一丝晶莹。
从客院回到梨香院开始,拾月的嘴就没有停过:“还有啊……今日抓貂就是一次教训,日后在这长安城中走动咱们不仅要小心不得罪人,连畜生也不能得罪。”
提起那只貂,她又不禁担忧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那貂儿是否平安回到它主子身边去了……”
*
夜色悄然而至,月明如水浸润楼台,柳遮花映,夜阑人静。
东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书房之中诗书满架,笔墨如林,傅云墨端坐于书案后看书,神情异常专注。
初一激动的差点哭出来,想着自家主子终于知道读书上进了,结果就看到那书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芍药荫”,欣慰的表情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他即使没读过,可单看名字也猜得到这必然不是什么正经书。
这是近来风靡长安城的话本子,讲的是“才子佳人牡丹亭畔初相逢,芍药阑边再相遇,之后共成云雨之欢;两情和合,千般爱惜,万种温存”的故事,多少闺秀小姐都人手一本藏在枕头底下偷偷的看。
但傅云墨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干坏事虽然经验丰富,但对媳妇的坏与对别人的坏自是不同,是以他想从那话本子里学习一下如何快速有效的将媳妇拐回窝。
那书中所言,才子佳人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甭管什么湖海豪情,最终都变作柔肠百转。
傅云墨正看到关键之处“芍药栏前,湖山石边,雨香云片,意软鬟偏”……结果突然被一道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给打断了。
他循声望去,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貂儿,浓眉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语气中的嫌弃,很浓。
第021章 送了个寂寞
放任貂儿被段音离抓走,傅云墨设想过两种后果:
一是貂儿被她豢养,二是被她弄死。
若是第一种,他便将那貂儿送给她示好。
倘或是第二种那就更好了,他可以等貂儿死透了再登门,届时她心存愧疚,自然也就不好拒绝他的诸多要求。
而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那貂儿是死是活,它此刻都应该在段府而非东宫,是以看到它的那一瞬,傅云墨的眸子顿时便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仿佛砚台被打翻,泼了墨似的。
貂儿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并未发觉傅云墨的低沉情绪,欢欢喜喜的往他这边跑:傅傅!我回来啦!
傅云墨幽幽开口:“初一。”
“属下在。”
“把它送回段府去。”
初一原本还懊恼这小畜生又跑回来跟自己争宠了,结果一听自家主子的话,顿时乐不可支:“是!”
貂儿本来很兴奋,想着终于可以来两条锦鲤饱餐一顿,谁知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拦住了它的去路。
初一的脸隐匿在灯影里,唇边阴险的笑容与之前的拾月有几分相似。
貂儿身形一顿,敏感的嗅到了危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咝咝!”
不知是不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它返身欲跑,却被初一眼疾手快的抓住。
初一不敢像段音离主仆俩那么粗暴的将它按在地上摩擦,只是掐着它的身子确保不会让它跑了,然后奉命将它送回段府去。
未等走出书房,不妨傅云墨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慢!”
“……主子还有何吩咐?”别是后悔了吧。
傅云墨起身走了过来。
他垂眸望着那只貂儿,淡声道:“再敢回来,我活扒了你的皮!”
闻言,初一安心了。
不想傅云墨又转而对他说:“你去看着它,若再让它跑回来,我就抽了你的筋。”
初一:“……”
主子,扎心了。
一路被初一抱出了东宫,貂儿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眼见那巍巍皇城、琼楼玉宇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倒是白日里困囚它的方寸之地越来越近,它的不安渐渐变为了绝望。
显然是段音离余威犹存,将它吓得如此。
初一骑坐在梨香院的一棵梨树上,借着夜色和花枝的掩映将自己藏了起来。
貂儿蹲坐在廊下,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初一折了一小枝梨花,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段音离闺房的窗子上。
砸一枝没反应那就砸两枝,砸到第三枝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拾月一眼就瞧见了外面的貂儿,眼睛瞪的圆圆的,惊讶道:“小姐您快来看!那貂儿又回来了!”
段音离就不像拾月那么激动了,声音懒懒的:“回来找死吗?”
拾月:“……”
和那貂儿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会儿,拾月犯了难:“小姐,它不走啊,怎么办?”
这是太子殿下养的貂儿,放任不管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担待不起。
段音离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是以不得不妥善解决这个麻烦。
她自房中逆光走出来,那貂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吓到往后蹿了几步,却意外的不肯离开。
段姑娘脚步不停,径自来到那貂儿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它,伸手往院外一指,轻飘飘的丢出了一句话:“再敢回来,我活扒了你的皮!”
暗处的初一:“……”
这是天作之合吧,连威胁的话都跟他家主子一模一样!
果然!
段音离这话一出,威力十足,吓得那貂儿拔腿就跑。
它自是听不懂段音离说了什么,但它能感知到危险,那是动物的天性。
成功吓退了那小畜生,段音离转身回屋,一并吩咐拾月:“关门,睡觉。”
“是。”
拾月旋身,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树影微动,夜风轻拂,片片梨花望月而落。
她皱眉盯了片刻,确定并无异样之后这才放心的回房。
可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屋外便又响起了细微的“嚓嚓”声。
拾月推开窗,见鬼似的瞪着蹲在廊下的貂儿。
怎么又回来了?!
段音离见拾月僵在窗边半天没有反应,猜测道:“回来找我扒皮了?”
“额……”拾月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自家这个莽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小姐真把那貂儿的皮扒了,赶忙道:“不劳您动手,奴婢这就走一趟东宫,亲自将它送回去。”
“你确定它回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当然确定!”拾月心道咱们这跟鬼门关似的,您以为它多愿意来啊。
拾月只当这貂儿是忘了回宫的路是以才辗转来了她们这儿,压根没想到它是被人为押解过来的。
“夜已深沉,您先歇着吧,奴婢去去就回。”
宫中虽守卫森严,但好在她轻功不错,悄咪咪的摸进去扔下这貂儿就走,想来不会惊动何人。
打定了主意,拾月捞起那貂儿就走。
树上的初一:“……”
他刚给抓回来!
好奇这丫头要把那貂儿送去哪儿,初一赶忙跟了上去。
眼见距离皇宫越来越近,他险些一个跟头从墙头儿上栽下来。
怎么给送回来了?!
主子说要抽他筋的情景历历在目,初一不禁打了个寒颤,在拾月扔下那貂儿离开的第一时间他就抱起那貂儿飞速离开了东宫,这也就导致拾月回到梨香院之后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见那貂儿出现在了院中。
拾月:“……”
方才是送了个寂寞吗?
想着刚刚在自家小姐面前撒下的豪言壮语,拾月不信邪,夹起那貂儿决定再闯东宫。
几次之后,拾月就信了这个邪了。
初一蹲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他暗暗祈祷这丫头可别再往回送了,否则这一晚上他们俩谁也别睡,就来回遛貂儿玩了。
拾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送回去它跑回来、她送回去它跑回来,这么来几趟她再好的轻功也扛不住,还不得活活累死!
心虚的挠了挠额角,拾月小心翼翼的朝段音离赔着笑,试探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嘿嘿……小姐,您瞧都这个时候了,要不咱们就先收留它一晚,明日再做计较如何?”
第022章 小鱼干
段音离眼睛都没睁开,蝶翼般的纤长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青影,声音很轻,伴着一丝睡意:“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知道她这是松了口,拾月赶忙将貂儿抱了进来。
树上的初一瞧见这一幕,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无力的向后仰倒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压得梨花片片飞下,落雪一般。
担心后半夜再出什么岔子,他也不敢回东宫去,在梨香院守到了寅时方才离开。
至寅时末,段音离主仆二人方才起身。
那貂儿还睡着,身体呈“大”字仰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像死了一样。
段音离没理会它,梳洗过后照例去画锦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用早膳时,不知是不是那貂儿闻到了香味,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循着香气跳上了圆桌。
没看见熟悉的锦鲤,貂儿失落的低下了头。
拾月猜测道:“小姐……它是也饿了吧?”
段音离夹了两块肉丁拌到粥里,不怎么走心的应了一声:“可能是吧。”
“奴婢喂它点啥吧。”说着,拾月一愣:“小姐,这小畜生以什么为食啊?”
“骨头吧。”她瞧它昨儿吃的挺香的。
闻言,拾月犯了难:“这大早上的哪有骨头给它吃啊。”
“那你去厨房拿点小鱼干给它吧,就当是骨头了。”
“好,奴婢这就去。”
就这样,平日吃锦鲤都要挑胖瘦的貂儿沦落到了吃小鱼干为生,偏偏这小鱼干还是段音离做主让它吃的,它不敢不从,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
貂儿:呜呜……傅傅,我要回家……
完成任务似的生嚼了半碗小鱼干,那貂儿转身欲回贵妃榻上继续去睡大觉,却不妨被段音离一把揪住尾巴拎起来丢给了拾月:“给爹爹抱去,烦劳他还给太子。”
“是。”
拾月依言去找段峥,段峥也依言带着这貂儿一起进宫,不想路上让这小畜生给跑了!
它也机灵,经过昨夜那么多次的折腾也明白东宫自己是回不去了,是以认命的回了段府。
见它又一次去而复返,拾月已经麻木了:“小姐,真让您说对了,这尊神怕是送不走了。”
“送不走就不送了,等着它主子来接吧。”段音离不甚在意的说道。
她解下腰间的铃铛搁在桌上,取出银针刺破手指,血珠儿便顿时涌了出来。
她将指尖朝下,殷红的鲜血滴在银质的铃铛上,顺着空隙掉进了暗沉沉的铃铛里。
铃铛微微晃动了一下,那是麒麟蛊饱餐一顿的证明。
拾月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那貂儿瞧的认真,呆呆愣愣的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惹得拾月轻笑:“小姐,您不是说这小畜生很聪明的嘛,奴婢怎么瞧它傻呆呆的?”
“嗯,傻貂。”
“啧……”忽然想起什么,拾月沉吟道,“也不能总‘小畜生小畜生’的叫,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小姐您说叫什么好?”
“沙雕。”
拾月:“……”
感觉还不如叫小畜生呢。
段音离这边忙着给貂儿起名,段音挽那边也没闲着,一早起来就命人去请了季氏过去,母女二人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不知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
从段音挽的院子离开,季氏去了画锦堂。
对于这个三儿媳妇,段老夫人是十分可心的。
因着江氏身子不好,二夫人周氏又抽不开身,是以府中中馈之权是在季氏的手上。
她既会来事儿又能当家,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更重要的是,她还给老夫人生了一个大乖孙儿,是以很多时候对于她的很多话,老夫人都很认可。
譬如此刻听她说起自段音离回来之后这府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段老夫人便不禁犯了合计。
先是四丫头的脸莫名其妙毁了,跟着又死了个厨娘,昨日又出了孙绮失声的事情,这桩桩件件细想起来还真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老夫人沉吟片刻,忧心忡忡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若按媳妇的想法,不若去府外请个高人来瞧瞧,若当真是咱们想多了也好安心啊。”
“嗯……这话有理,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是。”
“诶!”老夫人将人唤住,不放心的叮嘱道:“此事须得瞒着你大嫂,阿离好不容易回府,她宝贝的紧,若事后证明果然是咱们多想了,没的生了嫌隙。
而万一那丫头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儿……”
话至此处,老夫人沧桑的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季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老夫人放心,媳妇省得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候在廊下的婆子刘嬷嬷赶紧跟上。
一路出了画锦堂,待行到无人之处季氏方才停下脚步,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包银子:“你找个妥当的人去府外寻个半仙回来,将这银子给他,你可知我的用意?”
刘嬷嬷赶紧接过,四下瞄了两眼,问:“夫人想让他怎么说?”
季氏缓缓的转过头,视线遥遥落在远处,是梨香院的方向。
她启唇,幽幽道:“就说……三小姐被邪祟缠身,且那邪祟凶顽不易铲除,做法之后须得将她禁足在院中七七四十九日,日日抄写三官真经以驱除邪灵。”
“夫人为何不直接将她赶到庄子上去?”
季氏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刘嬷嬷自觉失言,赶忙低下头去,战战兢兢道:“奴婢多嘴了。”
收回目光,季氏漫不经心的说:“好不容易盼回了女儿,大哥和大嫂岂会那么容易答应将她送走,届时少不得有一番撕闹。
不如先将人拘在眼皮子底下,是人是鬼自见分晓,我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去!”
刘嬷嬷:“到底是夫人有计谋!”
“行了,你去吧。”
“是。”
刘嬷嬷垂首应声,找自家那口子出府去办这事儿。
季氏的差事刘管事不敢耽搁,即刻便出了府去,不想才出大门没几步便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段府门前晃悠。
一身青灰色的斜襟道袍,手执一柄拂尘,端的是仙风道骨。
察觉到刘管事的目光,那道士竟径自朝他走了过来:“敢问施主,贵府近来可是寻回了一位小姐吗?”
第023章 浮尘道长
段家的三小姐回府并不是什么秘密,长安城几乎人尽皆知。
若换成旁人有此一问,刘管事必然不会多想,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专门打听此事不免让他想起了自家婆娘说的那些话。
自打三小姐回了府上,这府里就没太平过。
难道三小姐真是有什么不对劲儿恰巧被这道长瞧出来了,是以才登门除妖?
这么一想,刘管事拉着那道长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确有此事,是我们大老爷膝下的三小姐,丢了许多年了,近日方才找回来的。”
“那她……”
“不瞒道长说,自从这位三小姐回来之后这府上的大事小情就没断过。”
闻言,那道士浓眉一挑:“哦?”
“先是我家四小姐无缘无故毁了容,跟着府里又有一位厨娘死了,还有我们老夫人的内侄女,来了之后本来待的好好的,可忽然之间嗓子就坏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依施主所言,这些均是那位三小姐所为?”
“诶!这话可不敢乱说!”刘管事神色慌乱,赶忙四下看了看,担心被人听到的样子:“道长登门,不知可是看出了什么吗?”
那道士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胡须,缓缓点头:“不久前贫道曾遇见一名女子,她似是招惹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贫道一路跟着她来了长安城却不慎失去了她的踪迹,也是近日方才循着那股邪气找到了贵府。”
刘管事大惊:“如此说来,三小姐果然被邪祟缠身了?!”
“未见其人,贫道也不敢妄下断言,不过……”
“不过什么?”
“贫道见那一处邪气冲天,乌云罩顶。”说着,他一扫拂尘,朝段府上空虚虚一指:“那邪祟就在贵府内,若不尽早除去恐生祸患。”
一听这话,刘管事眉心一跳,暗道那不正是梨香院的方向嘛!
他俯身朝那道士拜了拜,神色忽然恭敬起来:“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浮尘。”
“浮尘道长,不知可否做法帮我们除去那邪祟?”
“好说好说,贫道此来本也是为了这件事,只是这打醮所需的银两……”
“这个道长不必担忧。”刘管事了然的笑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除去邪祟保我们府上平安,我们老夫人必然还有重谢。”
顿了一下,刘管事侧过身子,声音愈低:“做法之后,还要烦劳道长说几句话。”
他将季氏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浮尘,后者听完笑眯了眼:“好说好说,贫道干的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儿,施主放心便是。”
他这话一语双关,似是在承诺即便最后整件事与段音离无关,他也能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去。
刘管事一听这话就放了心:“道长府里请。”
浮尘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两人走进段府,刘管事命人去画锦堂请老夫人和季氏,自己则是引着浮尘去了花厅。
片刻之后,季氏搀着老夫人来此。
进门之际,季氏深深的看了刘管事一眼,就见后者几不可察的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心下稍安,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两厢见礼后,浮尘将方才对刘管事说的话又向老夫人和季氏重复了一遍,最后说:“小姐在内院,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到底不宜前去,不知可否请她来此,贫道看过自见分晓。”
得知府里真的有妖邪作祟,老夫人脸色顿时一白。
她勉强稳住心神,追问道:“不知道长要如何确定那邪祟?”
“仅凭此物。”说话间,众人便见浮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八卦盘,中悬指针,正对中线,此刻静止不动:“若指针不归中线,转而不止,必有恶阴介入,怨恨之气徘徊不去。”
光是听着,老夫人便觉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按了按皱紧的眉心,她沉声道:“去请三姑娘过来。”
季氏:“老夫人,要我说,还是把几位姑娘都请过来的好,免得阿离多想。
万一真要是咱们闹了个误会,岂不是叫孩子心寒嘛。”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老夫人面色稍缓,改口道:“把几位姑娘都叫来。”
“是。”
丫鬟应下,匆忙离去。
不多时,段音挽戴着帷帽来了花厅,将那张脸挡的严严实实的。
第二个来的是段音娆,她是二房次女,年方十六。
身姿窈窕,袅袅婷婷。
有别于段音挽那般娇憨可爱,也不似段音离那样容色绝伦,段音娆的美是清丽动人的,娴静中透出一股傲气,如一朵海棠花,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她福了福身子,水碧色的裙裾微微散开:“祖母,三婶。”
“阿娆来啦,坐吧。”
“是。”她颔首,安静的走到下首坐下。
她没问老夫人忽然叫自己来此所为何事,也不像段音挽那样东张西望的,只规规矩矩的坐在那,仪态万千。
段音挽就不似她那样沉得住气了,翘首以盼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三姐姐好大的面子啊,竟让祖母和娘亲这般等!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大伯母竟也不好好教导教导她!”
季氏皱眉:“挽儿!”
“本来就是嘛……”段音挽仍在小声嘟囔着:“这都什么时候了。”
季氏还欲再说,却不妨一直沉默的段音娆忽然开口:“你若再唠叨不休,没规矩的那个便是你了。”
“二姐姐……”段音挽噘起嘴,撒娇似的。
话音未落,便见段音离自门外走了进来,不知是因为瞧见有外人在还是因为看到妆扮夸张的段音挽,她的脚步忽地一顿。
与此同时,众人只听得一道细微的“唰唰”声,循声望去,便见浮尘手中八卦盘的指针飞速旋转着,快的几乎出现了残影。
不知是谁震惊的喊了一嗓子:“转了转了!那指针转了!”
老夫人“霍”地站起,心惊肉跳的看向那八卦盘,面上血色尽褪,身子晃了两下,险些直接晕死过去。
季氏有眼色的扶住了她:“老夫人,您当心身子。”
老夫人伸手指着门口的段音离,指尖都在抖:“阿、阿离……你……”
第024章 妖孽闭嘴
段音离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的浮尘,那双妩媚风流的眸中难辨情绪。
她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对于众人惊惧的表现没有半点反应。
气氛一时僵滞。
最后还是段音挽打破了僵局:“果然是你这妖邪作祟!道长,您还不快快做法收了她!”
谁知,浮尘也没有反应。
段音挽心下奇怪:“道长?”
季氏不禁猜测道:“不知可是这邪祟太过凌厉,道长降她不住?”
“非也非也。”浮尘捋了捋胡须,缓缓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位小姐不是贫道那日见到的那个。”
“道长,您可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府上的三姑娘。”季氏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谁知浮尘恍若未觉,压根不按照事先定好的套路走:“夫人放心便是,三小姐并未被恶阴附体。”
季氏心下一沉:“可道长这八卦盘不是转了吗?”
段音挽也激动道:“对呀!难道您这法器是坏的,还是您道行不行,看不出这妖物的伪装?”
“非也非也。”面对段音挽的质疑浮尘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耐心解释道:“诸位请细看,这指针针头上突,俗称浮针,虽说是有阴气介入,但此为善阴,想来不是自家已故先人,便是福神护法。”
话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表情不是震惊就是意外。
说好的邪祟怎么忽然就变成福神了?!
浮尘淡定的任他们打量着,一副“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的模样。
刘嬷嬷的头都快要垂到胸口那儿去了,却好像还是能感觉到季氏投来的杀人般的目光,不禁在心里将自家那口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季氏勉强控制着面上的神情,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长确定没有弄错?”
浮尘:“饭可以乱吃,话贫道却不会乱说。”
“可道长不是说,那邪祟就在我们府上吗?”
“是在贵府内,却不在这位小姐身上。”沉吟了一下,浮尘捻着胡须道:“不知府中近日可来过什么生人吗?”
闻言,段音挽没好气的指了指段音离:“不就是她喽。”
“除了她。”
“除了她就没了。”
段音离:“有!”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段姑娘忽然开了口,脆生生的一个“有”字,引得众人都朝她看去。
朱唇轻启,贝齿隐约:“听说表姑不过先我几日来了府上,不若请她来让道长瞧瞧吧。”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方才恍然。
邪祟不除,老夫人自然难以心安,于是吩咐道:“去请她过来。”
季氏闻之,面上一僵。
她倒不是担心孙绮,只是原本设计给段音离的局被这个臭道士搅和了,接下来怕是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呢。
等待孙绮来的间隙,老夫人的视线几次扫过段音离,眼神复杂。
若今日换作是段音挽或段音娆被人怀疑有邪祟附体,老夫人一定会认为是无稽之谈。
但段音离不同。
她们祖孙之间无甚感情基础,自然也就谈不上信任。
初见段音离那日,老夫人有七八分相信她是段峥的女儿,不过因为她出现的突然,来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以季氏稍加挑拨便让老夫人心生疑窦,只当她是什么妖物化形来害人。
可谁知峰回路转,段音离不仅没被邪祟缠身,还得先人庇佑,老夫人心道这不恰恰说明三丫头是他们家的姑娘嘛!
思及此,老夫人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怀疑感到些许愧疚。
她听说三丫头爱吃肉,今日就让厨房多做两道肉菜给她送去,免得一家人生出什么嫌隙。
“是你!”
忽然,浮尘“嗷唠”一嗓子唤回了老夫人的思绪。
她抚着心口顺了顺气,想着这道长声音若是再大些怕是就把她当场送走了。
老夫人定睛一瞧,便见孙绮站在门口,一只脚还没迈进来便随着浮尘的一声惊呼僵在了原地。
浮尘握着八卦盘走到孙绮面前,众人便眼睁睁的看到原本就在旋转的指针这会儿转的更快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你在这府中作孽,不枉贫道一路追踪你到这长安城。”浮尘掐诀念咒:“大胆邪祟!还不速速退散!”
孙绮满头问号: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见众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己,孙绮整个人都懵了:“姑母……”
破锣一般的粗犷嗓音,听得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浮尘大声喝道:“妖孽闭嘴!”
他手中拂尘一扫,便见孙绮头顶上冒出一阵黑色的烟雾,他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袋,眨眼间便变成了一个大布袋将黑雾尽收其中,与此同时孙绮也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大布袋又变回了小布袋,浮尘将其系回腰间:“邪祟已除,老夫人、夫人和几位小姐尽可安心。”
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看人驱邪,再加上浮尘的一系列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免让人心有余悸,是以她开口的声音都有点抖:“这……这便好了?它不会再来了吧?”
浮尘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布袋子:“老夫人放心,那邪祟已被贫道收进乾坤袋中,不消三日便会化为脓水。”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有劳道长。”
“老夫人客气了,贫道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万望转告那位姑娘,醒来后须在自己院中禁足七七四十九日,且要日日焚香抄经,方可保平安。”
“好。”
“还有这位小姐……”说着,浮尘忽然转向段音挽:“那邪祟食人精神气血,想来姑娘也是遭到了波及方才容貌受损,若要安然无恙也须禁足抄经。”
段音挽听话的连连点头,显然也是被浮尘方才的一波操作给惊到了。
季氏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暗暗咬牙,心里这个气啊。
没算计到段音离不说,还把自己的女儿搭了进去,偏偏那个傻丫头还毫无所觉,蠢得简直不像是她的女儿。
可再气也没办法,道士是自己找回来的,这会儿无论提出任何质疑都是在自打嘴巴,是以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但心里这口气却怎么都咽不下。
第025章 师父
府中果然有邪祟作乱,之前又无缘无故死了个厨娘,老夫人心里有些忌讳,是以便请浮尘去那厨娘死的地方作法超度,免得日后这府里再出岔子。
那厨娘亡魂之地正对着梨香院,拾月好信儿的出去瞧热闹。
浮尘在湖边玄玄乎乎的折腾了一阵,忙活完,美滋滋的拿着一包银子走人。
季氏不甘被他摆了一道,吩咐刘管事带着几名小厮去将银子要回来,顺便给他点教训。
谁知刘管事一路跟着他,竟见他前脚出了段府,后脚便进了大姑娘段音薇的婆家平阳侯府,那门口的小厮见了他十分客气,显然被侯府奉为了座上宾。
侯府势大,非是他们这等人家得罪得起的,是以刘管事不敢贸然行动。
再一则,浮尘虽出尔反尔,但他除邪的本事刘管事还是信的,他恐自己将人得罪了事后被对方用什么邪术报复,是以便回府去请示季氏的意思。
季氏听完他说的,也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心里却不禁犯了合计。
她原以为浮尘那花里胡哨的作法是唬人的,可这会儿听说连平阳侯府都请他前去,原本坚定的想法便有些动摇。
难道……真有邪祟缠上了孙绮?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浮尘走后,拾月的热闹也瞧完了,蹦蹦跶跶的回了梨香院,手心里攥着一张小纸条。
进了屋,她献宝似的递给段音离:“小姐。”
段音离接过展开,见上面写了几个乱糟糟的字,像一排活灵活现的蜘蛛趴在上面。
【悦来客栈,玄字三号房。】
玉手一收,她将纸条握皱:“去悦来客栈。”
“得嘞!”
这次得知段音离要出府去,拾月没像以往那样劝阻她。
不止拾月,连段老夫人也是如此。
她正因为自己误会段音离而心下愧疚呢,这会儿听说她要出府去玩,强忍着滴血的心开了自己的小金库偷偷塞给她一包银子,让她看上什么便买回来。
有银子拿段姑娘当然不会客气,当即便欢欢喜喜的揣进怀里领着拾月出了门,直奔悦来客栈玄字三号房。
叩叩——
叩门声方才落下,雕花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双白净的大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将门外的段音离扯了进去。
浮尘捏咕着她的脸,幼稚的模样同方才判若两人:“阿离啊,师父可想死你了!”
段音离的一张小脸被他揉的变了形,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死湿敷……恁肿么忽然耐长南城了?”
今日在府中看见他可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还好她面瘫,否认就被人看出端倪来了。
“你还有脸问!出来这么久都不知道往家给师父传个信儿,我知道你在这儿过的好不好啊!”
“冤枉啊四师父,初到长安城那日我便给大师父写信了。”
偏她不说不好,这一说浮尘捏的更起劲儿了:“给你大师父写信?你不知道他不认字儿啊!”
段音离一脸无辜:“……忘了。”
拾月在旁边瞧着自家小姐被揉红的脸不禁有些担忧,心道这要是给捏坏了日后拿啥勾搭公子哥!
就在她忍不住要上前解救段音离时,浮尘总算是收了手。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段音离两眼,眉头缓缓皱起:“一点肉都没长,是不是在段家过的不好啊?”
“没有啊。”
“没有?那怎么有人要害你呢?”浮尘扬眉,明显不信:“今日要不是师父恰好赶上了,你就等着被禁足在院子里抄经吧!
听师父的话,跟师父回家,咱不在这破地方待了。”
“您还说呢,那什么破八卦盘怎么见了我也转啊?”以往他拿那破玩意骗人的时候从未听说过什么浮针不浮针,更别说分什么恶阴善阴了,只要转了就是邪祟,就得掏银子消灾。
“咳。”尴尬的轻咳了一下,浮尘眼神飘忽:“哎呀,年久失修,机器故障了。”
“不对呀……您来段府找我,怎么就除上邪了呢?”
“啊,是这么回事儿……”
浮尘将自己遇到刘管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我见他们要害你,便索性将计就计,反摆了他们一道。”
其实他原本是想针对段音挽的,但又恐老夫人护短不肯轻易相信,是以便没有贸然行动。
段音离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即便事先没有同浮尘通过气儿,她还是临场发挥将屎盆子扣在了孙绮的头上。
这师徒二人多年养成的干坏事儿的默契那绝不是说说而已!
段音离深谙自家师父骗钱的套路,当的是假道士,变的是真戏法,什么八卦盘、乾坤袋、邪祟黑雾的,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这些年,浮尘靠着这门手艺四处招摇撞骗,赚的金银满钵不说,名气竟还越来越大了。
“这两日师父还要干一票大的,等银子一到手就给你买好些个鸡腿。
诶,我听说这长安城的醉霄楼最是有名,等师父有了钱把它给盘下来,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有。”
说着,浮尘疯狂翻兜,摸出两包银子来递给她:“喏,拿着,买鸡腿吃。”
“谢谢四师父。”段姑娘也没客气,照例收下:“您最近生意这么好啊?上当受骗的人这么多啊?”
“……这怎么能说是上当受骗呢!”浮尘不赞同:“这是花钱买一份心安,你情我愿的事儿。”
段音离:“哦。”
“对了!我来长安城之前你三师父让我把这些带给你。”浮尘将自己来时拎的麻袋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将里面的宝贝一件件的摆到了桌上。
六个小瓷罐,三罐蜜饯、三罐肉脯,上面贴着标签以便区分。
还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布包,里面包着几件女装,有近日里穿的,也有过些时日入夏穿的,均是上好的料子,样式考究,做工精致。
段音离一看就知道是她家三师父亲手裁的。
再有的便是一沓银票。
段音离垂眸看着桌子上摆的满满登登的东西,红唇紧抿,难得显出几分落寞来。
她声音低低的说:“三师父怎么没来?”
第026章 麒麟蛊
浮尘:“本来是要来的,不过临时接了个单就转道杀人去了,不然哪来的这些银票给你买肉吃啊。”
“哦……”
段音离忍不住自我检讨,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费钱了,七个养一个居然还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要不……以后少吃几个鸡腿?
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小模样,浮尘不用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慈爱的掐了掐她的脸,他轻声笑道:“不差你那两顿肉啊,我和你三师父这么积极的营业其实是想给你攒点嫁妆。
你来了长安城以后我们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儿,还不如出来活动活动赚点钱。”
提及嫁妆,浮尘脸上的笑容忽然变的荡漾:“阿离啊,跟师父说说,在这长安城中可曾结识什么王子皇孙了吗?”
段音离一脸乖巧的摇头。
“那风流才子呢?”
继续摇头。
“江湖豪侠也行。”
段姑娘依旧摇头。
浮尘按着隐隐抽搐的心口,不死心的追问:“那你每日都忙些什么啊?”
段音离言简意赅:“吃。”
浮尘:“……”
这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么能光想着吃呢,这么一张艳丽无双的小脸不去勾引男人多浪费!
在浮尘道长心里,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能完美到独占他家小徒弟,他家阿离就该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花天酒地。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钱多的给阿离买鸡腿、俊美的给阿离暖床、浪漫的陪着阿离花前月下……
拾月:妙啊。
被浮尘这一连串的问题提了个醒,拾月忽然想起了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问题。
那貂儿是太子殿下养的,如今却赖上了她们,那她何不让小姐以此为纽带攀上太子殿下呢!
储君呢,试问除了当今陛下这普天之下还有谁的身份能高过他去!
思及此,拾月都忍不住开始幻想她家小姐母仪天下的样子了。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等终于回过神来时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出了悦来客栈,转而到了醉霄楼。
拾月一脸的生无可恋:“……跟个散财童子似的,那银子在您那多揣一会儿烧兜啊?”
段姑娘选择性失聪:“你想吃什么?”
拾月气呼呼的说:“什么都不想吃!”
“那正好,你去旁边的赌坊逛逛,看能不能堵到那厨娘的儿子和孙梓。”
拾月:“……”
她现在反悔说“想吃”还来得及吗?
拾月走后,段音离安心的点菜,却意外听那小二说:“恕小的冒犯,敢问姑娘这是第二次来我们这用膳了吧?”
“怎么?不许来第二次吗?”
闻言,那小二赶紧赔笑:“姑娘说笑了,您有所不知,凡是小店的回头客都能摸个彩,您要不要也试试手气吗?”
“当然要啊。”
“那您稍等。”
不多时,那小二再回来手里便捧了一个小木箱,四面封严,只有顶上留着个窟窿,刚好能容纳一只手伸进去。
段音离伸手随意一摸,抽出来时指间夹着一张红纸。
【白吃】
朱唇轻抿,段姑娘抬手搔了搔额角,有些无语。
这是占了便宜呢,还是被人拐着弯子骂了呢?
小二:“哎呀!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您可以白吃了!”
段音离:“……”
看来是占便宜了。
那店小二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激动道:“日后您来小店用膳就不用付钱了,想来几次来几次,想吃多少吃多少,这可是所有彩头里最好的,仅此一份呢。”
段姑娘眸光微亮,暗道这还是个大便宜。
她正暗自窃喜呢,忽闻腰间银铃轻动,音色清脆,十分悦耳。
她一怔,疑惑怎么每次到了醉霄楼麒麟蛊便有反应?
段音离四下看了两眼,发现一侧的隔间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坐一站,似是主仆。
隔着梨花堆雪图,她瞧不清对方的长相,但看身形应当是两名男子。
叮铃——
铃铛一声接一声的响,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段音离见对方循声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朦胧的纱幔交汇,铃音更甚。
忽然!
只见从铃铛里飞射出一条银丝,蜘蛛丝一般,细不可察却走势凌厉,穿帘而过。
段音离的一双弯眉猛地蹙起:“小心!”
麒麟蛊从不会像这样不受她控制的突然向人发起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帘之隔的傅云墨听到段音离的话本欲向后躲开,可视线落到那向自己飞射而来的银丝时,他却猛地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
初一挥剑去斩,面露惊惧:“主子快躲开!”
他的刀快,可麒麟蛊的飞丝更快,一道银丝被断紧跟着便又飞出了数道,终是有一条漏网之鱼缠上了傅云墨的手腕。
初一大惊:“主子!”
傅云墨不躲不闪,就那么任由银丝刺入肌肤,眼底一片晦涩。
果然是麒麟蛊……
方才一见那银丝他便认了出来,是以才没有躲开。
前世他从天机府中逃出,一路辗转去了南楚苗族,费尽心机才得到了这只蛊。
可是今生,这蛊怎地跑到阿离手上去了?
而且前世让这麒麟蛊认自己为主可是费了他好一番心神,如今它怎地这般轻易的就甘心为自己所用?
傅云墨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段音离亦是。
她原本以为麒麟蛊是要攻击他,哪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银丝绕腕,毒血相溶,是麒麟蛊认主的反应。
方才事发突然她一时没有留意,这会儿回想起来那铃音虽急促却并无杀意,麒麟蛊在铃铛里蹦跶的那么欢更像是在激动,仿佛看到主人的大狗。
可段音离想不明白,二师父当初将这蛊交给她时曾说,麒麟蛊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它今日怎么认了第二个?
难道……这东西也会见异思迁?
段姑娘有点不高兴了。
不想这么个小畜生也是个看脸的,她倒要瞧瞧它新认的这个主子比自己美在哪。
视线顺着男子白净的手腕上移,段音离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清雅出尘,美如谪仙。
她一愣,怔怔道:“是你……”
第027章 蛊毒
傅云墨墨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段音离,见她一张小脸如梨花般白净清新,眸子似桃花般风流妩媚,偏偏眼神澄澈不含杂质,他心下便愈发喜爱的紧。
他缓缓启唇,音色清冽:“是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段音离熟悉的平静,跟她自己很像。
但傅云墨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泠泠的,如潺潺水声流于山涧,更似玉珠落于银盘,音色愉耳。
段姑娘微微红了脸,艳若桃李。
上次在宫中不过匆匆一瞥,不比两人眼下这般面对面瞧的清楚,她心道不得了、不得了,这男人漂亮的能将人的魂儿都勾去。
怕是他勾勾手指,她就会忍不住奉上自己手里的鸡腿。
段音离匆忙低下头,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才开口道:“见过太子殿下。”
含羞带臊的女子傅云墨见过不少,但他只觉得她们骄矜造作,不似段音离这般羞的可爱,让他很有捏咕她脸的冲动。
那么红,不知会不会烫手……
傅云墨掩在袖管下的手指尖轻捻,低垂的眸子隐隐发亮:“无须多礼。”
初一瞧着这一幕,心道这段三姑娘果然看上他家主子了啊。
见他们一个脸红害羞、一个高深莫测,似有淡淡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初一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眉来眼去”这个词。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好在多余的不止他一个。
麒麟蛊认了主便将银丝收回,却激动的在铃铛里直蹦跶,引得银铃清脆作响。
段音离“啪”地一下捂住铃铛,面无表情的撒谎:“这是臣女养来玩的一只小虫子,惊扰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哦?那不知这是一只什么虫子?”
“就……玩的虫子……”段音离原本想随便糊弄两句就溜之大吉的,可她又没出息的想多看一会儿傅云墨那张脸,便难得多说了几句:“它喜欢谁便会吐丝缠住对方,不过殿下不必担心,它不伤人。”
闻言,傅云墨温淡的眸色忽地一变。
她说这话就是准备溜了……
那怎么行!他难得将人堵在这,岂能如此轻易放她离开!
于是某位太子爷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初一吓坏了:“主子?!”
他忙冲过去将人扶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段音离也懵了,心想原来男人也有“人美身娇”这么一说,以后管他叫“娇娇”好了。
她虽是被这位太子爷风华绝代的一张脸勾的挪不动步,却也记得爹爹曾叮嘱过让她不要同皇室中人有来往,是以转身便走。
装晕的傅云墨:“……”
这就走了?都不管他的死活吗?
初一也惊呆了,心说这姑娘方才还那般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家主子呢,怎么这会儿走的如此干脆?
难道……她对主子没有情,只是单纯好他的“色”?
出神间,初一忽觉腕上一紧,瞬间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图,一嗓子便将人给叫住了:“段姑娘留步!素闻姑娘医术精湛,还望救我家主子一救!”
段音离也不去管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医的,直接拒绝:“救不了。”
“别别别别别走!”初一慌了。
今日他若是留不住段姑娘,怕是待会儿也留不住自己的命了。
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初一自觉自己的口才都好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属下只能带主子进宫去找段太医了,可这一路上怕是会耽误不少工夫,届时主子有何闪失,怕是段太医也难全身而退。”
果然,他这话一出,段音离瞬间就止住了脚步。
她微微侧过头,眼尾的锋刃如刀子一般射向初一,骇的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初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瞧瞧这闷声不响吓唬人的劲儿都如出一辙。
被人捏住了七寸,段音离不得不就范,面上却瞧不出丝毫被威胁的不悦,还是那副呆呆萌萌的样子。
纤细莹白的指尖轻轻搭在了傅云墨的腕上,指腹之下是不同于她的清凉触感,如燥热的大暑之日迎面拂来一阵清风,清凉透骨。
结果不搭脉不知道,一搭脉吓一跳。
段音离抬眸看向傅云墨,羽睫忽地一闪。
他体内怎么会有蛊毒?!
麒麟蛊不会伤主,也就是说他这毒是早前中的,沉疴凶险,怕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便该要了他的命了。
不过这毒毒性虽凶,却也不是无法医治。
麒麟蛊为天下万蛊之首,无它不能解的蛊毒,傅云墨中的这毒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
堂堂储君居然会中如此阴邪的蛊毒,可想而知背后会牵扯出怎样的阴谋诡计。
想起段老爹的耳提面命,段姑娘决定不乱蹚浑水。
傅云墨知道自己身中蛊毒,也知道麒麟蛊能解毒,但他不知道,他的小媳妇没打算用麒麟蛊帮他解毒,而是拿出小针装模作样的给他扎了两下。
他无奈,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幽幽醒来。
初一继续配合自家主子做戏:“段姑娘,我家主子怎么会忽然晕倒了呢?”
“嗯……”段姑娘沉吟片刻,随后一板正经的给出了一个四六不着的回答:“许是饿着了吧。”
初一:“……”
哪怕说是困了呢,也比饿了靠谱啊。
这会儿段音离倒是不急着走了,说:“扶太子殿下坐下歇歇吧。”
说完,她甚至还好心的搬来了凳子,却在与初一错身之际指尖闪过了一抹寒芒。
初一只觉臂上一痛,下意识看向段音离,却见后者一脸乖巧的站在旁边,不像干了坏事的样子。
他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多谢段……”
话未说完,初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手摸向自己的喉间,不敢相信那般阴柔尖细不男不女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段音离冷眼看着,心里有一双小手在悄悄的拍。
她虽然胆子不大,却不喜欢被人威胁,谁欺负她,她就给谁扎针儿。
初一神色如丧考妣,明显还处在崩溃中:“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段音离:“嗯……可能是受凉了,多喝点热水。”
初一:“……”
总觉得这位段三姑娘是在敷衍他。
傅云墨状似虚弱的倚在窗边,实际上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一双大手在激烈的拍:不愧是他看上的小媳妇儿,半点亏也不肯吃,果然对他的脾气!
正想着,忽闻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他循声看去,如渊黑眸倏然凝住,瞳孔映着一支箭矢带着凛冽的杀气直奔段音离而去!
第028章 色令智昏
形势危急,傅云墨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还在装虚弱,动作利落的将段音离护在怀中闪至一侧。
裙裾轻漾,环佩相缠。
初一挥剑挑开了那支箭,神色警惕的望向窗外,果然见对面客栈的屋顶上有一道身影一闪而逝,显然是见暗杀不成准备逃走。
恐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际,他并未冒然追出去。
“主子……”初一话音一顿,忙背过身去装不存在。
傅云墨还虚虚环着段音离没撒手,两道身影一黑一红相对而立,似夜里绽放的红梅,那未经漂染的一抹纯白似片片雪花点缀其间,如花似锦。
他嗅到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还夹杂着一丝女儿家特有的芳馨。
从前见别的姑娘涂脂抹粉弄的香喷儿喷儿的,傅云墨只觉得那味道腻得慌,恨不得躲得远远地,可如今闻着段音离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他只觉得真香啊。
担心方才那一幕吓到她,他轻声安抚:“别怕。”
“多谢太子殿下相救。”段音离借着向他施礼道谢的机会不着痕迹的退出了他的怀抱。
她自然是不怕的。
比起自己险些被杀害这件事,她更关心的是,这位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嘛。
也就是说……和自己假装给他医治一样,他的晕倒也是假装的?
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首先,她几次来醉霄楼麒麟蛊都有异动,眼下想来也许非是这醉霄楼有何不妥,而是这位太子殿下在醉霄楼附近。
其次,他方才特意问起麒麟蛊,似是对它很感兴趣的样子。
最后,他刻意晕倒引她医治。
这三点往那一戳,段音离怎么想怎么觉得傅云墨是想利用她拿麒麟蛊帮他解毒。
道理她都懂,只是实在顶不住那张脸的攻势,她估摸着只要他朝她笑一笑她一定二话不说就帮他解毒。
唉……色令智昏啊。
再说傅云墨见段音离呆呆的出神,还以为她是在想谁要害她,于是说:“我会揪出害你之人,你无须担心。”
段姑娘歪头,不懂就问:“殿下为何要帮我?”
果然是想利用她拿麒麟蛊解毒吧?
傅云墨被问住了。
为何要帮她……
自然是因为她是他看上的小媳妇,他不帮她帮谁!
只是这般说辞不仅无礼也不浪漫,恐唐突了佳人,傅云墨回想了一下那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佳人初相见便互诉情意的情景,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鉴一下。
他眸中清华微漾,声音温柔似水:“出其宫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段姑娘沉默的回望着他,缓缓的眨着眼睛,一下、两下、三下……心想他这是利用不成改色诱了?
这不是巧了嘛,她刚好吃他这一套。
美眸微垂,她轻握成拳的手捂在了泛红的颊边,缓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给他解毒就是了,求求他别再勾引她了。
不过今日来不及了,得另择日子。
段音离恐自己再待下去会把持不住被他利用的更彻底,施了一礼便匆忙离开了醉霄楼,殊不知自己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傅云墨误会了。
她点头,他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她遁走,他以为她是情意摊开后的羞臊慌乱。
这误会……大了去了。
初一见人都走了,自家主子却还在愣神,不禁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主子?”
“嗯?”
“段姑娘已经走了。”该回魂了吧。
“传令给十五,让他去保护阿离,若再有今日这般情况发生,格杀勿论。”
初一疑惑:“无须留活口审出幕后之人吗?”
傅云墨眸色清寒,淡如水色:“不必。”
他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段音离也知道。
下毒谋害太后之人,便是今日欲取她性命之人。
她仔细想过,她自幼在药王谷长大,与外人接触不多,是以并无仇家。
几位师父虽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士,但即便寻仇也寻不到她这儿来。
左思右想,也就唯有那日云隐寺救人有可能碍了何人的道。
至于对方究竟是谁、是何身份、有何目的,段音离想日后总会知道的,因为她和太后都活着,对方一击不成必然还有后招,她安心等着就是了。
从醉霄楼出来,段音离正好迎面撞见拾月,主仆二人便一起回了段府。
路上拾月将方才打听来的消息向段音离回明:“一开始奴婢听说那厨娘的儿子好赌,偏生手气又臭,欠了一屁股的债险些被人剁去双手。
孙梓帮他还了赌债,两人的关系便变的很是亲厚。
奴婢觉得此事有鬼,便将孙梓堵在胡同里吓唬了一顿,结果您猜他同奴婢说了什么?”
段音离:“是他勾结赌坊的人诓骗了对方的银子,事后再装好人与其结交,目的是让厨娘为孙绮所用。”
拾月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没了兴致:“……没意思,您就不能假装猜不到吗?”
“不能。”
这就和她即将着手报复孙绮是一个道理,不能不做。
拾月无精打采的倚着车壁,视线透过偶尔飘起的窗帘落到外面:“看来的确是孙绮害了夫人无疑了,可奴婢不懂,您说她好端端的为何要这么做?”
“人心藏兽,害人便无须理由。”
真要深究原因的话,段音离倒是猜到了一种可能,孙绮她……大抵是想给她当后娘吧。
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段姑娘搓了搓指腹,眸光晦涩幽暗。
回到段府已近暮霭时分,残阳金红的光束撒下来,将她们的身影拉的老长。
段音离踩着拾月的影子专挑嘴巴那里下脚,正玩得不亦乐乎,却见有小厮匆忙跑来。
“三小姐您可回来了,小的正要出府去找您呢。”那小厮跑的直喘:“老夫人唤您去画锦堂。”
闻言,段音离心下奇怪,不解老夫人何故找自己找的如此急?
去到画锦堂,她方才绕过插屏便听段辉沉声道:“大哥养的好女儿!竟连太子殿下养的宝贝都敢抓来,万一惹得储君动怒,岂非要祸及我段氏满门嘛!
幸而被我意外发现尚有周旋的余地,否则他日太子殿下寻上门来要如何收场!”
第029章 太子殿下的小宝贝
段辉话音未落,便见红裙少女款款而来,端的是娉婷婀娜,丰姿冶丽。
那张脸像极了段峥。
不过这一点没能让段辉对这个侄女生出任何亲近的心理,他依旧是那副眼高于顶的做派:“跪下!”
他怒声呵斥,吓得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深深的垂下头去。
段音离却是不怕的,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侄女没有错,为何要跪?”
“你还敢狡辩!”段辉气的拍案而起,震的杯中茶水都溢出了几滴:“我且问你,太子殿下养的貂儿是不是被你圈在了院中?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事关段府存亡,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阿离,你有何话说?”
“是那貂儿赖在梨香院不肯走,不是我囚住了它……”
“撒谎!”段辉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我素闻太子殿下十分宝贝那只貂儿,平日喂它吃的都是镜月湖中的锦鲤,它岂有放着肉不吃跟着你啃小鱼干的道理!”
闻言,段音离凤眸微垂,华色精妙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暗道她这位三叔也是想瞎了心了,肉还不够她吃的呢,岂会给那只小畜生!
“今日晨起时我已让爹爹将貂儿送还给太子殿下了,是它自己又跑回来的,与我无关。
三叔与祖母若不信,待爹爹回来一问便知。”
段辉却冷哼道:“怕只怕你爹护短,什么都顺着你说。”
“三叔您倒是不护短,甭管我说了什么您都唱反调,活像跟我有仇似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段辉皱眉。
“嗯……人话。”听不懂就不怪她了。
段辉:“你!”
“行了行了,老三你少说两句,跟个小辈争论像什么样子。”老夫人不赞同的扫了他一眼,随后转向段音离道:“阿离啊,你跟祖母说说,那貂儿是怎么来的咱们府上?”
段音离眨了下眼睛,张口就编:“昨日阿离出去玩,回府的时候它便跟着回来了。
后来爹爹见到说这可能是太子殿下养的貂儿,阿离便让拾月将它送出府去了,谁知它又回来了。”
“那它为何赖上你啊?”
“嗯……”沉吟一瞬,段音离正色道:“许是见阿离生的漂亮吧。”
老夫人:“……”
总觉得这答案不着调,却又无力反驳。
段辉见段音离插科打诨,气的都快冒烟了,刚要发作,却见有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三老爷,前院有小厮传话,说是东宫来人,正在前厅等您呢。”
一听“东宫”二字,段辉大惊,“腾”地站起身往外走。
经过段音离身边的时候,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太子殿下果然找来了,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老夫人忧心忡忡的望着段辉离开的背影,不住的叹着气,事已至此,她已经懒得再去向段音离发难了,总觉得大祸临头,在劫难逃了。
却说段辉一溜小跑去了前院,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站在正厅中央,手中提着一方酸枝木食盒。
他认得对方是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于是忙赔着笑上前,一改在段音离面前时的高傲做派。
初一拱手:“段大人,在下初一,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给贵府的三小姐送些东西。”
说完,他递上手里的食盒。
段辉一时愣住,忘了接:“……送、送东西?!”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初一点头,进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殿下养了一只貂儿,这两日一直野在外面不曾回宫,我等辗转打听方才得知原来它赖在了段三姑娘身边。”
“额……这……”段辉心若擂鼓,不安的擦着汗。
“她可是我家殿下的小宝贝,我家殿下担心贵府的吃食不合她的心意,是以命属下给送来。”初一一语双关,也不知他究竟是来给那貂儿送饭的,还是来给段音离送饭的。
话落,他又将食盒往前送了送。
段辉怔怔接过。
临走之前,初一又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段大人,那宝贝还要在贵府待上几日,待我家殿下回明了陛下便会接她进宫,这段时日还望您好生看护,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否则的话……”
段辉的心忽悠一颤,忙低头应是,心里却布满了疑云,暗道太子殿下接个貂儿回宫怎地还要请示陛下?这是养貂儿啊还是娶媳妇啊?
低头扫了一眼手里描龙画凤、做工精致的食盒,他心想太子殿下如此宝贝那貂儿,偏生那貂儿又在段音离手上,这就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味儿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感觉那位主子和那臭丫头之间有猫腻……
心事重重的回了画锦堂,再次面对段音离时,段辉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蔼的仿佛换了一个人,笑容里甚至掺杂了几分谄媚。
“阿离啊,方才是三叔误会你了,不过你可别往心里去,三叔也是为了你好,担心你少不更事惹下什么麻烦。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能理解三叔的一番苦心,对吧?”
段音离没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食盒看。
她闻到了香酥鸡腿的味道!
老夫人:“老三啊,东宫来人说什么了?”
“说……太子殿下养的那只貂儿还要在咱们府上待些时日,恐它吃的不舒心便命人送来了一些吃食。
老夫人砸吧了两下嘴无言以对,不禁在心底偷偷感慨人不如貂。
段辉将食盒递给段音离,讨好的对她说:“阿离啊,那你就赶快回去喂貂儿吧,别让它饿着了。”
段辉想,若段音离能伺候好那只貂儿引太子殿下对她另眼相看,那么无论对段家还是对他都是好的,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诶?自己咋成鸡犬了?
段音离不知他心里那些小九九,朝他和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也没计较方才的事情。
非是她良善可欺,而是她着急回去啃鸡腿。
香酥鸡腿再在那食盒里焖一会儿那皮就不脆了……
第030章 前世
初一功成身退,出了段府直接钻进了停在府门前的马车:“主子,属下已照您所言将那食盒送去了。”
“嗯。”
傅云墨微闭着眼假寐,玉竹般的手指轻点着额间抹额,光滑饱满的指甲映着抹额上明亮的玉石,泛出点点光晕。
段音离方才走的匆忙,点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没顾上吃。
他恐她回府后腹中饥饿又不喜府里的吃食,是以便让初一装了给她送来,也顺便敲打敲打段辉,免得那老势利眼欺负了他的小媳妇。
初一有些担忧:“主子,既说那饭是给貂儿送的,段姑娘会不会不吃啊?”
“不会。”
那个小馋猫,绝对做得出和貂儿抢食吃的事情。
点着额骨的手一顿,傅云墨缓缓抬眸,目光如渊:“你让十五暗中留意一下,看看她偏爱哪些菜,往后你日日给她送去。”
初一嘴角微抽:“……是。”
他好歹也是一等护卫,护个驾、杀个人什么的还说的过去,可怎么就沦落到跑腿送饭了呢?
留意到初一细微的面部表情,傅云墨扬眉道:“不愿意?”
这初一哪敢应承,疯狂摇头:“愿意愿意愿意!”
至少比抓鱼强。
“对了主子,段姑娘养的那是什么虫子啊?您被那银丝缠住了手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传召太医给您瞧瞧?”
初一啰里吧嗦的问了一大堆,傅云墨却只淡淡回了两个字:“不必。”
麒麟蛊既认了主,便不会伤他。
想到那蛊虫,傅云墨的思绪渐渐飘散,不禁想起了前世……
他自幼被囚于天机府中,断亲绝友,饱受蛊毒折磨,甚至有一段时日眼盲耳聋、口不能言,与废人无异。
十六岁那年,他设计一把火烧了天机府,而后遁走江湖。
他先取了苗族为基业,后图南楚,最后举倾国之兵北上伐燕,弑父杀君,荣登大位。
那时有降臣向他进言,劝他放下仇恨,大度为怀,勿伤他人性命,他笑笑,扭脸便将那名降臣给杀了。
他不知何为大度,更不懂什么是慈悲。
他只知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经他人生,莫批他人恶。
朝野之中不乏有人说他是暴君,他并不在意,他夺这天下本也不是为了当明君的。
说什么为了悠悠苍生、天下百姓,他受苦受难之时可不见有苍生百姓为他请愿脱困,他们甚至巴不得他这个煞星赶紧死。
于是他将那些曾经伤他害他之人关了起来,日日折磨他们取乐。
时日一久,他豢养的那些玩物瘫的瘫、残的残,折磨起来挺没意思的,他便索性命人挖了个坑儿将他们都给埋了。
埋人是挺好玩的,但总有埋完的时候。
正当他觉得日子没劲,想找点新的乐子时,一觉醒来,他竟发现自己重生了。
重回火烧天机府的那一日,他做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非是历经两世他大彻大悟不忍痛下杀手,而是他懒得与一群蠢货周旋第二次。
已赢了他们一次,再赢第二次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顺其自然,想看看若前世自己没有出逃,事情会如何发展。
不过今生有两件事异于前世。
一是段音离的出现。
二是在他还未重生之前,曾有人于天机府中相助于他,免去了他被蛊毒折磨的痛苦。
“主子?主子?!”忽然,初一的声音隐隐传来,似是穿过漫漫云雾,渐渐清晰。
恍然回神,傅云墨薄唇轻抿,神色温淡。
初一:“主子,到了。”
“嗯。”
淡淡应了一声,傅云墨起身下车。
未至东宫,便见有小太监匆忙跑来,及至近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陛下召您前去御书房见驾。”
闻言,傅云墨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暗芒。
脚跟一旋,他直奔御书房而去。
景文帝正在批阅奏折,握着笔的手又短又胖,微鼓的肚子抵住了书案的边缘,因为低头的缘故下颚挤出了一道双下巴,两撇胡须规规整整的撇向两侧,仿佛一个“八”字成了精。
傅云墨的样貌更多的是随了孝贤皇后,与景文帝并不是很像。
他进殿,淡声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你整日的不在宫里,又去哪儿浪了?”景文帝抬头扫了他一眼,目露不悦:“跟你的师父也不知道管管你!身为储君,成何体统!”
傅云墨垂首,轻声道:“儿臣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却不知长安城百姓是怎样的长乐平安,一时贪玩,请父皇责罚。”
景文帝笔尖一顿,墨迹深深的晕开。
想到这个儿子被囚于天机府的方寸之地一十八载,他眸中的不悦已被怜惜取代,声音虽依旧有些冷硬,语气却和软了不少:“……这等小事谈何责罚!再则,你身为储君能心系百姓这自然很好!”
“是。”
“你近来读书如何?朕之前考你的时政可都完成了吗?”
“均已完成。”
景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命人去取来,朕瞧瞧。”
傅云墨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道:“被貂儿吃了。”
景文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景文帝强压着怒火,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亲儿子,不能打、不能打。
打是不能打,但骂是少不了的:“玩物丧志!堂堂太子像什么样子!
回去立刻将那只貂儿扔了,再让朕知道你不堪造就,必然严惩!”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傅云墨认错态度诚恳,言辞恳切:“儿臣已命人将它送走,日后会多跟兄弟们走动,不会再独来独往了。”
一听这话,景文帝不禁愣住。
他养那只貂儿是为了排解寂寞?
仔细想想也是,他与那些兄弟自幼便不在一处,孤孤单单的长到这么大。
想来纵是他有意亲近,那几个小王八蛋也未必会有好脸色,看来得空得敲打敲打他们。
景文帝:“罢了,你喜欢便养着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记得从前孝贤在世时就喜欢养些猫猫狗狗、兔子鹦鹉之类的小东西,她说深宫寂寞,有它们还可以聊以自慰。
别说,这一点他们母子还真是像。
想起发妻,再瞧瞧自家儿子酷似发妻的那张脸,景文帝不禁心下一软:“你如今也大了,朕前两日还和皇后商量着说要给你选一门亲事,你自己可有中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