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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伤痕谷主     百家祭txt下载     百家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青涩懵懂

    鸾凤居内,原本是寻欢作乐的风月场地,却上演了一场挥金如土的竞价战。

    当悦姑的一句“有请贵客入内和点酥娘相会”传出来时,诸多宾客发现,这场跌宕起伏的竞价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他们看来,那两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富家公子,博得了和点酥娘相会的机会。

    宾客皆想,虽然耗了百金才得以进门而无法见到佳人,未免有些遗憾。不过,鸾凤居内,四人围攻都城狗霸,最后狗霸落荒而逃的事迹,相信明天一定会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甚至会成为不少文人墨客的灵感素材,写出不少辞藻华美的故事。

    毕竟,在赵宋王朝,从来就不缺少文采飞扬的书生士子,也不从不缺少传播故事的途径。说不准,此时早已传遍了都城的众多瓦子,已经有说书唱戏之人,开始将此事宣扬开来。

    都城狗霸于都城内仗势欺人,早已声名狼藉,如今被打压一回,众人自然喜闻乐见。当他们想要寻找那四名围攻狗霸之人,甚至要道谢时,却发现那黑袍人早已不见了,而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不知何时离开。

    只有那怀中只剩五十两银子的外地宾客,本一直在礼部侍郎的公子附近,大概知道他离开的原因。无非就是此次打压了一下楚构,但自己也无法赢得美人归。对于他而言,无法如愿得见美人,想来对其他青楼女子也无心眷恋,因此离去罢了。

    他还听到礼部侍郎公子临走时的言语,其对身边的随从说:“查清那两人是何身份,我有事找他们。”

    外地宾客同样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当他摸着怀中五十两,忽而笑了。他发现,倘若不算那两人手中的万金,自己的五十两,还是比他们的二十八两三文钱要多的,至少可以抵得上他们的零头。

    想到此处,他洒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个销金窟。

    他边走边想,寻欢作乐这种事,确实不适合没有钱财的自己,倒不如到勾栏内看几场戏来得划算。

    和外地宾客有着自己心思一样,堂中的诸多宾客得知今夜已无缘相会点酥娘,便有了各自的心思和行动。有些宾客只对点酥娘念念不忘的,对其余女子不屑一顾,今夜便只好归去免得心烦;有些宾客来此不过是寻欢作乐的,反正谁人都可以,有些宾客见识了这场挥金大战,恨不得宣扬出去的,便早早离去宣扬开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行动,一时之间,鸾凤居内人声鼎沸,再度喧嚣起来。

    此情此景,鸾凤居不愧为凤炎都城瓦子之首。

    许多人在居内寻欢作乐,也有许多人在局外艳羡不已,也有人在蓦然叹息。

    在那鸾凤居外,那不远处的一个狭窄的小瓦子里。一名黑袍人,左手拿着一壶小酒,有手拿着一只鸡腿,背上挂着一定笠帽,正在人潮中慢悠悠地走着。

    他曾头戴笠帽,无人知他容颜,此刻笠帽一除,焕然变成了另一人。倘若有人和他对视,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眉目沧桑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看穿。

    他边吃边走,自言自语道:“本想装一个富家公子,去见见点酥娘那小妮子,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搞砸了。这要是被她知道了,还不得被笑死。不过,那两个臭小子,竟然还有帮手,这回倒是有艳福了。唉,看来装一个富家子弟可真难,还不如当个乞丐来得逍遥自在。”

    片刻之间,酒已半残,鸡腿啃完。那黑袍人看着鸡腿骨儿,又不舍地吮吸了几口。

    最后,他把鸡腿骨儿也吃下去,方摸摸肚子,笑着自语道:

    “幸好,我本来就是一个乞丐。”

    说罢,他喝着小酒,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任人来人往,鸾凤居岿然不动。有人走,自然便有人来。

    此时的凌浪涯和胡虚,还有那自觉得是蹭了二人风光的马敦,三人并没有看到堂下宾客的各种反应,也没有看到离去的黑袍人和礼部侍郎公子。至于马敦的那些随从,自然只等待一边等候,而没有此等待遇了。

    自从悦姑宣布了他们赢得了最后的报价之后,早已有数名侍应来到了身前,簇拥着他们前往此行目的地,鸾凤居的点酥娘所在处。

    悦姑在台上,说完了那句“今夜良辰,佳人已有约;若君有意,不妨明日来”之后,便匆忙地出现在三人跟前。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三人,对于曾经来过数次的燃盾门少主马敦,她自然是认识的。虽然这回来了三人,但毕竟耗费了万金,在她看来,马敦蹭一回这光彩也无妨。毕竟没有马敦,这两位金主贵客就不会出现。

    当她看到白衣长袍的凌浪涯和锻红锦袍的胡虚时,发现未曾见过,想来是外地来的贵客罢。虽然未曾见,但对于她这种风月老手而言,无论是谁,她保准让对方贴贴服服。

    当下,悦姑在前带路,一路引着三人进入鸾凤局深处,穿堂过殿,直往目的地。

    边行边说,她笑意盈盈,不经意地道:“三位贵客,万金买佳人,出手可真阔绰,让我鸾凤居蓬荜生辉。不知两位公子,来自何方?”

    马敦曾来过此等风雨场所,隐约地成了三人的主导者。他笑道道:“悦姑,我这两位兄弟乃是大人物,今宵一掷万金,你可要好好伺候了。”马敦并没有众人想的头脑简单,反而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避开了对二人身份的探讨。

    两人互相试探,互相闲聊瞎扯,只谈风月。忽而,悦姑低声问了一句:“马少主,敢问一句,这两位公子?”

    虽然是悄声而问,但凌浪涯和胡虚在旁,又怎么听不到。

    马敦挠头笑道:“两位只是,略有青涩懵懂罢了。”

    悦姑嫣然而笑,不再言语,只在前带路。

    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了一栋临湖小楼旁。

    悦姑于楼下喊道:“酥娘,有贵客来此,方便一见否?”

    楼内一灯如豆,传出一道娇媚声线。

    “不知何方贵客来此,小女子愿求一见。”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登楼而见

    未见佳人容颜,只闻佳人声线。

    然佳人之声,犹如天籁,人间不曾几回闻。

    听到楼内女子的声音,凌浪涯只觉犹如夏日清风,胡虚只觉犹如丝乐入耳,而马敦闭眼回味无穷。

    悦姑站在三人身旁,见三人的神色便知晓,他们被点酥娘的声线迷住了。不过悦姑早已习惯客人的这种表现,毕竟能够挡住点酥娘魅力的之人,从未曾出现过。

    当然,能够得到点酥娘芳心之人,似乎也未曾出现过,也许曾出现过。

    听罢此言,悦姑道:“谢姑娘,我这就请贵客上楼一聚。”

    说罢,她又对三人说:“请三位贵客登楼,奴家就在此先行告退了。”

    三人愣了一下,毕竟作为鸾凤居老鸨,悦姑手下的青楼女子无数,却对一名青楼女子如此彬彬有礼,而且还不轻易登楼打扰,此等做法实属罕见。

    悦姑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解释道:“点酥娘乃我鸾凤居的头牌,甚至是都城的头牌,自然不可用常理而待。除却日常送饮食的侍女,常人不可登楼,连奴家也不可,这是对点酥娘的尊重。所以三位贵客登楼之时,就恕奴家不能相伴了。而且,奴家还需回居内招待其他贵客,请三位贵客自行登楼,奴家先行告退。”

    言罢,悦姑行了一个万福,便告辞而去,其卑微姿态和青楼老鸨的身份,似乎并不符合。

    眼看悦姑渐行渐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三人才回过神来,开始打量着眼前所在。

    此刻已是夜幕时分,远处树影斑驳,灯火明明晃晃,犹若天上星辰,而眼前是一座临湖小居。湖面不大,约莫数十丈方圆,其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上皓月,而湖面上一条木筑小桥,九曲盘旋延伸而去,直抵小楼门前。

    那小楼依湖而建,不过二层,虽是月色之下,仍可见其清幽雅致,此时一楼门外,两个灯笼高挂,随着清风轻微摇晃,似乎招呼来人。而二楼一灯如豆,透过纱窗,依稀可见一名女子似乎站在窗前。

    三人观罢,互相对视一眼,便举步走向那湖面木桥。

    九曲盘旋后,过得木桥,来到楼前,灯笼的烛火映照着三人的脸庞,照出他们略带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毕竟三人中,一个是对点酥娘之名久闻已久,且爱慕已久,另外两个虽然是雏儿,但这两天久闻点酥娘之名,也早已有了但求一间的念想。

    三人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并不敢轻易进去,最后还属凌浪涯最年少轻狂,推开了小楼的大门。

    推门而入,只见一楼并没有鸾凤居其他建筑的奢靡豪华,反而是四处挂着不少字画,配以简单家具,给人一种雅致清淡的感觉。三人正好奇打量之时,只见两名衣着素雅的侍女从屏风后出来,笑意盈盈地恭请三人上二楼。

    待得三人走在踩在原木楼梯上,偶尔可闻发出鞋与木板摩擦的吱呀声。而那两名侍女见状,其中一人去把大门关上,锁住了门外的风景;而另一人则复返屏风后,继续忙碌着先前的活儿。

    楼梯再长,终有尽时。

    三人站在二楼门外,彼此对望,一时之间竟不敢进入。

    只听楼内传来一声:“既然贵客已到,何不进门一聚,小女子在此久候已久。”

    三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欢喜,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进。

    进得门内,只闻到一股清幽之香,犹如幽兰居空谷,沁人心脾。二楼甚为宽广,一个山水墨画屏风将其一分为二,其中一侧放置两张长榻,榻上铺着素色锦绵坐垫,两榻之间一张长条桃木桌与榻平齐。榻旁放置着两个小火炉,炉火明明灭灭燃烧,温暖了房间也温暖人心。而墙上挂着数幅名家山水字画,其画山水风景传神,画中诗词动人心神。不过,最显眼的,莫过于墙上悬挂的一面紫檀五弦琵琶。

    而在屏风另一侧,则因视线阻挡而不可见,想来便是佳人香闺。

    三人正站在门内,恍然不知所措,只听屏风另一侧又传来一声:“贵客稍后,请往榻上而坐,稍后片刻,小女子稍后便至。”

    三人异常听话,坐在那背靠门窗面向屏风的榻上,凌浪涯居中,而胡虚和马敦分居左右。此时此刻,三人手心稍微有些发热,不知是因为身旁炉火正旺,还是因为内心的紧张和兴奋。

    正当三人坐立不安时,三人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那是有人登楼的声音。

    片刻之后,只见方才一楼的两名侍女,手中捧着一个红木瓷画托盘,盘上放着数样菜式。

    两名侍女见到紧张的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嫣然一笑,想来也是习惯了诸多客人来此的神色表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她们盈盈走到榻前,把那些菜式逐样地放于榻前桃木桌上。

    三人不知此刻该做啥,只好数认那些菜式。

    菜式颇为丰富,乃是赵宋王朝寻常百姓家不可见,唯见于都城皇宫和樊楼之内。

    最先上的是水果盘,乃是一个八果罍,包括香圆、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榠楂和花木瓜等;其次上的是酸咸小吃,皆是砌香咸酸,包括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柰香和冰雪冷元子等;随后上的是腊味腌制品,包括肉线条子、皂角铤子、云梦羓儿金山咸豉和酒醋肉等;最后上的乃是下酒雅菜,包括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等。

    最后,待得三瓶陈酒佳酿放于桌上,三人早已目瞪口呆。

    且不说那各类菜式美味与否,对于许多菜式,三人更是未曾听闻,更不用说曾尝一口。三人看着满桌的菜式,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只让人五脏庙一阵云翻雾涌。

    待得菜品上尽,侍女便要离去,忽而一名侍女抬首看了一眼三人,不料却和凌浪涯的视线对触。

    四目相对,凌浪涯觉得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左侧眼角的一颗嫣红泪痣。

    只是,未曾记得容颜,为何记得眼角泪痣。

    尚未反应过过来,那两名侍女便悄然退去。凌浪涯心中疑惑,忽而腹中一响,继而听到旁边也响了起来。

    对视一眼,三人才想起未曾进晚宴,此刻饥肠辘辘,却又不好意思先行动口,只好摸着肚子压制一下,相视无奈无声笑。

    正当此时,山水墨画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倾城佳人,转出屏风,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点酥歌女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胡不说?《过客传·点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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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凤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那女子容颜绝色,身材曼妙,颦笑之间,倾国倾城。屏息凝视,方见其颜,此生难忘。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言声气若兰。

    世间有此绝色者,唯鸾凤点酥娘也。

    点酥娘出香闺,转屏风,移莲步,坐在三人对面榻上,眼看三人目瞪口呆,不由得轻掩樱唇,嫣然一笑。

    红颜一笑倾苍生,佳人之言荡心神。

    此时此刻,三人眼看点酥娘出现在眼前,其神情各异,各有所念。

    凌浪涯虽然自出深山以来,一路而来也曾见过不少女子,但从未如点酥娘这般貌美。不过,他终究未曾感受过男女之情,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对于眼前的绝色女子,有着出于男人本性的欣赏,却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胡虚一直自诩要来风花雪月,眼看佳人出现于身前,本想出言相戏的心思顿时消失无踪,只有无尽的赞叹溢于言表。而正当他要言语之时,脑海中却莫名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眼前人与脑中人相比,让胡虚下意识地轻叹一声。

    至于那燃盾门少主马敦,此时如熊身躯轻微颤抖,心跳不断加速,两眼圆睁诧异,嘴角处竟不由控制地流出了唾沫,露出了一副花痴模样。

    点酥娘见眼前人神情,也猜测到他们的反应缘由,不过是因为初见自己的绝色,所以心神皆动难以自拔罢了。

    世间男子,莫不如此。

    但作为一名女子,倘若有人如此欣赏自己,是该庆幸欢喜相迎,还是该谨慎保护自我,无人知晓。

    只是,世人皆羡我容颜,何曾念我心中想。

    点酥娘放下心中所想,再度嫣笑,声如黄莺,唤道:“三位公子?”

    三人闻声,方回过神来,压住内心躁动,而马敦更是伸手擦擦嘴角,免得过度尴尬。

    三人之中,心神震撼最少的是凌浪涯,毕竟年纪最少也未懂男女事。

    当下,凌浪涯道:“久闻鸾凤点酥娘,乃是世间稍有的绝色倾城,今日得以一见,姐姐果然很漂亮。”

    点酥娘看着眼前少年,虽然是年少,但举止有礼,言辞诚恳,浑然不像某些富家子弟一般,言语浪荡轻浮,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她年岁比凌浪涯要大,已过二十年华,听闻此言,心中莫名地对眼前少年有了一丝好感。

    那种感觉,似乎是对弟弟一般的感觉。

    点酥娘笑道:“承蒙公子谬赞,不过是世人抬举罢了。”

    马敦忍不住道:“确实是国色天香,能够得见姑娘,是我等荣幸,也不枉费我们耗尽万金。”

    点酥娘疑惑道:“万金?此言何解?”

    胡虚道:“姑娘不知?”

    点酥娘道:“愿闻其详。”

    胡虚道:“相见姑娘之人,想来天下无数。倘若姑娘愿知晓,那在下就把此事告知。”

    当下,胡虚充分发挥了说书人的本色,从门外受阻,到激烈竞价,再到万金压楚构之事,眉飞色舞地说了出来。且不说他本有此天赋,更何况此次又是当事真人,其间细节更是了如指掌,显得故事更加动人。

    点酥娘初时也不过随口一问,找些开场话题。对于老鸨悦姑的此举,她其实也是当事人之一,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她未曾想过,眼前三人耗尽万金,虽然有打压楚构的念想,但更多想来也是为见自己一面。因此,初时心不在焉地旁听,到最后沦陷在胡虚的故事中,直听得惊心动魄,下意识地掩住樱唇。

    待得胡虚讲完,点酥娘给三人满上一杯酒,站起来行个万福,举杯相谢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三位公子如此破费,实在是折煞小女也。在此无以为报,唯有以酒相谢。”

    说罢,一饮而尽。在她看来,三人耗万金之举,也让她这见惯风尘的女子,心中生出一丝感激。

    三人见状,忙站起举杯奉陪。

    酒罢,众人入座,而凌浪涯感叹道:“好酒,此酒堪比醉清风。”

    点酥娘道:“此酒名为秋意浓,乃是出自樊楼之手。相传是樊楼主人求醉清风而不得,因此召集天下名家,以秘法所制而成。不过次酒用料珍贵,量产不多,哪怕是樊楼,也不会日常供应。”

    凌浪涯恍然大悟,原来此酒就是杂家求醉清风不得,为何其对抗而酿造之酒。其酒入口甘醇,回味无穷,犹如琼浆玉液,果然可以和醉清风相媲美。两者似乎各有所优,但如果真的选择其中一种,凌浪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醉清风。

    不过,昨夜在樊楼未曾得尝,想来便是量产不足限量之故。但鸾凤居的小楼内,能够有此美酒,想来也是有着深厚的背景。

    酒杯停,点酥娘又为三人满上,道:“不知三位公子,可曾饭否?桌上小吃,虽不精美,但大多也是出自皇宫和樊楼名厨之手,若未曾进食,可尝试享有。”

    三人大喜,毕竟五脏庙早已翻江倒海,此刻见主人劝食,也就毫不客气。当下,三人便不客气地品尝起来,一时间的狼吞虎咽,倒让点酥娘看得笑若桃花。

    三人不顾形象地进食,丝毫体现不出富家子弟的修养,也看不到士人才子的装弄。不过,这种真性情,倒让点酥娘心中的好感再增一分。

    点酥娘看到凌浪涯对着美食,不知如何选择,便把一样菜式推到其面前,柔声道:“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尝一口这冰雪冷元子,这也是小女子喜欢菜式之一。此菜是用黄豆和砂糖做的,先是把黄豆炒熟,去壳后磨成豆粉,再用砂糖或蜂蜜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最后浸到冰水而成。虽然此刻是寒冬,但有炉火温暖,公子不妨尝一口。”

    凌浪涯连忙道谢,欣然品尝,果真觉得此冰雪冷元子,入口酥软,让人齿颊留香,不禁边吃边盛赞。胡虚和马敦见状,也不禁拿起一碗,品尝起来,亦觉点酥娘此言不虚。

    待得酒足饭饱,三人不顾形象地摸着肚子,浑然不似来寻风月之徒。

    夜色渐浓,一灯如豆,点酥娘柔声道:“公子耗万金求见,小女儿不胜感激。此刻良宵苦短,不知三位公子有何心愿,小女子愿各满足其一,以谢公子怜惜。”

    三人目眩神迷,点酥娘再道:“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一酒一曲

    良宵苦短,佳人此言,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听罢点酥娘相问,三人心中皆有所动,毕竟面对此等美人的伺候要求,世间又有几人能拒绝。

    马敦再度擦擦嘴,诧异道:“此言当真?何愿皆可?”说罢,他看一眼屏风后,那里是点酥娘真正的香闺。

    点酥娘猜到其想,道:“鸾凤居内,三位公子耗万金,小女子又怎敢不倾心伺候。此刻居于湖畔小楼,三位公子若有所需,小女子自当满足。只是,小女子虽居烟花之地,但素来卖艺不卖身,此等公子当知。若公子有何非份念想,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此言说得斩钉截铁,让三人感受到眼前的女子对自身名节的看重。

    哪怕沦落风尘,也不愿随波逐流。

    三人收敛心神,压抑了心中歪念,而马敦更是歉道:“姑娘切勿见怪,我等不是什么才子,自然配不上佳人。今日得见,已是缘厚福深。若能再得一愿,当是此生有幸。”

    既然不谈云雨事,点酥娘也稍放下心,笑道:“那不知三位公子有何愿,小女子定当竭力满足。”

    三人相视对望,一时间竟想不出何愿。这价值千金的一愿,需当好好思量。

    沉默良久,马敦忽而大笑一声,道:“那就我先说吧。承蒙姑娘此诺,我倒有一个愿望,望姑娘垂青。”

    点酥娘道:“敢问何愿?”

    马敦道:“姑娘芳名,无论是朝野庙堂,或是江湖市井,皆是人尽皆知。我常与弟兄相谈,言及也是爱慕已久。只是,我曾夸下海口,不求姑娘芳泽如何,只求姑娘喂酒一口,便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点酥娘道:“喂酒一口,此言当真?”

    马敦诚道:“确是平生愿。”

    点酥娘笑道:“此有何难。”

    言罢,点酥娘下了塌,双膝屈地,以跪姿行于马敦身旁。其放琉璃酒杯于桌前,倒上一杯秋意浓酒,继而玉手皓腕轻举,送至马敦双唇之前。

    酒满八分,以敬良人。

    点酥娘柔声道:“公子,请酒。”

    良辰好景,佳人美酒,莫过于此。

    马敦大笑一声,持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人迷醉。一时之间,马敦竟脸生红晕,露出羞涩之状。

    回味唇间美酒良久,马敦方感慨道:“此杯酒,当是我喝过最美之酒,当毕生不忘。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在弟兄面前,炫耀一番了。”说罢,马敦忙站起,向点酥娘作揖道谢。

    点酥娘站起还礼,归于榻上,笑道:“公子此愿,不过小事一桩,若有机缘,小女子定当再敬公子。不知其余两位公子,心有何愿?”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无奈一笑,作为两名雏儿,一时之间确实不知如何回答。

    点酥娘也不着急,聊至此刻,她已猜测出三人并非浪荡子弟,只是不知是哪家富家公子,头一回出来寻欢作乐罢了。

    胡虚素来自诩颇有智谋,此时也是毫无想法,四处张望觅得一丝灵感。当他看到墙上一物,忽而有了想法。

    胡虚道:“姑娘既然闻此,在下倒也有一愿。”

    点酥娘好奇道:“敢问何愿?”

    胡虚道:“在下见墙上有一琵琶,姑娘可会弹奏琵琶?”

    点酥娘道:“像我等风尘女子,倘若不会一些乐器舞曲,恐怕难以讨得公子欢心。”

    胡虚道:“既然如此,在下之愿,便是请姑娘弹一曲,唱一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点酥娘笑道:“此亦不难矣。公子稍等片刻。”

    点酥娘复下榻,取下那紫檀五弦琵琶,跪坐于其榻后屏风前,竖置琵琶于身前。

    点酥娘低头看琵琶,轻抚其弦,似乎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方道:“久不曾弹此琵琶,若有不雅之处,公子见谅。”

    正当点酥娘方拨弦弄弦之时,胡虚阻止道:“姑娘稍慢。”

    眼看点酥娘露出疑惑表情,胡虚解释道:“素闻烟花之地,乃是风流才子聚居场所,其间诗词无数,传唱甚广。想来姑娘也会此等词曲,但在下不想听世人所爱之烟花词,只想听姑娘心中偏爱之词。不知可否?”

    点酥娘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所爱,恐不得公子之喜。但公子有命,自当遵从。”

    言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沉思片刻,点酥娘回忆前尘往事,若有所感,便拨弦而起,凄婉而歌,其唱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弹奏罢,琵琶余音袅;一口词曲言,宾客俱伤感,佳人泪朦胧。

    鸾凤居内,湖边小楼,琵琶声停,宾客无言。良久,胡虚拍掌感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此曲,可谓是曲绝词美,让人闻之动神,听之落泪。哪怕是我等不懂风月之人,也似乎若有所感。”

    点酥娘怀抱琵琶,柔声谢道:“公子谬赞矣。小女子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凌浪涯看着那泪眼朦胧的倾城女子,虽然自己未曾经过感情之事,但见其一曲一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他只觉此曲的曲调优美,凄切婉转,绕梁不绝。而更让人动容的,是这首词声情哀怨,写尽委婉凄侧的离情,可谓尽情尽致,读之令人於悒。

    倘若心中无故事,倘若心中无哀情,又怎会蓦然落泪。

    凌浪涯问道:“敢问姑娘,此词名为何?出自何人之手?”

    一灯如豆,映照着她的倾城容颜。点酥娘悠悠道:“此词名为《雨霖铃》,不过出自一名落魄才子之手。”

    胡虚诧异道:“莫不是人称“奉旨填词”的白衣卿相柳远?”

    点酥娘神色忽变,急促问道:“莫非公子认识此人,知道此人身在何方?”

    胡虚摇头道:“听闻其名久矣,却未曾有缘相见。”

    点酥娘感到一阵失落,呢喃道:“想来也是。此等才子词人,可遇不可求。”说罢,她似乎自知失态,又忙歉道:“小女子为此词所感,失态了,望公子见谅。”

    当下,她抬首目视那居中少年,温柔问道:“不知这位少年公子,又有何愿?”

    凌浪涯道:“在下想听一个故事。”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听雨霖铃

    我想听你讲故事,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点酥娘不知此言何解,问道:“公子想听何故事?”

    凌浪涯道:“关于这首《雨霖铃》词的故事,不知可否?”

    点酥娘心中一颤,莫非他已看出什么,抑或只是心生好奇。她没有像前两次答应马敦和胡虚的愿望一般,反而陷入沉默,轻咬下唇,露出了纠结之状。

    三人感受到她的曲中意,如今看到她的表情,大概已猜出,点酥娘和这首词,想来有一定的关系,不然不会反常如斯。

    凌浪涯也猜测到,这首词里面应该是有一个故事,如今看来应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当下,他歉意道:“。我只是听曲之后,心有所感想知晓其中故事。姐姐若觉不可,那在下肯定不会勉强。”说罢,他站起向点酥娘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点酥娘看着眼前少年,不知不觉间,竟为其言行所感。词曲不过字符乐章,唯有其中深藏的感情才是故事。倘若有一人能听懂曲中意,那么再说一回又何妨呢。

    点酥娘心中思绪万千,她沉默地重新把琵琶悬挂于墙上,然后回到榻上,和凌浪涯对视,却感受到他那清澈眼眸中所含的真情。

    点酥娘轻叹一声,却笑若桃花道:“世间知己终难觅,公子既懂曲中意,乃是小女子知音人。既然公子有愿,那就且让小女子为君讲一个故事。

    为你讲一个故事,讲我和他的过去。

    三人不再言语,凝神屏息,侧耳倾听,只待故事开幕。

    窗外繁星如昼,楼内一灯如豆,佳人低首诉往事。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深秋,这一天秋雨绵延,落在江面上也落在离人心上。在某个渡口边,萧索的柳树上,几只秋蝉时而哀鸣,仿佛在唱着离别之曲。渡口边上,有一对恋人,即将别离。

    故事,要从这对恋人身上说起。其中一人,乃是一名白衣青年书生,其文采飞扬,冠绝当时。因王朝科举时,官家言其词艳俗不雅,遂让其落榜。书生闻之,心有所感,便作一词。

    其词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孰料此词,传扬甚广,终入官家耳中。官家闻之,怒而道:既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且去奉旨填词罢了。”自此,书生再无机会入庙堂。

    此后,书生脱下儒生长袍,凭着一身布衣,一支秃毛笔,流连风月场所,从此千种风情,只向歌妓说。恰在此时,书生遇见一名青楼女子,深陷其容颜之中,便终日流连不返。而那青楼女子,初沦为风尘,幸得书生相助,方不再彷徨无助。

    两人日夜相处,男倾女之颜,女慕男之才,遂彼此心生爱意。奈何世上哪有长厮守,一个落魄书生,一个青楼女子,又何来长厮守。此事终被当时的青楼老鸨得知,强而拆散之。

    此时,书生虽沉溺于旖旎繁华的生活,自诩白衣卿相,奈何对功名利禄终究有所向往,不愿就此潦倒一生。每当醉里眠花柳之时,依旧念念不忘功名事。

    又逢佳人无缘,书生便欲远离此地,浪迹天涯,再谋功名。女子劝而不得,终究任其离去,只愿其终会归来。

    那一天秋风萧瑟,秋雨凄凉,白衣书生于长亭渡口处,告别青楼女子,乘舟顺水而下,黯然离去。

    临时之时,书生言道,若五年不曾归,此生不需等。

    女子答道,若君不曾归,愿等此生年华。

    后来,女子以其才艺,博得青楼头牌之名,仍念念不忘时常打探书生消息。从宾客口中得知,书生其词甚得外朝教坊乐工欢喜,更得风月女子欢心。时人更言,“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而柳词千百,传唱最广,莫过于《雨霖铃》。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只是,五年已过,八年将至。那个书生,终究没有回来。

    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故事娓娓道来罢,窗外繁星渐隐退,楼内残灯将燃尽,桌上酒菜作残羹,榻上众人若有思。

    你有故事,我有故事,谁又没有故事呢。

    良久之后,胡虚站起作揖道谢,叹道:“自古才子佳人,又得几人白首。姑娘此故事,让在下这说书人也汗颜惭愧。”

    马敦蓦然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故事中人?”

    点酥娘嫣然一笑,道:“红尘俗世,谁不是故事中人呢?”

    凌浪涯听罢此故事,只觉得心神震撼,犹如打开了情感大门。他从未经风月,不懂男女之情,此刻方知世间,尚有爱情一事。

    只是,爱情,究竟为何物呢。

    凌浪涯从没想过,初闻此曲,不知曲中意;再闻此曲,已是曲中人。

    鸾凤居内,依旧是灯火通明,诸多宾客依旧在寻欢,众多佳人依偎身旁,眉目间是笑意满溢,而心间的念想却无人可知。

    湖畔小楼,依旧是一灯如豆,四人相敬而坐,却不论云雨,不谈风月,偶尔谈及市井时事,言及所见所闻,倒也乐得自在。

    若无心睡眠,长夜则漫漫;若有意中事,良宵则苦短。

    待得繁星隐退,朝阳初生。四人通宵未眠,彻夜长谈,颇为投机。只是终有止时,三人心满意足,只觉万金如云烟,花得确实物有所值。

    小楼门开,三人作揖告退。

    待得三人过九曲木桥,消失在湖边。点酥娘方掩门,拾梯而上,重返香闺。

    闺房之内,一名侍女正立于琵琶。

    点酥娘莲步轻易,走到其身前,弯腰行礼后,柔声道:“小姐,在想何事呢?”

    那侍女转过身来,容颜便现,其眼角左侧,有一颗嫣红泪痣。

    此情此景,凌浪涯等三人,并不曾得见。

    三人于鸾凤居外,行礼告别,马敦自然是回燃盾门,和弟兄们吹嘘昨夜之行,而凌浪涯和胡虚则欲往城门询问小苗儿之事,继而返回凤炎古庙歇息。

    两匹小毛驴,再度嘀嗒行。

    待得三人离去,鸾凤居外的左右两侧勾栏内,分别出现一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皆暗中目视三人,彼此没有发现对方。

    片刻之后,人影散去,欲行不法事。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风雪欲来

    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可是,哪怕你不是风景,也终究会有人,愿意看你。

    那两道人影,其中一个见凌浪涯和胡虚离开之后,便转身往都城的东边而去。

    都城西边,大多是寻欢作乐之地,其间商铺林立,密集分布,繁华若市。而都城的东边,大多是深户大院,朝中官宦和富贵人家所在,其间庭院深深,不知深几许。

    那人穿着一袭寻常布衣,显得毫不起眼,他离开城西,穿过中心御街大道,走进了城东的深深庭院之中。当他从偏门进入某座府邸时,抬头看了一眼横匾上的“尚书府”三字,下意识露出了恭敬惶恐的神情。

    自进门后,便有下人在前带路,一路穿廊过户,不时便来到一个厅房内,见到了此间主人。

    然而,此时的主人正在大发雷霆,满地都是珍贵家具古玩碎片,便是很好的证明。

    那人惶恐地越过满地碎片,把凌浪涯等人的行踪,报了上去。

    一夜无眠,怒气冲天,此间主人楚构,作为户部尚书的公子,乃是都城赫赫有名的一霸,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此刻听得那两人有最新的行踪,想到他们如今才离开鸾凤居,想来是昨夜和点酥娘共度良宵,因此心中愈发生恨。

    他把站立一旁同样一宿未眠的管家唤来,问道:“那一万钱票,确实是出自樊楼?”

    管家惶恐道:“确实如此。当时那两个小子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不过是靠燃盾门的马敦带其入内。后来竞价中,也一直是马敦出价。但后来的万金,却是那两个小子出价。在此之前,曾经有一名侍女悄然到他们身旁,那侍女并非鸾凤居之人,显然便是送钱票之人。离开之后,老奴便派人沿路小心跟随,看到她进了樊楼之内,一直没有出来。”

    楚构捏着拳头,咬牙道:“这座破酒楼,自建立起,就夺了我们不少的地盘和生意,此刻又暗中派人帮助那两个臭小子,真是岂有此理。既然如此,那就派几个人,去砸一下场子。”

    管家道:“只是,还有一事。那侍女进的是樊楼中楼宇,显然是中楼之人。公子也知道,樊楼中楼,里面所居住或逗留的显赫之人,身份地位并不比我们低。”

    楚构沉吟片刻,道:“那就不要闹成武斗,就派那所谓的州县四子去吧。他们不是前些时日来求我,让我在凤梧祭典上照顾他们吗?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先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管家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

    待得管家离去,那传信之人,听闻主人此等安排,心中替那樊楼默哀了片刻。

    毕竟都城四霸之一的狗霸要闹樊楼,那肯定不是小事。

    与此同时,在尚书府内的密谋成形时,另外一名暗中监视着凌浪涯和胡虚的人,也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都城的城南,大多是市井平民的聚居之地,但也有不少门派人士停留,甚至一些门派的所在,就在这市井之中,有着驻扎点。作为小说家附属四大门派之首,烈刀门的门派总部虽然不在此,但在都城南部也是占据极大一片地域,作为寻找的联络点和驻扎分部。

    此时,那一名身穿烈刀门最低等服饰的弟子,从鸾凤居回来之后,就来到了烈刀门的驻扎分部,等待着吩咐。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但只能默默等着。自从来了都城,他的所有锐气都被消磨殆尽,再也没有往昔作为猎兽人的锐气。也许,是在见识了那些上等门派修行者的实力之后,让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是,是在当初一站之后,身边之人或死或走,再也没有人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

    待得日上三竿,那些实力远比他强大的师兄回来了。也许,不能说是师兄,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为乞修行之法,卑贱下等的低等下人,就像一头蛮牛一般。

    果然,师兄在看到他之后,便呼唤着蛮牛之名,让他过来汇报一下今日的跟踪情况。

    听闻那两人在鸾凤居内,赢得了和点酥娘共度良宵的机会,众人心中大为妒忌,不断开着不入流玩笑,又一遍诅咒着二人。

    玩笑过后,一名鼠眼男子道:“七师兄,万事皆以安排妥当,只等弟兄们回来,便可行事,为你报仇。”

    那被誉为七师兄之人,身瘦体弱,脸色苍白得犹如大病初愈,一双三角眼目中无神,此时正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袖子。他满怀恨意地道:“当日断臂之仇,是时候回报了。”

    在七师兄旁边,一名斗鸡眼男子道:“八师弟,你且去把杨大威和杨小武二人也叫来。那两人虽然实力不济,也算是当事人,如今让他们参与,也显得我烈刀门的重情重义。况且,那两个小子也并非弱手,我们需要准备齐全一些。”

    鼠眼男子道:“师兄放心,我等还有后招,保证万无一失。”

    断臂男子忽而玩笑道:“说起来,蛮牛也是当事人之一呢。”

    那蛮牛闻之,惶恐地道:“我怎敢与师兄相提并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子罢了。”

    “哦?有多微不足道?”斗鸡眼男子道。

    “师兄若星辰,而我如泥尘。”蛮牛恭敬诚恳道。

    斗鸡眼男子心情大悦,笑道:“蛮牛,看来你来的这段时日,长进不少。等哪天我心情好,自然会禀告师父,让他传你一些修行之道。这样一来,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蛮牛拜谢道:“谢过诸位师兄,小子一定尽心竭力,为师兄效力。”

    鼠眼男子道:“如今他们应该是回了古庙之内,蛮牛你且继续前去探听,一有消息,便来回报。”

    那蛮牛吐出一把鸭公嗓,低声下气地道:“知道了。”

    出门之时,蛮牛看了一眼那乌云密布的苍穹,蓦然想起有人在供稻庄说,这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此刻,这天气竟比当时更冷。

    不知道,她现在冷不冷。

    蓦然,他想说一句,其实,我不叫蛮牛,我叫牛二山。

    而此时的凤炎古庙,和都城的大部分地区一样,皆被庞大的乌云笼罩着。

    许多人在想,也许多年从未下雪的凤炎都城,将会迎来一场大雪。

    天地苍茫,风雪欲来。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分道而行

    小毛驴嘀嗒嘀嗒,穿西城过御街,穿过人来人往。

    只是,小毛驴觉得,两名主人今天有点反常,他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嬉笑玩闹。

    也许,是因为良宵消耗过度,今晨醒来没有精神。

    小毛驴猜测不出,也永远不会知道,只是随着主人的意愿,往凤炎古庙而去。

    小毛驴猜不出,不代表主人心中没有思绪。凌浪涯和胡虚离开鸾凤居后,心中想到那湖畔小楼的绝色佳人,想到那曲凄婉动人的《雨霖铃》,想到那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心中皆是若有所思,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没有往常的玩笑心思。

    人流渐胜,当两人来到城门时,发现老张并没有在此驻守,于是便问守卫为何。那守卫恰好也是当日在城门遇见二人之人,因此认识他们。当下,经守卫解释,二人才知道老张另有别事,因此被少将军丘云调遣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小苗儿的踪迹,到此刻已过去两天,但依旧不见人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两人也是理解的,虽然丘云和展候捕头皆已通知人手去寻找,但都城百万人,房屋万千所,又哪里能轻易找到呢。

    告别了城门守卫后,二人想起当时在供稻庄时,诛杀异兽和莫大胆在都城相会的约定。只是不知此刻,他到都城了没有。而且,他的妻儿虽说在都城,但也不知身在何方。两人一想,既然是村里乡民,也许就住在城南外,王朝特意为村民准备的帐篷大营中。

    只是,二人本来欲要前往时,凌浪涯才想起莫大胆给予的木偶信物丢掉了,就算到了帐篷外大营,那等人流最是密集的地方,恐怕也是很难找出来。正当两人愁绪之时,天上的乌云积压,让白日天色变得黯淡起来,想来天色要剧变了。

    天色不好,信物不见,也不知主人是否在,两人只好先把寻找莫大胆此事压了下来,待得明日大寒后,报名参与祭典之时,有了闲暇时日,再往城南跑一趟。

    主意已决,二人便出城门,过官道,登山路,返回凤炎古庙。

    在古庙中,二人除了见到寺庙知客之外,倒也见到了不少陌生之人,他们同样居住于此,想来也是参与祭典之人。二人近几日来皆住此处,对古庙布局也稍有了解,当下便到古庙斋堂内,简单地吃了些素食早饭,便返回厢房内。

    只是,想到当时有小苗儿送饭菜,如今只得自己去找吃的,二人又不免再为小苗儿担心。

    正要返回厢房内之时,凌浪涯看了一眼对面的厢房,发现依旧是门窗禁闭,仿佛里面并没有人居住一般。

    就在要踏入房内之时,凌浪涯推开门的手臂上,落下一片白色晶体。

    凌浪涯站在门外,回头一看,只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多年未曾下雪的凤炎都城,落下了第一场雪。

    那雪似乎压抑已久,并非点滴如细雨而落,反而像是倾洒之覆水而降。

    不消片刻,天地苍茫,不见万物色,只有眼前白。不闻人语响,只听雪落声。

    有生以来,凌浪涯第一次遇见雪,心中颇为欢喜,便要出门一赏。

    正要出门之时,胡虚却把他拦下,言道此刻骤雪初降,出行不便,不妨待得雪停之后,再出门观赏。

    凌浪涯想来也是如此,便干脆坐在门外,看大雪纷扬。胡虚见状,无奈一笑,也随之坐下。

    古庙静默立雪中,有人门前共赏雪。

    眼前雪落如雨,胡虚忽而道:“明日大寒时节,我想要独自出门一趟,办点事。”

    凌浪涯道:“莫非寻那赠予万金之人?”

    胡虚点头道:“确实如此,前夜宴席上,她已派人来寻我,我本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去。但昨夜的万金相赠,我知道是出自她手,也只有她有此大的手笔。此后和点酥娘一会,听罢一曲一词,却坚定了我要见她一面。”

    凌浪涯道:“我猜,此人便是杂家的吕缈影吧。”

    胡虚笑道:“果然瞒不住你。确实是她。”

    雪落门前,凌浪涯道:“相处这些时日,我想我已经有些懂你了。你这人,许是说书缘故,总是容易把表情流露脸上,我又怎么会看不透。”

    胡虚一拍他的肩膀,道:“是啊。想当初我当说书人,也是和她有关。不过,这回我寻她,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之事。”

    “何事?”

    “我们没钱了,总得找人救济一下。”

    二人相视,忽而大笑。

    纷扬大雪,沉默天地。

    待得赏雪兴尽,二人方返回厢房内。进入厢房之时,却发现桌上放着两把红伞。那两把伞,不知是何时出现,何人送来的。

    二人猜想,也许是庙内的知客,在二人不在之时送来的吧,因此也并不在在意。

    经此两天折腾,二人也稍有疲惫,便欣然入睡。

    一夜无言,唯有雪落。

    翌日醒来,推门而见,只见天地苍茫,不见胖色,地上积雪数尺,踩之咯吱响。

    二人起得甚早,洗漱沐浴,吃罢早饭后,便出门而去。

    只是大雪封道,不宜骑驴行,因此二人便各手执一把红伞,徒步踩雪下山。

    在出门之前,胡虚找出了那久不曾带的人皮面具,精心细致地带在脸上。片刻之间,只见他已变成一名中年人,其身穿缎红锦袍,脸色苍白无色,三缕长须飘然,眉目间隐有沧桑。

    眼见其容,凌浪涯忽而想起清风楼那夜,第一眼看到胡虚的情景。虽然此刻不知他重新戴上面具是为何,但想来也是有着深意。

    今日正是大寒时节,这一场纷扬大雪下得如此及时,倒也颇为应景。

    二人徒步下了山道,走上官道后,却发现人流较往日稀少异常,稀稀疏疏的只有几个人影。想来是昨夜的一场大雪,让众人都躲在了温暖被窝里,不愿意出门。

    二人到了城门,不见老张也不见相熟守卫,无法探知小苗儿消息,只好作罢。

    当下,二人于城门前道别,相约今夜在古庙相会。

    自相识以来,二人从未相离。这一别,是二人自相识以来的第一次短暂告别。

    二人皆没有想到,这自以为的短暂一别,却让二人几乎难再相见。

    眼见胡虚入城,凌浪涯便出城外,意欲赏雪。

    一路踏雪行,他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但是,早已有人等候。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大寒有蝉

    多年以后,冷莹霜站在寒蝉崖上,抬首海碧现蓝鲸,低眉树深见麋鹿。那时候,她准会想起年少初见他的那一幕,白衣红伞雪舟行。

    ——胡不说·《红尘汇·冷莹霜传》

    ………………………………………………………………

    大寒时节,乃一年节气之末,其时一候鸡始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大寒大雪,一人独行。

    数日来,每日往返古庙于都城,未曾看过城外的四处风景。而且,素闻凤炎都城虽以天外黑石为基而建,但城外的碧珍江才是生活之源,养育了城中众生。难得此时雪停万籁寂,凌浪涯便想往城外走走,到那碧珍江看看,感受一下江水滔滔的风情。

    大概是落雪让人措不及防,这一路上,行人依稀,偶尔有人踪,也不过匆匆过,欲要快归家。也许,在他们看来,茫茫大雪再唯美,也抵不过回家一个小火炉。

    偶尔有残余雪花零碎飘落,凌浪涯身穿白衣长袍,撑着一把红伞,徒步绕过宽厚的城墙后,便一直往西行,方感受到大雪覆天地的魅力,震撼这天地的伟大之力。

    想到自己,年少之时,居于深山,那个地方似乎永不曾有四季变化。如今入世,浪迹天涯,终于看遍春雷夏雨秋风冬雪。

    当时年少,独自看日出日落。如今入世,方晓世间红尘万丈光。

    凌浪涯忽然觉得,这一路而来,自己成长颇大,已不再是当年不懂钱财为何物的少年。只是,关于那个老人的消息,他始终一无所知;关于那个老人的愿望,他也未曾实现。

    一统三道,颠覆七朝,当如何行。

    凌浪涯也许以后会知道,但此刻依旧毫无头绪。

    渐行渐远,胡思乱想间,凌浪涯不时来到了碧珍江畔。

    远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近处泱泱大江,芦苇微风与碧波,奔流不息。

    此情此景,让人沉醉其中,不愿归去。

    凌浪涯正沿江而行,忽而看到远处一片宽广辽阔的芦苇荡。此时寒冬时节,芦苇皆以枯萎,只余下枯叶残根。不过,在那芦苇荡中,有一条幽幽小道,一直延到深处。

    凌浪涯心生好奇,便走近芦苇荡,走入其间小路。

    小路不宽,蜿蜒曲折,似乎刻意避开了芦苇的根脉,行走其中,视线被枯叶所阻,一时不知所去何方。凌浪涯也不急,只是缓行缓观。

    待得穿过芦苇荡,风景骤然开阔。

    只见远方,千山万岭,不见飞鸟踪迹;身旁千路万径,不见行人的足迹。江面之上,一位身披绿蓑衣,头戴青箬笠的渔翁;独自在漫天风雪中,休闲自在地垂钓。

    凌浪涯心中大喜,沿着小路来到江边渡口,向舟中人挥手示意。

    那舟中渔翁本在江中垂钓,蓦然见一白衣少年撑着红伞挥手,心中好奇,便收起钓竿,撑起竹篙,往渡口而来。

    眼见渔翁撑舟靠岸,凌浪涯作揖道:“老人家,我想往江上赏雪,不知可否让乘舟同行。”

    渔翁闻之,大笑道:“老夫雪中垂钓,公子江上赏雪,又有何不可。”

    凌浪涯大喜,欣然登舟。

    渔翁把竹篙往岸边一点,小舟便悠悠地往江中心荡去。

    小舟在江心自在飘荡,舟中人相对而坐,悠闲自在地赏雪。

    渔翁见有客至,也不再垂钓,反倒从仓中取出一个小火炉和两壶小酒,熟练地生火温酒。

    凌浪涯道:“世人皆躲雪不及,唯老人家雪中垂钓。此等雅致,实在让人艳羡。”

    渔翁边温酒,边笑道:“公子江上赏雪,不也痴得很?”

    如此雅致之行,倒让两人心生共鸣,颇有投机之趣味。”

    待得酒温好,渔翁斟酒满上,道:“方才公子从芦苇荡中出,莫不是从都城方向而来?”

    凌浪涯道:“老人家猜得不错,我正是从都城,一路闲逛而来。”

    渔翁笑道:“那芦苇荡中小路,乃是我开辟之捷径,又如何会不知。不过,此刻凛冬大寒,芦苇早枯。若是深秋时节来此,每当斜阳西照时,江上霞光辉映,雪白芦苇花随风而荡。那等情景,并不比此刻江上赏雪来逊色。”

    凌浪涯道:“倘若有机会,我也想看那芦苇花开之景。不过,芦苇花开年年见,此间雪景不常见,想来还是更稀罕一些。”

    渔翁道:“公子说得甚是。想那世人,皆为名利而奔波劳累,不曾抬头见一眼风景。老夫虽贫苦,但逍遥山水,也是颇为自在。”

    凌浪涯甚为赞同,当下更觉此行不虚,得以遇见此老翁。

    两人江上赏雪,舟中对饮,颇为畅快。

    正当万籁俱寂时,江上对岸,忽而传来数阵鸣叫声。

    凌浪涯凝神一听,那声真真切切,传入耳边,其声哀怨,竟似蝉鸣。

    凌浪涯问道:“老人家可曾听到蝉鸣之声?”

    渔翁凝神细听,摇头道:“蝉乃夏秋之物,至冬则亡。此等寒冬,又怎会有蝉鸣之声,莫不是公子听错罢了。”

    凌浪涯站起,撑红伞立舟头,遥遥地往江对岸看去,再也没有听闻蝉鸣,却看到江边有一物。

    那是一只,白狐。

    那狐体型如犬,尾毛蓬松,通体毛发雪白,犹如天上落雪,唯有两眸漆黑如墨,恰似灵犀点点。

    倘若不是白狐此刻站立于江边石上,正遥遥地看着舟中白衣红伞的少年,那少年也不会发现它的踪迹。

    凌浪涯尚未言语,只见那白狐忽而从石上跳下,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去,徒留石上白雪染血迹。

    蝉声骤然起,其言渐凄厉;白狐蹒跚离,白雪染血迹。

    正当凌浪涯疑惑之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袅袅,悠扬悦耳,如珠落玉盘,直动人心魂。

    闻声望去,只见江中上游,一叶轻舟正顺流而下。

    舟中渔翁见之,笑道:“莫说公子痴,更有痴似公子者。”

    两舟渐近,终见彼此。

    多年以后,凌浪涯跪在断头台前,抬首九天风云变,低眉百家悲泪溅。那时候,他准会想起年少初见她的那一幕,雪落孤舟琴声扬。

    多年以后,冷莹霜站在寒蝉崖上,抬首海碧现蓝鲸,低眉树深见麋鹿。那时候,她准会想起年少初见他的那一幕,白衣红伞雪舟行。

    大寒时节,细雪飘零,微风轻送;碧珍江畔,白狐回眸,蒹葭静默。

    江中孤舟,渔翁温酒,公子撑伞,佳人抚琴。

    有生之年,得以遇见,荣幸之至。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人生初见

    有生之年,倘若能遇见你,哪怕耗尽此生运气,也没有关系。

    两叶轻舟,相会于凤炎都城外,碧珍江上。

    凌浪涯凝神看去,终于看清了舟上风景。

    一叶轻舟上,一名老渔翁,同样是头戴清毡笠,身披绿蓑衣,站于舟尾撑篙而动。在那轻舟船头,一名少女盘坐其上,身前放着一把黑体白弦古琴。那少女身穿烟笼罗裙,群山描绘黑白山水墨画,犹如风景便是其身。她正值花季年华,容颜犹如含苞待放得鲜花,水嫩娇艳欲滴,而黑发如瀑垂于肩后,长睫下琉璃眸子低垂,皓腕玉臂下十指纤纤,正在低眉抚琴。

    大雪纷扬,孤舟独行,少女抚琴。

    凌浪涯一时怔住,竟不知所言。那白衣红伞的少年,站于隔壁小舟船头,静默地听少女抚琴一曲。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唯见两舟行,只闻琴声响。

    不知为何,凌浪涯心中想起昨夜的那首《雨霖铃》,想起那一句“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知可否,与君轻诉。

    待得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凌浪涯心神皆醉,作揖谢道:“小姐抚琴一曲,恍若天籁之音。在下得以一闻,实属此生之幸。”

    那少女轻压琴弦,抬头见其白衣红伞,嫣然笑道:“琴声低俗不堪,公子愿驻足一听,实乃小女此生之幸。”

    两人对视,心神一晃,心中竟有一丝别样情愫。

    凌浪涯心想,也许是昨夜听那《雨霖铃》,想.asxs.酥娘之故事,心中尚有余念,因此如今见眼前姑娘,才会有了这别样情思罢了。但此等念想,莫不是龌龊至极,恐怕玷污了姑娘名声。

    当下,凌浪涯歉道:“打扰小姐雅致,实属抱歉。”

    那少女诧异道:“公子未曾错,何须言歉意。”

    凌浪涯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心中有一丝别样情思,唐突了佳人。

    那少女见其窘迫之状,忽而掩唇轻笑,但挡不住脸上露出的两个小酒窝。

    梨涡浅笑,似把君邀。

    一时之间,凌浪涯沉醉其中,不知所言。

    眼看二人情形,那凌浪涯舟上的渔翁,喝一口温酒,笑道:“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公子,年纪轻轻,哪里来的此等繁文缛节?”

    “老李头,你说得对。”答话之人,竟是那少女舟上的渔翁,其继续道:“此等美景,就该忘掉所谓繁文缛节,逍遥自在地好好享受。”

    被叫做老李头的渔翁,闻声大笑道:“这么巧啊,老邓头,大雪天跑出来,就不怕你家娘子揪你耳朵?”

    被叫做老邓头的渔翁,停篙而笑道:“你不也大雪天跑出来,就不怕你家娘子不给你进门?”

    “我是来欣赏雪景,顺便钓几条鱼回家做晚餐,我娘子怎会骂我?”

    “我是来江上撑舟,渡客官过江后赚几枚铜钱,我娘子怎会骂我?”

    言罢,两人相视大笑,只觉逍遥自在,快活似仙。

    听此对话,凌浪涯方知道,两个渔翁竟然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相熟,显然是老乡邻里了。

    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说得甚是,是我等过于拘泥繁文缛节,反而忘了此刻美景下,就应当逍遥自在。”

    那少女道:“公子说得甚是,倒是我们总是被世俗枷锁所束缚,反倒忘了天性该自然。”

    老李头也不再客气,朗笑道:“大雪纷飞,世人大多躲雪避寒,难得有你们两个小家伙,倒像我们两个老头一般,出来赏雪泛舟。”

    老邓头道:“确实如此,我都在想,他们是不是约好的。一人上你船,一人登我船。”

    听闻此言,凌浪涯和那少女,不约地脸色稍红,而那少女更是低首,

    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莫取笑了,我不过是恰好来此,偶遇这名妹妹,甚至连其姓名尚未知道,又哪里来得相约好呢。”

    那少女回应道:“两位老人家,可莫要为老不尊呢。”

    老邓头道:“我等粗俗之人,就喜欢说话直白,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小姑娘莫要见怪。”

    老李头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姓凌,名浪涯。”他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

    老邓头问道:“不知这小小姑娘,芳名是何?”

    “姓冷,名莹霜。”她看着他,似乎在告诉他。

    老李头拍掌而笑,道:“现在两位知道彼此姓名了。”

    老邓头附和笑道:“这样就可以算是刻意相约了。”

    两人皆没想到,这两名老渔翁,既然如此率性而为,互相打配合又陷两人入此尴尬之地。

    对于凌浪涯倒也还好,可以承受得住这等玩笑,然而冷莹霜终究是女子之流,对于此等言语当然有所羞赧。

    眼见冷莹霜脸色绯红,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再取笑,我们可就要回去了。”

    正在此时,凌浪涯忽而又听到了一阵蝉鸣。

    他再问道:“几位可曾听到蝉鸣声?”

    两名渔翁面面相觑,而老李头道:“公子莫不是听错,方才我已告知,这蝉乃夏秋之物,又怎么会于寒冬而鸣。”

    忽而,冷莹霜道:“可是,我也听到了。”

    此等怪异之事,让众人诧异非常。

    此时,又是蝉鸣再起,凌浪涯愈发觉得,这不是幻觉。

    当下,他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江边之畔,有一处密林。密林被雪覆盖,犹如白色屏障。

    依稀可见,再江畔之上,一只白狐正卧倒地上,不知死活。

    凌浪涯和冷莹霜对视一眼,皆觉此事甚为蹊跷,便让两名渔翁撑舟靠岸,欲要往前一探。

    两名渔翁闻之,撑篙而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了那白狐卧倒之地。

    四人登岸,往白狐走去。

    那白狐见有人来,黑色眸子露出警惕神色,挣扎着要爬起离开,奈何其右后腿上血迹凛冽,显然是受了重伤。

    凌浪涯见那白狐手上,不顾其血迹污痕,轻轻走到它身前,低声哄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白狐见凌浪涯蹑手蹑脚之行,显得谨慎但又不露杀意,奈何此刻自己深受重伤,蓦然哀鸣一声,只好听天由命,任其摆布。

    凌浪涯把白狐轻抱怀中,蓦然又听到一声蝉鸣。

    其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正在此时,前方密林中,忽而一阵树叶狂颤,雪花抖落。

    十名身穿黑衣脸裹黑巾之人从林中走了出来,其左侧第四人,抚摸着其空荡荡的右袖,满怀恨意地道:

    “小子,等你许久,终于来了。”

    那十名黑衣人,站于白雪中,恍若暗影笼罩。

    手中长剑出鞘,泛着冷光,直指仇人。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分外眼红

    都城之外,碧珍江畔,雪落大地,杀意染血。

    凌浪涯抱着受伤白狐,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十名黑衣人,一时不知为何。

    凌浪涯想,莫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劫匪,听闻某些荒野之地,总会有些打家劫舍的强盗,劫掠钱财。不会自己如此倒霉,在此碰上了吧。

    正当凌浪涯人愣神之时,其中右侧第二名黑衣人道:“小子,认出我们是谁了吧?想不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吧。”

    旁边一名黑衣喝道:“黑九,闭嘴,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蒙面,就知道就坏事了。”

    居中那断臂黑衣人道:“别急,他们都逃不了。”

    在他们看来,眼前几人被他们众人团团围在江边,哪怕插翅也难逃,因此他们倒是不介意多说几句,发泄一下压抑内心的仇恨。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众多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凌浪涯。

    那黑九仍不闭嘴,他盯着凌浪涯身后的罗裙少女,垂涎道:“黑七,这小妞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那被叫黑七的黑衣人,位于右侧第三位,就在黑八旁边,闻之便把目光投向了那少女

    只见那少女躲在少年身后,身体虽被少年挡住半侧,但身上罗裙随风动,仍然可觉其灵巧可爱。

    黑七不禁点头道:“确实不错,想来价格不菲。”

    凌浪涯听闻此言,莫非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反而是冲着那少女来的,心中疑惑不定,不知眼前人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听他们的称呼,显然便是从左至右,分别是黑一到黑十。如此称呼,想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凝思之间,那居中第五人,见那少女姿色,忽然心中有了新主意。手中长剑一挥,只露出一双鼠眼,道:“小子,实话告诉你,我等乃是灼剑门下,识相一些,便把那少女交出来。”

    凌浪涯闻之,猜测果然是为那少女而来的,只是方才那断臂黑四言道等自己很久,莫非也是认识自己,但如今又说是灼剑门下,且为了少女而来。自己曾和灼剑门少主水月仙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可否解决此事。

    心中脑筋急转,但此刻危急万分,哪里又容他细想。

    倒是老邓头和老李头两名渔翁,本来一直站在身旁一言不发,见此情形,想来是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强盗。但自己不过出门游山玩水,哪里有钱财给他们劫,听他们之言,又似乎是为了那公子佳人而来。但此等事情,又怎么可以让两个小孩来挡着。

    当下,老李头往前一步,道:“各位大爷,切莫动手,你们要钱财,我们也没有。不过,我今早钓了几尾鱼,就在船仓里。你们要不要?要我就孝敬各位。但是,千万不要打打杀杀,那得多伤和气。”

    老邓头符合道:“就是就是,这么好的风景,打打杀杀多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船上喝酒吧。”

    这两老头一唱一和,倒诧异了对面的十名黑衣人。

    未等两个老头继续说话,那左侧第一人狠道:“夜长梦多,动手。杀那小子和两个老头,把那女的带走。”

    听闻此言,那断臂黑四率先忍不住,飞奔前来,手中长剑高举,恨意漫天地喊道:“小子,还我手臂来!”

    眼见剑锋泛冷光,凌浪涯骤然大喊:“快跑!上船!”

    此时四人皆在江边,倘若往陆地上跑,势必会被追上。但四人距船甚近,如果可以登船渡江,也许可以逃过此劫。

    话未毕,那两渔翁并不是傻乎乎之人,本以为是老迈蹒跚,但此刻跑起来却是健步如少年。两人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冷莹霜站在当场,脚步未动。她的琉璃眸子里闪烁着寒光,蕴含着愤怒的气息。

    正当她禁闭双唇,十指掠动,似乎便要有所动作时。忽而,右手皓腕被一只手抓住。

    她抬头看去,只见凌浪涯右手抱着白狐,左手牵着自己的右手,正在往船上跑。

    她的脸色骤然绯红,露出娇羞神色。有生以来,何曾被陌生男子牵手。

    肌肤相亲,传来的温度,让人动了容。

    未等娇羞起,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被凌浪涯拖着前行。两人一狐,紧随在渔翁身后。

    但是,此地牵手奔跑,脚步速度又怎能抵得过那提倒飞奔而来的黑衣人。

    眼见黑四忍耐不住,十名黑衣人也深知眼前少年乃是修行者,修行道法甚至还强于自己等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召集来这么多弟兄对此围攻,当下数人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飞奔而起。

    听得脚步声渐近,凌浪涯心想,如此下去,未到船上就会被追上,最后只会连累众人。

    凌浪涯忽然停住脚步,这一急停,让紧随其后的冷莹霜一个踉跄,撞在了凌浪涯身上。

    两人身体骤然相碰,又忽而分开,幸好中间隔了一只白狐,否则岂不是尴尬至极。

    不过,这可苦了那白狐,夹在两人中间,充当了两人的缓冲之物。它但被两人一撞,触及到受伤的后腿,不由得发出一声哀鸣。

    顾不得许多,凌浪涯匆匆抚摸一下白狐毛发,安抚一下它的情绪,便把白狐递到冷莹霜怀中,迅速道:“你先走,我来挡着。”

    说罢,他把冷莹霜往前一推,让她加速往船上跑去。

    冷莹霜怀抱白狐,脚步不由自主地被推着向前。她也不是娇柔之辈,虽然白狐甚重,但似乎丢她毫无影响。她本来想停下,帮助他一把,但他那一句话,却让她想知道一些事情。

    为了她,他会如何做。

    他说,你先走,我来挡着。

    那跑得飞快的两名渔翁,此时已经跑到了船舷边。两人一跳一翻身,就来到了船上。

    只是,两人只顾奔跑,慌不择舟,一人上了舟头,一人上了舟尾,却是在同一条船。

    待得解船揽之时,两人才发现在老邓头的小舟上。老邓头一看老李头在自己船上,吼道:“死老李头,你跑错船了,回你的船去。”

    老李头一看那船头的是古琴,不是自己的小火炉,也知道跑错了。但此时事态紧急,哪里来得及再上另一条船,便叫道:“来不及了,少废话,大不了回头送你两尾鱼就是了。”

    就在两人为上错同一船争吵时,冷莹霜怀抱白狐,往船上而去。

    少女蓦然回首,看一眼那岸边少年。

    寒剑锋芒迎面来,少年白袍迎风舞。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擦肩而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重新回来她。

    胡虚短暂告别了凌浪涯,独自走进了凤炎都城,往樊楼的方向而去。

    大雪覆盖了这座雄伟的城池,雪花落在城墙上,落在屋顶上,落在大街上,落在行人肩上,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对于常人而言,这场多年未见的大雪,并没有带给他们多少的欣喜,反而影响了他们的谋生和游玩。平日里人潮汹涌的御街大道上,此时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冒着风雪往他方。而更多的人,是躲在被窝里,或站在窗前看雪,等待雪的消融。

    大寒大雪,对于常人而言,不过是天气影响生活,但对于这个庞大的王朝而言,也许会影响即将来临的大事。

    因此,为了保证凤梧祭典的顺利开启,哪怕是大雪覆盖城,那些工匠依旧要忙碌着。而且,明日即是凤梧祭典报名之时,按照往届经验而言,第一天报名的人数,往往是最多的。虽然也有人会观摩片刻再做抉择,但更多的不过是为求参与,博得一年的好彩头。

    胡虚不紧不慢地走在御街大道上,此时的他带着人皮面具,身上是另一套崭新的锻红锦袍,早已换了模样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青年,反倒像一名落魄多时的中年书生。

    踏雪留足迹,那足迹一直延伸到御街大道的尽头。

    当胡虚绕过大街,走进小苗儿所带的往樊楼捷径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推车声和脚步声。

    那小巷子并不甚宽阔,闻得推车声,胡虚只好侧身让路,让车先行。

    胡虚一看,那车上放得乃是一堆砖瓦,大概是搭建凤梧祭典场地的用料。推车的是两名粗糙中年汉子,其貌不扬,正推车而行。一人皮肤黝黑,身穿都城工匠的服饰,而一人也许是忙活得太热的缘故,竟在大雪天裸露上身,也不知是否感到寒冷。

    两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胡虚一般,只顾埋头推车,偶尔低声说几句话。

    胡虚初时只想让路而行,没想留意那两人的言语,只是当他们经过之时,依旧有几句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脸色黝黑汉子道:“古庙的那两个人已答应帮忙搬砖。”

    而脸色苍白汉子道:“看来是给了不少好处吧。”

    黝黑汉子道:“好处没有,砖头倒有。”

    苍白汉子道:“会不会搬起砖砸到自己的脚。”

    黝黑汉子道:“应当不会,毕竟我们搬的是同一种砖。”

    苍白汉子道:“如此甚好,多两个人搬砖,事情会更顺利。”

    说罢,那两名汉子推车而行,和胡虚擦肩而过。

    擦肩之时,他们瞥了胡虚一眼,不过只把他看做寻常百姓,丝毫没有介意他的存在。况且二人自认说的又是暗语,更加没有人会知晓。

    一开始并不在意的胡虚,此时却是满脸疑惑,皆因听到古庙二字之时,引起了他的思绪。

    倘若只是祭典场地的搭建和搬砖,只需要普通民工和工匠协助即可,为何需要古庙之人来搬呢?古庙内的大多数都是修行者,要不就是庙内的知客,为何会参与搬砖一事呢?

    一时想不通,胡虚本想找那两人询问一番,奈何两人此时已穿过小巷,转角消失在视线里,雪地上只留下四行足迹和两道车轮的痕迹。

    胡虚虽有疑惑,也未曾深想,便继续往前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樊楼门前。

    白雪覆楼,红墙白瓦,更显一番意蕴。樊楼依旧大门闯开,欢迎四方来客。

    当夜宴席,胡虚只是在侍应的带领下,到过南楼宇一回,至于此行的目的地,虽然是在樊楼内,但一时也不知在何处。

    此时正是樊楼早市之时,但因为大雪缘故,出门吃早饭的人少了,以至于樊楼今日生意也比往常清淡一些。

    胡虚乃是沿着当时宴席之路而行,此时来到的同样正是南楼宇。那门口的侍应看胡虚站在门外若有所思,便上前恭敬问道:“客官,可是要进早饭,可里面请。”

    胡虚便欲迈步上前,但忽而停住,问道:“樊楼掌柜在何处,我要寻他。”

    侍应笑道:“客观莫不是开玩笑,我们掌柜十分忙碌,哪里有空说见便见。若客官有何要事,我稍后等掌柜有空,代为转告即可。”

    胡虚沉吟片刻,道:“那你现在替我传十个字给他。就说,樊楼中楼上,门无杂客来。”

    那侍应道:“客官不妨进楼内等待,我稍后便替你传话。”

    胡虚摇头道;“不,你现在就去。若迟片刻,出事则你负责。”

    见眼前人脸色苍白不近人色,显得冰冷异常,而其言又汹汹,那侍应不敢怠慢,便转身去传话。

    胡虚也不近楼内,只是站在楼前,静默等待。

    这一刻,他蓦然想起当时和凌浪涯,还有清风楼的店小二阿福,在每日忙碌之后,坐在楼前谈天说地的时光。

    正在思绪纷飞时,耳边传来一声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欲登中楼,寻找杂客?”

    胡虚回过神来望去,只见眼前一人身穿红裘袍服,大腹便便的躯体正弯腰躬身,恭谨有礼地等待回复。而那传话的侍应见自家掌柜竟然如此恭谨,方知眼前来的是大人物,因此也慌得忙弯腰躬身。

    胡虚见其衣着言行,便问道:“莫不是樊楼樊掌柜?在下正要往中楼寻杂客。”

    “正是,小人姓樊,名常。公子若不嫌弃,可称小人为老樊即可。”樊楼掌柜樊常显得非常低声下气,浑然没有都城第一楼掌柜的气势。

    那侍应见此,感觉自己方才得罪了大人物,更是害怕得双腿颤抖。

    幸好,那大人物并未责怪,只是让掌柜带路前行,而自己则被掌柜呼喝而去。那侍应慌忙躬身谢过,便转身离开这等大人物身边,唯恐受到责罚。

    樊常亲自在前带路,一路并未多言,带着胡虚穿廊过楼,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樊楼的中楼宇。

    樊常并未在楼下停留,反倒引着胡虚拾接登楼,一直来到了中楼宇第七层的一个厢房门前,方停下脚步。然后,他躬身向胡虚行礼,便如侍应一般,悄然退去。

    第七层,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一扇大门。

    胡虚站在门前,望着那雕镂精美的檀木大门,思绪纷飞,一时不敢迈步而入。

    沉默良久,胡虚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轻敲木门。

    不久,门后传来一声女子回应:“进来吧。”

    胡虚轻叹一声,推门而进。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可是,胡虚从未想过,和她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

    樊楼钟楼,七楼顶层,唯一厢房,推门而进。

    只见偌大的厢房内,摆着数张桌子围成一个方形。每张桌子上皆摆满了各种的樊楼美食。食物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倘若不是数面窗户皆已打开,驱散了气味,想来这里就和厨房差不多。不过,从那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远处深深的宫廷,还有皇宫前依旧在热火朝天施工的广场。

    胡虚粗略看了一眼那些食物,竟觉得比在鸾凤居陪伴点酥娘吃的那一顿还要丰盛得多。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桌子正中的位置,再也无法移动眼睛。

    在那里,一个身穿鹅黄衫裙的肥胖女子,其体型大概有两个胡虚一般,堪比燃盾门少主的如熊体型。她盘坐在矮榻之上,右手拿着一个烧饼,左手拿着一壶清茶,正在背对大门面向窗外,若无其事地在吃着。只见她三两口就把一个烧饼吃完,喝一口清茶后,拿起桌上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只是,当她咬了一口之后,转身忽然看到门前一动不动的中年人。

    她本来以为是送饮食的厨工,或者是侍女来此,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脸无血色的中年人。

    她先是愣了一下,那一句你谁啊便要问出口,但又觉得此人甚是熟悉,因此又凝神细看了一下。

    待得看清来人模样,认清了那人皮面具后是谁之后,那女子先是一愣,继而一声大叫,手中的包子摔落在榻上,玷污了锦丝玉榻。

    她毫不在意,匆忙放下茶壶,赶忙用手擦擦嘴,双手又在群中擦拭了一下。如此清理了一下,她便要问好。

    只是,出口却是一句:“你吃早饭没?不如一起吃?”

    胡虚一愣,右手一拍额头,竟感到十分的无语。想象中唯美的重逢画面,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不过,听那女子如此问,胡虚也猜到她已认出自己了。

    胡虚看了满眼饭菜,哀叹道:“你就不能少吃点?”

    女子疑惑道:“多吗?这只是早饭。”

    “不多吗?”

    “那就多。来人啊”那女子一听胡虚的反问,便喊来了侍应。

    七楼之外,一直都有数名侍应在随时恭候,此时听到主人一喊,慌忙跑进来,却听到主人说把桌上的饭菜都立刻撤了。那些侍从不敢怠慢,来去数次,飞快地撤掉饭菜。只是,在他们撤饭菜途中,想到主任今日为何如何反常,往常这里数桌的饭菜,只够她吃一个时辰,如今却要全都撤掉,万一饿了发起脾气来怎么办。但纵然有想法,他们也不敢问起也不敢怠慢,不消一会就把饭菜撤干净。

    那少女手里拿着唯一偷偷保留的烧饼,装过身背对胡虚,三下两口吃完,打了一个嗝,才又转回来道:“我以为你要晚上才来的,所以我才想白天吃饱,晚上可以吃少一些。没想到你早上就来了。”

    胡虚假装没看到听背身偷吃的模样,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大雪覆城之景,叹道:“看来当年苏眉雪苏老,给你起渺影二字,如今他若看到你这般模样,不知会有何感想。

    那少女想起,自己的名字确实是苏眉雪起的,乃是取自其一句诗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来往,飘渺孤鸿影。”

    吕缈影,三教九流之一的杂家,富家天下的杂家的大小姐。

    吕缈影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榻上,道:“我老爹常说,能吃是福,所以他从不阻止我吃,甚至还会从全朝各地,给我找来好吃的。”

    胡虚道:“多年没见,你看看你自己的体型,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吕缈影听到这句,忽然感到内心一阵丧气,弱弱地反问道:“你嫌弃我?”

    胡虚一愣,摇头道:“没有,我没有。”

    吕缈影忽而把榻上的枕头往胡虚身上一扔,突然梨花带雨道:“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你以为我想每天都在吃喝的吗?难得你就不知道,我会变成如此模样,就是因为你吗?”

    窗外有风过,有雪落在掌心。

    胡虚转过身来,看着她拿胖墩墩的圆脸,浑然不见年少时瘦削的体型和清秀的脸庞,简直就是两个人一般。他忽而想起,当初就是她,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拉起了自己的手,走出了泥泞走出了黑暗,帮助了他一把。

    胡虚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我若嫌弃你,我就不会来了。”

    吕缈影转哭为笑,问道:“真的?”

    “真的。”

    听到胡虚肯定的答复,吕缈影才放下心来,擦了一把眼泪道:“好不容易回来都城,却也不来见我一面。还是我发现了你的踪迹,让侍女菜包子去打探你的消息,这才把你盼来了。不过我想,如果没有那万金,你欠我的人情,想来也不会来。”

    “菜包子?”

    “就是那个给你递纸条,又给你送了万两黄金的侍女。”

    胡虚恍然大悟,没想到一个可爱精灵的侍女,有着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他笑道:“自从她出现在宴席上,给我递了纸条,我就猜到你发现我了。后来的万金相赠,确实该谢谢你。倘若没有他,我也不能好好地气那富家子弟一顿。”

    吕缈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这万金不过海中滴水罢了。不过,说起这件事,我倒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我和那鸾凤居的点酥娘,谁漂亮?”

    想到点酥娘的倾国倾城容颜,再看到眼前女子的体型相貌。

    窗外有风过,忽然一片沉默。

    吕缈影一看胡虚沉默,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她忍不住又把榻上的第二个枕头扔了过去。这还不解气,她干脆站起来,走到胡虚身边,伸出粗圆的手指,一把扭住了胡虚的耳朵。

    胡虚感到一阵疼痛,却不敢反抗,只是喊着放手放手。但那女子又怎肯罢休,依旧扭着。

    忽而,那女子一松手,靠近胡虚怀里,紧紧抱着他。

    恰在此时,尚未关门的房外,慌张跑进来了一个侍女。

    那侍女叫道:“小姐,楼下有人砸场子。”

    说罢,她方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幕唯美风景。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犹忆当年

    赵宋碧珍江之战,乃是凌浪涯生平第一次与人生死战。此战在他往后余生大战中,其场面小打小闹,其战力微不足道。后人对此战评价不一,但皆喻此战为影响七朝后世的二十场战役之一。皆因此战,凌浪涯遇其生命中最重要之人,且终有三道之顿悟。

    ——胡不说·《红尘汇·凌浪涯传》

    ………………………………………………………………

    大雪依旧漫天飞,江水依旧滔滔流。

    老李头和老邓头解开小舟船揽后,只见那少女抱着白狐,痴痴地回首望着那少年面对着十名黑衣人。

    老李头吼道:“姑娘,快上船!”

    冷莹霜本想上前去帮助一把,但不知为何,心中莫名闪过一丝觉得他可以挡住的念头。闻道身后吼声,她也不再犹豫,一路小跑,在老李头的帮助下,涉水登上了小舟。

    此时小舟已开,老邓头在奋力撑着竹篙,而老李头则要搀扶冷莹霜到船舱内躲避,不过冷莹霜拒绝了他的好意,把白狐放在船舱中,又跑出来站在船头,看着岸上的少年。

    眼见小舟已逐渐离开岸边,老李头再度大喊道:“小公子,快上船!”

    但是凌浪涯却浑然不知身后的呐喊,他面对着身前的寒剑,感受到了嗜血的味道。

    此情此景,凌浪涯忽而想起,以前在深山时,面对那些禁地异兽的情景。无论是暗伏还是偷袭,无论是正面硬抗还是群兽围攻,它们总是用尽各种办法,来蹂躏他的肉身和精神。只是,它们似乎把凌浪涯当做很好的朋友,虽然每次都是气势汹汹地要杀掉他一般,但最终也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只是偶尔有时,那些异兽一个控制不住,会让凌浪涯受了重伤。此时,就会一头白猿出来,把那异兽狠狠地揍一顿。无论是哪头异兽,面对白猿,虽然有些可以与之抗衡,但从来不会还手,反而会乖乖听话。

    有时候,凌浪涯想,也许他们害怕的不是白猿,而是白猿身后的主人。

    来到世间历练,凌浪涯才逐渐知道,那个门派所意味的是什么。倘若那个门派只有一个人,却足以名列三教九流之一,足以抗衡世间的修行者。

    那么,那个人,得有多强大。

    但是那个老人,让他和异兽拼杀,让他在瀑布下锻炼体魄,同时给他讲很多的故事,灌输很多的他不懂的内容给他,却从来不曾教他如何把这些知识融汇贯通,变为自己所用。

    他总是说,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路是自己走的。

    但他虽然能够把所有的内容都记住,可是却不会使用。他虽然和异兽相斗,却深知它们不会伤害它。他虽然每日接受不一样的知识,却从来不曾懂得如何使用。

    直到到了世间,也不过是经历过清风楼前一仗和供稻庄的一仗。可是,那两场战斗,虽然有风险,但自己把和异兽相斗的经验融入其中,也都涉嫌过关了。

    只是,这一次呢。这一次,不过关,也许迎接的就是死亡。

    他忽然想起胡虚说的那一句,和人相斗,是和异兽相斗不一样的。

    如果,他终于明白究竟为何。

    因为人更残忍,人更狡猾,人更容易嗜血。

    眼见长剑已到,凌浪涯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只得和往常一样,把他们当做异兽对待吧。

    那黑四的长剑,终于来到了。

    凌浪涯一个侧身,躲过了长剑的来袭。其右脚半插入江岸上的沙土中,然后狠狠一踢,扬起了一阵沙土夹雪。

    那阵沙雪远远扬去,直往黑四脸上扑去。

    黑四只有一臂,虽然受伤后经过重新恢复,但左手使剑终究不用以往有右手来得方便顺手。此时见一剑被躲开,沙雪迎面来,只好也侧身让开。

    凌浪涯本没想这一招制敌,只是想争取更多的时候回到舟上。他手无寸铁,可不觉得自己能够一下子对抗得了十个拿长剑的大汉。他一脚扬沙雪之后,转身就往舟上跑。

    跑时抬头,他看到了那逐渐远去的小舟,那急促挥手的老渔翁,还有那站在舟边,正在凝望着她的少女。

    但是,黑四受阻,剩下的九人脚步却未曾停。片刻之间,九人已经超过黑四,就把长剑,左中右各三,从三个方向直砍下来。

    常理而言,一般剑乃是刺、挑的动作居多,但用于砍、劈之状的,乃是属于刀法。

    但凌浪涯没空思考这些刀剑之法,只是想着先躲多此劫。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右侧三人的剑,相比于其余六人来说,举得更高,甚至他们乃是凌空状态,直扑而来。

    不假思索地,凌浪涯不退反进,他猛地弯腰俯身,直往三人身上扑。

    那三人身在半空,剑势更高,此时已经收势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凌浪涯用肩膀直撞自己。另外两人暗自庆幸,凌浪涯没有扑到自己身上,反而扑到最右侧一人身上。

    在撞到那一人时,凌浪涯本来想着会被对方拉扯住,或者顺势纠缠住,心中已做好了准备。但是那人似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攻击的欲望,反而顺着凌浪涯之势,侧身半躲开,让他轻而易举地逃出了逃出了包围局面。

    凌浪涯转身就跑,没有看到那人眼神中的犹豫神色,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见凌浪涯逃了开来,那断臂黑四骂了一句:“死蛮牛,这都让人逃了,还不快去追。”

    那黑衣人揉了一下被凌浪涯撞的胸口,也不言语,只好继续向着凌浪涯奔去。

    奈何当时凌浪涯数人本来就是为了救白狐而下舟,距离江边不远。几番拖延时间和破局,凌浪涯逃了出来,并拉开了距离,已经踩在了水面浅滩之上。但那黑衣人被破包围圈,此时也来不得重新组织,阵型散乱地直奔而去,但距离尚约有两三丈。

    眼见凌浪涯几乎要攀上小舟,那为首的黑一怒道:“别忍了,亮招子。他上船,我们就没辙了。”

    听闻此言,九名黑衣人的长剑忽而一阵嗡响,赤白的剑身上冒出了火焰,闪烁着缕缕的红光。只是,那些火焰的锋芒,有强有弱,显然也是因人而异。

    除了那被称为蛮牛,而且是黑十的长剑,没有任何动静。他依旧是赤白的剑身,闪烁着寒光而不是火光。

    也许旁人看来,这是黑衣人亮招子失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未曾学会此等招数。

    雪花漫天,本是寒冷触感,凌浪涯身后忽然感到一阵火热,便察觉事情有异。

    凌浪涯已经攀在舟上,在老李头的帮助下,一只脚踏上了船内。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迅疾的破风声,一道绿色光影,穿过了黑衣人,穿过了剑焰,落在了目标身上。

    凌浪涯忽感肩后一痛,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喊。

    一支翠竹竿,其上火焰熊熊燃烧,直插入凌浪涯左肩后。

    少女见此,泪眼朦胧。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轻舟染血

    那一支燃烧着火焰的翠竹竿,插在凌浪涯的肩膀上,也插在冷莹霜的心里。

    冷莹霜站在船头,看向那密林之中,那是竹竿的之处。奈何视线受斑驳树影和落雪阻挡,她一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但她知道,林中尚有敌人。

    冷莹霜的脸色,此时真如冷若冰霜,她莲步一动,似乎要往岸上去。

    “快躲到船舱里,别出来!”凌浪涯的一声顿喝,让冷莹霜冷静了下来。

    凌浪涯忍住身后剧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支翠竹竿受伤。寻常之物,本来难以伤到他的身体,更何况是一般的竹竿。但那竹竿上燃烧着熊熊火焰,意味着被人赋予了极多的玄气,显然偷袭之人,乃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她的时机把握得也非常准,恰好是凌浪涯攀登上船,心神松懈之时。

    这一心神松懈,再加上那玄气覆盖的凌厉竹竿,就铸成了凌浪涯此刻左肩上的疼痛。

    凌浪涯喊完这一声,忍住不再痛喊出来。但船尾的老邓头,只看到一道光影划过,被船舱所挡,并不知道船头发生了何事。他只是奋力地摇着竹篙,想要尽快远离此地。

    而在船头的老李头,可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凌浪涯受伤的情景。哪怕他活了数十岁,可是何曾看到这等众多黑衣人持剑围攻一名少年的情景。虽然曾经听说过世间有强大的修行者,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刻就看到。当下,他就吓得直接躲在船舱内,一不小心踩了一脚里面的白狐,倒惊得它又哀嚎了一声。

    冷莹霜心神冷静下来,看到那十名黑衣人此时已经到了岸边,正站成一排,却犹豫不决不肯乘胜追击。她也无暇细想,趁着此空荡,她弯腰一把抓住凌浪涯,费力地把凌浪涯拖上船。

    凌浪涯本来已经一只脚在船上,受伤之上又掉了下去,此时只有双手抓住船弦。在冷莹霜的帮助下,他忍住了身后疼痛,费力地爬上了船。

    她伸出了手,他握住了她的手。

    有生之年,第一次两手紧握。

    然而,此刻并非谈情说爱之时。担心密林中会再有暗器来袭,冷莹霜毫不顾忌形象,半拖半扯地把凌浪涯拖到了船舱之中。此时,除了老邓头还在外面撑船,其余的三人一狐,已经躲在了船舱内。但老邓头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自然便没有多害怕,依旧在奋力地划船。

    在他的努力之下,小舟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摇摇晃晃地向着江心荡去,直奔对岸。

    眼看着小舟上的人越来越远,岸边的十名黑衣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看到岸边还有一条余下的小舟,那是另外一名渔翁留下的,舟上还有一个小火炉,正在温着酒。

    犹豫不决,只会错失良机,那为首的黑一见小舟越来越远,当机立断道:“上船,追上去。”

    那断臂黑四道:“可是,我们上船,会更危险吧。毕竟,我们都不懂水性啊。万一落水了,岂不是有去无回。”

    黑一骂道:“此事还不是怪你,若不是兄弟为你报仇,又何须费此周折。倘若兄弟们出了事,你自己去找师父谢罪吧。此外,莫怪我不提醒你,且不论此行冬季,倘若师父知道我们连个小孩都抓不住,肯定会大发雷霆,但愿你们莫忘了师父的手段。”

    一想到师父的手段,余下的黑衣人哪怕蒙着脸,也是脸色突变。

    那鼠眼黑五道:“师兄且息怒,方才我们的帮手已经伤了那小子,他就算再船上,也是跑不远的。”

    黑一喝道:“亏你平时还自夸神机妙算,既然在江边来伏击那小子。难得你就不知道,本门所修玄气功法,与水相克,因此我们都不擅水性吗?”

    黑五道:“师兄教训的是,这是师弟的疏忽,连累了诸位师兄。但当务之急,乃是先抓住那小子。那小子似乎来头颇为不小,倘若被他逃了,难免会有后患。”

    黑一怒道:“那还不快去!”

    当下,十人也不在言语,纷纷登上小舟。只是,那不过是一叶小舟,舟小狭窄,哪里容得下十个大汉。待得他们都挤上船,小舟一阵摇摇晃晃,几乎就要倾倒。

    黑一问道:“谁问撑船?”

    余下九人面面相觑,他们连水性都不甚擅长,又哪里会撑船,于是众人都沉默不语。

    忽然,黑四道:“蛮牛会,他是外来弟子,未曾学得本门功法,也许他会。”

    那蛮牛黑十闻之,知道推脱不了,只好点头承认自己会。当下,他便只好拿过竹篙,撑船渡江。

    那九名黑衣人,本来都是蛮牛的师兄,往常最爱的事就是欺负这外来的蛮牛。此时因为不熟水性,可谓生死就掌握在这名低等之人中。有些人担心他会不会趁机报复,把小舟划到江心,便弃舟逃跑。那时候众人便只好听天由命,说不准就成为这碧珍江的水鬼了。

    尤其是站在船舱外的几人,此时蹲下,紧紧抓着船弦,一动不动。有人叫道:“蛮牛,你可得划好点,让我们安全渡江。此事之后,我们请你喝酒,甚至请师父传授你功法。但你一定得划好一点,别翻船了啊。”

    问得此言,众人连忙附和,一时之间,似乎蛮牛才是他们的首领一般。

    蛮牛听得此言,心中颇不是滋味。毕竟当初来时,只为求得一门功法,好强大自身,重返佳人旁。无奈在此不能得偿所愿,反而受尽折辱。他虽然忽然闪过弃船的念头,但想到众人师父的狠辣的手段,也不由得担心自己的生死。

    当下,蛮牛黑十道:“诸位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划好的,你们坐好即可。”

    说罢此话,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就像不知道当初离开那个人,是对是错一样。

    小舟摇摇晃晃,堪堪载着十人追逐而去。但是,在十人磨蹭之时,那渔翁的小舟早已去远。

    更何况,两舟载重不一样,划船的熟练度也不一样,能不能追得上都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就在十人在舟上心神动摇之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凛冽破风声。

    众人抬头,只见一条巨大的火柱,直奔凌浪涯所在的小舟而去。

    十人的小舟一阵晃动,船舱顶部,忽而多了一名黑衣人。

    那人黑衣如墨,站立舱顶,发出一声嗤笑:

    “与尔等同流,简直玷污了我的名声。”

    江心之上,小舟之中,水火交融,雾气蒸腾。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耳边柔情

    江心火焰燃,水火交融雾气起。

    十名黑衣的小舟上,除了船舱内之人不知发生何事,其余众人皆举目看着船舱顶上的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材瘦削,但黑衣甚紧,凸显了其曼妙身材,虽然同样黑布蒙面,但明显看出是一名女子。众多黑衣人听闻此言,皆是露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在黑五的建议下,为了确保此事万无一失,同时为了炫耀门派实力,才请了这一外人到场,名为相助,实为炫耀。但是,本想炫耀一番,无奈却真的如其所言,需要其帮助。倘若这事传回门派之中,众人难免会得到师门责骂。

    这回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脚,反而请了仇人来观看。

    黑衣女子站立小舟上,迎风而立,其手执一根齐人高的火红樱枪,枪尖所指,正是江心的摇摇欲坠的小舟。

    那巨大的火柱从天而降,落在舟上,击穿了舱底,此时正在不断有水渗进小舟之中。

    躲在仓内的老李头何曾见过此等景象,只吓得目瞪口呆。此时在船尾撑舟的老邓头,也看到了那火柱落下,感受到了船行受阻的压力,他不禁大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浪涯忍住疼痛,往船头看去,只见那火柱原来是一根巨大的竹子,只有碗口粗细。在黑衣人的玄气覆盖下,化作了一条火柱从天而降,便造成了小舟渗水。

    凌浪涯心知,倘若不堵住渗水之处,虽然此舟行船快载人少,但终究会被追上。他挣扎着爬出去,想要把那火柱拔掉,堵住渗水的地方。

    冷莹霜见此,忙拉住他的衣衫,阻止道:“你肩上的竹竿尚未拔掉,此时又受伤,不可轻易出去。”

    凌浪涯道:“倘若船入水沉了,我们会被他们追上的。从刚才所言,这些人乃是冲我而来,我不想连累你们。”

    就在此时,一直受惊的老李头,忽然叹一声道:“虽然不是我的船,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蹦哒的蚂蚱,此事我去吧。小公子,你想办法先止住肩膀上的血,不过这竹竿可轻易拔不得,否则会血流不止。”

    冷莹霜道:“老人家,拜托你去堵住那渗水之处,要小心他们再次偷袭。至于这根竹竿,我有办法拔出来,你切勿操心。”

    老李头到此时,也逐渐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的修行者,否则他们面对那些会生火的怪人,又怎会丝毫不慌呢。虽然自己以前听闻过,但如今真的看到,才知道世间果然有其人啊。

    老李头点头不言语,他先是偷偷地从仓内瞄了一眼外面,见远处属于自己的小舟上满是黑衣人。不过那小舟因为人多,摇摇晃晃,追上来还需一小段时间。

    只要他们不要再投冒火的暗器,那就好。想罢,老李头拿起舱内的一些老邓头的衣物,匍伏着爬出了船舱外。

    风雨飘摇的小舟船舱内,只剩公子与佳人。

    凌浪涯因为肩膀上竹竿尚未拔出,只能半跪在舱内,脚下盘着一只白狐。那只白狐虽然受了伤,但此时不言不语,只是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这两名人类,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神色。

    冷莹霜半蹲在凌浪涯身后,看着那肩膀上的竹竿,吐气如兰,问道:“凌公子,你相信我吗?”

    凌浪涯背对着她,虽不曾见其容颜,便说道:“相信。”

    冷莹霜道:“我有法子拔出此物,但从未试过,也许公子需承受一些痛苦。”

    凌浪涯道:“姑娘若有法子拔出此物,尽管施行便可。”

    冷莹霜闻之,本该弹琴的纤纤玉手,冒出了一股晶莹的透明光线,那光线交错相织,犹如让她戴上了一幅白玉手套。倘若凌浪涯能看得此状,便能猜出心中的答案。

    原来,她也是一名修行者。

    冷莹霜握住那尚有余火燃烧的翠竹竿,异变忽现。

    那竹竿忽然加速燃烧,骤然化作灰烬占满了伤者的一身白衣,只余下半臂长的一小段。

    冷莹霜握住那半截残竿,跪在凌浪涯左侧身后,樱唇凑近其耳边,柔声道:

    “公子,你觉得,我弹琴好听吗?”

    耳边柔声进,动了凌浪涯的心神。

    凌浪涯痴痴地道:“好听极了。”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身后人脸色绯红。

    “好看。”眼前人心神摇晃。

    就在情意渐浓之时,凌浪涯忽感身后如蚊虫叮咬,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冷莹霜道:“好了。”

    凌浪涯一阵愕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半截残竿已经拔出来了。

    他扭头一看,伸手摸向左肩,只见左肩膀被鲜血染红,但此时血不知为何已经被止住。而那翠竹竿,此时已经化作一片灰烬,落班了船舱中。

    凌浪涯抬头,只见冷莹霜双手纤指修长,洁白若雪,浑然没有拔出竹竿所残留的痕迹。

    他看着眼前少女,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冷莹霜见他怔怔望着自己,想到方才的言语,不禁脸色绯红,便转过去道:“公子肩上竹竿已拔,流血已止,想来无甚大碍。现在,我们要想想,如何逃出去了。”

    凌浪涯稍微活动了一下左肩,偶尔还有一丝痛感,但并不影响行动。他看向舱外,只见那追逐而来的小舟,已经越来越近,已经清晰可见黑衣人仇恨的目光。

    这时,老李头不知何时又爬了回来,大声道:“那火柱是根大竹子,插穿了船底,还烧了起来。我虽然用老邓头的破衣服堵住了,但效果不大,想来很快就因为船渗水而要被他们追上了。”

    此时,还在努力奋斗着老邓头闻此,叫嚷道:“老李头,你这家伙竟然拿我的衣服去堵渗水漏洞,被我家娘子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老李头反驳道:“你一边去,现在你的船都要沉了,还在乎几件破衣服。那些黑衣人看起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等你能逃命再说吧。”

    就在老邓头欲要反驳之时,凌浪涯忽而大叫:“老人家,小心身后!”

    老邓头闻声回望,只见两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剑,犹如脱弦利箭,迅如惊雷,向他袭来。

    老邓头从未见此情景,心神骤然一乱,惊慌之下双手一松,竹篙应声掉进了水里。

    江上小舟飘摇,江面竹篙随波流。

    舟无撑船篙,当如何行。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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