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大结局(上)
任青与徐秉真相约比剑的第七十个年头,两人都已经是垂垂老朽的白发之身,其实年间两人共计悄无声息的比剑八次,每次都以任青险胜告终,其实年漫长岁月,朝代更迭,任青仍旧未入天人,身体与凡人一般苍老。
昔日二八少女,终于不堪岁月琢磨,化为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宫中昔日杂役早已相继过世老死,就连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改名换姓甘为无名之辈的初夏,也在五年前老死。
也不知是不是被世事所败,自赵东琼死后任青对于长生的追求变得不再那么疯狂执着,也许是心冷之故,任青从此再宫中再也没有收留过任何人,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生活,直到有一天,就在任青与徐秉真相约斗剑的第九次时日将近之时,忽然有个年轻人带着一个老旧的酒坛上门拜访,带给了任青一个消息。
西蜀藏剑楼老祖宗徐秉真,于三个月前在楼中为门下弟子们讲剑时坐化,临终前曾对随身几十年的佩剑蜀道连道三声对不起。
年轻人带完消息后放下酒坛就走,任青却叫住了他,问:“徐....徐楼主林取钱可有什么话留给我的?”
年轻人细想后摇头,任青这才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后者行礼退去。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任青拍开了酒坛的泥封,浓郁的就像瞬间布满了整座大殿,凭任青浅薄的酒量,一时间光是呼吸就已经由饮酒的畅快之感。
这坛酒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斗大的酒坛中只有三四层残余的酒液,量虽然很少,但质量却很好,坛中酒液淡黄粘稠,倒之如陈年蜂蜜,入口即化,任青好似明白了什么,从来不怎么饮酒的她一直细细品味,直到酒尽。
这坛酒有个很俗的名字,女儿红。
传说谁家如果生了女儿的,会在孩子出生那天在家中院子里埋下几坛酒,待十几年后女儿出嫁再挖出来喝。
一坛酒饮尽之后,酒坛砸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任青脚步踉跄的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醉死过去。
睡梦中,她现实见到二八年华模样的徐秉真,一身白衣的坐在地上,对着手中长剑连道了三声对不起,随后溘然长逝。
过去比剑的七十年里,两人再次相见她每次都是一身白衣。
过去七十年共计八次比剑,徐秉真其中至少有三次可以强杀任青,可是她却没有。
过去七十年里,任青身边的旧人一个一个的老去归于尘土,唯有徐秉真的这十年一次的比剑还有着鲜活熟悉的趣味,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可是今天,这一坛酒饮尽之后,任青心中最后的鲜活与趣味也终于到头了。
醉梦中,任青仿佛从头走了一遍自己这一生,过去十几年里诵读过的道藏佛经,在脑海中化成了无数个由文字组成的经文海洋,任青只好不由自主的在其中沉浮,一会听道家妙语横生,一会观佛门舌灿金莲,如此来回交替七天七夜后,虚弱的任青终于从醉梦中醒了过来,她望着宫中早已燃尽熄灭的油灯,对于长生一词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和想法。
任青盘膝而坐,坐在酒香仍未散尽的大殿中光大作三日,三日后她身前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一盏青铜灯盏,灯光跳动细微,可其中光芒之盛,居然以区区黄豆大小的体积便将整座大殿映照的如同白昼!
灯火之中,任青一头干枯的头发竟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开始转入黑色,苍老的面容与深深的皱纹也开始忠心的焕发出全新的活力。
修得天人大长生得天道加持可主流人间五百载,任青以这套结合了佛道两家经义所创出的燃灯法不仅可以借元神法相之力反哺肉身青春,更是延寿无限,只要元神法相不灭,燃灯法便可以一直用下去。
佛讲超脱,道说承负,任青以佛门观想法至高境界脱离肉身,可神意却并不去往西天极乐,反而是挟道家元神供养己身的内之法驻留在身前这盏小小的青铜灯火中,不是天人,胜似天人。
跳动的灯火中,任青缓缓睁开了双目,她低头借着明亮的灯火,现实看了下自己光滑如新的双手肌肤与肩头黑亮的披肩长发,感受着体内勃勃无穷的生机与青灯中强大的元神法相遥相呼应,任青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七十年时间过去,体会了一遍人间生老的任青在这个时候领悟到长生奥秘时,并没有开心多少,她环顾了下四周,在明亮灯火照耀下显得破败老旧的江神大殿,心中的寂寞无以言说。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岁月流转,浮生不知渡过多少春秋。
江神大殿外的庭院中不知何时悄然立了几座无名小坟,时值一年秋天,有一群走八方的戏班子来到江户卖艺,结果在江户内辗转良久却无人雇请,盖因江户乃是戏曲之乡,历来戏剧界的高手层出不穷,随便拎一个出来可能都是与戏曲祖师任二爷有着源远流长的师徒情分。
一大帮子人还没开张,自然是舍不得那笔不菲的住宿费用的,按着班主以往走江湖的习惯是找间不大不小的寺庙凑合着,大不了给庙里添点香油钱。
一大群人辗转多时,最后找到了坐落于沧澜江的江神宫。
这座昔年在江户地面上如日中天的神庙,早已是破败多时,最近百年更是有关于此的鬼怪传说不绝于耳,经常被当地人当作是吓唬小孩子的恐怖故事。
比如所深夜不会熄灭的青灯烛火,不分时辰的老院子里会想起凄婉哀绝的唱戏腔子等等等,不一而足。
戏班里的头牌姑娘是位容貌俏丽的二八少女,对于这班主往日里跳便宜的做法早就颇有微词,如今更是要住在这种空无一人的鬼庙,心中更是不满,说话看人都是阴阳怪气的带着刺儿。
戏班里的生意很大程度上都是要看头牌的手段,所以即便是班主也不敢贸然得罪,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们戏曲一脉起于三百年前一位圣人,任二爷。据说这沧澜江边的这座遗址神庙便是昔年任二爷的住所,今天我老人家带你过来参拜一番,说不定你们当中有的人还能从中得到祖师点化也说不定,到时候飞黄腾达也别忘了老夫我的功劳就是!”
戏班头牌望着破落不成样子的江神宫,就连昔年大门上方的那块金碧辉煌的牌匾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整栋建筑虽然破败,但还是能从其中的规格制式中窥见一丝往日辉煌的,当下将信将疑的道:
“是不是真的呀?我江玉福入行学戏十九年都没听过这回事,拜一拜这个破木头就能飞黄腾达?”
班主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对自家头牌的之意也不生气,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个表面怀疑的女人,其实在心里已经开始相信了,当下微微一笑道:
“净业朝的清河戏魁张九龄,明治初年的朱佑堂,这些名人传说都是发迹于此,老被人口口相传,几百年下来都说的煞有其事,不可不信啊!”
头牌姑娘闻言细思了片刻,微微皱眉道:“我的班主大人啊,您说的那些个人最近的也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了吧?最近的隔了有两三百年了都,不会是后人妄自臆想的吧?”
班主闻言笑容一滞,因为进庙参拜确实是他早就想好的省钱办法,至于那个传说故事...说实话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真假,甚至这段佳话说的也是看到这座老旧神庙宫殿方才想起来的,要不是因为恼恨于头牌姑娘的那阴阳怪气,也不会这么煞有其事的讲出来,当下便收了笑意,皱眉道:
“来都来了,进去拜拜又有什么的?就算不能得到祖师爷指点,孝敬一下也是应该的!”
戏班的众人闻言,哪里还听不出班主话里的掩饰?不过都是跟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在一片轰然应是的声响中,众人上前推开了大门。
这扇大门的用料做工极为讲究,班主在推门之时竟然发现门板上还残留有许多斑驳的铜锈,按着朝中规制,唯有王公贵族的宅院方才能资格在门板上定制铜钉,而如今京都皇宫大门处的铜钉共有八十一个,在这扇无名古旧的神庙大门上居然也钉有八十一枚,规格之盛,前所未闻。
众人迈步跨入大门的一瞬间,一股久经封闭的木头发霉的怪异气味便扑面而来,当先几人猝不及防,掩鼻狂咳不止,待气息顺遂看清院中清醒之后,有的人忍不住手足发亮。
“班....班主,您不是说这是当年祖师爷住所吗?怎么有这么多的坟墓啊?”
一名胆小的女孩颤声问道,因为眼前宽敞的院落中,此时密密麻麻的有无数土堆在黑暗中无声耸立,院中土地上连一根杂草都没有,甚至就连最常见的虫鸣也没有,虽说此时天气已经入秋,可是这种安静也未免有些太诡异了吧?
班主也是晃了下身,没有料到大门之后会是这样的场景,眼前这栋建筑哪里是什么神庙遗址,分明就是一个坟场啊!
好半晌,班主方才镇定下心绪,沉声道:“我们进都进来了,就这样退出去更是失礼冒犯,索性就祭拜一番,随后我们去镇上的客栈安歇投宿!”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痛惜钱财的事情了,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于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多少的知道一些,此时的众人对能否得到祖师电话的事情已经不再抱有奢望了,能平平安安的出了这个诡异坟场的大门大家就都烧高香了。
大家开始沉默的分散各处对着院中的坟墓开始祭拜,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这声音在安静的坟院里异常的刺耳响亮,使得一直处于紧张小心状态的班主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忍不住就要开口呵斥:
“小刘,你干....”
“班主!“
话梅说完,身边的一名戏班乐师便扯了扯他的衣袖,颤声道:“你看哪儿!”
班主一眼看去,只见到无数坟茔的院落当中,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要说先前夜色深沉望之不够真切,而此时内里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竟是在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人气?
无数坟茔的院落中,众人看着这处处身正中的大殿,只觉得好像整座宫殿都在被坟墓所簇拥着似的,怪一种又有一种莫名的凄凉,好像遗世而独立的什么人,光是看着便能望见其中的难言寂寞。
“想必是此处坟场的守墓人,不用惊慌。”
班主墙砖的镇定很快就破了功,目光惊恐的直视前方,忽然开始惊叫,因为院中那栋气势恢宏的宫门忽然在一声悠长的木头摩擦声中就此洞开,一个单薄瘦小的人影,正站在门中,手中提着一盏光芒暗淡的青铜灯,无声而立。
“鬼啊!”
众人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跑,哪里顾得上什么失礼不失礼,冒犯不冒犯的?可是还没等他们跑到门口,大门处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猛然关上闭合,沉重的大门撞击声好像是心从高出猛然衰落下去,满心的惶恐与绝望。
那道持灯而立的身影晃了晃,脚步落地无声的走入道坟院中,用着如出谷黄莺般的嗓音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们?”
班主等人由此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刹那间目光思绪都位置呆住,只见来人穿着一身不辨颜色的灰白破烂衣裳,宽袍大袖,步履无声,虽然依照破旧蒙尘,可她眉目顾盼间的神资气度却恍若天人,面对如此倾城绝色的人儿,众人一时间心里哪里还有半点的恐惧绝望?一个个都恨不得这位角色的佳人能开口多说几句话才好。
戏班的头牌姑娘历来自持有一副好嗓子,可眼前这个女人不仅容貌绝世倾城的胜过自己不知多少,就连这副嗓子都强过了自己许多倍,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看着地上任青那道明晃晃的影子,冷声道:
“装神弄鬼!”
任青移目忘了一眼那个讲话的头牌姑娘,只一眼过去便再移不开,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那里。
“玉福,不得无礼!这位姑娘还请见谅,我们是吃八方饭的戏班子,听说此地乃是当年祖师居所,所以才特意想要来看看,大肉姑娘之处还望海涵包容。”
班主平常对这个脾气骄纵的头牌江玉福是极为放任的,如今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就被他呵斥了,江玉福心中怨气更盛,只是还没有等她说出什么,任青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径直对着江玉福问道:
“你姓江?名字里有一个福字?”
江玉福这三个字在随着戏班走南闯北的这些年还是颇有些许名声的,要不然班主也不会这样捧着她,事事都迁就照顾,当下她听到任青问询,昂首略带几分骄傲的回道:“正是!”
任青闻言一笑,骤然盛开的笑颜使得她手中的那盏青灯都仿佛在这一瞬间亮的惊人,叫人不敢直视,任青恍若不觉的兴冲冲的摸索着袖间的空隙,从中拿出一根精巧的手工竹笛,面带期待的对着高傲的江玉福道:
“我早些时候做了首曲子,吹给你听听好不好?”
江玉福面对这个奇怪女人的莫名要求本事想拒绝的,可是对上她那双包含期待的大眼睛,心肠不知为何就软了下来,本来要出口的拒绝也化为了一声好字,任青立刻欢天喜地的将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起。
可是任青已经太久没有吹过了,长生诀那原本烂熟于胸的谱子也忘了许多,磕磕绊绊的吹了一小半后调子方才渐渐平顺,只是如今她的心境与当初写这首曲子时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是以去掉节奏在有意无意之下变得缓慢,于这种少年江湖的浪漫中凭添了无数哀愁。
班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经过的艺人不知多少,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首传唱多年的老调子吹出如此新意的,当下便在心中起了招揽之心。
一曲终了,众人如痴如醉,不只是因为任青那出神入化的技法,而是其背后强悍的精神感染力,将曲子里的喜怒哀乐全都完整的带给了每个人,任青面有期待的望着许久方才回神的江玉福:
“想起什么了吗?”
经过三百年不知多少次的转世,惜福对于江神宫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淡,所以想要让她的转世之身想起前尘往事,看破胎中之谜就需要任青调动元神来吹奏一曲长生诀来唤醒她的神魂。
江玉福面对任青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什么?”
任青眸色立即深沉如许,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强大的精神却在悄悄的影响周边人的情绪,江玉福立即便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错话,于是连忙亡羊补牢:
“呃....有啊!刚刚我想起江湖侠客,快意恩仇....唔,还有儿女情长!”
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一直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任青轻声的一句谢谢中闭了嘴。
“你嗓子好,脸蛋也漂亮,好哈殴打下下功夫,以后定能成角儿!”
要是搁在两百多年前,任青那个时候还不是个健谈的性子,对于外来闯入者向来都是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可是随着时间的越长,任青深知开始希望能有个人过来陪自己说话。
“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人?老夫戏班班主唐文海,斗胆想请姑娘做咱们戏班的乐师领班,薪俸方面好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此时班主终于找到了机会,可是任青对于他的小溪般并不感兴趣,婉言谢绝了,唐文海人老成精,见任青这里说不通只道是出于那种陌生人指甲那点戒备,于是便转而又问任青的家人情况,想要走曲线来达成目的。
面对班主的再三追问,任青伸手一指满院的无数坟头:“都在这里了。”
语气平淡如水,可是众人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印在骨子里的无声寂寞,唐文海一连愧疚的连连道歉,就连一直对任青心怀有莫名敌意的江玉福也一时心软于任青的身世,态度悄然转为怜惜。
双方都可以说是学戏曲出身,彼此间有不少地方都是可以聊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任青在讲,唐文海,江玉福等人倾听,三百年时间过去,当年的京剧虽然从此盛传了下去,期间也出国许多惊才绝艳,名留历史的大人物,唐文海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气质如天人的少女深不可测,于是小心的拱手,恭敬的再次发问:
“敢问小姐姓名,好叫唐某知晓今日受益于何人。”
唐文海诚意十足的发问,并未得到任青的回答,因为她好像没有听到,出身的测过脑袋往外看了一眼,似乎在倾听什么动静,直到唐文海再次追问,方才徐徐的道:“任青。”
两字入耳,江玉福尚不觉得,班主唐文海却已经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撼的盯着任青,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暗道实力,慌忙的跪在地上就磕头,戏班众人对自家班主的一系列动作尚在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时候,只见他已经磕头高呼道:
“弟子唐文海,叩见祖师大人!”
居住在祖师故地,容貌恍若临凡的谪仙人,对戏曲一道的见解连他这个长了大半辈子的专业人士还要厉害不知多少倍,如果说少女是组是后人,那么名字又岂能与祖师一模一样?唐文海瞬间就想到了祖师本人亲临的真相,在地上长跪不起。
这种看起来很是爽快的装13桥段不是任青所喜欢的,因为三百年时间实在太漫长了,她早就厌倦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因为高处不胜寒啊,于是她笑着摆手:
“我只是与你们的祖师同名而已,唐老先生这样做是在是折煞我了。”
众人这才对任青的身份释然,因为眼前这位二八少女是一位三百年前的古人,他们更愿意相信只是碰巧同名同姓,可是唐文海却不这么以为,因为眼前这人的特征与有关祖师的传闻相似的地方太多也太像了,在联想起几十年前那诸多名噪一时的戏曲名家,心中就更加认定了任青的真实身份。
第二百七十七章:大结局(中)
“夜晚风急,这位要不嫌弃,这大殿中还有空闲的房间,可以供大家休息一晚。”
任青发出的邀请很快便被大家欣然接受,其实就算她不说戏班也会想法设法的留下来,京剧虽然在世间流传的广泛且红火,但三百年时间过去,虽不断的有新的流派诞生,可同时也有许多传承已久的技法失传,任青在方才的讲解中有不少都是失传的技法,在这个年头谁学的多学的精,便更有希望能够在这一行当里出名,所以一个个都十分乐意留在任青的身边。
安顿好众戏班的人后,任青手持青灯出了门,微弱的灯火下,她脚步不快,可是一步迈出却足有几十丈的距离,瞬息间便来到了江神宫外的一片树林前。
远方江水声依稀入耳,深夜的风声带着一丝秋寒,吹的任青破烂的衣角下摆,任青对着寂静如许的小树林,高声道:“出来吧。”
安静的林中只有输液在风中轻响,不见动静,任青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好像栽倒似的向前倾斜,下一刻直接化身为一道诡秘无声的光芒,在林间快速的掠过,等到再出来时受伤已经提了两个身着官府的年轻人。
新手讲人摔在地上,不顾那两人惊骇的好像在看着要贵的眼神,任青好像什么也没做,只是拍了拍手掌:“好好交代吧。”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向任青和盘托出,其实也没有什么,两人分属于大梁朝庭负责地方治安的一个部门,因为江户这处旧址中宗师传来种种怪异的鬼故事,所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次派人深夜来探看也正因为此,没想到却碰上了硬茬子。
“我只是一个山野之人,无意人间琐事,江神宫既不伤人也不害命,今日我们和平离开,两厢安好,这就是我的诚意。”
青灯烛火在身下闪烁,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只有小小的一团,连任青的脸都照不到,完全崽种航空之中的两名官府人物,自然忙不迭的应承下来,并发誓日后绝不再做这种事。
做完这些事情,天空隐隐有太阳的光芒开始显露,天光微凉十分宫中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说实话几百年的清寂日子都过去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大批人热闹是热闹了,可总是不太适应。
天色尚早,戏班众人还处于酣睡之中,任青步出没有声息,倒是不怕吵醒他们,她静静盘坐在大殿内闭目调息青灯中的元神之力。
自从铸成这盏魂灯以来,任青三百多年从来都没有过一日闭目休息的,一天至少有六个时辰都在打坐调息元神法相,不是她痴迷修行,而是在这漫长三百年的时间里,任青这盏赖以生存的魂灯,早已从最开始的亮如白昼变成了如今的米粒之光,之前在殿外她出手擒拿住那两名官服公差之时,灯火笼罩不过盈盈一个拳头大小,就是一个正在衰落的细节表现。
这种打坐调息虽然不足以完全弥补每日元神法相的虚弱,可是多少也能拖延一些时日,何况寄出元神魂灯的任青是不需要休息的,三百年不找点事情做无疑是痛苦的。
打坐入静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戏班中的唐文海已经从床上起身,年纪大的人都不太喜欢赖床多睡,何况是他这五十多岁的戏班领导?没提呢都有各种忙不王的琐事。
两人在江神殿中碰了面,任青礼貌性的对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一声招呼,可是后者并不满足于此,他小心的来到打坐调息的任青身边,鼓着一张和顺的小脸,恭敬且敬畏的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再次问了出来:
“姑娘当真不是任二爷?”
“往后可以在这里跟我学戏,人生寂寞总得自顾找点消遣。”
任青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打坐入定,她从地上起身,对着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唐文海问道:“现在我是不是任二爷还重要吗?”
被说破那点心思的唐文海,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然后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与任青告罪一声,皱着眉便回到了众人的房间住处,将戏班中的几个资质好的全都一柄叫醒了弄到任青身前,就要行拜师大礼,可是这群豆蔻少女们站在大殿中端着手中茶水却是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腰来。
任青眉间金线隐约浮现,于无声中透露着无比的威严:“我这个人和徒弟这两个字命里犯冲,拜我为师的人鲜少有得善终的,所以这戏我只管教,诸位要是愿意学的叫我一声老师就好,别的礼都用不着。”
众多被班主唐文海挑选出来的姑娘们中,唯有头牌戏子江玉福略有底气,在任青说完自己的规矩后当先第一个就脆生生的唤了一句“任老师”,久旷的江神大殿里,一时间叫声不绝。
过了三百多年清冷岁月的任青,猛地一下子收了这么多的学生,还真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久寂的江神宫中吵吵嚷嚷,前来学艺的姑娘们在闲暇时不仅把四下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就连屋顶的好几个破洞也修好了,任青不禁感叹穷人家的孩子当中真是什么都会做。
小半年的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首先是戏班的头牌姑娘江玉福先提出了出师的想法,任青点头应允,借助又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江神宫很快又变回了往日那副冷寂无人的光景。
慢慢的,任青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有些衰退了,三百多年岁月过去,现如今他居然有些记不清赵东琼等人的面目了,原来她在开创的这套燃灯法看似理论上可以长生不死,可是元神法相吞吐的速度一旦比不过消耗之后,肉身终究还是会渐渐衰朽的,记忆开始衰退就是这样的一种表现。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后,任青心中久违的又升起了对未来的难言恐惧,她可以在江神宫一直等戏曲,三百年,五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她都能等下去,但是她不能老,更不能死。
枯坐在大殿中的任青开始想办法,恰好业已成角儿的几位跟着自己学习的女学生们前来看望自己,现如今她们都已经是命中一方的名家人物,财富与声望与当初遇到任青之前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虽然任青没有正式收她们为徒,可是饮水思源,特别是梨园戏曲这一行当,因为师傅教的都是吃饭的手段,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每当逢年过节的这些学生即便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派人过来问个安。
任青瞧着身前的这些个女学生,忽然就起了别的心思,她用纸笔将那首长生诀的词曲都写了出来,传发给了几名学生看:
“我知道你们现如今都成了角儿,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大事求你们,就这一件事,把这首曲子传遍天下,让越多的人听到越好,办得到吗?”
任青的时间怕是不多了,所以她选择该被动为主动,将这首能够唤醒惜福转世元神的曲子炒出来传唱天下,假如有一天这丫头无意中听见了还能快点来找自己,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殿中几位学生中,有一个拿着任青写出的词曲笑道:
“我的老师呀,您这个曲也太老了,据老人说都传了上百年了,就是我们几个学生给您唱一唱倒是也没什么,但是传唱天下不太可能的。”
对于这名学生略显无礼的说话,任青并未动怒,倒是有几名学生看不过去了,正要出言呵斥,可是任青却在她们发话前把话蓝了下过来,在这漫长的生命力她早就磨平了火气,也洞悉了人情冷暖,对于那位婉言拒绝的女学生并不意外,自己虽然教了她们赖以成名的东西,可是如果向着用这个就要打架全都听你的也不太现实:
“我这些年下来也练出来不少技法,而且这曲子做成至今三百多年,早就失传了许多,天下间听过的可能不少,可要是想听全了却不容易,老戏迷们一定捧场,若在能加上我研究的技巧,能够广为传播开来的可能是非常大的,在说了我也不指望它成名收钱,只是希望更多人能够听到而已。”
当初自己教授的几名学生中也只有这一位不太顺意,其他的人还是叫任青比较欣慰的,众人就这么在大殿里开始就长生诀这一首曲子开始了探讨和研究,这一小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殿中的几个人都不再是当初懵懂的小姑娘了,成了角儿的气度与眼界都变得非比寻常,很快的就将任青讲的那些技法融会贯通,天色未晚时分她们大致已经掌握,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来练习,任青怕他们回去之后因为事情忙把自己交代的话给忘了,于是便出演挽留了一下,可是这些人除了江玉福外居然都有了各自的档期,任青也无话可说,不过比较值得安慰的是,她们当中最有名气的江玉福留在了自己身边。
将那些学生送出了江神宫,任青看着她们华丽的马车一个个的消失在远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天天在家期盼子孙回家看看自己的孤寡老人,不由得自嘲的一笑:
“你怎么不随她们走啊?”
江玉福闻言不屑的笑了笑:“天天在外头应酬,烦也烦死了,好不容易借口能出来喘口气儿,哪能就这样回去?”
任青冷冷点头,来不及反应过来已经被江玉福风风火火的啦这首,急吼吼的就往江边走,合着是把这里当度假村了?任青一时间不仅对这几个学生交代的事儿开始有些担心,可是由不得不对急冲冲的江玉福叫道: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灯还没拿上!”
“大白天的拿什么灯啊,天天装鬼吓人!”
装鬼吓人?
任青一脸黑线的与江玉福一道来到江边,依旧是那块大石头,当中的一道剑痕将这快巨石一分为二,任青与江玉福两人各坐一边,后者手提着一杆钓竿,百无聊赖的注视着身前江水,而前者则兴趣缺缺的一手抚摸着坐下大石头上的那道剑痕,似乎是在追忆着过往的那些故事。
“真没劲!”
江玉福忽然扔了手中的钓竿到江里,愤愤的从大石头上起身,她生气不是因为钓不到鱼,而是因为沧澜江的鱼都太傻了,刚刚下钩鱼就开始咬,不过盏茶的功夫她与任青两个人的鱼篓都装满了,连任青都为之啧啧称奇。
江玉福将两人装满的鱼篓都收了起来,抱在手中,先是问了任青一句:“你吃鱼吗?”
任青摇了摇头,所谓食气者,神明而寿也,以法相元神反哺肉身的她早就脱离了凡人五谷的范畴,根本不用进食任何东西,到了这等境地凡间吃饭而会成为身体上的一种负担,所以任青不吃鱼。
江玉福扬手把鱼篓中的各类肥美的江鱼都仍到了江里,任青扎伊的望了她一眼,后者微微耸了下肩:“我也不耻与。”
落于江水中的傻鱼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利己远遁而去,反而是在岸边组成了一条长龙,有序的摆动着水花方才离开,,江玉福觉得沧澜江这么多年下来,这群傻鱼没有被人抓干净了吃完,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唐班主说是你三百年前的那位戏曲圣人转世,或是化身,你说的是吗?”
江玉福问话时眼睛不看着人,任青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的问了句:“那你相信人能活三百年吗?”
“我信啊!”江玉福转过头,指了指任青身边那盏从不离身的青铜灯盏:“是不是因为这个?这是神灯吗?”
神灯?我还阿拉丁呢!
任青摇了摇头:“这不是神灯,不过我能活这么久确实是靠着这盏灯。”
江玉福闻言立即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任青摸不着头脑,江玉福立即得意洋洋的道:“刚刚我偷偷的去吹那盏灯,结果哇塞,怎么都吹不灭,那还不是宝贝吗?”
“.....”不知道为什么,三百多年来都清心寡欲,淡薄清修的任青忽然就很想打人。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江风吹拂过来,江玉福站在大石头上迎风而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气江风,怯意的闭上了双眼,而反观任青却是一面色一变,因为在这阵不大的江风中,她居然发现手中灯盏的火光在一阵摇晃,心头顿时开始沉重莫名。
“我们回去吧,我有点不太舒服。”
任青说完便自古的下了大石头,提着灯盏开始向江神宫而去,这一次她真的要心神不宁了,自己的元神法相何时竟脆弱到了这种连风都能晃动的程度?
我还等得到惜福吗?
在心中产生疑问和恐惧不安的同时,三百多年等待岁月的任青也终于对自己的深信不疑产生了动摇,惜福镇定还记得我吗?三百多年的纶会武术,也许神魂早已在六道中消亡泯灭了也说不定。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日上中天之时,任青居然发现自己病了,刚刚开始时任青还不相信,直到中午江玉福听出她浓重的鼻音似乎有些不对劲,将小手放到任青额头上时,大呼小叫的好烫好烫之后,任青方才无比落寞的承认,自己真的是病了。
因为修行到她这种地步的人,一旦生病的话往往叫人头疼的并不是这病症本身,而是病症背后的生机衰败。
凡人得了点头疼脑热的或许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任青不同呀,三百年不老不灭的肉身全赖那站元神法相所化的青灯供养,如今却在这个关头生了病,那无疑是在告诉任青,自己的死期不远了,天人尚且还有天人五衰的寿限,何况她这个被天道所厌弃之人。
时间越发的紧迫,任青在加紧了对江玉福的教导之后,隔三差五的便开始往外赶她,可奈何这丫头见识了任青的种种神异手段之后,更是不想走,连载江神宫缠学了五天方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将离开提上日程,临分别时她一直盯着任青的脑袋看,叫任青好不自在的问:
“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你这脑袋到底怎么长的?居然能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江玉福如今在戏曲上到修为放到外面已经可以算作是一代名家了,可是越跟着任青的时间长,学的东西越深,就越来越觉得这位老师的深不可测。
“好好的,给我把曲儿传出去就好,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任青叹了口气,好像一个上了年纪对临出门的孩子似的,千叮咛万嘱咐,江玉福一脸的不耐烦,可是到了门口就要走的时候又忽然笑嘻嘻的问任青要不要唱歌新曲儿送送我?
后者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然后碰的一声合上了大门,江玉福连连瘪嘴,可等到她步入马车刚刚放下帘子的时候,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在江神宫厚重的大门之后,有道歌声拔地穿云而起,任青背靠宫门大声而唱,豪迈的词曲像是在唱着自己的故事,豪迈而又凄凉。
“可笑今朝,我形只影单!
那古道青坟烟,敢问今夕何年?”
........
就这样,任青收下的一众弟子学生们,带着她的希望将这首长生诀开始在天下传唱,效果意外的居然反响热烈,特别是那些走江湖的游侠儿,如果行走江湖连这个都没有听过那真是太跌份儿了,可是不曾想这首歌居然不知怎地流传到了皇宫里头,当今大梁的天子是个喜欢玩闹的性子,听了这首歌后便私自去了一趟民间,硬是人山人海的西昌里头砸出了一条血路,就坐在昔年任青一手很粗昂版的梨园堂子里听了一回江玉福的戏和歌,从此不可自拔,在后宫天天吵嚷着要把那位江大家接进宫当皇后。
的亏了如今阁首老臣是个会哄人的,他与一大帮子和皇帝拼命唱反调的大臣不同,也从不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要一头撞死,反而拿着大梁三百年前的秘史,指着任青这两个字对天子说:
“陛下啊,您与这首曲子的主人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天子终于被大臣以孝道劝住了念头,但与此同时又生出一个念头:“这首曲子不是失传了好多年吗?近日是如何补齐的?难不成当年杀害先祖,险些让我大梁皇室断了血脉的家伙还活着吗?”
三百年前大梁神武帝死时还很年轻,要不是皇帝身边的女人多,幸运的留下有一个遗腹子,这堂堂皇族正统说不定还真就要被任青给断了,即便如此,多年来那位遗腹子尚未之后便不断的有谣言四起,说当今天子的血脉早已从神武帝那一朝起便断了,现如今的皇帝其实骨子里都不是姓李的。
本来依着当今鸿德皇帝的性子来说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可三百年来如此耀眼从无断绝,几乎已经成了皇室李氏之耻,更是皇室中的一大心结,接受过父皇手中的太平盛世,鸿德皇帝比很想干点什么大事,可是南蛮与被狄戎早在百多年前便被先后平定了,叫跳脱的天子很是无聊,如今有了这么一件事情立即便来了精神。
“调动所有人去查,无比找出补齐这首曲子的人和那个逆贼任青是什么关系,若是那人的后人,杀无赦!”
坐在龙椅上的鸿德天子声调发寒,杀一失足,他虽然天性跳脱爱玩,可到底也是帝王之尊,一言便可决人生死,在天子御口之下,从江神宫走出来的几位女学生们没有一个逃得了朝廷的追捕,其中名声最显的江玉福被人抓入天牢之时更是引起了整个京都的哗然,为了安抚民心民意,朝廷便将任青的形象进行了大肆的魔鬼宣传,最终在老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下,成为了一个罄竹难书的大魔头,江湖败类,国家之耻。
那几位学生被抓到天牢后还没等动刑便将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于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江玉福一行便又被关押着开始前往江户,随行的队伍有甲叶鲜明的军中禁卫,也有许多江湖中闻讯而来的宗师高手,并且这支队伍在出京都之后还在一直的壮大,因为传闻中的任青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能够亲手干掉这个祸害,不仅能扬名天下不说,可能还会就此进入天子法眼。
第二百七十八章:大结局(完)
于是这样一支将近百人的队伍在抵达江户之后竟已经有了上千人的规模,气势空前。
“听说这里头只有一位绝色美人在住,老子便替诸位官爷上前问问路,顺便试一下那个美人儿的成色!”
一个矮胖的江湖客上前笑嘻嘻的自动请缨,官方而来的年轻将军微微点头,挥手让身边人手将宫殿四方都看住了以防走脱,看那样子竟是不打算动手。
毕竟是官面上的人物,可供查询的资源讯息都远超这群草莽武夫,年轻的将军隐约的从史书关于任青的片字记载里,推断出了此人功力高强的可能,加入宫中之人是哪位剑仙后人,那么修为一定得是当世绝颠,才有可能独自在江湖立足,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不怕朝廷翻旧账吗?
矮胖的江湖豪客忽然难不知自己被这位年轻的将军当了枪使,反而喜气洋洋的以为年轻人当真不如自己这种老江湖,当他自持修为的走到宫门口,深处胖手去敲门时,忽然身后传来了江玉福尖锐嗓音的尖叫:
“装鬼吓人的那个!你快跑啊,他们要....”
江玉福话音未落,肚子上便立即挨了一拳,接着就是一只有力的大手铁箍般的钳住了她的脖子,年轻的将军面带冷色,杀气涌动的对她道:
“再敢做这种事情,就算是有天子依仗,我也照杀不误!给我收声!”
一生都在戏台上摸爬滚打的江玉福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眼圈顿时就在周边众多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红了,可她性格就是直爽又要强,心中明明怕的要死还不忘和这个人斗气:
“我就说!我就叫!你们这么多人千里迢迢来欺负一个女人,她犯了什么法了?我才不相信京都里传的....唔唔!”
很快便有人上前用破布塞住了江玉福好似机关枪一样的小嘴,经过这一插曲后也许是意识到已经打草惊蛇的众人也不再客气,当先有三五人合力出掌,将厚重的宫门合力打倒在地,在一阵巨大的尘土中矮胖汉子的喊声洞穿四野:
“此处可有人吗?快快出来,叫你潘爷爷看看!”
矮胖汉子的话忽然就没了声息,待烟尘散尽后大家才看清,院中居然耸立有无数的土坟,光是看着便后背发凉,江玉福对着沉默下来的一众官兵们不屑又得意洋洋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嘴巴里有破布塞着,八成又要出言讥讽,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在院子里比他们还要不堪的样子。
越过了一座有一座耸立的坟茔,众人来到江神大殿之前推门而入,不知觉中所有人的神情都收敛了许多,沉默的时间多过说话,目光警惕,可是当矮胖的江湖豪客伸手将最后一扇大门推开,见到大殿盘膝静坐的任青时,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呼吸一促。
正对着门口打坐的日内去哪个,不染纤尘的纯净面容上波澜不起,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来人,直到江玉福激动不已的唔唔之声入耳,她方才皱眉睁眼,平静的注视着身前无数人影,环顾一周后又将目光放到那个推门的江湖豪客身上,问:
“门是你打坏的?”
一直气势与欲望都和怒的矮胖汉子在见到任青时,不知为何色胆和雄心刹那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好像一条凶狠的狗第一次见到老虎,不惜要知道老虎的厉害,光凭本能就能感觉出来彼此间悬殊的差距,不等他说话,领兵而来的年轻将军已经向前一步,一手按剑沉声问道:
“可是任青后人?”
盘膝而坐的年轻身影闻言哑然失笑,道:“任青那里有什么后人?她连个后都没有。”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这个女人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所有人都震在了那里:“我就是任青。”
“你这个疯子!”
将军在愣神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管这个容貌极美的女人是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剑仙任青,他都不会承认,因为一旦蹦出来一个活了三百年的‘神仙’,那么到时候军心散了这件事就难办了。
将军拔剑怒吼:“那首长生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任青还以为双方还得纠结一番自己的身份问题,没想到这位将军办事居然还挺利索的,比较符合自己的脾性,于是对此供认不讳:“是!”
“那就...杀!”将军一振手中长剑,后者无数将士带有精神奇迹在身的师祖立即迈步持枪而上,与此同时扑来的还有无数想从中捡便宜的江湖人,任青深深皱眉,起身双掌于两侧虚扶,手臂如垂天之翼,抖动出浓重气机,大殿之中刹那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十分浓稠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慢放状态当中,修为越高动的便越是吃力,那个矮胖的汉子与领兵的将军在这等绵绵无尽的气机舒服下仅仅片刻脸就憋的通红。
任青面色难看的开始反掌下压,殿中数百名高手在瞬息之间便感到肩头背上开始有一股沉重的无形压力,在随着任青下压的手掌而不断加强,噗通噗通的双膝跪地声不绝于耳,同时骨骼破碎的脆响也在大殿内响的惊心动魄,江玉福茫然的看着身边跪坐一团的人们,想了想后决定还是悄咪咪的跟着一道蹲了下去。
“啊!!”
将军拔声怒吼,好像无时无刻在与一头无形的大手战斗,额头青筋暴起,胫骨哦这仅仅两个呼吸的功夫,殿内能够勉强站立不倒的足有二十多个,这二十多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当世高手,若非朝廷,天下间谁也调动不了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仅仅只是能够保持在任青面前不下跪而已。
众人这时方才肯相信任青的话,除了三百年前那个被称为剑仙的绝顶人物外,他们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拥有如此恐怖如同神魔般的道行修为。
忽然间任青的脸色苍白了三分,因为她身后的那盏青铜灯盏的火焰开始剧烈的跳动明灭,舒服众人肩头背上的那股沉重压力也就此一轻,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依旧是不可抗的巨力,可在那二十多名高手眼中无疑是难得的机会!
无需眼神交流,二十多名高手此刻齐齐爆发出一股股掘强气机,二十多人的气机刹那如利剑般绞碎了争做大殿中的那股奇特的粘稠感,任青如遭重创的连连后退,最后险些将身后的那盏青灯撞倒,她一手扶着灯盏忍不住开始轻轻的喘息,嘴角处有鲜血缓缓滴落。
“所谓剑仙,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殿中能够站着的二十多位高手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的开始笑道,可任青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因为她的元神法相在经过刚才那阵庞大的消耗,已经是不堪重负了,等火灾灯盏中微弱的跳动着,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最先体现在任青设上的就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三千白发。
众人一时间对任青的这种转变面面相觑,直到那个矮胖的家伙说了句:“这家伙要油尽灯枯了!”
的确是要油尽灯枯了,若按照元神法相在这三百多年来的消耗来算,任青早已经是个迟暮的老人了,孱弱的情况根本就不足以维持住一场高强度的战斗,她喘息着盘膝坐回了原处,仿佛刚才那犹如垂天之翼的气机盖顶风姿只是错觉,一转眼的功夫便不得不坐在这里苦苦维持灯火不灭。
眼见任青如此虚弱的众人,一时间又有许多疾风的词就要显摆出来,可是领兵而来的那位将军却不给那些人机会,上前一步越众而出,对着上首盘坐的任青恭敬一礼:
“所谓天地亲君师,此乃天道纲常者也,今日末将奉大梁第二十七任天子,鸿德晃得谕令,前来送圣人赴死!”
身为大梁朝廷派出来了解这段恩怨的将军,对于三百年前的那是非曲直,以及任青个人生平自然是做过研究的,年轻的将军以为,以任青所作所为无愧于天下任何人,可以说是功盖当世,可偏偏她却动手杀了神武帝,差点致使李氏一脉的皇统断绝,三百年来更是蒙受诸多采集,只此一条边不能为君所能容了,只是将军敬她这一生功绩,送她临走前再次恭称一句圣人。
维持灯火不密度任青,而听到那将军口称自己为圣人时哑然失笑,抬头问道:“三百多年过去,时间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你很不错,但是我还不能死,你们也杀不了我。”
任青笃定的口气使得在场的二十多位高手都愤愤不平,嘈杂的声音才刚刚响起,立刻便有三道巨响从头顶屋檐处炸响:“怕是由不得你!”
三道人影气机如渊似海,僧道俗各自一人,自天而降起便联合有一种莫名的阵势将任青封锁其中,任青感应着三人的气息,不禁讶然的问道:“天人?”
这三个高手赫然才是朝廷真正的杀手锏,也是他们能够得任青通天修为后仍旧坚定杀意的底气,三百年人间岁月,世间无数风流人物中才诞生了三位天人高手,此时尽数在此,共请任青赴死!
“任宫主,若是三百年前我们还需惧你三分,可你偏偏不敬天道,连天子都敢杀,这修为就此被天道斩去一截,而你这三百多年来靠境界强留青春,道行又被削去一截,如今早已是气虚神乏,又如何是我们这些陆地神仙的对手?”
一名道家打扮的真人笑着解释,三位天人早已将任青视为囊中之物,只是天人高手毕竟不同寻常,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让皇宫与江湖上的众多高手现行试探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昔年天下第一人的剑仙任青,早就是个被岁月消磨殆尽的空壳子了。
和尚天人目光炯炯的望着任青手中那盏青铜等,目不转睛的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灯看起来好像是用我佛门秘法铸成,老僧便要那盏灯了。”
俗家打扮的武夫天人则哈哈大笑:“大师与道长要名要物,某家不好多讲,那我就咬人了!”
被三为天人视为囊中之物,早已连身前身后事都瓜分好了的任青面无表情,身上传了不知多少年的破烂长袍忽然无风自动,大袖飘摇,眉心处那道耀眼的金线赫然在目。
“这是....”
天人和尚感受到大殿中源自任青的那股奇异的波动,讶然的道:“观神法?”
话音刚落,一旁的道门天人摇头道:“不对,是内景经!”
事已至此,听到两位天人的猜测,任青终于咧嘴一笑,因为两人其实都说对了,也都错了,三百年来任青早已将这佛道两门的功法推演到了最高境界,这等至高无双的双重加持下去有什么样的伟力诞生无人知晓,胜券在握的三位天人高手在任青那咧嘴一笑的森然中,胆气武断的发寒。
她笑什么?
很快三位天人便明白了,她笑着三百年风流人物尽汇于此,也抵不过她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任剑仙!
虚空之中开始有道道涟漪波纹如水四散,随即一道长发飘摇的绝美身影,腰肢轻摆如舞步旋出般立于任青左侧,手握一柄好似冰雪雕成的森寒长剑,曼声道:“看剑!”
在场三位天热瞪大了双眼,不仅是因为眼前这个从没听过的女人名字,还因为她凭空生出,而且气机道行如渊似海,竟是不在天人之下,这天下间何时又出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天人境高手?
人说佛门观神法修至最高境界后,一念光明可照十方世界,那么何为十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古代对多维世界的一种称呼?如果是的话,那同样将道门内景经修至最高境界后又会如何?
任青便对这个问题留下了答案。
能见千古风流!
疑惑中,又有一道身影凭空如流光般化出,一身火红长袍在空中无声鼓动,仿佛燃烧着的火焰在飞扬,她站在任青右手,神情娇媚也无情的高声道:
“青衣楼,深雪楠!”
一个独臂持刀,身着蟒服的男子从天而降,高声道:“南关,王青相!”
面色苍白犹如阳间之鬼的老太监背负着双手,嘶声道:“天魔,鱼九阳!”
白衣如雪而至,剑气刹那盈殿,对任青大声道:“天下之大只有我才能杀任青!”
一道道波纹震动虚空,一个个身影由此而显化,每一尊由任青观想出的化身都拥有者天人境的可怖气机修为,气息如愿四海,在油尽灯枯的白发任青两侧依次排开,本来是三位天人包围了任青一人,现如今却是三人包围了十几个人,场面显得很是拥挤啊!
“西蜀,徐怀素!”
“禅心寺,千机和尚!”
“清凉山,鹿鼎真人!”
一道道天人生硬,一声声熟悉的叫喊,使得任青久矣落寞的脸上,重新露出来张狂如三百年前舍弃天道时的灿烂笑容。
什么天人高手!狗屁的天人!
山不来就我,我也懒得去救山,我任青要甚的天道!
大殿之中的天人显化,最终止步于医生苍凉天地的巨大龙吟声中,任青盘膝而坐的单薄身子忽然凭空漂浮而起,在她座下不知何时,一直鹿角鲤须的龙头缓缓张目。
江神殿内寂静无声,二十多名高手在天人其实的压迫下颤抖的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领兵的将军同样如此,直到此刻他方才想起那段记载有任青生平的秘史上,为何会无端的有一句:“三尺气概,千古风流”了。
何谓天下无敌?何谓千古风流?
这便是了!
大梁三百年武道风流人物齐至于此,也抵不过一个油尽灯枯的任剑仙!
任青一手持有灯火微弱的青灯,一手握着郑亮如新,尽复旧观的大圣遗音,轻声道了句看剑!
刹那间殿中十几位天人高手齐齐而动,无以言说的庞大气机仿佛能将天地撕裂,殿中之人除了被押来的江玉福外,无一幸免,尽数与耸立了几百年的古老江神殿一起烟消云散。
经此一战后,任青元神法相中的最后一点精气神也即将溃散,虽然人之将死,可做为一生修行的任青于武道最后的收官一战来说,任青已是死而无憾,只是仍有件事任青依然放不下,所以灯火即便微弱也还在撑着未熄。
任青让江玉福在江神宫的废墟之前搭了一个草庐,窗户门口都正对着沧澜江,可时时见到长长笔直的官道上往来的人群与船只。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青只知道经此一战后朝廷也终于消停了下来,也许是在见到三百年前的任剑仙仍有如此道行后被吓破了胆子吧,从此对于任青的事再也不管不问,生怕任青在像三百年前杀神武帝一样上门将鸿德帝也杀了。
只是叫鸿德帝有些郁闷的是,他心中仰慕的江玉福江大家也日夜不停的陪在任青身边,叫他心痒之余也不得不忍疼割爱,毕竟性命与美人,他还是比较看重前者的。
江户草庐之中,任青自那日显化一年为实的一战过后,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用来调息元神法相,江玉福悉心照料,每当任青意识清醒都回去聊几句,只要每天能聊那么一小会儿,江玉福就会开心的一整天都充满了干劲。
“老师傅,老师傅,你天天守在这是要干什么呀?”
自从得知任青已经有四百多岁后,江玉福便改口叫了任青老师傅,看着任青无奈的表情乐此不疲。
“当然是等人啊。”
“等人?等谁呀?
“一个故人。”
“那你还没有等到吗?”
“我想我可能是等不到了。”
没多久,天气转凉开始入冬,这一年除夕,任青忽然开始不在调息法相元神,而是与江玉福在那盏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青铜灯火下包饺子,江玉福边包边哭,几乎泣不成声,任青诧异的问她:
“你哭什么?”
后者凶巴巴的回吼:“不用你管!”
开水沸腾饺子下锅时,江玉福背对着任青,抽抽噎噎的问:“你...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死了?”
任青并未否认,只是神色如常的点点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散晚散都是他吗的散,倒不如我先散,省得伤心。”
江玉福再也蹦不住,顾不得沸腾开滚的饺子,扑在任青怀里大哭。
任青安慰的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笑道:“老师傅我年近百岁方才悟道,见遍了身边之人一个个老死故去,如今临终前有你陪着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喂,饺子熟了。”
江玉福压根不管任青说什么,像个冷酷的流泪机器,就是哭,任青只好抱着她开始盛饺子,其实对于生死间问题,任青早在三百年前的那一场醉酒中就已经看破了,否则也不可能在酒醒之后便又创出了燃灯法这等不求天道的奇功,所以生命真的走到尽头时,她反倒坦然的很,只是由始至终都没有等到媳妇,这点叫她很遗憾。
用过饭之后,窗外开始有爆竹烟花的炸响声在传荡,给出息平添了无数的年味,任青与江玉福并肩坐在草庐的一条长椅上,看着远方演化一个个的在空中绽放到小时,犹如一个个生命轨迹,有灿烂到消寂。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久,两人看烟花的姿态从开始的肩并肩,慢慢变成了相依相偎,任青虚弱的吧脑袋靠在江玉福的肩头,身后青铜灯盏中的火光缓缓熄灭。
江玉福忍着哭声问:“你...你三百年都是独身一人在那么大的地方过,不觉得寂寞吗?”
任青神智渐渐昏聩,小声好似呓语的轻声道:
“只要我的心里,还有想见的人,那我就不是孤身一个人。”
“你想见的那个人,叫什么?”
“惜....惜福,可惜...最后...没有等到....”
江玉福颤抖握起了任青冰凉的小手,连声道:“我就是惜福呀,我就是啊!我....我来看你了!”
“惜福?”
元神法相已经熄灭的任青喃喃念道着,她已分不清真假,肉身更是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道:“笛...笛子...”
任青以为那根竹笛仍旧带在身上,却是忘了那竹笛早在三百年前毁在了南关的战火中,因为神智昏聩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江玉福误以为是任青想要听长生诀,可是慌忙之中哪里找笛子去?
于是她只好抱着身躯冰凉的任青,哭的曲不成调的在她耳边轻哼,带着少年江湖的侠客浪漫,以及阅尽人事后任青改变的那股淡淡哀愁,在江户沧澜江边同江浪一起回荡。
曲不成调的歌声中,任青缓缓微笑,眉心处金线浮出,华为点点细碎的金色粉末,无声涌入江玉福的七窍之中。
江玉福顿时如遭雷击,金色的瞳孔在眼中一闪而过,她抱着已经没了声音的任青,嘴唇颤抖的喊了一句:“阿青?”
这一次任青没有再回她,天地间唯有远处烟花与江浪,生生不息。
三百年的六道轮回,那深刻在神魂之上的记忆早已被无数次的轮回遮挡蒙蔽,又岂是任青小小的一曲长生诀就能唤醒过来的?
江玉福或者说是惜福,用手指细细的抚过任青的眉眼。
那天她们在江边的大石头上钓鱼,整条江无数的鱼都争先恐后的咬钩,就是因为江玉福是江神转世啊!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江玉福用情至深的一首长生诀,加上任青临死前的江神转赠,终于唤醒了她三百年的轮回记忆。
惜福抱着任青,如那年伏魔台大雨时,任青那般无助的抱着自己一般,曲不成调的依旧哼着那首长生诀。
鸿德二十二年,在沧澜江边倒塌的江神宫在民望呼声中再一次开始动工兴建,负责这一次工程的是远近闻名的医馆东家,洪有兴。
洪家祖上与太医院关系匪浅,据说还有出任过院首之职,甚至还传下过一个医剑双绝的牌匾,近日里这位洪家的当代家主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位容颜倾城的女子不断的叮嘱自己重建江神宫,塑造江神娘娘神位的事情。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谁知梦境越来越真实,并且还留给了他一套修改过后的风火剑谱,威力比家传的那一套还要更加的精简厉害,洪有兴这才渐渐开始相信真的是冥冥中的神明在指点自己,不惜耗费家资兴建江神宫。
工程进行的异常顺利,不过半年时间江神宫就已经重新落成,江神娘娘的故事在江户流传已久,完工那天无数靠江吃饭的百姓渔民在宫门拥挤成人山人海,旧址中的那一处处坟茔早已被迁出安置,如今重新落成的宫殿与先前的江神宫占地规格都大致相符,唯有江神大殿上的江神神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茵茵啊,这次我们一起来江神宫参拜江神娘娘,预祝你哥哥明年能够高中,这样咱们一家就有福可享了!”
一个中年妇人整理着篮子里的香烛,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忽然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只见自己不到六岁的小姑娘指着高高在上的两个江神神像:
“娘亲,为什么江神娘娘是两个人呀?她们为什么一个拿笛子,一个拿剑?”
“傻丫头,江神娘娘从来都是两个,那笛子和剑都是神仙的法器,法力无边哩!”
小姑娘懵懂点头,却在母亲躬身下拜的那一刻依稀见到了神台之上的两个人好像忽然对着自己笑了笑,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睁开之时,一切如常。
中年妇人参拜过神像之后便退出了江神宫,母女两人在路过江边之时,小姑娘忽然指着江边的一块大石头大叫:“娘亲!你看!江神娘娘!”
中年妇人转头看去,只见到被一分为二的大石头上两个长袍宽袖的女子正并肩坐在一处钓鱼,身形单薄的那个看不真切,但是手持竹笛的那个看起来容貌清秀可人,正在悄悄的和钓鱼的青衣女子说着什么,青衣女子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肩头震颤不已。
阳光挥洒江边,中年妇人虽然看不清两人具体长相,可其中气度神姿已经叫人望之心折,不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别乱说!这里是江神娘娘的道场,被听了去可是大不敬!”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与娘亲并肩离去,走了没多远小姑娘又一次回过头去望,正对上那两位女子的目光,于是她不满的撇撇嘴,娘亲分明就是在骗人,明明就是殿里江神娘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