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们怎么可能赢？
高阖颜的手死死捏着筷子，这如果是一双一次性竹筷，此时早就已经被她所折断了。
“要是你可以去读取印无缺的记忆就好了……”
戴临看着高阖颜现在悲愤万分的表情，劝说道：“即使如此，目前这一切都还是推测……”
“至少，印无缺很可能和我姐姐的昏迷有关。可是这几年，他的确一直积极地想要让我姐姐醒过来的样子……他一直积极想找出这双眼睛适合的主人……这完全是演技吗？”
或许……不是演技。
有一个很简单的结论就可以解答这个问题，那就是：印无缺很清楚，戴临的这双眼睛根本不可能让高梦华醒来。
“为什么你姐姐会忽然苏醒呢？”戴临提醒道：“而且只苏醒了一瞬间？”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当时，好多人都来问姐姐诊疗过。医院内有太多医生都是姐姐昔日的朋友，但是，没有人可以知道，为什么姐姐会醒来一瞬间，又再度陷入昏迷。”
“而后，你姐姐还说出来的一句话就是……”
“绝对不要去宿元山。”
说到这里，高阖颜看向戴临的双目。
“当初，林颜进医院，第一次对我提及宿元山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我会从我姐姐口中听到绝对不要去宿元山这样的话。”
戴临和高阖颜就这样看着彼此，此时此刻，他们陷入了一种默契的沉默。
宿元山。
或许他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
“戴临。”就在此时，戴临脑海里面传来了米兰的声音：“高梦华医生忠告高阖颜说，绝对不要去宿元山。你会因为害怕而不去那里吗？”
戴临死死抓着双膝。
老实说，要说他一点都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从一个胸外科副主任医师，变成了444号医院的住院医师，戴临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现在，他开始发现，人类，比鬼魂更可怕。
“我不知道。”
最终，戴临只能给米兰这样的回答。
“戴临。”高阖颜接着说道：“我接下来有两个打算，第一，再去参加一次奥罗涅酒店的考试，第二，想办法去寻找米兰·戴伦。”
“啊？？？”
听到这句话，戴临和米兰都是一怔。
“我先声明一点，我没有打算杀掉她。我也不一定有这个实力。”
米兰立即对戴临强调：“她可以再自信一点，把不一定有改成没有。”
开玩笑，米兰好歹也是做过科室主任的，高阖颜也就是个主治医师！
“恶魔科的医生要我们去猎杀那个叫米兰·戴伦的医生，所以，我想通过寻找到她，来知道恶魔科医生的企图。这两件事情，我会同步进行。”
“你要怎么找到米兰·戴伦？”戴临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抹了抹右眼：“就算是宋敏主任，也没办法找到她啊。”
宋敏脸上撕下的日记，也没办法找到米兰的踪迹，否则，戴临也没办法把米兰隐藏到现在。
而恶魔科的人，知道戴临和米兰在一起，却从来都秘而不宣。现在想来，或许韩铭在此事上也有出力，让恶魔科医生没有选择挑明这一点。
“说到底，还是和人物定位和空间咒物有关。这一次，咒物科的医生终于通过研发出空间咒物，才将你堂弟从碧蓝岛接回来。”
前不久，通过之前双厉鬼诅咒患者体内切除的诅咒，终于成功研究出了一件全新的空间咒物，让医院有能力来到碧蓝岛，把一直困在那的戴鸣和潘怡蓁接了回来。
“但咒物科目前还没决定那件新空间咒物的归属吧。”
“嗯，应该会分配给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吧。如果我通过奥罗涅酒店的考试，就有机会申请植入新的咒物。”
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体内有两到三个咒物，并不罕见。
像是梅屈真，体内就有两件咒物。
而像方舟，李博林，安志远，甚至韩铭，印无缺等，体内的咒物也大概率不会只有一件，只不过平时一般不会使用第二件咒物，以加大诅咒反噬风险。
“咒物科那边似乎不热心寻找米兰·戴伦，但其他医生对寻找她，却是很上心。”
米兰是戴临心头和韩铭的那封信并列的最大秘密之一。
所以，戴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告诉任何人。
而他会做好准备，随时迎击任何可能来对付自己的恶魔科医生。
与此同时……
亚璐嘉跟着戴维，重新来到了监控下的区域。
“现在，尽可能保持平静一点。”亚璐嘉对戴维说道：“一开始我是打算想尽办法让你厌恶我的，不过，韩副院长的意思是要我拉拢你，和我一起，对抗浮士德家族。”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你不会的。韩副院长可以保证你不会说出去，甚至可以确保你一旦要背叛，你就会马上死去，不信的话你可以尽管试试看。记住，我们的敌人，是整个浮士德家族。”
“你也是……姓浮士德……”
“我不姓浮士德。这只是他们强加给我的姓氏罢了。我的姓氏是亚璐嘉·戴伦。”
这时候，戴维才想起，她是戴伦家的未亡人，在她嫁入戴伦家的时候，自然会改为戴伦姓氏。
“你是认真的……吗？”
现在，戴维已经恢复了大约一半左右的记忆。他记忆的恢复，可以说是韩铭的咒物的功劳。
可是，恢复记忆归恢复记忆，对抗浮士德家族，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整个医院都已经完全姓浮士德了，医院内所有的医生，已经全部是他们的人。过去，戴伦家的人还能和他们分庭抗礼，可是如今这个家族已经彻底灭亡了。
“我们怎么可能……赢？”
“你的哥哥在444号医院所在的层面。你该知道这一点吧？”
“我……”
“你我现在都已经被赐肉了。所以，你该很清楚我说的都是实话。”
戴维的内心开始疯狂挣扎。
他想救自己的哥哥，可是，浮士德家族的强大又让他觉得恐惧。
说到底，他本来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啊！
“那我，我该怎么做？”
“我会告诉你，你该怎么做的。我的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对浮士德家族复仇！”
还有人记得潘怡蓁吗……
话说我最近一直在说这个句式……
第三十二章 复活的希望
走出面馆，已经是黄昏。
戴临和高阖颜在街道上漫步着。
这里距离那座公寓太近了，所以，二人也不敢再靠近更多了。
毕竟，那座公寓对任何一个灵异医生来说，都是极端可怕之地。
“印无缺……”高阖颜终于打破了她和戴临之间的沉寂：“我发现，我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人。”
“人，是很难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戴临则叹了口气，说：“人心隔肚皮。但无论如何，现阶段你先不要在印副院长面前展露出来你现在的心思。”
“我其实不太明白……他如果想要杀我姐姐，其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是副院长，是整个444号医院最顶尖的灵异医生。”
越是回忆，高阖颜越是觉得没有办法理解印无缺的所作所为。
他的一切，都只是单纯的演技吗？
他只是一个钢琴师，不是演员！
“当初，其实是我姐姐先喜欢上他的。”
高阖颜露出追忆的神色：“我是第一次看到姐姐当时会那么喜欢一个人。自从十四年前，我们失去父母后，姐姐脑子里面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成为灵异医生，治疗诅咒就是她唯一执念的事情。她瞒着我，主动通过院长招聘成为了灵异医生后，更以惊人的资质在医院内成为王牌外科医生。那时候的她，从来没考虑过恋爱这样对自己来说很遥远的事情。一直，到她遇见印无缺。”
阖颜过去曾经多次欣赏过印无缺弹奏钢琴。本来高阖颜的确听闻印无缺的钢琴水平很高，是过了钢琴十级，能在音乐厅演奏的水平。不过，钢琴十级距离真正的殿堂级钢琴家还是有很大距离的，所以高阖颜最初也没太当一回事。但第一次亲自听印无缺弹奏钢琴，就让高阖颜叹为观止。
高阖颜和高梦华姐妹都是对音乐没有多少研究的人，但听过印无缺弹奏钢琴，都不能否认是天籁。高梦华每次看着印无缺弹奏钢琴，都会注视着他在琴键上灵动的手。女性都往往会喜欢那些专注的男人，面对钢琴的时候，印无缺就似乎会完全沉浸入另外一个世界中，在那样的一个世界，他的眼里，只有琴键。
“对了！”
高阖颜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第一次听他演奏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有小提琴来合奏，那就好了。他的房间里，一直摆着一个小提琴。当时，我们一直以为，他也会拉小提琴，所以才将其放在那，可惜我姐姐不会拉小提琴。她后来经常对我说，要不是急诊科医生实在太忙，她肯定会主动去练习小提琴，将来可以和印无缺一起合奏。”
小提琴！
魏诗伶，就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小提琴家。
“印无缺，恐怕从来就没有忘记死去的魏诗伶吧。你姐姐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她也是认识魏诗伶的啊，她是魏诗伶的主治医生啊。”
“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吧……印无缺对去世的前女友念念不忘，但为了前途，才和我姐姐订婚吗？”高阖颜感情上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是这样，姐姐未免也太可怜了。
“魏诗伶的死……并不是简单的死。在她之前，就有两个人和她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死去的样子都是一样的。而死者嘴部被缝住，里面则是一张地图残片。所有死去的人……全部都死亡隔了十三年。而最后一个死亡的人，就是安明路。”
“你有什么想法？戴临？”
“印无缺当年在去给魏诗伶扫墓的时候，和你的姐姐认识。你姐姐谎称自己是一个兽医，说自己是魏诗伶生前的朋友。魏诗伶肯定不可能将自己曾经进入444号医院就诊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男朋友。而作为魏诗伶的男朋友，他发现去世的女友身边多出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兽医朋友，自然会觉得奇怪，何况魏诗伶生前没有任何宠物。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印无缺，你会怎么想？”
“难道他……怀疑我姐姐……是杀害魏诗伶的凶手？”
“你姐姐不可能对无关的人告知444号医院的存在，自然必须要对印无缺撒谎。虽然无论怎么捏造职业，在院长的影响下，他都不会怀疑，但和魏诗伶认识和接触的细节，你姐姐的谎言就可能引起印无缺的怀疑。比如，你姐姐声称是魏诗伶的朋友，可是却不知道魏诗伶有一个男朋友。又比如，她撒谎的时候，可能眼神的一些表现引起了他的怀疑。最重要的是，他作为男朋友，从没从警方那边听闻魏诗伶生前的交际圈存在这么一个人。如此一来，他就会更加怀疑你姐姐和魏诗伶的死有关。”
“的确，有道理。印无缺对我姐姐的说辞是，他和魏诗伶只是在音乐厅一起演奏过，和她并不是很熟悉。现在想来，他是因为怀疑我姐姐是凶手，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撒谎吧？”
“他当时就借机会和你姐姐的接触开始频繁起来。对吧？”
“我记得姐姐说过，她第一次听印无缺弹奏钢琴，是有一次在公园里面。她被印无缺的琴声吸引，对他产生了很强烈的好感。然后，她时不时会和印无缺约出来见面。然后……”
高阖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们有一次，去过密室逃脱店。那时候，随身的包，肯定是要寄存的。那次密室逃脱的主题，玩家是要分散开的，而那次印无缺先一步逃出了密室。”
戴临立即说出高阖颜的推测：“他先一步逃出密室，然后去用钥匙打开了寄存柜，翻找了你姐姐的包，随后从里面找出了444号医院的名片！”
“我总算明白印无缺为什么会成为444号医院的医生了！”
要成为444号医院的医生，一般有两种途径。
第一，自然就是和戴临一样，被院长选中，植入咒物强行被招聘面试。
第二，则是知道444号医院存在的人，拥有强烈的想进入医院的意愿，或者灵魂具有某些特殊资质，就会在网上看到院长的招聘启示，就可以投递简历。
印无缺知道了444号医院这样一个地方，那么他的反应会是什么呢？
那时候，他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推测都可都有。而且，这名片也不足以打消他对高梦华凶嫌的怀疑。
“所以……所以他决定进入医院，调查魏诗伶的死！”
“安明路死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知道她的死状和魏诗伶一样。他也就在这个时候……”戴临回过头，看向黑途川路后方，那座公寓的方向：“他去救出了公寓住户嬴子夜和夏笠！为此不惜折损了他的得力手下梅屈真的一件魔鬼咒物！”
印无缺恐怕也早就意识到，公寓将来必然会发布宿元山的血字任务。所以他必须要在那之前，在公寓内，安插进入自己的人！
魏诗伶，安明路嘴里面的地图残片，指向着宿元山内部一个不存在的区域！
“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给魏诗伶报仇吗？”
“或许是报仇，也或许是……”高阖颜回忆着印无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也或许是，他想要让魏诗伶……复活！”
高阖颜终于明白了。
当戴临来到医院后，印无缺那无法压抑的，欣喜若狂的神色是因为什么。那绝不是一个复仇者的眼神，而他有这样的眼神，不是因为姐姐有苏醒的机会，而是因为魏诗伶有了可以回到这个世界上的希望！
第三十三章 我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当年，高阖颜就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太巧了。
印无缺和姐姐认识没多久，他居然就通过院长的招聘，进入了医院！
这种简直就是偶像剧里面才会出现的巧合。男主和女主无论什么场合都能重逢，然后对着彼此大喊一声“是你？”
这种巧合，怎么可能存在！
“据我所知，医院内没有任何能力可以让死者复活？”
“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可能做到的。人一旦死亡，灵魂要么坠入亡者的世界，要么就驻留在这个世界成为幽魂或者怨灵等。医院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死者的灵魂回归到生者体内，除非活着的时候，就使用了某种咒物，比如说咒肉，以及嬴子夜所使用的脑髓咒物。”
“特殊的咒物……魏诗伶是否会属于是这种情况？那地图残片，又是否是咒物的一种？”
“我不是咒物科的医生，所以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
咒物科是一个和临床科室几乎不怎么交流的科室，就好像临床医生也不会知道药物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只有像恩师蒋立成等少数临床医生，有关于制作咒物有关的知识。
“假设……那种地图残片是某种特殊咒物，这种咒物能让魏诗伶死去以后，灵魂依旧有回归这个世界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印无缺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戴临回忆着韩铭的话，开始推测印无缺的经历：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想在444号医院学习到更多医疗知识，来找到导致爱人魏诗伶死亡的原因。但在这个过程中，印无缺找到了可以将魏诗伶的灵魂带回来的方法？
“我现在明白了。”高阖颜越想越觉得现实就是这样的情况：“印无缺的眼神，他的心中的确是心心念念思念着一个爱人，但那个人不是我的姐姐。”
“那些地图残片，真正指向的，是宿元山内部，但是地图上，是实际上根本在宿元山不存在的地方。这一点很矛盾……但或许，印无缺一直在等待第四张地图残片出现。”
地图……宿元山……魏诗伶……
印无缺究竟想要做什么？
……
韩铭觉得精神有些疲劳。
即使是身为常务副院长，精神入侵到666号医院的层面，对韩铭来说依旧是一件很疲劳的事情。
只不过……他的额头从来不会出现黑色倒十字。
当年，韩铭接任常务副院长的时候，就知道……常务副院长这个职位的背后，就是一股制约着院长的力量。
韩铭无法确定，行政副院长这个职务，究竟和院长存在怎样的从属关系，但他可以肯定，恶魔科这个科室，是院长真正的亲信。
医院内存在着不同的诅咒力量，院长，和另一股力量在交锋。
他搓揉着太阳穴，想要恢复一下自己的精神。
“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梅菲斯·浮士德和印无缺这两个人。他们两个，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效忠院长的人。”
韩铭对于院长，绝对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想真心效忠的意思。
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只不过，韩铭也清楚，想要杀了印无缺，太难，太难了。只有他才能最深刻地体会到，要杀掉印无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印无缺的本意应该不是真心要去效忠院长，但就实际结果来说，他成功地导致了那两个医生从666号医院的层面来到了这个层面。”
暗魔外科是浮士德家族的派系，而应该就是在当年欧阳睿的事件后，戴夫和威廉二人得以成功入侵到这个444号医院所存在的层面。
而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优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得到宿元山地图残片。
很显然，这背后，必定是梅菲斯·浮士德的授意。
“印无缺应该并没有和浮士德家族联合起来。”
韩铭从各种蛛丝马迹基本可以推断出，印无缺并没有和浮士德家族的人合作。
事实上，印无缺对666号医院的存在的认知究竟在一个什么程度，也是一个疑问。
但韩铭还是可以确定，当年欧阳睿的事件，绝对是印无缺在背后搞鬼。高梦华的昏迷，很可能就是印无缺自导自演的。韩铭平时看着印无缺在那表演深情，引得一大群陆原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就让韩铭觉得好笑。
“我和印无缺，想来是不可能同时活到明年的。我和他，在今年年内，必定要有一个死去。”
而非常可悲的是……
韩铭知道，死的人，大概率会是自己。
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不过，做了那么多年的灵异医生，他也很清楚，生死不是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他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幸好戴临如今已经不再是印无缺的死忠，如今已经对戴临赐肉，他要再观察戴临一阵子，等确定这个人能为自己所用，而不会对印无缺效忠，再把戴维的事情告诉他。到时候，韩铭需要考虑的，就是尽可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把戴临培养成能取代自己，继任常务副院长之人！
只是，面对死亡，韩铭要面对的最痛苦的事情，还是……他也许能再见到父亲。作为灵异医生，他知道人死后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韩铭还是记得，父亲在弥留之际，看着他的眼神。
肝癌晚期的痛苦，折磨得父亲奄奄一息。所以，医院反反复复地给父亲打止痛针。
父亲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精神都已经恍忽了。可是即使如此，父亲依旧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看着韩铭。母亲反复痛哭，婶婶则拼命扇着韩铭耳光，爷爷奶奶哭天抢地，尤其奶奶，指着韩铭，骂他就是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畜生！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没有？你将来死了以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地狱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至于有没有第十八层，韩铭得等死了以后才知道了，医院内没有任何一个科室对这一点有研究。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进入医院，就好了。
韩铭至今还记得，父亲最初被查出肝癌的时候，整个家里人都要垮了。
当时，叔叔将父亲接到了南方的SZ市治病，并给他请了最好的肿瘤科专家。父亲的肝癌发现的时间已经不算早期了，但只要做手术，还是有可能延长生存时期的。
父亲的手术费，大部分都是叔叔承担的。
韩铭在父亲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更是跪在叔叔面前，说无论如何，都会报答叔叔的恩情。
那时候如果韩铭就已经进入了医院，只要有足够的灵疗点，他想让父亲活多久就可以让他活多久。
后来，韩铭跟着叔叔一起到SZ工作赚钱。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开始，叔叔也因此来到这里挣钱。韩铭进入叔叔的公司实习，也发誓一定会好好赚钱，报答叔叔。
但是，那时候，韩铭做梦也不会想到……
“你今天那么累吗？”
霍珈蓝走入副院长室，看到韩铭一脸的疲惫，连忙走上来，帮韩铭按摩起来。
“我刚刚……去吃了一碗猪脚面。”
“啊？”霍珈蓝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以前到SZ的时候，我叔叔带我一起去吃的。现在和那个年代不同，刚改革开放，吃肉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叔叔说，不管赚多少钱，也会把我爸爸的肝癌治好……”
“怎么，又说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死了以后，会见到我父亲，也会……见到我叔叔吧？你觉得，死了以后，我和我叔叔，哪一个在的地狱层数会更低一些？唉，医院太平间连着的就是地狱，我们却对这个一点研究都没有。”
“你也没必要老是想着这些，韩铭……当年你那么做……”
“我真的是一个畜生，是吧？”
霍珈蓝抓着韩铭的肩膀，咬了咬牙，说：“你做得……没有错的。你救下的人，更多。”
“我救下的，全部都是和我素未谋面的人，那些人，也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害死的，却是我的叔叔，还有我的父亲。”
“我就认识你，韩铭。”霍珈蓝露出回忆的神色：“我父亲把我卖给人贩子，就是为了换一点钱，可以去换一点白粉。只要沾了那东西，人就变得不是人了。你不就是因为我的这些经历，才救了我，让我进了医院吗？你叔叔被警方抓捕的时候，所交易的毒品就高达三百多公斤。如果这批毒品被交易出去，会毁掉无数的家庭。韩铭，你做的事情是没有错的！”
“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珈蓝。”
“我知道，那是因为……”
“珈蓝。父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原谅我。没有这件事情，他的肝癌也不会那么快复发。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没有进叔叔的公司，我没有偶然听到叔叔和毒品买家打电话，听到了他们交易毒品的时间和地点，如果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叔叔是一个毒贩，如果我能成功劝说叔叔放弃贩毒，如果我没有选择去报警，我现在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十四章 钢琴师的手指
“明天医院见。”
“明天医院见。”
戴临告别高阖颜，独自一人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戴临的心情异常沉重。
无论如何，印无缺曾经对自己也是有恩情在的。戴维入院时候的灵疗点，也都是印无缺支付的。
但现在来看，自己和印无缺，只怕会走向对立面。
如果只是医院内部的派系斗争，那也就罢了。可是回忆起难悯村的那个戴维，戴临就无论如何必须要想办法揭开真相。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实在是……不想和印副院长为敌。”
“你想太多了。”米兰则不理解戴临有什么好纠结的，“印无缺对你所做的一切，纯粹是想利用你而已。你不会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吧？既然如此，你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一旦你们的立场敌对，自然就优先考虑自己的立场。”
“中国人有一句话，叫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米兰一怔：“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她作为一个欧洲人，即使学习了中文，哪里听得懂戴临的这几句中文。
“简单来说，无论印无缺的本意如何，他毕竟都帮过我。我们中国人究竟人情世故，我知道他有企图，但不代表……”
“你们中国人的想法也真是奇怪。”米兰对戴临的想法嗤之以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重要的不是印无缺是好人还是坏人，而是他的谋划是否对你不利。小孩子分对错，成年人讲利弊，我记得这也是你们中国人的话吧。”
就在此时，戴临忽然视线朝着远处一看，接着惊呆了。
“米兰！把我的身形隐匿起来！快！”
此时，戴临面前的一条街后方五百米处，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米兰的隐匿能力，对她之外的人，也可以起到作用。
戴临看到的那两个人，此时正坐在一家咖啡厅的包间内。
那是两个男人。
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另一个则不修边幅，头发蓬乱。
前者，是印无缺！
后者，是谢成俊！
“印副院长？谢副主任？”
这两个人居然在K市？还在距离黑途川路那么近的地方？
戴临立即朝着那咖啡厅前进！
印无缺此时正欣赏着咖啡厅内的一位钢琴师在弹钢琴。
虽然是在包间内，不过他让服务生开着门，也能听得清楚。
他听得出，对方约莫是钢琴七八级水平，这个水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厉害的钢琴师了。至少去做个钢琴家教，给小孩子教钢琴，问题不大。
“印院长。你想去弹一弹么？”谢成俊的脚下，趴着一条小狗。本来咖啡厅不让带宠物进来，不过印无缺给了店长一笔小费，答应狗只会待在包间内，店长就同意了。
“我么？”印无缺自嘲地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保养得比女人还精致纤细的手指，“这双手以后只会用来做手术，但……绝不会拿来弹钢琴了。”
“那有点可惜啊。”谢成俊叹了口气，“你的钢琴技艺，以后再也不弹了就有点……”
“这是一双杀了人的手。”印无缺依旧盯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道：“甚至包括一个完全无辜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的我，也配再用这双手去弹奏音乐吗？那是对音乐的亵渎。”
谢成俊连忙说道：“印院长，这……门开着呢……”
“成俊。”印无缺随后看向他，说：“你是我在医院内唯一全盘信赖的真正心腹。你该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奥罗涅酒店的考试，这次会让我督考，是吧？”
“你明白，就好。”
说到这里，他切开桌上的牛排，拿在手上，喂养那只小狗。
“成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
“您……不必和我解释这些。”
“我小时候，手指第一次接触钢琴琴键的时候，就发疯一般地入迷，”印无缺双眸凝视在他手心吃着牛排的小狗，眼神竟然异常温柔，“但那一次接触琴键的代价就是，我的手被打得皮开肉绽。”
此时……印无缺完全没有发现，戴临已经进入到了这个包间内。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为什么？”谢成俊问得很小心翼翼。
戴临非常惊讶，这真是那个话唠谢副主任？
“我父亲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到可以说是非常迂腐的人。”
“嗯……”
“所以，他不允许我接触任何和娱乐有关的东西，更不允许我有半点行差踏错，即使我考试只扣了一分，他也会逼迫我写检讨书，一千字的那种。”
“您……没开玩笑吧？只扣了一分……”
“他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宁可被人说无情无义，做任何事情也都铁面无私。我妈妈也受不了他的性格离开了。小时候，我就连动画片都没看过，要做的永远是反思，反思，再反思……比如，我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不能把鞋子摆歪。如果我不肯认错，我父亲就会选择打我。他坚定不移地相信，棍棒的教育才能出优秀的孩子。”
“我父亲对我最严重的一次动怒，是我小时候为了听一场音乐剧，问同学借了钱然后谎称是出去少年宫复习。我不知道的是，我父亲在我的同学里面其实一直安排了眼线，监督我的一言一行。那件事情后，父亲就痛骂我，为什么去听那种垃圾音乐，就算要听，也得是红色经典歌曲。”
“我父亲坚信苦难是正确的，快乐似乎是一种绝对的罪恶。我过得越痛苦，他认为这样的教育就越成功。一直到我高中考到外地，我才有机会自己打工去学钢琴。那时候，我只想着有一天，能弹奏给父亲听，让他真正地承认我。”
印无缺又切了一小块牛排，给那只小狗吃。
“但我已经永远做不到了。”印无缺说到这里，抬起了自己的手，“我做了以我父亲的性格最不能容忍和原谅的行为。我曾经因为没有考到一百分，没有能把被子叠好，没有按时起床等原因写了上百份检讨书，但没有人会因为我杀了人制裁我。我父亲也不能。”
“您的父亲……”
“去世了。心肌梗塞。他早年就有高血压，又不怎么按时吃药，到最后心脑血管全部都出了问题。到死，他都不愿意承认我，即使我已经是可以去市音乐厅上台演奏的水平了。”
此时，印无缺忽然将手死死攥紧。
“如果我死了，见到我父亲，他会怎么责骂我，殴打我呢？我就是再写一百张检讨书，被我杀掉的人也回不来。”
印无缺的记忆中，被父亲驯化的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条件反射一般地考虑如果是父亲会怎么评判自己的行为。
如果……他能更早一点学钢琴，他的钢琴演奏水平也许还能更提高一些。或许，那样他会有机会和诗伶一起在舞台上合奏。
“我一直有邀请父亲来参加我的演出，但他一次也没有来。有一次演奏，因为弹错了一个音符，我就慌了。父亲没有来看我的演出，但他会通过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发疯……然后我的手指就会开始不听使唤。”
说到这里，印无缺的手指宛如条件反射一般颤动起来。
“但诗伶，她说她欣赏我的演出……她是足以让自己是单人巨幅海报挂在音乐厅外面的知名美女小提琴家，她拉的是意大利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每一次演出都能掌声雷动。这样的她，在演出后来找我，说她喜欢我的演出，虽然有弹错一个音符，但我平素的演出她都有看。她甚至给了我一些非常名贵的曲谱，让我有机会可以多练习。”
印无缺手指的颤动在这一刻停止。
“我的琴艺，因为她对我的鼓励，才愈发进步……那时候，无论父亲来不来看我的演出，我都会以最好的状态完成。我和诗伶一起创作新的曲子，然后合奏……那对我来说，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因为诗伶，才有今天的我，才有今天的印无缺！”
第三十五章 两位父亲的教诲
忽然，谢成俊意识到了什么，问：“'无缺'这个名字，难道……”
“对。”印无缺微微点头，“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他对我的指望，是可以没有缺点的完美正直之人。”
“我一直以为无缺是指人生富足没有缺失的意思呢……”
谢成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您为什么今天和我说那么多？”
印无缺双手交叉，双目直视着前方。
“今天，是我父亲的……祭日。”
“唉？”
“我早上上飞机前，去给他扫了墓。毕竟，这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他扫墓了。”
谢成俊注视着印无缺，忽然说：“您其实也很敬重您父亲吧。”
印无缺没有回答。
父亲是一个严苛到让人窒息的人，对任何细小的瑕疵和缺陷都不能容忍，以最高的标准对印无缺进行教育。
但……他这套标准并非只对印无缺如此。对其他家人，对朋友，对同事，甚至对自己，他都同样严苛地自我要求。
譬如，如果有人在室内抽烟，乱丢垃圾随地吐痰，养狗不牵绳子，排队的时候插队，那么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指出，哪怕对方是他的亲人也一样。
单位看中他这一点，所以凡是要得罪人的活都交给他做，所以到头来，父亲身边的人不少都反感厌恶他，认为他是人情社会的异类。
但相对的，也有一部分人欣赏父亲宁折不弯，敢仗义执言的性格。所以，看不惯父亲的人虽然很多，但父亲竟然还真就好好干到退休了。
可惜的是，和韩铭一样，印无缺的父亲也是他进医院前，就已经去世了。灵疗点，也绝无可能让死者复活。
印无缺对父亲的观感非常矛盾。父亲的严苛教育让他渡过了一个黑暗压抑的童年，但父亲的为人又让他非常钦佩。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父亲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去做的。如果父亲知道一切，会毫不犹豫地咒骂自己。
“今年年内，我和韩铭，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印无缺忽然发出一声自嘲：“说起来真是很讽刺啊。韩铭，很像我父亲。”
唉？
戴临听到这话，愣住了。
“我派人详细调查过韩铭的一切信息。”印无缺将杯子推到谢成俊面前，后者立即拿起桌上的红酒倒入杯子里。
“年轻时的韩铭和我父亲，真的很像。他跟着他叔叔去SZ工作，无意中发现，他叔叔表面上是做外贸工作，实际上这只是掩饰，他叔叔一直在做毒品走私的交易。”
“毒品走私？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彼时国门刚开，毒品贸易死灰复燃。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让无数人选择铤而走险。韩铭的选择，是向警方举发了他叔叔的毒品交易地点，大义灭亲。因为之前他劝说自己叔叔放弃交易，但他叔叔已经被这日进斗金的生意迷住心智，欲壑难填，根本不可能停下。”
“即使如此，如此大义灭亲……还真是……”
“关键是，他父亲的癌症手术费，也是他叔叔出的，当然，用的都是犯罪所得。事后他的财产被大量抄没，他的家族也变成犯罪者家属。一夜之间，整个韩家都对韩铭口诛笔伐。”
“听起来的确……”
“他真的很像我父亲。甚至年龄都差不多。如果，是我父亲的话，肯定也会做出和韩铭完全相同的抉择。区别是，韩铭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了崩溃和自我怀疑。而如果是我父亲的话，他绝对不会有半点动摇。对他来说，是和非的原则绝对不容动摇，他打从骨子里面厌恶国人的这套帮亲不帮理，人情大于法治的思想。”
正因为如此……
对印无缺来说，韩铭不仅是敌人，他也时常从对方身上寻找父亲的投影。
一直到父亲死去，他都没有从父亲口中获得真正的赞许和认可。在父亲看来，没有好好完成学业，而是把精力全投入钢琴，却又高不成低不就的自己，人生根本谈不上“无缺”。
但印无缺打从心底厌恶父亲为自己安排的这种人生。所以，面对完全接纳，认可自己的诗伶，他宁可抛弃掉父亲从小到大给予的一切教导，投身恶魔的怀抱。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有着印无缺外表的非人存在，早已经不是父亲给予重大期许的那个人了。
“我们是敌人，但我其实有一些佩服他。”印无缺拿起红酒酒杯，一饮而尽，“有一个惺惺相惜的敌人，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印院长，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会去举发我的叔叔是毒贩。”谢成俊则回答道：“韩铭的父亲看病花的也都是他叔叔的钱吧？受了叔叔的恩惠，回头就举发他，岂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也难怪韩铭身边，称得上心腹的也就是安志远那种小人。”
“韩家的人也那么想，所以，据说他父亲因为肝癌去世前，也不肯原谅韩铭。现在想想，这也是导致韩铭最后作为常务副院长，一步步开始变得不择手段的开始吧。”
“他这种所谓的正义感反而害了他全家吧。印院长，如果是你，肯定也不会那么选择吧？”
“我不知道……”印无缺摇晃着手上的酒杯：“我父亲对我的教诲，一直是是非高于人情。他对我说，如果一个人因为对自己是否有利，因为犯错的人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就采取双重标准，那么这种标准就毫无意义。而且他也一直身体力行，他这个人，从来只知是非，不知利害。”
印无缺放下酒杯的时候，又看着自己的手。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高云弈。
那个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被自己丢给了恶鬼的无辜孩子。
他的父母丝毫不知道，还对自己千恩万谢。
“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我杀了高云弈那个孩子……”
酒杯中的红酒，宛如在此时，变成了血液。
听到这，戴临露出了极端骇然的表情！
“如果我死去见到我父亲……”
……
“如果我死去见到我父亲……”
韩铭总算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
“你不要再说死不死的了！”
霍珈蓝直接抱住韩铭，说：“无论如何，你不能死！你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韩铭摸了摸霍珈蓝的头，“可惜我到死也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韩铭和妻子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是结发妻子，他也不忍离婚，所以霍珈蓝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他不能否认，这件事情自己也做得非常卑劣。
“和印无缺决出生死前，我想最后去见一次婶婶。这些年，所有灵疗点我都加在了她身上，算作是我的补偿。”
真到生死存亡的时候，韩铭才发现，他也并不想死。
但他也的确杀了太多的人。
“如果没有经历这件事情，当年进入医院的时候，我不会参加任何派系，也不会去帮着杀害其他医生。时至今日，我手上已经有数不清的血了。”
前一阵子，他动用自己的咒物，杀了那个被曝出吸毒的明星。然后，将论坛上回帖所有为了自己偶像去洗地“吸毒无罪”的回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通过咒物杀得干干净净。
“戴临。他很像年少的我。但他不知道，说正确的话很容易，但做正确的事情很难。如果非死不可，我希望我死后见到我父亲能告诉他，我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死！”
第三十六章 董邪
印无缺随后拿着红酒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后，对谢成俊说：“好了，现在说正事。”
“请您放心。”谢成俊则立即对印无缺汇报道：“那个话唠，不会出来捣乱的。”
“那就好，作为咒物的副作用来说，有点太麻烦了。”
接着，印无缺朝着包间的门看了一眼。
然后，从门后方，直接长出了一大截手臂骨骼！那骨骼抓着门，将包间的门关闭！
紧接着，整个包间，转化成一片赤红！
“只救出夏笠和嬴子夜，对我来说，终究是不太保险的事情。我特意来K市，放低身段约他们见面，但我看得出，他们还是对我有所保留。”印无缺对赤红的包间视若无睹，“我不能让宿元山血字任务出现任何差池。”
“嗯。”谢成俊听到这里，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印院长，非要那么……做吗？其实也不是不能……”
“两头下注吧。我要安排做的事情，不适合正义感太强的人。恰恰……夏笠和嬴子夜都属于这种人。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我父亲。”
“既然如此……”
随后，桌子上，一些血开始涌出。
一具骷髅从鲜血中涌出，而骷髅的手上，抓着一个人偶！
一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人偶！
但下一刻，某种黑暗从骷髅中渗透而出，最后，骷髅一点点化为黑暗的齑粉！
那只狗立即拼命大叫起来。不过，印无缺并不担心，叫声不会传递到外面。
只剩下人偶掉在桌子上。
印无缺立即在此时，吐出一口血来！
“咒物反噬……”戴临立即在脑海内听到米兰的声音：“真亏他能承受住，不愧是副院长。”
戴临则盯着那人偶，却是有所感应。
“印院长！您没事吧？”谢成俊立即关切询问。
印无缺依旧在不停吐血，而血随后就自动被这个血红色的鬼域所吸收。
“从白府再夺来一个人偶，需要付出这种代价。”印无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很快，戴临就发现，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变得消瘦起来，脸颊甚至彻底凹陷了进去。
人偶缓缓地躺在餐桌上。
“接下来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内，我都不能使用这件凶灵之骨的咒物了。不过……值得。这个男人，应该能听从我。”
然后，那人偶的身体，被鬼域的红色所覆盖。红色覆盖人偶身上的时候，一股黑色也开始浮现和其抗争。
许久后……
戴临看到，人偶在红色鬼域的作用下，开始一点点变大！
“啊啊……啊！”
人偶，竟然变成了一个活人！
“紫……紫衣，我！”
戴临惊骇地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就这样滚落到桌面，随后那只狗扑到男人面前，开始舔起他的脸庞。
男人看到那只狗，惊喜道：“德……德芙！”
“还不如起名叫费列罗呢。”脸颊凹陷的印无缺看向男人，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别只盯着宠物看啊，董邪先生。”
这个从人偶变回真人，名叫董邪的男子愕然地看向印无缺和谢成俊。
“你们……”
“自我介绍一下。”印无缺伸出手，道：“我是444号医院的副院长，印无缺。什么是444号医院不需要我和你解释了吧？董先生？母紫衣小姐应该给你看过我们医院的名片了。”
米兰对戴临道：“这个男人不是灵异医生，但是……他也是仿鬼体质。”
“你的意思是他体内也是植入咒物？”戴临很惊讶，只有咒物科制作的咒物才能保证植入人类体内后，令其可以使用鬼的能力。即使如此，也有巨大反噬风险。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
“我是怨灵外科副主任，谢成俊。”谢成俊则说道：“母紫衣小姐曾经来我们医院就诊，那时候，我给了她我的名片。”
“对……我想起来了。”董邪显然陷入了某种回忆：“是的，没错。那，紫衣，还有夏笠……”
印无缺则说道：“你的爱人母紫衣的人偶，我已经送入了咒物科。她的情况很特殊，因为她已经怀孕了。我没办法保证将她变回来的过程不伤到胎儿……”
董邪听到这里，连忙说：“那，那就先把大人变回来也行！印院长，求求您了！我知道，你们收取的是灵疗点，我可以……”
“现在不是灵疗点的问题。即使你决定不要孩子，这个过程也无法保证你爱人的生命。”
“那……”
“我会尽力的。”印无缺继续说道：“而如果你想逃脱“她“的追杀，那么，你只有一个选择。成为我们444号医院的医生。夏笠现在也在我们医院工作，我如今……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戴临和米兰立即都明白过来了。
“他是在拿对方妻儿做人质！”
“他和克莱恩·浮士德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随后，印无缺看向董邪的影子。
“你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你现在回公寓去，你也不会安全的。这次血字，你被我们强行救出来，公寓会通过扣减你的血字完成次数来进行惩罚。你还得继续执行血字，满十次才能脱离公寓。”
戴临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董邪的男子，和夏笠，嬴子夜一样，也是公寓住户之一！
“他想要在公寓内安插自己的人。普通的公寓住户，如果去强行植入咒物，他们的影子本身就会反击灵异医生。”戴临已经看出印无缺现在的计划：“以其妻儿为人质逼迫董邪为他所用，保证他能绝对听自己的指挥行动。这样的手段，也是足够下作了。即使是派系斗争，一般来说，也是祸不及家人的。”
戴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如此龌龊肮脏的一幕。
而且他终于想起来高云弈这个名字了！靳云澜的儿子！当初，戴临和高阖颜一直以为，那孩子是被恶鬼所杀害的！
这是什么样没有底线的畜生，会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死手？
昔日印无缺在他心目中的所有高大形象，彻底崩塌！
“印无缺……你根本不是人！”
第三十七章 再会
K市，黑途川路。
在这条路上，有一座较为破旧的老小区。
小区的业主们，几乎都不会主动进入一条神秘的小巷。似乎，他们意识不到那条小巷的存在一样。
夏笠匆匆走到小巷前，穿过这条狭长的巷子，走向前方。
这座小巷对他来说，永远是那么熟悉，但却又充满恐怖感。
走着走着，小巷的尽头处，豁然开朗。
夏笠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公寓楼。
公寓楼高达29层。门口，是一座旋转门，里面是极为宽敞的公寓大厅。
这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概十几个住户。
夏笠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副楼长，你来了！”
看到夏笠推开旋转门进来，住户们立即露出惊喜神色。
“这次血字只有小卢一个人活下来，真的是不容易啊！”
“副楼长，你也没想到他能那么快回来吧！”
夏笠在公寓内，威望非常高，能力卓着是一方面，作为灵异医生的他，也可以在武力值上碾压所有人。
血字任务，所有入住这座公寓的住户必须执行的一种诡异任务。大部分情况下，任务目标是要去闹鬼的地点，待上公寓指定的时间段，活下来即可回归公寓。
执行血字次数满十次，就能脱离公寓，同时实现一个愿望。不过愿望不能涉及超自然事件，不能对社会和自然产生过大影响，如果要杀戮或者治疗他人，则也会有人数限制。
而血字任务的难度会逐步递增，住户的生存率也会随着血字递进越来越低……他们的影子都受到了诅咒，如果不去执行任务，影子就会操纵他们的身体自杀。
这是对444号医院的医生来说，也没有任何办法对付的诅咒。灵异医生如果想强行剥离影子，影子就会轻易地反杀灵异医生。任何咒物对于住户的影子都没有任何效果和作用。
对444号医院的医生来说，公寓住户的影子，和咒灵比起来，也可以说是不相伯仲。
“副楼长。”被大家叫做小卢的青年兴奋说道：“我活下来了！而且，那个444号医院医生的尸体，被我杀掉了！”
最近，公寓发布的血字任务，都会提及“444号医院”的存在。
其中，甚至包括了要求住户想办法猎杀444号医院医生的指令。
“杀掉忠于行政副院长的灵异医生一名”，是这次小卢所执行血字任务的内容。
当然，没有人知道夏笠就是444号医院的医生。
夏笠也没有把最新血字的内容，泄露给印无缺。尽管灵异医生不可能去杀住户，但夏笠是一个特殊例子，他既是公寓住户，也是灵异医生。所以，这诅咒可能对他是无效的。
夏笠没办法去阻止。因为血字任务是必须执行的，不然就会死。他的立场，只能选择中立。至于小卢怎么杀掉灵异医生？根本不难，只要故意激怒对方伤害自己，影子诅咒就会自动为其杀掉医生。
公寓未来还会发布和医院直接敌对的血字吗？
夏笠感觉到愈发危险。
以后他……该是一个怎样的立场？
“还有，”又一个住户对夏笠说：“副楼长，刚才发布了新的血字任务。”
“内容是？”
“是这样的，这次血字任务，是要去W市……”
听到这里，夏笠心头一紧！
W市！难道……
“废弃的月环游乐场待一天时间。”
还好。
夏笠松了口气。
不是宿元山。
印无缺多次对他和嬴子夜三令五申：如果公寓发布了涉及W市宿元山的血字任务，那么，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他。他愿意为此，支付他们额外的灵疗点奖金。
“月环游乐场……”夏笠又问：“没有提别的吧？比如需要做什么？”
“没有，仅仅是要去那。目前已经确定五个住户执行这次血字。”
“好……晚上就新血字召开会议，嗯，楼长那边有联系吗？”
“还没有，楼长在群里面也没回复我们。她……”
“这样吗？”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住户们说：“唉，你是新住户？”
听到这，夏笠迅速回过头去！
接着，他露出震撼的神色。
“你……你……董邪！”
夏笠看着从旋转门走进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目！
过去的所有经历，瞬间都涌上心头！
“夏笠……”
董邪则恍忽地看着眼前的生死同伴夏笠。
当年的第一次见面，是董邪执行的一次血字。他被公寓送入一座荒岛，然后和另外六个人待在一起，六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鬼。
他和鬼都要把彼此找到，先被找到的那一个就会死。当初，夏笠就六个人里面。而后，夏笠也成为了住户，和董邪成为好友。
……
“感觉恍如隔世。”
董邪推开自己的房间，双脚甚至踉跄了一下。
回来了……
又回来这里了！
“你见过印副院长了？”
“对。444号医院……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神奇的地方。”
走到沙发前，二人坐下。董邪握住夏笠的手，说：“你，你……看上去……瘦了。”
董邪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座黑暗阴森的府邸内……
“我们的血字次数都被扣减了，所以得从头再来。”夏笠继续问道：“印副院长让你去怨灵外科工作？”
“我的确也没得选。”
“的确……我们没得选。”
过去的一次次生死经历，不断浮现上二人的心头。
“我要去救紫衣。”董邪斩钉截铁地说：“不管要付出多么大的艰难险阻，我都必须把她救出来！”
“这不会那么简单的。你进入医院就知道了，白府那座府邸内，普通的鬼都是恶鬼。”
“恶鬼？”
“幽魂，怨灵，厉鬼，凶灵，咒灵，是鬼的从弱到强的一般划分法，而恶鬼属于变种的厉鬼，更加可怕。”
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但会被公寓所限制……吧？”
公寓可以限制血字任务里鬼的力量。
“嗯，的确。但我们是灵异医生，限制……就没那么大了。”
翌日。
戴临在医院的电脑前，查找资料。
“找到了……白府……人偶……”
戴临找到了一篇论文。
论文题目是：“人偶之家白府的和地狱入口的诅咒现象分析”！
第一章 墨媚歌
墨媚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排班表。
这周……她要负责连续三天晚上看守太平间。
对任何一个灵异医生来说，这都是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的一个工作安排。
医生的排班，是副院长的职责。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上周已经安排她在太平间值班两日了，这周居然还有。
墨媚歌当然非常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一步。
她深吸了口气，关掉了电脑屏幕的排班表。
自己的门诊室，一个最多五六平米的小诊室，而且正好位于鬼魂被封印的走廊位置。可以说，是最糟糕的门诊区域了。
就在此时，诊室的门开了。
“墨医生。”门外的护士说道：“是这样的……克莱恩主任，请您中午过去一趟。”
这一天终于来了……
墨媚歌甚至都没有太大反应。
她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这一路，走得却并不那么艰难。
走到了科室主任的办公室门口。
“克莱恩主任……”
坐在办公桌前的克莱恩看着来到办公室门口的媚歌，说：“梅尔，进来吧，杵在门口做什么？”
媚歌撩了撩头发，走了进来，随后就发现，在办公室内，还站着一个男人，是住院部部长维吉尔。
媚歌看了维吉尔一眼，随后转头看向克莱恩，说：“主任，你找我来是……”
“坐吧。”
媚歌咬着牙，缓缓坐下。
“调到冥府科后感觉怎么样？”克莱恩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多谢主任记挂，我……”
“我没有记挂你，梅尔。”克莱恩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你现在的工作环境还能适应吧？你看，我今天把你前上司也找来了，有什么意见，你也可以和他说说看。”
“梅尔，”维吉尔对媚歌投去一丝同情的眼神，说：“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媚歌其实知道，克莱恩希望自己说什么。
自己说出那句话，克莱恩就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包括晚上的值班，也可以取消。
“啊，不对……”克莱恩转动了一下他的座椅，正面凝视着媚歌，“你的前上司，并不是维吉尔部长，而是……达蒙·戴伦啊！”
“没有那种事情！”媚歌拼命摇头：“绝对没有那种事情！我不是戴伦家族的人！”
“但你舅舅是。”
“我……”
维吉尔则继续给媚歌打圆场：“我理解你的心情，梅尔。但我相信你，克莱恩主任对你，始终心存疑虑。只要你愿意公开说明你舅舅的罪行，主动提出取消和乔治的婚约，并将你舅舅遗体制作而成的咒物植入体内，那么我担保，你可以被调回住院部，安排你可以胜任的工作。”
克莱恩很满意维吉尔将自己想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出，继续说道：“你舅舅一家都参与了戴伦家族的反叛，但维吉尔部长相信你对我们家族的忠诚，在我面前给你做担保，你才活到今天。”
媚歌知道，这是要自己做最后陈述了。
昔日，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
过去有舅舅做自己的背景后台，她自然不怕。舅舅疼惜她母亲早亡，所以对她极为溺爱。而也因为舅舅，她才有了机会可以和浮士德家联姻。
但，现在想想，这不过是舅舅在两头下注罢了。
“只要按照维吉尔部长所说，你在医院官网发表一份声明，以后维吉尔部长会多关照你的。你该很了解他，他是我们家族最心软的人，没有之一。”
媚歌知道，自己只要答应下来，去太平间值班的安排就能取消了。
她活到今日，就是因为医院内部，依旧潜藏着少数暗中忠戴伦家的人。而偏偏，戴伦家族还有一个米兰·戴伦是漏网之鱼，所以，克莱恩会用尽一切手段打压隐藏的戴伦家派系，那么自然要恩威并施。
你只要选择和忠于戴伦家的家人划清界限，坚决忠于浮士德家族，那么一切好说。
但你如果不肯作出表态，不肯把界限划清楚，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其实克莱恩早就看出梅尔不是戴伦家族派系之人，但这层身份注定绝不能让儿子乔治娶她，从而变成乔治未来在家族的一份负面政治资产。
媚歌的回答是：“如果要退婚，请让乔治亲自来和我提。我对我舅舅投靠戴伦家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本人对戴伦家也没有任何好感。但是，我不可能公开谴责我舅舅，更不可能植入他遗体制作的咒物！”
媚歌已经做好了克莱恩对她提出退婚的准备。这门婚事，是当初浮士德家族有意拉拢她舅舅卡夫卡·德林而立下的，如今舅舅已经变成医院内人人喊打的首鼠两端的投机分子。
或许舅舅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媚歌不愿意那么做。母亲去世后，是舅舅把她从西雅图乡下接到了旧金山，一直照顾她到成年，接她进入医院，并把她培养为灵异医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卡夫卡·德林是达蒙·戴伦的左右手，所以克莱恩非常想靠他外甥女来打压目前医院内的戴伦残党。在克莱恩看来，他们愿意追随戴伦家，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人生在世，终归要权衡利弊，他就是要展示浮士德家宽大的一面：只要你愿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从此弃暗投明，那就可以既往不咎。
利弊得失如此明显，克莱恩就不相信，还当真有人信奉中世纪骑士精神，非要和自己效忠的主君同生共死不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眼前的梅尔面前，就先遇到了障碍。
“让乔治亲口过来说退婚。”媚歌说话间毫不犹豫：“我本人绝不单方面撕毁婚约。”
“你是认真的？”克莱恩阅人无数，他看得出，眼前的媚歌是来真的。
梅尔·墨，中文名墨媚歌，卡夫卡·德林的妹妹的女儿，是一个中美混血。她在医院内，其实名声并不好。
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能力又远不如她舅舅，是她给大部分人的印象。
无论怎么想，克莱恩都万万不会想到……她居然会变成自己这一计划的第一个障碍！
第二章
“墨媚歌，”克来恩开始说出了媚歌的中文名而不是其英文名梅尔，“你知道你现在的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吗？”
维吉尔连忙也在这时候开始充当白脸：“梅尔！科主任已经对你再三宽大了！你舅舅是戴伦逆党的主要成员，你理应是要被问罪的！现在给你机会，表示和逆党毫无瓜葛，忠心于家族的机会，你日后在医院内，依旧能大有前途！至于乔治……这门婚事已经没有可能！”
克来恩对媚歌这个准儿媳本来就是极度不满的，哪怕在她舅舅暴露出是戴伦逆党身份之前也是如此。
一个为人过于自私，医术上又高不成低不就，仗着后台在医院内时常眼高于顶，早就令他烦心不已。完全是因为要拉拢卡夫卡·德林为己所用，能成为乔治未来的一大臂助，才选择容忍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妹夫维吉尔的才能卓着，对克来恩来说，等到了下一个世纪，也就是22世纪，副院长权力更替之时，自己能不能接任副院长就存在了一定威胁。所以，他必须让自己羽翼更丰满，确保未来医院的权力能一直掌握于自己这一脉而非蕾莉亚一脉。戴伦家族的覆灭，注定浮士德家族的内乱将揭开序幕。
克来恩不能容忍一个和逆党有血缘关系的人嫁入自己这一脉，影响儿子乔治的前途。正如他安排两个女儿嫁给梅罗尔双胞胎，也是一样的道理。
墨媚歌却依旧眼神坚定。
“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最厌恶有人强令我去做什么，然后还强调是对我好。我要是觉得不好的事情，我就一定会说no！”
墨媚歌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也就宣判了未来三夜的太平间值班夜。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大概率会进入倒计时。
她本来也觉得，按自己的性格，怎么也该会妥协。可是看着克来恩和维吉尔如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甚至逼迫她植入舅舅遗体的咒物！
命中注定，事不可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词语从来不存在于墨媚歌的词典里。她就是喜欢随心所欲，喜欢去强行做不可为之事！比如有个武侠小说女主角，就是如此，别人说“已经勉强不来了”，她就会回答“我偏要勉强”！
“好。很好，你回去吧。”
墨媚歌点了点头，离开了科主任办公室。
克来恩拿起眼前的酒杯，就拿起一瓶龙舌兰朝里面倒。
“克来恩……”
“一个小丫头，还真当我不敢杀她吗？”克来恩此时非常不愉快。
一个权势滔天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顶撞自己的威权。就好比爱看爽文的人，就喜欢看反派在主角发威的时候磕头如捣蒜，要是反派在主角面前宁死不屈，那必然是大大的不爽的。
尤其克来恩，他属于是一个“二代”。二代没有经历一代的上位之路，天生就习惯了无数人对他顶礼膜拜，毕恭毕敬。从小到大，只有他的父亲，副院长梅菲斯可以让他低头。
维吉尔则劝道：“算了，她不同意也没办法强逼她。反正只要米兰·戴伦死了，所有戴伦逆党一派就都会放弃幻想，除了忠于浮士德家，再无其他选择。”
“也只能如此了。”
克来恩毕竟是家族继承人，他也明白到，现在意气用事毫无意义，说到底打压手段终究比不上将戴伦家血脉全部斩杀干净更来得彻底。
“戴伦家完全是自取灭亡，如果不是达蒙·戴伦听了露莎·梅德尔怂恿，非要去探究院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了。”
这时候，维吉尔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乔治他，他本人的意愿如何？”
“他？他的意愿不重要。”克来恩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现在把他调到急诊科那边去，平时他和梅尔根本见不到面。”
“知道了。”
既然说了意愿不重要，那就说明乔治是不满退婚决定的。维吉尔了解乔治，在整个浮士德家族里面，乔治是唯一把亚路嘉这位姑姑当一回事的，所以性格有些地方也有些像亚路嘉。
但正如亚路嘉和戴维的婚事无法由二人的主观意愿所改变一样，乔治和梅尔的婚约也必然会解除，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那么……她现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频繁安排媚歌去太平间值夜班，会是什么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哪怕是资深医生，对于停尸间那也是退避三舍，能不去尽可能不去的，更不要说是普通的灵异医生了。
正因为如此，克来恩和维吉尔都万万没想到，媚歌竟然敢拿性命来和他们玩逆反。她要真是个戴伦逆党死忠倒也罢了，她又不效忠戴伦家，非要给他们陪葬？
“如果她接下来真就死了，要不要安排她和乔治最后见一面？毕竟他们订立婚约也有三年时间了。”维吉尔劝说道：“这样也显得我们宽容大度一些。就算是死囚的愿望，也是可以满足的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克来恩不满地看向维吉尔：“你杀戴伦家的人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出你有那么强烈的人道主义光辉啊。”
这话充满了讽刺意味，维吉尔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真正涵义来。
克来恩和维吉尔之间，矛盾已经开始有半公开化了。
对克来恩来说，维吉尔很优秀，但优秀得过头了，那就属于功高震主了。这直接导致蕾莉亚有了和自己争夺未来副院长的资格。
这一点触及到了克来恩的核心利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一点。
“维吉尔，”克来恩提醒他：“你不许和乔治说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提！明白了吗？”
媚歌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路过的医生护士们，对她投来的基本都是蔑视和嘲讽的眼神。
谁都知道，她和乔治·浮士德的婚事已经名存实亡。之所以克来恩还没公开退婚，只是为了不当背誓者。
第三章 时日无多的患者
值守停尸间，的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一点，整个医院都是公认的。
但是，如果足够小心谨慎，而且有了一定经验的话，还是能找到生存的诀窍的。
过去，作为炼狱科科室主任兼住院部副部长卡夫卡的外甥女，媚歌她是从来不需要考虑去停尸间这种事情的。她过去恃宠而骄，只关注自身，从不体谅他人。但当时，和她订立婚约的乔治·浮士德却不怎么在意这一点，相反还是对她很喜欢的。
但是，舅舅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乔治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住院部调到了冥府科，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这样的人生境遇，可以说绝对不是一般人所可以承受的，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对媚歌来说，这次经历也让她看清楚了现实。她过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舅舅卡夫卡的存在带来的，没有了他，自己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想让我摇尾乞怜，还要植入舅舅遗体的咒物……我呸！你们想都不要想！”
媚歌要是有那个心思，她哪里还用得着等克来恩吩咐，早早就可以出来和舅舅划清界限，那样她的日子说不定可以比现在好过得多。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对于乔治，媚歌心里也已经是彻底失望了。是，她的确性格自私自利，但她对自己的婚姻是付出真感情的，不是因为乔治是副院长的孙子，才会对他青睐有加。事情发生后，他本人甚至不亲自出面和自己解除婚约，而是要他父亲和自己提？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她绝对不会出来亲自做解除婚约的人。
下定决心后，媚歌反而是心头舒不再纠结了。
死就死。
死了也不就是变成鬼嘛。
老娘说不定怨气大，死了直接上来把你们浮士德家的人先给一个个噶了，好过当活人，受这种鸟气！
……
与此同时……
444号医院。
住院部。
路裕清正在进行例行的查房。
此时，在路裕清面前的病床上，是一名面色苍白，骨瘦嶙峋的男性患者。
患者病床另一侧是他的母亲，此时母亲的表情也非常憔悴。
“林浅患者，”路裕清在例行查询了患者和患者家属一些问题后，说：“你现在夜里还是能看到……那个无头厉鬼，是吧？”
“是……而且，越来越清晰了。”
患者此时说话都已经开始有些困难起来了。
路裕清已经很清楚了。
这个叫林浅的患者，他还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住在444号医院厉鬼科的病房内。病房内的咒物，在强行克制着厉鬼而已。
现在咒物已经不可能救他了，做手术也不可能延长他的生命了。
路裕清给患者母亲使了个眼色，后者找了个借口说是再出去倒点热水，立即跟着路裕清，来到了病房外。
“嗯……”路裕清有些难以启齿。
作为一个医生，最头痛的，就是要和患者家属说明一个事实：患者已经时日无多了。
对厉鬼科的医生来说，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办法避免的。
“林浅是不是……”林浅的母亲看路裕清的表情，已经是看出一些端倪了，“是不是已经没有太多……日子可以活了？”
儿子确诊厉鬼诅咒，已经三年了。
对厉鬼诅咒患者来说，这三年自然意味着巨大的折磨，和海量灵疗点的消耗。这样的苟延残喘，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中，自然也毫无生活质量可以。
所以无论林浅还是他母亲，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就……直说吧。”
路裕清还是说出了那句极端残忍的话。
“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她意外的是，眼前的患者家属，竟然非常平静。
过去三年，她无数次想办法要延长儿子的生命，哪怕只是延长一个月，也是好的。
但三年了……她也看清楚了，也累了，让儿子继续这样活着对他来说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好……我知道了。这样……也好，他可以安息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路裕清，说：“他死以后，会变成幽魂，或者怨灵吗？”
“这一点，你没必要知道。”
“如果，如果他变成幽魂的话，哪怕是鬼，我也想和儿子一起生活……路医生，我，我有可能……”
路裕清迅速摇头：“不要忘记，当初入院时候，你就签订过同意书的。他死以后，遗体将会永久送入我们医院的地下太平间。”
“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听说过……你们的太平间，是直通地狱的。患者遗体送入太平间后，他们的鬼魂会直接……”
“对。他们遗体送入太平间后，鬼魂会直接就此进入地狱。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林浅母亲顿时激动起来：“我儿子在你们医院治疗了三年！三年啊！你们一直没有治好他，现在他死了，还得要下地狱吗？哪里有这种道理！我，我可以再出额外的灵疗点！”
路裕清早就不是第一次接触不愿意接受这一点的患者家属了。她当然也可以理解，亲人死后，却连遗体都不能领回去，这谁能接受？
但没办法。444号医院存在于虚无空间，医闹在这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患者在去世后要及时送入地下太平间，这是院长定下的规定……”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院长？院长他难道没有亲人吗？他就不能理解我们的心情吗？就偶尔通融一次不行吗？”
路裕清依旧摇头。
开玩笑，你要能见得到院长，算你有本事。不要说是你，就算是三大副院长都见不到院长啊！
“很抱歉。”路裕清继续说道：“请您节哀顺变，珍惜和他最后的时间吧。”
随后，路裕清就转身离开了。
其实，看出林浅时日无多后，她就大致知道林浅大致就会在这一到两日内死亡了。
他也会和其他患者一样送入太平间……最后，一起进入地狱！
第四章 恐怖之地
林浅的母亲刘莹就这样精神恍惚地走回病房。
此时，儿子已经睡着了。
如今，本来还非常合身的病号服，现在变得极为宽松。和病号服的袖子比起来，儿子林浅的手臂变得宛如枯瘦的干柴。
就在几天前，邻床的患者也死了，厉鬼即使进不来病房，依旧可以杀掉患者。那时候，整个病床都变成一片鲜血。
这家医院，不存在所谓的病危通知书。患者家属们，有时候往往会突兀迎来自己亲人的死亡。
厉鬼，就是这么可怕。哪怕那些灵异医生们，也没办法将其杀掉，只能尽可能地去延长患者的生命。而诅咒根源的厉鬼，仅仅只能勉强加以克制。
“儿子……”
刘莹看着昏睡过去的儿子，双目噙满泪水。
这家医院，治不好儿子的诅咒，却不让自己可以收敛儿子的遗体，还要接受儿子死后还得下地狱的事实！
但这家医院太强大了，医生们个个都是半人半鬼的怪物。报警，自然也是没用的。她就算拼了性命，也不可能带儿子遗体离开。毕竟，患者想要离开，得要和护士说明，然后护士会带着患者和患者家属打开空间通道回归到现实世界。
到了夜晚。
距离患者家属常规的探视结束的时间已经结束，刘莹因为已经申请过，所以可以留下来陪夜。
刘莹带着折叠凳，坐在儿子的病床前面。
就在一小时前，儿子已经被上了生命监测设备。看着眼前的心电仪，刘莹看着那上面的曲线，而说不定今天晚上，这曲线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而此时……
医生的值班室内。
这一天，戴临被借调到了厉鬼科的病房区内了。不同科室借调值班医生不算少见，尤其戴临本来就是随叫随到的住院医师。
“戴临。”路裕清凑近他，问道：“你现在是在……K市？”
“对。”
“你……和阖颜得万分小心。那边很危险。”
戴临心想，再危险……还有这座444号医院更危险吗？
“路医生。”
因为罗仁的关系，戴临和路裕清的关系倒是变得亲近了许多。所以，某些心里话，他也偶尔会和路裕清谈谈。
“我想问一下……你对……印副院长的印象怎么样？”
“我好像和你提过吧。”路裕清反正是厉鬼科医生，厉鬼科本身就是韩铭派系，所以她也不怎么在意在背后编排印无缺，“我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伪君子。”
换做以前，戴临肯定会觉得路裕清的这番话是对印无缺的诋毁。但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尤其扎心了。
这时候，路裕清看着电脑屏幕，忽然说：“哎，新的太平间值班表出来了……什么？我？”
路裕清看呆了。
她立即回想起不久前，那名哀求自己帮自己去太平间值班的护士起来。她没有答应帮忙，而那名护士……后来也没有从太平间出来。
护士去太平间值班，出现减员非常正常。相反，不减员反而才是不正常的。
“去太平间值班……”路裕清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既然轮到了，那么自然只能去了。
“你要去值守太平间？”戴临也听到了路裕清的话，“那……”
“你也知道吧？我们医院最危险的两个地方，急诊室，和太平间。”
“嗯……”
太平间如果没有死者遗体，医生可以不去值班。但是只要有遗体存放，医生就必须去值守。遗体的数量越多，需要值守的医生级别一般也越高。
死者的遗体，会在太平间内直接苏醒过来，化为恶灵，然后，进入到太平间内的地狱入口。
一个死者会苏醒的太平间，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是无比恐怖的地方。但是对灵异医生来说，当真就那么危险？
按理来说……患者变成的鬼，也是鬼，为什么太平间比手术室，住院部要更危险呢？
这一点，戴临一直有些费解。不过，医院内各种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戴临也一直没有被安排过去值守太平间，因此这件事情也就被戴临给抛到了脑后。
而现在既然有机会问一问，于是戴临也就顺口一问路裕清。
“为什么太平间是可以和急诊室并列的医院最恐怖之地？”
“这一点……”路裕清因为被安排值守太平间，此时心情实在有些慌乱，一时间没有什么心情和戴临解释，“这一点，你可以去问问阖颜。”
看路裕清的样子，戴临也知道，她现在心情非常糟糕，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多问了。
此时，路裕清想起了白天和刘莹的对话。
现在看来……
林浅很可能在自己去太平间值守期间死去啊。
他被厉鬼诅咒折磨了三年啊。这三年，路裕清也是一天天看着他怎么一步步走入了诅咒末期。
“哎……”
如今她还可能会要面临即将死去的林浅的威胁。
心情复杂。
“路医生……”
这时候，她抬起头看向值班室门口。刘莹，赫然站在那里。
她一步步颤颤巍巍走到了值班室内。
“求……求求你……”
刘莹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戴临和路裕清立即都站了起来！
“你别这样！”路裕清连忙说：“林浅患者怎么了吗？”
刘莹哭了起来，她对着路裕清磕了个头！
“求求你们，带我去见院长吧！我，我想把我儿子的遗体带回去，为他好好选一块好地方葬了……这样，以后我要是想见他，至少我也可以找个地方去看看他！求求您了！路医生！”
话说到这里，她又继续开始磕头。
戴临连忙走了上去，扶起刘莹，说：“请你不要这样！这件事情路医生也没办法，院长订立的规定是没办法改变的。而且，就算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也见不到院长的！”
“院长为什么要订这样的规定？我们是患者家属，就连带走自己孩子都做不到吗？”
戴临也想知道，院长为什么要订立这种规定。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我不想让我儿子死了以后下地狱！”
第五章 威胁
值班室内还有其他医生在，但是，他们对这一幕，却是完全视若无睹，根本没当一回事。
在444号医院工作，遇到这样的现象太常见了。寻常医院，都时常能遭遇各种医闹，更何况是这样的一家医院里？
“我话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路裕清很显然也已经没有了耐心，本来有的那一丝同情也已经被消磨完了，“你在这里下跪磕头也没用的，我告诉你了，第一，这是院长的规定，第二，我们也见不到院长，第三，这个规定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打破！你凭什么可以例外？”
“路医生，你……你就不能同情一下我们母子吗？规定都是人定的啊！我说过了，灵疗点是可以商量的……”
人就是如此，当自己的愿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感激就会变成怨恨。在刘莹看来，医院治不好自己的儿子，还要让他下地狱！内心开始产生起了怨恨！
“商量什么商量！”路裕清这下是彻底地不耐烦了，要去值守太平间本来就让她心情变得无比糟糕了，偏偏刘莹这个时候来触她霉头，“我告诉你，医院里面谁都是这样的！不妨告诉你，我们医生也是有患者死亡额度指标的！我也不想你儿子出事！但现在就是这样，你要怨恨就去恨那个厉鬼吧！或者你跪下来去求那厉鬼不要带走你儿子，把你刚才的话，一字不差说一遍！看看有没有作用！”
“算了，算了，路医生，”戴临连忙劝道：“这里是住院部，不要吵到患者休息的好。”
路裕清接着大喊：“护士呢！值班护士都死哪里去了！”
随后，两个护士跑了进来。
“给我把患者家属带回病房！不许她再进办公室！”
护士拉起刘莹，后者则无比悲愤地看向路裕清，甚至眼神里，有那么一分怨毒！
“呼……”
路裕清走回到座位，深呼吸了几下。
“没必要这样吧，”戴临劝慰道：“她儿子现在已经是弥留之际……”
“你过去也是外科医生，该清楚患者家属有时候多难缠！我们治得好患者，我们就是活菩萨，是白衣天使！治不好，呵呵，那就是我们没有尽心尽力。还规矩都是人定的……院长定的规矩要是改得了，老娘还用得着在这……”
“路医生！”旁边有个值班医生提醒道：“慎言！你刚才是在评判院长！你该知道……院长是无处不在的！”
听到这里，路裕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嗯……是，我……我失言了。”
她看着眼前的值班表，内心更抑郁。
能不能找人帮自己换班？可是谁肯替自己去太平间值夜班啊！一个搞不好，小命就有可能交代在那里。就算是资深灵异医生，也是很不想去太平间那边值班的。毕竟，那里太危险了。
“前辈，”路裕清走到刚才那个值班医生面前，低声下气地问：“您能不能帮个忙……”
“换班吗？”
“是，是啊，前辈，你也知道，我现在只是主治医师，去太平间，实在有点危险……您看？”
“抱歉，最近几天，我忙着赶论文。你也知道，晋升考试如果成绩分数不够，有足够论文数量，也是可以取代折算分数的。要写出院长认可的论文可不容易，我忙得都脱发了。”
路裕清心头暗骂：你这么低的发际线还脱发，你当我瞎是不是？再说你一个用灵疗点给自己加寿命的灵异医生哪里有会脱发的？真拿我当成傻子了对不对？
心头骂归骂，但是嘴上还是得说：“前辈，你如果答应我，我可以给您灵疗点，您，您可以开个价！”
“不好意思，你找别人吧。”
话讲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有希望了。
路裕清在厉鬼科虽然平时也算会做人，医术也很不错，但涉及生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是能大义凛然的。就像现在。
就在这时候，路裕清忽然注意到身后的戴临。
她看了戴临一眼。
“戴……戴临，能不能……”
“不能。”戴临几乎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虽然我们也算有几分交情，但没到这个地步。”
“我和罗仁……”
“如果罗仁来请求我，那我肯定答应。”戴临毫不犹豫地作出这一回答：“你毕竟只是罗仁的女朋友。”
如果是罗仁的妻子，那么戴临自然会义无反顾帮这个忙。但女朋友……说难听点，谁知道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这个世界多的是谈了好几年恋爱最后劳燕分飞的情侣，妻子才能意味着是家人，恋人的话，下一秒就有可能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
“你……”路裕清本以为可以靠罗仁的人际关系，让戴临帮忙，但现在看来，希望是不大了。
“你不如尽早做准备吧。”
凌晨时分。
无比寂静的住院部走廊。
时不时医生和护士会进入病房内查房，查看患者的状况，尤其是要特别注意患者的生存情况。如果患者死亡，必须立即报批住院部负责人。
所有的死者……死亡后24小时内必须送入太平间。不过有时候某些遗体会被用来做大体老师，这时候会有咒物科医生来对遗体进行封禁，封禁后遗体能保存一周左右，封禁时期可以不算入24小时内，而等封禁时间一到，也必须马上送去太平间。
这是院长的严格规定：患者死后，必须在24小时内（不算入咒物科的遗体封禁时间）送入太平间。而如果违背这一点，则责任人必须被罚独立一人值班太平间三天。
此时此刻，戴临来到了林浅所在的病房。
刚才护士已经通知他，林浅患者已经去世。
死亡时间只过去了大概五分钟。
护士已经给患者盖上了白布，戴临则已经带来了移动病床，准备将其带往太平间。至于患者的死亡，会另行汇报给住院部部长。
戴临走到盖着白布的遗体前，此时，护士们都很小心。
虽然病床本身就能压制鬼魂，所以就算患者现在化身厉鬼也基本不打紧，但护士们依旧相当紧张。
戴临对着病床前的刘莹鞠了一躬，说：“家属，请节哀顺变。”
随后，戴临示意将遗体运走。
就在这时候，刘莹忽然走到戴临身旁，对他低语道：“我知道那个外国女人，叫什么戴伦的，在你眼睛里面！”
戴临听到这，顿时面色大变！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只是患者家属，一个普通人！她怎么可能看得到米兰在他的右眼里面？
“有人告诉的她！”米兰的反应很快：“是恶魔科医生！”
“什么？”
“他们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你的眼睛里……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受到两位副院长，尤其是韩铭的限制！他们要利用患者家属来威胁你！现在，是他们在试探两位副院长的底线！”
印无缺需要戴临的眼睛，韩铭有意想让戴临成为他的继任者。所以，他们不会希望戴临有事。但是……其他医生们一定会来猎杀米兰！
戴临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带我和我儿子离开这家医院！马上！”
“患者家属……”
“否则我马上喊出来！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对不对？带我们瞬移离开！马上！”
戴临发现，恶魔科的人是在赌。赌他不会杀掉一个可怜的母亲！赌他会答应这位母亲的请求！
第六章 你们不给的，我也不要
“马上杀了她！”
这是米兰的第一反应。
院长只是规定医生必须对患者尽心尽力救治，但并未规定医生对患者家属要如何如何。
以戴临的身份，他就算是当场杀掉了一个患者家属，也不会有人真去惩罚他，最多，也就是口头责骂几句而已。
“杀了她？”
戴临一时间犹豫了，刘莹显然也是被恶魔科所利用，本意也是想保留儿子的遗体，情有可原。就这样杀了她？
“快杀了她！”米兰焦急起来：“不要犹豫，马上杀掉她！”
戴临的双目看向眼前的刘莹，他目前还是能在不杀掉她的情况下，来将问题解决。
但就在戴临准备动用恶魔之眼的时候，他发现……竟然无效！
这不可能……不，有可能！
恶魔科的医生给了她某种咒物！
戴临转念一想，忽然一把抓住刘莹，准备瞬移将她带离医院再说！然后他瞬移回来，再把遗体送入太平间！
但戴临万万没想到，刘莹在这个瞬间，抓住了被盖住白布的儿子的遗体！
于是，戴临的这次瞬移，居然真的把刘莹和林浅一起带到了K市！
“你！”
戴临此时来到了K市黑途川路的一条小巷上！
“对不起，戴医生……”刘莹迅速挣脱了戴临的手，说：“我没得选，我不能让我儿子死了以后下地狱！他这三年，已经过得很苦很苦了……”
此时，林浅的尸体倒在地上，白布依旧盖在他身上。
“您这么做没有意义。”戴临摇了摇头说：“除非患者的遗体无法回收，不然的话，任何死去的患者必须送入地下太平间。这一点……我知道，很不合理，但我们没得选。”
“就因为是院长的规定？”刘莹悲怆地说：“我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灵疗点，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吧？我只是想让我儿子好好安息，这很过分吗？你们没得选，难道我就有得选吗？我有得选吗！”
接着，她忽然从身上取出了一个黑色凋像！
那凋像是一个看起来破裂了一半的佛像！可以勉强装入比较宽大的口袋里面！
戴临大惊失色！
这是血莲寺二十七鬼佛佛头之一！
以前，赵赦就是拿血莲寺二十七鬼佛佛首，来克制化为恶鬼的靳云然的！
“你，你快放下，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戴临立即开始后退！
血莲寺二十七鬼佛是什么概念？
医院最恐怖的咒物之一！
其中最恐怖的四大鬼佛佛像，被封在咒物科，只有副院长才有权限调用。
戴临的确是听说，恶魔科那边似乎也有一尊鬼佛佛像，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把那么危险的咒物交给患者家属！
疯了，他们疯了！
戴临现在知道为什么恶魔之眼对刘莹不起作用了。
刘莹的手举着破碎的佛头，对戴临说：“你别逼我……”
“有话好说，这东西对你来说很危险的！不要和佛像眼睛对视！千万不要！”
于是，刘莹拿着鬼佛头像，一步步靠近儿子的遗体，说：“马上给我朝着后面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许靠近我！”
“好，把它收起来！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把它拿出来！否则，会死很多人的！这是非常可怕的咒物啊！”
戴临只能一步步后退，走出小巷。
血莲寺鬼佛佛首之一被患者家属带出医院外，这是要出大事的！
但戴临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让鬼佛觉醒，他必死无疑不说，诅咒还会迅速蔓延！
戴临查过血莲寺的好多篇论文。在传说中的血莲寺鬼佛诅咒中，前后将近有三百人陆续入院，只有不到十人生还，更前后有两位数的灵异医生丧生，才成功将血莲寺二十七鬼佛封印入咒物科。
别说戴临了……就是换方舟，韩铭他们今天来这，那也一样得怂。
戴临的双目本来想透视过去，但一触及鬼佛的眼睛，恶魔之眼的效力就会失去作用。
就这样，刘莹背着儿子的遗体，逃离了这里！
而戴临则因为恶魔之眼失效，也没办法追踪过去，他就怕刺激到刘莹，万一她长时间拿着鬼佛，让鬼佛之眼看到更多活人，诅咒随时可能被激活！
到时候，当年的悲剧将会重演！
……
“我和克来恩主任说了情，把你去太平间值夜班的日子延后了一天。但这是我的极限了。”维吉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梅尔，如果你能好好表现，我甚至可以劝说克来恩，让他安排乔治和你成婚。其实乔治本人不想解除婚约，但是如今他被克来恩的咒物影响，没办法靠近你身体周围三百米范围内。”
这是在一间酒吧内。
媚歌喝了一口龙舌兰酒，说：“维吉尔部长，很感谢你为我着想。但我也想清楚了，乔治和我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会让你独自一个人去看守太平间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有患者死后24小时后送入太平间，他们必然会在这个时间段内化为恶灵苏醒过来。这段时间，对灵异医生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因为在那里封印着某种可怕的东西，对吧？”媚歌很平静地说：“以前舅舅和我说过。这才是那里面真正可怕的，而不仅仅是那些死者所化的恶灵。”
说到这里，媚歌露出惆怅的神色。
“这家酒吧之前是乔治带我来的。怎么样，很不错吧？”
维吉尔叹了口气。
在如今浮士德家族第三代里面，也只有乔治·浮士德不算是纨绔，他和赛拉斯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无论品行还是性格都是没话说的。哪怕他面对亚路嘉，都是彬彬有礼，不像赛拉斯根本不拿这位小姨当一回事。
相对来说，墨媚歌的性格和赛拉斯更接近一点，只不过没有赛拉斯那么极端就是了。她和乔治的这门婚事，其实克来恩的妻子一直很不满意，一直都想退婚。现在，只能说恰好水到渠成而已。
只不过，乔治并不希望退婚。但维吉尔看得出，他没办法违抗父亲克来恩的绝对威严。
“你们不给的，我也不求着要！”媚歌继续喝了一口龙舌兰：“所以，你不必多费口舌了！维吉尔部长！”
第七章 真正的恶魔……就在太平间！
“你这种固执的性格，倒是和你舅舅很像。”
卡夫卡以前算是维吉尔的属下。尽管资历上来说，卡夫卡比维吉尔要高，但是后者作为浮士德家族女婿，身份地位都远在卡夫卡之上。
“你考虑清楚吧。你舅舅就是因为固执，他本来只要安守本分，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你应该现实一点，懂得审时度势。你这样的表现，会授人以柄，被认为你也是逆党的人。”
然而，维吉尔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媚歌的性格。
维吉尔是没有办法理解，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媚歌现在背景后台全部都没了，还凭什么耍个性甩脸色啊？这真就是和以前有她舅舅撑腰那时候一样的样子呗！
维吉尔记得，过去，媚歌强行通过她舅舅的关系，让炼狱科的科室主任去给她进行体检，甚至还强行通过关系，占有了本该分配给其他医生的咒物。这些行为，让她得罪了不少人。她舅舅卡夫卡也多次劝说她，但是她总是逆反心理很强，根本就听不进去。也因为这个原因，克莱恩的夫人戴安娜一直不满意这个儿媳，多次有意想取消这个婚约。
“安守本分？现实一点？”
“是的，梅尔……你考虑清楚。你以后还要在医院工作下去，那么，现实的做法就是低头，认错，谴责你舅舅的行为，表示和他一刀两断，接受植入他的遗体咒物……我知道这样做很难接受，但这是你能撇清你关系的唯一办法。现在不杀你，仅仅是因为如果杀了你，反而有可能成为激励那些潜在的逆党的旗帜，克莱恩不想让你变成烈士形象。但是，克莱恩的忍耐是有一个上限的。一旦超过了他忍耐的上限，你就该知道后果的。现在是让你去看守太平间三天，以后，可以让你去一周，两周，你迟早是会死的！”
维吉尔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讲到这个地步了，媚歌也该听进去了吧？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舍生忘死的人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要还是打算作死，那自己也没办法了。
“不想让我当烈士，是唯一的理由？你确定吗？”
媚歌看向维吉尔，说道：“我不觉得克莱恩主任真会这么做，反反复复让我去看守太平间，和直接处死我有什么区别？两大家族内战，席卷进去的医生实在太多了，现在残存的逆党，有死忠的，但更多的是还在观望，担心被秋后算账的。你们如果是要我去当众谴责戴伦家族，咒骂戴伦家的任何人，我都可以做。唯独，我不会去咒骂我舅舅。大家都很清楚我和戴伦家没有关联，你们处死我，就是株连。株连的话，医院内的医生们都会人心惶惶。医院的诅咒注定会通过血脉传承，所以医院内难免有人的家人卷入逆党中。”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拼到现在的理由？”
媚歌在这一刻，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舅舅卡夫卡，还有曾经和她许诺会一辈子好好对她的乔治……
“就当是吧。”
“我看不懂你这个人……”维吉尔没办法理解墨媚歌，她要素来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那他不会觉得奇怪，但偏偏，媚歌是一个可以自私地占有他人咒物，不在乎他人死活，甚至对自己的患者也没有多少责任心的灵异医生。
她却居然能固执到这一步，甚至宁可冒着生命危险？
“你就真不怕死？你真就能确定我们不会杀了你？”
维吉尔始终认为，绝对不怕死的人是不存在的。
“死就死呗。你怎么知道我们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比现在更强大的恶灵。”墨媚歌说到这里居然狞笑了起来：“是吧？维吉尔部长？我就是不想靠当你们的狗活着！我就是喜欢活得随心所欲！我就是见不得那些我憎恨的人痛快！维吉尔部长，我告诉你，这段日子，被医院的每一个人当做死人来看，我受够了！我就是死，我也要恶心你们！维吉尔部长，我要是运气好，可以变成很强大的鬼，我会最后一个来找你的。”
维吉尔：“……”
他终于看明白了，合着……这是一个疯批人设！！！
你和一个疯批讲什么道理啊！
人要找死，拦不住的！
“明天晚上你就得去太平间值夜班。做好准备吧。”
维吉尔放弃了说服媚歌，就此离开。
她这种性格，也难怪得罪了那么多人，也难怪戴安娜夫人一直不喜欢她。
三日后，她大概率是不可能从太平间出来了。
……
戴临搜索不到刘莹了。
当然，医院内的医生出动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她。
“究竟该怎么办……”
本来戴临的计划是，将刘莹带出医院后，就可以用恶魔之眼影响他人认知的能力来让她把别的东西认作是儿子的遗体，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带着血莲寺鬼佛。
恶魔科医生真当真仗着他们的背后是院长，真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得尽快找到她……”戴临焦急起来：“必须在24小时内将遗体带入太平间！”
不然，那遗体……
“应该问题不大吧。怨灵科的宋敏出面不就行了吗？很快就可以找到她的下落。”
“她有鬼佛佛头在身上，有宋主任只怕也没用。恶魔科的医生，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戴临和米兰都清楚，恶魔科的医生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们。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不择手段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想要让你去地下太平间值守！而且是你独自一人！因为这是你的过失，按照医院规定，你需要独自去太平间值守！”
米兰立即想清楚了。
这也不奇怪。和666号医院的规定是一样的。
一般都是说，太平间是通向地狱入口。
但是，达蒙曾经告诉米兰，并非如此。太平间的可怕不是因为地狱。
“因为，真正的恶魔……就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面！”
没有人愿意去太平间（停尸间）值守。
因为传说，在太平间内，封印着……真正恐怖的恶魔！
第八章 我们都厌恶浮士德家族
恶魔并非是宗教中，具有独立人格，具有黑色翅膀的怪物。
而是更可怕的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666号医院的太平间，和444号医院的各种规定，可以说是完全一样的，没有分别。
墨媚歌此时正在电脑屏幕上，查看各种关于太平间值守的注意事项。
看了一个晚上，她虽然还是比较紧张，不过，仔细想想，这次去值守，也没那么九死一生。
毕竟医院总归要有医生去值守太平间，真要死亡率那么高，医院的医生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危险归危险，但能活着出来的人，总比死掉的人多。只不过大家都认为，媚歌的医术水平有限，想要从太平间归来，不是那么容易。
“问题是……需要准备的咒物，在克莱恩的授意下，有可能会克扣而不给我。”
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从没有去太平间值守过的她，最大的一个弊端就是毫无经验可言。看医院官网对太平间值守的各种经验，也终究是纸上谈兵而已。纸上谈兵的东西，真要实践的时候，往往是会出问题的。
“关键在于魔鬼咒物……至少要有一件魔鬼咒物……值守太平间的确可以申领一件，但是只有一件，还是有问题。”
那么……
找人再借一件魔鬼咒物？
植入性咒物以外的咒物，医生之间，是可以互相租借的。
但是，找谁租借？
她想来想去，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亚璐嘉·浮士德。
这是她唯一想到有可能帮助她的人。
“好……那就她吧。”
目前的亚璐嘉，正在暗魔外科担当医生。
一大早，在门诊开始前，通过申请的媚歌进入到了暗魔外科的诊疗区域。
她走到暗魔外科的门诊区域，很快找到了亚璐嘉的门诊室门口。
她将门推开，就看到了已经穿上白大褂的亚璐嘉。
“亚璐嘉小姐，”媚歌走入诊室，说道：“介意耽搁你一些时间吗？”
亚璐嘉抬头看了一眼媚歌，随后就将目光继续投向电脑屏幕：“有事吗？”
很显然，亚璐嘉对媚歌也并无多少好感可言。
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亚璐嘉对于性格自私的人，素来就最没有好感可言。尤其是墨媚歌这样没有什么本事，靠着后台背景才能当上主治医师，还靠自己的后台，毫无廉耻心来强行占据资源的人。
因为和家族的关系不好，所以，亚璐嘉对于媚歌现在的处境，完全是一无所知的。
她也并不知道，媚歌现在为什么要来找她。
“亚璐嘉小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这件事情……整个医院内，可能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听到这里，亚璐嘉似乎来了兴趣。
“只有我……可以帮你？有意思，我猜猜看是什么事情……嗯，和我的家族有关吗？”
说到“家族”的时候，她的口吻里，满是嘲讽。
“是的。和你的家族有关，亚璐嘉小姐。我就长话短说吧。你的家族要派遣我去值守太平间，这样做的目的，是逼我就范，让我公开谴责我舅舅依附戴伦家族发动叛逆的行为。然后，要我将我舅舅遗体制作的咒物，植入我的体内。这就是他们逼我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亚璐嘉脸色一沉。
“他们是这么说的？”
“克莱恩主任和维吉尔部长亲口对我说的。”
“你没答应他们？”
“没有。”
听到这里，亚璐嘉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色。
很显然，她和克莱恩，维吉尔一样，都万万没想到，墨媚歌居然有这样的胆量进行反抗。
“你真的是梅尔·墨？”
“如果亚璐嘉小姐喜欢，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墨媚歌。听说小姐你的中文很不错，我们也可以用中文交谈。”
“可以。不过你的中文很好吗？据我所知，你是在西雅图长大的，你母亲去世后，你舅舅把你接去了旧金山去。”
媚歌则回答道：“旧金山也是有唐人街的，亚璐嘉小姐。”
她的中文倒是说得字正腔圆，非常地标准，听不出一点口音。
亚璐嘉身体微微后仰，说：“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在你看来，戴伦家族……是不是逆党？”
媚歌自然看出了亚璐嘉问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她一直都听到有相应的传闻：亚璐嘉·浮士德嫁入戴伦家族后，真心爱上了她的丈夫卢米安·戴伦，并因为卢米安·戴伦的死，对浮士德家族恨之入骨。
这也是她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所以，这个时候，正常人给出的回答就应该是：戴伦家族不是逆党。
然而，媚歌的回答是：“中国人有句话叫成王败寇。戴伦家是不是逆党，无非是看谁是胜利者。”
“我问的是你的看法。”
“老实说我不关心这个问题，亚璐嘉小姐。只是，我做不到当众咒骂我死去的舅舅。我不想这么做，这么做，我心头不痛快。”
“就因为心头不痛快，宁可去看守太平间？”
“人要是活得不痛快，还不如去做鬼魂。”媚歌摊了摊手，“我从小就因为亚洲人的面孔，没少受一些歧视排挤。你以为旧金山比起西雅图就好到哪里去吗？看起来是大城市，犯罪率一点都没少。当年多少华工的尸骨就堆积在这里呢。”
“别扯远了。你刚才，不是应该回答我，戴伦家不是逆党才对吗？”
“如果说别人爱听的就能活，我何不就直接按照克莱恩的说法去做？我不喜欢那样。”媚歌继续说道：“或者这么说吧，在我眼里，浮士德和戴伦家都不算什么好人。我在乎的只是我舅舅，仅此而已。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和你是相同的，我极度厌恶浮士德家族。”
说到这里，亚璐嘉忽然笑了起来。
“墨媚歌，你很有趣。你说得没错，在厌恶浮士德家族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好吧，你要我帮你什么？说说看吧，只要我可以做到，只要可以让浮士德家的人不痛快，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