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真正面目2
“哼!”枯水冷哼一声,道:“甘罗,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你就不怕?”
“呵!”甘罗嗤笑一声,道:“本上卿为何要怕?”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胆大妄为。”
“呵呵。”甘罗轻轻一笑,说:“所以你是承认了,你认识本上卿。”
枯水冷森森的说:“我何止是认识上卿大人啊,上卿大人可是我这辈子,日思夜想,都想手刃的人!”
甘罗撑了一下石阶,略微艰难的站了起来,道:“那就让本上卿瞧瞧这位日夜都想手刃本上卿的到底是何人吧。”
这次是换枯水笑了,冷冷的说:“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自以为识破了甘罗的意图,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还是和从前一样呀,总是自以为聪明。”说罢,甘罗嘴角勾起一抹恶趣的笑。
“什么?”枯水还未从甘罗的话中反应过来,一根细丝便早已缠绕住他脸上的面具,细丝连接着甘罗纤细的手指。
甘罗手指微曲,勾动着细丝,道:“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走进了本上卿的算计中却还不自知。”下一秒,面具就从枯水的脸上脱落,露出了那张甘罗不断推算出的脸。
“果然是你——嫪毐!”甘罗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在十年前就死去的男人,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既然早已被识破,枯水也就是嫪毐也不再掩饰,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甘罗,道:“的确是我,是不是很意外我还没有死。”
甘罗冷笑一声,道:“自百越反叛流言穿出到初遇活人傀尸事关苗疆,刑场刺杀,还有今天这赵家村,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说明了幕后操作的手对本上卿的了解,所以本上卿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设计下这一系列的事来,直到……你们提到枯木这个名字。”
“哦?”嫪毐眉头一挑,说:“这有什么破绽?”
甘罗继续说:“说到枯水,本上卿就想到了十年前的咸阳宫内乱,当年吕不韦饮鸩自尽,而你逃走后也派了精兵前去追杀,传回的消息也是已完成击杀,本上卿很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苟活下来的?”
“哈哈哈!”嫪毐突然大笑了起来,说:“甘罗,这是天不亡我,要让我将你拖入深渊!”
“咳咳。”甘罗轻咳了两声,却牵动了伤口,脸色愈发苍白,但依旧毫不示弱,道:“哼!嫪毐,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哼!”嫪毐狠毒的看着甘罗,道:“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你都是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说着步步逼进甘罗,手掌开始萦绕起黑气。
甘罗神情凝重,似在思考,抬眸道:“嫪毐,本上卿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甘罗见嫪毐慢慢逼近后退了两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继续道:“谁,当初是谁救你一命,单凭一个人是不可能逃过帝国追杀的!”
“呵呵。”嫪毐似乎很享受甘罗这一刻的恐惧,原来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少年其实也好普通人一样都会怕死,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冷笑着说:“死到临头了还在套我的话,这个问题,你还是到地底下去问阎王吧!”
“既然如此……”甘罗敛下眼中的凝重,脸上的那抹慌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
甘罗又换上平常那副冷静的面孔,妖异的眼睛注视着嫪毐,仿佛是在看尘埃一般,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模样。
甘罗淡淡的说:“那你没什么价值了。”
“什么?”嫪毐诧异,还未反应过来,“踏踏踏!”四周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眨眼间,他们就被安西镇军给团团包围住了,天泽等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嫪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和慌乱。
此时卫庄盖聂两人也赶到了这里,龙且和少羽连忙走过去,看着他们二人,盖聂微微皱眉,说:“你们受伤了。”
“只是皮外伤而已,其实伤得最重是甘罗。”少羽说道。
说着,四人都将目光转向甘罗。
甘罗淡淡的的抚了抚脸畔的发,道:“本上卿说过,从一开始你就走进本上卿的算计中却不自知。”
“你!”嫪毐突然反应过来,看向甘罗气得身体微微发抖,咬牙切齿的说:“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为了引我出来,不惜以自己为饵!”
“呵。”甘罗轻笑,道:“你可还没有资格让本上卿做到这步。”
“哈哈哈哈哈!”嫪毐仰天大笑,眼中充血,说:“甘罗呀甘罗,你聪明一世,可有想过终有一日,你会死在自己的聪明下?有时候,真相才是给你的致命一击!”
甘罗眸光微沉,冷冷的说:“押下去。”
之后,玄翦便上前一把抓住嫪毐,像拎小鸡似的把嫪毐带了下去。
天泽走上前去,打量了一下甘罗,眉头一皱,略带怒意的说:“你伤得很重!”
甘罗却淡淡的说:“不碍事,走吧。”
说完,便越过天泽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说:“韩非,就在里面。”
“上卿大人。”韩信走过来扶住甘罗,甘罗看了看韩信,道:“一会儿派人将他们好好安葬了吧。”甘罗话中指的是赵氏夫妇和那个死去的赵家村的人。
“是。”韩信点了点头。
212.故友再见
天泽冷冷的看了盖聂等人一眼,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宛如地狱寒渊,随后去追上甘罗。
“上卿大人,您如此冒险,难道只为引出嫪毐?属下认为这很不值得。”韩信扶着甘罗边走边说道。
“本上卿只是想去确定一件事。”
“何事?”
“呵。”甘罗忽然笑了,只是这分笑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悲凉。
甘罗的反应却让韩信更加的不解了,但也识趣的没有在追问下去。
韩信将甘罗扶上事先准备好的车辇,“上卿大人,那那些帝国叛逆……”
甘罗淡淡的说:“让他们带走韩非。”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车辇。
韩信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车辇神色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天泽走了过来,冷冷的说:“这次甘罗做得实在太过,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会爱惜自己的命。”
韩信的手微微一曲,说:“上卿大人这次同样不处置卫庄等人,有时我实在不明白,上卿大人到底是何立场?”
天泽冷笑一声,淡淡的说:“甘罗做事从来是随心所欲,立场于他而言,宛如无物。”
这个少年,不管做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明明是帝国上卿,却屡次相助于帝国叛逆,或许,立场在他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他想做,就从不会管别人如何看待,那怕是嬴政。
不过这样的行事作风,也将为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安西镇军随着甘罗的离去也慢慢撤离,不过半晌,赵氏祖祠之前就只剩下盖聂几人。
少羽看着甘罗离去的放心,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道:“甘罗这次受了如此重伤,不知是否有大碍……”
卫庄却冷冷的说:“甘罗的事不用我们操心,自然有人会头疼,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会!”
也的确,甘罗身边那么多能人,自是不用他们担心,但是,毕竟甘罗伤得如此重,也有他们的原因,还是有些放不下。
不知为何,少羽的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上卿言韩非子便在这祖祠之中,我们是否要进去看看?”龙且问道。
为将者任何事情,都应该保持一份警惕性才好,毫无疑问,龙且将这一点发挥得很好。
盖聂淡淡的说:“我认为甘罗不会骗我们。”
“呵。”卫庄略带嘲讽的笑了笑,说:“你对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盖聂没有在说话,抬步慢慢走向赵氏祖祠,卫庄嘴上虽然不饶人,但也是跟了上去。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股带着木头腐朽的味道便迎面拂来,“咳咳咳。”少羽咳了两声,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尘。
门在打开的那一瞬间,房里的蜡烛便自动的燃了起来,火光照亮了整个祠堂。
在门的正对面,摆放着赵家村历代长者的牌位,上面已然布满了灰尘。
“你们快看!”龙且忽然惊呼一声,众人顺着龙且目光的放心看去,只见众多牌位的最上方,摆着一个于其他牌位截然不同的冰晶质地的牌位。
晶莹剔透,不染纤尘,似乎是不久才放上去的。
最令人震惊的是,那冰晶牌位上刻着的字!
上卿甘罗之灵位!
这个牌位让进入祠堂的少羽等人心升冰冷,做出这灵位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如此大胆的为还活着的人提前做出了灵位!
看着这灵位,少羽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中发凉,在联想到甘罗惨白的脸,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皱着眉头的不止是少羽,卫庄和盖聂看到灵位后也同样面露异色。
“看来,有人在祈祷甘罗早点死。”卫庄淡淡的说道,在说这话时,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转瞬即逝。
其实,在他们之中,没人会希望甘罗死,只要甘罗还活着,帝国内部的一种微妙的平衡就不会被打破。
卫庄手一动,鲨齿快速出鞘,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冰晶灵位便断成了两截。
之后他们在祠堂最里面发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人!
韩非!
韩非身着一件白色长袍,静静的躺在一口冰棺里,脸色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
卫庄慢慢走过去,看着冰棺里的人,心中略感苦涩,找了那么久的答案,就在这里,此刻却又些不知所措了。
盖聂伸手去握住韩非的手腕,用内力探索韩非的五脏六腑,语气中略带惊呀的说:“身体里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一个身中六魂恐咒的人,竟然存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可思议!
盖聂收回手,沉思了半晌,道:“看来,甘罗是用来某种特殊的手段锁住了韩非最后的一丝生气。”
保住一人仅存的微弱生气,凭这丝生气让本该死去的人存活,这世上能做到如此的,恐怕就只有甘罗一人!
卫庄眼眸微眯,道:“这也就是说,能让韩非醒过来的,也只有甘罗一人!”
也的确,韩非的这种状态,再好的医师也会束手无策,因为在他们看来,韩非这样与死了无异。
只是,锁住一个人的最后一丝生气本就不易,那想让他再醒过来,那便是难上加难!
213.暗影无踪
甘罗坐在车辇内,低头看着手中的夺日,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弓身,目光沉静得宛如一汪死潭。
“咳咳咳。”甘罗忽然咳了几声,一丝殷红从嘴角溢出,之前受的重伤未愈,今天又经历如此大战,更是对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上卿大人,我们到了。”外面响起了韩信的声音,甘罗掩下眼底复杂的神色,拿着夺日出了车辇。
曹运恭敬的站在府外迎接,看到一脸憔悴的甘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连忙上前,惶恐道:“上卿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要是这小祖宗在他管辖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那他就是有十颗脑袋都是不够砍的呀。
“无事。”甘罗淡淡的看了曹运一眼,抬步走进曹府,天泽等人也快速跟了上去,玄翦在走过曹运身旁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吓得曹运一个激灵。
回到之前住的小院,甘罗眉头紧锁,很是痛苦的模样,一下子暴露了他掩饰的脆弱。
就在甘罗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手扶住了甘罗的手臂,天泽将人扶到院中的靠椅上坐下,冷冷的说道:“明明已经不行了还总喜欢强撑!”
甘罗什么也没有说,躺在了靠椅上,胸膛起伏微弱,感觉气若游丝。
天泽去握住甘罗的手腕,向他体内传入内力替他疗伤,十分不满的说:“你究竟要何时才能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甘罗微微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天泽,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闻言,天泽微微一愣,站在院中的玄翦等人也面面相觑。
“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泽沉声问道。
甘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泽等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甘罗,风轻轻拂过,吹动着甘罗带血的衣角,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许久,甘罗再次睁开眼睛,问:“嫪毐呢?”
韩信回答道:“已经命人押到了曹府,等待上卿大人的审问。”
“审问一事就交给你们了,本上卿这段时间要好好养伤。”甘罗艰难的起身,对墨鸦说道:“你来扶本上卿进去。”
“好。”墨鸦上前,扶起甘罗走进屋里,接触到甘罗的那一瞬间,墨鸦似乎感觉甘罗体内微弱的气息,像风中的蒲公英,随时都会被大风出去。
“咳咳咳。”墨鸦将甘罗扶到床榻上躺下,为他换去带血的衣物,打来热水为他清理身上的伤口,敷上药。
再次过程中甘罗始终愣愣的看着窗幔,仿佛没有知觉了一般。
看得墨鸦心中五味杂陈,自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如此的憔悴。
“那,上卿大人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墨鸦站起来准备离开,甘罗去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先别走。”
墨鸦单膝跪在甘罗身侧,问:“上卿大人还有何吩咐?”
“咳咳咳。”甘罗咳了咳,淡淡的说道:“替本上卿去调查一件事,很重要。”
“何事?”墨鸦一改平日里的邪魅,严肃的看着甘罗。
甘罗对他勾了勾手,墨鸦会意的附耳过去,甘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是。”墨鸦点了点头。
“记住,要快,不得出半丝差错!”
“是!”
之后,墨鸦便离开了房间。
甘罗躺在床上,拿出从鬼落盏身上得到的那枚戒指,看着这枚戒指,甘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戒指上的宝石十分的少见,是从秦国独有的稀有矿石打磨得到,更重要的是,这上面有一直奇特的咒术,能一定程度上的抵抗他的幻术!
“苗疆……嫪毐……”甘罗默念,然后手放于胸前,握紧戒指,缓缓闭上了双眼。
总会水落石出的……总会……
屋外,曹运带着一群大夫过来,“下官看上卿大人的身体非常的不适,这些都是沛县最好的大夫,特带来给上卿大人看看。”
韩信冷淡的说:“有劳曹县令了,不过上卿大人的伤已经看过了无大碍,现在已歇息,还请曹县令将人带走吧。”
“可是……”曹运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天泽冰冷的眼神吓得又咽回了肚子里,只好作罢,道:“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
之后便带人离开的小院。
天泽看着曹运离开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时墨鸦走了出来,带着担忧的说:“上卿大人伤势很不妙。”
玄翦皱着眉,道:“最近发生的事,处处都透着古怪,以他的实力,不可能如此!”
天泽看向甘罗房间的门,出神的说:“他的心,乱了。”
曹运走远后,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走上来,此时的曹运一改之前的谄媚,沉着脸,道:“传信给那位,就说上卿重伤,下令放走了帝国叛逆。”
“是!”侍卫点了点头,余光扫向身后的那些人,问:“那这些人……?”
曹运不带一丝情感的说:“杀了。”就这样冷漠决定了这些无辜人的性命。
“是。”侍卫点头领命,示意其他侍卫带走这些人,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处理掉。
214.暗影无踪2
次日,韩信端着一碗药走进甘罗的房间,甘罗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观看。
“上卿大人,该喝药了。”韩信走到甘罗身前,甘罗打了个哈欠,说:“先放着吧。”
韩信却说:“药还是要趁热喝才更有效。”
“呵。”甘罗勾唇,打趣的说:“你还怕本上卿倒掉不成?拿来吧。”
韩信将要恭敬的呈到甘罗面前,甘罗端起药一饮而尽,喝药而已,他一出生就是泡在药坛子里的,味觉早就麻木了。
“咳咳。”甘罗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问:“嫪毐那边审问可有结果了?”
韩信摇了摇头,说:“无论用什么法子,他都不开口。”
甘罗噗嗤一笑,略带玩味的说:“从前喜欢靠吃软饭上位,十年不见,倒是硬气起来了。”
“上卿。”玄翦突然出现在甘罗面前,冷冷的说:“嫪毐被人劫走了。”
“嗯?可看清是什么人?”甘罗眉头轻蹙,什么人竟能在越王八剑之一的玄翦眼皮子底下将嫪毐劫走?
“四人,皆带着面具,很是古怪。”玄翦回答道。
“苗疆的人?”
玄翦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实力很强横,招数似乎出自秦国。”
听了玄翦的话,甘罗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许久,甘罗淡淡的说:“派人继续追查。”
“另外,曹运此人的身份……”
甘罗打断玄翦的话,说:“此人暂时不必担心,本上卿心中已有猜测,应该不会有错,不过也得多注意一下。”
“好。”玄翦轻轻点了下头,“你们先下去吧。”甘罗对他们说道。
“是。”二人领命,慢慢离开了房间。
甘罗深深地呼了口气,四个人,实力强悍,又是在秦国,也就只有……但,却怎么看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甘罗心中浮起了一丝不确定,眉头皱的愈发的深。
………分割线………
甘罗在曹府静养了半月,每天都有天泽等人为他输内力疗伤,虽然不能治愈甘罗所受的伤,但至少不会让他很痛苦。
深秋正午的太阳没有夏日的毒辣,隐隐还带着凉意。
甘罗躺在院中靠椅上闭目养神,穿得很单薄,乌黑的长发不扎不束,随意的散着,秋风轻轻吹乱他垂下的发丝。
韩信拿着一件狐裘盖到甘罗身上,道:“上卿大人,天凉了,您这样会染上风寒的。”
甘罗却不以为意,略带戏谑的说:“不怕,身上痛了,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闻言,站在一旁的天泽微微皱起眉头。
“上卿大人好好养伤,假以时日,自会痊愈。”韩信说道。
“呵。”甘罗却笑了,睁开眼睛,妖异的眸子里带着蛊惑的色彩,随意披散着的长发让他看起来雌雄莫辨,脸上都还是那种重伤未愈的病气,眉心的那抹朱砂痣更是衬得他宛如病美人一般。
甘罗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道:“韩信,你觉得本上卿会好好养伤?”
甘罗看向蔚蓝天空,声音很是轻和的说:“我自幼身体就不好,在很小的时候,我被遗弃在大雪纷飞的丛林里,爷爷说他在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冻成一个小雪人了,浑身冰冷,气息奄奄,我能被救回来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天泽深深的看着似乎陷入回忆的甘罗,这是他第一次听甘罗讲起他的过去。
甘罗又继续说着:“那时候爷爷奶奶家里很不宽裕,每天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是他们都从不会亏待了我,把他们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当地的老大夫说我身体亏损得厉害,肯定是活不久的,但爷爷不信,每天都去山里打猎,去村里给我换药,我都不知道那些药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咳咳……没想到,被他们胡乱喂些药,硬生生让我活了下来。”
“所以,上卿大人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韩信看着甘罗,他从来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童年竟如此的艰苦。
“呵呵。”甘罗笑了,又说:“四岁那年,去了咸阳,就没再回去看过他们,然后,他们都死了,死了。”
说这话时,甘罗虽然在笑,可是眸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悲痛,让人很是心疼。
这个年纪拥有这般地位的少年,理应是恣意骄傲的,但甘罗的眼底却染着一丝永远化不开的哀。
不一会儿,甘罗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坐起来,说:“在这里待了半月,骨头都快散架了,本上卿要出去走走。”
“属下去命人为上卿大人梳洗。”韩信向甘罗揖了揖手,便退了出去。
这时玄翦走了过来,向甘罗行了个礼,道:“桑海那边传来消息,始皇帝陛下欲焚烧藏书坑埋儒士。”
“是吗?”甘罗的神情没有多大的波动,站起身,往屋里走去,说:“更衣,出去走走。”
“还有……”玄翦叫住甘罗,说:“始皇帝陛下问,你何时去桑海,他等您一同回咸阳。”
甘罗脚步一顿,“明日起身。”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上卿这是怎么了?”韩信走过去,玄翦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甘罗梳洗整齐的出了曹府,他没让人跟着,想自己一个人逛逛。
215.姁姁相乐也
这个时辰的街上是十分热闹的,人来人往,到处有小商贩叫卖。
甘罗相貌出众,又穿着华贵,走在这大街上也是十分显眼的。
甘罗边走边看着街边小贩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都是他没见过的,从前他很少这样在街上逛。
忽然,前面围在一起的人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甘罗朝人群那里走去。
周围的人见他穿着不凡,很主动的给他让了个位置。
甘罗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女在卖身葬父。
像这种事情甘罗也不是第一次见,但这卖身的女子却与之前见过的有些不同。
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五官还未张开却已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不施粉黛,一身孝服衬得她很是动人,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若想俏,一身孝。’
她不同于寻常卖身葬父的女子般哭得梨花带雨,只是低着头,平静的在那里跪坐着,这些围观上来的人似乎都不能扰乱她的心。
这让甘罗顿时对她升起了一丝兴趣,正要上前,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一个穿得还算贵气的男子走到那女子面前,伸手去抬起少女的下颚很是轻浮的说:“哟,美人儿你那老爹死了不如就跟了我吧,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龌龊的心思直接写在了脸上。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个对她出口无礼的登徒浪子,那男子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呸了一声,道:“臭娘们儿,瞪是什么瞪,看一会儿本大爷好好教教你为妇之道!嘿嘿。”
说到这儿,男子又猥琐的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两个小厮说:“把她给我带回去!”
“是!”那两个小厮也是一脸猥琐兴奋的朝少女走去,一人按住少女的肩膀,作势要将她带走。
“你们放开我!”少女挣扎着,奈何一个少女怎能敌得过两个男子的力气。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出来阻止的意思,都看着那少女被那些地痞流氓带走。
甘罗收拾轻轻一弹,几道无形的内力便打在那两个娅着少女的手上。
“哎呦!”
“哎呦!”
两人都吃痛的松开手,甩着自己手,那上面被打出了几个红印子。
“谁呀,敢坏老子的好事!给老子滚出来!”男子破口大骂,怒视这围观的人,围观的人连忙摇头后退几步,似乎都很惧怕这个男子。
众人这一后退,甘罗就直接暴露在男子的视线内,“原来是你小子坏老子的好事!!”男子一见甘罗就瞪着他,但又不敢上前直接动手,似乎是有点忌惮。
看甘罗的样子都不像是个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甘罗冷冷的看着男子,妖异的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你说谁老子?”
男子被甘罗这一看吓得咽了咽口水,但又不像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硬着头皮说:“你吓唬谁呢!老子可是沛县县令的亲儿子曹锐,你们这些到了沛县的人都得乖乖听我的!”
听了曹锐的话,甘罗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你是曹运的儿子啊。”
“大胆!竟敢直呼我爹的名讳,你找死不成!”说着,曹锐一拳朝甘罗招呼去,只是还未碰到甘罗,“砰”的一声,人就飞出去撞到几个商贩的小摊。
众人都没看清眼前这个少年是怎么出手的,曹锐就飞出去多远,看着甘罗的眼神都带上了恐惧和几丝快感。
这曹锐仗着自己爹是县令,平时日没少和他那混蛋爹干烧杀掠抢的勾当,这沛县的百姓们几乎都巴不得他们父子俩不得好死!
这次甘罗驾临沛县,曹运也是把他这个混蛋儿子藏得严严实实的,还勒令他这段时间不准出来瞎混,可是憋了大半个月,曹锐实在是没忍住偷跑了出来,然后就发生了现在的这事儿,也难怪曹锐不认得甘罗,要是认得,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少爷!”那两个小厮见状哪敢为难甘罗,连滚带爬的去扶曹锐,“噗!”曹锐哀唤着,吐出几口血,里面还混着几颗牙齿,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甘罗放下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之后让自己的小厮麻利的带他离开了这里,他们走后,围观的人也都不敢停留的散了。
“多谢少侠相救。”少女走到甘罗面前对他行了个礼。
“小事而已。”甘罗将一个钱袋递给那少女,道:“去吧你爹好好安葬了吧。”
少女十分感激的接过甘罗手中的钱袋,说:“吕雉谢过少侠。”
闻言,甘罗微微一愣,说:“你是吕雉?”
吕雉疑惑的看着甘罗,说:“少侠知道我?”
“呵呵。”甘罗忽然笑了,道:“这个名字,很好。”闻言,吕雉的脸上飘起几朵红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说:“少侠既然买下了吕雉,那吕雉今后便是少侠的人。”
“我给你这些钱,并不是想买你,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我手下做事。”甘罗说道。
“少侠……”吕雉抬头看着甘罗微微红了眼眶,“不过,若是你,我倒是可以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少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吕雉连忙说道。
“呵。”甘罗勾唇,道:“你既已答应,那便再无反悔的机会。”
“那少侠要让我做什么?”吕雉问道。
“我明日便会离开这里,至于我要让你做的事,日后我会派人给你送来。”
“少侠明日……要走?”
“嗯。”甘罗点头,“所以在我未告诉你需要做的事之前,你便先待在这沛县。”
“好。”吕雉咬了咬牙,问:“那我们还会再见吗?”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明日过后,她就再也无法见到这个少年了。
甘罗没有直接回答吕雉的这个问题,而是看向熙攘的街道,说:“见与不见,有那么重要吗?”
吕雉看着甘罗,想说有,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可有小字?”甘罗忽然问道,没有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吕雉轻轻的摇了摇头,见此甘罗清浅的说:“那我便送你个字如何。”
“好!”吕雉听甘罗要给她取小字,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娥姁。”甘罗说出给吕雉的小字,这两个字似乎早在甘罗心中,没有半点思考就脱口而出。
“娥姁……”吕雉轻念这两个字,问:“可有何含义?”
“并无其他含义,只是本该如此。”说完,甘罗便转身向前走,吕雉站在原地看着甘罗离开的背影,喃喃细语:“本该如此……娥姁,本该就是我的小字吗?”
甘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宛如那逝去的分,没有痕迹……
216.虎毒食子
曹府
“爹!爹!你可要为我报仇呀!”曹锐哭着向曹运告状,可这次曹运听了儿子的话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替他收拾打他的家伙,而是阴沉着个脸。
注意到这一点,曹锐也发觉这次的事情不太妙,小心翼翼的问:“爹,你怎么了?”
曹运看着自己这个不知道闯了大祸的儿子,狠狠地咬了下牙槽,下一秒却换上慈爱的表情,去抚摸曹锐的头,说:“锐儿,爹的好儿子,为了爹,你能不能去做件事呀。”
曹锐被曹运这个快速变脸给弄呆了,嘴巴快过大脑的思考,张嘴就说:“爹,儿子愿意为了你去赴汤蹈火!”
换做平日,曹锐若是这么说曹运早就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是有孝心了。
其实曹锐只是说说而已,哄哄他爹,哪会真的去赴汤蹈火呀。
可这次曹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毒,放在曹锐头上的手慢慢往下移,神情已经慈爱的说:“好儿子,那你为了爹,就去死吧!”
“爹,你在说什么?”曹锐还没有反应过来,曹运就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唔……爹……爹……”曹锐脸因为缺氧变得通红,死命的挣扎,可曹运是下了死心,大力掐着曹锐的脖子。
“爹……为,为什么……”曹锐死死的盯着曹运,到死他都没有想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爹会突然要掐死自己。
最终,曹锐在曹运的手中断了气,倒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儿子,曹运红了眼,抱起地上的曹锐,说:“锐儿啊,你不能怪爹心狠,只是你这次是闯了天大的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若不死,死的就是爹呀!”
这是他的亲儿子,疼爱了十几年,怎会不心痛,只是和他的利益比起来,就没那么重要了,儿子还可以再有的,可他自己的命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曹运太自私了。
“县令大人。”之前的那个侍卫走过来,曹运虚抹了一下根本没有流出的眼泪,说:“把锐儿的头割下来,向上卿大人请罪。”
“是!”
甘罗独自一人在外面逛了许久,直至黄昏才回到曹府,一走到自己住的院子,就看到曹运带着府中的几个侍卫齐齐跪在他的院中,曹运的前面还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
见此情景,甘罗眉头一挑,走过去,道:“今日这是怎么了,院中竟如此热闹。”
听到甘罗的声音,曹运打了个颤,俯首跪在甘罗的面前,颤声道:“曹运在此向上卿大人请罪,下官那不肖儿子冲撞了上卿大人。”
“嗯?曹县令还真是消息灵通……”甘罗淡淡的说看着曹运,话还未说完,曹运就连忙说:“下官已砍下那不肖儿子的首级,还望上卿大人消气。”
说着拉下那盖着的红布,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正是曹运的亲子无疑了。
立于甘罗身后的玄翦见这血淋淋的头,呵斥一声,冷冷的说:“放肆!如此污秽之物竟敢来脏了上卿大人的眼睛。”
闻言,曹运将头埋得更低,身子瑟瑟发抖。
甘罗眉头一皱,道:“曹县令,据本上卿所知,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竟舍得?你就不怕你那儿子怪你这个爹太无情?”
曹运却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下官教子无方,让不肖子冲撞了上卿大人,罪该万死,那不肖子本就罪不可赦,也怪不得我这个父亲,杀了他,只求上卿大人能留着曹府一众老小的性命!”
“曹县令真是大义灭亲,本上卿都还未去断罪,你就已经把全部都处理好了。”甘罗话语带着淡淡的讽刺。
“还请上卿大人赎罪!”曹运的头重重往地上磕,仅一下,额头上便磕出了血,可见磕得有多重。
“够了,此事本上卿不想再去追究,本上卿乏了,带着你的东西滚吧。”甘罗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似乎不想再看这男人在此大义凛然又惺惺作态。
“是是是!下官这就滚。”得了令,曹运不敢有半刻停留,带着他儿子的脑袋连滚带爬的带着一众人滚出了甘罗住的院子,俨然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呵。”天泽看着曹运匆忙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道:“这种人连亲生儿子都敢杀,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韩信淡淡的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曹运算是个狠人,或许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了。”
甘罗扯了扯嘴角,说:“在这残酷的乱世,这又算得了什么,呵,人性本就是丑恶的。”
说完,甘罗走进了房间,袖袍一挥,关上了门。
韩信看着禁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道:“上卿大人这几日心情都似乎不佳……”
天泽没有搭腔,身影一闪,消失在了院中。
217.漫漫前路
次日早上,甘罗的车队整装待发,两千安西镇军肃然的站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
曹运恭恭敬敬的将甘罗从府中送出来,脸上带着可掬的笑,根本就不像是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的模样。
曹运谄媚的笑着说:“不知上卿大人是要回咸阳还是去往桑海呀。”
“自然是去始皇帝必须那里。”甘罗看都不看曹运一眼,话中之意便是要去往桑海。
“路途漫漫,上卿大人一定要多多保重呀,若出了闪失,皇帝陛下怪罪下来,下官也担待不起呀。”曹运说道。
甘罗这才淡淡的瞥了曹运一眼,道:“本上卿很讨厌废话多的人。”
看到甘罗那张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曹运立马识趣的闭上嘴。
甘罗不在理会曹运踩着矮凳登上车辇,天泽也从曹运身旁走过,冰冷的带着杀气的眼神令曹运心里一颤。
“曹运恭送上卿大人!”车辇动了,缓缓离去,曹运深深的向车辇行了个礼,待车辇渐渐走远才直起身子。
一个侍卫走过来,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在加上甘罗在赵氏祖祠那里的所作所为,于是不满的道:“大人,这上卿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就算十分的皇帝陛下宠信,行事如此肆意,竟然轻易的就放走了帝国通缉要犯,按秦律这可是重罪!刚才也太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要知道您可是为那位办事的人……”
曹运冷冷的看了那侍卫一眼,侍卫便不由得噤了声,“大人……?”眼神中带着一抹恐惧。
曹运理了理衣袖,道:“上卿大人的事岂是你我能置喙的?不管是什么,都应该交由皇帝陛下自己判断。”
曹运转身走进府里,边走边说:“况且上卿大人是合等人物,需要将我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
那个少年年幼拜为上卿,陪皇帝陛下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无论发生何事,他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撼动的。
甘罗静静地坐在车辇里,车队慢慢的出了沛县,殊不知在那城楼上有一个少女静静地注视着缓缓离去的车队。
不知出行了多久,车队走到了一片荒芜的大地,不觉中天色已晚。
韩信走到车辇旁,恭敬的说道:“上卿大人,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打算在此处露宿,您是否要出来透透气?”
闻言,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甘罗才缓缓睁开眼睛,推开车门从里面出来,外面天空果然升起了一轮月牙,他在车辇里有夜明珠照亮,调息内力,也没察觉到一天竟快过去了。
安西镇军显然已经习惯了露宿野外,都很熟练的搭起火堆。
“上卿大人。”一个安西镇军的小头目走过来,恭敬的说:“上卿大人,地处简陋,我们只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吃食,还请您不要嫌弃。”
甘罗淡淡的一笑,说:“兄弟们吃什么本上卿就吃什么,有什么好嫌弃的。”
对于保家卫国的军人,他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更何况是安西镇军这支军队。
那个将士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在这相处的几个月,他发现这位威名远扬的少年上卿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傲慢无礼,虽然性格的确是有些倨傲,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但也不是那种不计后果,莽撞之人,只是有些剑走偏锋。
他心中也是不明白当时上卿为何不趁机将那些帝国叛逆一举拿下,但也不好多问。
甘罗去做到火堆前,天泽等人去坐在了他的两侧。
“你就这么轻易的将韩非交给了他们?”天泽淡淡的问道。
当初甘罗花了多少心血才保住韩非他是知道的,如今就这样将他交给卫庄他们,那么甘罗这么多年花在韩非身上的心思就算是白费了。
“一个活死人,给他们又何妨。”甘罗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你在沛县的作为,想必早已穿进了嬴政的耳朵里,你打算作何解释。”天泽的神情淡淡,看着甘罗。
橙色的火光打在他的异常白皙的脸上,照进那妖异的墨绿的眸中,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甘罗定定的看着火堆上的焰火,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迷茫,道:“我现在心绪很乱。”以至于他都没有心思去对付卫庄等人,就这样轻易的放他们离去了。
天泽有些愕然,说:“甘罗,你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
甘罗垂下眼眸,沉默着,玄翦走到甘罗面前,半跪下来看着甘罗,抬手去抚摸着他的脑袋,语气也是难得温和,说:“不管是发了什么,我们都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帝国上卿大人。”
甘罗说到底,也还是一个孩子罢了。
甘罗压下心中的迷茫,说:“我知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来的总会来。”
最终,甘罗还是没有说出他到底在心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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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海,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都有些压抑,每个人都急匆匆的快步走着。
近几日的桑海城都不太平静,皇帝陛下亲自驾临,前不久还焚烧毁了大量书籍和坑杀了许多儒士。
这些百姓都心有余悸,能待在家里就绝不出门,就算不得不出门也会快速办完事回家去,都害怕稍不留神说错了话便大祸临头。
218.归来桑海
威严的车队缓缓走进桑海城,最后听在了将军府外。
韩信端着一张矮凳放在车辇前,车辇的车门打开,甘罗从里面出来,扶着韩信的手下了车辇,阳光打在他如白瓷般的脸上,却似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温暖。
李斯和赵高早早的就在将军府外等候,见到甘罗下来,恭敬的向他行礼,道:“拜见上卿大人。”
甘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两位不必多礼。”说着,甘罗的目光落在了李斯的身上,道:“听闻在本上卿不在的这段时间桑海发生了许多事,这城内戒严了不少。”
李斯拱手,“始皇帝陛下亲临桑海,为了圣驾的安危自是不敢放松一分。”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道:“听闻上卿大人在沛县遭于危险,伤势严重才耽误了回来的行程,皇帝陛下十分担心上卿大人。”
“只是一点小伤,本上卿已经没事了。”甘罗看着李斯,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但那笑意却未深入眼底,李斯反而被甘罗看得心底发凉。
赵高上去一步,脸上依旧带着谦卑的笑意,恭敬的说:“上卿大人舟车劳顿,奴婢已命人为上卿大人准备好了热水供上卿大人梳洗休息。”
赵高打破这隐隐有些僵硬的氛围,对甘罗做了个请的手势。
甘罗收回了在李斯身上的目光,只是轻轻的看了赵高一眼,迈步走进了将军府。
李斯在甘罗走后眼底流露出一抹晦暗难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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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盖聂等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到了墨家的藏匿之地。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班大师看到他们一个个的平安归来后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可让他们担心坏了。
“少羽!”天明一见到少羽,便激动的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见状,少羽连忙往旁边一闪,让天明扑了个空。
天明顿时就小嘴一撇,露出了十分不满的表情,少羽还在一旁打趣到:“天明小弟你这么热情,大哥我可招架不住呀。”
“谁是你小弟呀!我堂堂墨家巨子,剑圣的唯一传人,解牛刀法的唯一传人怎么会是你的小弟呢!”天明炸毛的瞪着少羽,只是这个天明自以为很凶恶的表情在少羽的眼里毫无杀伤力。
卫庄已经叫人将他们带回来的人送进了内室,赤练眼中水光闪烁,跟着他们走进了屋里,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出来。
张良看向那房门禁闭的木屋,略微感叹道:“小庄,我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九公子。”
“我也没想到。”卫庄淡淡的说道。
“少羽,你们这次去沛县有没去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呀。”天明兴趣勃勃的询问着他们的沛县之行。
“你别说,这次去沛县可把我弄得稀里糊涂的,现在都还没彻底清醒呢!”刘季抢先一步替少羽回答了这个问题。
闻言,项梁不由得问:“难道你们在沛县遇到了什么麻烦?”范增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少羽,这让少羽也不知道如何向叔父他们解释他们在沛县经历的事。
幸好盖聂开口解决了这个疑惑,淡淡的说:“在沛县遇到麻烦的不是我们,而是甘罗。”
“啊?”天明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所以人心里也都冒出疑惑,甘罗还能遇到什么麻烦,看卫庄他们的样子,这次甘罗遇到的麻烦好像还不小。
卫庄冷冷的说:“甘罗在沛县和苗疆的人正面交过手了,而是受了重伤。”
“怎么会?”盗跖挠了挠头,不解的说:“他的身边不是有天泽他们吗?怎么会被苗疆重伤。”
龙且和少羽互相看了看,最终少羽说:“其实甘罗会被苗疆的那些人重伤,有一部分有我和小龙的原因……”
少羽大致说了一下他们和甘罗在无尽崖底和赵家村发生的事,众人听后想法各有不同。
大铁锤十分不解的说:“这个帝国上卿也真是个怪胎。”对于甘罗那一系列让人疑惑的行为,他最终就总结了这一句话。
张良冷静的分析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道破了这其中暗藏的阴谋,“当年帝国铁骑围剿苗疆,不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再加上甘罗曾经生活过的赵家村,如此看来,帝国中有人在很早以前就计划了这一切来对付甘罗。”
“呵。”卫庄冷笑一声,说:“与其是说对付,还不如说是压制,想搓一搓甘罗的锐气。”
闻言,张良似乎明白了什么,说:“看来甘罗在帝国的地位和威望并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甘罗是帝国上卿,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终归也是臣子,再加上甘罗如此的肆意,或许朝中像扳倒他的人不在少数,李斯便是其中之一吧。”项梁说道。
“这件事,并不是李斯策划的了的。”张良说道。
吴旷也赞同张良的话,说:“李斯虽然想扳倒甘罗,但绝不会置他于死地。”他在罗网潜伏多年,对帝国内部也是有一定了解的,甘罗若是一死,那帝国内部不免会发生一场巨动。
吴旷继续说:“甘罗在朝中一向独来独往,不刻意与人亲近,拉拢朝臣,不像蒙恬王离手握重兵,更不像章邯赵高那般统领影密卫和罗网这样的帝国强大势力,他直属的部下也就只有天泽,焰灵姬,驱尸魔,墨鸦,韩信五人,而玄翦虽为罗网的天字号刺客,却常年跟随甘罗,也算得上甘罗的心腹。可即使这样,甘罗在帝国依旧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与威信,甘罗看似势力单薄,但是其关系网在帝国却是错综复杂。”
陈胜静静的听着吴旷说,他潜入罗网的时间并不长,对帝国之事也不似吴旷了解。
除了吴旷,盖聂在帝国的时间更久,接着吴旷的话说了下去,“王翦,蒙恬兄弟都与甘罗交好,曾受他恩惠,对他也是极为的尊重,若甘罗有所求定会不吝相助,只要不是叛国大罪,王蒙两家定都会站在其身后。
再来是章邯所统领的影密卫,只要甘罗还身属帝国,在嬴政的准许下也可听他派遣,况且之前在东郡,甘罗曾救章邯于水火,这份恩情,章邯断不会忘却。
而罗网于甘罗的牵连就更深了,单看甘罗手中的火纹令牌和在罗网权限就可知赵高对其的态度,赵高为人阴险狠辣,做事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从在他背后操作农家内乱便可知他巨大的野心。
除了嬴政,便只有在甘罗面前最为乖顺,更是愿意让罗网为甘罗做事,可见赵高待甘罗的不同。
阴阳家虽效忠帝国,但天平却隐隐向甘罗靠去,也不知东皇太一是在打什么主意。
而天泽为百越前太子,在百越的威信不减,只要他一声号令,百越也可为甘罗所用。”
听了这些话,众人皆是大惊,如此想来,甘罗虽然我行我素,在这短短十年间,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暗处他都是建立起了如此强大的势力,简直是要将帝国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这样的一个权利滔天的人,不说是朝臣,就连君主都会忌惮!
那计划着一切的人……
219.归来桑海2
甘罗到达将军府时,嬴政并没有在府内,听赵高说是和胡亥去了海月小筑。
甘罗也没打算去海月小筑找他们,他一路劳顿,身上重伤未愈,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不过他一回来就被驱尸魔强制要求的让他好好检查下身体。
甘罗随意的坐在软垫上,待驱尸魔为他把完脉,便伸手去拿桌上放着的佳酿,却被驱尸魔出手制止了。
驱尸魔严肃的说:“上卿大人身体亏损严重,不可再喝酒。”
甘罗撇了撇嘴,但了是作罢没在去拿酒,见甘罗听了自己的话,驱尸魔的脸色才微微好了些,但还是眉头紧锁,继续说:“以上卿大人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还能活着当真是不易,也可以说是个奇迹。”说这话时,驱尸魔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指责和淡淡的庆幸。
“呵。”听了驱尸魔的话,甘罗不由得笑出了声,调侃道:“你说话何时也变得如此幽默了?”
但驱尸魔现在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道:“上卿大人!您的经脉皆受损,气田不稳,再不好好调养,怕是……”驱尸魔没有说出后果,但甘罗却已然知晓,反问:“如若本上卿好好调养,又是否能长命百岁?”
对于甘罗的这个问题,驱尸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呵呵。”见驱尸魔沉默的模样,甘罗笑了,笑得很温和,是驱尸魔很少看到的温软。
以往,甘罗脸上的笑大多都是不羁的,倨傲的,不屑的,蛊惑的,调侃的,淡淡的,清浅的……
这样温软的笑,驱尸魔才会从轻微的忽略甘罗身上的光环,真正的看到这个少年干净稚嫩的本质。
驱尸魔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甘罗轻轻的说:“人生在世,只是想寻求属于自己的归属,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总比得过荒芜的度过漫长岁月。”
说着,甘罗轻轻垂下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执着,道:“那怕错了,我也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听了甘罗的这番话,驱尸魔不知该说些什么,唇苦涩的抿了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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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是那么的寂静,将军府内烛火晃动。
嬴政端正地跪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一盘棋,甘罗慢步走了进来,道:“入夜了,阿政为何还未去歇息?”
嬴政抬眸看向甘罗,道:“老师也未曾歇息。”
甘罗并未束发戴冠,一头乌发用一支发簪松松挽起,他走到嬴政对面坐下,看了眼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抬手执起一颗黑棋子落盘,上面被白子步步紧逼陷入绝境的黑子便出现了一线生机,打破了这困局。
嬴政定定的看着甘罗,问:“老师在沛县遇刺,回来为何不传召太医?”他这次东巡也将咸阳宫中医术精湛的太医一同带来了的。
“只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我已经让驱尸魔为我瞧过了,不必忧心。”
嬴政没有再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听甘罗说:“阿政,这次去沛县,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你且派人好生帮我查查。”手中把玩着盒中的棋子,妖异的眸子垂着,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甘罗在沛县发生的一切嬴政已然知晓,淡淡的说道:“好。”
“对了,前些日子的事我已经知道,虽然我不会阻止你施以惩治,但也希望还是不要过火了,要知道人言可畏。”甘罗突然说道。
他话中指的是嬴政焚书坑儒的那件事,虽有儒以文乱法这一说,但儒生毕竟是文礼传承的重要群体之一,甘罗还是不希望嬴政将这些人逼得太紧了。
嬴政轻轻的点了点头,说:“老师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便好。”
甘罗与嬴政一起下了局棋,一局下完,夜便有些深了。
甘罗看了看晃动的烛火,道:“不早了,阿政早些休息吧。”说完便站了起来,嬴政也随后站起来,说:“老师同是。”
甘罗看着嬴政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走近,距嬴政只有一步之距离,说:“阿政,沛县之事,我很在意。”
“老师放心,我会派影密卫全力调查。”
“嗯。”甘罗点了点头,抬起手放在嬴政的胸膛上,问:“阿政,我还想问一事,你可有事瞒着我?”
嬴政看着甘罗,没有一丝犹豫,道:“并无。”
嬴政的眼睛就宛如是一处深渊,望进去好似能将人拉入进去。
手掌下传来嬴政强有力的心跳,“呵呵。”甘罗轻轻勾唇,露出温和的笑,说:“我知道了。”
将手收回,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老师慢走。”嬴政向甘罗拱了拱手,之后甘罗便带着笑意转身离开了。
刚刚出来屋门,甘罗脸上的笑意便骤然消失,他抬手看着自己刚刚放在嬴政胸膛上的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喃喃自语:“都说人在说谎的时候心跳会不由得加快……阿政,你骗我……”
甘罗抬头望向夜空,今晚的的天空很暗,只有零星几点星星,晚风吹起甘罗发丝,明明才秋末,甘罗却感觉好似寒冬。
220.再临蜃楼
甘罗独自走回自己的住处,屋内的烛火晃动,正如甘罗略微不安的心。
“上卿大人。”墨鸦突然出现在甘罗面前,甘罗去坐在了矮桌上,淡淡的问:“可有结果了?”
墨鸦的眉头轻轻皱起,神情慎重地说:“属下无能,并未查出事情的具体经过,只是隐隐的探查出当年屠村的人应该都训练有素,处理的手法非常老道,而且暗中似乎一直有一股力量在阻挡属下的调查。”
闻言,甘罗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有预料会是这样的情况。
最后,甘罗轻声的叹了口气,道:“或许,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墨鸦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甘罗,问:“难道上卿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甘罗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似是带着些许无奈,“你先下去吧。”
“是。”墨鸦退了出去。
墨鸦走后,甘罗起身走到窗前,出神的看着外面的景色,或许,明天他应该去一个地方……
蜃楼之上,月神一袭紫衣飘然立足于蟾宫之上,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女,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茫然。
“时间快到了。”月神看着平静的海面,淡淡的说道。
少女听不懂月神话中的含义,困惑的轻轻抬头看向月神。
许久,月神收回目光转向少女,道:“千泷,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姬如千泷抬头看着月神,没有说话,月神继续说:“很多人都是被时代改变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可以改变时代的。”
姬如千泷的睫羽微颤,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看到那抹熟悉的光,月神的眉头一皱,被轻纱遮住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道:“那个少年留在你身上的东西真是有趣。”
姬如千泷眸光微闪,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妖异的少年,以及那日点上自己眉心的指尖。
她知道,那个少年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什么,但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月神抚上姬如千泷的头,淡淡的说:“不必再疑惑,那个人,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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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甘罗一大早的便离开了将军府,他的目的地是——蜃楼!
甘罗再次踏上蜃楼的甲板,这里的一起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那是一种让人道不清的药香。
“上卿大人。”星魂早在蜃楼之上等待甘罗,看到星魂,甘罗眉头轻轻一挑,“星魂大人?”
星魂慢慢的朝甘罗走来,身后跟着大少司命。
星魂邪魅的说:“等候上卿大人多时了。”
“呵。”甘罗玩味一笑,说:“是东皇太一让你来等本上卿的?”
星魂半抬起一只手,笑道:“上卿大人身份尊贵,驾临蜃楼,阴阳家自当要出来迎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之后甘罗随着星魂入了蜃楼,入眼的便是那无尽的长廊,和那充满神秘气息的扶桑神木。
甘罗停了下来,妖异的眸子看向这巨大无比的树,红色的树干,生长着金黄的树叶,金黄耀眼,徐徐飘落。
甘罗抬起手,一片树叶便飘落到他的手上,淡淡的说:“这便是扶桑神木?传说是连接神界,人界,冥界的大门?”
星魂邪魅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气的说道:“这棵扶桑神木可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蜀山搬来。”
看着在在树枝上摇曳的金黄树叶,甘罗忽然念道:“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甘罗把玩着手中的落叶,似笑非笑的说:“阴阳家一直追求着三界的无上奥秘,不知皇帝陛下所要的不死丹炼得如何了。”
“呵呵。”星魂笑了,说:“这个问题,上卿大人还需去问云中君,此时一直是他在主办。”
“呵呵。”甘罗也低声的笑了,这笑中似乎还带着丝丝凉意,说:“走吧,带本上卿去见东皇太一。”
“东皇阁下在等您。”星魂说道。
之后,甘罗去往蜃楼上的太一殿,星魂只送他至那星河的入口。
甘罗抬步向最里面走去,这漫空的闪闪星河很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甘罗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前方的路,走了许久,甘罗看到星河尽头的太一殿。
一身黑袍的东皇太一站在那高台之上,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少年,开口念道:“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东皇太一所念的是出自九歌东皇太一篇的词。
甘罗终于走到了东皇太一的前方,道:“东皇太一,许久不见。”
虽然东皇太一立于高台,但却不能给甘罗丝毫威压。
甘罗直截了当的抬头直视着东皇太一,东皇太一轻叹一声,道:“上卿大人,终于又再次见到你了……”
227.决裂如冰
将军府正厅,嬴政冷肃的跪坐在主位上,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甘罗。
甘罗神情不喜不怒,发冠上垂下的流苏随着他走动轻微的摇晃,发出些许清脆的声音来。
嬴政早已退避了厅里所有人,因此大厅里就只有他们二人。
甘罗走到离嬴政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道:“阿政,你会在此,想必早已知晓我来的目的,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嬴政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在当初决定做下那些事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淡淡的说:“老师聪慧,想必早已看透,何必多言。”
闻言,甘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嬴政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
之后,甘罗便开始问:“其一,当年你暗中留下嫪毐和苗疆,下了这步暗棋,就是为了对付我,是与不是?”
“是。”
“其二,百越的叛乱流言也是你指使而为,同样是想削弱我的势力,是与不是?”
“是。”
“其三,是你告诉嫪毐他们我与赵家村的联系,让他们利用此牵制我,乱我心绪,是与不是?”
“是。”
甘罗微微心颤,似乎他每问一个,他与嬴政脚下踩着的薄冰便裂出一道裂痕。
甘罗的手指轻轻颤抖,又问:“那么,屠戮赵家村和杀死我爷爷奶奶的人,也是你指使的,是与不是!”甘罗的情绪激动起来,死死的盯着嬴政,等待着他的回答。
嬴政张了张嘴,说出了那个令甘罗绝望的答案,“是。”
甘罗呼吸略微急促起来,紧握双手,似是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继续问:“夺日上的幻杀阵,也是你所为,是与不是?”
“是。”
“呵呵,好!好!好!”甘罗怒极反笑,连连说了三个好,问:“最后一问,我身上的同命蛊,真的是你让人下的,是与不是?”
“不,那同命蛊,是我亲自给老师下的。”
轰!嬴政最后的这句话就宛如压在甘罗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了甘罗的全部怒火。
甘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那杯雪顶银梭!”
“呵呵,为什么?”甘罗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妖异的眸子里此时盛满的滔天的怒意,质问:“你为什么要怎么做!我那么的信任你!”
嬴政放在腰间佩戴的天问的剑柄上的手微微一紧,有些压抑的说:“嬴政辜负的老师的信任,但老师也同样辜负了我对老师的信任。”
甘罗因为嬴政的这番话微微一愣,反问:“我如何辜负了你的信任?”
嬴政站起来,定定的看着甘罗,说:“老师曾说过,你会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可是,老师所做的下的事却都是在背弃我们的誓言!”
嬴政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继续淡淡的说:“老师身为帝国上卿,却暗下与帝国叛逆来往甚至出手相助,无论在桑海,东郡还是沛县,老师皆是如此,难道老师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吗?”
甘罗忽然苦涩一笑,说:“如若我说,我都是为了你,你信吗?”
这次,是换嬴政一愣了,甘罗看着嬴政,问:“你曾立誓,铸造一把天子之剑,如果这把剑在你的手上,你会指向谁?是天下?还是天下之民?”
嬴政抿了抿唇角,说:“请老师指教。”
“东郡之乱,农家十万弟子牵涉其中,你难道要为了那荧惑之石将他们尽数屠戮?你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这是要天下立还是要天下灭?你为自己制造了很多掘墓人,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嬴政侧过身去,冷冷的说道:“我可以一力承担。”
“呵,一力承担?”甘罗笑了,怒道:“你要如何承担?用你的帝国,还是用你嬴氏的血脉!嬴政,一贯的严刑峻法对百姓来说只是一种灾难,庞大的暴乱起义迟早会发生!到了那一天,你的帝国就将不复存在。”
甘罗的这些话宛如一把把利剑,深深的扎在嬴政的身上,但他却丝毫不在乎这点痛。
甘罗目光不移的看着嬴政,平息了下情绪,继续说:“你杀过很多人,多到你已经麻木了,可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是否会想起被你杀死的那些人血淋淋的脸,从而感到恐惧?”
听了这些话,嬴政略微有些动容,转身看向甘罗,甘罗凄凉一笑,说:“其实,你从未真正信任过我,不然你便不会设计出这一切。”
“老师错了,我相信老师,可是帝国无法全心的去信任老师。”嬴政眼中划过一抹伤感,说出了自己每次看到甘罗心中的感受:“老师就像是一阵风,抓不住,让我感到不安,我在时,你会站在我的身边,是帝国最大的助力,但当我死去,帝国将再也无法控制老师,到了那时,老师将会是帝国最大的敌人。”
甘罗神情凄凉,眼底似乎溢满了无尽的苦楚,说:“所以你给我下同命蛊,便是为了你的帝国?”
“是。”嬴政说这话时,眼中划过一丝愧疚与痛苦,转瞬即逝。
“呵,哈哈哈!”甘罗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眼眶红了,甘罗想哭,却发现自己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直直的看着嬴政,说不出的悲凉。
“同命蛊,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将你我的命连在一起,待到你魂归之日,便是我甘罗命丧之时!”
甘罗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甘罗急促的呼吸着,这让人窒息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痛。
压断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最美好的期待!
打破了他对嬴政所有的温情!
“什么唯一的家人,什么彼此的依靠,什么全心的信任,骗人的,通通都是骗人的!”甘罗袖袍重重一甩,歇斯底里的怒吼,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看着甘罗这绝望暴怒的模样,嬴政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的握了起来,竭力的克制着。
这样的状态僵持了许久。
甘罗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气,过了很久,他好像终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睁开眼睛,心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紧握的手松开,手中金光闪过,夺日便出现在他的手中,甘罗仔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夺日,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弓身,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眷念,随后,重重地往地下一扔,那把他从前最为喜爱的弓便被扔在了嬴政的面前。
“铛。”夺日落地的声音中还伴随着甘罗心碎的声音。
甘罗冷漠的说:“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要了,都还给你。”
嬴政沉默的看着甘罗,握着天问的手指微动一下,但却又作罢。
“呵。”甘罗冷笑一声,说:“我想,你的那些担忧是多余的,因为我根本就等不到你死的那天。”
闻言,嬴政呼吸一滞,说:“你说什么?”
甘罗自嘲的笑了笑,说:“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以我现在的这副身子,我已经活不多久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嬴政眉头皱起,他从不喜欢听甘罗说这些话。
见嬴政这副模样,甘罗既是嘲讽又是悲凉,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决绝,手掌一翻,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甘罗淡漠的看着嬴政,忽然扬起剑,轻轻一挥,“铛。”甘罗的发冠落在了地上,三千青丝尽数散下,垂于肩后,地上传来发冠与地面碰撞清脆的声响。
风轻轻吹起甘罗的发,嬴政忽然睁大眼眸,似乎猜到甘罗想做什么了。
甘罗拿起一缕发,看着嬴政淡淡的说:“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便话不再多说,做个了断。”
甘罗挥剑斩下自己手中的发,发丝轻轻的落在地上,斩断的好似不止是这发,还有他与嬴政十年相伴的感情。
只听甘罗冷漠而又决然的说:“你我的关系正如这斩断的发,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甘罗停顿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恩断义绝!”最后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出了这绝情的话。
“哐当。”手一松,剑便落到了地上。
嬴政神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不过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直到甘罗转身离开时才回过神来。
甘罗在跨出门槛时,冷冷的说:“你妄图用同命蛊来控制我的命,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你想与我同生共死,也决计不可能,因为,你不配!”留下这句话,甘罗便决然离去。
直到再看不见甘罗的身影,嬴政才意识到他与甘罗之间真的决裂了,那常年平静如水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甘罗走出大厅,便遇见了赵高,只见赵高如往常一样谦卑的低着头,他定定的看了赵高一眼,似乎透过赵高看到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上卿大人。”赵高恭敬地向甘罗行礼,听到赵高的一句“上卿”,甘罗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呵。”
甘罗慢慢的从赵高的身边走过,淡淡的说:“这样的帝国,不要也罢。”
闻言,赵高眼中闪过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便看着甘罗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望着甘罗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221.会谈东皇
“你应该很早便料想到了今日。”甘罗淡淡的说道。
东皇太一却用着高深莫测语气说:“世人皆道,世事难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甘罗闻言却眉头一挑,玩味的说:“所以说,你看到了我的定数?”
东皇太一轻轻摇了摇头,叹惋道:“上卿大人命格无双,我参不透,不过,我却是知晓上卿大人来此所为何。”
“呵呵。”甘罗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高台之上,东皇太一的面前,他一向不喜去仰视别人。
甘罗大胆的坐在东皇太一身后的象征阴阳家首领地位的宝座上,慵懒的笑道:“那你便说说,我所为何事。”
对于甘罗的行为,东皇太一丝毫不恼,转身去看向慵懒坐着的少年,道:“你所为一个答案,或许那个答案会改变你往后的路,上卿还想知道吗?”
“呵呵呵。”甘罗忽然笑了,说:“东皇太一,作为阴阳家的最高掌权者,你很不错,因为你足够的聪明。”之后甘罗话锋一转,道:“不管往后的路如何改变,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路的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东皇太一定定的看着甘罗片刻,转过身去,看向那璀璨的星河,道:“帝国横扫六国,它会扫清一切障碍,除去所有潜在的威胁。”
甘罗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东皇太一继续说下去:“在很久以前,嬴政曾派人到我这里取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甘罗追问。
东皇太一淡淡的说:“一样可控人生死的东西,那是我阴阳家先辈研制出的东西,用之可连两人生死,同生,共死,名曰:同命蛊。”
“同生共死?”甘罗垂眸低念这四个字,眸光微闪,不知在思索什么。
“从前,我不知他将之用在了何人身上,不过现在,我却是知晓了。”东皇太一转身看向甘罗,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的甘罗微微皱起了眉头,说:“看来,帝国之中有很多事是我不知晓的。”
东皇太一凝视着甘罗,半晌,道:“上卿大人,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甘罗玩味的看着东皇太一,邪魅的说:“我们有何交易可做?”
东皇太一俯身下去,不知在甘罗耳侧低声说了什么,只见甘罗的眼睛逐渐睁大,隐隐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许久,东皇太一退回来,似乎在等着甘罗的答案。
“噗嗤。”甘罗突然嗤笑一声,略带嘲讽的说道:“你觉得阴阳家能给我什么?”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阴阳家的大门永远都会向上卿大人敞开,您,将会是阴阳家侍奉的贵客。”
“呵呵。”甘罗不屑的笑着,说:“要知道,阴阳家,现在可是有求于我,根本就没有筹码于我做交易。”
甘罗抬起一只手,只见他的掌心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扳指。
“你可还认得此物?”甘罗哂笑的看着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眼眸微眯,说:“原来,竟在你手中。”
“呵。”甘罗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道:“这碧玉扳指乃是成蛟之物,亦是阴阳家所追寻之物。”
甘罗慢慢站了起来,说:“你自以为手中有足够让我低头的筹码,但你却不知道,你所依仗的东西在我眼中,只不过尔尔罢了。”
东皇太一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情,只是微微轻叹,道:“那么上卿大人想要阴阳家做什么,才有资格与上卿大人做交易。”
“呵。”甘罗但笑不语,一手负在身后,说:“往后我或许有了兴趣,便就告诉你了。”
说完,甘罗抬步,身形一闪,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离开了高台。
甘罗信步离开这太一殿,只留予东皇太一一道背影。
“皇帝陛下交予阴阳家炼制的不死丹或许快要完成了。”东皇太一淡淡的说道。
甘罗的身形一顿,继续往前走了。
甘罗走后,月神从暗处走了出来,恭敬的向东皇太一俯身,道:“东皇阁下。”
东皇太一淡淡的问:“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月神的话没有说完,两人却都明白未说完的言语。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东皇太一看着远处的星河念道。
这是之前甘罗所念过的,关于那神秘的扶桑神木!
月神清冷的说道:“扶桑神木连接着三界的大门,而太阳金乌,便是这大门的钥匙,而这世上真正能接触太阳金乌力量的人却少之又少。”
说到太阳金乌,月神想起阴阳家的一个人,眉头不由得一皱。
那人似乎也掌握着太阳金乌的一丝力量……
东皇太一将月神的这一变化看在了眼里,神秘莫测的说:“甘罗是真正的太阳神子,这世上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是的,甘罗掌握着独一无二的太阳金乌图腾,这或许是阴阳家想要拉拢甘罗的重要原因之一!
阴阳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苍龙七宿四个字……
而甘罗想要的,东皇太一至今都猜不透……
222.久远回忆
甘罗走出了那漫漫星河,脸上的笑意蓦然消失,想起东皇太一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扯了扯嘴角,道:“呵,可笑。”
之后,甘罗便一人独自离开,当他再次停在那棵扶桑神木前时,他碰到了一个难得的熟人。
甘罗看着那身着蓝色长裙的少女,眉头轻轻一挑,走了过去,问:“千泷姑娘,你怎么一人待在这里。”甘罗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抹身影,这样甘罗就更加好奇了。
阴阳家对姬如千泷看重得紧,平日里都是待在蜃楼最高的地方蟾宫之中,月神也时常陪在她身边,所以这个少女一人再次还真是有些稀奇。
姬如千泷抬眸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甘罗,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眸子宛如一块明镜,倒映着甘罗的影子。
甘罗从中看到了她的迷茫,也看到了她深藏在眼底的那抹伤,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而伤。
“走吧,本上卿带你回蟾宫,一个人呆在这里可不好。”甘罗向姬如千泷伸出了手,姬如千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一只手放在了甘罗的手心里。
甘罗的手心很凉,不似那记忆中那模糊不清的手那般的温暖,让人心安。
甘罗带着姬如千泷离开了哪里,风吹过他们站过的地方,卷起扶桑神木的落叶。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道虚幻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甘罗将姬如千泷带回了蟾宫,蟾宫里的地面燃着许多的蜡烛,那似乎是姬如千泷练习阴阳术留下来的。
甘罗的手轻轻一挥,熄灭了满地的烛光。
甘罗松开了姬如千泷的手,他的目光转到了那桌案上放着的幻音宝盒,随后走了过去在桌案前跪坐下,姬如千泷的目光随着甘罗而动,最后也停在了幻音宝盒上。
甘罗指尖一动,打开了幻音宝盒,金光闪现,一座精致的宝塔,带着迷幻的音律从中缓缓旋转而出。
“呵。”甘罗勾唇一笑,朝姬如千泷勾了勾手,姬如千泷便如魔怔了一般顺意走去坐在了甘罗的对面。
“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甘罗念出其上的楚国文字,问:“可还记得你是从何处得到它的?”
姬如千泷迷茫的摇了摇头,眸子微微一动,因为这奏出的乐曲又是她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宝盒里的楼阁有五层,每一层分别与“宫、商、角、徵、羽”五音一一对应,甘罗转动第一层为羽调。
柔婉的音律传达出如水般的清凉,带来通体的舒畅自在。
不知为何,甘罗突然感觉到一丝怅然,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涌现,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记起了七岁那年,他满怀欢喜的接过嬴政命人为自己专门打造的夺日,那金闪闪的弓一下子就夺去了甘罗的眼光,让他喜欢得紧。
“阿政,谢谢你,这把弓我很喜欢!”幼时的甘罗喜悦的看着嬴政,那妖异的眸子中似乎闪过点点星光。
嬴政见甘罗欣喜的模样,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若不仔细看的话还发现不了这抹笑。
“老师喜欢就好。”嬴政说道,深邃的眸子倒映着甘罗的模样,端起桌上小巧精透的茶壶,为甘罗倒上一杯,独特淡淡的茶香便溢满了一室。
甘罗一脸惊奇的说:“阿政,这是什么茶,好香呀!”仅只闻着茶香,他就感觉身体一阵清爽,脑袋都清明许多。
“这是极北之地,从胡人手中采购的珍惜茶叶,名唤雪顶银梭。”嬴政说道。
“嗯?雪顶银梭?”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想了许久,甘罗突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雪顶银梭,这不是嬴政的异母弟弟,长安君成蟜自幼喜爱茶叶吗?
甘罗略微惊讶的端起茶杯,嬴政不是不喜欢这种极耗费钱财的茶叶吗?今天怎么亲自泡了一壶?
甘罗虽然疑惑,看着杯中的茶,汤色澄碧而清冽,气息馥郁而沁芳,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如兰的清香味充满齿颊,初感有些微苦,徐徐啜饮,后味甘甜,很是不错,以至于后来甘罗就喜欢上了这种茶。
雪顶银梭价格昂贵,但在甘罗喜欢上这种茶后,嬴政便总派人花重金去购买这种茶……
画面突然一转,甘罗到了那樱花漫天的走廊,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紫发的美丽女子,耳边听她发出淡淡的叹惋,“山中樱树虽有花开烂漫之时,然而终归尘土,人的生命,亦不过如此。”
甘罗抬头看了眼这个高他不少的女子,然后再将目光放回那花瓣纷飞的樱树上,说:“生命虽然短暂的如昙花一现,但是,却也能在短暂的生命中找到乐趣的,不应如此感伤,应活在当下。”
“呵呵。”女子转过身去,将手抚上甘罗白皙的脸颊,温柔的注视着他,说:“你还小,不懂的。”
甘罗望进女子温柔的眸子,可是却无法在她的眸子找到他的倒映,似乎在看他,却又是在透过他看什么……
她,是甘罗第一个看不懂的人。
这个女子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在她进入咸阳宫的那天,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的眼中也似乎只看得见她的那个孩子……
223.不死之药
乐曲骤然而停,甘罗猛然睁开双眼,发现他不知何时躺在了软榻上。
“您醒了。”月神站在甘罗的面前,姬如千泷就站在她的身旁。
甘罗翻身坐起,看着月神微微蹙眉,“月神?”
月神淡淡的说:“上卿大人,您看起来很疲惫,可以多休息片刻。”
甘罗的脸色冷下来,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他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目光瞥了一眼桌案上已然关闭的幻音宝盒。
“月神不敢去窥探上卿大人的心境。”月神说道。
“呵。”甘罗撇了撇嘴,站了起来,说:“刚才本上卿失礼了,希望月神大人不要见怪。”
月神微微垂额,道:“上卿大人言重了。”
甘罗看了眼静默而立的姬如千泷,然后对月神说:“那么本上卿便不打扰了,告辞。”
“上卿大人请便。”月神向后退了两步,给甘罗让出了离开的道。
甘罗从月神面前走过,离开了蟾宫,月神注视着甘罗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甘罗下了蟾宫,走到了甲板上,看着壮阔的大海,甘罗深深的吸了口气,带着大海气息的空气进入鼻腔。
“你刚刚一直都在?”甘罗突然开口问道,下一秒,墨鸦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是。”
之前甘罗一直让墨鸦隐藏在暗处细细观察,只要甘罗没有危险,他便不能出来。
“刚刚,您似乎与那幻音宝盒产生了共鸣。”墨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闻言,甘罗微微垂下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半晌,甘罗抬眸,说:“我们走吧。”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墨鸦连忙跟上,看着甘罗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上卿大人,通过幻音宝盒,您是看到了什么吗?”
甘罗漫不经心的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罢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炼丹房。”
炼丹房内,身着白衣的阴阳家弟子每人的手上端着一种珍贵的药材往巨大的炼丹炉走去。
炼丹炉旁,云中君检查着弟子们端上来的药材。
一个女弟子端着药材走到云中君面前供他检查,谁知云中君拿起木盘中的药材放在鼻下嗅了嗅,突然大怒。
“拿错了!”云中君怒斥一声,那个女弟子立马害怕的跌坐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满脸的恐惧,连带着她身后的其他弟子也瑟瑟发抖起来。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云中君面带怒意,身体慢慢的变大,宛若一个巨人,居高临下的藐视着地下的人。
在云中君的压迫下,阴阳家的弟子们都跪倒地上不敢抬起头。
就在这时,甘罗走了进来,他让墨鸦在外面等候。
看到甘罗的身影,云中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身体慢慢的变回原来的样子,身形一移,走到甘罗面前,朝他拱了拱手,道:“见过上卿大人。”
甘罗一只手负在身后,道:“云中君不必多礼,本上卿是来看看始皇帝陛下吩咐的丹药炼得如何了。”
说到嬴政交给自己主管的炼丹一事,云中君眼中闪过一丝傲气,道:“陛下想要的长生不老药真在顺利的炼制着,再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丹药便可成型。”
“哦?”甘罗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说:“快成型了?真不愧是云中君,连长生不老药这种逆天之物都能炼制。”
“上卿大人谬赞了,只要是皇帝陛下吩咐的事,在下都将全力以赴,不让陛下失望。”云中君嘴上说着谦虚恭敬的话,但在那眼底却不见半分谦逊,只有满满的傲慢。
闻言,甘罗在心中冷嗤一声,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如若阴阳家不是对帝国有所求,阴阳家还会为帝国办事吗?
“云中君当真是对帝国尽心尽力。”
甘罗看着那上面巨大的丹炉,慢慢的走了过去,云中君则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甘罗走到了丹炉的面前,注视着巨大的炉身,忽然道:“云中君,你带领其他人都出去一下,本上卿想独自看看。”
“这……”云中君面露难色,“嗯?”甘罗瞥了云中君一眼,冷冷的说:“怎么,难道是本上卿不能看?”
“上卿大人身份尊贵,蜃楼之上没有上卿大人不能看的东西,只是,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交代的事……”
“那么云中君就不必担心,皇帝陛下那边自有本上卿在,皇帝陛下是不会降罪的。”甘罗打断云中君的话,又说:“本上卿深得皇帝陛下的宠信,云中君不会不知道吧。”
“在下自是不敢怀疑。”
“那便带着人离开,半个时辰再回来。”
“是。”云中君见甘罗态度坚决,便知不可再多言,带着所有的人离开了炼丹房。
半刻钟左右,这偌大的炼丹房内就只剩下了甘罗一人。
确认暗处无人隐藏后,甘罗将目光投向还冒着白雾的丹炉,眼中闪过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
云中君带着弟子本离开炼丹炉后,他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对旁边的一个守卫说:“快去将此事禀报给东皇阁下。”
“是。”那守卫领命后便快速离开。
云中君转头看着炼丹房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意晦难明的神色。
224.秋风瑟瑟
半个时辰后,云中君走进了炼丹房,甘罗还是和之前离开时一般站在炼丹炉前,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云中君的脚步声,甘罗转过身,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次打搅云中君炼丹了。”
“上卿大人言重了。”
“那云中君继续为皇帝陛下炼制丹药吧,本上卿就不再打扰了。”甘罗淡淡的说道。
“恭送上卿大人。”云中君躬下身子,双手作揖。
甘罗慢慢从他面前走过,云中君蓦然微微皱起眉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似隐若现血腥味。
在甘罗走后,云中君又检查了一下丹药炼制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可是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云中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在甘罗走出炼丹房后,候在外面的墨鸦立马迎了上来,“上卿大人。”
“嗯。”甘罗淡淡的应了声,墨鸦身为杀手,对鲜血的气味自是十分灵敏,立马就注意到了甘罗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目光顺着甘罗比之前更加苍白的脸往下看,他看到了甘罗正在滴血的左手,细小的血珠顺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上,墨鸦的眉头一皱,说:“上卿大人,您受伤了。”
“呵。”甘罗扯了扯嘴角,说:“与本上卿所承受的相比,这算什么伤?”甘罗这话中暗含深意,还没等墨鸦细细的思考,甘罗便从他身边走过,墨鸦只好作罢,跟了上去。
他们在蜃楼上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浴池升腾着白色的雾气,池边栽种的樱花的花瓣被夜风吹动,飘飘扬扬的洒落在水面。
明明已经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这里的樱花却依旧开得繁盛,这其中,恐怕有阴阳家不少功劳。
甘罗泡在浴池中,一只手臂轻轻的搭在池边的石台上,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酒杯。
甘罗半眯着眼睛,妖异的眸子也似乎被染上了雾气。
难得的闲暇时间,甘罗端起酒杯正准备喝上一口,可还未到嘴边就被一双芊芊玉手给制止了。
“嗯?”甘罗略微诧异的看向玉手的主人,焰灵姬半跪在池边,拿过甘罗手中的酒杯,道:“你现在有伤,不可再喝酒了。”
甘罗撇了撇嘴,不满的说:“连你也要管我?”
焰灵姬拿出一把象牙梳,轻轻的梳起甘罗散下的发,说:“如果可以,我想要一辈子都管着你,不再让你喝半滴酒了。”
“呵呵。”甘罗忽然笑了,心情愉悦的说:“那灵姐姐可得寸步不离的盯着我,不然一有闲暇,我便就又去喝酒了。”
月光轻轻的打在甘罗的侧颜,晕染出一种朦胧的美。
甘罗泡了半个时辰,便觉得身上舒爽了许多,穿着宽松的白袍,半躺在软榻上任由焰灵姬为自己擦拭头发。
甘罗看着窗外的景色,银白的月光透过木窗照进房间里,屋内的烛火微微晃动。
“已经深秋了……”甘罗突然感慨道。
焰灵姬仔细的为甘罗擦拭着头发,感受到窗外吹进来的寒气,便轻轻抬手,那窗户便被一股无形的力关了起来。
焰灵姬清冷的说:“快入冬了。”
甘罗出神的看着晃动的烛火,是呀,快入冬了,记得,当初赵爷爷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山林之中捡到了自己,然后那天便是成了他的生辰。
次日
太阳东升,甘罗梳洗完毕,正准备去见嬴政,但却只看见了李斯。
“见过上卿大人。”李斯恭敬的向甘罗行礼,“陛下呢?”甘罗淡淡的问道。
“陛下去了海月小筑。”李斯回答道。
“海月小筑?”
“是的,陛下走时吩咐,若是上卿大人有急事,便可去海月小筑,是否需要下官去准备车辇?”李斯询问道。
“不必了,本上卿就在将军府等就行。”甘罗回绝,目光扫了一眼李斯,开口略带讽刺的说:“此次儒家大难,李相国恐怕有不少功劳吧。”
李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为帝国效力,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私心。”
“当真无半点私心?”甘罗挑眉,眼中神色不言而喻。
李斯没有再说话,依旧保持着忠诚刚正不阿的高尚姿态。
甘罗不由得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不知不觉中,那个拥有庞大野心的青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相国?哼!
在他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就犹如李斯在背后动的那些手脚一般。
甘罗走了一段路,忽然,一只全身血色的蝴蝶从他的眼前飞过,“嗯?”甘罗的目光跟随着那血蝴蝶,见那只血蝴蝶围着他转了两圈,似乎是想将他引到别处。
甘罗抬步跟上了那血蝴蝶,最后,那血蝴蝶停在了一处假山上。
甘罗走近,抬手正要去触碰血蝴蝶的翅膀,但还未碰到,那血蝴蝶点在他收下化为了点点红光散了去。
甘罗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假山。
刚刚那血蝴蝶似乎是想让他进入这假山之中。
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过,轻轻拂起甘罗的袍脚,甘罗右手念决散出淡淡金色荧光,抬起在自己的眼前划过,再睁眼时,便发现了这假山的蹊跷。
在这假山之下,有一道暗门,不知同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