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我是沙绫
“小绫，忘却那些苦痛吧。”
【第一次相遇】
镇妖塔负一百层。
“请别再看我了，这副身体上，全都是伤痕。”
“……”
“人类，你那是，什么表情？”
“……”
“是你，救了水莲吗？”
“……”
“为什么，不说话。”
“我能感受到。”
“？”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苦痛。”
“我，不相信人类。”
“嗯。”
“你要，带我走吗？”
“嗯。”
“你会死。”
“不会。”
“我的身上，有古圣沙毒。你……”
话音未落，她迎来了人生当中的，
第一个拥抱。
——温暖的、不带有任何隔阂的、用力的拥抱。
……
“我是沙绫。”
她小小的身体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很好听的名字。”
走出镇妖塔的过程，犹如在走向希望的光。
“可我，很丑陋。”
缺乏情感的声线里饱含着自卑。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看着我。”
“……？”
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纯粹。
“你并不丑陋。”
“真的吗？”
“当然。”
他肯定道：
“你很可爱。我能感受到，你内心中的善良。所以，答应我，以后别再这样说了，可以吗？”
许久的沉默过后，她忽然出声：
“但，就算是益虫，也还是会，因为外表，被讨厌吧。”
“小绫，”
他矮下身子，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捧起她的小脸，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们，要为自己喜欢的人而活。”
“我知道了。”
看着他的双眼，她恍惚了片刻，最终，用力点头。
……
“签了这个，就可以成为，‘灵使’了吗？”
“嗯。”
“‘灵使’，需要，做什么呢？”
“小绫的话，做自己就好。”
“好。”
……
“主人。”
“嗯？”
“主人。”
“嗯？”
“嘻。”
“？”
“没什么。”
……
“我们去哪里？”
“镜花宫。”
“‘镜花宫’……？”
“嗯。一个远离尘世烦扰的地方。”
“真的有，这种地方吗。”
“有，但只有一个。”
“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想让你呼吸到真正新鲜的空气。”
……
“这么快就突破成功了啊。”
“嗯！”
“镜花宫的生活，适应了吗？”
“适应了，很开心。”
“是吗？那就好。”
“主人。”
“嗯？”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这样啊。”
……
“那么，从今天起，我封你为镜花宫二代土灵守护，兼任‘暗杀使’。”
“‘暗杀使’……要，杀人吗。”
“嗯。你是二代灵使当中最具有战斗潜能的一个。未来，涉及到特殊的杀戮任务，我会交给你去做。”
“哦，可是，真的没问题吗。”
“小绫。人生在世，乃苦痛之轮回。
但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承受他人所带来的苦痛。
你曾经遭受过的，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让他们还回来。”
“好。”
……
“主人，第一次任务，完成了。”
“辛苦了。”
“我没有杀，任务之外的人。”
“小绫，你很棒。”
“但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些人是‘青山宗’的高层，每年会派门人到世界各地搜寻并砍伐大量生长中的灵木进行售卖。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若放任不管的话，总有一天，妖禽鸟兽将再无灵栖之所。到那时，大自然的怒火，自会呼啸而来。”
“主人，可他们不是，人类中的，‘正道’吗？”
“小绫。利益面前，人无正邪。”
……
“主人。”
“嗯？”
“你好像，对我，太好了。”
“？是吗。”
“水莲她们，总是，很羡慕我。”
“哦。这样啊。”
“我到底，哪里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呢。”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说不太清。只是觉得，看到小绫，就像看到自己女儿一样，想要发自内心的去保护。不如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的话，我会很难过。
——所以啊，小绫在我心里，哪里都好。”
……
……
回忆如断落序章，思绪终结于此。
天山脚下，无数泛着寒光的剑影，已经凝成了威力骇人的水系剑阵。它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寒泉息影剑阵”，是莫问老祖在年轻时期纵横七国的成名绝技，其剑意虽比不上裴正道那般纯正无解，但在威能上却是丝毫不弱于他的。
此时此刻，水灵压爆棚的古宝飞剑，已经插向“蚰蜒圣蝎”的腹格要害之处！
与此同时，衣丰老怪的上古灵宝——“乱阴阳除邪木”，也带着近乎凝为实体的杀意突刺而来！
此物是由《天苍神兵谱》中排行第四十位的“破邪桃木剑”的剑身所铸，无论是从属性还是从特效上都完克“蚰蜒圣蝎”，与这般剑阵组合在一起，不得不说，中者必死。
当是时，剑光闪动，灵爆翻涌，
看着那尖锐木锥般捅向自己肩部的灵刃，沙绫被困在双重领域当中的身体，竟如回光返照般地扭动了一下！
“不能倒在这里。”
“主人需要我。”
“我，不能让他难过。”
在这千钧一毫之际，在这满地沙骸当中，在所有攻击马上就要击打在她身上之时！巨大的蚰蜒圣蝎“忽”地一声，身周竟突兀地冒出了大片蒸腾的灰白色气雾！
此雾有些像陆灵秋施展“分忆大法”时，那海量修为所化作的烟云。
在天苍修仙界中，当人类或妖修施展需要消耗潜能才可施放成功的法术之时，往往会伴随彩团、云雾等异象出现，而沙绫此刻所用的——
是寿元。
数千年的寿元，在这一秒，化为了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尘灰灵力。
“那是什么！！”
“小心！！”
哗——！！！
如波纹荡漾，似水塘涟漪——
灰白枯槁的颜色以她的妖体为圆心向四周地面疾速散去——
那些剑影，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
那道除邪木锥刃，也扎入了她的肩部——
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此时此刻更是鲜血淋漓！
但——
她依然选择在重创濒死的状态下将这式法术施展完成！！
“我，是主人的‘剑’。”
“我，不能输——！！！”
【沙流圣法·尘灰·天葬！！！】
……
……
第一六六章 大地哀歌
天苍历二零二一年夏，中州天山一带，高山化为了沙丘，平地变成了沙漠——
镜花天域洞府正下方百里范围之内，灰白色的尘埃如同翻涌的大海，将一切生灵尽数淹没，似在谱写一曲大地的哀歌。
阴霾天空，雷电枯竭，风儿呼啸，尘沙飘舞。
天城之上的中央大厅里，白雪全身发颤地看着星影屏中那道拼上一切在守护着主人的小小身影，不觉间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从头至尾，沙绫的努力，她全都看在眼里，且如烙印般刻记于心。
一如其她三代灵使那般，她想要帮忙，想要做些什么，却完全，无能为力。
“二代灵使”这个词汇，在她的理解中，已经不再单纯是代号了，
它们出现了新的定义——
即使明知必死、即使前方是地狱，为了他，也可以义无反顾地面对死亡、面对深渊。
“如果换做自己，能做到吗？”
心中不禁产生出这样的疑问，
但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现在，绝对，做不到。
……
……
轰——！！！
风花山归神台顶，又一道粗亮天雷劈落而下，直直打在了陆灵秋的背上。
极致的灼痛麻痹传遍全身。此刻，他布下的“止水熄雷大阵”早已在扛下数十道天雷后被劈毁，如今，他是在用肉身和灵力去抵挡着那能够灭绝一切的雷暴。
衣服已经再次化为了飞灰，身旁的地面上，摆着一块琉彩色玉牌。
那是专属于圣灵殿下的、具有“花谱网格”功能的灵使状态定位表。
分出的一缕神识能够感受到，不久前，金瑜的生命体征忽然变得很虚弱，而现在，沙绫竟也进入了高危濒死的状态——
这让正在面对天劫的陆灵秋心如刀绞。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小绫、小绫……”
轰——！！！
似在得意、似在幸灾乐祸，又一道比之先前更加粗大的银龙狂啸而下！
然而在这般稍不留心就会灰飞烟灭之际，陆灵秋竟猛地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握紧右拳，猛地对着天上雷光一拳轰去！！！
“可恶、可恶！！！”
咣——！！！
巨大的情绪波动使得他整个人身上爆发出一团肉眼可见的乌光！灰黑色的“邪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流转于身，顺着他的右臂狂涌而出！！
嗙！！！
令人无法相信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银色神雷，竟在他这贯满了邪力的一拳之下，化为了虚无！
这一霎，天空仿似安静了那么几秒。
随后，苍穹之上的某个存在，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似的，报复般地接二连三劈下更强、更粗、更多的神雷！
轰——！！！
“哈！天道！我就知道你不想看到能违抗命数之人顺利升仙。”
陆灵秋的声音透着一股邪狂之意——
“但你若敢从我身边夺走她们、你若敢让她们再受到更多伤害！！我陆灵秋，早晚会寻到天云之上——
把你这瞎了眼的懦弱天道拖入人间！！殴打致死！！！！”
他的身上黑光爆闪，自动形成了一圈邪力护盾。无数神雷精准地劈在他的身周，却与那些邪力一同化为虚无。
就在天雷极为人性化地再度停滞了这么一息的瞬间，陆灵秋将体内那些近似无限、欲要溢出的邪灵力全部汇聚于一点，以开天辟地之势，一掌击向上空——
“所以赶紧！！！给我结束！！！！”
呼——！！！
浓黑如墨般的碗口粗邪灵力像一道射线，顺着天雷劈落的轨道原路冲上云霄！竟是反向破空而去！！
谁能想到，本来只轮得到修士拼命抵御的天雷，在陆灵秋的暴怒之下，居然被还击了！
这是人类史上近万年来第一次有人胆敢真正意义上的挑战苍天。
只见那黑色的邪灵柱带着无可阻挡之势，以光速飚上天空、穿破云层、飞往苍穹之上的某个无形节点——
下一息，墨涌天云。
天苍大陆上所有生灵都能够看得见，
那阴霾数日的天际，
终于在此时此刻、在一股蘑菇云般黑色灵力的激荡下，
现出了一缕阳光。
……
……
天城之下，
沙绫目光涣散地望着那新的光芒，遍体鳞伤的身影从半空之上向地面坠落而去。
由于体内已经一滴灵力都不剩了，她的妖化完全体早已自动解除，变回了不耗费灵力的幻形状态。
此时此刻，结界炸开，剑影消逝，古宝被毁，人埋沙海。
“沙流圣法·尘灰天葬”，是蚰蜒圣蝎一族的天赋圣法，只有最强的、身具沙神之姿的她可以使用。
此道消耗寿元一半，可将百里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沙化并夺取其生机，是土行法术的极致，一生只能使用两次。
看着停立于对面不远处的两座沙雕，小沙绫轻飘飘坠落着的同时，那布满鲜血的小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微笑——
“这下，主人，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她已经确认莫问老祖那座沙雕已经化为飞灰，身死道消之时——
另一边衣丰老怪的那座居然突兀地、“嘭”地一声炸开了！
而那黑脸老农的身影，竟也大出沙绫意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这一瞬，不解与绝望的感觉袭遍了沙绫的内心。理论上，在她的圣法威能之下，不存在能够活着的同阶敌人的。
却见衣丰一脸后怕和惊怒之色地咬牙狞声道：
“你这蚰蜒圣蝎果真是人类大敌！！想不到莫道友与我同为人类顶阶修士，竟还能被你临死反扑直接陨落！！若非老夫来此之前特意服下一颗天道神丹，恐怕还真要栽在你手上！！”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看着身旁已经化为尘灰的莫问，心中满是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畏惧感！在这般心境下，他不禁对自己先前的明智决定大为庆幸！
身为隐门谷主，他神农谷自创派以来，共炼制出三枚逆天丹药：
一为能够获得圣兽神通的“回天造圣丹”，二为能够抵挡一次死亡攻击的“天道改命丹”，三为能够瞬间回满灵力值的“奔流灵海丹”！
其中第二枚丹药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才在讨伐镜花宫之前下了莫大决心服下的。本以为会在对抗最强灵使的时候用到，谁想到仅仅是这位“曾是自己手下败将”的土灵守护，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修士联军全军覆没，两大首领也仅剩下他一人。继卜天算走之后，莫问的陨落也让这位联军发起者感到非常痛心！
就算抛去利益不谈，二人数百年间的无数次合作也已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现在，“道友”的突然离去，让他看向沙绫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无比的恨意！！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心知再拖延下去变数更多，衣丰赶紧使出了自己最强的手段，欲要不遗余力地将她彻底抹杀！
却见他双手一挥，手指弯曲着指向那小小身影，狞声大喝道：
“秘法·五指魔操！！！”
嘶——！！
只见五道光华一闪，五名散发出化神初期灵压的人形怪物同时从地底钻出！它们形貌各异，面容枯槁，高矮不一，身含煞气。
虽看上去是人形，但他们身上的皮肉却早已干瘪，仿若暴晒于阳光下的丧尸！
此法乃傀儡术与丹道的融合！其原理是将高等丹灵融入高阶修士的尸体当中，将之起死回生、变为不畏疼痛的“尸傀”供施术者意念操纵！
对衣丰来说，此道可以让他将大量带有强烈副作用的丹药喂给这些傀儡，使它们变得更强、更狠，且完全无需担心副作用！毕竟，报废了再寻找新宿主炼制新的尸傀就可以了。
没人能知道，如此至邪之术，竟是被广大修士美称为“妙手回春大仙医”的、身为正道隐门之主的衣丰老怪开发出来的，而今，它们在此时此刻终于作为底牌派上了用场！
“任务，失败了。”
感受着那五道化神级的、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各占其一的庞大灵压，沙绫绝望地闭上了眼。
“主人，对不起。”
……
……
噗通。
“小可爱，别这么快就放弃呀。”
“？”
就在沙绫即将落地之时，却忽然间，被一道紅雾包裹住——
下一息，一位面孔陌生的女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什么人？！！”
事情发生在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而这一幕，让另一侧正在操控尸傀的衣丰老怪蓦然间瞳孔一缩，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在心底炸开！！！
因为——
那女子给人一种穿破空间、瞬移而来的感觉！且在她出现的同时，整个天山脚下的沙漠，包括刚刚转晴了的天空，竟都隐隐泛起了地狱般的猩红之色。
……
……
第一六七章 真正的碾压
“啊呀，小可爱，你还挺烫手的。”
“嘶嘶”的腐蚀之音传来，女子却毫不在意。
“你是……”
看着那苍白美丽的熟悉面孔，小沙绫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背无力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坏掉了的，花铃吗？”
凭依：“？”
她噗嗤一笑，收起巨大的紫色双翼缓缓落在地面。
“不是哦。我，是比花铃更平易近人的前辈呢。”
“啊，‘前辈’？”
沙绫不解。
在镜花宫，除了冰冷可怕的花铃和永不见光的拉齐娜以外，没有其她的前辈了呀。
然而凭依却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看了看四周那已然变成了沙海的环境，评价道：
“你的结界术，很漂亮。”
“啊……”
沙绫还是首次被人评价自己的法术“漂亮”。
灰白色的沙漠，在血色天空的映衬下，恍若平行空间中的异世界。
却听凭依继续道：
“不过，还可以更好。”
“诶？”
“真正的结界术，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吧。小可爱，要看好哦。”
“！”
此时此刻，一直站在对面观察着这边的衣丰老怪，早已全身冷汗涔涔。
他并非不想动，而是现在的处境容不得他妄动。能够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竟不知为何在逐渐变热、仿似要沸腾起来！
喉咙开始出现灼痛感，四肢百骸在对大脑输送着警报的讯号。
很明显，仅仅、仅仅是站在她随身而带的灵场当中，自己就已经快要窒息了。
“这到底……”
在这一刹，某个源自于上古的词汇忽地出现在这位隐门头领的脑中——
“灵压异象化”。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衣丰浑身剧颤，终于意识到，对面那脸上带着玩味笑容的红发女子，似乎，真的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初代灵使。
所谓“灵压异象化”，即把结界术修至大乘后，灵压会自动升级为灵场，在此之上登峰造极，就可以将之变成永恒性的、可收放自如的被动领域。
这种能力，通常只有渡劫期大圆满修为的、半神以上的存在才有一丝丝可能领悟。
在镜花宫，具备这种能力的灵使，仅有三位。
“不……已经九千年了……初代灵使……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操纵着五道尸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不难看出，预想当中最坏的情况果然出现了。
只见那妖美绝艳的红发女子抱着小女孩一步步向着这边走来：
“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类，到底是愚蠢到了什么程度，才敢再次挑战镜花宫。”
“再次？！”
听着她的言语，衣丰老怪心里咯噔一声，更加印证了之前所想。
“连隐门六圣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就凭你们这群化神期的蝼蚁，能成功么？”
凭依单手抱住小女孩，腾出一只葱白玉臂，缓缓抬起。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初代……”
衣丰大叫道：
“屠戮人间的初代灵使，怎么可能成功渡劫！！！”
搏命之时，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见他迅速从袖里摸出一枚蓝汪汪的药丸吞入口中，癫狂般地大喝一声！下一息，一道比之先前更为浓郁的灵压场轰然释放而出！
此丹，正是神农谷顶级秘药之一——奔流灵海丹！
仙丹入喉，丹灵于一瞬间溶于体内！在这一霎，他先前由于两次施展结界术所耗的大量灵力，竟如大河灌溪般迅速回满、整个人重新回到了巅峰状态！
而随后，他又毫不停歇地将五道分别散发出亮金色、草绿色、水蓝色、赤红色、明黄色光芒的各色丹丸打入到五只“尸傀”当中！
就见下一秒，尸傀们同时全身一颤，空洞无神的眼中亮起诡异的煞光，五股戾气冲天而起！这时，它们的灵压也从化神初期硬生生提升到了化神中期！
“去吧！！！”
将禁药——“五行通神丹”喂食给尸傀之后，衣丰十指一动，那五只尸傀立刻如饿鬼般疾速窜出！对着凭依扑将而去！
然而看着毫不紧张也没什么动作的凭依，衣丰老怪心知，仅靠这些尸傀，多半难以对付那渡劫成功的初代灵使。
此时此刻，他咬了咬牙，终于再不藏拙，决意将所有底蕴倾囊而出！！
只见他握紧双拳，厉声叫道：
“吾辈人类修士自古以来追崇天道、探寻仙机；列祖列宗更是为保传承，付出莫大代价降魔济世！！如今，到了我这一代，决不能容忍尔等妖魔祸乱繁衍！！！
就算拼上性命！老夫，也必不可能会败给你们这些妖！！！”
“半妖化·造圣仙体！！！”
嘭——！！！
却见一道炙热之气以他为圆心轰然散出！衣丰的整个身体，在这一刹那间竟如气球似的膨胀了起来！暴动的火灵力化为两道火龙，缠卷在他的身周；而随着他身体的变化，一股逼近渡劫初期修为的灵场亦是冲天而起！
“吼——！！！”
仅仅一息，他的肉身便像妖修一般，彻底化为了一只长着四脚的红色巨兽，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特征！
长角、犬面，烈焰盘身；尖牙、利齿，腰盘锁链！
如此威势，着实骇人！
“是……熔熔。”
躺在凭依怀里的沙绫见到衣丰那般骇人模样，小小的身体颤抖着说道。
“熔熔？”
看着已经距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五道尸傀，凭依随口问了句。
“嗯。熔岩，兽王。”
虽然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但沙绫清晰地记得，“熔熔”是自己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愿意跟她玩的小伙伴之一——
它是一只体格很大的、憨憨的、喜欢吃骨头的地狱熔岩犬。
可是，自从它在某日成功修成天妖之后，就再也没到沙流之地找过她。
当时，小沙绫单纯的以为是因为它在变强了之后就不愿意陪自己玩了，没想到——
居然，是被眼前这邪恶的人类修士抓走、并炼成了丹灵。
“可恶。可恶。呜……”
“不哭，姐姐帮你弄他。”
寥寥几句话，凭依就分析出了眼前那人类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回天造圣丹”——神农谷顶阶神药，以高阶妖兽精魄为主材料炼制，服下之后可立即获得一项妖兽神通，并以人形态开出“妖化”，使修为暂时性暴增。
此丹在当代修仙界中的等阶几乎属于天阶中的天阶，因为当世除了衣丰以外，无人能够炼出比这更逆天的神丹了。很明显，那披着人皮的恶鬼将“熔熔”的精魂炼成了丹。
熔岩犬的神通是“火系精通”与“岩浆操控”，能够让衣丰在炼丹一道更进一步，也能使他的火属性灵法变得更强！
可惜，这些，在凭依面前，没有意义。
“血灵法·群体解剖。”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就在五只尸傀分别从不同角度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抓向她时，一条血线凭空出现在了它们的身前，随后——
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穿进了它们的身体，
再插回来、再穿进去、再插回来、再穿进去——
如此循环往复了一亿次。
砰——！！！
化为熔岩巨兽的衣丰呆滞地看到，自己召出的五道最顶阶尸傀竟在半息内炸成了一团血雾！！！
——连碎肉都不是的血雾。
它们甚至连尖叫厉吼都未能发出来，就直接在这血雾当中融化了。
“不……不对……”
“这种邪术……你不是半神……”
“你……！！！”
猛然间意识到了某个潜意识里想都不敢想的恐怖真相，他的呼吸猝然一窒！！
随后，毫不犹豫地化为一道长虹转身便逃！！！
然而——
凭依却并不意外。
只是对着熔岩巨犬狂奔的方向伸出手掌，五指张开——
“小可爱，看好了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意义。”
在沙绫早已惊呆、说不出话的一瞬，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轻声道：
“血灵法·肉身分离。”
咕咚——
……
……
第一六八章 不稳定的妹妹
这是令人惊悚的一幕。
当炎夜带着苍岚第一时间赶回到这里之时，恰好看到了天边那只红色巨兽，在地上那位红发女子的单手一划之下——
白骨，和血肉，分了开来。
就像被一只巨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把骨骼抽出一般，
在咔啦咔啦声中，
骨头散架落地，
肉碎塌软如泥。
至此，有着渡劫初期修为的、开着妖化的、最强状态的修士联军首领——衣丰，
连元婴都未能逃掉，
直接暴毙。
……
呼——
微风扬起沙尘，
空气安静得可怕。
饶是二代灵使们斩杀过无数敌人，却也从未见到过如此邪恶、恐怖、残忍的法术。
“那到底……是什么……”
此刻，站在炎夜身后的苍岚，已是被这漫天血雾及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一幕骇得有些双腿发软了，而停立在身前的炎夜和虚弱得即将昏厥过去的沙绫又何尝不是如此？
“解决了。”
享受着众人敬畏而又夹带着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凭依微微一笑，仿佛做了件顺手而为之事。
“小可爱，你学会了么？”
比之杀掉侵犯花宫的人类，她似乎对自己能否在后辈眼中留下高大的印象更感兴趣。
“……”
此刻，栗发萝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到初代灵使出手。完全没想到，就连渡劫期修为的敌人，竟也连一招都不能撑得下。
“这就是，坏花铃，的实力吗？”
沙绫沉默了好几秒，才感慨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哈？”
听到她独特的词汇，凭依哭笑不得，抬起素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说道：
“你受的伤太重了，开始说胡话啦？我不是‘坏花铃’，我是‘好花铃’。喜欢白色的那个才是‘坏花铃’哦。”
“这样吗。你是……‘好花铃’。”
“对，对~没错。乖孩子，要记住了哦。”
凭依抱着她的模样像是在哄孩子睡觉的坏姐姐：
“好啦，你该去疗伤了，先睡一觉吧。”
话音未落，她轻轻抚了下沙绫的额头——
小女孩当即在她怀里昏厥过去。
此刻，站在对面的炎夜并未直接靠近，反而是将右手握到了左手腰间的太刀刀柄上，以一副备战的姿态在凝视着凭依——
因为刚刚，她从凭依的余光里感受到了一丝针对着自己的、有若实质般的杀意。
“放下沙绫。”
她声音平静。
“你就是‘朱雀’么。”
当凭依看过来时，整个附近的空气忽然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道，那有若浓稠血液般的瞳孔竟似要一瞬间将她看穿。
如此恐怖的气机让炎夜如坠冰窟，某种隐藏于近万年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猛然袭来！
“！！”
不过下一息，这股杀气便被凭依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既然姐姐没有做掉她，那么我也不必多此一举。”
心里这般想着，凭依脸上立刻换了一副亲切无害的模样，笑眯眯道：
“嗯，她需要治疗。交给你了哦，朱雀。”
只见她轻轻将沙绫平放于柔软的沙地之上，随后邪魅一笑，转身面向天空。
下一秒，位于她左手中指上的太古灵戒——“红尘”忽地光华一闪，镜花天域大阵中，一道血色红光似是受到了召唤，目标明确地投射而来，将她的身影卷入其中——
就这样，她消失在了二女面前。
“这……？！”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炎夜心中登时掀起惊涛巨浪。
很明显，能够被大阵主动摄取的人，定然是灵使了。
这位与花铃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灵使、这位能够眨眼间取掉渡劫期敌人性命的灵使，无需多想便能推断出，是传闻中的“初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炎夜的脑中出现了无数的问号。
虽然就这么放陌生面孔进入洞府实是过于危险，但现在，她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做——
只见她收起野良长太刀，唤出一层轻薄舒软的火灵罩，如红云般轻轻将躺在沙尘中的小小身影托起。
沙绫身上的伤口怵目惊心。肩部、腹部、左臂、以及腿部，都受了程度不轻的伤，某几道伤口甚至到现在还依然流着血，当务之急，是送她回到风花山的天阶结界——“万灵春回阵”中回复体力。
此阵是太古时期花神——林柚木所创的超阶生命结界，坐落于镜花宫西方的一处灵玉喷泉旁。
据主人描述，一切受到重创的灵使，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可以在此阵中将失去的体能渐渐回满。其中的“花灵精华”不同于各种属性的治疗灵术，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胜在温和平缓，无任何副作用。只要是修习过《花神真诀》的存在，皆可以通过万能的花灵精华调养身体。
环顾了下身周一望无际的沙漠，炎夜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声。她轻轻将红云一招，随后回首对着苍岚道：
“我们也进去吧。”
“嗯。”
苍岚并未多问任何一句。
就这样，在炎夜的花神令作用下，二女和那托浮着沙绫的红云一起顺利地进入了大阵。
……
……
西域，天道门。
唦——！！！
伴随着风化般的腐朽之音，人类修仙史上的最大奇观之一——“镇妖塔”，彻底沦为了一片深坑废墟。
此刻，花铃美丽的身影正悬浮在海岛正上方。
看着岛中那被时间腐蚀掉的上千名高阶、顶阶人类修士的尸骸，她无瑕明艳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之色：
“这下，‘阻碍’就彻底消失了。”
天道门、神农谷、万法门、乱海阁等人类各大顶尖势力中的全部高阶修士——
无论正邪中立，但凡是参与了“讨伐镜花宫”行动的组织，皆是在她幻梦般的屠戮效率当中，全数殆尽。
当代隐世门派，除镜花宫以外，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全部，被她灭门了。
未参与其中的低阶修士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骇然地发现，曾经那些在修仙界声名显赫的老祖、大能们，竟仿佛约好了似的，同时失踪，连尸骨都未能留下。这种比邪象还恐怖的事实，不禁给人类修士们带来了巨大的恐慌！
然而，就在花铃决定返回天山之时——
体内忽然传来了一股极为不祥的预兆。
她面色一僵，立刻想到了某种不稳定因素的存在，随后，将神识沉入到体内的魔印当中——
不出所料，就在刚才，妹妹的定位竟似早有预谋般地从“血煞教”瞬移到了中州天山！
“凭——依——！！！”
看着妹妹的身影一点点接近主人，花铃全身剧颤，当即以双手结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法印，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在本就所余不多的灵海当中，再度抽出一部分灵力进行施法：
“相信你果然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幻月灵法·超阶传送。】
……
……
第一六九章 时间的温度
天山，孤城。
当白雪看到这位救下沙绫前辈的红发女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到洞府内部之时，一时间不禁有些茫然无措。
“阿呀~这就是姐姐喜欢发呆的地方么？”
随着传送阵的光芒亮毕，凭依很快闪移到了中央大厅的“星影屏”正前方。只见她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面由影玉制作而成的屏幕，随后又参观似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错不错，在里面跟在外面就是不一样。”
“这位前辈……请问……”
白雪迎了上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正好看见凭依将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如在观赏可以为所欲为的工具般，肆无忌惮地盯着她饱满的胸部及雪白的大腿，随后舔了舔嘴唇，啧啧感叹道：
“嗯，最近新来的后辈们，条件都很不赖嘛。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主人的眼光并没有退步呀。”
她一边自语着，一边走向风花山大传送阵的方向，看样子竟是要一刻不停地直接进入到镜花宫内部！
“啊，请等一下！”
虽然很冒进，但白雪还是叫住了她。
“怎么？”
闻言，凭依的身形蓦然停了下来。
“主人正在突破，那里不可以随意……”
白雪的声音有些紧张，她想说明一下最好不要进去打扰主人，然而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只见凭依的身体未动，只是微微偏过头，冰冷地盯了她一眼——
“所以，你想，阻拦我？”
在这一瞬，某种恐怖的灵能力场从凭依身边轰然炸出！！
白雪只觉自己体内的灵魂都要被某种磁场直接吸出去，流淌在肉身中的血液更是莫名地滚烫得令人窒息！！！
“我……我……”
呼吸已经变得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她的身体再也无法站立，直直地摔倒在了长桌一侧的某个座椅上。
就在即将昏死过去之时，屋内这片空间当中，忽然冒出了一道泛着银白之色的光影。
“空间裂缝？”凭依立刻分辨出那是什么。
只见那道光影刺目至极，其形最初仅是月牙大小的弯曲弧线，随后，竟似被人一点点从里面扒开般，缓缓向两侧张开，逐渐演变成一扇椭圆形状的光门！
“糟了……是姐姐！”
眼看着有什么可怖的东西要从里面走出来，凭依瞳孔一缩，立刻收了教训白雪的心思，赶紧转身化为一道血色红线逃向风花山内部传送阵——
同一时刻，花铃的身影如幻影般飘出传送门，浮现于中央大厅星影屏的前方，正好看见了妹妹欲要进入到大阵内部的动作！
“凭依，你敢！！”
【幻月神法·时光回溯！！！】
她抬起戴着灵戒——“白光”的手臂，对着妹妹的背影五指一张！
只见无数道刺目银华从她袖里暴射而出，竟欲要将整个空间吸收进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凭依头也不回地双手一握，瞬发出一式超阶灵法——
【血神法·离魂咒行。】
嗡——！！！
这一霎，大厅之中，被刺目的白光与血色占据。
……
……
当白雪再度回过神来之时，骇然地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站在最初凭依进来之前停留的位置之上，而体内的窒息感和血液灼烧感也全然不见了，唯一不同的是，厅内多了灵使长的背影以及——
明显是被启用成功了的，风花山传送阵残余的微芒。
“花铃姐……刚刚……”
她快速跑到花铃身后，想将刚才的事情汇报给她，却见此时此刻，花铃的身体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着。
“诶……？花铃姐……？？”
白雪正想走得再近些，然而下一息，花铃已经默然化为一道残相，如幻觉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感受着空气中那淡淡的、难以言说的委屈感，闻着专属于她的夕颜花香，再看看不远处那传送阵旁残留着的血煞之气，
白雪终于确认，刚刚自己并没出现幻视，更未出现幻听——
“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
花铃姐她，好像在哭。
……
……
另一边。
随着传送阵光芒的落毕，凭依心有余悸地出现在了风花山内部。
“啊——”
呼吸着新鲜甜美的空气，体味着这久违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将身周的猩红灵场收回体内。
“不妙啊……这次玩笑好像有点开大了。”她摇了摇头，面上有些后悔之色地自语道。
虽然从姐姐手里逃出生天了，不过却完全没法开心得起来。
先不说违背了姐姐定下的约定，仅仅是进入到这结界内部，就相当于狠狠的闯进了姐姐的雷区、践踏了姐姐那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只有身为妹妹的她才懂的柔软内心。
“唉……”
同生同体的凭依自然知道，花铃是无法进入镜花宫最里面的。
这是林柚木在近万年前针对花铃设下的“幻神界”，只对花铃一人有效。
而凭依，恰好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在姐姐的追捕下得以脱离掌控。
刚刚动作但凡是再慢一点，恐怕就直接被留住了。
毕竟只有她真正了解，姐姐的能力之一是“时间掌控”。
——相当于拥有凌驾于一切圣品灵根之上的，神祗级别的“钟灵根”。
同时，她还身具将花神真诀修至第五层隐藏境界——“轮回境”才能获得的神级“彩灵根”，以及不知何时修出来的超阶“幻月灵根”。
可以说，若是全盛时期的花铃，在解开魔印的状态下，完全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而在近万年前的三大初代灵使在役期间，她也是当之无愧的灵使长。
——她能够毫发无损地以一敌二。
至于更可怕、更古早的回忆……凭依根本不敢想。
“嘶……还好姐姐现在灵力不足，否则的话……”
“嗯，总之，出去之后还是好好跟她道个歉吧……”
大力欺负过姐姐的她极为心虚地这般说着，随后不再耽搁任何一秒，径直迈步朝风花山内部飘去。
一路上，山崖峭壁、竹林天水的美景竟让从小生活在地狱般恶劣环境的她有些不适应。
“九千多年了，这里还真是如梦境般一点未变啊。”
望着云过天青的蔚蓝苍空，凭依心中感慨万千。
此刻，小天劫已提早结束，风花山午后的阳光射入林间，带起片片叶影。
凭依漫步于竹林，走走停停。
即将见到主人的心情，在这一刻，让她一直以来单调乏味感受不到希望的心境终于迎来了些许改变。
然而，激动过后，她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沮丧。
“姐姐说得没错，时间是‘冷’的。”
凭依缓缓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甜美却显孤寂的空气，口中轻喃：
“想必，主人早已把我忘记了吧。”
……
第一七零章 曼珠沙华
当陆灵秋从归神台上打坐结束、稳固好渡劫初期的修为之时，天色已近黄昏。
一般来说，每个修士在渡劫成功后，都需要花费至少十天半月以上的时间来巩固境界，但他如今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心思去做那些他认为“不必要”之事。只是重新穿好衣服，一把抓起彩色花神令就跑下了山。
“成功渡劫”这件事，对于普通修仙者而言绝对属于大造化、大福缘，然而陆灵秋非但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后悔当初的决策。
“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疾步走下山间石板路，他喃喃自语着。
很明显，无需多猜就能看出，天道门与镜花宫之间的战争已经彻底打响，敌人虽未能深入到风花山内部，但一想到小绫和金瑜遭受如此重创，他的心就像在被刀子搅一样，十分难受。
“唉！”
心中做下“出去之后定要将敌人碎尸万段”的决意后，他将神识再次沉入到玉牌当中。
“花谱网格”上能够明确显示出灵使们的动向。
除了未登记在里面的初代和三代之外，二代灵使当中的金瑜已经很靠近天山了，而沙绫的位置则是回到了洞府内部，且和炎夜在一起，理论上是安全的。
见她们暂无生命危险，陆灵秋心中稍安。
继续沿路而行，转角走过浣花溪，正好路遇了在一侧守候着的秦诗音。
“恭贺主人渡劫成功。”
秦诗音身着一袭浅粉色长裙，面对着他轻施一礼。
“嗯，诗音，你一直都等在这里吗？”
陆灵秋脚步未停，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跟过来。
“是的。”
秦诗音回道：
“天雷凶狠，看到主人独自承受痛苦，诗音……实在无法安心修炼。”
感受到她的关心，陆灵秋点了点头，安抚了句：
“我没事的，让你们跟着操心了。”
“主人不必在意。”
陆灵秋看了看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未给她设计灵使制服。便说道：“此间事了之后，别忘记提醒我给你准备制服。”
“诶？”秦诗音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主人指的是什么，点头回应道：
“好的，主人先忙眼下的事就好。”
“嗯。”
与她之间的交流是相敬如宾的，也无需多言什么，很快，二人就来到了六道万花迷灵大阵附近。
未等走进去，就能听到慕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是谁？！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过去！”
她的语气当中带着些许戒备和警惕。
另一道女子声线则很是陌生：
“小青青，阻挡前辈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前辈？我可没见过你。而且你穿成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坏人……！”
慕青话未说完，神识里忽然感受到陆灵秋那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不远处，不由惊呼一声：“啊，是主人回来了！”
念及于此，她迅速操纵大阵、将之打开一个出口，并化为一道绿影直接扑了出来。
“灵秋哥哥！你这么快就渡劫成功了吗？！我可担心死你啦！”
香软入怀，陆灵秋轻揉了揉少女的浅草色长发，温和一笑：
“我好着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哪有！哦对，这个坏姐姐要闯阵！”
正事在前，她没有沉溺于与主人的再会，而是立刻转身指向不远处那名陌生女子，将眼下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陆灵秋抬眼望去，下一秒，猝然愣在原地。
……
“主人，还记得我吗？”
六道万花大阵当中，凭依站在陆灵秋面前，压制着心中那早已翻涌如海的情绪，以尽量看不出任何波动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黄昏之下，她蔷薇色的长发凌乱地随微风飘舞着，高挑瘦削的身形在性感诱人的黑色吊带束胸裙下散发着极致的异性吸引力；
她的背部、颈部、大腿根部以及两条纤细玉臂，皆然暴露在空气之下，凝脂般的肌肤配上那双猩红且透着邪气的眸子，显得神秘而又能勾起人的窥探欲。
她高挑双腿上的薄丝黑袜与其她所有灵使都不同——
虽是小格渔网款式，但在左右大腿正前方中部，两条蝴蝶结样式的黑色细袜带将那极为惹眼的蕾丝底裤与之缠系在一起，让人仅仅是看上一眼就再不能挪目；
最重要的是，这般款式，陆灵秋实在想不出，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设计得出了。
看着那纵欲过度般苍白美艳的面孔，再看看她那与自己手上的太古灵戒——“黑忆”明显是一对儿的红色戒指，陆灵秋的第一反应就是，
“她是我曾经签下的灵使。”
可惜，明明近在眼前，明明穿着出自己手的灵使制服，明明戴着代表着初代身份的“太古四神戒”之一，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这一刻，陆灵秋终于意识到——
最远的距离，并非天南海北、炼狱人间，而是在时光的无情侵蚀下，再也回不到自己脑中的珍贵记忆。
在他对面，
凭依是期盼着的。
她眼中的光彩，是在期盼着的。
期盼着能够得到一个正确答案，期盼着自己没有被主人遗忘，期盼着即使相隔万年，主人的心里也还留着那么一个专属的位置。
然而她却明白，这种期盼只不过是对自己的欺骗——
毕竟，主人连姐姐都忘记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么一瞬。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哦。”
看着怔愣在原地的陆灵秋，她落寞地一笑，缓步走来。
“等等！你到底是……”
慕青挡在了陆灵秋身前，小脸上满是戒备。
“安心吧，我只是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可是……”
慕青正想再说几句，却感到衣袖被身后某人轻拉住了。回过头来，发现是与自己并不太熟的秦诗音。
只见秦诗音微微摇首，明显是在示意她什么。
少女秀眉微蹙，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她就恍然感受到，空气当中，在主人与那女子之间，竟存在着一丝难以言述的悲伤氛围。
“那……那好吧。”
心中虽然好奇依旧，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退到了一旁。
没有了阻碍，凭依拉着依然陷入在无尽回忆当中的主人，一步步走向林间无人的深处。
……
她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是一种扭曲的、奇异的、很容易让人难以自拔的特殊香味。
那是曼珠沙华的味道。
它还有一个名字，
叫做“彼岸花”。
被她牵着手走在林间，
能够感觉到头有些晕，
眼前渐渐出现致幻感。
这种体验，与在花铃那白嫩香滑的双膝上安稳入眠时极为相似。
“主人，你曾教过我最多的东西，就是学会忍耐。”
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但细细感受，却又好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色彩。
“忍耐孤独、忍耐苦痛、忍耐欲望、忍耐‘爱’。”
“我一直都在乖乖照做，并没有为你和姐姐带来麻烦。”
“但，”
她忽然停下脚步——
一层血红色结界从她体内透出，眨眼间就将陆灵秋包裹在内。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声音亦是再也无法如刚才那般平静：
“这种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她转过身，带着压抑了九千年的渴望，一步步朝着主人走来。
……
第一七一章 主动喂养
与想象中并不相同。
一切的占有欲、肉欲、血欲，所有危险的行为举止，在她刻意的理智控制下，皆化为了一个拥抱——
承载着无尽思念的拥抱。
“主人，我时间有限，所以，只说最重要的话。”
竹林水岸，凭依紧紧拥着陆灵秋，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将潜藏了九千年的情绪道出。
“我很想你。”
陆灵秋精神恍惚地听着她的低语——
“忘记我也没关系。”
“我，很想你。”
……
……
地下万米的深处，一片漆黑当中，伴随着锁链镣铐碰撞时的响声，某个被封印着的存在一边窥探着陆地上正在发生的事，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
“凭依……凭依……！”
……
窥视还在继续。
“我不像姐姐那么能够忍受孤独、忍受欲望、忍受苦痛；也没有姐姐那种才能，可以处理好主人的一切，甚至能做到近万年不犯任何一个错误。”
“我只想彻底拥有你，想畅饮你的鲜血、品尝你的灵魂，想要和你融为一体，想把你的肉体掏空，织成随时可以使用的贴身玩具——”
“可即便是这样的我，即便是如此不堪的我，也还是……被你接纳、被你关爱过。”
“主人，你知道吗？我和姐姐，一旦同时出现在你身边，同时需求你的关爱——”
“你就会死掉的哦。”
陆灵秋骇然愣在原地，深埋在脑中某处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苏醒。能够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
“得到过关爱的我，本应该满足的。应该，很满足的……”
她的声音渐弱，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
“所以啊，我放弃了你的关爱。放弃了享受被爱的权利。”
她苍白一笑，轻轻托起了陆灵秋的脸颊，猩红色的眸子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把你让给了姐姐。”
……
这句话让陆灵秋心里仿似被什么东西闷住了一般，无比的发堵。
看着她一点点靠近的绝美面庞，他终于在这一刻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正是那一日在天山孤城里，占据了花铃身体的初代灵使。
他想回忆起更多关于她的信息，却发现记忆中只有一片虚无。仅能够通过只言片语分析出，她是花铃的妹妹，一直寄居在花铃的体内，并且，与自己的关系绝不简单。
深情凝视着主人依然恍惚着的脸，凭依不由自主凑到他嘴边的唇蓦地在理智的阻拦下停了下来。
她多想就这样吻上去，然而——
“上次，我没能控制住欲望，已经让姐姐很生气了。所以这次……我不能再得寸进尺。我已经……没资格再得到主人的关爱了。”
做下莫大的决心，她中止了自己的动作，只是转过身去，当先走向另一边的水岸。
她知道，若真的顺着自己的欲念对主人进行索取，那么就算是姐姐，在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一定会哭的。
对她而言，姐姐和主人一样重要，甚至可以说，在她的内心世界当中，他们各占一半。所以就算是为了姐姐，她也要在原则问题上忍住自己的冲动。
毕竟，她愿意和姐姐一起分享主人，姐姐却并不愿意和她一起分享。
——主人，是姐姐的。
……
……
风花山竹林的东部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池塘，与浣花溪贯通在一起。
这里的池水清澈见底，空气清新沁心，在岸边还长满了粉荷、莲藕和金鱼花等各种植物，环境安静清雅之极。
此刻，凭依拉着陆灵秋坐在岸边浅滩上，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池水中央。
池中游鱼稀少，水面偶有涟漪。
“你……”
陆灵秋想要问些什么，却被她看穿了心思似的当先说道：
“主人，重新认识并慢慢去了解一个人，是很累的事情。
所以啊，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我只要能够躲在某个角落，一直看着你就好。”
凭依随手摘下一朵金鱼花，然而刚举到面前还未等闻，花瓣便在她的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了。
她微微一怔，却又早该想到如此似的轻轻将手臂垂落下去，目光之中满是黯然。
锢于左手中指上的灵戒在黄昏的余晖下折射出晶亮的微光，
“血”字刻于其上，字体如贝，正是出自陆灵秋之手。
看着她孤零落寞的模样，总觉得，在这释然与不羁之下，隐藏着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却又纠结的复杂内心。
沉默了片刻，就在陆灵秋欲要再次开口之时，她忽然说道：
“外面的事情，姐姐都已经帮主人处理好了。她现在，一定很累的吧。我走之后，主人别忘记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仿佛知道他担心什么，凭依轻描淡写地将外面的情况讲述了下，但对自己救下沙绫的事却只字未提。
和主人一起享受着风花山下午的美景，奢侈的时间一晃而过。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
“等一下。”
看着就这样准备离开的凭依，陆灵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
凭依回过头，有些意外。
本想洒然一些直接离去的。
和他在一起越久就越容易沉沦，这件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
“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却见陆灵秋同样起身，走到她面前，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不，我不能……”
“很渴吧？”
他将头部歪向一侧，伸手拉开衣领、将左侧脖颈锁骨处的皮肤露给了她：
“喝吧。”
凭依：“！”
呼吸在一霎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进行反向的行为。
咕噜——
她咽下喉中止不住的、迅速汇集的口水，将诱人的唇贴在了他的颈间。
世上最鲜美的甜津味道从主人的体内透散而出，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她的神经。
“你……”
她浑身颤抖着，还在试图守下这最后的防线，但他的行为，却让她再也不能继续保持理智。
完全，没办法抵挡这种诱惑。
“太狡猾了……主人……真的……过分……唔……”
她张开小口，咬了上去。
就像梦回万年之前。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言语。即便，记忆之中，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是谁。
“已经忍耐很久了吧。”
刺痛与麻痒的感觉同时传来，
陆灵秋轻轻拍了拍她裸露在外的滑嫩玉背，另一只手揉着她散乱却又泛着彼岸花香的蔷薇色长发，温柔道：
“这次，是我主动的。”
“唔嗯……”
“喝个够吧。”
……
第一七二章 何为灵使
“羡慕。”
“真羡慕啊。”
咔啦、咔啦……
地下万米深的黑暗空间当中，不断传来金铁相互碰撞在一起的响声。
“花铃、花铃……单独把凭依放进来，你怎么敢的啊。”
咔啦咔啦——！！
不难分辨出，这是锁链与镣铐被疯狂拽动、拉抻时才会发出的动静。
“可恶、可恶……”
继续窥视着陆地之上如干柴烈火般缠绵在一起的二人，
地底那沧桑的女性声线逐渐变得狂躁起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地狂吼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轰——！！！
一道令地渊都在震颤的恐怖灵场毫无征兆地向外波动而去！！！
与此同时，只听“忽！”、“忽！”几声响起，一盏接一盏的幽蓝色鬼灯陆续在这片区域当中诡异地自燃起来，眨眼间便将整个地底大厅照亮。
入眼之处，尽是黑色的、浑身布满长毛的、仅是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型蜘蛛。
“嘶嘶嘶嘶——！！！”
似是受到了区域中央某个存在的刺激，成千上万只黑寡妇或从网上、或从墙面、或从地缝、或从天花板上四散而开。
此刻，整个区域的形貌彻底展现出来。
……
这是一座冰冷阴暗的宫殿。
除了陆灵秋与个别灵使以外，几乎没人知道，在风花山的正下方，有着一座与镜花宫形状完全对称的地下城。
此城直插地底，似黑暗的监牢般，在以万年记的历史岁月当中，封印着某些最为邪恶的存在。
它，名为“水月殿”。
大厅里，那黑色灵玉堆砌而成的高台之上，摆放着一个玛瑙制成的绚丽王座。
而在王座之上，半卧着一个女人。
她的手脚全部都被倒挂在四周的黑玉锁链束缚着，每次想要动一下就会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极其刺耳。
她的身下全是黑色的液体——
那并非环境所带来的脏污，
而是从她口中流下的涎液。
每每多看那赤裸画面一秒，她的状态就会更加狂暴一分——
“我也……我也……我也好想……”
“——吞掉主人啊。”
女子如疯魔般哆嗦自语着，口中的涎液更是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滴洒在地表，将地面灼烧腐蚀得发出“滋滋”之音。
她的面容被石灰色的长刘海遮挡住了一部分，但可以透过发丝看到，她的眸子是橙红色的，在这黑暗的环境当中不断散发出邪异的光彩；
她的灵使制服单薄而大胆——
是仅仅遮挡住部分肉体的包乳包臀裙，类似旗袍的款式，整个色调以暗黄色为主，露肩露背，却把那比之蓝雨柔和白雪都毫不逊色的巨大波涛及浑润股部包裹在内；
旗袍的下半身仅有前后两条长三角形布料，左右完全是开衩真空设计，将她那比例完美的修长玉腿没有任何阻碍地展露出来；
她的手上戴着一枚灰色的太古灵戒，与“黑忆”、“白光”、“红尘”明显是同一年代的产物。
此刻的她衣不蔽体，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已经逐渐失去了理智。
“嗬啊……主人……主人……”
咔啦咔啦——
“我也……我也想……”
嘶嘶嘶嘶——
“我也想得到宠爱啊！！！！”
……
……
同一时间，天山，孤城。
咚咚咚。
“花铃姐，你还好吗？”
“……”
咚咚咚。
“花铃姐，我是白雪，你……你没事吧？”
“……”
镜花天域三层的主人卧房前，白雪面色担忧地敲着房门。
继朱雀前辈回来已经过去很久了，由于沙绫身上有伤，所以她们一刻不停地进了风花山大阵，苍岚则是暂时留下来等待主人的安排。
自打那位陌生的红发女子消失以后，花铃就将自己反锁在了主人卧房当中，一直都没有出来。
最初白雪来到门前时，还能够隐约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极其微小的啜泣之声，而现在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唉……”
对于这种情况，她虽然心中好奇，但更多的却是诧异。
一直以来，花铃带给所有姐妹们的印象都是不会被主人之外的任何存在影响和动摇的、能够做好所有事情的完美大姐姐，但今天，就在刚才，却被那位陌生的初代灵使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与其她某些畏惧花铃的三代灵使不同，善于观察的白雪心中清楚得很，灵使长并不是真正的冷漠孤僻、对其她姐妹们抱有敌意，她只是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服务主人身上而已，只要不去勾引主人、不在她眼皮底下挑衅她的权威，就绝对不会被她敌视。
事实上，花铃也确实没针对过谁。
毕竟，如果真想动手，她完全有能力屠杀镜花宫除主人之外的所有生命。
“白雪，这段时间，早晚餐就交给你了。”
就在白雪以为对方根本不想理自己的时候，那熟悉的甜澈声线从屋内传来。
“啊……！好的！！”
听到声音，她赶紧对着紧闭的大门点了点头，答应道：
“花铃姐放心，我会替你处理好的！……哦对，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叫我就好，我一直在！”
“嗯。”
得到了花铃的回应，白雪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抚着丰润的胸脯走向旋转楼梯，对今日发生之事依然感到无法平静下来。
无论是沙绫的拼死守护还是新初代的及时出现，都让她觉得在镜花宫内，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似乎，每位灵使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这一面，只有在真正遇到与主人相关的大事时才会显露出来。
“有些心意，可能连主人自己也不清楚吧。”
带着复杂的心情，白雪微微叹息一声，重新回到中央大厅内部。
此刻，苍岚正站在星影屏一侧，目光带着好奇之色地望着屏幕上那显示着无数地点的动态画面。
白雪走到她身旁，简要地做了自我介绍：
“啊，你叫苍岚对吧？刚刚有听朱雀姐介绍过你，我是镜花宫三代见习灵使，白雪。”
“白雪，你好。”
苍岚话不是很多，不过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似乎对于镜花宫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其实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回来的路上，炎夜和她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这导致她只是盲目地跟着救命恩人前行，直到看见孤城、看见镜花天域，才终于明白过来，这里有一个如此神秘的组织、组织内部有着实力如此强大的成员。
对高冷的炎夜来说，苍岚只是一个“任务物品”，把她安全带回来就意味着“任务二阶段完成”，所以，在时间紧迫的前提下，炎夜只是闷头赶路，完全处于高效率工作的状态。而苍岚也很明事理地从未多嘴过一句。
“嗯，先在这里等等吧，主人处理完内部的事情就会过来的。我先去准备食物了哦。”白雪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高挑女性，并未多说什么。
然而就在她要离去之时，却听苍岚有些在意地问了句：
“请问……‘灵使’是……？”
“诶？”
白雪微微一愣，回头看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思索道：
“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可能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完整的答案呢。”
“嗯？可你不已经是……”苍岚不解。
却见白雪摇了摇首，叹息道：
“恐怕只有在真正成为灵使之后，才能慢慢理解吧。”
……
……
第一七三章 复杂关系
温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当陆灵秋回过神时，身边已只剩下了彼岸花香。
“主人，我是凭依。是你的血灵使。”
她的声音犹在耳畔：
“想见我的话，就去姐姐那里帮我求求情哦，主人开口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放我出来呢。”
“还有，我会想你的。”
……
……
“凭依……”
陆灵秋喃喃着这个名字，如没有重量的鬼魂般穿过竹林，朝着六道万花迷灵大阵的方向原路返回。
她柔软身体的触感依然烙印在脑海深处，颈间的唇印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依稀有种自己曾深陷于她浓烈爱意当中的感觉。
仔细想想，在最开始，仅仅是看到她出现在面前，体内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不可抗的、发自内心的、生理以及精神上、甚至是灵魂深处的——
狂烈的喜欢。
“唉……”
揉了揉右侧的太阳穴，他轻叹一声。
今天接收到的新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大脑不禁有些发胀。
何况，明明刚渡劫成功，本该好好休息稳固下境界的，但却做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这让他的身子也有些发虚。
抬头看了看天空，黄昏的余晖早已散尽，天色渐暗。沿着林间的石板路前行，很快就再次回到了大阵的边缘。
此时此刻，大阵当中，正有两道身影在交谈。定睛一看，见是炎夜回来了。
“小夜，慕青。”
他一步迈出，眨眼间便走进百米远之外的阵法内部，正是高阶修士才能使出的神通——缩地术。
“见过主人。”
“灵秋哥哥，你回来了！那个坏姐姐没把你怎么样吧？！”
此刻，炎夜和慕青正在商量着什么，见到陆灵秋回来，纷纷施礼。
“……没有，当然没有。”
“可是，你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诶？”
慕青小嘴一抿，狐疑地盯向自家主人的脖颈处，总觉得那好像是……唇印？？
而且，他的身上香香的，明显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味道……
心中疑惑虽巨，不过尝过苦头的慕青并未选择像以前那般直接质问，反而只是闲聊般地随口说了句。这成功地让炎夜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在意地转过头来。
“没有的，你可能看错了。”
陆灵秋反应极快，立刻用一只手捂住了伤口，并在一瞬间使出“水灵法·祛痕术”，消去了脖子上的印记，随后极其熟练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小绫怎么样了？”
他看向炎夜。
“嗯……伤口虽然很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刚刚已经被我送到‘万灵春回阵’当中了。诗音守在那里照看她。”炎夜回道。
一侧的慕青虽然依旧很在意主人身上的异样，不过涉及正事，她也不好再追问些什么。
闻言，陆灵秋点了点头：
“嗯。是被谁伤的？”
这个问题炎夜并不清楚，所以她只是摇首陈述自己见到的事实：
“我回来时，只看见伤害沙绫的那个人类修士被之前进来的‘初代’瞬杀……”
“！是凭依救了小绫吗……？”
陆灵秋一愣，很是意外。
根据他对初代灵使们的了解，只有花铃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为了主人”而选择出手救人，其她像拉齐娜那种存在，不暴起杀人就不错了。只有遇到沙绫这样可爱的孩子，她才能按捺住体内的邪恶力量，瞬间变得温柔的令人害怕。
在潜意识的印象里，凭依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至邪造物。
“凭依？”炎夜有些疑惑。
这时，一侧的慕青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坏姐姐的名字是“凭依”，不仅如此，她还和花铃一样，是位于镜花宫金字塔顶端的“初代灵使”。
“糟了……这可糟了啊！得罪了她，以后会不会被撕了呀……”得知她的身份，少女顿时心慌不已，思维逐渐开始混乱，甚至一不小心把内心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放心，有我在，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听到她的胡言乱语，陆灵秋略作安抚。
“啊我……”
慕青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不再插话。
陆灵秋揉了揉她的柔顺长发，示意小夜继续讲刚才的事。
“嗯，当时，整个天山方圆百里内皆是变成了充满尘灰之力的沙漠。很明显，沙绫她……使用了‘圣法’。”炎夜声音渐低。
“你说什么？！”
听到“圣法”二字，陆灵秋大惊失色。
相比身受重伤，“使用圣法”这件事对沙绫而言明显伤害更大！
他是知道的，二代灵使们的“圣法”，几乎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技能，不到万不得已必不会随意拿出来使用，无论是朱雀的“天血祭”，还是金瑜的“天道神雷”，但凡用出来，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到难以想象的。
而小绫的圣法——“尘灰天葬”，其副作用是消耗自身的一半寿元，虽然威力巨大，但在使用过后如果找不到方法补充寿命，她就会在时间的流逝下陨落。
“这可不妙……”
陆灵秋眉头大皱，原本即将安下来的心又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小夜，我现在要立刻去看看她，这边的大阵暂时先交给你了。”
“好的，主人。”
炎夜点头，随后忽又想起一事：
“对了，之前的任务……那个名为苍岚的女子，我也已经带回。主人有空别忘记去安排一下。”
“好。”
陆灵秋不再停留，临走之前嘱咐了身侧的少女一句：
“慕青就先回洞府休息吧，我观你体内灵力已满，差不多可以尝试调心突破了，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一并解决。这几天辛苦了。”
“嗯嗯！”
少女欣然答应，随后跟着主人一并离开了大阵。
……
……
镜花天域洞府，三层，主人卧房。
柔软的圆床之上，蜷缩着一个娇弱的身影。
由于陆灵秋近期一直在风花山内部开花神祭、渡劫，所以主人卧房就自然而然地空了出来，变成了花铃可以随意使用的房间。
此刻，她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似是在逃避一切光线。
近万年都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自己，不得已将妹妹放了出来，并亲眼看着她进入到禁区之中，去寻找主人。
显然，妹妹并不可能真如之前恐吓自己那般去杀掉主人，毕竟，她爱他都来不及，何况杀掉？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放她进去，就意味着她可以对主人为所欲为。
上一个对主人为所欲为的存在，已经被林柚木锁到了风花山地底深处的水月殿，永世不得见光。
而现在没了花神的阻挠，凭依必定会对主人做出那种行为。
身为姐姐的她知道，妹妹是不可能抵得住诱惑的。
自己需要主人的灵力，而妹妹需要的是主人的鲜血。
只要连续三天喝不到主人的血，她就会消亡。
——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反之，喝到了那圣水般的红液，她就绝对不可能控制住自己——
所以，她和她，只能同时存在一个。
“姐姐……”
夜色之下，墙角阴影处，凭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于此。
“……”
花铃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将被子紧了紧。
初夏的夜并不寒冷。
但花铃却觉冰寒刺骨。
这么多年，凭依从未见过姐姐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一时间，心中的罪恶感不禁呈指数倍增，心脏仿佛在被刀绞一般疼痛。
“姐姐，我……”
她低头欲要忏悔自己的过错，却被花铃打断：
“都做了么？”
“……”
度秒如年的沉默。
“……嗯。”
空气仿佛在此凝结。
不知过了多久。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出来了……我……”
“别说了。”
花铃疲惫地坐起身来，并不温暖的被子似是被抛弃的工具，无声滑落在身侧。一如自己此刻憔悴的模样。
星光倾洒下，那傲世绝艳的美丽面庞上早已满是哭干的泪痕。
夜色笼罩中，她的声音尽显无力：
“凭依，我累了。”
“姐姐……对不起……”
“让我静静吧。”
……
……
第一七四章 琴姬·萝莉
星夜。
风花山西部、浣花溪的上游，水声潺潺，云烟袅袅。
伴随着濛濛水雾飘出的，还有那熟悉的、悦耳如天籁般的琴声。
这里，是镜花宫内部风景最优美的几处圣地之一，“荟花泉”。
大小、形状不一的各色温泉汇集于此——
池檐由灵玉铺筑，池底在地下水柱的不断喷涌下被注满温热的清水，水中水汽蒸腾、小鱼畅游，实乃人间仙境。
在镜花宫，每当灵使们想要释放一下精神亦或是肉体上的疲倦时，都可以选择来这里泡个温泉，洗尽尘世烦扰。
这是正式灵使们的无数福利之一，无需向主人请示。当然，“和主人共同沐浴”除外。
琴声从位于荟花泉左侧不远处的一块儿林间空地中传来，那里，正是“万灵春回阵”所在之地。
大阵由“彩玉”筑成，面积不大，呈圆形。四周夜花绽放，芳香袭人。
点点萤火照亮林间，与那洗耳的乐音汇在一起，让人流连忘返。
此刻，沙绫正安静地躺在彩光缭绕的阵法中央，小小的身体在一点点吸收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花灵精华”。
一曲落毕，她艰难地抬起双臂，“啪、啪”地在身前拍了两下小手，并偏过头来看向一侧仍然有些拘谨的秦诗音，“嘻”了一声，赞道：
“你，真好听。”
“……诶？”
“我，感觉，好多了。”
沙绫那焦茶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晶亮的微芒，听完安静治愈的曲子，身上的那些伤口仿佛真的没有最初那么疼了。
“啊……小绫前辈满意就好。”
秦诗音柔柔一笑，心中松了口气。
之前因为炎夜需要立刻去向主人汇报任务状况，这里又不能没人看着，所以她就被临时安排在此处照看沙绫，而在“花灵精华”的疗愈下，小女孩很快就苏醒并发现了她。
起初，二女大眼瞪小眼了好久，由于秦诗音不怎么喜欢用言语沟通，沙绫又很怕生，导致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过了很久之后，百无聊赖的沙绫灵光一闪，突兀地提出了“可以弹个曲子吗”的要求，没想到秦诗音竟欣然接受了。
对沙绫来说，在以前，要想听到好听的琴曲，只有等到花神祭到来之时才能在主人的演奏下被熏陶熏陶；而现在，有秦诗音这般“移动琴姬”在场，自己完全可以用前辈的特殊身份享受福利，且能让后辈不再那么如坐针毡……在这方面，沙绫并不傻的。
事实证明，这确实有效地拉近了二女之间的距离、消除了不少陌生感。
至于秦诗音刚刚所奏之曲，乃天阶功法《残月秋霜》中的第五乐章——《月夜下》。此曲为陆灵秋早年所创，曲中真意是在回忆并憧憬着月亮存在时的旧世界。
她虽演奏过此曲多次，但仍然很难理解真正的“月光下的夜晚”到底是怎样一副画面。总觉得，主人见过的景色虽已融入曲中，但对于没见过“月亮”的人来说，还是过于抽象了。
更奇怪的是，曲中表达出的“皎美”、“月之华”、“唯美如铃”等各种闻所未闻的夸张意象，让秦诗音非常的摸不着头脑……故她抱着给沙绫前辈也听听看的心态，这才将此曲演奏而出。
后面就很简单了——静谧忧伤的曲调立刻深深吸引了小沙绫，从始至终，她一眼都未眨地听完了整个乐章。
“真好。”
沙绫词汇匮乏，想要更多的表达心中的情绪，却只能说出寥寥几字。
但秦诗音却并不介意。
比起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来说，她至少能从沙绫那充满纯粹的眸子里看到明确的正反馈。对琴师而言，这是比什么都要更令人满足、更有成就感的事情。
就在二女正准备再进一步聊些深入的话题时，陆灵秋的身影出现在大阵外沿——
“小绫！”
“啊，主人。”
沙绫的身体恢复力惊人，又在大阵的不断滋养下听完了治愈人心的琴曲，已是舒服了不少，此刻见到心心念念的主人，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伤在身，竟欲要做出“站起来扑过去”的可怕行为。
还好，被陆灵秋眼疾手快地一把冲过来摁住了：
“小绫……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乱动。”
“可是，想，主人。”
“……”
她的第一句话让陆灵秋心中一痛。
看着小小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她宝贝似的挂在脖间的“小三角”，看着她在这副重伤的样子下还能发自内心地笑，不知怎的，陆灵秋竟觉鼻尖有些酸楚，某种滚烫液体竟似要夺眶而出。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沉默着通过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将她抱回到镜花宫时陆灵秋就看得出，比之其她灵使，沙绫更为内向，更需要自己多主动去了解、主动去关爱。
在这里，每个人都承受过程度不一的苦痛，每个人也都直面过或长或短的孤独，之所以会有风花山这般世外桃源，之所以会有镜花宫这种洞天福地，就是为了要让真正需要被治愈的存在能有一处脱离烦扰的、可以忘却一切苦痛的栖身之所。
这是花神建造镜花宫时的初衷，时隔万年也不会改变。
“诗音，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话要单独对她讲。辛苦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陆灵秋当先对秦诗音道了句。
“嗯，好的，主人。”
秦诗音很让人省心，也知道沙绫身上的伤全都是为了保护主人才新添的，自是打心底对这位小小前辈刮目相看。只见她收起七弦琴，对陆灵秋轻施一礼，又对沙绫眨眨眼示意了一下，这才悄然离去。
林间重归安宁。
“小绫……”
陆灵秋伸出手臂，轻轻抚着小女孩略显脏污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自责不已。
“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好起来的。”
他喃喃着，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忍与心疼。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若要解决小绫施放“圣法”之后的后遗症，单纯去寻找增加寿元的丹药肯定是治标不治本的。
那种神丹大多绝迹了不说，炼制所需的顶级材料也稀有得很，基本都绝迹了。更何况，炼好的成功率也低的吓人。
所以，他打算从另一个角度入手：想办法帮她突破。
只要她突破到下个境界，寿元就会翻倍，而一旦修至半神甚至真神，她就会得到永生，同时，可以随意释放圣法。
“小绫，我会让你成为妖神的。一定会的。”
感受着主人手上温暖的温度，沙绫满足道：
“嗯！我没有，让主人，失望。”
“当然。小绫，你从未让我失望过。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俯下身子，将她抱紧。
能通过心跳的频率感受出，她现在很开心。
“但，任务，失败了。是，‘好花铃’，救了我。”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好花铃？”
“嗯。‘好花铃’，很厉害。她夸我，灵术，很美。”
“凭依吗……”
陆灵秋思索片刻，忽然问道：
“小绫，你喜欢她吗？”
“嗯，喜欢！”
“为什么？”
“嗯……”
小女孩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说。
“因为她救了你吗？”
“不是。”
沙绫认真道：
“‘坏花铃’，如果在，也会，救我的。”
听到这句话，陆灵秋心中一动，欣慰道：
“嗯，小绫说得很对。”
“那，主人以后，可以，找她来，陪我玩吗？”
她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
脑中浮现了凭依临走时说过的话，
陆灵秋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可以，我会想办法让她一直留在镜花宫的。”
……
第一七五章 要开心哦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陆灵秋才从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疲乏中幽幽醒来。
清晨的暖光照射进“万灵春回”大阵，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此刻沙绫正贴靠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昨夜他在这儿陪了她一宿，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沙绫久违地体会到了被主人抱着睡的感觉。
这种体验，在镜花宫，除了某只凭借身法和机智、冒着超高的风险才享受到了的猫以外，其她人可没谁体会过。
而在小女孩心里，能被主人如此关爱，就算是再受次伤，她也绝无怨言。
“今天要做的事好像有很多。”
抬头看了眼天色，陆灵秋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日程安排。
根据凭依的描述，在自己渡劫突破这段时间里，镜花宫的外敌已经全部被解决掉了——
其中，一大半都是花铃亲手处理的。
“很久没见到铃了，今天要去好好感谢一下她。”
陆灵秋将这件事放在了首位。
他很清楚，不远万里走遍所有门派、解决掉所有所谓的“隐患”，到底是一件多么复杂、繁琐且危险的事情。
根据他对她的粗略了解，这些门派里，现在大概率已经没有活口了。
“唉……”
他轻叹一声，心情无比微妙。
从天道门派人去灵月抓捕秦诗音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新的因果已经在无形当中被命运开启，无法停歇。
还记得自己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人之大欲，无止无终。”
欲望，是无尽的。当恶因种下恶果，贪念终将使恶源走向灭亡、为自己和他人迎来更多的苦痛。
而这些苦痛若不在某个节点被彻底终结，它们就会形成轮回——
“苦痛的轮回”。
花铃，替代他找到了这个节点、终结了这次轮回。
天苍大陆上，隐门对于镜花宫的仇恨，或是所有门派、所有组织，对镜花宫的仇恨，皆然化为了虚无。
整个人类修仙界，在这一役下，整体发展倒退了几百上千年。
没人再敢挑战镜花宫了。
没有人，再敢打“灵使”的主意了。
修仙界巨擘——七国仙盟、戮妖盟、风语筑等组织群龙无首，残留下来的全是当时未参与行动且未留在组织内部的低阶修士。至于六大隐门，则全部灭绝。
“真是……唉。”
陆灵秋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
其实他的想法仅仅是渡劫之后击退来犯之人、并将天道门这种邪恶门派拔除，倒不至于屠戮掉全部隐门、全部高阶修士……
可花铃却不这么想。
很久以前她就对他说过：
“主人，无需对所有人温柔。你的犹豫，以后，我来解决。”
他明白她的意思。
当善良用错地方，就会滋生新的“恶”。
自己总是在涉及到人命之时犹豫不决，甚至就连攻击自己的妖兽，他也下不去杀手。只有在遇到慕青那种事的时候、涉及到自家的灵使安危的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心生杀念。
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一直以来，花铃都在试图弥补这个孔洞。
在此之前，他对花铃的实力仅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昨日通过凭依的口述，他终于彻底了解到了她的冰山一角——
“……姐姐吗？在被主人封印之前，修为就已经达到‘真神级’了哦。”
凭依的话犹在耳边：
“原本，魔印已经快封不住她啦，只需主人再喂养几次，就差不多就能突破束缚、彻底回到巅峰的……
然而这次出门消耗了太多灵力，又……在我的任性之下使出了神法……所以，她大概已经虚弱到难以站立的程度了吧。主人一定要尽快去看看她……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跟她道歉的……”
当时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让陆灵秋记忆犹新。
首先，他对花铃一直以来的付出，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回报了。他早就决定好，在渡劫之后，要好好“喂养”她、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来，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凭依所提到的关于“封印”的事——
花铃的魔印，竟是被自己所设。
本以为魔印源于天外，与自己关系并不大。毕竟记忆当中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功法、口诀之类，而花铃也对此绝口不提，从未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看法。
每当他试图帮她解开魔印之时，她也只是说：“主人并不需要着急。”仿佛早就知道，此物在修成真神之前是无法解开的。
而现在，陆灵秋才彻底意识到，是自己限制了她的自由。至于更深一层的原因，凭依昨日也并未多说。
他能感觉到，初代们，在不约而同地避开某些话题。
“恐怕要想再多了解她们一些的话，就需要去问问拉齐娜了。”
他喃喃自语道。
恍惚过后，将神识沉入到怀中的彩色花神令当中，“花谱网格”中显示着金瑜的位置已经非常靠近天山，看样子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到洞府内部了。
关于金瑜那边的情况，陆灵秋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是因为用了“天道神雷”才导致的虚弱状态。
多年前金瑜刚获得神雷之力时，每次练习“圣法”过后，都至少需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否则完全恢复不过来。
而今在外面使用，只能说明是遇到了难以处理的敌人。通常来说，虚弱状态下是根本动不了的，能回来，就说明有人在照看着她，而跟她出去的，只有夏怜星。
“这次……怜星也帮上大忙了……”
陆灵秋心中有数，对于猫猫，他决定等她回来之后也要重重的奖励一下。
最后是灵月那边。
“水莲的话，没有了外敌隐患，应该可以召回了。一直守在灵月一定很孤独吧。
枯燥的工作，是时候该结束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决定发一张幻彩灵鹤出去。
“唔，主人，你醒了。”
感受到他的动作、听到他的声音，怀里的栗发萝莉揉了揉眼睛，轻轻地把小脸往他怀里蹭了蹭。
“嗯，再睡会儿吧，小绫。”
二人此刻正躺在“万灵春回阵”中的一处藤草床上。床虽不软，但有陆灵秋当床垫搂着她，沙绫自然舒服得很。
“嗯……”
只见她又在他怀里赖了一小会儿，但并未过多久，就忽然抖了一下，随后在陆灵秋诧异的目光中，恋恋不舍地爬起身来，对他说道：
“我……睡好了。主人，去忙吧。”
“诶？”
听到她的话，陆灵秋有些意外。不过转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小绫真乖。”
她的心思，他当然是懂的。
沙绫并非是不想和他更多地呆在一起，而是心知他有太多的事情还没处理，若一直粘着他，会耽误他很多时间，同时也会让其她灵使白白等候，所以，才选择主动开口让主人离去。否则，他绝对会一直陪她到午后。
只见他缓缓直起身子，对依然沉浸在不舍当中的沙绫柔声说道：
“那我走了哦。一会儿我会给诗音发纸鹤，让她来这里陪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随时叫她来找我。”
“嗯！”
小女孩用力点头。
“那……”
就在这一瞬间，
陆灵秋忽然轻轻托起了她的小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逐渐放大的瞳孔当中——
轻轻地吻了她额头一下。
“！！”
看着张开小嘴、目光失去焦距、双颊逐渐发热化、陷入呆滞状态下的小沙绫，陆灵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留下了句：“这是奖励，要开心哦。”
随后，迅速转身离去。
……
……
第一七六章 苍岚·飞鸟
清晨，天山，镜花天域洞府。
“啊~~~哈~~~”
当苍岚打着哈欠走出临时客房时，刚好看见中央大厅内部的长桌旁，白雪正在一脸紧张地摆放着餐具餐盘等物。
叮叮当当的铁叉与瓷盘碰撞声传来，能够看到，桌上的每个盘子里，都盛放着刚出炉的、分量均衡的奶酪黄油面包、巧克力麦芬、培根火腿鸡蛋三明治等闻起来超级香甜诱人的“早点”。
身为烘焙小能手的白雪，虽然以前从未做过如此高档的早餐，不过在昨晚通宵学习过厨房里摆放着的那本超厚的、被花铃姐做了无数标记的《主人食谱》后，她认为自身的厨艺得到了质的飞跃……
于是乎，借着这个机会，她决定通过模仿“花铃姐平平无奇的一天”，来挑战并且提升一下自己。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是她加入镜花宫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嗯……牛奶的温度，刚刚好。煎蛋的话，八分熟；朱雀前辈不喜欢冰的饮品，所以要准备热茶……小绫前辈受了伤需要补充营养，那就呆会儿把她和秦师姐的份亲手送过去……花铃姐从来不吃东西，慕青前辈在闭关……嗯……”
看着她那如临大敌般叨叨自语的模样，苍岚赶紧走了过去：
“呃，白雪，需不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诶？苍岚，你醒啦？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抬头看到她欲要帮忙的动作，白雪立刻阻止道。
在白雪心里，苍岚是客人，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客人帮自己干活儿。未免尴尬，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学着主人的套路转移话题问道：
“那个……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舒服。”
苍岚性格直爽，也不扭捏，只是大大方方地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目视着白雪在一旁忙碌。
“那就好。主人的话应该过会儿就会来的，你先吃点东西，我做了你的份哦。”
白雪将一个盘子推给了她，并递出一份刀叉和一杯热椰奶，笑盈盈道：
“这是‘镜花宫早餐’，尝尝我的手艺吧~”
“！谢谢。”
接过飘着甜香气的椰奶，看着盘中色泽极度诱人的芝士煎蛋和淋满波纹形番茄酱的热狗，苍岚不禁食指大动，感叹道：
“这……这些好看的食物，我在以前从未吃过……不，从未见过。”
她生活在野外这么多年，平时的食物全靠自己打猎而来，吃的也都是生肉、野果，从没享受过这么精致的食物。另外，由于一直在逃亡，所以她睡的也都是巢穴、山洞这种恶劣环境……
如今不但被名为“朱雀”的前辈救下了命，还被这位性格温和的白雪小姐姐如此招待，一时间，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却听白雪一边整理着桌上餐布一边说道：“哈哈，我一开始也没见过这些美食呢，据说这些食谱都是主人亲手创作出来的，如果你也能加入镜花宫的话，就也可以学会很多美食的做法哦。”
“‘镜花宫’吗……”
苍岚喃喃着喝下一口温热椰奶，随后睁大了眼睛——
“唔嗯！！”
甜美滑腻的液体顺着喉咙涌向胃里，如此美味的饮料她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
看着她把感受写在了脸上的表情，白雪掩嘴笑道：
“这个呀，是小绫前辈最喜欢喝的，怎么样？味道还不赖吧？”
“嗯！好喝！”
苍岚连连点头，并一口将剩余的椰奶干杯。
随后，她又拿起刀叉，极为生疏地将芝士煎蛋切为两半，并叉着其中一半送入了口中……
“？！！”
“哈哈哈……”白雪看到她这副被自己新学来的“特殊技能”拿捏住的表情，不由心中大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体验这种被认可的成就感也算是制作美食的最大乐趣之一。
就在二女边聊边享受着这美好的清晨之时，只听“嗡——”的一声，伴随着空间灵力的轻微扩散，风花山传送阵中，陆灵秋的身影缓缓走出。
“啊，主人！您回来了！”
见是主人，白雪立刻起身见礼。在成为见习灵使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陆灵秋的称呼已经极为自然地从“陆前辈”变成了“主人”。
“嗯，白雪，好久不见。”
陆灵秋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放到同样站起来了的苍岚身上。
“您……您好。”
第一次见到这位“镜花宫主”，苍岚心中无比紧张。
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曾思索过，能成为朱雀前辈主人的，必不会是一般人物，很有可能是什么老祖大能之类的存在，而修为高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老头子造型吧……然而现在看到真人，她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如此年轻，如此俊俏，如此气质，如此实力……
“也太帅了吧……”
轻微颜控的苍岚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而在她偷眼打量着主位上的他时，陆灵秋也在看着她。
此刻的她身着黑色围胸连体皮衣——
皮衣是露腹款式，将她健美的身材完好地衬托而出；她的下身穿着长皮靴，小腿的一半没入其中，而大腿根部则是被衣服下摆遮挡住了，这就导致她的双膝上方有一片诱人区域暴露在外，给人一种火辣和开放的感觉。
她的头发是灰色的及肩中长发，五官立体，容貌清艳，不施粉黛。陆灵秋略作观察之后，开口道：
“你就是飞鸟的朋友吧？”
“诶？”
苍岚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飞……鸟？”
直到自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才猛然瞪大眼睛，以难以置信之色促声问道：
“您是说……奚飞鸟？！”
“嗯。”陆灵秋点头。
“飞鸟她……她还活着吗……？！”
得到答案的苍岚仿佛连呼吸都在颤抖，在回来的路上，炎夜并没说过为什么去救她，她也没问，所以一直是一头雾水的状态。而今……
“当然。”
只听陆灵秋微微一笑，确定道：
“她不但活着，而且还成长了许多。这次派人去救你，就是通过她得来的情报才能够锁定地点的。”
“什……什么……”
苍岚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满面愧责之色地喃喃道：
“飞鸟……竟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吗……”
“？”
陆灵秋眉头一皱，与一旁正在观察着的白雪对视了一眼，顿觉事情不简单。但见到苍岚这般样子，他并未多问，只是温声道：
“想必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吧？不如这段时间就暂住在这里，等飞鸟出完任务回来，你就可以好好答谢她了。”
“……好，好的。多谢前辈。”苍岚无力地起身深鞠一礼，郑重回应。
“嗯，放松心态，多吃点东西吧。”
陆灵秋简单安排好她这边，通过传音问了白雪几句话之后，起身朝三楼走去。
……
……
第一七七章 她的味道
“姐姐，让我进去吧，求你了。”
“不。”
“姐姐……我真的错了……我已经跪在这里一晚上了……”
……
主人卧房内，凭依跪坐在床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床上那缩在被子里背对着自己的花铃。
整整一晚上，她都在卑微地认错。
一开始，花铃并不理她，只是默不作声地闭着眼，似在舔舐自己心灵上的创口。
然而，在她这般毫不停歇的、真情实意的、深刻认识到了自己错误的无限道歉攻势下，为了能安静些，花铃到底还是开口了。
根据凭依对姐姐的深度了解，只要能让她说出一个字，就意味着自己有被原谅的可能。
见机会难得，她立刻爬上了床，伸手摇了摇姐姐那诱人的身躯：
“姐姐~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就再也不出来了！真的！”
“别碰我。”
花铃不喜欢和主人之外的任何生物有肢体接触，即使是妹妹也不例外。
“啊……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摸到了姐姐肉体的凭依赶紧松开了手，但花言巧语却并未停止：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但你这么温柔，肯定是舍不得的对吧？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姐姐是天！主人永远是姐姐的！……”
“……闭嘴。”
花铃无情打断了她，头疼不已。
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被横刀夺爱的也是自己，却被她搞得好像是自己不近人情一样。
花铃知道，继续和妹妹置气没有意义。
毕竟万年以前主人就曾在妹妹的甜言蜜语下被攻略过，所以对于这次的事情，她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沉默了数息，她起身问道：
“我们的事，告诉他了吗？”
看着姐姐那双能够洞察一切的星银色眸子，凭依有些心虚地摇首否认：
“没有。不过主人对于姐姐的过往很在意，当时问了我许多……我不小心把魔印的事情……”
“……凭依！！！”
花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更疼了。
之所以在主人失忆后没重新告诉他魔印的真相，就是因为不想看他陷入自责当中，她并不想给主人带来任何心理压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妹妹在和自己深爱之人亲热之时竟将自己隐藏了几千年的秘密之一脱口而出！
……这让花铃顿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此刻，凭依弱弱地蹲坐在一旁，不敢作声。
还好，门外及时传来了主人的声音——
“铃，你在吗？”
咚咚咚。
“铃？”
“……”
时间紧迫，在凭依不断的使眼色当中，花铃心中无奈地双手一握，轻声默念：
“魂体合一。”
嗖——
星银色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转瞬间就将妹妹包裹在其中。只见凭依化作一道血色虚影，如失去肉身的灵魂般从花铃的体外硬生生注入到了体内。
“唔嗯……”
一种被什么东西填满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传来，花铃强忍着巨大的不适感，扶着床沿一点一点站起身来，欲要走向门边。
与此同时，凭依彻底陷入了沉睡，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每次经历过一轮“魔体双分术”与“魂体合一术”的交替，她都需要在姐姐体内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蕴养自己，否则她将会消耗姐姐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
已经犯了不少错误的她，并不想那样做。
……
数息后。
咔嚓。
反锁的房门被花铃打开，主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铃，你没事吧？”
仅仅一眼，陆灵秋就被她憔悴苍白的面孔惊到了。
感受着她体内亏空虚弱的状态，他赶紧走进屋来对她说道：
“我渡劫成功了，铃。你现在就可以……诶？”
本打算立刻将灵力喂食给她，然而话音未落，却发现花铃竟一声不吭地转身坐回到床边，并没有理自己。
“？！”
陆灵秋有些发懵。
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花铃像现在这样无视过自己。
但他并不傻，转念一想就能猜到，多半是之前和凭依的事刺激到了她。
凭依说过，回来之后要向姐姐认错的。
虽然她现在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在体内争夺花铃的身体控制权，但就算如此，花铃也定然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陆灵秋知道，她有着些许的精神洁癖。
“铃，我之前……”
“凭依的味道很不错吧？”
她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声音毫无感情。此刻的她靠坐于床背上，把头偏向窗帘一侧，并没有看他。
闻言，陆灵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了。他最怕的就是现下这种状况，其她灵使生气倒还好，但从不轻易生气的花铃，一旦真的受到刺激，就会变得非常难以挽回。
“……铃，对不起。”
当先认错、表明态度，是必须要做的。
陆灵秋绕过床沿，走到了窗台那一边，面对着花铃，矮下身来。
直视着她星银色的眸子，他一字未言。
时间过去了很久。
某种奇异的氛围在发酵。
夏季的清晨，不见一丝光亮的房间，两个人能够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心跳。
她就这样被他看着，逐渐从心如止水变得难以坐稳。
花铃：“……”
明明想要对他冷淡一些的，明明想让主人也尝尝难受的滋味的……
可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就算提前做好再多的心理准备、下了再重的决心，也还是……很难把错误都怪在他身上。
果然并不是主人的错吧。
凭依一旦碰到了血、产生了欲望之后，就算是他也没办法阻止的吧。
如果不是她非要出来，非要背着我去见主人——
主人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吧。
嗯。
所以，是妹妹的错。
——全都是妹妹的错。
“……”
花铃不断地自我洗脑，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铃，其实我都知道了。”
就在这时，陆灵秋突然出声：
“这些年，我……亏欠你太多。”
“……”
“一直以来，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在扛着、一个人在默默承受。”
陆灵秋声音低沉：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有任何压力。就算已经很累、很疲惫了，你也不会直接表达出来，而是完全站在我的角度替我着想、帮我分担、为我付出……”
“可你知道吗？铃。你也是需要休息的。没有人可以连续多年无限度地承受苦痛而不去发泄它。
你也需要呼吸、需要倾诉，更需要被关爱。”
陆灵秋扶住她娇柔的肩，凑近她表情逐渐开始变化的绝美面颊，柔声道：
“铃。我虽不了解你的过往、不记得二十年前我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但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感情。
我不在乎以前的你到底是怎样的，更不会逼你说出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
我只想让你知道，现在的我，包括今后的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满足你。
凭依的事，是我的错。无论你想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但看到你难过，我……真的，很心疼。”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无数灵力顺着自己的手臂导向她的身体——
“主人……”
久违的浩瀚灵流如大海般流向自己，花铃睁大美眸，感受着体内那如冲上云霄似的至高快感，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冲动，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柔荑将他抱紧。
“不怪你……不怪你。”
她颤抖着香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喃：
“主人回来就好……我……不想失去你。”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这一霎，伴随着陆灵秋心中的剧烈刺痛——
夕颜花香如静躺在雨中的凋落花瓣，重新飘散满屋。
……
……
第一七八章 鱼猫归来
“呜啊！这里……怎么回事啊？！天呐！！！”
天山脚下，夏怜星背着金瑜，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灰白色沙漠，震惊无比。
时值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向整片孤城区域，微风轻拂，扬起尘沙。
然而看着沙漠中那些沙化了的人形塑雕以及还未被完全埋没的大量暗红色血泊，夏怜星只觉阴风阵阵，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唔……猫猫？”
感受到她的驻足，伏在她背上的金发萝莉睡眼惺忪地苏醒过来，看了看四周附近景象，随后猛然清醒：
“这……是小绫的圣法……！”
“诶？！‘圣法’？”
少女闻言一惊，猜测道：“难道这里也被那些恶人袭击了……”
联想到之前遇到的裴正道那般强猛敌人，再看看这边死亡的人数……夏怜星脊背发凉，顿觉还好主人身边有金瑜、沙绫这么可靠的二代前辈们守护……若是换成自己，是绝对无法在这种地狱级难度的任务中存活下来的。
“嗯。不到万不得已，小绫她不会轻易这么做的。”
只听金瑜凝重道：
“主人的天劫似乎已经结束了，镜花天域内部也没有任何被侵略的样子……总之，我们先上去吧。”
“好。”
夏怜星加快脚步，不再犹豫，直接奔向黑曜石柱。
片刻后，伴随着紫光闪动，二女成功进入到了洞府内部，见到了正在打扫着地面的白雪。
“怜星！你们回来了！……欸？！金瑜前辈！你不要紧吧？！”
传送阵的光芒刚刚散去，白雪就惊呼一声，差点儿没能拿住手中的拖把。因为她看到一直以来都元气十足的金瑜，现在居然小脸刷白、一动不能动地趴在夏怜星的背上……出去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呼，白雪，快帮我一把……”见到熟人，夏怜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连续几天的奔波逃亡，让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少女一直神经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注意力。
她知道，一旦被敌人发现，死的不光是自己，还要拖累已经付出了全部的金瑜姐姐，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所以即便已经筋疲力竭到快要虚脱的地步，她也还是坚持着走完了这漫长的路。
现在回到安全的地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一时间，阵阵眩晕感从脑中传来，过度疲累和营养不良让她差点摔倒在地。
“诶诶怜星！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呀？！不是去比剑了吗……”白雪见她的状态也很差，赶紧快步走来，将金瑜接过并抱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搀扶住了夏怜星，带着她一起走向中央大厅桌旁的座位。
“嗯，路上遇到了敌人……不过被金瑜姐姐解决了。”猫猫的声音有气无力。
虽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但白雪不难从二女的样子中看出，此行凶险万分。
“原来如此……先休息下吧，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儿吃的。”
她将金瑜轻轻抱到柔软的座位上，自己则是快步跑向了厨间。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长桌旁侧，夏怜星一边吃着美味的甜甜鸡焗饭、一边听白雪将天山这边发生的事简要地描述出来。由于金瑜不能动，所以白雪只能一边喂她一边讲故事。
当她说到“小绫前辈在重伤状态下以一人之力拼死挡下了数百名高阶修士的进攻”时，夏怜星不禁骇然失色。就连虚弱的金瑜，也是面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知道的，裴正道的实力就已经让她使出浑身解数了，而这边，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沙绫面对的，居然是两个比裴正道还强的敌人外加无数高阶修士……无论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面。
在这样恶劣的处境下，沙绫还能够冷静地选择通过以命搏命来斩杀敌人、尽可能削弱对方的战力……实在是过于令人心生敬佩了。
“不愧是她啊。”金瑜喃喃道。
在二代中，最早加入镜花宫的金瑜早就看出来，沙绫是几人里面最为狠厉的角色了。虽然论修为不如自己，但要论战斗手段和判断力，她绝对是最强的那个。
这次隐门大战，除了出任务的炎夜和水莲外，自己和她皆是使出了圣法才得以存活。自己还好，毕竟天道神雷的副作用是“极度虚弱”，只要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恢复；但沙绫的“尘灰天葬”就不一样了——
那招的效果是“秒杀所有同境界敌人”。如此逆天的法术，其副作用也固然令人难以接受，金瑜对于此事，心里非常清楚。
“……小绫前辈释放了圣法之后，那些贼人就全都化为了雕像。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击败那最强的家伙，是一位陌生的初代前辈赶到现场击杀了他、救了小绫前辈。”
“什么？初代前辈？”
听完白雪的描述，二女同时一愣。她们并未见过凭依，所以也对此毫无头绪，只是感到好奇。
“嗯。她……很漂亮。”
白雪对自己被凭依欺负的事绝口不提，只是夸赞了她的实力和容貌。
“噢……”
夏怜星脑中对“初代灵使”没什么概念，能作为参照的仅有花铃姐。而金瑜则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很快，二女吃完了白雪亲手做的美食，夏怜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白雪。主人呢？”
“主人在楼上。”
白雪回头看了眼三楼的方向，示意道。
“他在干什么呀？还有，为什么今天是你负责打扫和做饭呀？我记得以往，不都是花铃姐亲自来做的吗？”猫猫对此很是好奇。
“呃……这个……”
只见白雪犹豫了数息之后，悄悄走到夏怜星和金瑜座位中间的位置，弯腰对着她们低语道：
“花铃姐不太开心，好像是被那位新来的初代欺负啦。我猜主人现在……应该是在陪她做些奇怪的事……”
“哈？！奇怪的事？！！”听到这个，金瑜就不困了，一脸“怎么能够这样！”的表情。
夏怜星也睁大了猫瞳，急切追问道：“这这……什么奇怪的事？！快，详细说说。”
却见白雪鬼鬼祟祟地往远处看了看，在确认苍岚依旧呆在对面的客房里并未出来后，才出声道：
“我刚刚上楼收拾东西……听到三楼的房间传出‘那种声音’……你们懂的吧？”
“？！那种？哪种？？”
“就是……嗯嗯啊啊的，听起来很舒服，大概已经舒服到已经不能呼吸？嗯，……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在喘的那种。”
闻言，金瑜思考片刻，忽然放下心来似的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在镜花宫生活了这么久，对于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悄悄为花铃输送灵力这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主人没明说，不过每次见他元气满满地进去、虚弱无比地出来，金瑜就能猜到，他一定是在喂养花铃姐。
毕竟，初代和二代不一样，她们都需要喂养才能存活下去。
然而猫猫头却并不清楚：
“你知道什么了？？快想想办法阻止他们呀！”
只见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真是的！主人怎么能单独和花铃姐做那种事呢！太过分了！！”
金瑜：“单独？？？”
白雪：“？！”
……
……
第一七九章 千层套路
小半个时辰过后。
“铃，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外面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嗯——”
花铃瘫软在床上，满足地应了句。
……
咔嚓。
当陆灵秋从三楼的主人卧房走出来时，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不对劲的。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此刻脚步虚浮、腰酸面白、气息不匀、颈有吻痕……明显是一副被榨取过后的样子。
这次为了得到她的原谅，他算是豁出去了，直接就欲要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注入到她的身体当中。不过花铃却并未像上次那样激烈，反而是考虑到主人渡劫不久、修为还不稳定，所以很体贴地给他留了一小部分灵力，并没把他榨干。
至于其它的某些“能量”，却是一滴都没给他剩。
“呼——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来了。”
扶着三楼的扶手，陆灵秋一点点走向旋转楼梯。
在接连喂食过凭依和花铃后，他终于理解了凭依所说的“同时喂养会死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凭依需要血液，花铃需要灵力。若非二女在进食时刻意压制住欲望、给他留了不少余裕……他定然会被吸成人干。
现在的他，不足以完全的喂养她们。
要想让她们喝个饱，怎么也得回到半神甚至突破至真神境界，才可以同时满足几女。
“说起来，拉齐娜似乎也很久没吃东西了。”
陆灵秋喃喃道：
“自从修为掉到化神以后，她就再也没找过我……”
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那种修为的自己，进入到水月殿里，再和她进行最危险的喂养行为，肯定容易暴毙当场。
——与灵力和血液不同，拉齐娜需要的，是精神力。
所谓“精神力”，是指顶阶修士才会修出来的，凌驾于神识之上的，意念的力量。
这种能量非常玄乎，不但修来麻烦，而且在喂食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容易暴毙，当然，也有可能变成痴捏呆傻的植物人。
所以每次他在喂养拉齐娜的时候，都是直接被她弄晕、像被打了迷药般昏睡过去，等醒来时，一切就都结束了，完全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整个过程无痛无痒，只是梦中那欲仙欲死的致幻反应和苏醒后会看到的那些沾满了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肤的黏液有些奇怪而已……
横向比较一下，对花铃的喂养是最安全的了。
“唉。”
陆灵秋轻叹一声，对之前花铃的那句话有些在意。
虽然嘴上说不会去亲自过问她的曾经，但心里肯定还是好奇的。
二代灵使当中，每个人的本体他都清楚得很，但关于三大初代的真身，在他失忆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
花铃从来不说，凭依也顾忌很多，至于拉齐娜……
“嗯，看来最近是要找个时间去看看她了。”
反正已经突破成功了，绝对不能放着她不管。
陆灵秋心中有了定意，快步走下了旋转楼梯，来到中央大厅。
……
“主人！”
“诶？怜星！金瑜！你们回来了。”
看到自家灵使正安然无恙地围在桌边吃东西，陆灵秋心中的大石可算是落了地。他赶紧走到二女身前，细细检查了一番她们的状态。
很明显，夏怜星那脸色苍白、失去了往日水润的疲惫模样，定然是在回来的路上累的。而正被白雪抱着的、一动都不能动的金瑜，则更是虚弱万分。
“主人……！”
只见还未等他说什么，金瑜便把小脑袋从白雪那柔软的胸脯中抽了出来，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委屈道：
“我、我被人打啦！呜呜呜……”
“啊？！”
陆灵秋闻言震怒，赶紧从白雪那儿将金瑜接了过来、抱在了自己怀里，急道：
“不哭不哭，那人还活着吗？不管是谁，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丢进水月殿，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在镜花宫，水月殿由拉齐娜掌管。而拉齐娜在初代中的职位，是“拷问使”。
通常来说，被她“拷问”过的对象，往往连皮和骨头都不会剩。
“呜呜……不用啦，那坏家伙早都被电死啦！我……我只要色情主人多陪我一会儿就好……”
只见金瑜贴了贴陆灵秋的脸颊，并吧唧一声亲了他一口，随后很自然地将下巴垫在了他左肩之上。
“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去休养。”
这种时候陆灵秋哪里会在意其它，只是连连点头，将她抱得紧了紧。
而就在他没看到的一瞬间，金瑜一改可怜兮兮的表情，变脸似的对着主人身后张着小嘴无比震惊的夏怜星眨了眨眼睛，用口型无声示意道：
“你学会没？”
夏怜星：“？！！！”
白雪：“……”
二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愧是她”的信息。
下一息——
“对了怜星，这段时间你也先好好休息，等我忙完了就来看你。”陆灵秋一边走向传送阵的方向一边转头对她说道：
“另外，仔细想想要什么奖励哦。这次金瑜能安全回来，你功不可没，到时候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嗯嗯！好~”
夏怜星闻言一喜，原本无精打采耷拉下来的猫耳登时一立，藏在灵使制服裙下的柔软猫尾也暗搓搓地翘了起来……
只听陆灵秋声音温和地继续道：
“还有白雪，我已经跟花铃打过了招呼，让她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天山这边最近的日常工作，就交给你暂代了，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主人放心，我会努力做好的。”白雪嫣然一笑。
“嗯，那我就先走了。”
陆灵秋看了看她，微微点头。
对于白雪，他还是觉得非常省心的。
很久以前他就认为，镜花天域洞府里面的各类琐事不该全部交由花铃一人去做，这样不仅工作量巨大，还容易引起她精神上的疲劳，毕竟没人喜欢日复一日地做重复的工作。所以让新来的三代灵使们去帮忙分担一些则是再好不过。
目前看来，白雪完全能够胜任一切打扫和料理的工作。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以前在灵月和大雪山宗是晨星、圣女，地位属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没想到做起这些家务事来竟意外的熟练。
“真好啊……”
心中这样想着，伴随着传送阵的光华闪动，陆灵秋抱着金瑜，逐渐消失在二女的视线当中。
厅内，仅剩下夏怜星和白雪。
沉默了几秒，夏怜星有些感慨地轻叹一声：
“金瑜姐她……太厉害了。”
“嗯？”
白雪瞄了她一眼，见她一副不自信的样子，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只见她坐到猫猫身边，安慰道：
“也不用羡慕什么，金瑜前辈身为二代灵使，肯定是很了解主人的。在我看来，主人虽然没明确表达出来，不过怜星你呀，在他心里的地位也绝对不低的。”
“真的吗……”
猫猫依然有些心里没底。
“当然。”
白雪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
“放心吧。相信我，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来主动找你的，你只需要仔细思考一下想要什么礼物就好。这次机会难得，要是错过了的话，以后再想翻身可就不容易了哦。”
“有道理……那、那我明白了！”
夏怜星连连点头。
听完白雪这一席话，她心里也不那么纠结了，想了想之后，决定抓紧时间去办正事：
“嗯……我也先上去啦，这次出门感觉收获不少……好像可以尝试着突破一下了。”
“诶？好的哦，去吧去吧。”
白雪微微一笑，目送着猫猫上楼过后，将桌上的碗盘收拾好，随后，揉了揉自己早已酸痛的肩。
“……果然花铃姐每天做的事，是不可能在十二个时辰里搞定的吧。”
她拿起扫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隔壁房间，继续开始进行那根本无法做完的打扫工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