檜遞(十六)狂幫星火
夜空煙火有盡,地上兩方仍站在原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如此尷尬的對視了數息之久,天海少主胸上的紅點仍在,但梁克曼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這時就聽常郁沖笑道:“梁先生這是在等誰?還是通知什麼人嗎?”
“你……”
“都知道梁先生是狂戰幫一員了,我們怎麼可能沒有防備呢!外圍的狙擊朋友都太辛苦了,由神夜會的弟兄輪班一下吧!”
梁克曼沒想到自己搶在前頭的佈署,居然被人一眼看穿,更利用這點反將一軍,煙火信號反成催魂旗幟,招來殺身大禍。
就聽天海少主大聲喝道:“天海幫的弟兄!為幫主報仇!!”眾人眼看梁常兩人對峙,梁克曼對所有指控都未回應,只是隨口帶過,顯然作賊心虛,而後偽裝遭破,便意欲殺人滅口,聽得少主喝令,黑衣白布立時憤然前攻,反觀梁克曼一方各個心虛膽怯,有的甚至轉身就跑。
兩方交鋒數合,四周車燈大亮,數十輛廂型車載著一群人馬到來,各個臂綁白布,加入戰團。原來正是埋伏在四周的神夜會眾,看見煙花信號,當即處決外圍的狙擊手,趕來支援。
梁克曼大驚失色,趕忙向天海少主殺去,正是擒賊先擒王的心思,卻見眼前霎然閃出無數棍影,就見常郁沖掣棍把招接了過去,雲罡三十六式一招“亂棍鎖天牢”點打挑搗掃,亂棍而發,勁裹敵身。
梁克曼一來布局遭破,心神氣餒,二來乍逢殺招,寸招難發,一時手忙腳亂,斗見狂亂棍影化繁為一,疾點他胸前大穴。吃了一驚,掣出袖中短槍,槍身擋開來棍,槍口以對,就聽一聲怒喝,齊少主從旁豁命撲至,梁克曼全副心神凝鎖任俠鐵棍,這著猝不及防,登時被撲倒滾地。
到底是狂戰幫內有頭臉的人物,身雖倒地,陣腳仍穩,著地一滾,擺脫束縛,左手抖出暗袖火器,準備送這絆腳石上路。冷不防手上一麻,火器脫手飛出,鐵棍抵著他的喉頭,壓得他難抒一氣。
就聽常郁沖大喝一聲:“繳械不殺!”雄音如雷,震懾心魂,敵眾眼見首領成擒,己方勢微,原天海幫者紛紛棄械就降,狂戰偽者覓路逃竄,一場江湖惡戰倏忽即止,勝敗底定。
神夜會眾壓著梁克曼,常郁沖鐵棍一頓:“梁克曼……梁勇剋傑曼,你連取假名都對自己的師父不敬,我也不期待你會有多忠心,說吧!狂戰幫是怎麼知道那東西的?”
梁勇冷冷一笑:“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對付什麼!只可惜你知道真相的表情,我看不到了……”
眾人聞言吃驚,就見他受制左手一翻,赫然現出一顆炸彈,常郁沖反應最快,趕緊喝道:“快閃開!!”左手拉著天海少主,右手舞棍成盾,縱身疾退。
就聽平原響起一聲震天巨響,梁勇立時被炸得屍骨不存,在旁壓制的神夜會眾受爆破波及,或死或傷。能讓一名熟諳心計的惡徒寧死也不願面對,可想狂戰之惡。
齊少主眼看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殘肢,恨道:“便宜了這傢伙!”
常郁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也是可憐人,要在那樣險惡的環境下求生存……齊老幫主的仇算是報了,死者為大,我們活著的人也別心懷恨意了。”
齊少主見他幫忙搶回家幫,又助己手刃寇讎,所說的話也甚有道理,想想自己自小生活優渥,哪有半點江湖兒郎的樣子,若是易地而處,自己也許會變得比梁勇更加殘暴,當下點了點頭,虛心納言,道:“是!謝謝你,常先生!幫我拿回天海幫!”
“別客氣,往後神夜會的弟兄會幫你拿回被搶走的土地資產,至於任俠的酬勞,就當是天海幫欠任俠一次人情吧!不過要是往後讓我知道換你在地方上欺負別人,我們任俠是會公平處理喔!”
齊少主笑道:“那時候就換我挨您鐵棍一頓打囉!”
常郁沖料想有神夜會在,這些小奸小惡都不敢太過放肆,對這已隻腳踏入染缸的年輕人抱以期待,也許在好的教育引導之下,這名下一代會成為染缸中的一股清流。
這時遠方走來數名神夜會眾,說道:“常大哥,那個人向南跑去了,守在外圍的弟兄們攔不住他,快到蓮缽露時就跟丟了……”說著臉現慚色,常郁沖知道那蓮缽露是周石甸過後的一片大湖,地勢起伏,水陸兩道錯綜複雜,料想那人是想藉地形把人甩掉。
回頭看向那人藏身的密林,暗想此林不大,雖林密草長,但若有埋伏,一眼可辨,是以神夜會未加留意,加上那人身負內傷,躺在草叢中氣息微弱,難免多有遺漏。一個點頭示謝,道了聲:“辛苦了,我去查吧!”當下與少主揮手作別,逕付向南。
常郁沖一路急奔,途中回想那人身形雖快,但明顯傷重未癒,這樣的人會在那種兩軍對峙的緊張時刻跳出來,做出疾奔引眾之舉嗎?
若真如情報所說,他跟梁勇有關係,剛才對峙時怎不出手偷襲?不只神夜會攔不住他,連玄真道的玄術陣法都困他不住,足見其功力意志之強,絕對有能力一搏。若說他貪生怕死,想一人傳回消息,又怎會在緊要關頭跳出引人注目?難道其中有誤會?
那人種種行徑,皆與眼下得到的情報不符,常郁沖當即傳訊:“喂!小寶……天海幫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目標現在往南移動,你想辦法跟住他,我馬上到……什麼?小寧也來啦!什麼想法?……妳確定要這樣?……我是沒跟他交過手啊!不過既然冷兄弟和鯰魚都這麼說,應該就沒錯吧……好,等我到了再說,妳們在哪?禪麓集……好!先等我,別亂來。”
檜遞(十七)蓮缽晨鐘
話說邵崇檜忍著未癒之傷,疾步奪路,意欲引開敵眾,料想天海少主原有的人馬加上神夜會奧援,必能勝過梁克曼,拿回天海幫。
這時就聽得信號砲響,煙花散入夜空,就見前方衝出數人,圍攏攻上。
邵崇檜見那幾人臂有白布,想來是來幫任俠抓人的,難怪背後沒人追擊,原來早有準備。把心一橫,忍傷疾字衝陣,飛起三腿,迎面三人應腿而倒,圍勢一破,奪路便走。
數名前來助陣的神夜會眾眼見一人筆直衝來,前一秒還在百步開外,下一秒已逼到眼前,心頭各自一驚,哪裡跑出來的好手,一時招架不及,三名會眾登時倒地,回過神來,人已如煙遠遁,趕緊通知各處會眾,尾隨追蹤。
平原廣闊,無處遮掩,邵崇檜心知後有追兵,便不走官道村鎮,遁入草原僻道,俯身前進。
如此疾奔一刻鐘,但覺地勢起伏,長坡向下,放眼望去,前方樹木高瘦,長草遍佈,原來人已穿過周石甸,來到一片野林,邵崇檜看那野林裡夜霧瀰漫,怪樹細長,猜想便是環繞蓮缽露大湖的野紅林。
深知那蓮缽大湖長廣800千米步,周圍倚湖而建的村鎮不少,如同蓮子鎮就是蓮缽大湖中央的數個小島所組成的,所建構起的水陸交通,使得當地村鎮成為連接四方的中繼站。
正擬定路線,忽然腳下一空,邵崇檜立時驚覺,身腰一扭,飛身退了一步,方脫濕身之災,但聽水聲漫漫,濕氣深重,赫然已身在湖畔。
就見左方內陸山峰舉目可望,右方夜霧瀰漫,蘆葦叢生,夜幕掩蓋之下,普通人根本認不清是陸地還是水道,若無官道上的指標響導,在僻遠野地中很容易失足落水。
長年走南闖北的邵崇檜眼裡,這裡卻是甩開追蹤,隱蔽足跡的好地方,當下藉月色認清方位,知道離此最近的正是蓮缽大湖支流處的紅塵渡。
紅塵渡,渡紅塵,其名彷彿渡過此處之人再與紅塵俗事無任何瓜葛,孰料人行之處,必有恩怨,即便獨立世外,仍是一方情仇之地,只要有人就難脫是非爭端。
天將黎明時,邵崇檜這身攜是非之人已踏足紅塵渡,一路上感覺追跡聲息漸行漸遠,料想天海幫私務未了,暫且無人打擾,眼看天現晨昏,不如一鼓作氣甩掉追兵。
聽北部傳聞,任俠協會卓立法外,自成一格,以人民公平正義為原則,自去年開創以來,連破數案,引起一時風潮。連警察都只敢自許維護秩序,這民間組織膽敢掛出正義招牌。
如今看那任俠大漢為了搶奪古董,不惜放任不公不義之事,袖手旁觀,看來任俠也不過是一群以自身利益為先的自私分子。
這世道居然連詐騙集團都能明目張膽的打著正義之名做生意,不禁搖頭感嘆。
腳下不停,尋橋過河,繞湖而行,穿村過鎮,來到蓮缽露南方連接禪山的最後一個村鎮。心想只要穿過禪山,便正式進入南部海港市的邊境。
這時便聽咚聲長響,彷彿喚醒整個蓮缽露,邵崇檜看了看時間,正是清晨六點,山上各個陀寺古剎中送出悠揚鐘聲,傳遍整座禪山,綿延內陸。
凡爾莎南部禪學盛行,此地又鄰近禪山,各村鎮民早已對這鐘聲習以為常,即便是假日聽得早鐘也不以為忤,反倒是一夜無眠之人聞此鐘聲方能安心補眠。
邵崇檜聽此鐘聲平易近人,安人心魂,連體內氣脈的滯悶疼痛都似忘卻,不知不覺慢下腳步,靜心傾聽。
隨著一聲聲鐘響,只覺氣脈逐穴流通,經脈受損雖是甚鉅,但疼痛不適已然大減,精神一振,邵崇檜又驚又喜,趕忙尋得一處涼亭盤坐,吐納調息。
聲聲梵鐘之下,邵崇檜很快進入物我兩忘之境,比之先前嘈雜污染的都市環境,內傷修復更快,甚至經脈更為通順穩固。
不料這簡單平易的梵音鐘響加上萬物復甦的清晨芬芳,竟可成為他內傷的良藥,使他功力再上層樓。
正處氣脈渾圓通透之感,忽來一陣暖風徐過,邵崇檜立時察覺這陣風中帶有人的氣息,異樣不安立襲心頭。
睜眼一瞧,擺在身旁的貨袋已不翼而飛,一道人影在涼亭外的街角閃逝,立時發了聲喊,疾字追去。
邵崇檜遠遠見那人身形矮小,身手卻甚是敏捷,自想自己經脈痊癒,五官感應亦復敏銳,此人還能在他眼皮底下盜走貨袋,輕身提蹤的功夫也不容小覷,猜想應是任俠一方在前頭埋伏的同夥。
念及此處,精神緊鎖前方那人,不讓他有機會脫身。前方那人亦不停轉變方向,藉村鎮中的樓房設施,車輛攤販,企圖擺脫追蹤。
兩人一前一後,分毫不讓,如此就快接近禪山入山口時,就見前方那人方向一轉,手腳並用,縱上街旁樓房的二樓。
邵崇檜定睛一看,那是一間行腳旅店,時值清晨,還少有人煙,要是驚起旅客,場面一亂,那人自脫身得便,趕忙腳下加勁,提氣追入。
不料甫入房內,就見紅影一閃,隨即刀勁襲身,邵崇檜立時驚覺,腳下曲訣硬拚一記,噹的一聲輕響,兩人雙雙震退,邵崇檜退至陽台,那人背部撞上房門,發出砰然聲響。
但見那人一身紅帽梯,帽沿低垂,使人瞧不清雙眼,手中一把齊肘赤紅短刀鮮豔如血,將貨袋護在身後……
檜遞 (十八)不如動口
邵崇檜見那人身形體態都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拿把短紅刀就敢與大人放對,冷道:“這裡還有幫手嗎?通通叫出來!”
那小孩冷笑一聲,更不答話,手中短刀旋甩飛出,但準頭偏得過大,從邵崇檜左畔掠過,連衣服都沒沾上半點。
邵崇檜以為這著意在轉移注意力,趁機逃跑,是以眼神緊盯那小孩。不料忽覺腦後生風,飛刃旋飛而回,趕緊側頭避開。
眼一稍瞬,紅影閃逝,隨即項頸一陣緊束,一人腳抵著他的背,將他壓至房門之上。
原來那小孩在紅刀柄處綁著鋼線,飛刃旋飛復回,恰好圈住敵首,那小孩又是輕功了得,一個閃身抄起飛回的紅刀,從右側來到他身後,鋼線一拉,勒頸制敵。
邵崇檜反應奇速,鋼線錮頸的同時,雙手拉住絲線,雙腳數步踏在門板上,向後一個倒翻,脫去制錮,來到小孩身後,隨後便是強腿力踢。
那小孩反應兀自不慢,眼見制他不得,一拉門把,側身閃避,門扉大敞,要教邵崇檜這腳踢空,自己飛出門外。
驀地裡門前人影陡現,一名女子從門前走過,邵崇檜這腳轉眼便要招呼到她身上。
邵崇檜內傷已復,全力施為,普通人哪經得起他蓄滿真勁的一腿,登時吃了一驚,趕忙回身,硬生生將踢出的腿勁收回,女子得保無事,但氣勁反衝之力,亦使他體內氣血翻滾,嘴角溢血。
門外那名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還是個未成年少女,陡臨變異,雙手一翻,掣出兩柄狀似梳子的短匕,起手待敵,隨又見來者口溢鮮血,一臉戒備,微微一愣。
就聽房內那小孩叫道:“寧姐!東西到手了!快通知鯰魚和冷大哥!”
語聲末處,就見左廊上走來數人,看身形步法,正是前日在高速列車上的三名年輕盜匪,右廊亦來了那身穿斗篷束褲的術士,左右兩方一見邵崇檜也都是一愣,一臉戒上心頭的備戰模樣。
邵崇檜不料那少女也是盜賊同夥,眼見三方成包圍之勢,將他困在中央,心想惡戰難免,當即氣沉丹田,準備應戰。
正當武鬥一觸即發,卻見那少女收起匕梳,伸手阻止左右,釋出善意道:“這位先生!請別緊張,我們是任俠協會,希望能跟您談談。”
“我知道你們是誰,任俠的手段我也見識過了……”說著向左右群圍之勢看了一眼。
那少女聽出他話中酸意,微笑道:“我們的方法確實比較另類,也是因為對您個人的立場我們並不清楚,對您非常抱歉,這裡想跟您確認一下,您知道您這次送的是什麼東西嗎?”
邵崇檜眉頭一皺,這是什麼問題,但見她語氣溫和,充滿善意,下意識軟化,順口答道:“古董瓷器!”
“您有打開來看過嗎?”
“我們送快遞的,沒有雇主同意是不能打開遞送的物件……”
那紅衣男孩聽他不正面回答,聽出端倪,說道:“那就是有囉!”
少女續問:“那麼我冒昧問一句,就你的感覺,你覺得那個古董值多少錢?值得一群人為了它沿途跟蹤設局,不惜動手殺人嗎?”
邵崇檜早知這古董有問題,這時聽她一提,問道:“……妳知道些什麼?”
“如果我跟你說,這個瓷器裡面……”
紅衣男孩忽然喂聲打斷:“喂喂喂!等一下,寧姐,妳確定要跟他說嗎?”
少女看著邵崇檜,說道:“一個偷國寶的人,在跟人動手的時候還會拚著內傷反衝,來保護一個女孩子的命嗎?”
左邊那斗篷男子亦說道:“小寧!雖然我也蠻相信這位老哥的,但這裡畢竟不安全,還是進房談吧!”
那少女微一沉吟,肅手道:“這位先生,你願意再給任俠一次機會嗎?”
邵崇檜聽她話中國寶二字,好奇心起,心想其中必有隱情,再想這些人若要強奪硬搶,何必扯這麼多廢話,直接一擁而上不就完了嗎?
略為猶疑之間,那紅衣男孩以為他忌憚人數眾多,便訕笑道:“如果你擔心的話,就我和寧姐兩個人跟你談,你總不會連兩個小孩都怕吧?”
少女橫了他一眼,道:“小寶!你還敢說!都是你啦!常大哥不是說不要亂來嗎!要出什麼問題,看常大哥怎麼修理你!”
那紅衣男孩小寶一臉無辜:“我晚上急得睡不著啊!就想說先探個路再說,誰知道這麼巧就遇到他,看他在涼亭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一樣,我就想可以別這麼麻煩,直接把東西拿走就好……”自知此屬偷盜行為,心虛理虧,語到末處,聲如細蚊。
邵崇檜冷哼道:“通通進來吧!我倒想看看這到底怎麼回事!”
互通了姓名才知道那少女正是任俠協會首位入會俠員,代號“銀月小仙”的柳玥寧。
那紅衣小男孩則是協會創始俠員之一,代號“血紅帽”小寶。
就聽柳玥寧道:“邵先生,可不可以請你說明一下,在接到這單快遞的情況或是細節?”
邵崇檜當下將老闆如何委託他這奇怪的訂單,對此單異狀所做出的解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斗篷人“五靈半仙”司徒子乾聽完說道:“這樣要查誰在背後主使,他老闆是關鍵啊!”
小寶說道:“你有沒有一種催眠術可以讓人說實話的啊?”
“你真當我是神仙啊!都不用代價的是吧?”
一臉精悍的大學生“靈目蒼猿”程正崙幹話道:“想也知道一定有,小寶你要不先試試看?”
“這麼好的事情,還是留給你吧!”
臉方氣正的“屠鯨狂鯊”方運辰故意手捏法印,對著程正崙喃喃唸道:“天地借法,你是隻猴子,你是隻猴子……”
為首“龍王太子”于瀚笑道:“你們倆別鬧了,再說他本來就是猴子!”
邵崇檜見這武藝高超的組織竟如同一家人般嘻笑逗罵,嚴肅的氣氛登時緩解不少,隨即正顏道:“現在輪到你們了!到底怎麼回事?”
柳玥寧當先致歉,後道:“先生知道言氏家書嗎?”
邵崇檜聞言看了貨袋一眼,說道:“那不是三月初才出借給東和本國的國寶嗎?你不會說古董裡裝著它吧?那你們誤會了,我檢查的時候裡面沒有東西。”
“先生先別急,這次出展國寶,我們任俠也有參與保衛工作,在過程中發現有心人士企圖不軌,為了保護國寶,俠員才暗中將國寶運回,就我們的情報,它就藏在那個古董的瓶身裡。”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需要將古董瓷器弄碎,這樣才能把……”
話沒說完,邵崇檜便搖頭道:“不行!如果你們搞錯物件,那這單損失算誰的!”
小寶厚的一聲:“這怎麼可能搞錯……”
柳玥寧單手按住他的話頭,搶道:“如果是我們弄錯了,任俠承諾全額賠償,這裡所有俠員都能作證,但事有輕重,希望邵先生能配合,如果國寶毀損就不是錢能解決的了,我相信邵先生也不願意冒著損害國寶的風險吧?”
“就憑妳一句話,妳要我怎麼相信任俠有能力賠償?”
柳玥寧微微一笑:“先生說個數字吧!”
“……我100個月的工資,兩百萬!”
就聽旁邊小寶噗哧大笑:“還以為是多少咧……”
柳玥寧一個點頭道:“邵先生請稍等……”說著當他的面傳出通訊,並打開擴音。
“喂──謝先生,我是小寧!”
通訊對面傳來一個沉重又頗感無奈的男性聲音:“喔……小寧啊!有什麼事啊?是孩子嗎?”
“不是的,您的兒子由我的弟妹在照顧,請放心,我打來是想問,您在禪麓集這邊有資金嗎?”
“禪麓集……有啊!怎麼啦?這次又要做什麼?你們別這樣,上次標個什麼古代槍的就要幾億幾億的,還好沒成交,不然可就……”
一陣拜託求饒引得幾名俠員差點笑出聲來,忍得好自難受。
柳玥寧不敢讓他往下抱怨,趕緊道:“您誤會了!這次是為了展示您的財力,您可以派人送兩百萬到禪麓集入山口的行腳旅館嗎?”
一聽是展示財力,那男子精神便來了,也不問向誰展示,慷慨道:“我的財力?兩百萬哪兒展示得出來,兩千萬!十分鐘內送到你手上,小看誰呢!”
“不行啦!我們不用那麼多的……”
“沒事!多出來的當是我兒子的奶粉錢!先這樣了!”說完霸氣掛上通訊,惹得眾人傻眼苦笑。
柳玥寧一臉尷尬,赧道:“不好意思,有錢人的任性,請您稍等一下……”
邵崇檜皺眉道:“我以為任俠並不隸屬任何財團組織……”
柳玥寧解釋道:“應該說……他算是長期委託,也就是保母工作,所以我們不算隸屬財團,一樣是獨立民間組織。這樣邵先生能相信我們嗎?”
邵崇檜見她如此坦率,要是再等兩千萬到眼前,便顯得自己小家子氣,拿起貨袋放到桌上,拆封卸盒。
在眾俠注目之下,一個雕龍畫鳳,明亮尊貴的玉淨花瓶呈現眼前,就見邵崇檜舉瓶過頭,便要一舉摔下。
眾人連忙驚呼阻止,邵崇檜甚感不耐:“不是要把它摔碎嗎!”
小寶說道:“大哥!國寶在瓶身裡面,你這麼一摔,難保國寶不會跟花瓶一起碎掉!”
“那你想怎麼樣?”
“呃……要想辦法,只弄破外面花瓶而不傷到內部,這還蠻費功夫,我們這裡所有人的功夫應該都不到家吧……”
言至此處,眾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身負玄術的“五靈半仙”,猜想這種細膩活兒,玄真法術應該能處理。
卻見司徒子乾搖著頭道:“別看我喔!隔空取物我還可以,這種直接連在一起的用我那套,說不定國寶和花瓶整個被風化掉……”
邵崇檜暗想自學的七星訣也只是突破極限,不是控制內力輕重著點的功夫,難以用在此處。
眾人正自一籌莫展,就聽敲門聲傳來,看了看時間,果然不出十分鐘,不過現在別說兩百萬,就是送來兩百億也沒用了……
檜遞(十九)破繭而出
小寶白眼一翻,無奈應門,一開口便不客氣:“你現在來有屁……”話沒說完,就見一名人高馬大的白衣大漢,正一臉疑惑看著房內情況,卻是“鐵棍”常郁沖。
小寶一見是他,便說道:“哦──你來可能就有屁用了!”當下拉他進門,一邊把眼下的情況說了一遍。
常郁沖聽完,說道:“小寧,妳已經用了妳的方法啦?”
“雖然跟預期的不大一樣,但還好很順利……”說著橫了小寶一眼。
常郁沖一看便知又是誰沉不住氣,亂搞一通,眼看眾人一籌莫展,便逕自走來,拿起瓶子。
卻聽邵崇檜忽然按住瓷器,問道:“天海幫的事,你任俠怎麼處理?”
常郁沖微微一笑,答道:“梁勇自爆身亡,天海幫回到齊小兄弟手上。”
“神夜會也分了一杯羹?”
“神夜會承諾幫齊少主鞏固原本天海生意後就會撤出,完整歸還天海幫。如果先生不信,我馬上可以跟相關人士聯絡。”邵崇檜這才點了點頭,放脫按壓內心的執著,另眼看待眼前這自許正義的民間組織。
就見常郁沖手托玉瓶,屏氣凝神,知道手中掌握的是一國之寶,如有差池,便是千年傳承盡毀,如此寶封瓶身的情況,勁力若是過輕,沒震碎外部瓶身,反而傷了國寶,必須輕重合宜,觸而不透。
在旁眾人雖是緊張,但也束手無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這內外兼修的任俠大家長身上,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
就聽常郁沖輕輕哼的一聲,勁傳掌心,勁力收放自如,一觸即止,啵的一聲,瓶身片片碎裂,但形狀仍固。
常郁沖呼出一口氣,慢慢把瓶身表層一片片如撥雞蛋一般撥開,露出一真空防護袋,裡頭裝著一張略顯泛黃的宣紙,紙上朱墨揮灑,年深日久,仍情隨筆溢,正是勝朝言真慶的文珪墨寶“言氏家書”。
眾人確認國寶安然無恙,盡皆鬆了口氣,唯獨一人氣得怒髮衝冠,惡罵道:“這死胖子活膩了!連國寶都敢動……”一邊罵一邊要衝往南部,一腳踢在那肥臉上。
小寶見他一副不踢死人不罷休的樣子,趕緊攔住:“唉喲!你你你等一下,幕後黑手都還沒抓到,你怎麼比我還衝動啊!”
常郁沖亦是一個閃身,擋住門口,解釋道:“邵先生,請你先冷靜,如你所見,這件事情攸關國寶安危,我相信背後還有組織,從它可以隨意改動一家快遞訂單來看,這組織規模肯定不小,甚至涉及國家政黨……”
邵崇檜一聽,瞬間恍然:“你說……凡爾莎的兩黨?”
“我們也還在調查,以現在的政局來看,所有動作帶來的政治目的,無外乎推託卸責,陷害異己,獨攬功勞……現在國寶在海外失蹤的消息還沒曝光,暗地裡就有這麼多動作,還牽扯上狂戰幫舊部,這想想都不是一般有錢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們查你們的,我打我的!”
“一定會給邵先生出一口氣的機會,但現在需要您的配合……”
“……我已經忍了很多天,可不想再等了,你還要我裝傻裝幾天?”
“您誤會了,我是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務,如果你見到這單快遞的正主,麻煩你立刻通知我們……”說著拿出一個雙魚形通訊器交給他。
邵崇檜一聽,便曉其意,點了點頭,當即背起貨袋,邁步出了房門。當他步出旅館時,天已全亮。
這次沒了天海幫尾隨追蹤,更有任俠在後護航,區區一個禪山,在流星腳下不到半個鐘頭便已行過。
想在浩大國土裡隨意找一個瓷器骨董也並非難事,是以時值早晨八點,邵崇檜的腳步便已來到豪宅社區──寶萊真愛花園。
迎賓管理員宛如貴賓一般將他迎到社區大廳,問道:“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我要找第1座4樓50號的李先生,這裡有他的快遞,需要他本人簽收。”
“喔……我查一下,請稍等……”接著一陣翻找住戶名冊,隨後續道:“先生!您找的李先生長期不在國內,他囑咐我們,如果有他的信件或快遞,讓我們代他簽收!這是他給我們公司的委託書,請您過目……”
邵崇檜不料對方計畫周詳,想來沒那麼輕易逮到正主,只能依言讓那管理員代為簽收,隨後立即通訊任俠。
“嗯……果然是這狀況,邵兄弟趕快離開,我們會輪流監視那個地方,看有誰會來領走那個包裹,現在……線索落到貴公司的老闆身上,可能目前只有他知情,我擔心他會有生命的危險……”
“他早就有生命危險了!需要我留他一張嘴嗎?”
“呃……麻煩你,我們跟您走一趟吧……”
檜遞(完)流星外送
這日中午,奔馳快遞公司後門的小巷中,常郁沖、小寶分站門扉兩旁,小寶伸指數道:“五……四……三……二……一!”
“一”字聲落,便聽砰然巨響,一人撞破門扉,倒飛出門,重重摔在地上,肥臉上滿是瘀青血腫,正是公司老闆。
接著一人從門內閃出,對著老闆的肥臉就是一陣痛打,也不管老闆如何哀饒告罪,一雙鐵拳只如驟雨一般不停招呼,但就是不用腿。
小寶起先還道:“哇靠!還真的只用五秒耶!”到後來逐漸臉顯不忍:“欸!常老哥!我們要不要去阻止一下啊?我們不是還有問題要問嗎?”
常郁沖雙臂枕胸道:“讓他打兩拳吧,被人耍的感覺,總是需要發洩一下的……”
“喔……對了!你之前傳給曉玉姊的名字,查得怎麼樣了?”
“你說寶萊花園的屋主啊!他在國內用的名字叫李大同,但在聖利亞合眾國他有另一個名字,叫李有德。曉玉查到他是聖國一個李氏基金會的主席,巧的是,這個基金會今年資助國內『凡聯黨』不少錢。”
“凡聯黨?又是他?”
“前總統林京輝卸任之後所創立的『凡爾莎聯合和平促進黨』,對!又是他……”
“哼!是凡爾莎聯合『東和』促進黨吧!這些假愛國真貪汙的畜牲……欸!這樣還不能抓他喔?”
“這也沒辦法證明國寶這件事跟凡聯黨有關啊!屋主叫李大同,基金會主席叫李有德,他可以推得乾乾淨淨!再說,我們也是偷渡國寶回來,能拿什麼抓他!”
“真搞不懂他們搞這一攤出來到底有什麼好處?”
“你想想凡聯黨跟檯面上哪個政黨比較好?海港市的市長又是誰?”
“喔!是要幫近民黨打擊對黨喔!”
“我猜他們是看造假國寶不成,就利用出展失竊,作為打擊應國黨的手段,把國寶送到近民黨執政的城市,然後在月底國寶失竊的消息壓不住時,直接讓國寶亮相,宣布近民黨暗中找回國寶,拉高近民黨的聲勢。剛好這次國軍也隨同出展,藉此顯示國內軍武質量的不足,才有理由跟聖國買更多的武器。”
“所以,凡聯黨和狂戰幫有關係囉?”
“這點還不確定,狂戰散了之後,多半潛伏在黑市暗處,有賺錢生意他們都不會拒絕,也有可能是凡聯黨的人去黑市招攬他們幹這票,總之,我們要跟也是查凡聯黨這個源頭。”
“欸欸欸!我有一個問題……當初他們早就知道國寶藏在花瓶裡,也知道是哪一單快遞,幹嘛不直接在東和本國攔截就好了?還要亂改地址,搞這一大圈……”
常郁沖不答反問:“請問他們是怎麼知道國寶藏在花瓶裡的?”
“因為他們……”小寶話到一半,轉念一想,登時恍然。
常郁沖幫他說了下去:“因為他們跟造假集團的人是一夥的啊!除了我們,只有跟造假集團有關係的人,才會知道這件事嘛!如果攔截下來,對外宣布尋回國寶,重新出展,那不是放線給我們查嗎?況且你朋友不是說,在出展的學者裡還有其他組織,說是興幫吧?他們怎麼敢玩?……”
“那不會攔截下來,把國寶藏起來做贗品啊?就跟之前他們打算的一樣嘛!製作贗品留在東和本國,把壞掉的真品還給凡爾莎,到時候真品難以復原,東和本國的贗品就變成真品啦!堂堂正正的占領國寶!”
“你覺得被你那個姓莫的朋友這麼一鬧,他們還有這個能力嗎?因為這件事,現在東和本國被逼得到處找國寶;到處抓造假公司,東和政治圈也是分很多黨派的,動作一大,被對黨查出把柄,說東和民自黨勾結國外勢力,那不是更慘?”
“這麼說也對喔……”
“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避免無法負擔的後果,在政治這圈子裡,一步踏錯可能滿盤皆輸。相信凡聯黨一定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把國寶送回給親東的近民黨,這樣近民黨帶起聲勢,未來美言幾句,說國寶能夠找回,東和本國也出了份力,不就可以防堵國寶在海外失竊的說詞了。”
“哇靠!光用聽的頭都大了,怎麼還會有人想去搞政治啊……”
“你以為這些事情只有搞政治的人需要知道啊?政治也就是管理眾人之事,每一個人都應該搞清楚,尤其有能力的人更應該幫……”
話沒說完,小寶急忙道:“你等一下再唸我,那裡要打死人了!喂喂喂!檜老哥你冷靜一點啊!我們還有問題要問啊!”
但見老闆已被打得連親生母親都不認得,摀臉求饒道:“不……不關我的事,別再打了,求求你……”
邵崇檜兀自拳硬:“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這張王八單是跟誰接的!”
“那那……那是我在三月中的時候接的,那時候有人打給我,說是我朋友介紹的,他說需要改快遞地址,但不記得編號,我剛打算拒絕他,他就說這單非常貴重,他願意先付訂金,事成再付另外一半,錢已經準備好了,還要請我過目……”
“他說要我馬上去後門看一看,就是這裡啊!發現門口擺了兩個大皮箱,裡面裝的全是鈔票,少說也有幾千萬,你知道這幾年公司的情況不是很好,所以我就……”
所以二字後面已不重要了,想也知道他做了什麼。
常欲沖枕胸沉思道:“難怪曉玉一直沒收到包裹通知,用訂單編號一查才發現,看來我們的眼線還是不夠,需要繼續延伸。”
小寶忍著捶死他的衝動,訕道:“哇塞!真佩服你,連人都沒看見,這種單你居然敢接……”
殊不知多數當老闆的在上位者皆信奉金言“富貴險中求”,但險的絕對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下屬。
邵崇檜越聽越氣,這種老闆為了金錢根本不把員工放在眼裡,一抽掛在身上的公司名牌,狠狠甩在他的肥臉上,怒道:“公司有你這種人遲早被你搞垮,老子不幹了!”說完拂袖便走,留下老闆一臉傷慚。
常郁沖欲言又止,見他瞬息走遠,只能作罷,回頭溫言道:“先生,我送你到醫院去吧……”
“我……我傷成這樣,這要怎麼……”
小寶笑道:“你還想追究啊!你知道被你改掉的那單裡面有什麼嗎?”
老闆搖了搖頭
常郁沖連使眼色,叫他不可透漏,但小寶卻視而不見,信口胡謅:“那裡面是個花瓶,是東方小島上一派宗教的國寶,如果人家一狀告上凡爾莎,你就準備背一個販賣國寶的黑鍋!”
“這我……我完全不知情啊……”
“誰理你啊!你自己去跟法官說!”
常郁沖搖了搖頭,安慰道:“先生!請放心,我們任俠會把國寶送回,絕不會讓您出事。剛剛聽您說貴公司近年情況不是很好,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讓任俠入股,成為您公司背後的資助人?”
老闆之位也非偶然所得,心想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頂著張豬臉,疑心道:“是不是有什麼條件啊?”
“請放心,您還是貴公司的老闆,我們這麼做是為了感謝邵先生所提供的線索,讓我們能順利破案。所以除了資金方面,我們也介紹筆生意給您,並且希望邵先生能擔任這個項目的總負責人。”
老闆看著他真摯的眼神,實在不相信有人願意把好處分給別人,但自想對員工確實有愧,況且自己的把柄也落在這群人手裡,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常郁沖笑著道了聲謝,隨即對小寶道:“聯絡你檜哥吧?”
小寶小手一攤道:“我又沒有他……”
“他氣到忘了把通訊器還我了!”
這日是神州曆215年3月22日,直到三月底國寶出展結束,言氏家書順利歸國,但媒體版面卻做得不是很大,引得民眾議論其中曲折,猜測之聲一時甚囂塵上。
也是從那陣子開始,凡爾莎各地出現外送餐點的服務,其中以奔雷快遞公司所開設的“流星外送”最為人所知,在宅文化興盛的現代,各地外賣生意逐步超過原本的快遞生意,晉升為主流。
此項目的負責人也親自奔赴前線,跟員工一起跑單,傳言此人腿功了得,一日百單都不成問題,由他手中送出的餐點永遠都像剛做好的一樣,也因為脾氣火爆,時常跟一些愛裝大爺,毫無禮貌的客人店家發生衝突,使得凡爾莎人民對外賣人員都額外客氣有禮,因為誰也不知道,今天送來餐點的,會不會就是那顆“暴火流星”。
(完)
陵風(一)翡翠真如
神風夜捲盜皇陵,妙手探雲摘辰星,御前金刀無情義,法外逍遙掌天刑
夜幕低垂,樹影婆娑,一道黑影猶如旋風般瞬閃而過。
黑夜壟罩下,普通肉眼皆跟不上那速度,唯一看得清的是那黑影身上的巨大布袋,大到像能裝得下一個人。
布袋綁帶緊勒其身,看來甚是沉重,但那黑影舉重若輕,在高叢樹林中縱高潛行如履平地,疾如旋風。
數息之間,那道黑影已穿出密林,月光浮動,逐漸現出真面。那是一名身穿黑衣,外披竹簑的漢子站在一座石頭神廟前。
那人臉上一道小刀疤橫過左頰,瞳眼精光一閃,泛起一抹達到目的的微笑,邁步走入。
但見那神廟狀成三角,壁雕處處,青獅鎮邪,金鵬靈動,白象威靈,神像莊嚴,似是一處禪教寺廟,但又多了一份色彩分明,輪廓深刻之美。
步過中庭,右首一口水井,左邊一座假山巨石,皆是一副年深日久,久未更用的模樣。
那人微一皺眉,大步走入大廳,將布袋放置供桌之上,看了看時間,喃喃自語道:“喔……我早到五分鐘……希望別遲到啊!不然要罰三杯的!”隨即唉呦一聲,打開布袋,合十歉聲道:“無迷弗陀!無迷弗陀!不該在您面前講酒的!”
只見袋中裝著一尊以玉石打造的真如雕像,通體碧玉晶瑩,在夜中神廟裡散發聖潔光輝。
那人兀自幹話,自得其樂,忽然一陣異樣襲上心頭,臉色一變,立時收起笑臉,肅穆重裹雕像,凝神細聽。
滴答……滴答……
那猶似涓滴,卻過於呆板規律之聲,在靜謐廣大的神廟裡略帶回響,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又好似近在咫尺。
那人下意識俯下查看,赫然發現桌下竟黏著一個定時炸彈!
上頭倒數計時:“00:03……00:02……”
那人一字粗話,抄起布袋就往門外衝,聽得後頭轟的一聲震天巨響,神廟屋頂立時被炸上了天,石頭崩落,瞬間坍塌。
衝波襲背,耳膜震盪,那人趕忙右手一抖,從腰間甩出一條連著登山斧的鎖鏈,登山斧刃飛捲而出,刺入置放中庭的裝飾巨石,直末至柄。
就見那人手甩斧鏈,飛身縱入水井之中,提氣單臂力扯,鎖鏈瞬間繃直,扯得巨石隨後飛來,重重壓在井口,阻絕上頭的驚天爆炸。
連在井底也能感覺到外頭的爆破震盪,那人一按機關,縮起鐮刀般的斧刃,一抽收回。
看了看背上布袋,嘆道:“素衣派這些王八蛋……早知道就拿八成訂金!難怪約在個廢掉的神廟,原來是想連寶物一起毀了。算啦,有五成也好!真如爺,小的帶您到安全的地方!”
說著靜心感應,發覺井底有微風徐入,料想應是與地下水管相通,流向外界河川,便即尋去。
憑著感覺,不知走了多久,那人便見前方月光隱隱,淙淙水聲傾瀉,來到出水口一看,臉上登時泛起自信微笑,道:“真如爺!馬上可以脫困囉......”
陵風(二)御陵神風
身竺共和國,位處萬朝天國的西南方,緊鄰孟卡邦,隔著孟卡海灣與暹騰國遙遙相望,信奉國內長河“恆伽河”為孕育生命的聖河,所創宗教“印暹教”盛傳南境各國,傳入萬朝天國,與之文玄兩教融合後,衍發出影響深遠,盛傳各國的“禪教”。
此時位於身竺南方沿灣地區的港埠邊,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那漢子自臨海地下水道衝出,奔向停泊在海港邊的一艘小型水上雲艦,奪艦到手,立馬起飛,越洋而去。
雲海在側,夜灣如天,俯瞰底下浩大的孟卡海灣,彷彿踏天地於腳底,一切盡在掌握,刀疤漢子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以後有了這架,還怕哪裡去不成啊!”
回頭看向裝戴至寶的布袋,孤零零的被丟在一旁,宛如世所遺棄,不由得心情一沉,按下自動飛行模式,解開布袋,將那尊真如放置身旁。
皓月當空,逸靜平和,翡翠色的真如像似也綻放截然不同的光輝,彷彿禪光普照大地,似是無形,確猶存在,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以達觀世全知的禪境。
“真如爺!辛苦您了!小的是個俗人,您的大道理呢!小的也聽不懂,悟不了,回頭給您介紹一個可以對話的人,您就不會無聊了!”
一路直飛東方,朝陽升起又逐漸落下,越過萬朝天國及凡爾莎之間的黑溝海峽,為避海空邊境巡邏偵察,那人縱艦下降,直至凡爾莎東南沿海的礁石岸邊,這才降落放錨。
就見他背起布袋,翻上艦翼,腳下一點縱起,同時甩出斧鍊,飛嵌崖壁,提氣縱身,數個點踏,越過礁石,進入沿海村鎮──鐵雲鎮。
凡爾莎東部四大山脈:金陵、銀杏、銅湖、鐵濱,統稱金鐵山脈,構成東部對外的天然屏障,而銅湖、鐵濱兩山盛產各類晶礦,成為國內工業原物料的大宗家,多數村鎮都以礦業公司為中心,工廠林立,礦隊結夥。
早期尚有挖到金礦,整個礦工梯隊一夕致富的案例,到了現在多數資源都掌握在礦業公司手裡,加之後來政府介入,暴發戶已甚少出現。
如此多方勢力在同一地點,拉幫結派,明爭暗奪不在話下,資源角逐也使地方型態漸趨複雜,成為黑市交易,非法買賣的集散地,其中正以鐵雲鎮的流金胡同為最。
白天是金融彩卷,古玩市場,而晚上則成為各式球館、釣場賭場、舞廳酒吧,盡是提供工人工頭的娛樂場所,更是地下經濟最好的掩護。
卻說刀疤漢手拿布袋,轉進一處暗巷,來到刻有『金願亭』三字的酒吧門前,敲了一長三短的叩門聲。
就見門扉上敞開一個窗口,現出一張兇惡的臉,問道:“來幹嘛的?”
“摸金掏寶的!”
“管你摸什麼?”
“嘴裡大金牙!”
“那又掏什麼?”
“喉頭含青玉!”
“死的是外家的還是內家的?”
“外家的,橙子剛到,順便討個碗來扣!”
“有帶瓢嗎?”
“你在這裡會不帶瓢啊?”
“抱歉,這裡殘油多,不適合紅噴子。”
“我只有兩把青子,你收去沒意思……”
門內那人聽了,似是戒心稍安,放他進門後便回復正常交談:“來找韓金牙啊?他在吧檯那!”
就見吧檯後頭一名調酒師,全身金色西裝,頂著浪子頭,嘴裡鑲著一顆大金牙,一副猥瑣的模樣。衝著刀疤漢叫道:“風哥!辛苦啦!來來來!坐坐坐!我看到你就開心了!這次賺不少吧?”
刀疤漢道:“這次差點連命都沒了!還賺不少!”
韓金牙拍著他的肩膀:“哎呀!哪一次不是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幹這行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風險吧!閒話少說啦!我這仲介費你可不能少。”
“我也只拿到五成!你還想拿多少!”
“欸欸欸!你什麼時候變那麼客氣啊?怎麼只有五成咧?”
“問你啊!誰叫你是含著金牙長大的,連介紹生意都不會!別廢話,今天這攤你請!回頭我要閃人了!”
韓金牙正欲出言還價,卻聽身邊一人輕聲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想找一位『御陵神風』邢如風先生。”
兩人聞言一愣,韓金牙順勢看向刀疤漢,那刀疤漢亦臉露懷疑,正想出言承認,忽覺今天的金願亭好像比往常來得安靜許多……
陵風(三)鬼眾神工
刀疤漢才正想眼神示意,韓金牙已然拇指向他,說道:“這位就是邢如風啊……”
邢如風白眼翻盡,無奈回頭應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但見那人西裝筆挺,梳著個油頭,戴著眼鏡,看起來就像是個業務祕書,要不說旁人還以為是哪個公司面試的小夥子跑錯場了。
“邢先生在各國業界都極富名聲,我們老闆也有所聞,非常佩服您的身手,小的謹代表公司老闆,希望能跟邢先生談成一筆生意……”
如此說法,旁人也許不知,身處偷盜掘墓一流的邢如風自然曉得他所說的生意所指何事,說道:“如果我不答應咧?”
“酬勞方面,一定能讓您滿意……”
邢如風背靠著吧檯,笑道:“你說你帶來的兄弟就是酬勞嗎?我對大兄弟可沒意思啊……”
吧檯周圍數名自飲的客人各自一震,事跡敗露,沉不住氣者立馬拔槍,孰料刷的一聲,邢如風腰間斧鏈如騰蟒出洞,靈如蛇信,動如飛龍,眾偽客手中一痛,槍支皆被打落,卻吋膚無傷。
這套名為“天刑飛斬法”的斧鏈絕技在他手下使來如行天過雲,不只能拔山攀冰,躍崖過淵,臨敵時遠近能攻,刁鑽難測,狠辣決絕,宛若天刑。
就聽邢如風笑道:“這樣就能稍微聽一下你有什麼屁要放了!”
眾人見他確有本事,紛紛垂手,看向那西裝秘書,聽他拿主意。那小夥子並不慌張,說道:“我們老闆對景山裡的傳說非常有興趣,希望能請邢先生作為響導,帶我們探索其中奧秘……”
邢如風聽他文謅謅說得甚是好聽,還不就是要他去景山挖寶,不禁臉泛訕笑:“又來了一個不懂充內行的有錢人……”搖著頭說道:“如果你說的是景山,那我可以幫你老闆省一筆,那裡根本沒有什麼有名的大墓。就算有,那也早就被人挖光了!”
“邢先生誤會了!以您的專業也應該知道景山為什麼會出名?自然也曉得神州曆136年東凡之戰的開頭……”
“呵!你說神州大戰以前,東和本國偷襲凡爾莎的戰爭,我知道啊!開頭就在景山,那又怎樣?不就是因為東和本國想抄捷徑直攻凡爾莎北部的碧瑩東城嗎?”
“您相信這個說法?”
“……不然你還聽過其他的說法嗎?”
“就我們財團所知,當初景山內藏有大量金銀礦石,能作軍餉,以利長途征戰的東和軍,一邊直攻北部碧瑩,攻佔基地;一邊開山採石,作為後方補給,所以東和本國這才將首要目標鎖定在景山,要不然以當初東和本國最為強悍的鋼鐵雄師,怎麼可能攻不破景武營的守備?”
“這都過多久了,要真有金銀礦石,哪還輪得到你們啊!”
那人不答,笑著繼續往下說:“當年鎮守景山入山口的就是有『羅剎將軍』之稱的女將──臧詠琳,率領不到二十人的景山群鬼眾,硬是將東和的先鋒雄師擋下。鬼眾當中的『地縛鬼』邱叡和『夜天魑』戴瑞榮,兩人擅長土木工程,在景山搭建山中棧道,以供鬼眾撤退。但……他們做的還遠不止於此……”
“相傳兩人在景山地底興建起一座大型避難所,但眼光獨到,久戰沙場的羅剎將軍會做出這種為自己留下後路,影響軍心的決策嗎?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那裡就是金銀礦脈的所在,避難所只是個引敵入局的幌子,只要鬼子找來,將軍便會引爆火藥與鬼子一同死在地底。”
“你們有做功課嘛!應該自己找得到啊!何必來找我咧?”
“我們公司雖然多有地質專業學者,但都屬於學術層面,仍缺少一個有實戰經驗的專家,而且既然是戰爭時期興建的大型避難所,陷阱機關想必不少,我們當然希望這次探寶不要造成任何傷亡……”
邢如風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似是有備而來,直覺此事必有蹊蹺,一時沉吟未答。
西裝秘書見他如此,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便說道:“我們公司幾經審慎評估,有八成把握這趟能有收穫,但也預防那兩成發生的可能性,本人謹代表公司向邢先生承諾,此趟不管有沒有成果,都會付給您三千萬幣的酬勞……”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邢如風就更加確定有問題,哪個白癡會做這種賠本生意,寶沒挖到還要付一大筆,正想開口,卻被韓金牙拉到一旁。
就聽韓金牙悄聲道:“你幹嘛啊?有生意送上門,怎麼感覺你一副不想接的樣子?”
“你沒聽過一句話:『穩賺的生意一定賠』,哪有這麼好的事?你看他拗的這麼順,明顯知道我會怎樣拒絕!”
“那你可以先拿他幾成訂金啊!中途感覺不對,你撒腿溜就好啦!”
“媽咧!這還需要你來教我!我也沒說不敲這竹槓啊!只是……”言至此處,瞟了一眼放在身邊那裝有翡翠真如的布袋,臉露難色,心道:“我身上那個更貴……”
打定主意,轉頭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這筆生意我就接下了,按照行規,一般是先付五成訂金,不過您這並不一般,我得酌量多收一點點,就七成訂金吧……”
話才說完,那西裝秘書已拿出一支通訊器交給他,說道:“這個通訊器裡有一組帳號密碼,您剛剛所說的金額就在裡頭,請放心,這戶頭是海外一個長期沒人使用的帳戶,不會有人查到。事成之後,會再匯入剩下的三成。”
邢如風斜眼瞟他一眼,訕道:“這麼有效率啊!”
“您若有疑慮,大可以先行確定,之後就用這支通訊器跟我們聯絡!”
到了現在,邢如風都有一種落處下風的感覺,好像對敵近戰中淪為負隅被動一般,盡在他人掌握。嘴角一揚道:“好啊!我還有些事要做,你們就先到景山附近等我好了!”說著仰頭乾了一杯酒,拿起布袋,颯然而去。
陵風(四)師門求援
卻說邢如風離了金願亭,逕回奪得的水上雲艦,向北而行,心中嘀咕:“本來只想來還個價而已,沒想到另一個生意就上門了,我有這麼出名嗎……”
心起懷疑,在北部臨海峰崖處停泊登陸後,便不時提氣感應,確定無人跟蹤其後,只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可不能隨便讓人知道。
就見他甩鏈攀峰,進入北部百草群山,向東南尋去,來到虎尾山一處公共墓地,悄悄撬開一座墳墓的骨灰室。
夜幕降臨,墓氣鬼陰,此時就算是公墓管理員也不會想走進墓地,更不會有哪個想試膽的來清掃。
但一個以偷盜逝者之財為業的人卻絲毫不懼,如同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昂然走了進去,但見骨灰室形成長方,後壁乃是一面浩大磚牆,兩盞蠟燭燈台橫掛其上。
刑如風雙手在燈台上各自一拉,隨即俯身轉動地面上的一個圓形拉環,首先順時針各轉四分之一,再轉整整一圈,向上拉起,便聽得喀喀聲響,浩大磚牆一分為二,現出一條甬道,隱隱閃耀著珠光寶氣,靈氣四溢。
刑如風一邊走到盡處,一邊喃喃自語:“看來得把機關改難一點了,不然早晚被人搶走……嘿!師父,今天為你請來真如爺!”
但見甬道盡頭一室見方,各式奇珍異寶玲瑯滿目,原來是一處藏寶窟。內室中央靠牆之處,擺設香台,先祖牌位陳列其上,上書“先祖武氏孟公之靈位”。
放下手中翡翠真如,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臥身癱坐在香台旁,說道:“師父……這次啊!是印暹教的素衣教派雇我把真如爺找出來的,相信你也清楚,為了爭權,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所以我就……”一席話滔滔不絕,直似祖師當真在前,正與其對談一般。
“……這次在老金牙那裡接到的生意,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經過幾十年,景山那一帶早就被開墾光了,就算有什麼大型避難所,也應該早就被人發現了,可那傢伙又說得這麼篤定……難道真是我看走眼了?不會吧!連我都看走眼的話,那只能去找師兄幫忙了……不過我怎麼覺得找師兄比這次生意來得更危險啊……”
喃喃自語,來回踱步,驀地一個轉身,師祖神主牌閃過眼前,邢如風似有所感,一愣道:“好啦……師父,我知道啦!我會找機會跟師兄說這裡的事嘛!我也得先想好怎麼跟他說,不然搞得他來追殺我,那不就更完蛋……”
有時候最親的人反而最難溝通,從輩分高低到言語輕重,需要顧慮的總是太多,若是處理不當,便會使問題更加嚴重,彼此間的距離更遠,撕裂了親情。
這些對於向來走一步是一步的邢如風來說,無疑是最困難的人生課題。思忖一陣,只覺頭痛煩躁,不如回歸本色,倒還暗符玄法自然。
回到眼前,此番生意就算目標單純,仍需做足準備,打定主意,一句:“師父,真如爺和這些寶貝就麻煩您照顧了!我改天再來看您!保佑徒兒一切順利,說不定到時又會多幾個寶貝來陪您!”深行一禮,拜別祖師,趁著月黑風高,瞬息竄出墓室,待在暗處,略作調息,過了良久,慎重其事,確保無人跟蹤,便潛身直往碧瑩西城而去。
一夜過去,當神風吹至百草山正中央的香鳥峰頂時,清晨陽光已逐漸探頭,照亮山下村鎮及連接內陸與臨海的碧瑩東西兩城。
放眼西陲,景山山巒起伏,綠樹蔥翠,風景甚是宜人,卻聽邢如風咦的一聲,飽覽美景的雙眼瞬間變得異常犀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嘴裡喃喃道:“百川匯流……?”
陵風(五)景山探勘
位處高處,放眼遠望,景山山陽處的路脈河絡盡收眼底,但見景山西向出口只有一處,過了中峰的東向及山中道路,則是經鬼眾及後來政府開墾造路,多達九條,匯聚東向一點,四通八達,貫穿遍佈整個景山。北可至鷹喙崖連通香鳥峰,南方勢連碧瑩西城,東部則連通碧瑩東城周邊村鎮及碧海森林。
“路道也作河道,本來直直一條路被開成九條,九代表極致,這不變成『百川匯流,萬流歸一』的地勢嗎……”
隨即看向景山東邊:“東方是碧海森林,屬木,東位屬青龍,也是木,龍氣由多條道路匯於一處,洽符『青龍乘風』……西方面海,而且有過戰事,金戈鐵甲……屬金,西屬白虎,白虎也屬金……『白虎肅殺』?看來我得再看清楚一點!”方向一轉,直往景山北方鷹喙崖而去。
途經山中官道,穿峰過林,只覺掠過的樹木逐漸高粗,葉片漸趨細長,邢如風斧鏈甩出,纏捲針葉樹梢,臂扯腳縱,身子猶如飛箭穿雲,破開周遭翠綠樹雲,落在樹頂。
但見鷹喙崖已然在望,一條雙向大橋連接起彼崖此峰,崖壁如削,陡峭臨淵,上頭一道瀑泉落入橋下,向內沿河道淌流,向外奔流入海。邢如風越看越奇,趁無人之際,奔上大橋下望,同時叫出通訊器裡的定位地圖。
卻見流道蜿蜒,宛若活水一般注入南方景山,恰似人體的經脈血液。
邢如風忍不住訝然自言:“……『玄武吐水,天落活泉』?這不就只差『南鳳來儀』了!”
自問墓穴探寶從未走過眼,卻哪想得到幾經滄海桑田,天運命數使然,人們有意無意的興土造路,鋪石搭橋,使得普普通通的山巒坡谷,竟成了一塊風水寶地。
邢如風逕往南走,暗想:“景山突然變成寶地,馬上有人要來找,但是為了挖金礦,賭馬也沒這麼準啊……”
遊目四顧,南面山勢略平,風水平平,毫無四聖南鳳之象,不過思忖風水隨著人事物和時間的變化,也許還有沒看到的面向發生。
邢如風踏足峰坪,縱目下望,山下的碧瑩西城早已開始辛勤的一天,風乘暖陽自右撲面,彷彿將自己的臉推向左方那既懷念又使他情怯的東末路。
想起那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不禁頭疼長嘆,縱身翻落矮山,由一處背山的樓宇後頭進入城中。
無謂的自尊使得神風徘徊,腳步慢頓,東繞西逛,趨步不前,但路有盡頭,該來的總是要來,無奈一嘆,轉身走入東末商店街,腳步停在一處招牌為“明空當鋪”的門前。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邢如風推門進去便是一頓搶白:“欸!好久不見了!師兄!我跟你說,這次不是我要麻煩你,而是有件好生意,大家師兄弟這麼多年,好康的我當然要分你一份啦!先別謝我!我這裡有個關於師父的秘密要跟你說……師兄……?”不料環顧店內,空無一人,靈機想到的搶白通通說給了空氣。
正當邢如風不知該慶幸還是惱火,這時就聽門前傳來一聲:“你好?有什麼事嗎?”一人探頭入門,滿臉疑惑。
也不知這人有沒有聽到剛剛那些話,邢如風尷尬道:“呃……我有些事情要找莫先生,他在嗎?”
“莫先生到東城辦點事情,好像跟證件有關……可能沒那麼快回來,請我幫忙看舖子,我是隔壁店家,你需要我聯絡他嗎?”
“不用不用!您忙您忙,我可以……”話沒說完,卻聽得通訊鈴聲,趕忙告罪一聲接起,正是那西裝秘書。
“喂──邢先生,我們公司老闆對這次計畫非常重視,希望能趕快開始,人已經到了西城的美東飯店,您趕快來跟我們會合吧!”
“這麼快?不再多兩天時間準備嗎?”
“我們老闆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若……您無法配合,那這樁生意就……”
放進口袋的錢哪有再還回去的道理,邢如風差點大爆粗口:“你他……你等著!你給我等著,我馬上到!”怒然掛上通訊,咒罵道:“你他媽的!有錢了不起啊!”
回頭卻見那店家老闆一臉乾笑,趕緊陪笑道:“既然莫先生不在,我就先走了!”
“您要不要留個通訊號碼給他?”
邢如風一邊疾步走出,一邊搖手道:“不用了!謝謝您……這次得靠我自己了……”謝字方出,人已在百步以外,語末自言,那店家自也聽不到了……
陵風(六)主僱相會
回歸生意本性,邢如風利用西城暗巷陌弄前往位於星河大道的美東飯店,陡然發現城中有不少人暗中來去,氣氛不同以往。
察覺異狀,自想說不定又是個哪幫哪派之間的恩怨要私下解決,反正無異整個局勢,就別多管閒事了,天大地大都沒有賺錢事大。
神風流過東蘭路尾的暗巷,腳點牆面,竄上樓厝屋頂,順勢向北,樓中小孩才偷吃完一根冰棒的時間,他便已來到美東飯店門口。
就看那西裝秘書迎面走來,領他進入,一邊耳提面命,等會兒見到老闆的一些禮節和禁忌。
邢如風見那飯店外表平平無奇,但室內卻布置得異國風味齊備,不只東西兩式,東和南洋,甚至前些日子才看過的身毒式布置都有,因應各國商旅來此,當真賓至如歸,暗自訥罕,這飯店對賓客還真是煞費苦心。
隨秘書引領至一處西式大廳,看那有如樓中樓般的圓型高台,長桌排列,想來常為婚宴而設。
邢如風腳才踏入廳內,就聽一聲:“哎呀呀!這不是御陵神風邢先生嗎!久仰久仰啊!”一名身形矮短,尖嘴猴腮的瘦漢打著虛情假意的招呼,與邢如風伸手相握。
“哎呀呀呀呀!這不是移山大聖侯先生嗎!失敬失敬!”邢如風表面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心裡暗罕你也來分一杯羹啊。
原來那瘦漢名叫侯騫,同屬盜墓一流,卻無師承任何盜墓流派,乃是自學自賣,對風水堪輿頗有研究,專做些撿刀尾、黑吃黑的勾當,時常與盜墓同行爭搶生意。
“來來來!為你介紹一下剛入我們這行的宮氏三兄弟……”
就見左首位置坐著三名漢子,臉型外貌長得一模一樣,竟是三胞胎兄弟。大哥宮俊德,身高挺拔,三十出頭年紀,甚有領導風範,伸手與其相握:“幸會!久聞神風大名,二弟!三弟!叫風哥!”
二弟宮俊義拱手為禮,口喚尊稱,眉宇神情卻甚是自傲自負,看邢如風與他兄弟三人年歲相近,竟能得享盛名,想來名不符實,便臉泛訕笑,心生輕蔑。
么弟宮俊里畢恭畢敬,深深一鞠躬,禮數有加,但邢如風見他眼神閃爍,微微顫抖的雙手帶著虛偽造作,似是故意為之,猜想這傢伙當是在場眾人當中城府最為深沉之人。
幾人寒喧以畢,各懷鬼胎,邢如風見來了這麼多盜墓同行,回頭向那西裝秘書問道:“你還找了多少人啊?”
秘書微笑道:“我說過,我們老闆非常關注這次行動,希望萬無變數,但事關黃金,也不能太過張揚,不然消息走漏,就可能引來更多麻煩,所以除了你們幾位和公司聘用的兩位教授,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話剛說完,便聽高台上一聲:“各位英雄久等了!,我是這次探險隊的召集人龍驊!我龍氏集團誠摯感謝各位應邀參加這次探金之旅,希望有錢大家賺,共同富裕強盛。”
就見台上一男約莫五十來歲,身上白色西裝一塵不染,發亮墨鏡擋住雙眼,霸氣橫秋,確有集團領導的氣度。
一席話簡明扼要,介紹了兩位同行的地質教授,便走下台來與眾人相互寒暄招呼。邢如風就近一看,見這召集人年有半百,仍鬢髮如雲,與他略顯清癯的臉龐不大搭調,言談之間似有窒礙。轉念一想,是人都愛美愛年輕,就算是上了年紀的有錢人也是一樣。
主僱相見,客套一番,便聽召集人龍驊朗聲道:“好的!各位如果都準備好了,就移步到飯店地下停車場,那裡有準備好的越野吉普車,我們立刻向景山出發!”
邢如風聞言一驚,回頭看向那西裝秘書,問道:“老闆也要跟著去?”
西裝秘書點了點頭道:“這是當然,為了低調行事,這次老闆只安排我一個人負責他的人身安全。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拖你們的後腿,你們就放開手來做吧!”
聽他言語自信,對老闆安全防衛直言不諱,似是根本不擔心這三方江湖盜墓之流會做出黑吃黑的舉動。
世上有哪個老闆會親力親為這淘金挖礦的粗活?何況這集團老闆根本不缺錢,邢如風看這趟生意處處透著詭異,想來絕不是尋找金礦這麼簡單,但看奸如侯騫都沒多說什麼,不如既來則安,見機行事……
陵風(七)坪沙殘跡
探金隊一行只駕三輛越野吉普車,低調上路,由西面景山入山口而入,自山坳坡谷中開始探索。
邢如風看這輕裝簡車的程度,怎麼看都不像是去探金的,儘管龍驊對此親自解釋,為了不惹人注意,挖礦搬金的隊伍會在找到金礦所在時陸續分批趕來,可能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多等一點時間大夥兒都能分得多一點,想來沒有人會介意。
看似一切合情合理,但對邢如風這般打滾腥風之人來說,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雖然他自也想不出騙一群盜墓者能有什麼好處。
日頭尚未偏西,一行三車便已來到山勢中心的坳谷,再往前走便是景山九道的匯聚處“磈沙坪”。邢如風回想起清晨探勘時的發現,此地正是百川匯流之地,也是聖獸歸一的中心。
就聽隨行的陳教授勒令在此停車,拿著手中資料說道:“就資料顯示,當初山中棧道只到這裡為止,此後的多條道路是經鬼眾闢路而成,在景山戰役中,將軍與兩名鬼眾在這裡待的時間也最久,而且經過我們採樣化驗,這裡土質成分與其他地方不同,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地方應該離避難所不遠,當初在景山找到的黃金礦脈也被藏在避難所裡,不如我們從這裡開始搜索。”
同車么弟宮俊里問道:“不同的地方是鋼鐵成分比較多嗎?那可能是囤積武器才導致的吧……”
“呃……是的……是鋼鐵……”
眾人落停,四散探查,侯騫裝模作樣的到處東看西查,宮氏三兄弟煞有其事的拿出黃金探測器,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認真得好像已看到了黃金礦脈之所在。
邢如風獨自一人閒晃,暗自把四周環境摸了個遍,方便撒腿遁逃時不至迷失方向抑或中人圈套。
此時面向正東,左邊屻壁如削,巍峨陡峭,山間凹谷闢出道路向北延伸;右邊則是坪坡道長,地勢稍微平緩,林木疏密,連接木棧山崖道路;而前方道路向下成坡,隱有溪水流聲。
車上陳教授一時語塞窘迫的模樣自都看在眼裡,更加確信心中懷疑,既然如此,不如拿此行當作四處遊覽賞玩的旅行,順便看看這些人怎麼演這場戲。
回想宮俊里那看似不經意的一句,侯騫等人沉浸探金的模樣,就不知是否察覺其中蹊蹺,還是同為台上戲子?
信步而行,走上右方緩坡,見沙坪四處山勢險峻,林木密布,石階平整,不甚難走,暗讚鬼眾前人尚能在戰火密佈之下鑿道鋪路,無論技藝心力都非常人所及。
一派沉思作態,自想一路打混,但多年盜墓的日子使他不自覺的提升五官感應,陡然發現此地土砂出乎意料的細,且色澤明亮,疑心頓起,俯身抓了一把沙土,湊鼻一聞,立時皺起眉頭。
須知盜墓一脈千古流傳,淵源遠長,古時未有現代機械這般方便時,盜墓皆是以最原始的方式來勘山斷勢,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除此之外,便是嗅鼻探路以及靈覺神感,感知天地,藉以趨吉避凶。
此時沙土之中除卻自然的穢土氣息及花草綠茵,另混有濃烈的金屬礦味及一股硫磺臭氣,種種跡象,顯示此地附近確有礦脈存在,不禁吃了一驚,疑心又起,難道還真有黃金礦脈?
這時聽宮俊里驚呼一聲:“有發現!有發現了!大家快來!”聲音之近,只在咫尺,眾人聞聲趕到,就見一處疏林間,數座石柱分列左右,或倒或立,斷裂生塵,殘破不堪,中間只存一座似墓碑般狹小的小廟獨立,一片斷垣殘墟的景象……
陵風(八)凶星鎮煞
邢如風見宮俊里距離之近,喊得之理所當然,料想他早就暗中跟在後面,趁機撿個尾刀,搶功都搶得不遺餘力,不過此人跟在後頭,自己卻沒察覺,想來功夫也不容小覷,尤其此人工於心計,更難對付。
眼看眾人皆拍著宮俊里的肩膀,把他直誇上天,宮俊里口裡百般謙遜,臉上盡顯得色,邢如風輕蔑一笑,好似在說:“接下來看你有多厲害。”
因為當他踏入密林之時,那看似隨意而立的石柱,在他眼裡隱藏不了背後布局;小廟內東和式的神像衣冠楚楚,頸上卻空無一物,乃是一尊無頭像;多處斧鑿刀痕所呈現的滿布風霜,皆是刻意為之,小廟石柱的稜角分明,光滑明亮都為此露了痕跡。
種種跡象顯示此地必有機關,且是出自鬼眾手筆,但卻又不似那般年深日久。
線索明顯對之不上,但對邢如風而言,要看出個大概也不甚困難,只想以此試驗侯騫等人虛實。
就聽侯騫讚完便道:“多虧宮小弟,果然年輕是本錢啊!相信這裡一定有線索,大家再找找!”
眾人聞令忙碌,只有邢如風一人袖手旁觀,只因這麼簡單的機關,就算沒有他,一定也能找出其中關蹺。
過沒多久,果不其然便聽侯騫一聲驚疑:“欸!這裡地板有古怪!”
一根斷柱旁的土地上有個方形踏板,重量壓上便會向下按落,似是個巨型按鈕,一看便知此處設有機關,但無論眾人如何重踩輕踏,高跳力跺,機關皆紋絲不動,毫無異狀。
侯騫見狀道:“看來不只這裡……再去那裡找找……”說著便向另一根石柱走去。
話沒說完,便聽得刷一聲鐵鍊破空,纏捲而至,侯騫眼神一瞬,立時察覺,卻不閃不避。
眾人一聲驚呼,看著他被拉上空中,一人從崖壁上落了下來,手拉斧鏈,喊道:“侯哥!在上面看得比較清楚!”正是御陵神風邢如風。
侯騫毫不掙扎,任其吊他上空,俯身看去,只覺數根石柱的排列甚是眼熟,但見左邊三根石柱雖有一根斷裂,但排列形成倒三角,斷裂石柱正是方才發現機關之處;而右邊也是三根石柱,其中兩根與小廟平行,末處一根則離得甚遠,似孤世獨立。
侯騫喃喃道:“果然……”當即微微一掙,掙脫斧鏈,落下地來,立即發令:“各位,這機關是按照『天煉六煞』也就是傳說中六顆煞星排列而成,最右邊的那根石柱代表天殤,最左邊那根斷掉的就是地煉,形狀就像一把鐮刀,所以稱為煞星。三位宮兄弟,聽我指揮,請把左邊石柱平行排列……”
話音方落,便聽喀喀聲響,左邊石柱砰砰砰三響,分別壓上機關,原來是邢如風將斧鏈定在右山壁上,拉著鎖鏈蛇行繞纏左方石柱,來到左側,凝力後拉,頓將三根形成三角的石柱拉成一直線,手法乾淨俐落,毫無猶豫。
老闆旁的西裝秘書見狀便道:“邢先生早就看出來了,又何必隱瞞不說?”
邢如風笑著看向宮俊里,道:“我是看現在年輕人都這麼厲害,不如讓他們好好表現,獲取多一點經驗,只希望年輕人懂得感恩,未來發達之後也不忘關照關照我們這些即將作古的老傢伙……是不是啊?侯哥!你不也看出來了嗎?”
侯騫見他把話頭轉向自己,尷尬笑道:“世上任何技術都需要傳承下去,還別怪我們這些老頭多事,不過看邢老哥單手移三柱這招,就算再過個三五十年,也不需要年輕人關照啦!”
邢如風嘴上不讓步:“侯哥就是太客氣了!剛剛我斧鏈纏得這麼緊,你簡單抖兩下就掙脫了,倒是讓小弟獻醜了……”
你一言我一語,你褒我讚,但每句皆別有所指,惹得眾人甚不耐煩,宮氏二弟宮俊義訕道:“兩位前輩,既然知道路在哪兒就趕緊走吧!金礦還是比較香啦!”
“二弟,跟前輩說話怎麼是這個態度!兩位前輩,我們兄弟三人剛入這行,經驗不多,還請前輩多多指點,接下來該怎麼做?”
有道是禮多人不怪,見大哥宮俊德這般有禮,存心找碴的邢如風也難繼續下去,擺手表示一切聽侯騫的,侯騫也不再謙讓,當即指派眾人移柱破關。
宮俊德力大身雄,出力最多,搬石推柱,輕而易舉,眾人一同幫忙,而西裝秘書則護著龍驊及兩位教授等在一旁。
待六根石柱皆來到機關定點,卻仍不見有何異狀,這時宮俊義便酸道:“怎麼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啊?看來我們這一行多半還是得看運氣好不好。”
話才說完,便聽身後傳來颯颯聲響,同時聽得侯騫大喝道:“樹來啦!小心啊!”
宮俊義趕緊著地一滾,向旁躲開,轟隆聲盡,一棵斷樹壓在斷去的石座之上,機關運轉,小廟嘎嘎向後移開,現出一條向下的石階,裡頭光線難入,漆黑一片。
侯騫奔來說道:“這樣就對了,一定是因為石柱斷了一根,重量不夠,所以才沒辦法觸發機關,不好意思啊!應該先說的,老闆、兩位教授,這邊請!”
看那斷樹離石座仍有一段距離,樹幹上又留有一個掌印,想來是他弄斷大樹後,故意一掌擊得斷樹向宮俊義壓去,教訓這後生小輩出言不遜。
眾人自然都看出此舉何意,但大哥連打眼色,小弟垂頭不語,宮俊義不敢發作,只怒哼一聲,跟在大哥身後,護主下階。
邢如風見此時只剩自己和侯騫落在最後,便試探道:“侯哥,探陵這麼久,你應該有聽過『以兇鎮邪,以煞制煞』這種布局吧?這地下避難所的入口機關也太簡單了一點……”
就見侯騫聳肩道:“也許鬼眾認為這密林中的小山谷已經夠隱蔽了,再加上當時東和鬼子也不懂我們的天地勘術,所以才用這種機關布局吧!哎呀!你管這麼多幹嘛?反正有人付錢我們就做嘛!”
邢如風眉頭一皺,道:“那黃金咧?我們不是來找黃金礦脈的嗎?”
“這……這黃金難道不是錢啊?我說的錢就是黃金啊!別囉哩囉嗦的,快走吧!”說著快步跟了下去,似是毫不提防腳下可能出現的陷阱。
眼看那似急欲脫身的背影,邢如風心下更疑:“這賊猴子肯定知道些什麼……”雖知一旦走入地底,想脫身就沒那麼容易,但仍想抓住那微乎其微的致富機會。
只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邢如風走下石階不久,隱藏在暗處的黑影一道道皆竄入石道之中……
陵風(九)地下殿堂
眾人小心翼翼走下石階,穿過甬道,平靜無波,一個為了躲避戰爭,隨時可能面臨追兵的地下避難所,怎麼可能連一個陷阱都沒有?
但眾人一路走到甬道盡頭的大殿,皆平安無事,沒有突然向下打開的地板,也沒有塗滿毒藥的弓箭偷襲,什麼都沒有,平靜得不合常理。
邢如風走在最後,見那石壁地板雖非光滑如鏡,但確有人工鑿磨的痕跡,想來出自鬼眾手筆,但想一個地下堡壘又怎會沒有阻敵陷阱,其中必然有詐,凝神感應,任何風吹塵飛皆不放過。
待來到大殿,疑惑更深,但見殿中央數座雕像聳立,各個威儀赫赫,栩栩如生,像是鎮守大殿的門神牙將,一道天光從上方氣洞斜撒而入,成為地下殿堂的唯一亮點。
此地可疑,邢如風一眼即明,偷覷觀察眾人反應,只有侯騫一人皺眉思索,宮氏兄弟見不是黃金,便直接走向殿後甬道,老闆一行想來走的是學術領域,尤其兩位教授似富有藝術氣質,見雕像壯闊威儀,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邢如風走到侯騫身旁,故意問道:“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嗯……我覺得這裡還有機關,龍先生!我相信這裡會有發現,你們先去其他地方找線索,我留在這裡研究一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
老闆龍驊聞言,微笑點頭,示意准許,卻聽宮俊義說道:“既然這裡可能有線索,人多好辦事,不如大家一起幫忙找,不是更好嗎?”
侯騫擺手阻止道:“看這裡通道這麼多,應該占地不小,我們最好分頭行事,這樣才不會浪費時間,地底下這麼長時間封閉,都有不少有毒氣體,吸多了對人體有害,抓緊時間找到黃金,趕快離開這裡,不然有錢都沒命花……”
西裝秘書說道:“但侯先生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如果發生什麼事,不是很危險嗎?”
宮氏么弟宮俊里說道:“秘書先生這麼說就是小看我們侯前輩囉……”
侯騫微微一笑,這句話出口,便是要讓他勢成騎虎,難以反悔,雖不知他意欲為何,還是謙道:“前輩兩字就不敢當了,秘書先生放心,就算沒有我老侯,還有邢老哥跟著,加上宮家這三顆明日之星,不用擔心老闆安全,我們還是以找到礦脈為第一任務。”
西裝秘書見他道破心中所想,臉上微赧,一句關心掩蓋尷尬:“那侯先生小心了。”
侯騫轉頭道:“邢老哥!交給你囉!”
邢如風明知這是侯騫導的一場戲,目的只是將他和其他人支開,好讓他幹些不為人知的勾當,但眼下還不到翻臉的時候,只假意說笑:“你不知道比我大幾歲,叫我哥?這便宜是不是佔得太大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行是按能力來定尊稱的!有能者稱其謂嘛!”
“好啦!那這裡就交給你啦!侯『哥』──”說著揮了揮手,領眾人順甬道通往下一間石室。
走過長甬道,火光下侯騫的影子已在轉角處消失,卻見眼前一擴,石室頂部挑高,地勢向上,數座吊橋連著數座平台,只最後一座連接對岸平台的吊橋赫然斷絕。平台下霧氣瀰漫,望不見底,似是一處地底河流,也不知乾涸與否。
眾人見此地佔地廣大,地勢起伏,鬼眾還能在此處興建繁複工程,盡皆讚嘆折服。
這時忽聽一聲異響,原來是宮俊德手中的黃金探測器發出提示音,顯然黃金礦脈便在左近,三兄弟振臂歡呼,精神大振,趕忙招呼眾人上前尋找。
邢如風見老闆一行聽得尋金捷報,只臉露一絲敷衍應付的微笑,有的是更多的憂慮及心思算計。而且這黃金也來得太突然了吧……
心念及此,突然聽得走在前方的老闆一行中傳來一聲尖聲慘叫,宮氏兄弟回頭一看,一行人當中少了一人,竟是一名教授失足掉落地底深淵。
但此時眾人已走到中央平台上,平台寬廣,不似吊橋路狹道窄,各人的照明設備也將石窟內照得有如白晝,怎可能還失足?
本各懷心思的眾人立時回神,常歷風波的邢如風隨即察覺危機四伏,正自四方圍攏靠近。
下意識將照明設備向平台邊緣照去,卻看到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的東西……
陵風(十)深淵邪靈
只見一隻瘦骨嶙峋,滿是污穢血瘡的手臂攀上平台邊緣,半邊腐爛得只剩骷髏的臉從崖下探了上來,露出滿是鮮血的森森尖牙。
耳聽那毛骨悚然的陣陣低吼,饒是探陵無數的邢如風也是驚愣當場,這樣的怪物是如何長期待在地底而不被人發現的?
但看那怪物身上襤褸衣物,色成卡奇,似是過去東和軍的服飾,不料景山之役,羅煞將軍帶領鬼眾撤退之後,還是讓東和本國找到了機關入口。
不及驚愕,背後勁風裹身,竟是一隻屍變怪物向他撲來,趕緊側身閃避,背後金刀倏出,曌陵絕學“御龍刀法”起手便是狠招“鍘龍頭”,眼看一刀將那怪物攔腰斬斷,手上感覺卻彷彿斬上魍魎之身,如若無物,邢如風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心起驚懼,手中刀招越舞越快,雖說以盜墓探陵維生,也不是沒遇過墓主屍變的情況,但皆沒像此番為數如此眾多。眼看眾屍變怪物從石台下宛如地獄冤魂索命般攀爬直上,燈光照耀之下似有若無,不似人間之物。
只覺眼前皆是邪魅身影,耳邊盡是屍怪低吼,早已看不清其他人身在何處,更顧不得其安全,但老闆一死,到手的錢可就飛了,邢如風趕緊一聲喝令:“姓宮的三個,快護著老闆!所有人往上退!”
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回應,邢如風無暇他顧,攻防之間認準方位,手中刀起一招“金龍鎮殿”刀氣破開周邊屍叢邪影,爭取剎那喘息,趕緊向上路衝去。
急奔至上路斷橋處,收刀縱鏈,覷準對岸出路,甩出斧鏈,刃定岩壁,單臂力扯,腳下縱蹬而起,飛身撲去,臨空一個翻滾,落在將近三樓高的甬道口。
腳方落地,斧鏈收回,還未來得及看清下方石台情況,立感危機逼近,就似一根針狠狠插入他的神經中樞。
心生異樣,駭然回頭,便見赤紅鮮血如海嘯般從甬道那頭灌入,血浪衝盪形成一張猙獰血煞的臉,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吞噬而來。
就算再如何見多識廣,也難以想像眼前所遇,邢如風駭然失色,什麼刀招絕式早已忘卻,所有動作皆是求生意志使然,下意識甩鏈出斧,身子向後倒去,手中緊抓斧鏈,才不致落入萬丈深淵。
就聽得鏘聲一響,那攀山斧砍入石壁的聲響在這群妖亂舞的危境下竟格外響亮。邢如風腦袋一陣暈眩,險些放脫鎖鏈,趕忙定了定神,四周環顧一陣,身上無事,血潮消失,身處的崖邊甚至連一滴水都沒有,何來血潮浪妖?
身處危地,耳聽下方平台低吼隱隱,不知情況如何,邢如風不及細察,趕緊攀上甬道口,卻聽得一人大聲怒吼:“殺了你!給我去死!”
數聲人語,恍若隔世所聞,邢如風爬起一看,竟是那西裝秘書掐著老闆龍驊的脖子,一副不是他死,就是己亡的模樣。
眼看龍驊緊閉雙眼,不知是死是活,邢如風吃了一驚,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跟斗,抽刀喝止:“你幹什麼東西啊!”
西裝秘書中腳倒地,隨即翻身而起,擺開架式待敵,這時看清來人,卻是一愣道:“邢……邢先生!怎麼是你?老闆!老闆怎麼回事?你對老闆做了什麼?!”觀其神色,如夢初醒,與方才致人死地的兇樣判若兩人。
眼看他欲舉步走近,邢如風立馬喝止:“你給我等一下!你為什麼要殺自己老闆啊?”一邊俯身探了老闆鼻息,確定尚有氣息後才將精神緊鎖秘書。
“我?我怎麼可能殺老闆?你先讓我看看他……”
“你放心……他還活著!你先交代一下你剛剛怎麼回事?我在下面喊你都沒聽到嗎?”
“我……我剛剛跟老闆走在一起,結果陳教授不小心跌下台去,我來不及救他……”斗遇險境,又逢熟識,乍起乍落,使得他心力交瘁,單手撫額沿著牆壁頹然坐倒,續道:“突然腳底下鑽出很多……怪物……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才想提醒你們,身邊已經全是怪物了,我沒辦法,只能護著老闆往上跑,用吊橋斷掉的繩索爬到這裡……”
但看他獨自一人負著老闆,還能爬上足有三樓高的甬道口,功夫也非泛泛之輩。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爬到這裡的時候才發現,我救的居然不是老闆,是一隻怪物……還是……老闆變成了怪物?我把牠壓倒,想殺死牠,結果就被你踢了一腳……”
邢如風見他語帶疑懼,神色頹靡,近乎不知所云,想來此間必有蹊蹺。但想眼下情勢未明,其他人生死未卜,還是先下去平台,弄清其他人是死是活再說,一邊思索,一邊運勁拉回斧鏈,卻拉之不動。
走來一看,卻發現斧刃砍入的石壁中似乎有著什麼東西,手握斧柄,用力抽出,石屑紛落之間,似是有著一根管子,伸手管口,略感微風撫手。
正自思忖此管何用,就聽那西裝秘書喊道:“邢……邢先生!你你你看……這是怎麼回事?”
聽他語音穩定,只充滿疑惑,不似身處危機之態,回頭見他立身甬道口,心下起疑,走來一看,不禁呆愣當地。
只見石室依舊,石台仍是石台,吊橋還是吊橋,什麼屍變鬼影,血臉巨妖全都消失無蹤,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只存宮氏三兄弟和一名教授躺在石台之上,一動不動。
這平靜的一幕,只看得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剛剛大批的妖魔鬼怪都跑去哪裡,難不成真是活見鬼了。
突聽背後一聲呻吟,龍驊老闆掙扎醒轉,摀著頭夢裡囈語般道:“伊答答答答……”醒來一見邢如風,不禁愣道:“怎麼回事啊?”
邢如風瞇著雙眼睛瞪著老闆,心起懷疑,口裡說道:“我正想問老闆,是怎麼昏倒的?還記得些什麼?”
龍驊思忖一陣說道:“我……我只記得教授掉下去……然後我就暈倒了……醒來就到這裡了!”
“就這樣?沒看到別的……東西嗎?”
“當然啊!還有其他東西嗎?”
西裝秘書搶道:“邢先生!老闆受了驚嚇,有什麼話等確定其他人沒事之後再說吧!”
邢如風只嗯了一聲,不動聲色,逕往救助宮氏三人及教授,一陣推宮過血,四人逐步醒轉,對此期間所陳述的不外乎看到怪物與其拚戰,或是受黃金所誘,跌落台下,屍骨無存。
如中邪噩夢般的記憶,身處宛若幽冥深淵的地底避難所,種種跡象,使得眾人難免思諸鬼神,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宮氏大哥宮俊德說道:“這到底怎麼回事?是我們都有幻覺了嗎?但為什麼每個人的幻覺都不大一樣?”
邢如風回想起那在石壁上的管子,當下陳述發現,說道:“也許那管子是避難所的防禦機制,透過布置在這間石室的管線放出迷煙,讓聞到的人產生幻覺,彼此殘殺,或是自己踏空掉下去,這裡這麼高,摔下去穩死的!我們在同一個環境,目的也都是黃金,所以幻覺雖然不大一樣,但多數跟眼前經歷的有關。”
二弟宮俊義問道:“當時的科技有那麼發達嗎?還可以自動偵測敵人,釋放毒氣?”
其實在場眾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真有毒氣機關,必然是有人手動開啟,但此間只有他們一行人,又有誰會知道開關在哪?難道還有其他人隱身暗處?
邢如風端看眾人神情皆不像說謊,卻只有老闆一人昏厥,對期間毫無記憶,原因為何,眾人皆不得其解。見大夥各懷心事,說笑道:“看來跟在老闆身邊準沒錯,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幻覺,人氣夠重,連鬼神都怕,我們就好好在他身邊『保護』他,我們也能沾沾好運。至於剛剛的幻覺!大家在這間石室找找看有沒有我說的毒氣管,不就可以知道到底是真有鬼,還是有人裝鬼嚇我們了!”
眾人聽他談笑風生,心裡皆興起一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自信,紛紛動身尋找。
就在此時,便聽“呃啊!!”的一聲哀號從來路傳來,叫聲淒厲,石窟內回音縈繞,似是經歷難以承受的痛苦。
宮俊德立時認出:“是侯騫!!”趕忙招呼二弟三弟前往救援。
二弟宮俊義聞令,頂著滿臉的不情願,跟隨大哥而去。而三弟宮俊里表現得甚是積極,但臨走前仍被眼尖的邢如風看到他臉上那計謀得逞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