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人心之诡
城外的茂盛的树林,在经过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之后,已经损毁殆尽了。
气机,天雷交击之时轰出的大坑随处可见,雷光所到之处尽数化为焦土,树木更是被摧残的只剩下一堆残枝断杆,偶尔有星点雷光所带起的火苗,于其上缓缓燃烧着。
高手对战,还真是不太环保啊。
任青抱剑坐在已经由树林化为一片焦土的大坑之中,她知道此战动静停下来之后,无论胜负都应当有人前来探看。
方幽明贵为道门大真人,镇压一国气运,就连皇帝都不能对其指手画脚,下到地方上那就是钦差大臣出巡,所到之处的官员,各个还不跟狗见了骨头一样前去巴结讨好?
似任青这种接连犯下重案的魔头,地方官员无力制约,只能冀望于这位钦差大真人的手段了。
如果打赢了那自然什么都好说,输了的话...只能期盼任青早些离开这里,并上来给方幽明收尸了。
任青在原地一直等到玉兔西沉时,官府的人才堪堪赶到。
眼见一个瘦弱的兵丁,畏畏缩缩的前来探视,实在不有些不符合心里的预期。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然后不等那兵丁慢慢上前,直接如鬼魅般的,拉着方幽明就一道过去了。
他们交手的动静实在太过骇人,官府老爷们自然是个个惜命的不敢过来看,将任务交给了一个小兵丁身上,这个小兵在外面磨蹭了好久,只想着他们神仙打完了,无论胜负总是要走的吧?
谁知那个叫任青的魔头不仅没走,反而好像是在原地等着自己一样。
这一个发现简直就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的鬼故事了,更让他手脚发凉的是,还没等他悄悄的退回来,那大魔头任青已经身如鬼魅的来到了身前,差点把他的尿给吓出来。
噗通一声,兵丁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心中有一万个求饶说辞,却都在这等可怕情境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狠命的磕头直叫饶命。
连破三位高手之后,任青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创伤,可是在战斗之中消耗的神意却是极大,她有些疲倦的不想多费功夫。
问清了这名兵丁隶属的衙门和官方态度后,任青伸手指了一下后面被封住全身大穴的方幽明。
“你们的钦差大人落在了我的手上,他死在你们主官的辖区内也是个大麻烦,不如你回去和上司好生商量,换两匹好马给我。”
这么划算的买卖,放到兵丁这里却变得有些迟疑不定,只见他试探性的说:
“英雄的意思是.....放小的回去跟官老爷要马?”
见到任青点头之后,这名兵丁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实诚人,居然一脸为难的道:
“英雄有所不知,这马匹向来都是朝廷管制的重要战略物资,我家大人恐怕不一定.....”
等会儿,我是不是听错了?
任青愕然的回头望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方幽明,合着听这小兵说的意思,这位镇国大真人还换不了两匹好马?
前一刻还觉得方幽明是个筹码的任青,此时风中凌乱。
听到了他们全程交谈,方幽明似乎是察觉出了任青心中的愕然不解,就知道这女魔头虽然修为高绝,可对人间官场的事情却不甚明了,当下对着任青翻了个白眼,也不打算去解释。
其实像这等钦差出事,责任对地方官员来说固然是个麻烦,可是这个麻烦却不是最致命的,因为朝廷虽然会重罚,但是惩罚的力度还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可是像方幽明这样的就不太一样了,他属于擅自行动失败的类型,这种犯事的钦差不怕被人抓走,就怕他活着回来。
因为钦差做错了事,通常会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会在生还之后将责任全部推给地方官员,只有这样钦差的形象才能在皇帝面前保持着英明神武的样子。
而被用来顶罪的地方官员,在说话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比钦差更有力度,所以城中府衙的主官就希望方幽明干脆就死在外面得了,省的回来日后还要反咬自己一口。
不清楚这其中猫腻的任青,看着这个摇头说不的兵丁,心中不由就多了几分怒意。
因为在她的三观里,一个天人境界的镇国真人的价值,怎么算都要比两匹马要贵重的多,任青一度觉得这个表面唯唯诺诺的小兵是在戏耍自己。
刚想要教训这个小兵一顿,可是任青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玉兔西沉,正是太阳初生之时,天际破晓未至,却也是不远了。
任青觉得那个收了自己银票的中年胡商应该是来不了,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就能看出一点猫腻了。
方幽明能准确的找到自己,连官府都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这说明其中一定有人告密了。
而知道任青在城外十里亭附近的,也只有那个胡商。
按下心中的那点点火气,任青蹲下身来,笑得非常和气。
跪在地上的兵丁偷偷用自以为很隐蔽的偷瞄了两眼,竟在任青强大的颜值下慢慢的抚平了心中的恐惧。
注意到了兵丁偷瞄自己的动作,任青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和气的取出两张百两的巨额银票,强行塞到他不知所措的手中。
“兄弟,帮我个忙,城中有位卖马的胡商,是我的朋友,你把我的口信带过去,就说他放在城外的马我收到了,即刻就走,这二百两就当作是给你的报酬了。”
“你好好的给我帮了这件事,我不仅不杀你,你还能拿着银子逍遥快活,何乐而不为?”
兵丁目光热切的盯着手中两百两银票,这种天降横财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狠狠地点头。
他不过是在公门中不得上司看重的小兵,一年到头薪俸也不过十多两银子,眼前的银票数目已经够他奋斗十年了。
任青似笑非笑的轻轻拍了拍兵丁的肩膀,如果方幽明看到她这副表情一定会觉得熟悉。
因为方才交手时,任青设计将十二柄飞剑神意全部凝聚到一把上面的时候,她脸上就是这个笑容。
可惜被银票冲昏了头脑的兵丁已经看不到这些东西,何况他也不是方幽明,看不出事情有什么蹊跷。
紧紧的抓着银票,然后在任青鼓励的目光下,一面兴奋的对着她鞠躬,然后转身撒开步子跑了回去。
第九十九章:人心之诡(二)
任青蹲在原地,如同拂晓时刻鹰视环顾的夜枭,眯眼看着兵丁一路狂奔。
目光闪烁片刻后,她抬头又看了一眼天色,直接回到十里亭歇着了。
重伤的方幽明此时失血过多,神智已经开始昏聩,终于迷迷糊糊的闭目睡去。
已经封住了他全身大穴,任青并不担心这个家伙会借机逃走,放心的在十里亭中盘膝打坐,静静恢复方才连番大战下损耗的神意。
直到天光大亮之后,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阳光照在身上,带了几分温暖的感觉。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坐,眉心神意已经基本恢复了大半,就算再来一场大战也是足够支撑了。
任青站起身来,骨节处立刻就传来噼啪的细微爆响声,她一把将昏睡在一旁的方幽明提了起来,直接往苦海城走去。
堂堂的镇国大真人就这样反抗不能的,像个货物一样被抓在手中,实在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
方幽明此时就恨不得立刻昏过去,可周身全部都是剑痕伤口,稍微一扯动就是一阵痛彻心扉,想要昏过去根本就不可能,冷汗倒是疼了一身。
“凭你的状态,最多再有三天就会从剑仙境跌落下来,不快点赶路上清凉山,你往这个小城里走什么?”
方幽明知道任青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想要上到清凉山上找彭祖,在心中他也希望能早点到那个地方,因为他认为任青如今的状态打不过彭祖,那么到了清凉山他无疑等于有救了,所以他恨不得早点到清凉山。
“方真人修成真人位业有多久了?”
“贫道今年一百六十岁,成道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了。”
方幽明不知道任青的问话有什么用意,不过小命捏在人家手里,自然是问什么说什么。
“这么说来,方真人四十多岁就修成天人境了?”
任青诧异的话引起了方幽明心中的得意,他微微笑了笑:“想当年.....”
方幽明话才出口一半又自止住。
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女魔头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就修成了堪称最难的以力证道,好像他那点得意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况现在自己还被人家一只手抓着。
任青身为一个爽利痛快的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一半不继续下去了,当下提着方大真人的道袍衣领就是一阵晃荡,把他周身本来已经止住血的伤口,给晃得一阵喷涌不止,活像个喷壶。
“接着下说啊你!”
可怜的方大真人,还以为这句话是女魔头的调笑嘲讽,涨红着脸,痛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也没有再吭一声,可谓是相当的有骨气。
“好歹我也是镇国真人,你这样抓着我过去,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临近城门口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很配合的方幽明开始拼死抵抗,任青倒也是开明,从路边抓了一把小石子把玩了两下,干脆的就松开了方幽明,叫他可以随意活动。
看着任青在手中把玩的那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方幽明知道这东西落到天人高手手上后,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暗器。
这种简单明了的威胁是最有效的,因为他眼下的状态只要挨一下,这个能洞穿金石的石子,很可能会带走他这位大真人珍贵的性命。
“我始终想不明白,像苦海城这样的小城,里面有什么值得你回来一趟的。”
任青与方幽明两人进城之后就找了个饭店,在长桌上相对而坐的吃早饭,方大真人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了许多的人,可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女魔头到底在想什么。
这家店早上是卖羊肉汤的,死面的大饼馒头剁碎了,放到乳白色的羊肉汤汁里,加上香菜辣椒轻轻搅拌一下,让汤里的面食充分吸收羊汤的汁水和辣椒的辛辣,一口下去真是回味悠长的美味。
任青面对这样的美食,对方幽明的问话自然是没空回答,只是用空闲的手指指了一下桌面的羊肉汤,压根就没空搭理他。
方幽明见任青不理自己,干脆也举筷子尝了几口,本来天人境的高手,特别是三教中人的天人高手,对于吃饭这种事情有严格的三六九等的。
常言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 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大道可期!
可是方幽明昨晚在城外都差点被任青的剑气分尸,身体上正是虚弱的时候,急需进补温养,那还大道期个屁。
一通吃喝之后,方幽明浑身出汗,心情居然在酒足饭饱之后略微好转了一些。
素来日常都是通读道经,参问玄机的大真人忽然发现,好像这市井日常中也有很深的道理玄机在里面。
吃饱后任青又要了一杯茶水,方幽明本来也是想喝的,但是抹不开脸面开口说,他堂堂镇国大真人身上又不需要带钱,只能接着参他的市井玄机道理。
半晌之后,或许是任青喝茶的样子太过恼人,方幽明忍不住的问:“你来苦海城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就为了吃一口早饭?”
任青吹了吹茶杯水面上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
“看来方真人是很久不食人间烟火了,连这么简单的人心都没有看透。”
她放下了茶杯,目光望着街道远处的官府衙门,缓缓道:
“你们得知我在城外十里亭的消息,是不是一个中年胡商告诉你们的?”
“你要找他报仇,直接进城就是了,这小小的苦海城还能有人能挡住你一剑的吗?”
“所以我就说,方大真人久不食人间烟火嘛....”
任青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坐在她对面的方幽明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阴森感,仿佛从这个笑容底下嗅到了其中的血腥味。
自从她陆地神仙境开始动摇不稳,心魔也蠢蠢欲动之后,任青的性格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变得睚眦必报,变的凶狠和残忍。
那天交付定金的时候,任青已经那个样子吓唬过他了,可最后那胡商还是选择了出卖自己,那就说明胡商不怕自己回来找他麻烦,或者说自己回来也找不到他。
任青敢打赌,此时那个卖马的马棚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就算任青的功力在高十倍,想要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城池里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胡商,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她故意把消息给了那个兵丁,想要利用他背后的官府势力来帮她把那个胡商找出来!
“你花了二百两银子收买他,又饶了他一命,那些年足够他过大半辈子了,难道他放着银子不要,还会说出来,带人去抓捕那个胡商?他难道活腻了?”
任青做这些的时候,方幽明就在旁边,清楚的记得那些细节。
那个兵丁手中的银子是他大半辈子都挣不来的巨款,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梁镇国真人,对这些官吏们的秉性自然是一清二楚,否则在听到任青用自己换马的请求时,又怎么会是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
他很确信那个兵丁不会放弃到手的巨款,更不可能带人去抓捕胡商,因为他只要把消息通报出去,任青的二百两银票就变成了赃款,最后可是要充公的。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把道教的五雷天心正法传给我如何?”
方幽明听了这话,立刻二话不说的闭嘴装死,甚至都没兴趣听任青输了的条件。
任青见他装聋作哑的,诧异不已,镇国真人就是这副德行?
第一百章:人心之诡(三)
兵丁怀揣着任青给自己的那二百两银票,行色匆匆的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情况。
这一路走过来,他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总之复杂的很。
因为类似于这种出城探看情报的差事,完全就是个苦差,不留神的话丢了性命也是常事。
任青与方幽明交手时那天崩地裂的动静,岂会是玩笑?要不是冒着这天大的风险,这种能够和上级表现的差事,又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早被那些巧言令色,会讨上官欢心的同僚抢走了。
回到了当值的衙门,兵丁深吸了一口气,迟迟不肯进门。
他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可是城外那个好像仙子模样的姑娘,开的价码实在太过诱人,在府中工作一年也不过十余两的薪俸,贪下这笔钱,足够他把下半生都安安分分的好好过完了,凭什么还要给公门那群吸血的势力鬼卖命?
步入这名利场好些年,当初那些少年冲动的热血早就被现实消磨干净了,世间哪来那么多刚正不阿的包拯?
坚定信念之后,兵丁自觉就算进去面对顶头上司扯谎也能镇定自如后,于是终于推开了府衙的大门,刚进院子就看到捕头上司正坐在班房的门槛上,抽着一袋旱烟。
双手暗自紧握了几下又松开,他快步走到捕头的面前还没张嘴,却见上司吐出一口浓烟,淡淡的对他说:
“县老爷要见你,城外头是个啥子情况你自己跟他说吧。”
要直接面见县老爷?
生平从没见过什么大官的木讷兵丁,顿时神色有了几分紧张和害怕。
他是个老实人,就连回来跟他最熟悉的上司扯谎都要酝酿半天,何况是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县老爷?
捕头看出手下的不安和害怕,不甚在意的对这个手下安慰提点:
“不用紧张,县老爷也没什么可怕的,无非就是官袍好看点,一样的俩肩膀抗一个脑袋,你这小子这回算是露脸了,县老爷特别重视这个事情,你待会过去回报的时候记得要好好表现。”
汇报工作能怎么好好表现兵丁也不清楚,甚至捕头后面说了什么他也昏聩的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他一面说,一面磕着烟杆子,嘴里说着那些往日里抱怨的陈词滥调。
什么这个活计不好干,弄不好就要死人,当官的真是特娘的会享受之类的话,兵丁茫然又紧张的站着,额头有冷汗渗出。
“走吧,跟我去见大老爷。”
捕头从门槛上起身,将那杆旱烟别再腰带里头,刚走了几步,忽然有些记不起这个兵丁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姓刘来着,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待会进去好给大老爷介绍。
“刘成将。”兵丁喃喃的说了一遍,声音太小,又重复了一遍捕头方才听清。
成将?捕头背过身子不去看这个好像散了三魂七魄的木讷兵丁,在心中暗自讥讽这个可笑的名字。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刘成将跟着捕头来到了公堂衙门,与他平日值班的板房不同,身为最基层的一个小兵丁,他很少来这里,在门外等着通传的这会功夫,他就已经紧张的浑身是汗了。
捕头领着刘成将熟路轻车的来到了县老爷的房间等候,他看了眼刘成将那付不成器的样子,就暗自来气。
县老爷身为苦海城的最高长官,一言可决手底下很多人的命运前途,这个叫刘成将的小子这么没出息,待会要是问起来丢了脸,那在老爷心目中岂不是也影响了自己的形象?
在这公门官场里头干活的,最忌讳的就是让上官的印象不好,那就等同于上升的官运被堵住了一半。
捕头小声的问清了城外情况如何,打定主意,待会要是不行的话干脆就自己上去说。两人在书房里头各怀心思的等了会儿,县老爷终于姗姗来迟了。
县老爷三十多岁,年级正值壮年,就任苦海城中主官已经有三年长短,受大梁这些年考量官员的凤仪论调影响,这位县老爷的面向外貌极佳,既有男人成熟的风采气度,又有英俊小生的倜傥意味,叫人一见之下不分男女,都难生出厌恶之感。
县老爷平日里很注重形象,于公于私的时候穿着都分的很细致,可是今天他这身官服已经穿了整整一天了,凌晨之时就那么小睡了一会,得知兵丁从城外返回时,不等层层传递报知,直接让人在书房等着自己,匆匆洗漱了一番便赶了过来。
“方真人可是将那魔头擒下了?”县老爷开门见山的毫不客套,直接就问房中的捕头,看都没看过一旁忐忑许久用命打探回来的兵丁刘成将。
捕头神色恭敬的站起身来行礼,然后有条有理的将刘成将编好的那套说辞讲了出来,末了还附上了自己的见解。
“连堂堂镇国真人都会失手,这魔头也太猖狂了。”县老爷面色不定的变化了一阵,方才徐徐的吐了口气。
“镇国真人固然是道行高深,可是太过轻忽冒进了,我们就是相配合也是跟不上啊!”
捕头知趣的给这件事定下下了基调,县老爷闻言也不管听没听懂,当下就就是一副痛惜的表情,对着捕头的识趣深表赞许。
“是啊,我想那魔头在城外一定是设有埋伏,苦海城如今兵微将寡,受此打击之后再无力对那魔头做什么,看来只有上书朝廷求援了。”
书房之中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只有刘成将沉默着,在庆幸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失落感,因为由始至终县老爷和捕头都没有看过他一眼,明明就是自己出生入死,冒着被杀死的危险出城探看的.....
县老爷就以抓捕思路方面的问题请教了捕头几遍,最后敲定了上报求援中,叙述行动过程的细节后,这次谈话也终于步入到了尾声。
“赵捕头,今天这差事办的利索!待本县上下运作一番,事后必有厚报。”
捕头听到这话后眉宇间的兴奋几乎掩饰不住的往外冒,叠声连道大人辛苦之类的奉承话,刘成将不禁在脑海中想起他在班房嗑烟袋时的那通抱怨。
第一百零一章:人心之诡(完)
赵捕头满意的与刘成将一起离开了公堂衙门,这次面见县老爷直到离开的时候,刘成将也没有机会再说上一句话。
得县老爷暗示,赵捕头自觉前途光明,心情大好之下就放了刘成将两天假,就当作是对他出城探看情报的奖励了。
刘成将虽然木讷一些,脑子却不傻,他自然知道赵捕头心情为何这么好,甚至对此还带有一些嫉妒。
明明都是他带来的情报,为什么得到好处的全是他?而自己却只有两天可怜的假期?
“哦,对了,你回家的时候没什么事的话,就把城外事情的经过给我写一份书面上的报告,务必写的详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赵捕头未来前途能否被县老爷提上日程,就看这件案子了,对能帮上多大忙自然在乎不已。
刘成将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管是是是,好好好的应承了下来,脸上挂着的是他习惯性的谦卑笑容。
赵捕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又限定了递交报告的期限方才放了刘成将回去,临走之际,赵捕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刘成将一句:
“小刘啊,你大名叫啥来着?”
刘成将心下一涩,双手暗自紧握,双眼定定望着赵捕头,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是却好像多了一些不明意味的东西,只听他轻声道:
“刘成将。”
赵捕头立刻奥了一声,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了几句话,要是在平常,老实木讷的刘成将一定会因为这两句鼓励的话而开心好久,可现下听了这话内心却没有一点波动。
两人分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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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肉馆内,方幽明看着城外的那个兵丁与捕头若无其事的走出衙门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看了任青一眼。
方幽明虽然没有明着把话说出来,可意思很明显。
如果刚才他答应打赌的话,此时赢的人就是他了。
“事实证明,任姑娘对人心的掌握到底还是欠缺了一点,一个穷困了多年的基层小兵,好不容易得了笔横财,怎么会轻易放弃?”
身前茶水已经空了,任青叫人又续了一杯,对于方大真人胜利的宣言不置可否:
“方真人乃是清凉山四大天师中最打的一个,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大真人,四十岁入道天人,无论身前身后都是荣光簇拥,摸不准底层人的心态也是正常。”
方幽明指着空无一人的衙门口,一连换了两个称呼的笑道:
“任大家,任剑仙,你看到没有,人都走完了,衙门里头可是一点动兵抓捕的意思都没有,你还不承认....”
道教大真人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的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街道上,去而复返的刘成将神色漠然,站在了衙门口请求下人前去通报县老爷,说有城外最新的动向情报禀告。
“你不是刚走吗?又通传什么?”
那下人也是仗着县老爷的官威,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俗话说宰相门前九品官,门房下人虽然并无任何职位在身,可能够担当这一位置的无不都是主人家信任的下人,平日里能见什么人,该说在不在,那都是有讲究和吩咐的。
对于刘成将这种往日里名声不显,既没关系又没后台,能力更是平平的兵丁,他根本没有必要多费口舌和表情。
刘成将也是在公门多年,知道对方的心思,于是也不废话。
直接从怀中把那深藏已久的银票递了过去,这份足以抵他半辈子薪俸的银子交出去,动作不仅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反而带有一种朝圣般的隐隐兴奋。
二十余年浑浑噩噩,在公门之中笑脸迎人,勤勤恳恳的做事,却没有一个人记住他。
就连平时接触最多的赵捕头,也只记得他叫小刘,名字问了一遍又一遍,刚问时他是受宠若惊,再多问了几遍之后,受宠若惊就变成了一种厌烦和怨恨。
他厌烦回答这个问题,却不得不若无其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回答。
他怨恨明明最辛苦最危险的事都是自己做的,旁人却连他的一个名字都记不住。
功名富贵他就不奢求了,可是最起码做人的尊重总要有的吧!
“城中报案的那个胡商,与任青早就相识了,是他们设计把方真人骗出了城,这二百两是他们交易马匹的银子,想要收买我为他们传递消息,县老爷很重视这件事情,你速速通报,不愁赏赐。”
那门房下人一听说事情与朝廷的钦差真人有关,顾不上抱怨转身就要走,刘成将却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这个二十年来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老实木讷的兵丁,此刻脸上带着像是害怕,又像是高兴的复杂表情,整个人都仿佛处在一中颤栗的状态,身子微微颤抖,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觉:
“我叫,刘成将!”
内心深处有一种异样阴森的感觉油然而起,门房下人看着这个往日里毫不起眼的兵丁,目光悚然的点了点头,急急忙忙的去找县老爷禀告了。
任青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衙门如潮般涌出的官兵,嘴边露出一丝大魔王一般的微笑:
“天道难修,人心难测,方大真人你欠我一部五雷天心正法,事情完了记得补上。”
方幽明闻言道心立刻就有不稳的趋势,大叫道:
“贫道什么时候与你打赌了?简直就是满口胡言.....”
奈何任青对这些反驳的话一句也不听,直接扔下银子远远跟着前方官府的兵马出了门,她往外走了几步,可身后的方幽明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任青转身温和的对他笑了笑:
“方真人可千万不要掉队,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方幽明心头警兆大作,只得起身跟着任青出门,其实任青的这句话并没有吓住他,真正让他警兆大作的,是她那张看似温和下,杀机昂然的阴狠杀气!
与昨晚树林中的那一战相比,任青此时身上的杀意好像更加的深沉内敛了几分,方幽明盯着任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不是代表着,任青的心魔更强了?
第一百零二章:方幽明的恐怖设想
刘成将带队从当地几个消息最灵通的混混身上,找到了胡商藏身的地点,直到官兵们攻破了大门,那名胡商犹自在怒声用着汉胡交杂的语言,大声叫骂着。
凡是做这等马匹物资交易买卖的,背后没有一点官方背景的靠山根本在大梁混不下去,所以胡商看着破门而入的官兵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甚至是高声叫骂。
不过这些都没用了,地方官员需要一个功劳来抵挡钦差大人那件事的余波,而带队的刘成将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记住自己名字的案子。
所以在胡商犹自不知死活的叫骂的时候,刘成将抓着不出鞘的长刀,狠狠一下砸到了胡商的嘴上!
噪杂喧哗的府邸中,官兵们戏谑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有些震惊于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兵丁,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发出的阴狠。
胡商的哀嚎声含糊不清,这一刀鞘刘成将是下了死力的,直接拍碎了胡商满嘴的牙,他摔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带队的刘成将有些眼熟。
“你不是....赵捕头手下的那个....我认得你!”
胡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满嘴满手的血迹也有些吓人,刘成将走到胡商面前蹲下身来,以刀驻地,轻声道:
“你认得我?我叫什么?”
刘成将是一名基层兵丁,平日里在外面和一些三教九流打的交道比在衙门里同事间的还要多,所以外面的人都认识和见过他,只是让胡商说出名字来却是有点为难了。
见胡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刘成将眼神之中戾气更盛了几分,对他的求饶争辩不再理会,站起来大声道:
“此人与魔头任青勾结暗害了镇国真人,罪不可赦,本人刘成将,奉县老爷之命前来抓捕魔头同党,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完这句话后刘成将觉得很痛快,当差这么多年,每天都扮演者好好先生与人为善的角色,只有今天是过的最痛快的,说话也是最大声的!
可能这就是读书人说的,不亦快哉吧。
与前院的嘈杂热闹不同,任青并不打算前去掺和一把,而是低调的直接潜入到了胡商家后院养马的地方。
毁约的胡商告密,此时正在接受着他的惩罚。
相比较于一剑结果了性命,把他交给官府朝廷定罪要更加的折磨痛苦一些。
任青非常乐意这么干,越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越不能冲动的想去报仇,要慢慢的,一点点的把他击垮,让他在地狱里品尝失败的苦果,为与自己结仇而感到懊悔。
深雪楠!
任青胸膛之中时刻倒在翻腾着这个名字,要不是在京都那时她还记挂着那一帮梨园弟子,她早就掉头冲进青衣楼里把她给做了。
一想到当天碍事的三位陆地神仙,任青看向方幽明的眼神就越发的不善,后者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女魔头的敌意来的有点莫名奇妙,借着挑选马匹当作掩护,避开任青的视线。
“任姑娘,贫道观你心魔缠身,还是谨守灵台清明,不要让冲动占据了主导,这样无异是坠入了魔道啊。”
无论是从天下苍生,还是个人的生命安全角度而言,一个陆地天人入魔的威胁,不亚于后世的超级武器引爆,方幽明的这一番劝说还算是苦口婆心的。
面对方大真人的苦口婆心,任青不屑一顾:
“我连告发,黑了我银票的胡商都没有亲手杀了,只是过来牵匹马,坠入什么邪道?”
方幽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因为这样做的任青才是最可怕的。
那些坠入魔道,被心魔控制沦为只会杀戮的机器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一类威胁其实不大,危险都摆在那里,只要齐心协力,消灭这样的邪魔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难处。
最可怕的就是那种与心魔融为一体,这样的人,思维方式与那些杀戮机器已经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人的神智意识没有改变,可是看待事物的方法观点却会越来越离经叛道,最后一步一步的走到灭世的深渊当中,成为真正的不世邪魔。
想起城外之时,任青片刻之间就把握到了那个兵丁刘成将的心思,巧妙的布下了这么一个局,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简直匪夷所思,太过非人了。
方幽明自认坐看人间一百六十余年,在镇国一位上看遍了各色人等,却不如任青片刻间对人心的把握和掌控,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身上的寒毛根根竖起,难道这个女魔头在京都连受重创之后,被心魔趁机侵入到了灵台,如今的任青已经与心魔同化...成为了天魔?
身为三教圣人,注重心灵境界修行的道家大真人,对于心魔的认识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他很清楚一位剑仙在与心魔同化后有多么的可怕,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的小命还捏在那个家伙的手上。
一时之间,方幽明不禁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仗义执言,堂堂陆地天人境被心魔入体控制,别说是他的几句三言两句,就算是佛陀转世舌灿莲花也不可能劝得天魔放下屠刀,自己的三番两语很可能不仅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很有可能造成她的杀心!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和担心,任青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方幽明的身后,这位道教大真人在察觉出身后异常的时候,不禁心跳如擂鼓。
天魔把握人心的微妙可谓高深莫测,虽然不像世人盛传的那样可以预见人心阴暗,甚至能够直见过去未来,但是它对人的判断往往一个眼神就能知悉,难道是方才猜想的时候被她看了出来?此时要杀自己灭口?
生死之际,方幽明倒是没了那种惶惶不安的感情。
全盛之时尚不是任青的对手,何况现在全身气机都被封印着?
方幽明转身带着几分坦然,对着任青道:“你动手吧。”
任青冷笑了一声:“你倒是知情识趣。”
抬手就是五道剑气奔向方幽明,眨眼间便如毒蛇一般钻入道方幽明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体里,血花迸溅!
第一百零三章:铁骨铮铮方幽明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任青那五道歹毒的剑气冲入体内的时候,方幽明仍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是他太娇气,而是真的太疼了。
五道毒蛇般的剑气在体内疯狂的游离窜动,无时无刻的啃噬着方幽明的血肉和意志。
此刻他才发现,唯一能叫他高兴的是,好像任青无意要自己的命,可是同样叫他绝望的是,任青也不准备让自己好过,而是故意折磨自己。
任青一手提着方大真人把他扔到了马背上,解了根牵马的缰绳,将他绑在了上面,为了保险起见,对他周身大穴又重新封镇了一遍,这一次封镇可是结结实实的连动下手指头都是妄想了。
“还记不记得京都,你点碎我手中长剑的那一指?”
方幽明大口喘息着空气,他总算是明白了任青这突如其来的折磨是什么意思,这报复心也太强了,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任青却还记得。
任青当然会记得,方幽明那一指点出的五雷真意,可是足足在体内肆虐了两天时间,现在逮住了机会任青当然要狠狠的报复回来。
轻轻拍了拍方幽明的脸颊,任笑着说:
“什么时候把五雷天心正法给我,剑气什么时候收,好好考虑。”
谁知这般狠话的话音刚落,方幽明就已经大叫着要把五雷天心正法的口诀交出来了,这简直....
任青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道家大真人了,本以为凭他的身份地位肯定是位难啃的骨头,谁知道一试之下立刻暴露了铁骨铮铮的真香本质。
任青愣了一下,然后任性的又点了方幽明的哑穴:
“老子现在不想听,两天之后再背给我!”
开玩笑,如果直接在这里听了,那自己还怎么报复那一指之仇?
又去牵了两匹马,任青带着方幽明狂奔而去。
其实方幽明的服软并不全是因为被剑气折磨的太过难受,而是因为他担心任青这种状态下,迟早会败在心魔手上,他修习的五雷天心法,分有内练和外练两种功法,外练就好比是招式技法,内练则相当于内功心法。
五雷正法被誉为道家降魔秘术,内外练法至阳至刚,是天下邪祟的克星,同样的也是心魔的克星。
方幽明正是要将内练锻神的心法交给任青,好叫她修行起来抵御心魔的侵蚀同化,这样一来自己在去往清凉山的路上就会安全很多,同样也会舒服很多。
可是谁又想到,这个女魔头根本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堂堂道家秘传的雷法,就连清凉山上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有资格修习,自己一心想要帮她渡过心魔,她居然还来了句不想听?
被点了哑穴的方幽明此时心中有一万个mmp说不出来,到底也是天下少有的天人境大高手,心中也是有傲气的,当即下定决心,就算两天后能说话,这五雷正法也不传她!
马嘶长鸣,任青控制着三马两人的奔向,毫无顾忌的从胡商家中的前院直冲而过。
抄家收拢胡商家中金银的一众官兵根本来不及阻拦,当然他们也不敢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任青打马绝尘而去。
做为被官府通缉的要犯,任青的画像早就在公门之中传遍了,何况似任青这么脱俗的长相,一见之下就再难忘记,所以在她打马而出的那一刻起,立即便有人惊呼:
“这不是那个女魔头任青吗?”
女魔头?
任青在马背上诧异的回望了一眼,只见那名叫喊出声的高大官兵,立即面如土色,恨不得当场狠狠的自己一个嘴巴子。
虽然现如今管任青叫做女魔头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三个字也就是在背后叫一叫罢了,谁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光明正大的喊出来?
这不是黑涩会面前喊流氓,纯粹是找死的吗?
任青猛地一扯缰绳,从胡商马棚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大骏马,立刻人立而起,纵身长嘶,原地踏步,摇头摆尾的好像能感应到主人的心情似的,有些躁动不安。
全场喧哗的大院中,众多官兵也因为任青的这一个动作而变的落针可闻。
客栈血案,御剑连过十八门,一剑压服当朝镇国真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由那个马背上,这个漂亮的好像仙子一样的女人做的,他们这些小县城公门里头混饭的捕快官兵,又有谁敢碰这位的霉头?
这个小县城的府衙官门,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之前任青闯过的阵势那么厉害,他们更不想成为这女魔头剑下威名的衬托。
任青视线所及之处,人人皆静立无声,甚至有一名贪图胡商家中晾晒药材的官兵,在这压力下拿捏不住装药材的竹筐,失手任由它一路滚落,在任青与那高大官兵之间,直直的滚了一个圈,显出几分诡异的滑稽感。
石子屈握在指间,任青一指弹出去,破空尖啸声响彻整个大院,然后就是一声震天的惨叫。
那名出言不逊的高大官兵呼倒地,右耳血流如注,竟是被一颗石子崩碎了一只耳朵。
官兵们躁动不安,却始终没有人敢对这个肆无忌惮的魔头动手。
“喂,我说那位带队的。”
任青手握缰绳,无视那个惨叫的高大官兵,只是对着带队的刘成将道:
“我帮你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你能不能也还给我一个名字?”
“请.....请说....”
刘成将神色紧张,战战兢兢的样子毫无刚才刀鞘砸人时的那股威风煞气,好像在一瞬间就变回了那个在城外唯唯诺诺,老实木讷的小兵丁。
“我不喜欢世人称我什么女魔头,女剑仙的,脂粉气太重。”
“往后无论是朝廷通缉还是逢人见面,要是再这么叫我,就不是光碎只耳朵这么简单了。”
任青催马前行,骏马长嘶撒开四蹄狂奔,留下一句轻忽却响彻了整个院子的声音。
“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一声二爷。”
昔日京都任二爷的名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任青虽说是初次在真正的江湖上闯荡,可是字号却是早就有了,而且她还挺喜欢的。
虚掩的门房被任青隔空一掌拍得粉碎,众人望着任青一骑绝尘而去的背影,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刘成将面色复杂的站在原地,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发布通缉令。”
第一百零四章:朝廷的沉默
弘治元年,一个名叫任青的人连续数次动作都震动了朝野。
先是在京都之中,打破了自大梁历朝以来便从无破记的城关,以陆地神仙境御剑连过十八门,天下侧目。
昔年四大宗师之中敬陪末座的天魔鱼九阳,死战不敌。
地牢之战,从三位道家真人联手之下逃脱。
接二连三的战绩,使得定制天下武评的朝廷公器,钦天监,也不得不迫于压力,将这个三番两次视朝廷威严如无物的通缉犯列位于四大宗师之末,代替了天魔鱼九阳的位置。
这样的排名属实存在有不小的争议,不说那昔年拼杀天人的鱼九阳,一身天魔法相是何等的诡异阴邪,单单天人境下,一品无敌的名头便已经不输当世任何一位天人高手了。
任青御剑败鱼九阳之后,又于地牢连战清凉山三位道教真人,在这些人眼皮子地下救走了梨园幸存的一名弟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战绩,足以证明任青的实力已经不逊色于其他三位宗师分毫,直到苦海城外的无名树林中,排名第三的方幽明失手被擒,如斯威名终于奠定下来。
江湖之中有好事的家伙,将任青的名字与十数年前的南关王妃洛初南相互比较,一时间毁誉参半。
因为与那位一件破千军的王妃相比,任青的所作所为之中,除了迎战狄戎一事值得称道肯定,看起来像是个正派之外,无论是冲出宫城还是去劫地牢救弟子,任青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派,更像是一个持武犯禁的江湖匹夫。
天下正统终究是大梁的,李氏王朝统治了中原神州百年,早已深得人心,故而任青的做为使得大部分人不屑,可这世上总有看不惯这那之类,愤世嫉俗之人,
任青在京都之中所做的与狂士风流的真性情联系起来,向往其人风度而大加赞誉的人有之。
只是这种争论在苦海城外的那一战中沉默了不少,批评的声音越来越多。
原因无他,只因禅心寺向来以仁善著称,于世间多有信徒从者,千机和尚这等精修佛道几十年的高僧都死在任青剑下,实在是为她招了不少的仇恨。
再加上藏剑楼的徐怀素,更是让任青的名声毁了不少。
蜀地起于闾川,过广阳,德汉,越大小剑川,直通八百里,与北方狄戎相邻。
昔年狄戎动荡犯边,这位藏剑楼主曾以练剑之名,上阵杀敌历时两年,朝野江湖之中都有颇多赞誉之声,蜀地更是视其为剑道骄傲,苦海城一战后,佩剑蜀道如有真灵,在树林之中哀鸣三日。
江湖中人由此推测,这位一生奉剑道为己道的藏剑楼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是入了陆地剑仙的。
消息传出后,有一名江湖义士亲自护送名剑蜀道与徐怀素的尸身,千里回剑川。
藏剑楼全体弟子披麻戴孝,出剑川八百里恭迎那位义士,于名剑蜀道及徐怀素尸身之前,誓杀任青!
江湖中人看待任青的目光,就此多了许多的批判,甚至是仇怨。
因为江湖藏剑楼,禅心寺,清凉山这三大门派都与她结下了愁怨,剑仙之名渐渐不再被人提及,反而是任青的一贯作为,剑中天魔之名越发响亮。
剑魔?
任青初次听到这种外号的时候不置可否,甚至是洒然一笑,不以为意。
世人只见她御剑杀人之时如疯似魔,却不见任青对她时的百般笑颜,如沐春风。
无论江湖之中对任青的看法如何,朝堂之上,即便是深坐于十八道城墙之内的景文帝李恒,也时常日夜忧眠,常问左右,若任青强闯宫城,朕该当如何?
这位以阴谋诡计而登上位的皇帝,自从见过任青御剑连过十八门的天人之姿后,对于镇杀任青的念头便强烈无比,任何一位当权者对于这等人间伟力都是不能容忍的,特别是在大梁百年来,护卫皇族安全的十八道城门被攻破之后。
地牢之战中,集结了道家三位大真人之力都被她走脱了,时为天下第三的方幽明遍邀当世高手,于苦海城外仍是不敌后,一直迫切希望见到任青人头的景文帝终于沉默下来。
他开始害怕了,方幽明已经是钦天监精修雷法的天人境第一高手,连这张底牌都被活捉了,堂堂一朝帝王,端坐于十八重深宫之中,又该依靠于谁?
就如他常问左右时的那句,朕该当如何?
通缉令依旧盛传于公门之中,可抓捕刺探的力度却已经小了许多,仿佛是官府在有意的控制着力度,怕真的触怒到了这位大魔头。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基层官兵忌惮于任青的剑魔凶名,不肯下死力。另一方面,也是朝廷中一位官员的进言,任青既然是起于江湖之中,便该由江湖之手去除。
于是暗地里,本已死去,身前身后名声都该如灯火灭去的千机和尚与徐怀素的名声,一夜之间名声大振,似乎他们生前是什么低调的大圣人,终于成就了任青如今在江湖中振动天下,咬牙切齿的剑魔之名。
清凉山下的一处无名小镇之中,任青抱剑匣端坐于破庙之内,温养剑意。
距离苦海城一战已经过了两天,任青的陆地天人境终于不可抑止的开始摇摇欲坠,那股以自身剑意神韵,洞观天地而斩之的天人感应也越发的模糊不清,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只能寄望于手中这把,集十五柄剑意精华凝结而成的天人之剑,来勉强维持境界不坠。
可就算如此,即便是被封镇了全身气海经脉之后,犹如普通人一般的方幽明也能清楚明显的感觉出来,任青每时每刻都在变弱,情况也越来越糟。
境况越来越不好的任青,反而对方幽明的管制越来越不人道了。
在苦海镇任青还稳坐陆地天人的时候,解了他周身大穴,只镇气机就敢放任他到处走动,如今怕封镇不住这位天下第三,每天隔两个时辰任青都会不遗余力的对他重新封镇一遍,就连上厕所都不许走远,他堂堂道家大真人落到这种地步,简直屈辱欲死。
可方幽明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对着每天都在虚弱的任青心中知道,属于这个女魔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终有熬出头都要一天。
第一百零五章:直接摊牌
任青浑身冷汗的从打坐中醒了过来,眉宇间倦意难言的长出了一口气,汗湿重衣。
膝前有一只槐木心打造而成的封剑匣横放着,那柄集剑意神韵之大成的凡胎铁剑就放在其中,一番神意联动之后,它宛若有灵一般在空气中激起阵阵隐约的剑吟,就如同是某个熟悉的故人,在空气中轻声喃语。
双手按在匣上,轻轻的建银生顿时消止,自指间由剑匣传递而来的一股凉气顺由直上,直灌脑际,使得任青精神一振。
这只剑匣是任青逃避江湖耳目追捕之时,翻山越岭在一处深山老林中发现的一株百年老槐树。
槐木,鬼木也,属阴,用来封镇收摄是最好不过的器材之一。
任青当即将槐树的木心取出一截,制成了这个简单的剑匣用来存放那柄可斩天人的凡胎铁剑。
可即便如此做,每至子午交替之时,日渐坠境,对天人感应越发模糊的任青,时常会有一种把握不住这柄长剑的感觉。
好像在吸收掉十五柄长剑神意之后,这柄凡胎在内里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变化,仿佛有灵性有意识一般,常常在夜深时候发出渴望鲜血和战斗的铮鸣。
这种异象要是落到了外行人眼中自然又是一件奇闻异谈,可是落到行家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绝大多数世人只知道长剑乃君子之器,遇不平则鸣。
其实宝剑本身除了路遇不平而自鸣之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不甘而鸣。
三国刘备手中的双股剑便是如此,据传刘备尚在编制草鞋的时候郁郁不得志,时常为三餐苦恼,长剑有灵,不甘平淡,夜夜长鸣不止。
快了,就要快了。
任青抱着剑匣除了平日里打坐栖身的破败静室,遥遥望向北方半隐于云中的雄伟高山。
这座在大梁立朝之初便被赦封为道教祖庭的清凉山,如同一尊横卧在天地间的巨兽,险峻的山峰崖涧之间隐约可见其中怪石嶙峋的狰狞。
据说清凉山乃是彭祖得道两百年后创立的道统,始承于前朝大周中后期,后来大周频出昏庸之主,最终使得诸侯坐大,终于步入战国时代,史称春秋。
春秋战乱百年,最终大梁太祖得清凉山扶持问鼎中原,传至景文帝李恒这一代已是第十六位皇帝,将近两百年的国祚了。
大梁李氏定国之后奉清凉山为国教,更是亲自祭拜道祖李耳,自称是道祖一脉血亲。
而创立这等无尽荣光,又傲然独立于沧桑历史中的彭祖又该是何等人物?
自己凝集全身之力而成的这柄凡胎铁剑,又能否是这样的人物向自己低头?
任青不知道,她没有把握,可她一定要做。
抱着剑匣,任青从那破旧的静室一路走到更为残破的大雄宝殿之中,还未进门就隐约能闻到烤肉的香味了。
走到大殿中,对老老实实蹲坐在那儿烤兔子的方幽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习以为常的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抱着剑匣坐在放右面不远处等着吃兔肉。
这段时间以来,官府的通缉力度虽然已经变成了做做样子的程度,可在江湖之中的围堵确实越来越强烈了。
任青每天忙着维持摇摇欲坠的境界就已经很辛苦了,哪里还会有空去理会那正义感过剩,非要来找自己降妖除魔的江湖人?
何况.......
任青将目光放到蓬头垢面的方幽明身上,虽然自己管制的手段已经堪称苛刻,可是清凉山如今已经近在眼前了,这位道教大真人的一举一动实在不能叫人太放心。
虽然方幽明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还算不错,甚至是想当的配合,可任青却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自苦海城之战以后,她已经是在于天下人为敌了,一旦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回头重来的可能。
所以任青事事不惜做绝,赌上自己的性命使得方幽明,徐怀素,千机和尚这三个人帮自己凝聚出一柄可斩天人的铁剑。
在客栈受伤之后,宁愿杀光所有活口,只寄望于官府能得知自己行踪消息的速度能晚一点,好让自己的逃亡之路能够从容一些。
因为她全部的希望都在清凉山上,所以不惜拼了全力也要赌,赌上性命和身前身后名声!
破庙外的雨声更大了,瓦片不能完全挡住倾泻的雨水,等任青回过神的时候,整个肩膀都被漏雨给打湿了。
“熟了,吃吧。”
方幽明动作娴熟的将兔肉放在一张荷叶上撕开,将两块肉多的后腿分别装出来放到任青面前,目光无意瞥见她被雨水打湿的地方,眼神闪烁了一下。
天人境高手即便端坐在大雨中三天三夜,也不可能被雨水打湿任何地方,可偏偏任青清醒着都被雨水打湿了,整个肩膀都湿透才回过神来,这说明了什么?
方幽明甚至开始猜想,如今的任青一身功力还有没有一品修为。
“这该死的天气,也不到雨季,居然连着下了三天。”
方幽明本来至多不过三十许的年轻面容,在任青连番封镇下竟是变得有些苍老起来,可见这段时间他也吃了不少苦。
他低下头来看着荷叶上焦黄的兔肉,怕被任青看破眼中的渴望与急切,装作不在意的道:
“这几天游荡在清凉山附近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了,就跟这雨似的没完没了的,虽说眼下咱们这还有片瓦能够遮身,可每天睡觉都潮乎乎的不舒服.....”
任青吃东西很快,两个兔腿只是片刻的说话功夫就已经全部撕扯嚼烂入肚,豪爽的吃法跟她秀气的外表严重不符,却是莫名的有种可爱和心疼的感觉。
方幽明连日来对这种吃相的任青早就见惯了,正待说什么却被任青的冷笑打断。
“怎么,方大真人终于等急了?”
方幽明心跳骤紧,如同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捏住,破庙里本就因连绵雨天而湿冷的空气,此时更在任青一句话下变得更加阴冷。
他装出一副没听懂任青在说什么的样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二爷说什么等急了?”
任青手抚过剑匣,大殿中立时如响应她心中所想一般,满室剑气。
“你每天去捡柴的时候,都会悄悄在一些隐蔽的位置上可上一个清凉山的记号,是想引来救兵,杀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吗?”
她居然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方幽明心中狂呼,面色发白,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恐。
第一百零六章:除魔卫道?
清凉山周遭整个地界,都已经被连绵不禁的雨水浸透三天三夜,这场雨下的仿佛没了尽头。
破庙中这股骤起的杀机并不是单纯的吓唬人,而是任青心中真的杀意已决。
任青看着情绪起伏越来越激烈的方幽明,有些疑惑和不解:
“你明知道现在我容不得任何意外,你明明那么怕死,为什么还要找死?”
面对任青毫无保留的杀气,隐忍多时的方幽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狰狞愤怒,他将手边吃到一半的烤肉狠狠的,泄愤似的摔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
“贫道今日就与你这魔头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以任青当下的状态,如果碰上江湖上那些围堵的正派人士,虽说也不惧,可难保不会受伤,而且一旦受伤的话,即便有这柄凡胎铁剑在手,也再难维持境界。
到时候就算是梅池韵护送着的惜福到了小镇,任青怕也很难能走到伏魔台。
所以她不惜远远避开人烟,来到山林间这座荒废不知多久的破庙栖身,宁愿在外头被风吹雨淋也不去镇中的客栈。
方幽明一直以来低调隐忍,任劳任怨,甚至甘心给任青烤兔肉吃,就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正好处在一个敏感的节点上,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成为任青的麻烦,那这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很有可能会直接做了自己。
道理方幽明都明白,能修成陆地神仙境的方幽明又岂是一般凡俗蠢猪能比的?
只是他忍得了任青对自身自由的限制,忍得了低眉顺眼为她捡柴火,烤兔肉,忍得了任青的重重莫名其妙的怪异荒诞,可唯独有一件事情他忍不了,那就是这副日益衰老腐朽的身体!
他修道一生,所求的不就是长生吗?方幽明可以放下身为道教真人的面子、尊严、矜持、骄傲,可是这年轻的身体,这年轻的面容,他如何能够放下?
这段时间以来,他甚至都不敢临水照一眼自己的样子,每次看着双手上衰老的皱纹,他都会忍不住想要发狂,发疯!
所以他疯狂的在外面留下记号,甚至用言语暗示任青的时间不多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个魔。
那个在苦海城外,面对任青手中飞剑时,那股对生命渴求的心魔。
“就凭你,也配合我决一死战?你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千机和尚和徐怀素不会找你吗?我看你睡的很安稳啊!”
任青轻描淡写间已将方幽明心中最大的心魔勾动了出来,这位道教大真人双目猩红,神色间越见疯狂,几乎已经泯灭了神智。
“我杀了你!”
方幽明双掌雷印变幻,筋脉间滚滚雷声咆哮如龙,合身化为一道白色雷光,直接扑向抱匣而坐的任青!
怪不得敢叫板,原来是恢复了几分修为!
这个隐忍多时,任劳任怨的道教大真人果然留了一手!
任青眼中精光一闪,面对方幽明动用了全力的合身一击,抱匣不动,只手伸出,气机刹那间汹涌成潮,硬憾降魔雷光。
方幽明雷法气势极凶极狠,合身所到之处地面狼藉一片,挟万钧之势的一击,径直撞上任青伸出的那一只纤细手掌上。
瞬间,方幽明嘴中不明意义的嘶吼狂叫,在交手的那一刻变成了轻微的细语,像是漂浮在遥远的天际,传入耳中时已经变得模糊不太真切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佛门教法中,常有掌中佛国一说,任青修习观神法直通天人,一掌伸出,已然隔绝了身前三千世界,使得方幽明全力出手的轰然雷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方幽明强提气机冲破封镇,一身实力发挥最多也只有四五成,面对这样恢宏气象的任青,按着以前的性子八成会未战先怯,可眼下他心中魔火欲念如潮,早已侵蚀了他清修多年的道心灵台,满头满脑的只有疯狂与怨恨。
任青看着掌中嘶声大喊的方幽明,眼神清幽,隐有电光闪烁,这套由方幽明亲口传授的内练雷法,不但可以祛除外邪内魔,更可强健内府神意,进而洞观天地,乃实实在在的天人功法。
这一招掌中佛国,正是结合观神法与五雷法洞观天地的特点而创出来的。
“苦海城外你要是有这份心,那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背负着世间剑中天魔凶名的任青,悬停于半空中的纤细手掌忽然收紧,掌中世界在她一握之下随之崩碎,耳边隐约的雷声也终于轰轰变得真切起来,却是只余下些许残声。
方幽明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重重摔在地上,如同从刀山下滚落下来的一般,周身都是狰狞翻卷的伤口,看起来无比凄惨,嘴里仍在不停的叫嚣着杀杀杀,杀了你这个魔头的话。
魔头.....
任青转头望着破庙外的风雨,她记得那年从南关城逃出来落在水中,遇见丫头的那天也是这般的下着雨。
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以后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指间石子蓄势待发,未曾出手就已经有风雷暗蓄其中,正对着地上污垢不堪的道教大真人,方幽明。
今天,魔头任青要弹指杀真人了。
任青想着日后自己在江湖路上又多了一条累累罪行,无所谓的笑了笑。
仿佛是感知到了死亡近在眼前,筋脉气机在任青一握之下崩碎大半的方幽明,忽然奋力的向着任青爬去。
他手脚并用,口中胡言乱语的叫喊着除魔卫道的道德标语,可爬行没一会儿,也不知是恢复了些许已经疯狂的神智还是怎么的,方幽明忽然涕泪横流。
他六岁入道,伏魔台上彭祖曾亲口赞过他是天生道种,细心传授,年仅四十岁时便成就陆地神仙的道家天人境,身前身后都是名声簇拥。
只是自从踏出京都城的那一刻起,什么都不一样了。
方幽明抬头望着如仙子般端坐美丽的任青,嘴唇颤抖的来回念叨着一个杀字,然后无视那个顷刻弹指就能取掉自己姓名的石子,奋力的向着她爬去。
只有杀了她,自己才能做回镇国真人,只有杀了她,苦海城外那两道冤魂才会安息.....
“魔头....受死.....”
方幽明喃喃低语,仿佛魔愣了似的执着的朝任青爬去。
第一百零七章:道门真人之死
破庙中,本是光明万丈的道教大真人方幽明,此时就如一只地狱中的厉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任青也一并拉入到地狱当中。
门外风雨如晦,任青眼看就要出手的石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收回,对地上爬行而来的方幽明视而不见,反而是转头望向虚掩上的破庙大门。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入耳中,本就是虚掩残破的大门,经不住多少拍打就轰然倒塌,溅起无数的污泥雨水。
敲门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劲装男子,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破庙的大门居然这样敲几下就倒了,把他吓了一跳,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看来这里没有人,师妹我们来这里躲躲雨吧!”
三个呼吸声,其中一个呼吸绵长而细微,该有四品左右的道行修为,他们三个江湖散人应该是过来避雨的。
任青指间石子蓄势不动,在片刻间就判断出眼下情况,唯一让她迟疑的是,杀与不杀。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中,方幽明好像是从中窥到了机会,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一样,猛的加快了爬行的速度,纵身就扑向了任青!
“小心!”
雨天破庙中,污头垢面的老疯子与清丽如仙子下凡的女子共处一室,前者张牙舞爪做出攻击状,疯狂的扑向那名柔弱的女子,此情此景如果是你看到了,会怎么想?
“大胆恶贼!”
厚重的长剑撕开风雨,快若闪电的直奔向方幽明而去,这一手掷剑功夫精准又凶猛,显现出了主人高超的手法和不俗的眼力,对时机的把握也是恰到好处,堪称是妙到颠毫的一记神来之招。
只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已经是快要山穷水尽的方幽明,毕竟也是陆地天人的大真人,一个区区四品高手出剑,再玄妙十倍他也不放在眼中!
不过,他漏算了任青。
早在来人高喊,掷剑动作才堪堪抬起的时候,任青指间蓄势待发的石子,已经被轻吐的气机震成了粉末。
既然来人是要做英雄,那任青就顺水推舟让他做英雄。
眉心印记一闪而逝,半空中的方幽明正要伸手直拽飞逝而来的长剑,动作却猛然僵住。
任青!!
方幽明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在心底大吼,眼睁睁看着这柄长剑径直刺透了手掌,余势不歇的贯入到心脏位置,然后他整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就像是被风吹起的破布麻袋,被这柄长剑带飞,稳稳钉在了后墙上。
堂堂天下宗师排名第三的道教真人,方幽明,就此死于一个初次闯荡江湖的四品小辈手中,他不能瞑目。
掷剑的韩风没有想到,情急之下救出的竟然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他一时有些紧张,竟是没有发觉任青表现的有些过于镇定的异样。
“姑....姑娘...你没事吧?”
任青在京都开创梨园时见惯了各色人等,起初对着同为男性对自己表现出的紧张羞涩,或是亢奋之类的举止,早就从恶心看到了习惯,足以让她从容应付,当下对着韩风微微一笑道了一句谢,然后就不再吭声。
反倒是这位年轻的四品青年高手,在任青淡淡一笑下更加的不好意思,借着寻剑的由头,干脆直接去了大殿深处。
韩风身后是一名年轻可爱的十六七岁女子,名叫柳莹,与敲倒大门的那名男子苏春都穿着一身劲装,不同的是,这位闯荡江湖的女侠手中没有拿剑,而是正举着一片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芭蕉叶,可怜兮兮的放在头顶挡雨,倒是没有被淋透,反而是那个敲门的苏春,左手手各拿着一柄剑,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柳莹在见到师兄韩风掷剑杀人之时不仅没有惊叫害怕,反而有几分兴奋的称赞着师兄高超的剑术修为,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破庙中的任青吸引到了。
几人在破庙之中互相寒暄一番,任青将自己想好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这是她在震碎石子时候就想到的故事。
故事里的任青只是一个四处流浪的乐师,会一点防身的功法却不高深,舍不得住客栈所以栖身在这无人问津的破庙中。
为了增加可信度,任青还特意把惜福留下的那根七孔竹笛拿出来吹了一段,引得是兄妹三人对这竹笛颇有兴趣,只是任青对这个竹笛宝贝的很,大家也都是刚刚认识,所以也没有出口借来把玩。
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个死去的方幽明身上的伤口了,韩风从他身上取剑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些狰狞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刀剑造成的,任青只是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个疯子在山林中遇到什么野兽导致的。
韩风对于这个事情也只是想找个可以聊天的话题,想和任青多聊聊,并没有别的意思,任青的回答他连脑子都没有过就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唉,这雨真是烦死了,下的没完没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名叫柳莹的可爱小美女,有些不满两位师兄对任青的热情攀谈,故意大声的叫喊抱怨着天气,想要借此把两位师兄的目光吸引过来。
可惜两位师兄青春年少,不太会解风情,对于师妹的话题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然后又热衷于和任青的攀谈了。
任青有些不耐烦这两个看似潇洒,实则幼稚的江湖少侠,她抱着剑匣起身,抓了一条平日休息时用的毛毯,轻轻披在了那个叫柳莹的女孩子单薄的身子上。
后者本来对这个漂亮的乐师是心怀敌意的,可是见到她这样的动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呐呐的道了一句谢,悄悄将毛毯收紧了一些,有点脸红。
清凉山这边的江户地区,连日来雨水不断,气温下降的相当厉害,柳莹一身七品境界的粗浅修为,根本就不足以抵御寒冷,在外面淋了一通雨后早就瑟瑟发抖,所以任青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给了这位小姑娘心中十分的温暖。
年轻人的喜怒哀乐大部分时候全都摆在脸上,任青是在京都江湖九流里头混过的,虽然是那种出道即巅峰,可察言观色的水平还是有的,从中分析探看几个江湖少年的心思还算手到擒来。
涉世不深,娇生惯养的柳莹很快在任青的刻意表现下慢慢的拉升了对任青的好感,同时有愤于刚刚两位师兄们的“见色忘义”,柳莹师妹在此时对他们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不屑,最终和任青愉快的达成了友好共识,让两位师兄讪笑着直搓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八章:一场江湖偶遇而已
不得不说,女人对女人的防备真的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多大会儿功夫任青和柳莹就已经是打成一片的好友了。
“幕姐姐,你在大沽镇做什么啊,也是来砍江湖侠士围剿魔头任青的吗?”
任青化名幕朝安,柳莹就亲切的叫她幕姐姐。
任青闻言摇头,笑着说:
“我又不是你们江湖人,就算是的话也只是混口饭吃的过客,怎么会为了那个什么任青,就跑来这里看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柳莹忽然着大眼睛,带这点好奇和莫名的开心,偷偷瞄了不远处拨弄柴火的韩风一眼,然后问:
“是爱人吗?”
小丫头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落入眼中,任青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点了点头,手指抚过那根七孔的竹笛,低声道:
“我们本来约好了要一起找个无名小地方归隐,收养几个弟子,安安分分的过完下辈子,可谁知道有点事耽搁了,我只能在这里等她过来。”
耳听远方庙外的风雨声飘摇,向往着江湖中英雄大侠日子的柳莹,在心中对于归隐的小日子有些不以为意,可任青这番话说的时候,其中深情即便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也感觉了出来,出奇的没有多说什么,点头附和着任青的话,顺便还送上了祝福。
看着身子同样单薄的任青,出于江湖中人路见不平的侠士情怀,她拍着并不丰满的胸脯,豪气干云的问任青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有什么事情她蜀地女剑神自然可以帮她解决。
任青对于这位江湖豪爽女侠的承诺,只是笑着将那跟竹笛小心的收拢入怀,然后随口道:
“没什么事,还不是那点家长里短的零碎。”
柳莹望着任青展颜如花的玉容,由衷道:
“幕姐姐,你这么漂亮,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任青微微低头,说话的声音无比真诚:
“不,是我配不上她。”
雨势连绵不绝,仍在没有尽头似的下着,破庙后半夜的时候,两名成年的男子也有些受不了雨夜的寒冷,可是毛毯却只有一个,无奈之下只能动身去找些柴火,加大火势取暖。
方幽明的尸体早就被处理掉了,围着火堆团坐的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结伴出门,一直霸占着毛毯的柳莹,看着衣裳单薄的任青有些不好意思,凑近了些小声问要不要和她一起盖毛毯?
这是任青和这群江湖少侠打交道以来,第一次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在思想上她从未有过一刻认为自己是个纯女性,于是便有些扭捏的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提议。
谁知铁了心想要照顾任青的柳莹,好像是看穿了暮姐姐的扭捏羞涩,不容拒绝的将她整个身子都拥入了毛毯中,俨然一幅霸道总裁照顾小弟的样子。
任青身子僵直了片刻后,终于也缓缓放松了全身上下紧绷的肌肉,小声到了句:
“谢谢。”
“暮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抱着任青的柳莹小手有点不老实的动作了一番,然后如斯感叹。
任青从来不擅长应付这种恭维和赞美,只会觉得浑身上下别扭不自然。
“暮姐姐,你抱着的那个木盒子是什么啊,看着也像是琴。”
“是一把剑。”
任青没有隐瞒,如实的道:
“我等的那个人,她很向往江湖故事,英雄侠客,所以我就给她备了把长剑,哄她开心。”
“哎,你真好....”
身后柳莹的低语已经开始渐不可闻,困意袭上心头,她将脸枕在任青瘦弱如刀削的素肩上,嗅着那如兰幽香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任青双手按在剑匣之上,眉心印记由红入浅紫,将匣中每至子夜之时的剑鸣声镇压到了最低,在两个人回来之前,总算是将这柄剑上的异动给镇压住了。
韩风与苏春两人抱着一堆湿柴回了大殿,围坐在火堆前一面烤着自己的衣服,一面烤着湿柴。
任青没有困意,可又实在不想和这两个初出江湖的傻鸟多说什么,再加上镇压匣中长剑有些耗费神意,她有些累了,干脆就闭目调息,以观神法来恢复神意。
一夜就这样安静的过去了,如果说温香软玉在怀的任青,对这一夜有什么不满的话,只有这永无止息的雨水和蜀地两位少侠师兄不时投来的目光比较让人烦躁。
天亮之后,师兄妹三人诚意邀请任青与他们一道去小镇入住,后者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任青不知道那些搜寻自己的江湖大侠们有没有自己的画像,眼前这三个江湖菜鸟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建议,而且这间破庙也不再待了,等他们三个人走远了自己在转移阵地。
任青的拒绝使得三人心情略带惋惜,特别是年纪轻轻的柳莹,昨夜他们相拥而眠后,这个年轻的江湖女侠对任青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听到任青要留在这里等人的决定后颇为不舍,相互约好了见面方才罢休。
任青将他们送到庙门口,柳莹拉着任青的手依依不舍,身后是两位奋力将泥水中的庙门努力抬起的师兄们。
这扇只能装装样子的庙门被重新抬起后放到了一旁墙边,韩风又默不作声的找了根粗树干当作是顶门柱,默默和大门放到了一起。
“暮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们进小镇了吗?”
柳莹有些伤感,虽然行走江湖还没几天,两位师兄一路上对自己也很照顾,可是身边总是没个女伴。
偶尔的有些女儿家心事也不知该向谁说,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看着亲近的暮姐姐,可一夜过去就要分开了,她自然不舍。
明知希望渺茫,柳莹还是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果然还是拒绝。
“不了,我怕她过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任青淡淡的笑容落入三人眼中,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圣母玛丽苏的温婉画面,让两位师兄略微有些失神,因为两人分明从任青的话语中,听到了爱情这两个字。
任青故意说的含糊,是怕老婆这两个字吓到他们,也算是用心良苦。
“我听说剑川足有八百里,据此少说都有千里了,你们跑这么远过来,难道也是和那些江湖侠士一样,来找任青降妖除魔的?”
第一百零九章:我把江湖埋了
临别之际,任青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们一句。
她有点喜欢今天这种偶遇交谈,因为这种偶遇,相比较她连日来躲避朝廷追杀的日子而言,是个很好的缓冲剂,可以缓解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和心态,所以就不太想和柳莹日后刀兵相见。
在内心的深处她也希望能够有人陪伴,哪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相处邂逅,只要不是那样包含敌意的都好。
神经一直以来都紧绷惯了的任青,有点贪恋这种能够放松的感觉。
“蜀地距此足有千里,那个武林大魔头任青,出名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我们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会是为了她来到江户?”
三人中比较稳重,修为也是最高的韩风,笑着道:
“在下的这对师弟师妹们,行走江湖经验不足,我是奉师命带他们游历的,并非是为了那个魔头而来,听说那个魔头已经到了陆地神仙的天人境界,就连号称人间禁地的京都十八城门都拦不住她,我们自然也没那个替天行道的本事。”
韩风的话让任青有些轻松,可是没想到柳莹的下一句就兴冲冲的打消了这份轻松,只见小丫头脸上带着憧憬和义愤填膺的兴奋,一边数落着任青出京都以来的犯下的种种罪行,最后做出了总结:
“虽然我们道行低微,可是既然遇上了,吾辈江湖儿女怎能退缩?”
柳莹一拍手中的长剑,娇声道:
“任青是天下的祸害,反正都是路过,顺手除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除掉那个大魔头是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事情,浑然没有自家师兄那样,心存哪怕一丝的畏惧。
“是吗.....”
听柳莹这小姑娘将的热血激昂,还带有一份义不容辞的感觉里面,任青不禁摇头笑着道一句:
“那,江湖路远,诸位保重了。”
“后会有期!”
“请!”
任青对着三位江湖少侠拱手作揖相别,这个礼数他们三人还是头一次在女子身上见到,在心中生出一股措手不及的讶然。
倒是活像个疯小子似的柳莹,不但不觉得怪异,反而兴致勃勃的与任青相互拱手作别,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稀罕的事情,笑语嫣然。
任青就在雨幕重重的庙门口,望着他们渐渐走远。
那个叫柳莹的少女,将手中长剑递给了同行的师兄苏春,后者默默接过,通身上下被雨水淋了个遍,即使这样他也沉默的跟在师兄韩风和师妹柳莹身后,只是不时的会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照这么看来,师妹是喜欢师兄韩风的,而内向透明的苏春似乎也对师妹爱得深沉,也不曾表露过心声。
这三个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如果拍成电视剧的话不知道能有多少集....
任青摇了摇头,想着刚才对方说着什么后会有期的客气话,心道还是算了吧,下回再见到的时候,说不得就是自己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一面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面抱着长匣回到院落当中。
这座破庙是依着一座小山而建,如今破败下来后从外面看还真不像是间佛寺,反而像是个民间的四合小院,就是占的地方大了点。
在江湖上漂泊的日子久了,人难免就会生出寂寞的情绪来,任青很难想象那些动辄纵横江湖几十年的大侠们,在茫茫江湖独自奔行的时候,是怎么排解这个中寂寞的。
不过想了一会儿任青就失笑的摇头,人家大侠固然潇洒,自己可是朝廷钦犯,武林魔头啊,感到寂寞难受了也份属寻常!
可是如果真的能上到伏魔台求得彭祖出手,这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任青面对寺庙后方的小土山微微闭目,像是在冥想什么,随后忽然并指如剑,如掠清水般的在剑匣上轻轻一挑。
“嗡!”
剑器震鸣声从匣中传开,任青周身十丈之内,自天空落下的雨水顿时被震成一片真空地带!
这柄积蓄全身锋芒的天人之剑,虽说因为材质关系,自身只有一剑之力,可任青以剑仙之体与其中神意共鸣,借助其中锋芒还是可以一用的。
剑指遥遥对着不远处的青山划动,风雨中依稀有细微的破裂声传来。
那是剑气划过小土山上的山石泥土的声音,起初几乎是细不可闻,可到了后来的时候,泥石流开始渐渐成势,竟是宛如江河浪潮一般,带着巨响声滚滚而下!
身后法相无声显化,黑甲大汉沉默的像尊从神话里走出的魔神,正是戏文之中名传千古,号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法相!
任青垫脚,凭着这无穷可拔山岳的法相神妙,重重在地面一跺,小山上的泥石流哗哗如江河入海,挟带万钧之势冲没了这间破庙!
今天的这场江湖偶遇,给任青带来了一些久违的生气和愉快,似乎从那个柳莹身上汲取到了某种的力量,使得她前行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从踏出京都的那一天起,任青做了许多天的武林魔头,独独没有做回过自己,今天这一晚是她疲倦心灵暂停歇息的港湾,可是也就这么一次了。
清凉山近在眼前,自己要想成功救回惜福,就必须做剑魔任青,而不是什么等待爱人的的暮朝安。
任青根本没有把握能让伏魔台上的彭祖出手,所以费尽心力的借助方幽明,千机和尚等三人之力来打造出这柄,积蓄自己全部锋芒的神剑。
她固然不太可能凭此剑杀掉堂堂彭祖,可是整座清凉山呢?
到了伏魔台上,如果彭祖胆敢拒绝自己,那就别怪剑魔任青到时候大开杀戒,灭绝你清凉山道统了!
任青在山上的泥石流冲下山之前,化身为一道灿烂的剑光,向着大沽镇更外围的地方而去。
上空罡风凛冽,任青忽有所感的往下看了一眼,只见到柳莹一行人,正疯了一样的往山间破庙的地方跑。
如此,就当是暮朝安死了吧。
下次再见的时候,就该刀兵相见了。
这一场泥石流,既埋葬了柳莹一行人眼中的暮朝安,同样的也埋葬了任青的热血江湖梦想。
剑光极盛,无人看见的高空云海中,任青御气化身剑光的身影,在身后摇曳出长长的尾焰,宛如青天白日里一道横陈天际的流星,灿烂非常。
远方,不时的还有人在来回呼救。
第一百一十章:古怪的村落
大沽镇外便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农家村落,放在往日里这等农家景致任青最少也要多看两眼,可是眼下却没有这个心情。
以气机振动山体,使得被大雨冲刷了好几天的山体,产生泥石流淹没破庙,只是单纯的想要掩盖下破庙中任青留下的痕迹。
谁知这动静居然惹得去而复返的柳莹一行人的注意,不顾危险辛苦的冲上来打算救自己,把任青看的颇为感触,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
如今自己成了江湖上声名狼藉的大魔头,人家三个是年轻有为的江湖少侠,日后见了面可是要替天行道的,姑且就算是暮朝安这个人死了也是好的,省得日后墨迹个没完,不爽利!
任青出了大沽镇范围之后,便一人独行在偏僻的山道上,满眼满天的雨声中,她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湿痕,神念铺展笼罩四面八方各处角落,但凡有些人马声响,已是陆地天人的任青都得闪身躲进林子里等人过去了才敢现身。
这一路上走的看似随意,其实相当的警惕。
其实按道理说,任青没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的走路,可她做的事情实在容不得任何差错。
清凉山乃是天下道教祖庭所在,不说此时山上有几位存世的大真人,单就那位伏魔台上开创了这番基业的祖师爷都还尚在人间,在与丫头汇合上山之前,任青不想被任何人因任何事,而造成不必要的损耗。
清凉山下四处游荡的江湖人,数不胜数,早在任青离京之后便有人探看了她的行程,正是一路往东之势,由此就有人推断出了任青的目的会不会是清凉山的猜测。
于是无数人都向着这个方向过来,因为不论是不是真的,在朝在野都十分有名的清凉山,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有这么一位实力强劲的门派出头,许多想要浑水摸鱼的江湖人如何能够放过?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江湖上的大魔头,自然也就该由清凉山的大真人收拾。
自古以来人们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势力,所以清凉山周围的江湖人越聚越多,任青对此的忌惮不下于那些隐世不出的天人高手。
因为这些江湖人就好比是海中的鲨鱼,但凡那里有些血腥和动静,立刻就会蜂拥而至,他们未必都是来找任青麻烦的,大多数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可就是这种心思,很有可能会把事情闹的越来越大,最后走投无路。
一个人的踪迹一旦漏过一次后,往往会留下更多的线索供人寻找,所以任青每一件事都会尽可能的小心谨慎,不露丝毫的行藏踪迹。
只是这样的生活有点太累了,也太孤独了些。
任青沉默的在雨中走着,远远看见前方拐角的下方盆地中,有一处规模不大的小型村落,屋舍俨然有序,是个不错的落脚地方。
任青在朦朦的雨幕中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加快了几分脚步,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京都别院时,王青相感叹过的一句话。
“江湖寂寞啊。”
江湖确实寂寞,只是与王青相的那种寂寞不同,他是单纯的指江湖上没有一个有血性有道义的人,而任青感叹的寂寞,是真的独行于江湖中的孤独寂寞。
站在一处农家小院之前,任青上前敲了敲门,按说大白天的在乡下这等地方,门也没有什么好锁的,左邻右舍甚至整个村子七拐八拐的六成都是亲戚,鲜少有外人过来。
任青敲了一会儿门,里面也没有动静,看起来是没有人,可是她又接连换了好几家都是这样的情况,让任青不禁感到了一丝古怪。
江户地区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了,这样的天气是不可能出去做农活儿的,地里庄家别被淹了都是好的,这个时候就是搭雨棚也晚了,还能出去干什么?
以为是找了个农家乐,能安心住几天的心思好像落空了,任青来回走了一圈,发现一个个的门房都是紧锁,偌大的一个村子,走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真是有点邪门了。
不甘心于此的任青叹了口气,抱着那支比雨水还冷的剑匣,找了个屋檐就这么等着,希望能等到离家的村民回来,好让自己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虽说这小小的农家院拦不住自己,可要是破门住到一半的时候人回来了可怎么办?到时候赔银子怕都不好使,直接被当成贼了。
左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到了午时饭点还没人回来,任青的耐心终于耗尽,干脆挑了间看起来家境比较好的直接翻墙进去。
任青从早至今都没有吃东西,去厨房看了看也没什么好的吃食,几块红薯和冷窝头,连点剩菜都没有。
将窝头放回原处,就着水把那几块红薯啃完也就算是解决吃饭问题了。
早年在京都的时候为了爱护嗓子,任青对饮食都有很严格的控制,如今已是陆地天人了,别说是吃红薯,就是顿顿吃砒霜也没什么事情,顶多就是难受一会儿,要不了命。
讲究不讲究的也就没那么多所谓,何况现在也不唱戏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个年代的瓜果蔬菜比后世的要更加美味一点,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任青吃饭比较快,片刻功夫就咽了一肚子的红薯,吃饱喝足了,正想着是不是给这家人留点碎银子的时候,忽然眉心一跳,豁然抬头向窗外望去。
隔着重重朦胧的雨幕,任青灌注了气机的双眼,望见了村头浩浩荡荡的,或打着蓑衣或撑着雨伞的村民们。
雨声绵密,可人群中却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嘈杂一片,领头的一位老人身着一套长衫,沉默的打着一柄纸伞在雨中前行,看起来面色有点阴沉。
人群之中忽然冲出一个黑瘦的汉子,弓着身子在雨幕中亦步亦趋的跟着老人说了什么,老人神情有些不耐烦,他个子不高却好像有着莫大的威严,只是瞪了一眼这个黑瘦的汉子后,那人便不敢纠缠,只是神色看起来有点悲伤。
镇住了黑汉子后,那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撑着伞接着往村子走去。
看来这个老头好像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了。
任青躲在房中,以常人难以企及的目力,将一众人等的神情反应都看的分明,只是此时她有些尴尬,因为如果村民回来,发觉自家的饭食少了一半会不会报官抓自己?虽然自己无所谓,可也是个大麻烦。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任青干脆仗着轻身功法,化身剑光先躲开了这一阵再说,临走还顺手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抛下几两银子权当是补偿。
第一百一十一章:王茵茵
任青等村民们都进屋之后,故意多等了一会儿才上前敲门。
闪躲之前她从别家拿出来的那件衣服被她撕了个不规则的布片,搅在一起缠成了一条围巾,将整个面目遮了个七七八八。
像她这种可谓是特级的通缉犯,在朝在野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长的太过扎眼反而是一种麻烦,印象深刻想忘都很难。
说起来,如果自己长的平凡的一点,当初进青衣楼勾搭世子书生的事儿,应该就轮不到自己头上了,以自己的资质一定能混出个大侠什么的当当.....
任青将围巾把脸盖住的时候想到这些,对于京都的那个女人的恨意也深了几分,这趟伏魔台之行如果成功了,说不得要再闯一次宫城去报仇了。
对于深雪楠,任青绝不会简单的一剑杀了,她会让这个女人也尝一下筋脉禁断,丹田破碎是个什么滋味,然后再把这个青衣楼的大师姐扔进勾栏巷子里,好好的折磨她!
任青想着这些心情有些激荡,她长吸了一口气用以平复下激荡的心绪,目光中多了几分清冷。
自苦海城胡商一事之后,也许是真的被方幽明猜中了,任青的心性正隐隐向着残忍的一面靠拢,明明出京都的的日子也不过十来天,可是一直以来都在躲避追兵围捕,藏匿踪迹的任青却好像度日如年,心性早就与原来有了很大的改变。
包的严严实实的,故意找了间看起来比较简陋的房子,因为这等农家对金钱的渴望,相对来说更加强烈一点,也更容易接受外来人的投宿。
上前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院主人才过来开门,只是让任青没有想到的是,开门的小院主人居然是先前那个跟村长说话的黑瘦汉子。
汉子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偌大的一个汉子双眼有些发红,好像刚刚掉过眼泪,此时他正一脸警惕的看着任青,问道:
“你是谁?来干什么?”
任青见这汉子好像抱有很大的敌意,语气不善,可能是连日下雨败坏了庄稼,为生计发愁。
任青也不着恼,摊开纤细白嫩的手掌,上面放了几两碎银子道:
“我同伴是走江湖的,他们去了大沽镇办事,那边都是些江湖人,打打杀杀的不太安全,我想来你们这里住几天,宽容宽容。”
也许是看到了任青手掌上的碎银子,黑汉子脸上的敌意退去了不少,说话仍有一些生硬的侧了侧身子,让开一条可以过去的空隙:
“进来吧。”
任青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虽然脸被围巾遮住,却也表达了自己很大程度上的善意讯号。
黑瘦汉子沉默关上了门,领着任青往堂屋去,如果说古代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地皮随便盖,犹如任青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乡下村子里面,条件再差的家都不下于五十平米,上辈子的任青在职场干一辈子也挣不下一套居室,所以处于那个时代的敏感,每次都会回想一下这个问题。
那农家汉子看起来不像是能说会道的那种,进屋之后也没有什么话题和寒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家里有点事,婆娘跟我都没顾上吃饭,不过火房里有几块红薯,客人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吃点.....”
看着他脸上有些别扭的神情,任青猜测不是没顾上做饭,而是家中余粮怕是要吃完了,这阴雨连绵数日都不去,对村落农家的影响相当的大,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任青之前在别家已经吃了一肚子的红薯,现在没有半点胃口,于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来的时候我吃了一点,现在还不饿,能不能给我一间静室?”
说着话,任青将碎银子放到桌子上,谁料那汉子居然摇了摇手,并没有收任青银子的意思。
“不用了,只是住几天的时间,我们还没有那么势力,姑娘你和我家婆娘住一间房就是了。”
“我晚上睡觉不太踏实,怕是会吵到她,你还是单独给我一间吧。”
任青将银子推到了那个黑瘦汉子的面前,后者盯着银子看了一会儿,好像在做内心争斗,终于伸手拿了过来:
“我给你安排。”
又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任青得知汉子的外号叫王老黑,大名王得宝,有个九岁的丫头王茵茵,一家三口平日里过得其乐融融。
王老黑叫过自家婆娘,给任青收拾了一间房后,任青便前往休息了。
和这个家伙讲话实在是有够尬的,少说几句多打坐静修气机神意吧。
如今任青的修为境界如果不修行的勤快一点,就是真的不进则退了。
房间收拾的比较干净,虽然有点破旧,可任青也不是那种讲究娇气的人。
眼下唯一让她有点担心的,就是子夜时剑匣中的铁剑铮鸣声该怎么办。
虽然任青能够强行压制,可这农家院落实在不小,隔音效果更是几乎没有,到时候把人家吵醒了,以为自己是妖怪,传来传去的落到江湖人耳朵里,那可真是现原形了。
只能在子夜剑匣铮鸣之前,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了。
任青将长匣横放在膝上,双手按在上面,眉心印记随之浮现,开始了每日的功课,巩固境界。
这段时间,村里头来人请了王老黑夫妇去开个什么会,从下午一直到旁晚都没有回来。
在任青的神念感知里,周遭十几户都是这样的情况,好像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大的事情,白天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安静的样子。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任青修习巩固自身境界时,对周身方丈之地有所感应,再远就无能为力了。
这村民一连数次的神秘消失,留下这空荡荡的村落,怎么看这事情都透着一股诡异邪气。
任青这一路上小心谨慎的惯了,遇到这种怪事首先想到的不是一探究竟,而是抽身远退,不惹是非。
就在任青思索着进退之时,门房忽然有了响动,她睁开眼睛,正看到严实的门房外,正探出一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后,好像受到了惊吓,咻的一声又缩了回去。
这大概便是那王老黑夫妇,在大堂时说起过的那个女儿,当时他们心情好像不太好,只是提了一句就没有多说,任青记得好像是叫王茵茵。
小姑娘缩头在门外,似乎对陌生人有点害怕,轻轻糯糯的道:
“爹娘去村长那儿忙着开会了,临走说晚上如果不回来的话,把这几块红薯热热。我记得姐姐也没有吃,就送了一点过来.....”
茵茵低软的嗓音在雨声中好像有些发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任青在心中生起几分怜意,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缓声道:
“那我可要谢谢你了,可是你人在门外面,我也吃不成啊。”
小丫头闻言红着脸从门口走出,手中端着一个陶制的小盆,里面放了好几块破了皮的红薯,放在任青床边后就着急的想要走,却被任青一把抓住了手腕。
第一百一十二章:村民们的聚会
“你....你....”
被抓住了手腕的茵茵用那双惊慌的大眼睛,恐惧的看着含笑的任青,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落。
“别哭,别哭,我只是想问问你吃了没有,这么多红薯我吃不完的....”
任青见到小孩子哭是最头疼的,连忙撒开了手讨饶。
看着松脱钳制,立刻逃离自己远远的茵茵,一直以来自诩样貌不错,老少皆有人缘的任青,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是不早点睡觉会被大灰狼叼走的,我先走了!”
王茵茵奶声奶气却无比认真的话语里还带着哭腔,却是逗笑了任青。可她不能放这个丫头走,要是搞不清楚这个村子在搞什么名堂,今晚这觉也睡不踏实。
任青又开口叫住了茵茵,晓之以利的逗弄着她开口说话,也许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缘故,任青身无长物,只有兑换的碎银子可以诱惑,九岁的小丫头居然两眼放光的被吸引住了,看的任青有点心疼和好笑。
只是这个早当家的小财迷,对村子里的大人们在干什么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连日的大雨将庄稼淹坏了大半,而且临江靠水的好几个村庄都被大水给淹了,死了不少人,村里头的大人们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听了这个理由任青也就安心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吃田地饭的忧心大水和来年收成,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此大动干戈的也不意外。
任青就怕这群村民背地里搞那种像是龙门客栈那样的勾当,最后非要逼着自己大开杀戒,诱发心魔坠了境界那就不好了。
任青喜欢茵茵这丫头的乖巧,将身上大半的碎银都给了她,也许是江湖路上奔波的久了,任青难得能碰到一个说话的,于是留着茵茵又说了一会儿话,问她这些钱准备将来怎么花。
茵茵毫不犹豫的回答买肉,当嫁妆,小丫头说到嫁妆的时候神情扭捏羞涩,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兴奋之色。
任青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茵茵小脑袋:
“你还小,银子最好还是交给父母保管,自己身边留两块也就是了,这些天雨水不断的,你爹娘想必过的也很艰难,好好熬过了这段雨季,才能过往后的日子。”
任青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幕,轻轻拍了拍茵茵的后背,心中一点点怜惜的柔情被缓缓引出。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潜藏有一种父性,在一定的年龄之后会越发的明显,只是时至今日,任青也不知此时心中的这股感情,应该算作是父性还是母性,总之是动了一丝柔情的。
可能是行走在这个江湖世界,只要是飘久了,在面对他人的时候都会有这么感性的时刻吧。
任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从见过女侠柳莹和丫头茵茵之后,心中对惜福的思念越发的强烈惆怅起来。
如果当年在南关城的时候,她们两个没有相遇,那各自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生轨迹?
柳莹就好像南关城时的任青,而茵茵则像是那个村庄洗衣的丫头惜福。
从陶盆里捏起一块红薯放入口中,把这块甘甜微苦的红薯咽下肚子之时,任青发现小丫头正抬头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自己,好像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姐姐,你好漂亮!”
刚刚转身到这具身体的时候,任青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都会暗自生气,因为她的内在一直都是一个男性的灵魂,可是如今面对丫头茵茵的话,她却无论如何都在心中生不起气。
“你要不要吃?”
任青捏起一块红薯递到茵茵面前,后者却好像是被惊醒了似的,连忙避开,眼中不知为何带着一点慌乱,和任青告罪一声便冲出房间回去了。
这天天都吃红薯可真有点受不了,明天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任青想去抓只野味给王老黑夫妇,让他们炮制做熟了,好好改善一下伙食,今天一天净吃这个红薯了。
任青又吃了几块之后,好像觉得这盆红薯,没有中午在别人家偷吃的那个好吃,带一点莫名的苦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
..........
祠堂坐落于村子西方,占地面积不大,却是整个村子最庄严神圣的地方。
村长老人木着一张脸,坐在祠堂首座,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被供奉在高案之上,烟火缭绕的,其中以赵姓居多。
全村的老少都来齐了,将不大的祠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眼望去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许多青壮都在空地上站着听,倒是那个王老黑端端正正的坐在祠堂正中,居然能轮上座次,可是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低垂着脑袋情绪不高的样子。
一番表决的结果下来后,村长从座位上起身点香,整个祠堂的村民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动作,全场落针可闻。
连日阴雨不断,祠堂中的贡香也受了湿气侵蚀,老村长捏着香,在烛火下点了半天才着,恭敬的奉完香后,他咳了一声对着满堂翘首以待的诸位村民们道:
“江户区连绵大雨已有七日,前天沿江的数个村庄城寨,已经被忽涨的洪水冲没,村毁人亡,死伤无数。我赵家村百年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怪异的天气,老朽内心惶恐之下,向清凉山真人寻求解脱之道,方知事情始末。”
说道这里,安静的祠堂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略显嘈杂起来,村长眉头皱起,伸手虚按了一下方才恢复寂静。
“如今龙神发怒,以至雨露不断,洪水泛滥,老朽受清凉山真人指点,想要避过此劫,须得向龙神进献处子童女一名,经由村中投票议定,王得宝家中女儿当为龙神献礼,以求来年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村长话音未落,祠堂外围便有妇人压抑不住的哭声传来,王得宝听得婆娘的哭声,脸皮抽动了几下,从座位上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向着村长走去。
“你要干什么?”
“快给我坐下!”
几个年富力强的村民见此纷纷出列,对着王得宝呵斥,可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村长见此摆手止住了呵斥,冷着脸直视王得宝:
“怎么,这可是大家伙儿一块商量出来的,你....”
村长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得宝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一声不吭的就开始磕头。
村长的脸色变了一下,强行止住了他的动作:
“王老黑,从你搬入赵家村起就有不少村民对你照顾,你不感念着乡亲们的这点恩情?”
村长拿出一个黑布包着铜钱的包裹塞到王得宝的手中,低沉道:
“你还年轻,不愁无后,你放心,过了这事儿你就是全村的恩人,我们都承你这个情!”
王得宝将那个包裹死死抓住,仿佛拿起它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眼泪簌簌落下,再也无力起身,小声的近乎哀求的对着村长喃喃道:
“临走前我给茵茵下了蒙汗药,你们别....别吓到她....茵茵她胆子很小.....”
村长沉默不语,率先撑着纸伞大步走出祠堂,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众村民青壮,一群人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像是地府阴兵,勾魂无常,向着王老黑的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