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我妈年轻时候是近视了多少度？
萧元康：“……”
看着女儿这强烈的反应，他不很爽地补充一句：“这东西一颗很贵的，你能不能给我珍惜点？”
萧婷挑眉：“你不舍得咯？”
萧元康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捡起来扔掉，再用湿巾擦拭着地板，嘴里念叨着：“舍得，十分舍得。”
“老萧啊。”萧婷侧头看着他，“我读过书的，你不要骗我。”
“我吃饱了撑着要么，还骗你。”萧元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婷再三确认，“真不是你追的我妈？真的是我妈倒追的你？”
“对啊！”萧元康义正严词地回答她，“我一开始还不想谈，但你妈的真诚，实在把我给感动了。”
“……”萧婷深吸一口气，“我妈年轻时候是近视了多少度？”
“你个死丫头！”
萧元康作势要拿抱枕抡她，萧婷又好笑地抢了过来。
对于这件事，她到现在还没能消化得过来。
她妈虽然名字是土了点，但可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啊，就拿年轻时候照片上的样子来说，完全不输那些美翻了的港风女明星，就连现在年过五十了都保养得极好，还年纪轻轻就事业发展得飞黄腾达。
萧婷也是多亏遗传了她的颜值，才会这些年因为脸这张通行证，过得还挺顺畅的。
她爸嘛……
年轻时候长得不咋地，现在长得更不咋地，虽然算不上丑，但确实就是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的存在。至于事业嘛，也是在他们婚后再慢慢发展上来的，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钞能力”。
所以，她一直默认是萧元康死缠烂打才追上她那天仙老妈。
结果今天告诉她，这些年，自己都误解了？
“不行，我不信。”萧婷一脸狐疑地看着萧元康，“我要和老金当面对质！”
“对，赶紧对！”萧元康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笑得一脸憨厚地拿起手机，“正好我想你妈了。”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萧婷：“……”
金钱来大概是在忙，一直到红酒炖牛肉都安排完了，这通跨洋视频才算打上。
这会的加拿大还是上午8点多，她那母亲大人正迎着落地窗投射而来的阳光，穿着一身黑色性感小吊带，往嘴里一边送入牛奶，一边优雅地咬着鸡胸肉三明治。
然后这边的父女俩，一个穿着棕熊睡衣的少女，一个穿着粉色围兜的猛男，两个人围着一锅子牛肉，一筷又一筷地夹着吃。
“你俩干嘛？”金钱来撑着脑袋，看起来还没睡醒，“大早上的，非得把老娘电话打通才罢休是吧？”
“老婆。”萧元康笑得眼睛都要没了，“你今天真好看。”
“别给我扯有的没的。”金钱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嘴角还是没忍住扬起了笑意，“快说，你们爷俩到底要找我聊啥？”
萧婷把她对二位是女追男的剧情表示质疑的想法向金钱来表达了一遍，然后，她还被喷了。
“对啊，就我追的你爸。”金钱来直言不讳地承认了，“然后你爸还让我去找更好的，你听听，面对我这么个大美人，他还说得出这种话，是男人嘛他！”
“哎呀，老婆。”萧元康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这不是年轻不懂事嘛。”
“我去，还是真的。”萧婷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天呐，我不理解。”
“有什么好不理解的？”金钱来对着萧元康大咧咧地一笑，“难道你爸没有魅力嘛？”
萧元康一听，笑得更乐了。
然后萧婷回答：“没有。”
萧元康：“……”
“我说老金啊。”萧婷撑着下巴，侧头问她，“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爸的？”
“当时和客户应酬吃饭，去了你爸当时上班的餐厅，然后我一吃那个肥肠粉丝，觉得好吃得没话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入味的肥肠粉丝！”金钱来每每想起，还是一脸的崇拜，“然后我就让人打听到了这个厨师的电话号码，开始各种找他，给他家里打电话，打到他烦！”
“牛逼。”萧婷竖起大拇指，很难想象在那个“女追男”现象十分稀缺的年代，她妈是哪来的勇气。
“当然，一开始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就是觉得他做的菜很特别，纯粹想花钱让他专门给我做菜。”
萧婷：“……”
“可越到后面越发现，你爸做什么菜都好吃，而且不仅如此，人也很善良，本本分分的，做事又靠谱，又有责任心。”金钱来露出一脸花痴的神情，“而且你不觉得嘛？你爸做饭的样子，好帅哦！”
“哦哟，老婆！”萧元康脸都快贴上屏幕了，“好想现在就亲你一下！”
然后萧婷回答：“没有。”
萧元康：“……”
“那我倒要采访一下老萧了。”萧婷又把头转向了萧元康，“我妈这么个大美人都追你了，你居然不心动？”
萧元康撇撇嘴：“这还不心动，那我还是男人吗？”
屏幕那边的金钱来也听得嗤笑了一声，牛奶差点给喷出来。
“我认识你妈的那会，她才24岁，刚毕业没两年就是LR婚纱品牌旗下的天才设计师了，我那会才是个西式小餐厅的大厨，哪能高攀得上啊？”
“我是不嫌弃，他过不了那道坎，怪谁？”金钱来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你爸倒是那会再开始努力了起来，一路混上去，才有今天这成就。”
萧元康听得老脸一红，嘀咕着：“这不是为了想配得上你，才有动力了嘛。”
萧婷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突然觉得，他们那种纯粹的感情，虽不轰轰烈烈，但却听着好浪漫。
搞得她好想谈恋爱哦。
“但是。”萧婷有点苦恼，“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居然是老金追的老萧。”
“你这个小姑娘啊。”金钱来把脸怼到镜头前，就差要从屏幕里冲出来了，“就是肤浅！”
肤浅的萧婷：“……”
“长得好看有啥用？好看能当饭吃啊？”金钱来开始夸奖了起来，“像你爸这样的男人才好，不用太好看，但是贤惠脾气好，那种很好看的男人都很高冷的，要你各种倒贴各种舔的，你会很累的。”
“啊……”萧婷噘着嘴，“可我喜欢的男孩子很帅诶。”
屏幕那边静止了三秒……
“你有喜欢的男人了？！”
第62章：男人就喜欢妖媚的
架在桌子上的手机“啪”的一声，倒在桌上了。
被金钱来的吼声给震倒的。
萧婷默默地把手机给扶了起来，刚扶起就看见金钱来那整张脸都凑在镜头前了，连鼻毛都能看见了。
“妈，您冷静点。”萧婷很是无语。
“我能冷静得起来了吗？你这丫头这么多年就没见你喜欢过谁，我和你爸都在默默准备你退休后进高端养老院的资产了！”
萧婷：“……”
“快给妈说说！”金钱来还是持续很激动，“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不会喜欢的。”萧婷看起来更苦恼了，“你不是要我找个老萧这样的嘛，这完全不是同一款好嘛！”
被女儿嫌弃的萧元康：“……”
“照片有没有？”金钱来在等待着，“发给老娘瞅瞅，不就两个眼睛一张嘴，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去？”
“有的。”萧婷拿出手机，到收藏图片的区域去翻，“等一下。”
萧婷很快就找到了，发到了她的微信，只见金钱来拿起手机，切换到聊天界面去看了看。
“哇塞！！！”
“啪”的一声，手机又被震倒下了。
萧婷很无语地把手机又扶了起来，就看见金钱来那双眼睛睁得贼大，激动得不行：“追！这个可以追！”
“哈啊？”萧婷五官纠结成了一团。
“这个长得真的好看，而且身材架子也不错，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要是结婚的时候穿上一身西装，那绝对是明星都比不过的帅！”金钱来脑海里已经飘过无数个设计稿了。
“不是……”萧婷很懵逼，“你不是说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吗？”
“话是这么说啦。”金钱来抚着自己浓密的卷发，“但长得不好看，会让人吃不下饭嘛。”
“……”萧婷扶额，“你不是还说长得好看的男人很高冷嘛，要我很累地去舔他吗？！”
“哎哟，都长这个样子了，高冷一点也应该的，有资本的。”金钱来话锋转得无比的快，“而且这种男孩子也就看起来比较冷而已，一旦追到手了，立马就乖得不得了了呢！”
萧婷：“……”
她就一整个的无语！
“那个……我插一句。”萧元康很卑微地问了一句，“我这种不怎么好看但很贤惠的，不好了吗？”
“呃……好，非常好，你别给我打岔。”金钱来很敷衍地摆摆手，然后直接把目光转回萧婷了，“来说说，怎么追我女婿呀？”
被老婆又嫌弃了的萧元康：“……”
“嗯……”萧婷挑挑眉，“我没想好。”
“你这样直接追不行的。”金钱来拎了下自己的吊带，“看看你妈我穿的，再看看你平时，天天整得跟头狗熊似的。”
狗熊萧婷：“……”
“你可是我金钱来的女儿，有脸有腰有屁股的，除了胸不怎么大，别的还都挺诱人的。”
胸不怎么大的萧婷：“……”
“把你的优点给突显出来！”金钱来越说越来劲，“男人就喜欢妖媚的……”
“好了好了！”萧元康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怎么教孩子的？我女儿怎么能穿这样去见别的男人呢……”
金钱来翻了个白眼：“都成年人了，谁像你个老古董！”
老古董萧元康：“……”
“行了，我记下了。”萧婷默默地准备在挂断视频后就去某宝选购批新的衣服了，那些卫衣牛仔裤什么的，等把人追到手了以后再穿吧。
“那么。”萧婷又问道，“你还怎么追我爸的？再多跟我说说呀。”
“这你问对人了！想当初你妈我可是厉害死了，我当时@#%@%￥……”
金钱来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这通电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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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的金钱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哪怕早餐已经喝掉了一大杯牛奶，但讲了这么多的话，她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就往茶几的方向走去，准备倒一杯水。
但人还没到，已经有个人拿着一杯倒好的水递给了她。
“哟，女儿有个喜欢的人，这么激动呢？”
面前是一个和她同等高挑的女人，但年龄不过刚到三十岁，穿着一身女式西服套装，马尾高高束起，看起来精明而干练。
那是张漂亮的脸蛋，却没有女性的温柔雅静，立体刚毅的轮廓，狭长冷傲的双眼，总给人一种看着就不好惹的感觉。
但金钱来和她作为工作伙伴兼忘年交，在屡次出差住一起的相处中，竟和这个表面看起来很凶、实则性格爽快的女人打成了一片。
“嘁。”金钱来挑挑眉，喝口水润个嗓子，“就我那个女儿，能动个心可比登山都难，我能不激动吗？”
“不还是遗传了金姐你吗？你可跟我说过，在遇到你丈夫之前都没对哪个男人动过心。”奚柔打趣地说道。
“所以，现在越想越亏！”金钱来泛起了花痴的笑容，“倒是我女儿，她要是这次这个帅哥能追上，那绝对赚大发了！”
“是吗？等成了以后，记得带出来吃个饭给我看看，正好我和你家千金还没见过面。”同时她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这么激动，反正她这么多年看着自家那弟弟长大的，早就对帅哥这东西免疫了。
“一句话！”金钱来坐到她身边，笑得一脸八卦，“倒是你，几时能喝你喜酒啊？”
“我？”奚柔一侧眉毛挑了下，“我早了，奚家还有这么多事要忙了，哪有空整结婚这种事？”
“行行行，你倒是可以不急。”金钱来笑得更贼兮兮了，“反正你那位小奶狗比你小三岁呢，等得起。”
“得了吧。”奚柔紧绷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了怔松，“干好自己的事最要紧，不管我有没有对谁有感觉，我都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她父亲也曾经很爱母亲，但完全不影响他在外面养女人，而那个上位的小三，现在还能以正房的姿态在家稳坐，仿佛当年的所有伤害，都能一笔勾销。
所以，她只想过好自己，不想去相信男人。
“知道你自强自立。”金钱来拍拍她的肩膀，“但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不是吗？”
奚柔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她默了片刻，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不早了，准备一下去总部公司吧。”
她走向门口，把拖鞋换成了高跟鞋，而金钱来看着她的目光，隐隐掺杂了些心疼。
第63章：担心是自己，又担心不是
时隔一周。
奚榕在回诊患者里看到萧婷的名字时，心里已经咯噔了一下。
但万万没想到，在他喊完“萧婷”二字后，走进来的这个人，直接吓得他手里的钢笔掉在了地上。
萧婷穿着一身黑色吊带长裙，但长度只到自己的大腿根下方，一双又细又直的腿在面前白晃晃的，十分惹眼。
她个子本身就高，又穿上一双银色细闪高跟鞋，看起来大概至少一米八。她看似优雅地摘下墨镜，那浓妆艳抹的脸，虽然也美，但奚榕倒是更怀念她那干净素雅的脸。
然后优雅了不到两秒，萧婷高跟鞋一滑……
“喂……”
“啊哟喂！”
奚榕很迅速地要起身去扶，但刚站起来离开位置，对方就已经当场摔倒在地。
然后，就出现了萧婷给奚榕磕了个大头、而奚榕石化在原地的诡异画面。
“你……”奚榕看着她双膝跪着、两条胳膊往前趴着、只留一个后背给自己的大礼，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没事吧？”
萧婷缓缓起身，尴尬地笑着：“没事没事……”
奚榕刚想下意识伸手上去扶她，可她很快地就撑着桌子边缘站了起来，而她的第一反应是打开了自己背的大包，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见她稍稍松了口气。
倒是奚榕趁这会功夫，把目光移向了她的膝盖。
多亏自己在办公室的地上铺的绒毯还没撤掉，她倒是没摔伤。
两人重新坐下后，奚榕打开她的病历本，顺便问好：“下午好。”
“下午……好……”
奚榕抬眸看着她，发现小姑娘已经冷得上下两排牙都在打颤了。
他打量了一下她，想了想，还是从椅子后背上取下了自己睡午觉盖的灰色毯子，递给了她：“穿这么少，不冷吗？”
现在虽是五月底了，但天气还是挺凉的，他有时候单独穿一件长袖衬衫都会觉得冷，更何况……是她今天这个装扮。
萧婷一接到毯子，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盖在自己的腿上，顺便把双手埋在里面，嘴里还逞强着：“不……不冷。”
奚医生的毯子上有古龙水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样。
想到这条毯子在自己手里，她心里有些甜，嘴角也不禁扬起了笑容。
这个笑，捕捉在了奚榕的眼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好像是，想靠近，又想推开。
“有些时日没来了。”奚榕用官方的语气问道，“最近和秦小姐之间的矛盾，化解了吗？”
“嗯嗯。”萧婷点点头，“大家也像以前那样，每天聊聊天，还挺好的。”
“好的。”他在病历本上简单记了两笔，又问道，“今天来这里，是想咨询哪方面的问题？”
萧婷刚想张口就来，但想到了昨天老金说的：“女孩子适当娇羞一点，会让男孩子觉得很可爱。”
她娇羞一笑：“感情问题。”
奚榕眼皮子一跳，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怎么说？”
“喜欢一个人，却也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情况，该不该追一下？”萧婷托着下巴，对他眨眨眼睛。
毕竟老金说过，没有男人对抵抗得了一个美女对着他做这个动作。
不过奚榕已经看过太多美女对他做这个动作了，只是……这会他居然产生了眼神逃避的念头。
他垂下眼眸，不禁脱口而出：“你对面花店的老板？”
萧婷懵了：“啥？”
奚榕：“……”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阻止脑子当机的自己，居然在这专业咨询时间问得出这种批话。
其实在那天，他花了短暂的一小会时间看出来了，那个花店老板对萧婷似乎是有点意思，但萧婷并没这根筋。
可即便如此，潜意识里还是很想听她亲口说出这个事实。
“没什么。”奚榕摇摇头，“你觉得那个你喜欢的……人，平时对你态度怎么样？”
明明是应该问的常规问题，但说出口却觉得格外别扭。
“他啊。”萧婷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时候对我蛮好的，有时候又有点冷淡。”
奚榕低头深吸一口气，用了将近十秒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咨询时间，一定要与患者共情，而不能代入自身情绪。
等他再度抬起头时，已经完全站在了萧婷的角度和她交谈。
“既然是这个情况，那并非是没什么希望，可以尝试一下去接近。”
“那……”萧婷的那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又冲他眨了眨，像小鹿似的乖巧可爱，又有点迷人，声音也变得软糯了起来，“我苦恼的是，怎么尝试接近呢？”
谨记老金说的：“男人喜欢女人撒娇。”
奚榕无意间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明明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他，居然觉得有点燥热，喉结也不禁滚动了一下。
“一般来说……”奚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给她讲解了起来，“先从每天的聊天开始，让对方习惯你的存在。”
“每天聊天。”萧婷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了下来，“还有呢？”
“还有就是，在足够熟悉以后，试着约出来吃饭看电影。”
“吃饭，看电影。”萧婷继续记着。
“在对方脆弱的时候，关心他，让他觉得有依靠。”
“关心他……还有呢？”
“还有就是……”
接下来，奚榕给她讲了各种追男人的方法，虽然他没实践经验，但毕竟心理学涉及的东西多，他还是有点理论知识的。
不知不觉，他居然经验传授到咨询时间的尾声了。
“还有，送上小礼物也可以，不一定要贵重，但是要有意义。”奚榕说完了最后一点，“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我主要负责焦虑症和躁郁症这块病情，如果你需要更专业的话，我可以推荐我们这边擅长婚恋的医生。”
说完后，他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感觉他喜欢的应该是自己，但她没有明说，奚榕这一刻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同时，更多的是矛盾。
担心是自己，又担心不是。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一点也不想为她咨询这种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不专业，居然把私人情感带到了工作中。
“没关系，我觉得有你就够了，对了……”萧婷突然很开心地把身边的包打开，往里面捣鼓着，“我有小礼物要送给你。”
奚榕眼皮又跳了一下。
第64章：人比花娇
萧婷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小杯花，她那悉心呵护的样子，好像怕摔了它。
奚榕不太懂花艺，但他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个花很漂亮。
“奚医生。”萧婷璀璨的双眸含笑看着他，“好看吗？”
奚榕不知不觉，眼中泛起了涟漪：“好看。”
萧婷的小脸恰好凑在花丛后，人比花娇。
“这是我花艺课里完成的第一个作品，我想，把它送给你。”萧婷把它挪向前方，看了看他的桌子后，放在了笔筒旁，“是不是很有意义？”
奚榕的眼皮又跳了。
他接手过的病人很多，但从不可能接受任何钱财贿赂，就连送礼也是一律拒收。
只有患者送一些特别的礼物，他才会收下，例如一个自闭症男孩给他创造的一幅画，或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抑郁症母亲给他做的烘焙。
今天的花，他也没理由不收。
他的桌子干净且空旷，除了电脑、键盘以及笔筒、本子这种办公用品，从不放什么别的东西，现在多了这个小杯花，倒是觉得视觉都明亮了起来，整张桌子都变得有了活力。
“谢谢。”奚榕礼貌地道谢了，也没拒绝。
但小姑娘问的最后一句话，他选择避而不答。
这场咨询结束了，奚榕后面也没病人了，稍作休息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往病房大楼的方向走去。
这会的住院楼里很安静，患者还都在病房里，也没什么躁动现象发生。
奚榕直奔办公室，和今日的日班医生交接了一下，最主要的，是要他要特别重视那位危重患者的情况。
这时，黎涵在他身后站在，怯生生地叫了句：“奚医生。”
奚榕睨了她一眼，冷然问道：“什么事？”
自从他上报了那件事后，黎涵便暂时失去了收病人的资格，和一些实习医生没什么区别，只能跟在主治医生后面学习。
当然，如果她家没那层关系，这种严重失误，恐怕早就当场将她开除了。
但那件事后，黎涵跟着奚榕时，还是有些小畏惧，此刻的声音都轻了几度：“一会你去韩琴那边的时候，可以带我旁听吗？”
奚榕漠然地睇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想……”黎涵那化着粉色眼影的双目冲他眨了两下，“跟着你学习学习。”
那语气听着还挺谦卑的，但奚榕哪会看不出她的真实目的？
还有那眨眼的动作，看得他怪烦的。
他低下头，一边整理病历，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临床上，感觉的分类是哪几类？分别代表什么？”
“啊？”这猝不及防的提问，让黎涵一下子傻住了。
“回答。”奚榕把病历都收回了文件夹，只取了一本韩琴的病历握在手中。
“是……是……”黎涵很尴尬地支支吾吾半天，硬生生憋出点东西，“是看到的，听到的，碰到的一些东西……”
“分为外部感觉和内部感觉。”奚榕语速很快，说得行云流水，“外部感觉指接受外部刺激，反映外部客观事物属性的感觉，如视觉、听觉、味觉。内部感觉指接受有机体内部刺激，反映身体位置、运动状态和内脏状态的感觉，如内脏觉、运动觉、平衡觉。”
黎涵傻站着听他讲完了这些，依旧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心理学最入门的理论知识。”奚榕面色如冰霜般寒冷，“先理论知识都弄明白，再开始从轻症病人那开始汲取实践知识，别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
“是，奚医生，我知道了……”黎涵只能低头认错，然后看着奚榕从自己面前走过，离开了办公室。
这会只剩她一个人，她烦躁地踹了一下桌腿：“真的是烦死了！”
明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近奚医生，好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关系，方便她进一步去追他。
怎么就无缘无故还被训了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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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室内。
周遭一片寂静，此刻只有奚榕和韩琴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的隔栏，保证了双方之间的安全。
韩琴相较于之前的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现在倒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看起来还是很憔悴，眼中无光，嘴唇也干涸得厉害。
“今天是咨询时间？”她问完后，又兀自摇摇头，“罢了，反正我天天关着，也分不清哪天是哪天了。”
奚榕听完后，嘴角勾勒起淡淡一笑：“你没记错，今天不算咨询时间，算是我用个人时间，来和你聊聊。”
“呵。”她苦笑一声，“我这种亲生女儿都能杀死的恶魔，还有什么可聊的？还不如，让我死了吧。”
奚榕默声片刻，细微观察着她的神情。
在经历了一段时日的治疗后，她已经没了当初那强烈的攻击性，只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压抑，好像对活着没有一点盼头。
不过奚榕倒觉得，现在是和她聊聊的好时候，至少她会和自己交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失控地嘶吼。
“难得聊一聊，就不要提这么伤感的话题了。”奚榕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不如，聊聊以前的事。”
韩琴的眼中闪过了片刻的惊诧，但几秒后，还是摇了摇头：“以前？那就更没什么好聊的了。”
“其实，我虽说是用了自己的个人时间，但实际上。”奚榕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算是我自己也想和人倾诉，说说话吧。”
这回，韩琴更是惊讶了。
她睁大着双眼，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说话也有些缓慢：“你也需要倾诉？那……为什么又要是我？”
“每个人都需要倾诉，而每个人也都能成为倾诉对象，同时，两个都需要倾诉的人遇到一起，就可以相互传递信息，寻求心灵慰藉。”奚榕并未正襟危坐，还是以闲聊的姿态，双腿交叠，半倚在椅背上，“虽然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平等。”
韩琴听完后，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好笑。
她冷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难不成是想在我这种人渣身上找到共鸣？”
“万一呢？”奚榕嘴角微微上扬，“那请问，您愿意听我说说吗？”
韩琴眼皮微掀：“你说。”
第65章：其实我渴望被爱
安静的咨询室里，传来了奚榕冷静却毫无起伏的低沉声音。
“你说，‘家’这个东西，应该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我有想象过家的样子。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无论在外经历了多少风雨，也能回来作为避风港湾的地方，至于家人，他们应该永远都是最关心我的人，哪怕我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他们都会觉得，有我在就好了。”
“好像世上确实有不少这样的家庭，但很遗憾，我没遇到。我也试着想融入他们，但事实证明，我在这个家，显得格格不入。”
“我讨厌我哥，讨厌我妈，更讨厌我爸。不过说来也很公平，他们也很讨厌我，我们这光鲜亮丽的一家人，就在彼此的讨厌中年复一年地度过。”
“我想走，也找不到离开的理由，说来可笑，我还会悲观的时候想着，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他们会不会后悔没有好好和我相处？”
“当然，这些都是夜深人静emo的时候在瞎矫情，在绝大部分清醒的时候，我还是很清楚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定位。”
“我爸希望我成为接他班的赚钱机器，我妈希望我成为让她后半生有权有钱有地位的奚家之主，我哥倒还好，他只是单纯希望我不存在罢了。”
“但是，没人希望我仅仅是我。”
“后来，我也开始失望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表现这份失望，所以我就开始叛逆，他们让我往东，我偏往西，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们身上看出一些因我而存在的真实情绪。我偶尔还会自欺欺人地想，他们对我有爱的吧，否则，就算我有利用价值，可能他们都懒得管我了。”
“我知道，我长得那么帅，又有钱又优秀，身边从来不缺追我的女生。但说出去没人相信，其实我渴望被爱。”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这种矛盾的心情，就是很想去全心投入地去爱一个人，也很希望有一个人在了解我的一切后，也愿意真的爱我。”
“但每每想到我小时候也曾努力去爱过我的家人，但到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开始不敢去试了，怕伤害别人，也怕害得别人沦陷之后，丢下一句‘我还是做不到和你好好相爱’，这太渣男了。”
“所以，我开始逃避，也许这辈子都孤身一人，对我来说更落得轻松自在吧。”
他说完后，整个咨询室更静了。
同时，他们都处于一种很诧异的状态。
韩琴没想到如此风光的奚医生竟会心里有这么多苦恼。
而奚榕却没想到，自己本想通过倾诉的手段让她放下戒备，可以让她也说出自己的事。可谁知，居然一说就说得收不住了。
他这些事，也在腾冬俊那咨询过，即便会有被治愈的时候，可那份深深的无力感，却还是时常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出现。
最近，这种感觉好像更强烈了。
他暗自苦笑了一下，对韩琴道：“抱歉，说了这么多。”
“确实多。”她轻笑一声，“只可惜，我不是能安慰你的人。”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需要。”奚榕顿了顿，露出一丝浅笑，“韩女士呢？”
韩琴低下头，露出了惨然一笑。
“我以前的那些事，三言两语其实就能说完。”她目光空洞，犹如一潭死水，“我妈有抑郁症，早就不正常了，只不过接触时间不久看不出来罢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她和我爸在一起三个月就闪婚了，因为我外公外婆担心拖得再久会被发现端倪，所以她隐瞒病情，就提出要结婚，我爸当时正在热恋期，他当然会答应。”
奚榕抿了抿唇：“即便瞒得了一时，但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总会有暴露的时候。”
“是啊，婚后没多久，我妈抗抑郁的药物就被我爸发现了，我爸可真好，都没想过要抛弃她，还很积极地配合她治疗。”她摇摇头，揉了揉自己蓬乱而稀软的发丝，“但我妈还是没扛过去，跳楼自杀了，在我八岁那年，她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奚榕微微点头：“抱歉。”
这些情况，他在家属那都了解过，但他还是认为，她有必要亲自去面对。
“你知道吗？”她声音沙哑，“我根本不想生孩子。”
奚榕定定地看着她，未作回答，只能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想，应该是遗传吧。”韩琴笑容苦涩，眼中含着泪水，“我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已经有了抑郁的征兆，那是种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的感觉，哪怕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但我还是……经常想死。”
“为什么没想过来治疗？”奚榕问。
“我妈也积极治疗啊。”韩琴抬头看着她，她双目猩红，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她那会没少做过斗争，她每天都有吃药，药的副作用很大，为此开始发胖、脱发，有时候还会头痛恶心，突然间冒冷汗……身边的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地骂她神经病。我有时候感觉她要变好了，有时候感觉，这抗争的过程中，让她更痛苦了。”
“所以。”奚榕沉声道，“看着母亲这么努力，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你认为看病吃药并不会有用，所以，你宁愿就这样过着，至少你当时还没达到生理上遭受折磨的地步，而你也能为此保留基本的体面和美貌。”
“没错。”她点点头，抹去泪水。
“说说你的丈夫吧。”奚榕转移了话题，“在来之前，我有打听过，听说你丈夫很优秀、脾气好，对你也特别好，很多人都羡慕你找到了这样的丈夫。”他顿了顿，“当然，这是外人所说，主要还是以你的主观想法为主。”
“他们说的没错，我丈夫真的很好。”韩琴提到丈夫时，死气沉沉的眼中终于有了动容。
奚榕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即将说出来的两个字：“但是呢？”
韩琴喟叹一声，缓缓道：“这个女儿，我根本不想生。”
第66章：你他妈当个狗屁的心理医生！
奚榕觉得，终于问到了重点，他想，今天这场咨询，或许会有突破。
“因为不喜欢孩子？”奚榕一步步地在问出答案。
“一般吧，对孩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她目光默默飘向了某一处，“一开始的想法，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承受我承受过的痛苦。”
奚榕倾身向前：“后来，怎么还是生下了？”
“我丈夫虽然很好，但还是个传统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个孩子，人生才算完整，而且，他好喜欢孩子……”谈及此处，她嘴角扬起了一抹久违的笑意，“你知道吗？他每次陪我去游乐园的时候，一看到小朋友就喜欢得眉开眼笑的，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女儿，然后亲手给她扎辫子，送她上学……”
“听得出来，你丈夫是真心喜欢孩子。”奚榕点点头，“所以你最后妥协了，是吗？”
“他是没强求过我，可他什么都顺着我了，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我不忍心啊……”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充斥着悲伤，“他想生，那就生吧，都说自家的孩子都会喜欢的，我想，我也会吧。”
“那你喜欢你女儿吗？”奚榕问。
“我感觉……没有。”她摇摇头，似乎自己也很不解，“我不知道是我生性冷漠还是怎么回事，我讨厌她的存在。”
她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再继续说了下去。
“以前，我爸会把爱都投入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丈夫也只会宠我一个人，我公公婆婆待我也算还好，但是……”她顿了一下，“自从她出生以后，全家人都围着她在转。”
奚榕在病历本上继续记录着。
“我生完孩子后，感觉元气伤了不少，长了很难看的妊娠纹，还会漏尿……”她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也是，你们男人不会懂的。”
“我在医学知识在懂一些。”奚榕回答，“怀胎十月，十分不易。”
“是啊，那段时间的我，感觉更严重了，我常常心里难受得透不过气，那些亲人……他们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他们要离开我了！”韩琴越说越激动，嘴唇都在颤抖，“我跟他们说了我的身体情况，他们都说，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关的，让我慢慢恢复，不要想太多，我……我这辈子最讨厌听的话，就是别人叫我想太多！”
她闭上眼，深呼吸好几下，而奚榕也等了她一会再继续出声。
“所以。”奚榕放下病历本，眯眼看着她，“你的这份怨恨，发泄到了女儿身上。”
“都怪她啊！”她尖利地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我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死了不就好了吗？”她牵扯着嘴角，又是流着泪，又是在用力地笑，“只要她死了，就没人分走我该有的宠爱了，他们还是会爱我的，一切都能变好的……”
她失去了方才的平静，情绪又开始逐渐失控了。
但奚榕并未做什么阻拦，他记下最后那句“极度缺乏安全感”后，将病历本合上放置一旁，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憔悴的女人。
她已经疯了，却又好像很清醒。
“你再想一下。”
奚榕这句话落下后，韩琴又止住了她的尖叫。
她等着奚榕，等待他即将要说出的话。
“你是真的不喜欢你女儿吗？”奚榕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反问，“还是说，你以为自己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恨死她了，都是因为……”
“她有没有对你笑过？”
奚榕突然的问话，让她彻底怔住了。
“那种笑，很干净，像铃铛一样好听，连那双眼睛里也都是笑。”奚医生缓缓说着，“她会不会突然拉住你的手？”
韩琴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道明显的涟漪。
“她的手很小，手指很软，她无法牢牢地握住你的手，所以会用整只手抓住你的手指，她虽然小小的，但力量却很大，你有的时候都无法抽离出来。”
“我……”韩琴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不是这样，不是的……”
“她会哭哭啼啼，有点吵，但如果被你抱了，她就会安静下来。她会一点点地长大，从一个皱巴巴的孩子，慢慢变得水灵可爱。”奚榕依旧在说着，“她不会说话，但她还是会用很多方式，表达她对你的依赖，以及。”
奚榕倾身向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爱你。”
“啊！！”
韩琴捂着头，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声。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对着自己的脸扇巴掌，她周围没其他东西，她只能用拳头用力地捶着墙，哭得撕心裂肺。
奚榕及时按铃，几个护士冲了进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韩琴瞪着奚榕，不断落泪的眼中，夹杂着满满的恨意，“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他妈当个狗屁的心理医生！我……我根本不想再想起她！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逼我？！啊！”
奚榕依旧稳坐不动，深邃的眼中，却有了起伏波澜：“所以呢？你认为自己只要看起来平静了，就算病好了，还是说，你以为只要逃避一辈子，就能洗清所有的罪孽？”
“不！”韩琴嘶吼着，“我不喜欢我女儿！我从来都不！我讨厌她！”
“你可以这么说。”奚榕站起身，眯了眯双眼，“但你心里，当真这么想吗？”
“你闭嘴！！”
奚榕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对护士道：“临时医嘱，取镇定剂过来。”
这天，韩琴的状态很差，明明已经安分了很久，却在奚榕和她谈过后，突然又像发疯了一样，直到奚榕给她打了镇定剂，才算平息了下来。
那些护士偷偷在背后议论过，一向口碑很好的奚医生怎么还失误了？
但奚榕明白，她必须要经历这个过程。
在清醒地认清自己的内心后，为她的所作所为忏悔，只有突破这个宣泄口，才会让未来的治疗更顺利。
第67章：我也真的很喜欢人民币
奚榕离开病房时，已经超过晚上6点了。
现在已是春季，这个点的天还未黑，只是光线昏暗了下来，而萧瑟的氛围，让心情也有些难免的忧郁。
他坐着电梯，拿出安卓手机随意地翻了翻，而最上方的一条，就是来自于父亲刚发来的消息。
奚林一：你今晚早点回来，关于辰耀分公司交给你处理的事，必须得和我谈谈。
奚榕点开键盘，手指顿了好一会，最终选择关上屏幕，已读不回了。
他其实很想说，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但看着奚林一那命令式的语气，又清醒了过来，因为他不会关心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的。
算了。
某种程度来说，他和韩琴有点像。
都因家庭而产生残缺的爱，都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更幸运点。
至少出身富裕，父母双全，生活衣食无忧。
可再从某种程度来说，韩琴也比他更幸运点。
她拥有全心全意为她付出的丈夫和父亲，只是她病情的日渐严重，让所有的爱意都显得于事无补。
这世间，究竟谁更幸运，谁更悲惨，好像永远都没有明确的定论。
奚榕突然什么都不愿去想，他只是很难过，没有由来的难过。
就这样，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住院部，外面很空旷，却还是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和包臀裙的身影冲着他奔了过来。
“奚医生，你终于出来了。”黎涵抚了下额前的刘海，冲他一笑，“我等了你好久。”
奚榕眼皮微掀，态度冷淡地问道：“有事吗？”
“我……”她咬了咬唇，似乎是有点害羞，“我今天惹你生气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在等你，想亲自向你道歉。”
奚榕轻呼出一口气，神情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你没对不起我，不需要向我道歉，自己回去后好好做就行。”
他刚想离开，黎涵又侧身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等一下！奚医生……”
奚榕停下步伐，垂眸看了她一眼。
“不管怎么说，让你不开心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黎涵扯着笑容，“我请你吃饭吧，我餐厅已经预定好了，取消不掉了。”
“我不去。”奚榕果断回答，“取消不掉，就叫别人吧。”
“啊……”黎涵慌了，“奚医生，你就给我个面子吧。”
她就是想让奚医生拉不下面子，故意提前订个不能取消的，好让他不得不陪自己去。
他也太冷漠绝情了吧？
“我本来就没答应要和你吃饭，你既然非要去预订，那只能麻烦你自己负责了。”奚榕的语气有些不悦，“我们只是普通同事，没必要走这么近，谢谢。”
奚榕讨厌这种自说自话的行为，更不可能去纵容她。
“奚医生！”黎涵仰头看着他，那神情很委屈，她似乎是做了会心理斗争，才说了出来，“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心思。”
“嗯，看出来了。”奚榕直言不讳地点点头，“那我的回应，你应该也看得明白吧。”
“我……”黎涵眼眶里含着泪，还在力挽狂澜，“我知道你暂时对我没感觉，可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和我试着相处一下，或者哪怕……只是让我能像朋友一样接近你一下也好啊。”
她那姿态，看着楚楚可怜的，那美人欲垂泪的模样，若是旁人看来，恐怕都不禁心疼一下。
而奚榕仍是不为所动，他漠然地看着她，薄唇微启。
“既然你这么喜欢把话说明白，那我也直说了。”奚榕直直地看着她，“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不需要和你试着相处，就能知道我不会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有这个时间，去换个人喜欢吧。”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黎涵还是很不甘心，“如果你喜欢工作努力的，那我可以改，或者你对我其他方面不满意，我都能改的！”
奚榕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你工作努力是为了患者，也是为了自己，和我没什么关系。”他顿了顿，似是要强调地在告诉她，“最后说一句，别对我抱希望，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以后除了工作往来，不要有什么私人接触了，抱歉。”
他刚想走，黎涵又拦住了他：“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她哭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的，白皙的脸蛋上布满泪痕，更是让人不禁会产生怜惜的想法。
然后奚榕看着她，回答：“我也真的很喜欢人民币。”
黎涵：“……”
在黎涵的石化中，奚榕侧过身，准备往停车场走去。
结果刚上前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萧婷站在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这会握着个手机，身体僵着，在和奚榕对视的那刹那，嘴角显然抽搐了两下。
她一只脚刚往后退了一步，却在被发现的那刹那戛然而止，这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个……啥……”萧婷尴尬地笑着，“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就……”
她的小眼神又瞟向了一旁的黎涵，瞬间接收到了那刀刃般仇恨的目光。
她已经停止住了哭泣，早就没了刚才那娇弱惹人怜的模样，她那双发红的双眼睁得很大，死死地瞪住萧婷，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黎涵记得这个人，虽然只是在奚榕的手机屏幕上匆匆看过一眼，但她长得漂亮，又是出现在奚医生手机上的人，足以让她记得清清楚楚。
而萧婷对她这态度也很不爽，即便是个素未谋面的人，长得也还挺养眼的，可偏偏就是莫名腾升起了一股没由来的敌意。
面对她的目光，萧婷也毫不畏惧，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了回去。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正在两人之间“噼里啪啦”地闪烁。
倒是黎涵先开了口，语气不悦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可偷听别人说话，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萧婷正想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听到的，可嘴唇才刚张开一下，就见奚榕那颀长的身影已经缓缓走向了自己。
他没有直视自己，而是看了一眼后，又迅速挪开了目光。
萧婷在恍惚中，听到他问了一句：“等很久了吧？”
第68章：今天的萧婷，特别反常
奚榕走到面前，他离自己很近，那清冽的古龙水香味又传来了，在空气中消散，十分舒服。
他的眼睛浅咖色的，但很深邃，夕阳将他的眸子映照得更柔和了，让人不禁沉陷于其中。
萧婷怔愣了一会，似乎看出奚榕在给她使眼色，好在她脑袋也灵活，很快地点点头：“嗯，等了一会。”
奚榕没回答她，而是转过头，看向了黎涵，音色又变得平淡了下来：“我让她在这等我，正巧你在这拦住了我，这也没办法，不是吗？”
黎涵张了张口，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私底下向那些护士打听过，奚医生到现在没任何花边新闻，有无数医生、护士及病人对他有意，可别说追上了，就没见他愿意和哪个女性接近。
甚至那些小护士还在背后偷偷议论过，怀疑他压根就不喜欢女的。
可他现在，居然让一个女孩子等他……
“奚医生，她……”黎涵实在忍不住过问，“是你的谁？”
若说刚刚的奚榕，还算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也现在，却明显见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薄唇也绷了起来。
黎涵心想不妙，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覆水难收了。
果然，奚榕语气不悦地对她说：“你越界了。”
“对不起，对不起！”黎涵连连鞠躬，心里再有千万个不甘，也不敢多问了，只能道歉。
奚榕也没说原谅，只是轻声对萧婷说了句“走吧”，两人便并肩离开了，只留黎涵还站在原地，仍是不知所措。
-------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连最话痨的萧婷，此刻居然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状态，和她的人设大为不符。
奚榕的步伐很慢，眼神时不时地瞟着身边的女孩，两个人似乎都各有心事。
直到进了地下车库，奚榕才打破僵局。
“你也开车了？”他问。
“啊？”萧婷一怔，立马摇头，“没有，我不会开的。”
“那……”奚榕环视了一圈，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为什么也跟着走到了这。
“呃……”萧婷干笑了两声，“我就看你走到这了，然后就跟着走到这了，啊哈哈哈……”
她那样子有点蠢，但奚榕好像也没觉得嫌弃，连绷紧的脸也有了片刻松懈。
“所以。”奚榕又问，“等很久了吗？”
萧婷困惑地眨眨眼，总觉得这话不是前面刚问过？
奚榕看出了她的心思，强调道：“这次是真在问你。”
“嗯……是，啊不对！不是！”萧婷赶立马慌张地改口，“我没等你！我就……我就在附近逛了会街，然后想走回去，正好就又路过了这……哈哈哈……”
奚榕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真是说谎都不擅长。
且不说她这惊慌躲闪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就连借口都不会编，医院附近全是些便利店、五金店、打印店，根本没任何能逛的地方。
还有这里离她回去的地方……开车都起码要半个点小时吧，她居然说想走回去？
想到她的理由这么蹩脚，奚榕居然不禁笑出了声，就连压抑的心情都觉得缓和了不少。
“咦？”萧婷仰头看着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特别乖巧单纯，“你在笑什么呀？”
奚榕看着她那漂亮的脸蛋，虽然化了点妆，却没有很假的感觉。
他心跳漏了半拍，感觉撇过头，收敛起了笑容：“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都跟到这了，再让人家走出去，总归不太合适的，对吧？
谁知小姑娘立马摇摇头：“不用把我送到我那啦！”
奚榕：“？”
不送你那，难不成送我那？
“我的意思是……”萧婷支支吾吾的，“我待会要去恒隆那吃饭，能麻烦你送我到那吗？”
奚榕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在想她和谁约上了？
“我一个人去吃饭。”
奚榕：“……”
他吓一跳，以为对方读出了自己的想法。
“奚医生也一个人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凑一顿？”还没等奚榕回答，她又立马抢答似的赶紧说在前头，“如果奚医生有约也没关系的！你不用非要跟我一起！我一个人可以的！”
奚榕松了口气。
但是他显然看出来了，今天的萧婷，特别反常。
从她打扮得妖里怪气的开始，再到她咨询的一系列感情问题，再到楼下遇到后直至现在，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举动和话术，都很反常。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洒脱感完全不复存在了，扭扭捏捏又紧张的样子，让人看得怪不习惯的。
“上车吧。”
奚榕没有回答她，摁下车钥匙后，径直走向了自己的车，而小姑娘的步伐也在身后跟了过来。
-------
一小时后。
奚榕和萧婷，面对面地在火锅店角落里的位置上，落座了。
他们点了番茄锅和川味辣锅的双拼鸳鸯，两个人看着这一锅血淋淋……不是，红彤彤的液体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弥漫起的烟雾，让彼此看向对方时，都产生了一层朦胧美。
收到奚林一的消息后，叛逆心再起的奚榕打算一个人在外面待到凌晨两点，直到老爷子撑不住要睡觉了，他再回家。
具体这几小时去干嘛，他也没想好。
但是绝对没想过要和萧婷一起消磨时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婷的反常，让他产生了好奇心，明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他，竟然也会对人好奇。
大概是下午的咨询让人心情实在不太好了吧，才导致他自己也反常了起来。
他喝了口水，问向对面的女孩：“你先去弄调料？”
“啊？”萧婷看着手机，有点走神了，“那个……我等下去，你先去弄你的吧。”
“好。”
奚榕应声离开了。
他这个人比较养生，一般吃火锅不会搞太多乱七八糟的调料，只是拿了个碟，按照惯用套路地添了些醋和香菜，就端着往回走了。
回去的时候，萧婷的背影还在埋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不断地点来点去。
末了，她还叹了口气。
奚榕走到她身边，刚想让她可以去了，可眼神却无意间瞥到了屏幕。
第69章：怕她失落
萧婷好苦恼啊。
她家老金一定是在坑她，还自诩“斩男杀手”呢，还教自己怎么个追男人呢……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把看上的男人给斩了！
犹记得那会，金钱来在屏幕那头，那叫一个侃侃而谈啊！
“当年，你妈我就是悄悄买了两张电影票，然后找你爸去看电影，还声称这东西买好了退不掉，最后就成功骗来了我俩的第一场约会！”
当时的萧婷问向身边的萧元康：“你没想过坚定地拒绝吗？”
萧元康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不是不想浪费电影票的钱嘛。”
回想到此，萧婷又觉得，自己被两个人给坑了。
同时，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前面在住院部门口的场景。
她一直觉得奚医生对自己虽不热情，但还算是温柔绅士的，可直到亲眼目睹到他是如何拒绝其他女孩的时候……
“嘶……”萧婷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还想再坚持一下，不想下场这么惨，所以吧……尽管在冷风中等了他一个多小时还挺累的，可现在更怕他对自己生气。
趁奚榕去拿调料的那会，萧婷赶紧在手机里联系起了买票的官方客服。
婷：不好意思，我今天买的这个票可以退掉吗？
婷：或者只退一张也行的，我想约男孩子看电影，但是人家可能不想和我一起看。
婷：可以退吗~~~【可怜.jpg】
客服：抱歉哦，女士，平台规定电影票一经售出，不可改签退换，希望您能谅解。
客服：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不是很愉快的萧婷：“……”
她这个人吧，不太主张浪费的行为，无论是吃饭浪费粮食，还是单纯把钱给浪费了。
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失落地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退出了客服界面，屏幕上又重新浮现了她买的电影票。
恒隆电影院，今晚8:25分，那是春节期间热门上映的一个亲情题材的电影，现在已经没什么影院会播放了，由于萧婷订的是高级VIP影厅，因此还是会时不时播出一些以前的电影。奚榕平时不关注电影，只听很多人说过，特别催泪。
此时，萧婷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赶紧心虚地关上屏幕，抬起头：“奚医生，你好啦？”
“嗯。”奚榕点点头，“你去拿吧。”
“啊……好。”
然后，就看见萧婷像逃跑似的，跟个兔子一样蹦了出去。
奚榕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他方才露出一抹浅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两分钟，萧婷端着两碗调料回来了。
奚榕看着那满满的混合物堆积成品，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发问：“你口味……这么重？”
点辣锅倒算了，还几乎把所有重油重辣的调料都混在了一起，着实可怕。
“还好呀。”萧婷拿筷子把调料给混一下，顺势回答，“我这不要照顾奚医生的口味嘛，不然直接一整个辣锅吃个够了。”
奚榕又打了个寒颤，感觉胃部隐隐不适。
这时，锅里的东西也差不多煮开了，奚榕用漏勺捞起了川味辣锅的牛肉，下意识地要往对面的碗里送去。
手突然一滞。
哦对，差点忘了，他是一个情商很低、根本不会照顾人的钢铁直男。
怎么最近总是忘了这个事呢？
然后他又把它在靠近萧婷的位置放下了，拿起另一个汤勺，在番茄锅里给自己捞了好多块肉。
萧婷：“……”
总觉得这行为，怪多此一举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也没这么矫情，大家各捞各的，也挺自在的。
两个人肚子都有些饿了，他们都没怎么说话，都光顾着吃了起来。
“奚医生。”萧婷吃了一会后，则咬着筷子，轻声问道，“刚刚医院那个妹妹……你为什么要拒绝她啊？”
奚榕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萧婷一下子紧张地狂摆手，嘴唇都有些打哆嗦，“我就随便问问！没有要越界的意思！真没有！”
奚榕：“……”
怎么？他是看起来很像会吃人吗？能把她给吓成这个样子。
“就是不喜欢。”奚榕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所以，就直接拒绝了。”
看他好像不介意聊这个话题，萧婷干脆进一步提问：“感觉她看起来还挺好看的，你也不喜欢吗？”
“嗯，不是说只要好看就能在一起。”更何况，奚榕也没觉得她很漂亮，如果真要说漂亮……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萧婷，然后一下子有些尴尬，赶紧喝了口酸梅汤压压惊。
“哦……”萧婷耷拉着脑袋，觉得一向只以美貌为傲的她，好像有点没底气了，“那……奚医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奚榕又看了看她，这一次，他没回答。
萧婷心里又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很怕自己问太多，又很怕自己什么都问不到，怕拘束的样子把人家推远，又怕热情的态度会被直接遭拒。
她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每次嘉嘉到了uncle面前就能怂得说不出话。
见气氛有点尬，萧婷又赶紧转移话题：“奚医生，你一会吃完饭，是要直接回家吗？”
已经无意看到过她和客服聊天记录后的他，似乎已经清楚地知道萧婷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了。
他想撒个谎，但是张开口的时候，却回答了一句：“不是。”
“那……”萧婷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你一会有事吗？”
奚榕那句“有事”都准备说出口了，但是最后回答的还是：“没事。”
话音落下，他看见了萧婷晦暗的双眼又一次腾地亮了起来，他就意识到，好像自己回答了不该回答的话。
他怎么可以……变相地答应人家的邀约了呢？
这不是他脑子里构想的剧情，又确切点说，把她送到商场还陪她吃饭的剧情，就已经不是自己构想的了。
待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太好了！”萧婷笑得像个孩子，“我……我是不小心手滑多买了张票，然后我的闺蜜都没空来陪我，奚医生，你要不要一起呀？”
奚榕差点又要笑出声了。
买票的步骤有这么多步，是手滑了多少下才能做到多买一张的？
他本想拒绝的，可那双璀璨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心里某一处突然触动了一下。
自己好像，很怕她一会要露出惊喜后又失落的表情。
第70章：纱布
在奚榕的记忆里，几乎没怎么去电影院看电影。
上一次看电影还在初中，学校组织，他就跟着去了，全程也没什么感觉，麻木地看完，就离开了。
他看过的所有电影，几乎都是在家上网看的。
所以，从进电影院的那刻起，他就觉得这环境很陌生，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像个小孩一样跟在萧婷身后，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VIP厅只有十六个座位，过道很空旷，每两个位置相连在一起，可调节的沙发椅躺着十分舒服，还带有按摩功能。
萧婷和奚榕并排坐着，周围都是几对小情侣在卿卿我我，而他俩时不时地悄悄瞥着对方，却又在眼神无意撞到的时候，赶紧躲开。
气氛有些莫名的微妙，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电影开场，终于可以迫使自己专心投入剧情了。
电影讲述的是一对母女的故事。
女儿平平无奇，成绩也经常垫底，从没让母亲觉得她争气。
在一场车祸中，她穿越回了母亲年轻时的年代，以朋友的身份，去和母亲发生了一系列又好笑又温馨的故事。
奚榕这个人，笑点高，泪点也高。
全场哄堂大笑的时候，他连嘴角都没牵扯一下，全场都传来抽泣声时……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前面还“哈哈哈”笑得没停的女孩，此刻正疯狂用手抹着眼泪，那张化了妆的脸蛋被泪水洗得有点脱妆，可那双眼睛却还是那么的清澈明亮。
她的侧脸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只是哭哭啼啼的样子，看得人……心里不禁波动了起来。
奚榕作为一个男人，没有随身带餐巾纸的习惯，但他是一个讲卫生的医生，所以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纱布。
拆开包装后，他默默地递了过去。
萧婷也太过投入了，看到莹白色的修长手指捻着纱布送到面前时，愣了一下才接过。
“谢谢。”她这会道谢的声音和平时完全不同，轻轻的，还夹杂着鼻音，随后她用纱布抹眼泪的样子更是像在乱抹一样，也许是她平时没化妆的习惯吧，就连眼线和粉色眼影有点被抹晕开了都不知道。
到现在都没笑过的奚榕，嘴角却不经意地勾勒起一丝弧度。
她电影看得特别认真，奚榕也没继续打扰，两个人就这样安静无声地将电影看完了。
--------
电影结束后，已经快11点了，萧婷上了奚榕的车，而奚榕也很顺手地就把导航定位到了幽思花店。
由于电影太过催泪，两个人都还没从这状态中走出来，一路上，安静的车内显得过分沉默。
奚榕并没为了这场电影流泪，但有一句台词，他却记得格外清晰。
“我未来的女儿啊，我就让她健康快乐就行了。”
其实，挺不愿意承认的。
这电影感人的剧情很多，尤其是最后的反转，更让周遭的几个人都哭到抽噎。
可奚榕偏偏只有在听到这句台词后，眼眶湿润了一下。
他觉得胸口有点闷，问了句身边的女孩：“你冷吗？”
“啊？”萧婷懵了一下，回答，“不冷。”
“介意开窗吗？”
“好啊。”
奚榕给两边的窗都开了四分之一，夜晚的风很舒爽，吹拂着他们的发丝，让他们沉重许久的心情都轻松了下来。
“唉。”萧婷耸耸肩，“可惜我妈在国外，不然我好想回去抱抱她。”
奚榕沉声问道：“和你妈感情很好吗？”
问完又觉得有点后悔。
这世上，多数人和母亲，都是赋有亲情的。
“对啊，特别好！”萧婷点着头，然后开始遐想着，“如果我也穿越回去的话，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我妈年轻时候的样子，我想，她一定很漂亮，还特别有魅力！顺便看看，她怎么就非要看上我爸了呢，对了，听说她追我爸还追了蛮久了，或许我能帮她助助攻啥的……”
她在那碎碎念地说着废话，而奚榕也不觉得烦，只是一直安静地听着她在说。
“奚医生，你呢？”
奚榕听着听着，突然被提问了。
他有些疑惑：“嗯？”
“如果你穿越到你妈年轻时候的年代，你会帮你妈做什么呀？”
奚榕目光闪烁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一下。
他轻声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还挺讽刺的。
“如果这样的话。”奚榕的笑容里夹杂着苦涩，“就阻止她认识我爸，也阻止她生下我吧。”
他看着路，没在看萧婷，但他很快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萧婷突然缄默了，没有继续说话，但他却感觉得到，女孩那炙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没有丝毫离开。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说太多了。
她只是自己的患者，某种程度上说，纯粹是在工作上有往来的“客户”罢了。
这种充满隔阂的关系，他凭什么要这么认真地在向她阐述自己的心里话？
萧婷似乎想开口说话，可奚榕却抢在了她前一步，语速加快道：“前一个路口就到你花店了，你待会下车回去，我就走了。”
萧婷先是愣了一下，她似乎有点尴尬，却也用笑容来掩饰了过去：“哦……那好啊。”
刚刚还很和谐的气氛，又一度陷入了尴尬，而奚榕突然冷下的脸，让萧婷都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对话了。
好在也就过了个红灯的功夫，车子就停在了幽思花店门口，这会花店已经关门了，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那……”萧婷指了指自己花店的方向，“我走咯？”
“嗯。”奚榕点点头。
“拜拜，奚医生，下次见。”
奚榕刚想说不见也行，却一张口还是回答了：“再见。”
萧婷下车后，奚榕看着她走向花店，直到亲眼看她进了花店、并重新锁上门后，才发动车子，准备去找个酒吧坐一下，耗到半夜再说吧。
这边的街道有点窄，他要开过这条街，才能右转到宽阔的大马路上。
谁知，他才刚往前开了会，还没到前面的街口，却突然一辆迈凯伦迎面而来。
奚榕眯起眸子，迅速踩下了刹车。
第71章：这女人到底是谁？
在他踩下刹车的同时，对面的车主也及时刹住了。两辆车之间还差了些距离，并没什么危险。
奚榕停在那，想等着对面的车开走，可谁知对面也没有任何要动的趋势。
大概过了半分钟，只见对面车上缓缓走下了一个人，他身形高挑修长，即便在夜晚的朦胧灯光下，也能看到他精致的轮廓和修理干净的短发。
他关上车门，径直向奚榕这走了过来，而奚榕也随之下了车。
对方走到面前，礼貌地伸出手，温和含笑：“你好，奚三少。”
奚榕和这个人仅仅见过，没有直接接触，但还是记得很清楚。
“你好。”奚榕伸出手和他握了下，“顾少。”
两个人放下手后，依旧在互相打量着对方，好像相互间都有些隐约的好奇。
“那天时间太仓促，还没来得及和三少好好打声招呼。”顾浩谦浅笑道，“实属抱歉。”
奚榕不喜欢跟人客套，则是回以淡淡一笑：“没事，这会也不早了，如果没什么事，大家不妨各自回去吧。”
当然，这话只是为了引出下一句而已，他知道，顾浩谦特地到他面前，一定是有话要说。
或者说，他可能就是故意把车开到了面前。
果真，顾浩谦恭敬地回答道：“今天在这遇到，正好也有事想和三少说。”
“请说。”奚榕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冒昧问一句。”顾浩谦顿了顿，眼神在昏暗的路灯下忽明忽暗，“三少和萧婷，是正在交往的关系吗？”
奚榕目光一沉，彼此间都缄默了十几秒。
“顾少这么问我。”奚榕语气故作轻挑，“难不成是对人家有想法？”
顾浩谦轻笑一声，直言不讳：“说实话，是的，否则我跟着父亲管管公司、跑跑应酬就好，又何必专门到这来开个小花店呢？”
“很坦诚。”奚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喜欢和坦诚的人说话。”
“既然我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三少了。”顾浩谦微微笑着，笑容却很深沉，“那三少呢？”
奚榕默了片刻，等待他的下文。
“你对萧婷，是朋友关系，还是在暧昧？”
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奚榕突然有点语塞，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垂眸凝视着地面，避开了顾浩谦的目光，答道：“都不算。”
顾浩谦虽然不怎么明白，但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好。”
话音落下后，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会除了来往的车辆，并没有什么行人，唯有他们二人在路边交谈。
奚榕看着他的举动，仿佛也看出了些端倪。
没多久，顾浩谦就转回头，看向奚榕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三少，既然你和萧婷并没那方面的瓜葛，那我也不妨直说了。”顾浩谦靠近他一步，用只有两个人之间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怀疑，奚家的人在偷偷调查萧婷。”
奚榕眉宇一蹙，同样压低声音反问：“怎么说？”
“奚家做得很隐蔽，但我家里从小就教了我反侦察能力，所以我对周围环境比较敏感。”他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而且，我怀疑是奚家大少爷，因为我看到过他的秘书匆匆开车离开。”
他语速很快，在说完后则立刻站直了身子，将双手插入口袋。
“很高兴能和你在这遇到。”顾浩谦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和三少聊天，还挺开心的。”
奚榕也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但他眼中的不悦，只有顾浩谦看得到。
“期待下次见。”奚榕打开车门，坐进主驾驶之前，抬眸对顾浩谦轻声道，“还有，谢谢。”
顾浩谦回以一个礼貌地笑容，也回到了自己的车中。
---------
晚上，奚榕没去酒吧，直接就开车回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12点半了，但正厅的灯还开得敞亮，这一家子坐在沙发上，目光很一致地审视着踱步而来的奚榕。
奚林一和陈姗悦看起来很困了，却还是被一股怒气支撑着。
奚榕神色淡淡地绕到他们面前坐下，将外套往旁边随性一丢。
“排场这么大啊。”奚榕“啧”了一声，似是玩味儿地笑道，“大家都守在这，该不会是为了等我吧？”
奚林一冷哼了一声，随之，一叠东西丢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奚榕松快了一下身子骨后，毫不在意地俯身向前，将照片拿在手里。
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就是他好几次和萧婷在医院聊天，还有他那次去幽思花店给她咨询后被她送出来的画面，还有就是今晚，他们坐在车上聊天，一起吃火锅，一起在电影开场前逛商场，一起走进电影院、结束后再走出来等画面。
奚榕一张张翻完后，把照片扔回茶几上，很无所谓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唉。”他感慨着，“我长得真是太帅了，拍得这么草率，居然都掩盖不了我的帅气。”
在座的所有人：“……”
在这一片无语中，陈姗悦首先坐不住了，她指着照片，质问道：“这女人到底是谁？”
“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奚榕耸耸肩，“尊重点人家。”
“你少给我贫嘴！”陈姗悦火更大了，“这些年除了我们会安排魏小姐和你独处，其他时候你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别的女人，现在怎么回事？”
奚榕淡淡地回视着她：“那现在出现了，又怎么样了？”
奚睿听了，很适时地插了句嘴：“前些日子遇到魏小姐，听说小榕还冷落人家了呢，难道是因为……”他刻意地停顿下来，“有新欢了？”
“我什么时候不冷落她了？”奚榕挑衅的目光看向奚睿，“还有，你那哪是偶遇？你不是在追人家魏小姐还没追上吗？”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奚睿身上，尤其是陈姗悦，那目光可谓是仇恨。
奚睿尴尬了好一会，只能轻咳两声：“别乱说。”
“是吗？”陈姗悦冷哼一声，“我看未必，有的人，正急着挖墙脚呢。”
奚睿蹙了蹙眉：“阿姨，你……”
“好了。”奚林一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第72章：半夜来电话，很吓人的
奚林一虽然声音不响，语气却格外威严，这一声下来，他们二人都噤声了。
“现在别的我不想管。”他看向奚榕，“我就问你，这女孩子跟你什么关系？”
奚榕不禁感慨，还是他爸情商高点，“这女孩子”听着，好像就舒服点。
“重要吗？”奚榕反问。
“当然重要。”奚林一蹙着眉，严厉地告诉他，“你是奚家三少爷，整个上流圈子里就没人不认识你，你走出去代表的是我奚家的门面。”
“哦。”奚榕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你意思是人家女孩子门面不好看咯？”
“她样子好不好看，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奚林一顿了顿，“但她看起来，就是个平民姑娘，如果传出去，丢的是我奚家的脸。”
奚榕知道，奚林一最在乎的就是地位，哪怕他奚榕找一个其貌不扬却出身富贵的女人，奚林一也不会太反对，顶多会让他再多挑挑。
但如果找的是个条件普通的女孩，那才真算触及了他的底线了。
“就是！”陈姗悦又看了看照片，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穿了一身的廉价货，背的什么没档次的包？就这种女的还想着要高攀奚家，她有这个资格吗？”
“小榕，爸和阿姨也是为了你好。”奚睿也开始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也许你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但现实生活中，王子和灰姑娘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你要想清楚啊。”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像都在以过来人的姿态，把他从弯路上及时拯救回来。
没人注意他逐渐阴沉的脸，或者说，他们不在意吧。
不知过了多久，缄默许久的奚榕抬起头，冷眼看着他们。
“说够了没？”
他们都静了下来，眼中闪过些许诧异。
“我倒是一句话都还没说了，你们在这整一出棒打鸳鸯的大戏。”他冷笑一声，“很好笑哦。”
奚林一抿了抿唇：“那你给我个明确说法。”
奚榕本想着，还是和以前一样吧，说些话把他们敷衍过去，顺便把他们气个半死。
但他犹豫了。
一旦自己这么做，恐怕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去找小姑娘要个交代。
“我和她没交往。”奚榕回答，“就算我有女性朋友，你们也没权利干涉，还有。”他目光冷冽如刃，扫向了所有人。
“人家女孩子什么都没做，你们就用这种语气在背后诋毁人家，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家风范？我看，和刁钻小市民没什么两样。”
陈姗悦蓦地站起：“奚榕！你怎么说话的？！”
“没让你说话！”
奚林一对她怒喝一声，陈姗悦怔了一下，但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只能又默默坐下了。
“我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哪怕你暗地里把人睡了不负责，也是你的事。”奚林一对他强调，“但是，别让别人抓住把柄，我只有这要求。”
奚榕冷笑一声：“我的关系圈子，我自会把控，还有。”他眼皮微抬，看着奚林一，“我为了自己有这样的家庭教育而感到羞耻。”
奚林一撇了撇嘴，也许是感到奚榕今晚的态度已经算好的了，就没再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最后交代了：“你的这个事情，辰耀分公司的几位高层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已经知道了，虽然暂时消息压住了，但那边你还是不用去了，暂时交给奚睿管理。”
奚睿点点头：“谢谢爸，我一定会好好管理。”
“嗯。”奚林一还是不太乐意，但也别无他法，“后天股东大会，你跟我去吧。”
“凭什么？！”陈姗悦跳了起来，指着奚睿质问，“这消息是你放的？！”
“阿姨，你……”奚睿一脸无辜，“你实在冤枉我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事啊。”
“我呸！一定是你针对我家小榕！”
“小榕是我最疼的弟弟，我怎么可能针对他？”
奚林一听得头疼，“砰”地拍了下桌子：“吵够了没有？”
“老公，不是我怀疑他，可就在你决定把辰耀交给小榕以后，那边高层就突然收到了这些照片，你不觉得蹊跷吗？”
“爸，我绝对没这么做，你要相信我！”
……
奚榕安静地听着他们，全程都没说什么话。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奚睿，尔后拿起外套，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身后依旧是无尽的嘈杂声，大晚上的，他们好像精神都不错，吵得不可开交。
而奚榕始终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房间，只有关上门后，面临房间的一片黑暗死寂后，才觉得这个世界彻底静下来了。
他没开灯，仰头就躺在了床上，结果才刚沾上床，手机就在口袋里震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本想直接挂了，但今天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哟！”刚按好接听，那边大嗓门的女声就响了起来，“今儿个刮了什么风啊，你奚榕少爷居然舍得动你那金贵的手指来接我电话？！”
“你也不看看，中国这里几点。”奚榕眼神变得柔和了些，“半夜来电话，很吓人的。”
“搞得好像你早睡过一样。”
奚榕：“……”
“这个月你挂老娘几次电话了，自己心里清楚。”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地在说，“等下次回来了，看我不弄死你丫的！”
奚榕打了个寒颤：“现在离开这个星球还来得及吗？”
“滚！”她怒骂了一声，继续问，“听说老爷子今天从新开的分公司出来后脸色很差，怎的？搞到你头上了？”
“没什么大事。”奚榕懒懒散散地回答。
“你娘的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否则我怎么回来跟他们掰扯？！”
“你又没空回来，像真的一样。”
“你他妈！”
奚榕像是挑衅似的：“随便骂，反正你现在打不到我。”
“你……”她要被气死了，“你等着！”
“好了，真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奚榕平淡地说着，“我要睡了，挂了。”
他知道对方估计又要骂人了，赶紧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黑暗中，他眼中覆上了一层阴翳。
第73章：我喜欢的人，不回我信息
翌日，一向很爱睡懒觉的萧婷设了个7点整的闹钟。
奚医生教的，追男人就要找对方聊聊天，所以她打开手机，找到了置顶的那个“奚榕医生”，发了句“早安呀”，然后顺手去偷些绿色能量后，继续赖床了。
这一等，等到了下午4点多，愣是没等到一句回复。
幽思花店里，赵裳嘉刚送走两位客人，她拿起手机，回头问了一句：“婷姐，晚上吃香锅吗？拼个外卖呀。”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婷姐？”
赵裳嘉站起身，一脸好奇地往后走着，然后一到花艺diy区就看到了一座沙雕……不是，一个萧婷，正精神萎靡地趴在桌上。
她面前放着一盆花泥，上面的花草插得杂乱无章、毫无美感，而她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沾着好几片绿叶。
她似乎是懒得管手里的东西，那双眼睛就在眼巴巴地盯着手机看，像极了望夫石。
赵裳嘉戳戳她的肩膀：“婷姐，你没事吧？”
萧婷幽幽地转过头：“嗯？你下班啦？”
“……”赵裳嘉气绝，“天还没黑呢！”
“啊？天还没黑？”萧婷更苦恼了，“怎么这一天过得这么慢呢……”
“婷姐，你到底怎么啦？”赵裳嘉看她这样子，倒有点担心她了，“午饭也没见你吃几口，然后就插了一下午的花，还插得这么的……”她顿了顿，委婉地说，“抽象。”
萧婷看着面前的失败品，胡乱地揉了揉发丝，瞬间掉了一桌的绿叶。
“怎么花艺课一周就一次呢？”萧婷感觉好急，“我好想去上课啊。”
赵裳嘉嘀咕着：“要是你当年读书这么积极，大概早就上清华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裳嘉恢复了一脸谄媚的笑，“就是想知道，婷姐怎么对上课这么积极啊？”
“我……”她委屈巴巴的，“我要找事干啊。”
“那……”赵裳嘉想了想，“你出去转悠一圈，看看有什么闲事可以管？”
“管闲事啊……”萧婷呐呐着，摇摇头，“不想管，没劲。”
赵裳嘉这下真的震惊了，她深感，婷姐这次绝逼是遇到了人生滑铁卢般的大难题了。
“婷姐，虽然我不一定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我至少能听你倒倒苦水，帮你排忧解难一下。”赵裳嘉搂着她的肩膀，“所以，要不要跟我说说？”
萧婷思忖了片刻，还是凑近她，轻声问道：“你喜欢我uncle蛮久了，应该没少找他聊天吧？”
“那肯定啊！”赵裳嘉重重地点头。
“那你给我出出主意……就比如说，你现在要找uncle聊天，你会给他发什么？”
赵裳嘉不假思索地回答：“问他在干嘛。”
“这样啊。”萧婷赶紧拿起手机，对着那无人回复的对话框又发了一句“在干嘛？”。
无意瞟到的赵裳嘉倒吸一口冷气：“婷姐……你在追你那个心理医生？”
“是啊。”萧婷当即承认了。
“卧槽。”赵裳嘉大为震撼，“你不是说你们就正常咨询吗？”
“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喜欢的，反正，就是喜欢了。”萧婷好奇地看向她，“咦？你那会不还对我俩挺八卦的嘛？”
“啊呀，那个医生是看起来很不错，跟你也很般配。”赵裳嘉看起来有点苦恼，“就是看起来很高冷，感觉不好追的样子。”
“是啊，不好追。”萧婷耷拉着脑袋，继续开始望着手机，“看他什么时候回吧。”
然后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那边依旧是毫无动静。
“啊！还是不回！”萧婷往躺椅上一倒，仿佛要去世了。
“婷姐，你不要气馁啊。”赵裳嘉试图安慰着他，“或许人家奚医生是……是……是……”
她“是”了半天，而萧婷则抬头看了她半天。
“或许他是手机被偷掉了呢！”
萧婷：“……”
神他妈手机被偷掉。
过了十几秒，萧婷突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一个情况。”
“啥？”赵裳嘉凑了上去。
“你这不没追到我uncle嘛？”
赵裳嘉：“……”
“对，不能问你！”她拿起手机，开始打起了另一个语音电话。
响了两声后，对方接起来了：“婷婷，怎么今儿个有事找我了？”
电话里还有婴儿哭哭啼啼的声音。
“那个，舒怡，你在忙吗？”萧婷反应过来，缓缓说道，“要是忙的话我先挂了，你空了再打给我……”
“没事，聊一两分钟还是可以的。”秦舒怡打断了她，有些担忧地反问，“怎么啦？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就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萧婷想了想，决定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表述，“就比如说，现在要找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聊天，应该发一句什么比较好？”
秦舒怡听了后，瞬间一喜：“婷婷，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嗯。”萧婷接连点头，“要是成功追到手了，我带给你看看呀。”
“好好好，太好了……”秦舒怡那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我没追过男孩子，也不太懂，不过我帮你一起想想……聊天开场白的话……”
秦舒怡似乎是认真想了好一会，而萧婷也在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想到了。”秦舒怡突然茅塞顿开。
“怎么说？”萧婷也打起了精神。
“现在不是正要吃晚饭的点吗？你发一句‘吃了吗’，就正好可以和他聊聊啦。”
“有道理耶！”萧婷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那我先给他发了哦。”
“嗯，快去吧。”
挂了电话后，萧婷则照做了。
--------
此时，奚榕坐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在跳。
他不会用工作号闲聊的，也不会给患者私人号的。
由此，导致他从早上7点憋到现在，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尤其是看着她那三连问后，奚榕陷入了沉思。
好像突然没那么坚信“世上无直男”的原理了，因为她是真的，很直女。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捧着手机、嘟着嘴，看起来有点小苦恼地发着消息，笨拙的模样，应该很可爱。
正当他含着笑准备关上屏幕后，“热心市民萧女士”的语音聊天突然跳跃到了屏幕上。
他愣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你好。”
“奚医生，我需要咨询。”小姑娘语气闷闷的，有点委屈。
奚榕眉心颤动了一下：“你说。”
“我喜欢的人，不回我信息。”
第74章：我缺他
“我喜欢的人，不回我信息。”
话音落下后，电话里一下子安静了，唯余彼此的呼吸声。
奚榕握着手机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后，又将手机牢牢握住了。
面对任何患者的咨询，他都能回答得游刃有余，甚至不需要做太多思考，就能结合理论知识给予建议。
但这是第一次，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即便萧婷等了他足足两分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你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我……”对方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就发了一些寻常的问好消息，理论说应该不会让人不开心，奚医生，你说对吗？”
奚榕沉默了，烟在指尖滞留了许久，而他望着泼墨般的夜空，深邃的眸子在闪烁过后，又暗沉了下来。
如果说现在的他还看不出来，那真的是傻子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向很会识人的他，又怎会在之前没察觉她的示爱呢？
当她在自己面前出现反常的状态时，当她屡次试图找理由接近他时，当她对自己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待时……他当真没看出来吗？
还是说，自己是看出来了，却在骗自己。
奚榕的情绪突然有点烦躁，这样的他，也变得让自己陌生了起来。
“奚医生？”见他一直不说话，萧婷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抱歉，刚在想事情。”奚榕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他对你有感觉吗？”
这回，换对方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好像在参与着一场拉锯战，很多话，无法敞开心扉地坦白。
“我不太确定。”平时的萧婷，说话尾调都是上扬的，好像充满了活力，可现在却分外沉静，“他对我并没有很热情，至少和那些追我的男人比起来，他冷淡多了，但是……”她顿了顿，“我也常常觉得，他对我和对别人，好像不一样。”
“哪方面不一样？”对此，奚榕自己也有些好奇。
“我说不清楚。”萧婷叹息了一声，“只是感觉吧，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奚榕把烟掐灭，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中。
瑟瑟的晚风吹拂着发丝，明明是春天夜晚里很舒服的风，却让奚榕觉得有些刺骨的凉。
“你说得没错。”
他听见萧婷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说话。
“可能就是你想多了。”奚榕迫使自己的音色平静下来，“既然对方没有明确的表示和行动，那就说明，也许你所谓的特殊待遇，都是错觉，他或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对别的女生也是如此。”
“他不是这样的人。”萧婷辩解着。
“你和他很熟吗？”奚榕反问。
“我……”她瞬间被问得更住了。
“即便是亲人好友，也不一定能确切地把一个人看透。”他顿了顿，语气很犀利，“你确定，你所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我确定。”
这下，是奚榕怔住了。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萧婷好似是在赌气，听起来不太开心，“我就是相信他，外加……靠我的直觉。”
奚榕有些意外，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薄唇微微张开后，又叹息了一声。
“好，也许各有各的看法，不过这个问题不重要。”他决定越过这个话题，“那现在，你用直觉感受一下，你认为你喜欢的人，看出你喜欢他了吗？”
“我觉得……”萧婷刚刚的气焰都不见了，瞬间变得唯唯诺诺、吞吞吐吐，“应该……可能……已经是……感觉到了……吧……”
“嗯，既然如此。”奚榕继续问道，“他有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回应？”
“对。”他娓娓道来，“如果一个男人感受到了女孩喜欢他，并且对她也有意思，那么，哪怕他是一个性格被动腼腆、不敢表白的人，也会为了想和他两情相悦的女孩在一起，而适当做出努力。譬如，他会回消息更勤快，会主动去关心这个女孩，甚至还会主动把女孩约出来。”
说完后，对方又沉默了，即便他们只是在通话，并未看到对方的脸，可奚榕还是感觉到，萧婷那突然袭来的失落感，和他拉胯着的小脸。
心里莫名抽痛一下，他有点不太想继续说了。
过了会，萧婷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回答了他。
“没有。”她咽了下口水，“一点这样的迹象，都没有。”
奚榕阖上眼眸，鼻腔间呼出了一丝气体。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没那么多扭捏曲折的剧情，相对来说，表达方式都是比较直截了当的。”奚榕还是逼自己说完了这些话，“一旦付出的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应，那就应该及时止损了。”
“如果……”萧婷顿了片刻，问道，“我还是想再试试呢？”
“可以，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你的做法。”奚榕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你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很有可能最后场面会闹得很难看，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我朋友很多了，不缺。”萧婷倔强地回答，“我缺他。”
奚榕眸光颤动了一下，大脑在一瞬间突然当机，原本想说的话，也无意间更在了喉咙口。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那……”奚榕还是以官方的语气说着，“祝你成功。”
“谢谢。”萧婷吸了吸鼻子，又恢复了轻松的语气，只是这份轻松中带着明星的佯装，“你这会帮我语音咨询应该怎么算钱呀？我转你。”
奚榕回答：“不用了。”
在他们这通电话结束后，奚榕才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不公事公办？语音咨询虽然便宜点，但也是要收费的，就连他和腾冬俊关系这么铁，咨询也是要收钱的。这些，都是原则问题。
他焦灼地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200块钱亲自被自己放走了。
在他稍稍平息了一会后，他的私人手机又震了一下，取出后，收到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事已办成。
第75章：突发事件
翌日。
辰耀分公司刚开一个月，今日上午10点，股东大会如期进行。
总公司的董事亲临现场，其他股东也纷纷入座，唯有奚榕的位置是空着的。
知道内情的几位高层纷纷对视一下，并未多言。
待奚林一和奚睿到场后，这场会议才算正式召开。
然而，奚林一的开场白发言才不出两分钟，就发生了突发事件。
会议室的门被“砰”的撞开，在座的人目光都循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个女人疾步冲到了最前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猝不及防。
“奚睿，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目标是谁，大家一目了然了。
只见奚睿刚站起来，女人就扑在了他身上，她用力扯住他的西装，生怕自己被拉开。
“你干什么？！”奚睿试图想推开她，可对方像牛皮糖一样紧紧黏在了自己身上，“谁啊你……给我让开！”
奚林一向助理嘱咐了一句“通知保安上来”，随即蹙眉问向奚睿：“你怎么搞的？到底怎么回事？”
“爸，我……”奚睿还在努力挣脱，“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啊！”
奚睿那眼神和表情看起来很真诚，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奚睿，你还有脸说！”女人尖利地冲着他吼，随即她转过身，对身后开会的人员控诉着，“是奚家大少爷在夜店勾搭的我，发生关系了还不愿戴套，声称自己想和我有个孩子，然后第二天……”
她说到这，抽噎得更厉害了，深呼吸了两下才继续说：“我一觉醒来就找不到他人了，还把我微信给拉黑了，我只能自己去吃紧急避孕药……”她愤恨地瞪着奚睿，“当时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连他叫什么都不告诉我，还好前几天……我才知道，原来这居然是奚家大少爷的作风啊。”
“一派胡言！”奚林一怒骂，“奚睿已经说了，他不认识你，你哪来的疯女人，敢闹到我们这？”
这时，反而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奚睿，这下不吭声了。
经由这个女的叫剧情复盘出来，他的记忆也慢慢浮现了，好像这是他上个月睡过的女人之一，只不过他睡过的太多了，也记不清楚了。
更何况，这种夜店里勾搭的姑娘，本就是他花言巧语诱哄一下，随之一夜过后就结束的对象，通常他也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就连加她们的微信也是专门用的小号。
所以，他都记起来了，与其同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了。
“你们都不相信对吧？”女人冷笑一声，拿出手机高高举起，“没想到吧，我录音都录着呢！”
她点击了一下播放键，首先响起的，是一个女声。
“帅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虽然有些娇滴滴的，但都听得出来，是这个女人在说话。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奚睿浑厚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些断断续续的吸吮和喘息，“我说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如果我们有个宝宝，一定会像他妈妈一样好看。”他又重重地喘了一声，“快，我等不及了……”
“不行，你一定要发誓！”女人还是不依不饶，“你拿你爸妈的命发誓！”
“好，我拿我爸妈的命发誓，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
录音放到这里结束了，在座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目光闪烁，不便多言。
奚林一斜眸瞪着奚睿，似乎要等他给出一句交代，但奚睿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好没过多久保安就赶到了会议室，及时把女人给拖走了。
会议被迫取消，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奚睿在奚林一办公室里，像罚站一样低头伫立着。
“砰”的一声响起，奚林一猛拍桌子，怒不可遏：“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们这两个好儿子！”
奚睿微微抬了下眼，不敢吭声。
“我以为那不省心的家伙找了个平民小姑娘已经够丢人了，你……”奚林一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颤，“你更胜一筹！”
“对不起，爸，我真的没想到……”奚睿也觉得懊悔不已，“这次是我的疏忽，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注意什么注意？！现在脸也丢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怎么挽救？！”奚林一冷眼瞪着他，“你外面随便怎么搞女人，我不去管你，但你屁股给我擦擦干净，别给我因为女人惹出事情！”
奚睿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了嘲讽。
论女人惹出事，难道父亲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但他还是卑微地低着头：“是，父亲。”
“行了，辰耀这边你也不用来了。”奚林一以命令式的口气说道，“这边先由我打理，等小柔回来了，再和她商量。”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回答了：“是。”
“录音这种事。”奚林一撇了撇嘴，“以后防范着点。”
“我着实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耍这个手段，更没想到她会挑今天这日子闹到这里，而且……”奚睿突然更住了一会，他睁大着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啊，父亲，辰耀的门禁很严，没有员工卡连楼下的电梯门都别想进，这个女人也不是辰耀员工，她怎么上得来的？而且，她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哼，你以为你想的事，我会没想过？”奚林一嫌弃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已经让人去查了。”
话音落下，敲门声就响起了，奚林一喊了声“进”后，他的助理推门而入。
“奚总，我们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算是息事宁人了，还有，她交出了一张这个。”
奚林一接过后，奚睿也上前去看了一眼。
几秒过后，缄默的两人眼中都冒起了怒火，尤其是奚睿，双手已悄悄攥成了拳。
---------
奚家。
今天奚榕休息，他有些头痛，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后，便让佣人准备晚餐了。
他又让他们做了烤肉，在再三嘱咐“要做出吃了怕得癌的感觉”及“不要烤焦”后，今天的烤肉，似乎有点感觉了。
他坐在正厅中间，很高雅地吃着一串串烤肉，时不时喝口红酒。
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随之是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而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继续津津有味地咬了口羊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