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迷障(今日有加更)
小孩指着的地方一片荒芜疯长的杂草,我心里纳闷怎么会有人住在这个地方,而且前面看不见有灯光,我牵着他小心翼翼地前行,时不时看看旁边的小孩心里有些莫名的奇怪。
穿过杂草前面是一汪水泊,看上去应该挺深,黑暗中水似乎都是黑色的,一座只能容下一个人行走的独木桥横跨在水泊中。
“过去就到了。”小孩阴冷的声音穿透黑暗透了过来。
我站在桥头有些犹豫,这么窄的桥带着一个小孩怎么好过,何况天这么黑,稍微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去,小孩忽然挣脱开我的手,一个人走上桥,然后回头死死盯着我,缓缓抬起手示意我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慢慢感觉今晚的事有些不太正常,可小孩已经走了上桥,我担心他会出事,也没想太多快步跟了过去。
踩在桥上面嘎吱嘎吱地响,这桥好像有些年头,行走在上面有些摇晃,可前面的小孩走得很稳,我在后面看着他怎么都感觉他好像是飘忽着。
快走到桥心的时候,前面的小孩停下来,转身对我招手,空洞的眼神透着看不懂的漆黑,我刚往前走一步,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我衣领,一把将我拖了回去,我压根没有意识到后面会有人跟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大吃一惊,本想回头看的,可身后的人很用力地拉拽着我后退,我跌跌撞撞退回到桥头才站稳脚。
急忙转身才看见韩煜竟然站在我后面,刚想说话,韩煜已经站到我身前,全神贯注盯着桥上的小孩。
“和你说过不要出去你就是不听,鬼门关开启是极阴之时,你身上阴气那么重很容易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
“我送这小孩回家。”我不以为然地回答,突然想起什么。“你……你怎么来的,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家?”
桥上的小孩慢慢向我们走了过来,我看见韩煜手里那把桃木剑已经那拿了出来,很严峻地对我说。
“站在我身后,不管谁叫你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照着做就行,还有,也别让任何东西碰你的肩膀。”韩煜全力戒备大声对我说。
我一愣下意识看看双肩,很疑惑地想问拍了会怎么样,韩煜的注意力全在对面向我们走过来的小孩身上,不时被我打扰有些烦躁。
“人在阳世身上有三把火,分别在头及两个肩膀上,鬼门关已开外面到处都是鬼魅,要是你身上的火熄灭,以你身上的阴气,多半会被上身的。”
我本来是打算开玩笑去拍拍韩煜的肩头,突然发现慢慢靠近我们的小孩,脸上的阴沉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和韩煜,我隐约感觉到小孩身上散发的戾气。
午夜的荒郊野外一个目露凶光的小孩步步逼近,而且还是在韩煜一直不断给我强调的鬼门关开启的时候,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惧怕。
韩煜的反应很镇定,夹出一张道符在手,放在两眉之间,嘴里细细念叨什么,我好奇地向他靠了一步,才听见他嘴里说的话。
吾奉天蓬赦,玄武开幽关,狱吏少停考,阴兵周卫寰,魔王怒按剑,六洞镇魔蛮,听我传宣赦,天门视黑山,急急如律令。
应该是他教我那些道咒,韩煜横握桃木剑于眼前,念完后将道符从桃木剑上抹过,他手中道符应声燃烧起来,猛的一挥手道符如同离弦之箭,射在小孩的前面,顿时腾起一道火墙,我们周围四野被照得如同白昼。
韩煜是打算用这道火墙来阻止向我们逼近的小孩,火光隔断了桥也阻挡了我们的视线,我有些担心地说。
“下面就是水,这么晚的天,一个孩子在桥上,你这是干什么?”
“睁大你眼睛好好看看,那桥上的到底是什么。”韩煜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异常沉稳。
我向桥上望去,原本以为小孩会就此停在原地,可燃烧的火墙并没有阻止他向我们移动的步伐,我瞠目结舌地看见他走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动作依旧迟缓呆滞,火苗舔舐到他的衣衫,身上很多地方起火,那小孩居然没有疼痛的反应,甚至都没去扑灭身上燃烧的火。
“这是开天门咒,天门之下万物遁形。”韩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本正经地说。
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小孩的身上,心都提了起来,开始原本是充满担心,可当小孩从火墙中穿透出来的时候,我的担心慢慢变成震惊,嘴也开始一点点张大。
小孩的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连同一起被烧烂的还有他的脸和身体,被烤焦的皮肤在我的注视下纷纷脱落,等他完全从火墙中穿透出来时,站在我们面前的……
我已经不确定还是不是一个人。
周身焦烂的皮肤紧紧地贴合在他身上,苍白的脸已经被火烧毁得扭曲恐怖,他还是继续向我们慢慢走过来,双手缓缓地抬起,他每走一步从身上掉下来被烧焦的衣服和焦灰越多,等小孩离我们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我终于在火光下看清了他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具人形的干尸,头异常的大和他瘦小的身体完全不相配,身体上的皮肤已经干涸,包裹在没有血的干肉上,头上的头发如同枯草低垂好像在地下埋了很久,深陷的眼窝中漆黑的眼睛看不见瞳孔,令人恐惧的眼白在夜晚格外的阴森。
小孩突然向我冲过来,速度之快另我完全没想到,张开的双手五指如同野兽的利爪,腐烂的指尖锋利而尖锐,他的口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我看见他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每一颗都如同刀叉般锐利,似乎能撕碎一切。
小孩在我眼里和干尸差不多,但我见过太多的死尸,却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的,确切的说应该是我没见过还能活生生移动的干尸。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出现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袭击我,韩煜站在我旁边很沉稳地一动不动,小孩张牙舞爪飞扑过来,我有些仓惶地想往后退,就在小孩触碰到我的瞬间,一团黑影从我身边闪过。
我听见一声野兽才会发出的低吼,干尸被撞击到火海中,而站在我们前面的是银月。
一袭雪白毛发的银月,那锋利的牙齿再次显露出来,平常妩媚的双眼如今充满了凶煞之气,它挡在我和韩煜的前面,一步步向火中的干尸逼近。
“这是小鬼,有人养的小鬼!”韩煜很淡定地对我说,身体始终没有动一下,如同他知道银月会出现一般。“这是冲着你来的,今晚开鬼门关,这些小鬼生前都怨气极重,选在极阴之时来对付你,是打算要你的命,这个时刻的小鬼戾气和能力可以发挥到极致。”
“养小鬼?我……我没有招惹过谁……”我刚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在张松林后院的花台发现的那些尸油。
韩煜看看我,默默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你是查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有人打算杀人灭口。”
被银月撞击到火中的小鬼似乎真如同韩煜说的那样,目标完全在我身上,都没有去理会挡在前面的银月,试图绕开它的阻挡来攻击我,可不管小鬼怎么移动,银月始终移动着身体,把我牢牢挡在后面。
小鬼应该是发现无法逾越银月,攻击的对象转移到它的身上,张牙舞爪向银月袭击而去,银月敏锐机警地躲开小鬼的攻击,转头一口咬在小鬼的后颈,小鬼完全不管不顾,恐怖的脸对着我,拼命伸出手对着我乱舞,好像想要把我撕碎。
银月咬住小鬼重重一下扔在地上,还没等小鬼爬起来,前腿顺势压在小鬼的身上,任凭小鬼如何挣扎银月毫无畏惧地大声低吼,一口咬在小鬼的脖子上,把小鬼从地上活生生咬起来,仰头用力一甩巨大的咬合力瞬间咬断小鬼的头,我听见一声骨骼清脆的断裂声。
银月仰起头咬着无力动弹的小鬼,凶神恶煞的样子我都看着有些害怕,从来没见过温顺的银月会如此暴戾,它甩着头,小鬼在它口中如同被撕咬的猎物,折断的脖子瘫软地下垂着,身体凌乱地摆动。
银月用力一甩,小鬼被抛出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银月威风凛凛地怒视着,嘴中持续地发出令人生畏的低吼。
我看小鬼不再动弹,悬起的心这才放下,忽然发现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惊的有些慌乱,刚想说什么,目光中趴在地上的小鬼突然动了一下,我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韩煜的注意力此刻却没在小鬼的身上,警觉地环顾四周,手中的桃木剑握得更紧。
“记住,跟在我身后,寸步都不要离开。”
韩煜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专注和紧张,我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突然发现刚刚有些安静的银月身上的毛发渐渐竖起来,不断蠕动的嘴唇下,锋利的牙齿透着更深的寒意看着远处。
第六十一章 遇袭(恭祝凉心同学大后宫佳丽三千)
之前被银月咬断脖子扔在一边的小鬼,竟然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咬断的头被筋肉连接着,斜着靠在肩膀上,居然再一次向我们走过来,小鬼的样子看得我心惊胆战,一个被折断头颅的人还能移动。
我忽然意识到,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们四周传来,午夜的白雾萦绕在荒芜的杂草中,像飘忽的鬼魅,那些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能清楚地听见荒草被踩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舔舐着嘴唇在四处张望,一团荒草被拨开,另一个小孩从里面走了出来,火光中我留意到这个小孩是没有下巴的,裸露的胸膛被破开过,里面看不见内脏,干瘪的血肉附着在肋骨上,偏偏倒到地向我走来。
紧接着从另一处荒草中走出的小孩更是让我不寒而栗,他的头被他自己提在手中,一路走来残留在头颅上的筋肉上鲜血滴落在荒草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然后是第三处、第四处……
当第六个小鬼出现在我视线中时,我这才意识到,我和韩煜还有银月完全被包围在中间,加上之前被银月咬断脖子的小鬼,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我突然想起在道缘堂后院花台中挖出的尸油刚好是七瓶。
“这些都是受人控制的小鬼,因为不能超生所以怨气极重,这都是邪术,普通办法是对付不了的。”韩煜和我靠背而立对我说。
“那……那该怎么办?”我突然有些慌张。
“银月,你就守在他身旁,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鬼魅靠近他的身体。”韩煜对旁边的银月吩咐,似乎它能听懂人话似的。
本来还打算继续攻击的银月居然真的退了回来,一动不动地守在我旁边,韩煜的面色有些严峻。
“除魔卫道是我辈应做之事,可要你命的人看来也不是善茬,居然知道选在开鬼门关极阴之时,放出这些小鬼,而且一来就是七个,他们怨气和戾气如今已经到了极致,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造化了。”
韩煜话音刚落,围住我们的七个小鬼从不同方向同时攻击过来,韩煜夹出一张道符从桃木剑上抹过,口中快速念出声音。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执龙刀震上立,直下艮宫封鬼门,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应声被一团火焰所环绕,首先冲上来的两个小鬼伸手抓向韩煜,他挑剑格挡在胸前,两个小鬼不知轻重,伸手抓在桃木剑上,顿时一声惨叫,硬生生被震开,我看见那两个小鬼双手被灼烧烂至骨髓,想必韩煜桃木剑上的火焰能伤到这些小鬼。
对我发起攻击的小鬼,被银月左突右挡地拒挡在外面,不过即便这些小鬼不能靠近我,可银月似乎也伤害不到小鬼,每一次被撞开或者被银月撕咬后都还是能重新站起来,一波一波连绵不绝的攻击,开始银月还能应付,渐渐的我感觉它都有些力不从心。
韩煜因为手中有桃木剑,那些小鬼知道轻重厉害后,都不敢茫然靠近,但韩煜也不敢太多分心保护我,他是被三个小鬼拖住,只能保护好我的后背,稍有分心就会被攻击。
“退到桥上去!”韩煜或许是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被小鬼抓到破绽,对着我大喊一声。
我连忙往独木桥上退,银月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保护,韩煜等到我上桥后,一夫当关地守在桥头,这七个小鬼要想攻击我,势必要先闯过韩煜这一关。
这些小鬼好像完全没有畏惧之心,注意力全在我的身上,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韩煜手持桃木剑以一敌七,竟然也不落下风,冲上来的小鬼都被韩煜手中的桃木剑击退,好几个小鬼身上都被灼伤不过应该是没伤到要害,依旧具有攻击的能力,只不过行动迟缓了些。
我在桥上看见围住韩煜的七个小鬼有意识地两两站在一起,把韩煜围在中间,单独剩下的一个正面对着他,慢慢向韩煜靠拢,好像是在计算距离,韩煜此刻全力以赴注视着面前的小鬼没有丝毫松懈。
正面的小鬼突然袭击上来,韩煜持剑而起,手中桃木剑火焰威烈,小鬼竟然不像之前闪避,奋不顾身地伸出锋利的手指扑向韩煜,我心提到嗓子眼,暗暗为韩煜担心,可韩煜并不慌乱,也不避开,胸有成竹脚下步伐轻盈,一剑刺出那小鬼躲闪不及,被燃烧的桃木剑一剑穿透身体。
萦绕在桃木剑上的火焰顿时吞噬小鬼的全身,我听见小鬼在火焰中恐惧的惨叫,身体一点一点在火焰中化为乌有,我正欣喜若狂的为韩煜这一击命中高兴,发现那小鬼即便被桃木剑伤到要害,可伸出的双手并没收回去,猛的向前一伸,紧紧抓住韩煜持剑的手,尖锐的指甲轻易地陷入韩煜的手中,鲜血顿时流淌出来,我惊讶地发现,韩煜的手背被小鬼伤到的地方立刻发黑发青,顺着手臂不断向上蔓延。
韩煜估计也没想到被他重伤的小鬼居然还有能力反抗,手被小鬼牢牢抓住,穿透小鬼身体的桃木剑也无法拔出来。
我在桥上看得清楚,其他两两站立的六个小鬼之前一直不动,现在几乎同时攻向韩煜,我这才明白这些小鬼的意图,用死一个小鬼作为代价来拖住韩煜,其他的六个趁虚而入,从四周攻击毫无防备能力的韩煜。
韩煜此刻已经身处险境,他的手和桃木剑都被牢牢抓住,即便那小鬼已经被火焰烧得支离破碎也没有松开半点,从四周围上来的小鬼完全可以从容不迫地攻击韩煜任何一个地方。
“银月,帮忙!”
我大声对身边的银月喊,银月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一口咬住靠近韩煜的小鬼,身体把另一个撞开,守住了韩煜的左翼,而剩下的四个小鬼却从另一边冲了上来,银月被那两个小鬼拖住无法帮忙,我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冲不过。
“想送死你就来!”
韩煜头也没回大声阻止我,我硬生生地停在原地,事实上我即便真冲过去也帮不上任何的忙,韩煜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掏出两张道符,从桃木剑上划过,燃烧的符箓被他夹在指尖,口中快速地念着。
四维上下,护佐吾身,凶神恶鬼,只闻吾声,不见吾形,如有干犯,押入酆营,依律定罪,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两张符箓顺势飞扬出去,从侧面袭击过来的两个小鬼躲闪不及被符箓贴在身上,一声刺耳的惨叫,我看见那两个小鬼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硬生生地弹飞出去,摔在老远的荒草丛中。
因为六个小鬼是同时攻击,应该是算到韩煜无法同时应对,所以几乎是同时靠近韩煜的身体,左翼的被银月挡住,侧边的被韩煜刚才手中的道符震退,可是右边攻上来的两个小鬼韩煜已经没有时间应对。
他甚至连重新拿道符的机会都没有,他是右手持剑,右手和桃木剑如今还被正面的小鬼牢牢抓住无法动弹,韩煜身体的右侧完全暴露在外面,右边攻击上来的小鬼轻而易举地抓破韩煜的右臂和后背。
腐烂而尖锐的指尖深深陷入韩煜的衣服,瞬间就被鲜血染红,其中一个小鬼顺势撕扯,韩煜的衣衫四分五裂,整个右臂裸露在外面,另一个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重重一口咬在上面,韩煜的右臂顿时血肉模糊,更让我担心的是,但凡被小鬼伤及的伤口片刻一片乌黑发青,和韩煜手臂上的伤口一样,不断向上四处蔓延。
韩煜咬着牙大喊一声,手腕一拧,抓住他手的小鬼指甲陷入的更深,韩煜应该是强忍着剧痛,用力将桃木剑横着一剑活生生把正面的小鬼劈成两半,在剑上的火焰下,小鬼一声惨叫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身体挣扎几下后在火焰中烧成灰烬。
韩煜的手终于空了出来,反手一剑挑出,顺势又是两张道符贴出,右边的两个小鬼躲避不及,也被震飞了出去。
银月还在和左边的两个小鬼纠缠,韩煜怒火中烧连续再贴两道符咒,那两个小鬼也应声弹开。
韩煜在完成这个动作后,身体一软跪了下去,幸好手中有桃木剑支撑,他半跪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可紧咬着牙没发出丝毫的声音,银月走过去用头蹭着他的手,好像想要把他扶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从桥上跑了过去,韩煜用最后的气力阻止我。
“站在桥上!今晚这些鬼魅能要你的命,只有从我身体上踩过去。”
韩煜说完深吸一口气,竟然慢慢重新站了起来,持剑的手都有些不稳,鲜血顺着他低垂的手臂不断往下滴落,身旁很快就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
他挡在桥头,我从后面看着他的身影,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我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朋友,其实我心里清楚,我一直拿他当兄弟!
第六十二章 尸毒(为所有一路相随支持鼓励我的朋友加更)
我很少听韩煜的话,这一次亦然如此,我跑过去的时候,他险些跌倒在地上,他用后背靠着我身体依旧如同挺拔的钢枪。
我脱下衣服帮他包裹伤口止血,可发现那些蔓延的黑气扩散的面积越来越大。
“尸毒!”韩煜淡淡一笑,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的出来。“养的这些小鬼生前没入世,混迹在阴阳两界之间,因此怨气极毒,久而久之便成尸毒蕴藏其身体内,被其伤到尸毒会侵蚀,等到尸毒游走全身,大罗金仙难救。”
“你能和他们斗就不能救自己?”我焦急地问。
韩煜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桃木剑上,萦绕的火焰不死不灭对剩下的六个小鬼似乎具有极大的威慑力,在袭击得手后,那六个小鬼又重新分散围了上来,但这一次并不急于攻击,好像知道韩煜被伤后,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韩煜被尸毒侵蚀倒下,没有了韩煜,剩下的我对于这些小鬼就变得轻而易举,我甚至都能想到,我被这些小鬼锋利的五指以及尖锐牙齿撕裂成四分五裂的样子。
剩下的六个小鬼都注视着韩煜,确切的是防备着他手中这把被火焰萦绕的桃木剑。
“这桃木剑上被我用开天门咒灌注过道法修为,这剑在我手能斩妖除魔,我若要阻止尸毒救自己,就必须消耗修为。”韩煜不以为然地苦笑。“我能救自己,可就无法再对付这些小鬼。”
我终于明白韩煜坚持到现在对伤口不理会的原因,他是担心消耗修为后无力再阻挡这些小鬼,没办法保护我,可他明知道尸毒攻心的后果,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我周全。
“你他妈脑子坏了吧。”我大声对他喊叫。“你不救自己还能扛多久,到时候你也是死路一条,看样子这群东西今晚没打算放过我,横竖都是一死,你还坚持什么,赶紧把尸毒控制了。”
“那我们今晚估计就死这里了。”韩煜翘起嘴角露出不羁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惆怅,重重地叹口气。
“怎么,你也怕死啊?”韩煜居然还笑的出来。
我倒真不是怕这个,当法医这么多年,见惯了生死慢慢的也有些麻木,我记得小时候有人说我是不祥人,命硬刑克旁人,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都没有理会,现在想想或许还真有些道理。
如果今天真要死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就是拖累了韩煜心里有些亏欠。
“你这还是第一次说有良心的话,难得难得。”韩煜淡淡一笑样子很轻松,好像在和我秉烛夜谈,根本没在乎不远处还有六个阴森的小鬼。“除魔卫道是我的本分,你没什么欠我的。”
我看他的样子心里平静了很多,有些遗憾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我真想对那个人说声对不起……”
“谁?”
“一个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感受的人。”我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黯然。
韩煜见我只说了一半,也没再问下去,我催促他赶紧把尸毒控制了,真要死在这里,我怕他会变成那些小鬼的样子,如果真有阴曹地府,到了下面怕都不认识他。
韩煜随性地一笑,拿出道符念咒从桃木剑上抹过,剑上的火焰应声而灭,而他手中道符被一团火焰萦绕,韩煜将燃烧的道符重重按在伤口上。
呲!
皮肤被灼伤的声音,我看见韩煜竟然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但他的拳头握的快发出声响,我知道那应该不是一般的痛楚,韩煜一直强忍着,好在道符灼烧后,蔓延的黑青尸毒立刻退却,纷纷聚集到韩煜手背的伤口处,一股黑血流淌出来。
等到滴落的血变成鲜红,我也猜到尸毒算是清理干净了,可就在那刻,我听见银月嘴中发出的低吼警示,我搀扶着韩煜,看见围着我们的小鬼步步逼近,他们也应该知道,韩煜现在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他们。
“虎落平阳被犬欺,想我除魔卫道斩杀鬼魅恶邪无数,想不到居然被一群小鬼暗算。”
韩煜自嘲地摇头,推开我搀扶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严峻和不屑,小鬼从四周同时发起势在必得的攻击,韩煜从包里伸出的手中夹着道符,因为右臂受伤已经抬不起来,他只能用一只手靠道符来阻挡小鬼。
连我都发现,韩煜手中的道符威力大不如之前,应该是修为消耗太多,小鬼只能被击退却无法击伤,每一次把扑上来的小鬼震开,瞬间又攻袭上来。
韩煜最后一次抬起手的时候,我发现他手中只有一张道符,这应该是最后一张了,韩煜回头看我一眼,很柔情地摸摸银月的头,六个小鬼似乎也知道这是韩煜最后的反抗,同时向他飞扑过来。
南极火铃,金火天丁,速离巽宫,来降离门。吾今混合,结化成形,火急下降,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
韩煜手中最后一张道符没有飞射出去,而是大声念完道咒后围绕在我们四周画了一个圈,一团火墙应声而起,小鬼撞在上面纷纷被烧退,不敢再靠近。
韩煜说这是他用最后的道法修为设下的屏障,暂时能阻挡外面的小鬼片刻功夫,不过当这火墙熄灭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抵抗,而火墙熄灭是早晚的事。
韩煜蹲到银月的面前,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笑着在它耳边说。
“火墙熄灭后不用管我们,你自己能离开这里,你是斗不过这些小鬼的。”
银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直用头拱着韩煜的手,目光变的妩媚温顺,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一滴雨落在我脸上,很快细细的夜雨飘落下来,我抬头看漆黑的天空,韩煜瘫软地坐到地上,一脸的苦笑。
“天公不作美,看来今天你我在劫难逃。”
本来就微弱的火墙被夜雨压制的越来越小,很多地方已经熄灭,那些小鬼又开始蠢蠢欲动,银月的目光重新变得凶残和暴戾,它是通灵性的,我甚至都怀疑它能听懂我们的话,可这一次它显然没打算按照韩煜要求的去做。
刚逼近一步的小鬼忽然都停住,我和韩煜隐约听见脚步声,韩煜眉头一皱从地上站起身。
“这里是阴煞之气形成的幻地,也就是通常说的迷障,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怎么还会有人出现?”
我们向脚步声的地方望去,厚重的夜雾中一把雨伞先露了出来,然后一个一袭白衣的人很安静地站立在伞下,四下安静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太子!
我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就连韩煜也有些惊讶,太子停在我们不远的地方,并没有靠近,他的身体若隐若现的被白雾笼罩,他举着伞心如止水地安静注视着我们,我依稀看见他手中拨动的佛珠。
太子的目光一直看着我和韩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不见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伺机而动的小鬼,看都没看过那些小鬼一眼,但是我惊奇地发现,那些肆无忌惮的小鬼竟然不敢靠近太子。
“同道中人?!”韩煜好半天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太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不过在我印象中他应该不会是来帮忙的,实际上太子也根本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心如止水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我唯一能想到的,他是来看我今晚怎么死在这里。
火墙的火彻底地熄灭,我和韩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六个小鬼的身上,其中两个停留在太子不远处防备着什么,另外四个慢慢逼近过来。
韩煜习惯性地站到我的前面,可这一次被我却把他拖到了身后。
“该我帮你挡一次了。”我苦中作乐地笑着。
银月和我站立在一起护卫着身后受伤的韩煜,突然感觉原来自己挺高大,对面的太子还是静若处子般看着我。
四个小鬼同时冲了上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挡,即便是徒劳我也想做最后的反抗,等我抬起手的时候忽然发现,手里多了一张道符。
这是我在忘川小栈和韩煜开玩笑的时候找他要的,我一直不明白这张单薄的黄纸到底有什么用,似乎对于眼前这些我从来没有相信和接触过的鬼魅,这张道符有着非比寻常的作用。
银月奋不顾身和首先冲上来的两个小鬼撕咬在一起,它伤害不了小鬼,可却能暂时阻止,另外两个向我袭来,我本能用手去阻挡,当小鬼锋利的指尖透过我衣衫抓破胸口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让我快要失去知觉。
那一刻我才能体会到韩煜之前一直承受到的伤害是如此剧烈,我的力气根本无法和小鬼所匹敌,不要说反抗,就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我躲闪的快,两个小鬼的手已经插进我的心脏。
第六十三章 冥焰
韩煜拿着已经失去作用的桃木剑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帮我,可他已经没有气力,我用所有的力气拼命阻挡小鬼的攻击,身上很多地方被抓伤,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流淌到手心。
被我用两只手抓住的小鬼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向我颈部咬去,我拼尽所有的力气抓着他,而另一个已经从后面扑了上来,竖起锋利的指尖,重重向我胸口插过来。
胸口的剧痛让我撕心裂肺地大声喊叫出来,小鬼的指尖已经透进我胸口的皮肤,或许是最后的气力,我把抓着的小鬼扔了出去,抬手的时候我看见掌心中从韩煜那儿要来的道符已经被我鲜血染红。
或许是疼痛激发了我最后的气力,我一把抓住想要挖开我胸口的小鬼,看了一眼手中血染的道符,突然想起韩煜教过我的道咒,我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大声把那道咒念了出来。
皇天敕令,巽户行风。鬼着形灭,神着消踪。与吾战鬼,姓名速通,急急如律令。
这是韩煜教我的颤鬼咒,有什么用我并不知道,实际上按照韩煜的话说,我连用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在这道咒从我嘴中念出的那一刻,我的左肩突然腾起一串幽蓝的火苗,渐渐越来越大直到整个手臂完全被这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我的手在燃烧的火焰中,可我竟然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那火焰出现的瞬间我完全感觉不到身体其它伤口的疼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走,充斥全身的时候,我一把将面前的小鬼抓起,是那样轻而易举,小鬼在我手中惊恐地挣扎,其他小鬼纷纷向后退,流露出极度的惧怕。
我大喊一声用力捏碎手中的小鬼,在蓝色的火焰中,小鬼撕心裂肺地惨叫,试图挣脱也是徒劳,我猛然用力小鬼在我手中顿时被烧成灰烬,一道耀眼的火光从我手中迸裂扩散,强大的冲击力把萦绕在午夜的雾气瞬间冲的烟消云散。
扩散的蓝色火焰犹如不可阻挡的火海迅速地向四周蔓延,韩煜都震惊地一把将银月抱在怀中匍匐在地上,火海摧枯拉朽波及开来,所到之处一片灰烬,那些试图逃跑的小鬼被吞噬在里面瞬间荡然无存。
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太子竟然不动如山,巨大的冲击力卷起炙热的热气,吹拂起太子的衣衫,他却稳稳地举着雨伞,心如止水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然后看了片刻后,慢慢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完全不知道突如其来的蓝色火焰是怎么回事,慢慢这些火焰从我手臂上熄灭,我惊讶的发现身体上那些伤口已经看不见,只是左臂上有些刺痛,低头一看是我那处疤痕,我能确定,蓝色的火焰最开始就是从这处疤痕中升起扩散到整个手臂的。
四周的白雾散去,连同一起消散的还有头顶的乌云,月光重新照亮了我们站立的地方,没有荒芜的杂草,也没有水泊和独木桥,转身才发现我站立在一处还未修建完成的大桥上。
我记起最开始那小孩让我往前走,我当时若不是韩煜把我拉回来,我已经从这桥上掉落下去粉身碎骨,若不是韩煜从地上吃力地站起来,我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我都怀疑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里是离极乐街很远的地方,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搀扶起韩煜,说我依稀记得来的时候坐过一辆公交车。
韩煜说这是迷障,我身上阴气重,在鬼门关开启的时候,很容易被这些鬼魅所引诱,他是发现我收来放在店里的钱竟然是一张冥币的时候,知道我可能出事了。
我这才想起那个向我买衣服的老头,今晚经历的这些是我这一辈子都没打算相信过的,若不是有韩煜想必我早就不明不白地死掉,而死因只会是意外失足堕桥而死。
至于那辆公交车,在回到韩煜的忘川小栈后,韩煜指着店铺角落里的一个纸扎问。
“你坐的那公交车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看着那纸扎的车,惊讶地发现真是一模一样,韩煜告诉我,这叫冥车,是给死人坐的,我听得瞠目结舌。
“是太子想要害我,那些小鬼多半是他安排的。”我很确定地对韩煜说。
那晚之前我记得太子威胁过我,他明目张胆地说让我小心点。
“太子……”韩煜听完皱着眉头摇头。“他想不想害你我并不清楚,不过今晚这些小鬼绝对不是他安排的。”
“为什么?”
“迷障之地是鬼魅靠阴煞之气制造的幻觉,一般人是看不见也进不来的,太子竟然可以走进来,而且还能来去自如,可见他也是同道中人,虽然他修的不是道家之法,作为佛门弟子他修为并不低。”韩煜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养小鬼是邪术,有损阴德和修为,太子的修为应该对这种邪法不屑一顾,何况他真要害你,以他的本事何必要搞这么多事。”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还是愤愤不平地说。
“他好像是知道你会出事,出现在那里……”韩煜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没发现他好像是在等着什么吗?”
韩煜的感觉我也有,我一边重新帮韩煜清理伤口,一边很疑惑地回想当时的情形,不过太匪夷所思,当时发生的事,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饭桌上还摆放着酒菜,想必是韩煜原本准备给我过生日的,今晚让我对眼前这个一直嗤之以鼻的神棍完全刮目相看,曾经一笑而过不相信的鬼神之说重新颠覆了我的认知。
“之前一直当你是神棍,从来没问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开一个寿衣店?”我给韩煜倒酒笑着问。
“我无父无母是在阴庙长大的,什么也不会,不干这个我还能做什么。”韩煜不以为然地笑着回答。
“阴庙?什么是阴庙?”我好奇地问。
韩煜告诉我,所谓的阴庙,从字里行间就能领悟出意思,庙宇按照阴阳分两种,庙里供奉的主神如果有正式神格的话就是阳庙,反之,阴庙里供奉的却是没有神格的,大多是死于非命的孤魂。
古以死而无后称厉,因无后嗣奉祀的鬼魂,生活无定便成为厉鬼作祟害民,通常厉鬼供奉在阴庙,尊称为大众爷。
韩煜见我似懂非懂,用直白的话告诉我,阴庙供奉的有很多种,之前乱世因剿贼平乱而战死者供奉在义民庙,以嘉许其义行,凡因修路、建筑、迁墓所挖掘出土的无主骨骸,或有无名尸则集中供奉,称为有应公庙,如为无主女尸则集中在姑娘庙,以示男女有别,海上浮尸则称水流公。
韩煜从小就在阴庙长大,耳闻目染的都是祭祀有关的事,难怪他会开寿衣店,我问他关于道行的事,韩煜说是收养他的阴庙住持教他的。
“银月呢?”今晚让我重新认识的还有这条浑身雪白的狐狸。
“主持说我是被遗弃在阴庙门口,银月就一直守在我旁边,我从小就是和它一起长大的。”
韩煜回答完后示意让我坐下,看了我半天若有所思地问。
“你……你最后手臂上的火焰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还想问你呢?”我也疑惑地看着他好奇地问。“我就是拿着你给我的道符,道咒也是你教我的颤鬼咒,我都不明白怎么就起火了,这方面你比我懂的多,我怎么会有你桃木剑上的火?”
“你那个不是,我桃木剑上的是道法修为所赦令的三昧真火,而你身上的是冥火。”
“冥火?!”我一愣大为不解地问。“有什么不一样?”
“你听过阴间有刀山火海的说法吗?”
我点点头。
“你身上今晚燃烧的冥焰,传闻中阴间的火海就是这种火焰。”韩煜深吸一口气疑惑地说。“我是没有亲眼见过,毕竟能见到的都是鬼魂了,道家典籍中记载,冥焰能燃六道众生,除一切恶障,但凡在冥焰之下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可居然伤不了你。”
我告诉韩煜我七岁那年被送到过太平间,依稀记得有人看过我,年纪并不大可样子已经记不起来,那人好像也在我面前烧了一道符,而且还在我肩膀留下了印记,今晚出现的火焰,就是从那印记窜出来蔓延整个手臂的。
韩煜听完说让我脱掉衣服,他想看看那印记,当我把左臂上的疤痕露在他眼前时,韩煜目瞪口呆地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了?”我看他表情如此震惊,诧异地问。
“这不是什么疤痕,这是道家不传之秘的最上乘道法,护身结界印。”韩煜微张着嘴大吃一惊地说。“能驱使冥焰的并不是你,而是给你这个印记的人,真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道法如此高深的人。”
第六十四章 尸骸人偶(今日有加更)
韩煜说开鬼门关后的这个月是鬼月,既然有人想要我的命,一次不成想必还要筹划下一次,叫我这个月务必小心,没事不要随随便便离开忘川小栈。
我第一次这么听韩煜的话,半步都没离开过店铺老老实实地呆了三天,我接触的死人比活人多,所以根本不存在结仇之类的事,若真有争执纠纷,首当其冲能让我想到的只有太子,可韩煜一口否定太子不会这样做,即便太子存心找茬也犯不着用这样的邪术。
那剩下的就只有案件,我隐约感觉到我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关键的秘密,有人不希望我再查下去,想到这里我有些担心云杜若,我都险些枉死,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危险,整整一个上午坐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刚抬头竟然就看见云杜若从车上急匆匆走下来,见她还安然无恙心里多少有些踏实和放松,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打断。
“上车,有命案!”
我都来不及和她寒暄,感觉她的气还没消,反正语气很冰冷,以她的性格怎么会跑来找我,多半是屠夫的意思,我刚出门韩煜就跟了上来。
“算了,中元节这个月我还是跟着你好点。”韩煜心有余悸地小声说。
上车后云杜若一本正经,也没有过多的话,神情严峻地告诉我,案发地点是城外的听泉山庄,这地方我听说过,是一处休闲娱乐的山庄,因为建立在湖中,岛上以风光宜人而著称。
案发的经过是,有人在听泉山庄组织同学会,负责主持这次聚会的是向忠义,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些耳熟,云杜若告诉我,向忠义是厅长,平步青云的高官,多次来局里检查工作,听云杜若这么一说我想了起来,好几次在局里还见过他几次。
“向厅长怎么了?”
云杜若简短地说,向忠义在致辞后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可再没有出来过,负责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在清理房间的时候,发现有大滩血迹从向忠义房间的门缝流淌出来,然后就报警,屠夫已经安排人赶过去。
听泉山庄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坐落在湖心小岛依山傍水,进出都必须通过一座桥,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封锁,向忠义的房间在山庄客房的四楼,等我们到房间门口,发现凌国栋和其他人的脸上都很凝重和诧异。
从房间里流淌出来的鲜血蔓延到走廊的地毯上,大片大片是触目惊心的猩红,隐约能听见房间里有声音传出来,我感觉有些耳熟,往前走了一步,隔着门仔细听了一下后,脸上顿时一片苍白。
……
盟山誓海防中变,
薄命红颜只怨天。
……
这是《鸳鸯冢》,曾经脍炙人口的曲目如今已经变成催命曲,我推了一下门发现是紧锁着,云杜若也听到,知道事态严重,叫服务员开门才发现房门从里面反锁,技术部的人费了很大的力才把门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脚下有湿滑粘稠的感觉,房间的黑暗中传出抑扬顿挫的女人吟唱的声音,我在黑暗中摸索到房间的电灯开关。
我按下去在房间明亮的那刻,所有人都被房间里的景象吓到,一具悬挂在房顶的尸体,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具血肉淋漓的骨架,被线串连在一起,如同一个牵线人偶般在我们眼前,伴随着那令人胆寒的《鸳鸯冢》,恣意的舞动着身体,骨骼之间撞击的声音让每一个人毛骨悚然。
云杜若离那具骨架最近,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到我怀里,我从后面搀扶着她,感觉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砰!
有人摔倒的声音,我转头才看见倒在地上的楚天启,像他这样淡定的人都被吓到,跌倒在地上,我这才留意到房间的地板,我们完全是站在血泊之中,以至于楚天启站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宛如血人。
和年维民尸体的处理手法有些类似,这具尸体只有头是完整的,一眼就能认出死者是向忠义,只不过他的下颚被处理过,能随着骨骼一起摆动,看上去好像在说话。
我留意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是从一台老式的卡带机发出,这让我想起了慕寒止房间里那台,里面播放的是磁带,尸体的骨架被精心处理过,在我开灯的那刻,拉动了机关,尸体的骨架形同人形傀儡般舞动。
云杜若小心翼翼关掉卡带机,凌国栋带人做现场勘查,我和楚天启戴上手套把向忠义的尸骸放下来,在向忠义的头颅下端我发现一个半指长的伤口,位置刚好在颈总动脉上。
我和楚天启对视一眼,这应该就是向忠义的致命伤,因为房间里有大量失血,可见是在向忠义活着的时候被人放的血,手法很娴熟干净利落的一刀,不偏不倚割断了向忠义的颈总动脉,楚天启很快就在向忠义的脚踝处找到被捆绑的淤青,淤血的沉积可看出向忠义当时应该是被捆绑双脚倒着吊起。
而凶手一刀割断向忠义的颈总动脉后,大量鲜血涌出,从伤口的创面很容易看出是被极其锋利和薄的刀具造成,我瞬间想到了手术刀,因为向忠义是倒立,因此放干净他身上的血只需要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从现场失血来看,这里可以确定是第一案发现场,在床脚的血泊中凌国栋找到被遗弃的内脏,凶手在放干净向忠义的血后,就在房间的床上直接破开尸体取出内脏。
但是,让我大为疑惑的是,向忠义的尸体上居然没有肉,只有少部分还附着在骨架上,大部分已经不知去向,切割部位很平整应该是被锋利的刀具分割下来,然后剩下的骨架再被穿联起来,由此可见凶手对人体的结构极其熟悉。
我看见旁边的楚天启浑身是血,我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让他先去把衣服换了,尸体安排人先送回局里等待详细的尸检。
“能不能确定死亡时间。”云杜若很焦急地问。
“根据现场血液凝固的程度看,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四小时。”我很确定地回答。
云杜若说询问过楼层负责清洁的服务员,是亲眼看见向忠义回的房间,时间和我推断的差不多,推断向忠义回房后就被杀。
说到这里,我忽然抬头看见对着向忠义房间大门的长廊上有监控摄像头。
“这摄像头能拍摄到向忠义房间,如果有凶手行凶,离开的时候会被拍摄到。”
云杜若和我立刻找到听泉山庄的监控室,让翻查向忠义那个楼层的监控录像,在视频中我们看见向忠义急急忙忙地回房间,样子有些慌乱和匆忙,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开门的时候钥匙都掉落在地上,可是从向忠义关门后,直到有人发现血迹从房间流淌出来,再到警方人员赶到,最后是我和云杜若一行人出现在视频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离开过房间。
云杜若眉头紧锁,如果向忠义的房间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房间行凶的话,从视频监控上看凶手是没有离开过房间的,可是房间在四楼从窗户离开更不可能。
听泉山庄的安保做的很完善,所有地方都被无死角摄像头覆盖,云杜若要求翻查窗户外墙的监控,从视频上看,在向忠义进房间的时间段,房间的窗帘很快就被拉上,不过看不见是谁拉上的,窗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打开过。
云杜若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保安负责人。
“听泉山庄出入一共有几条路?”
“当然只有一条,就是你们来的时候那条桥,因为这山庄是建立在湖中岛上的,进出必须通过连接的大桥。”
安保人员告诉我们,听泉山庄今天是被举办同学会的包下,进出都需要请柬签到,也就是说没有和同学会无关的人进入,安保人员调出出入的监控,快速浏览一遍后说,到警方来之前,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离开过听泉山庄。
“没人离开过……”云杜若看我一眼兴奋地说。“那也就是说凶手现在还在听泉山庄。”
云杜若立刻安排人马上封锁听泉山庄出口,对山庄里参加同学会的人进行排查。
我看着监控视频良久,一言不发,深吸一口气对云杜若说。
“现在已经不是凶手有没有离开过,又是密室杀人,凶手应该一直在房间里才对,而且还有一件让我想不明白的事。”
“什么事?”
“向忠义身上的肉去什么地方了?”我诧异地揉着额头说。“很明显向忠义是在房间被分割的,血和骨架都还在,可身上的肉去什么地方呢?”
第六十五章 鬼影(为121142bgt打赏皇冠加更)
凌国栋急匆匆走了进来,用手套提着向忠义房间里发现的卡带机,放在我们面前后郑重其事地说。
“你们最好听听。“
凌国栋按下播放按钮,《鸳鸯冢》的唱曲又从里面响起,这曲子听了太多遍,我们都知道里面女人的声音就是慕寒止,凌国栋把声音慢慢调大。
磁带的声音背景有些杂乱,好像是有干扰,我们仔细聆听了片刻后,都震惊地愣在原地,磁带的唱曲音里还夹杂着另一段声音,是一个女人很冰冷的说话声。
都要死!都要死!
这声音落在我们耳里有一种莫名的冰冷,这话我们在慕寒止房间的卡带机中也听到过,而且一模一样,在进房间之前听到《鸳鸯冢》时,我就隐约感觉这又是一起和慕寒止有关的案件,现在被证实了我的猜想。
“凌哥,你马上安排人比对在慕寒止房间发现的四个脚印中,和向忠义的是否吻合。”云杜若看来想的和我一样。
“我已经安排人在开始比对了,相信很快结果就会出来。”凌国栋说。
现场排查的人回来说,都反映向忠义之前都很正常,可是在说完祝酒词后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回房去,参加同学会的人也就是那个时候最后一次见到向忠义。
“有没有宴会大厅的监控视频?”云杜若问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说听泉山庄的安保做的很周全,宴会大厅里所有角度都被监控覆盖,云杜若听完让调出向忠义祝酒词时候的视频。
从监控的时间显示看,果真是向忠义回房的四个小时前,和我推断的死亡时间刚好吻合,视频中向忠义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异常,我们看见向忠义似乎很高兴,举着酒杯来回在人群中穿梭,和同学把酒言欢,直到宴会开始后,向忠义坐在最前面的酒席旁,被安排上台讲话,或许是身份的原因,想必今天的同学会令向忠义意气风发。
我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频,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向忠义上台后也谈吐正常,可在他讲话停顿的间隙,我看见向忠义应该是很无意的环顾四周的时候,他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视频中的向忠义神情就是从那刻开始变得恐慌和震惊。
完全没有之前举重若轻的潇洒和风度翩翩,按理说向忠义对于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惯不惊才对,是什么能令他突然失态,而且还如此的慌张。
“倒退,把视频退到向忠义酒杯掉落之前。”云杜若也应该是看出了问题,对安保人员说。
被定格的画面上我们都看见向忠义偏着头,应该是瞟了一眼自己的侧面,酒杯就是在那一刻掉落的,我猜想当时一定是向忠义看见了什么令他恐惧害怕的事,而且还是他一直惧怕的根源。
我记起安保人员说过,宴会的大厅所有的角度都被监控覆盖,我连忙让调出向忠义瞟向的那个方向的监控。
从向忠义看的角度,是宴会大厅的右侧,那里是二楼旋梯处,在调出的视频中,向忠义掉落酒杯的同一时间里,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白衣女人的背影,很可惜看不见她的脸,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情况。
“不对啊,听泉山庄今天被包下来,所有来的都是参加同学会的人,而且进门之前需要出示请柬和签到,而且现场排查的人员已经核查过身份,在场的都是受邀的同学。”云杜若有些疑惑地说。“那就是说现场都应该是向忠义认识的同学才对,不应该有外人,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向忠义看见了这个女人后突然失常,这个女人又是谁?”
女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而视频中我们都看见向忠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神情变得紧张和慌乱,开始还流利的祝酒词也开始变的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台下的人都交头接耳的看着他,都很好奇向忠义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向忠义时不时向右侧瞟着,没过几分钟后向忠义在台上推脱说自己有些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有人过来搀扶询问,向忠义也摇手示意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看得出向忠义脸上的表情完全是想逃离这里的恐慌,跌跌撞撞极其失常地离开了宴会大厅,好在听泉山庄的监控覆盖果然是没死角,我们能从不同位置的监控摄像头捕捉到向忠义的身影。
向忠义一路上都慌慌张张,时不时还回头看,像是在躲避什么,完全和他的身份不相称,视频中向忠义脸色苍白,不时用手擦拭着额头,我猜想应该是擦汗水。
走进电梯后他依旧在紧张地搓揉着双手,电梯在三楼停下来,电梯门被打开,可并没有人进来,向忠义看了看后心灰意冷地点击着关门的按钮,看得出他心情很烦躁和慌乱。
视频就在这个时候变得模糊,画面上下抖动完全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云杜若焦急的问。
“不知道,平常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安保人员也很疑惑地说,起身检查了半天画面依旧是模糊不清。
好像有什么东西干扰到视频,屏幕上显现的全是雪花点,播放的片段也变得断断续续,工作人员修复了好久也没什么用。
“停!”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韩煜突然说了一声,视频定格下来,画面中依旧是模糊的片段,不过比之前要清晰些,至少能看见画面中的向忠义。
但在视频被定格后的瞬间,我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就连播放的安保人员也恐慌地蠕动着喉结。
三楼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并没有人进来过,画面中向忠义站在电梯里,抬头看着上面,我想他一定是很焦急地看着变化的楼层数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房间。
在他的身后!
我们都清楚地看见一个长发女人牵着一个小孩。
在模糊的画面中我们看不清女人和小孩的脸,可分明他们在同一个电梯里,女人和小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这是从三楼到四楼的途中,女人和小孩如同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杂乱的雪花点中,画面显得异常诡异。
云杜若伸出手按下播放的按钮,我们努力的从模糊的画面中看发生的一切,电梯停在四楼,向忠义出去的时候可能是太慌张,钥匙掉落在电梯里,他慌乱地转身蹲下去拾取。
那女人和小孩就站在他的面前,视频中钥匙是落在女人和小孩的脚前,向忠义拾起来后并没有停留转身就出了电梯,他的这个动作和反应,让我和韩煜有些吃惊地对视一眼,我看见云杜若脸上也有同样的表情。
很明显,如果向忠义能看见电梯里的女人和小孩,他的反应和动作不会是这样的,向忠义的肢体动作唯一的解释只有可能是他没有看见就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女人和小孩,或者……
他根本看不见这女人和小孩!
向忠义拾取钥匙后离开电梯,那女人和小孩几乎是紧紧贴着他的背一同出去,画面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完全雪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工作人员正想去处理,我们都闻到刺鼻的焦臭,视频设备冒出烟像是什么地方烧毁,工作人员连忙拔掉电源,云杜若只关心那盘视频的完好。
可被重新取出来的视频轨道已经被烧毁,再次播放提示视频已坏,之前我们看见的画面彻底的损坏,云杜若环抱双手很气愤和失望地走了出去。
我和韩煜跟在后面,之前看向忠义房间长廊监控的时候,只看见向忠义一个人进去,可电梯的视频显示那女人和小孩是跟着向忠义的,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着,或许和向忠义进门的还有那小孩和女人,只是……
我们和向忠义一样,看不见而已。
云杜若一个人站在外面沉默,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小孩,反锁的房间,并没有离开过的凶手,以及向忠义身上消失的肉,这些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我甚至庆幸那视频被损坏,真不知道屠夫看见这视频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现场负责排查的人员回来向云杜若汇报,今天来听泉山庄参加同学会的,签到人数是三十二名,和排查人数一致,除了山庄工作人员之外,山庄并没有其他人。
“不过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警员说。
“什么事?”云杜若问。
“在今晚宴会开始之前三十二人合影留念,听泉山庄把合照按照参会人数做成了纪念册,送给今天来的人当礼物,制作的人并不清楚做多少份,是按照照片上的人数做的。”警员拿出一份纪念册交给云杜若。“可是一共却做出来三十三份,最后一份不知道是谁的。”
“……”云杜若一愣,连忙打开纪念册。“怎么会有三十三份?!”
我和韩煜也围上去,制作人按照照片的人数制作,或许是算错了人数,或者就是……
照片中多了一个人!
云杜若听完挨着数照片上的人。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三十二……
云杜若的指头停留在照片最后一个人脸上的时候,口中数出三十三的数字。
我在照片中扫视了一遍,心里一紧,在照片的最后一排,我在两个人脸的后面,看见一个和参加同学会的人格格不入的脸,看不见开心和喜悦,脸上只有空洞麻木的表情,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那脸明显要比照片中所有的人年轻。
慕寒止!
她竟然出现在这照片中,我试图顺着她目光看向她关注的方向,那正是站在中间的向忠义。
第六十六章 意外发现
向忠义的身份特殊,这么大的案件连屠夫也被惊动,在听泉山庄办公室召集我们开现场会议。
我把那同学纪念册送到他的面前,指着照片最后的女人,屠夫看了一眼后,焦虑的脸上顿时出现震惊和不解。
看得出他已经认出慕寒止,毕竟二十年前的案件是他负责的,如今就死在他眼前的慕寒止出现在照片中,屠夫半天也没有能说出话来。
凌国栋已经证实,经过比对向忠义的脚印和二十年前留在慕寒止房间中的四个脚印其中之一吻合,果然不出所料,向忠义就是慕寒止死亡当晚,出现在房间中的四个人之一。
都不用去考虑动机,和年维民一样,向忠义或许也参与了那场谋杀,他的死我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如同插在慕寒止房间花瓶中那朵枯萎的黑色曼陀罗。
复仇!
向忠义一样也是死于一场不可预知的谋杀。
“你是想说慕寒止回来复仇?”屠夫背负着手瞪了我一眼。
“至少是有人想要帮慕寒止复仇。”云杜若帮我回答。
我已经不打算去和屠夫再争辩凶手是人是鬼,我相信科学同时也尊重我的职业,因此一直以来我如同段红教我的那样,坚信在法医的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不过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我所见到或者是直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又怎么能试图去说服屠夫相信。
“我只相信事实,凶手混淆视听不过是想误导我们的判断,凶手有没有离开过房间,是怎么离开已经不重要。”屠夫出门的时候严肃地说。“我只知道没有任何人离开过听泉山庄,那凶手还在这里,无论如何你们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房间中只剩下我和云杜若,我们相对无语,沉默了好久我才想起韩煜,把他叫进来。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我刚才去电梯看过,在里面有灵体留下的痕迹。”韩煜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之前的视频有干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你们在视频中看见的或许真就是慕寒止和慕晓轩。”
“你该不会是想说,慕寒止和慕晓轩的鬼魂回来杀掉向忠义复仇?”云杜若始终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刚好相反,或许在平时我还能确定,但今天这是不可能的。”韩煜一本正经地回答。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今天不可能?”
“你忘了,这个月是鬼月,慕寒止和慕晓轩若是枉死的话,鬼门关开启,她们母子势必会回到身前死的地方,而不是出现在这里。”韩煜很肯定地回答。
“那你刚才说电梯里我们看见的就是她们?”云杜若有些迷惑地问。
“那是因为她们知道向忠义今天要死,她们并不是来复仇,而是了却心愿,也算是九泉之下能瞑目。”韩煜看了云杜若一眼回答。“何况向忠义官运亨通,正印加身,鬼魅是靠不近他身的,所以杀他的另有其人。”
“既然向忠义已经证实和慕寒止的死有关,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不是她们回来索命复仇?”我问。
“人的血是精魄,鬼要退避三舍,若她们母子真要来索命复仇,也不会是用这样的方式。”韩煜对着我说。“你难道忘了昨晚你入迷障,你看见的是一种景象,而实际的是另一种,鬼魂不能杀人只能让人产生幻觉。”
我好像有些明白韩煜说的话,如同昨晚我明明看见的是独木桥,实际上是还没有修建完成的大桥,当时若不是韩煜及时把我拖回来,再往前走一步,我恐怕已经粉身碎骨。
“昨晚?昨晚你怎么了?”云杜若关切地问。
我想了想还是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云杜若,特别是见到太子的事更是巨细无遗地说给她听,云杜若听完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是在给她讲聊斋。
“他……他是绝对不可能害你的。”云杜若很确信地对我说,她是指关于太子的事,和韩煜说的一样。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不会害我,那晚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威胁我,让我小心点。”我执拗地反问。
“总之,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相信,唯独你说他要害你我是不会相信,也不可能的事。”云杜若说到一半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他让你小心点?”
“对啊,就是在遇到你之前,他明目张胆恐吓我。”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应该是在警示你,是你自己先入为主主观地认为他在要挟你。”云杜若摇着头确定地对我说。
云杜若这样一说,我也有些疑惑,回想起当时太子给我说那句话的表情,似乎真不是恐吓,而是诧异和担心才对,太子为什么能看出我有危险,又为什么要提醒我?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人想要对你下手,说明我们查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是有人想阻止你查下去。”云杜若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那就奇怪了,我就是一个法医,查案是你在负责,找茬也应该是找你才对,怎么找到我身上?”
“是啊,为什么要对你下手?”云杜若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太子!太子在你身边,他能在迷障中进退自如可见不是普通人。”韩煜很平静的对我们说。“昨晚那些小鬼明显惧怕太子,连他身都不敢靠近,而太子在你身边,所以对他下手容易的多。”
“那你这话是承认你没太子厉害?”我有些失望地白了韩煜一眼。
“太子是有备而来,我是出去找你仓促应战,孰高孰低怎么分的出来,等有机会倒是想和他讨教讨教。”韩煜很淡泊地回答。
“那既然不是慕寒止回来杀人索命复仇,那就是真有凶手行凶,可这个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呢?”云杜若的思绪又重新回到案件上。
还有向忠义尸体上消失的肉,我百思不得其解,进来报告的警员说现场排查工作进入尾声,参加同学会的三十二人,在向忠义被杀案发这段时间内,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且也核对过监控视频,证实了这三十二人都没有杀向忠义的作案时间。
云杜若还是不甘心,要求重新核查一遍,从监控视频上看,凶手是不可能离开听泉山庄,一定是排查的过程中出现了纰漏,有漏网之鱼试图蒙混过关。
排查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这一次连同山庄里面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一起确定行踪和时间,可最终得出的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没有一个人符合作案的时间。
凶手再一次凭空的消失。
我们去找凌国栋,现场那么多血,凶手即便再小心也不可能不留下脚印,但是凌国栋告诉我们在房间中没有提取到除了我们办案人员之外的脚印。
我们把这些汇总后向屠夫汇报,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半天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久才重重叹了口气,看他的样子异常的倦怠,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我低着头不说话,等待屠夫的训示,桌上摆放着整理出来的报告和那本多出来的同学纪念册,我的目光落在隐藏在人群中的慕寒止脸上。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和匪夷所思的案件,这已经超出我能认知的范畴,可韩煜很确定地告诉我们,慕寒止是不可能回来索命复仇,那凶手到底又是谁。
我的目光移动的时候忽然停在照片上,中间一排在向忠义旁边站立的女人样子看着很眼熟,我慢慢拿起照片,在放大镜下仔细一看。
谭爱萍!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平日我们都叫她谭姨,她是屠夫的妻子,退休之前也是法医,算起来是我的前辈。
“姜局,谭姨和向忠义是同学?”我拿着照片好奇地问。
屠夫回头瞟了一眼照片我指的人,点了点头。
“是的,她和向忠义是高中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嘴里没说什么,可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在梳理慕寒止案件的时候,每一个和慕寒止有关系的人都调查过,可始终有一个人没去查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姜山。
二十年前是他负责处理慕寒止的案件,也是他将案件定性为自杀,正因为如此案件才会就这么结案没有深查下去,然后负责给慕寒止尸检的萧博文,刚好又是他的挚友,而萧博文在给慕寒止尸检后第三天就意外身亡,负责现场勘查的又是姜山。
现在向忠义不明不白死在房间里,明明和姜山是没有关系,可他妻子谭爱萍竟然是向忠义的同学,这再一次把姜山间接地牵连在里面。
想到这里我有些惊讶地抬头去看屠夫,一时间很多疑问充斥在脑海里,为什么每一个和慕寒止有关系的人都能和他有联系,屠夫到底在二十年前的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六十七章 红烧肉(今日有加更)
汇报完后我们退出房间等待屠夫的指示,可我脑海里还是那些疑问,看见云杜若走到我身边,我还是没有忍住。
“谭姨你调查过了吗?”
“……”云杜若顿时一愣木讷地看着我。“谭爱萍?!”
我一把将她拖到一边,示意她小声点,我现在只是凭感觉的猜测,若是让人知道我怀疑屠夫和慕寒止的案件有关联,那还了得。
我告诉云杜若,在已经发生的案件中,无名女尸分尸案、苏凤梅命案、年维民命案以及今天发生的向忠义命案,这些案件中都能看出,凶手是一个具备专业解剖知识和熟悉人体构造的医务从业人员。
我指着照片上的谭爱萍压低声音小声在她耳边说。
“法医!法医也具备这些知识,而且今天向忠义尸体的解剖很明显也是有医务工作经验的人干的,现场的排查报告我翻看过,具备这样技能的只有一个人!”
云杜若慢慢不再说话,口微微张开目光落在我指着的照片上。
“而且,凶手是没有离开过听泉山庄的!”我看看四周继续说出我的想法。“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在现场只有谭爱萍!”
“可……可谭姨为什么要杀向忠义?”云杜若还是有些迷茫。
“没人说一定是她杀的,我是怀疑。”我压低声音对她说。“现在,你亲自去排查谭爱萍在听泉山庄所有的行程,如果她是清白的就不会有时间漏洞,倘若有的话……”
“这不可能,排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两遍,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云杜若摇着头说。
“你认识谭爱萍,其他人也认识,她毕竟是屠夫的妻子,排查的时候,是把每一个现场的人先设定成嫌疑人,再根据证据推翻这个假设,可她不一样,因为屠夫的原因,排查他的人先入为主,从一开始就认定她不是嫌疑人,排查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亲自去对她再排查一次,你向来公私分明,我相信你不会先入为主。”
“我……”云杜若有些为难地抿着嘴。“不是我不去,而是我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你要我亲自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是你陪我去,在旁边也能打打圆场。”
云杜若倒也不是推脱,她的性格就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让她亲自去指不定三言两语就真把谭爱萍当嫌疑人审讯了,我点头答应陪她一同去。
参加同学会的三十二人都被集中在宴会厅,本来开开心心的聚会出了人命,宴会厅的气氛压抑和沉重,人都被隔离调查,我们进去的时候山庄的工作人员在分发快餐,因为在侦破没结束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山庄,所以晚宴也取消。
谭爱萍是屠夫的妻子,局里的人都认识,所以她被安排在包间里,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刚端起送来的盒饭,工作人员见我们空手,也给我们留下两盒。
“杜若,你有些日子没来我家了。”谭爱萍一看见云杜若就放下盒饭笑着说。
“谭姨,最近局里事多,等忙完这阵我再去看您。”云杜若很大方地坐到谭爱萍身边。
“这位是?”谭爱萍看着我问。
“哦,他叫容彦,是局里的法医。”云杜若给她介绍我。
“你就是容彦啊,我家老姜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谭爱萍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经常提……提到我?!”我都有些诧异地问。
“是啊,很少听我家老姜夸人,他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夸我?!”我指着自己鼻子,差点没笑出来。“屠……姜局会夸我?”
“嗯,他经常在我面前说,你聪明心思缜密,性格淡泊与世无争,就是有些散漫,他说若是好好打磨打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我完全被震惊了,屠夫居然会把我说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记忆中在他眼里我已然是一无是处的代名词,没想到他背地里居然对我是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局里面最近忙,他每天回家也是焦头烂额,这些天一直失眠,他有高血压,最近高了不少。”谭爱萍很担心地叹了口气。“你们工作上的事我不管,这周末刚好是他生日,他不让说,我想让他高兴一下,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来,这老头子从来是嘴上不吃亏,可心软的很,我是担心他天天这样把自己紧绷着,不知道调节,早晚会绷断的。”
我和云杜若没有推辞纷纷点头,听谭爱萍说话,感觉挺和蔼可亲的,指着我们面前的盒饭说。
“别光顾着说话,你们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填着点,有事边吃边说。”
说真的我是真饿了,忙了一天都忘了吃饭,山庄的服务还真不错,虽然提供的是工作餐,但做的很精致,四菜一汤的快餐很丰盛,红烧肉、糖醋里脊、蒜蓉茄子、香菇肉片和一碗圆子青菜汤。
看来云杜若也是饿了,吃了好几口,看样子味道应该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闻了一下或许是太油腻,竟然有些恶心想吐,又重新把盒饭盖上。
“你们不是在查案吗?听说老姜也来了,案子是不是很棘手?”谭爱萍说到一半淡淡一笑。“看我这嘴,我都忘了案件是不能透露信息的,当我没问,你们赶紧多吃点,吃完再去忙。”
云杜若一边吃饭一边点头,我想暗示她,可看她样子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盒饭上,似乎都忘记来这里的原因。
谭爱萍也打开盒饭,忽然停了下来,重新看了看我和云杜若,若有所思地说。
“不对,你们这么忙,不会平白无故跑到我这里来,老姜向来公私分明,他也不会特意安排人陪我,你们来见我……”
云杜若的筷子悬停在半空中,我猜她是在想怎么把话说得好听点,可还没等她开口,谭爱萍淡淡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懂了,是来排查我的。”
“谭姨,您别往心里去,都是例行公事。”我笑着说。
“没事,向忠义离开会场的时候我坐在十号座,直到警局的人赶到这段时间我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厅有监控,应该能拍摄到我坐的地方,你们可以找到视频核对。”
谭爱萍很随意地笑着说,果真是做过法医的,对刑侦步骤了如指掌,回答的也很妥当,看她的表情很淡定眼神中没有太多的起伏,可见此刻她内心是很平静的。
我打算等云杜若吃完后,去调出视频核对谭爱萍说的话,一旦证实我的疑虑就消除了,谭爱萍抬起手拿筷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双手,我惊讶的发现她的双手关节异常肿大有中度变形,而且她拿碗筷明显很吃力,手指活动也很僵硬。
“谭姨,您这手……”
“哦,人老了毛病就出来,内风湿,手指关节畸形了,不变天还好点,遇到吹风下雨就遭罪了。”谭爱萍一边吃饭一边笑着回答。
我听完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姜山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能排除,可谭爱萍绝对不可能是凶手,要完成之前命案杀人的手法,需要一双很握刀很稳的手,谭爱萍具备这些技能和知识,可她的手再也无法完成精细的解剖。
云杜若吃得津津有味,谭爱萍打开饭盒盖子,刚打算吃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脸色有些难看,我连忙关切地问。
“谭姨,您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恶心,这饭菜也不油腻,可闻着想吐。”谭姨有些不适地回答。
“会不会是这饭菜有问题,我之前也闻着恶心。”我若有所思地说。
“不会啊。”云杜若端起饭盒放在鼻尖闻了闻。“挺好的啊,而且味道也不错,你们怎么会闻着想吐呢?”
我看着云杜若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我和谭爱萍都有些疑惑,同样的菜为什么我和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我重新打开饭盒,迎面而来的味道让我又开始恶心,我捂着鼻子,用筷子拨弄着菜,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即便是快餐盒饭,山庄也没有敷衍,红烧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
“你尝尝,味道真的挺不错,肉嫩皮薄,香糯而不腻口。”云杜若说。
我听见她说那句肉嫩皮薄时,注意力一下集中到肉片上,在眼前仔细看了片刻,对面的谭爱玲也慢慢把头探了过来,我们不约而同的看着红烧肉的肉片。
她和我一样也是法医,处理过的尸体相信不会少,人体的构造我们早已烂熟于心,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区分人肉和其他肉的不同。
我一把从云杜若手中夺过筷子。
“怎么……怎么了?”云杜若还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向忠义消失的肉去什么地方了。”我震惊地回答。
“在什么地方?”云杜若激动地问。
我和谭爱萍都没有回答她,而是不约而同看着她吃的所剩无几的饭盒,云杜若催促地问了我几次后,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很快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片苍白,然后整个人冲了出去。
我和谭爱萍之所以会对盒饭恶心,是因为我们天天面对尸体,人肉脂肪被加热的味道太熟悉不过,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那红烧肉的肉片太薄,薄的如同人肉。
向忠义消失的肉就在这盒饭中,如今想必已经被很多人吃进肚子里。
第六十八章 牵线人偶(黄金联赛2100票加更)
云杜若吐得惨不忍睹,就差没把胆汁吐出来,我在身后拍着她的背除了递纸巾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谭爱萍已经通知其他人不要再吃盒饭。
凌国栋捧着盒饭跑到我面前,我看见他嘴角还有没吃下去的肉丝,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盒饭,他张着嘴满口都是没咽下去的饭菜。
“怎么了?”
“检验这些盒饭里的肉。”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还有带人去厨房重新勘察,向忠义身上消失的肉应该就在那儿。”
“哦……”凌国栋应了一声刚走一步就停住,回头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快,嘴里的饭菜已经咽下去。“向忠义身上的肉为什么在厨房?”
因为云杜若还在吐的厉害,看样子恨不得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全吐出来,凌国栋迟疑了一下后,再看看被我抢过去的盒饭,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瞬间明白了。
他捂着嘴应该是想要忍住,可终究在云杜若的旁边翻江倒海般吐了出来,我手中的纸巾快要被他用完,凌国栋才直起身,大口喘着气看上去有些虚脱,擦拭着嘴角偏偏倒倒地回去。
我搀扶着云杜若找地方坐下来休息,她的表情很凌乱和厌恶,这样看上去她还挺像个女人,对于巾帼英雄我还是看得惯娇弱点的她。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试图去劝慰她,可对于这种事,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想了半天很平静地说。“人肉的成分和猪肉差不多,没什么危害,特别是煮熟的人肉口感更贴近于小牛肉,所以你没吃出来……”
我刚安慰到一半,本来已经平复些的她又冲过去蹲在地上吐,可已经完全没有东西能吐出来,我想过去帮她,云杜若抬手阻止,叫我不要说话就行,我很无奈地退了回去。
半小时后,凌国栋揉着胃表情有些不适地通知我和云杜若去会议室,他告诉我们,在听泉山庄的厨房的肉食去找到向忠义身上消失的肉所剩无几,其他的去了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屠夫知道事态严重,已经交代下去人肉晚宴的事,知情人务必绝口不提,否则恐怕会引起慌乱,要是传出去在社会上造成的恐慌和影响都会极其恶劣。
看来凶手对向忠义是恨之入骨,在将其杀掉后还不解恨,大有挫骨扬灰的意思,让众人饮其血,食其肉。
“你是法医,说说你的想法,年维民尸体被摆设成的样子是精心设计好的,留下完整的头颅和狗的心脏,是指人面兽心。”屠夫刚点燃一支烟走到我面前,我想了一下伸手把烟从他嘴上拿了下来。
屠夫一愣,怒不可遏地瞪了我一眼。
“谭姨说您血压最近高了不少,别再抽烟了。”我很认真地说。
屠夫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慢慢的有些舒张,背负着手继续说。
“先要搞清楚凶手行凶的动机,既然已经证实向忠义是出现在慕寒止房间四个人其中之一,凶手如此摆放他尸体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向忠义的尸体和年维民的大同小异,都是只留下完整的头颅,这一点上看凶手不怕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而他和年维民都是没有血肉,但向忠义的骨架明显处理的要更为精细,整个骨架穿结并不是为了满足尸骨的完整性。
在我开向忠义房间电灯的那刻,也开启了骨架的机关,导致向忠义的尸骨在我们面前舞动,看上去像一个尸骨玩偶。
“傀儡……”我顺势掐灭从屠夫嘴中取下的烟若有所思地说。“向忠义的尸骨看上去像牵线人偶,这是凶手在暗示,向忠义如同一个傀儡。”
“那就是说,二十年前,在慕寒止的命案中,向忠义所扮演的角色是被人操纵的帮凶。”云杜若喝了点热水后脸上慢慢有了些血色。
屠夫和向忠义因为工作关系,对他很了解,简单地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关于向忠义的情况。
向忠义为官清廉一直兢兢业业,在官场和基层口碑都很好,特别是这几年,积累的人脉和政绩让他官运亨通,据说马上就要上调,组织审查都完结,因为为人随和公正严明因此几乎没有听到过关于向忠义任何的负面消息。
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向忠义再会为官做人,也不可能一点瑕疵都没有,他要是正常人就势必会犯错。”屠夫阴沉着脸沉稳地说。“如果在他的轨迹中找不出错误和失误,那只能说明他在刻意回避让自己犯错。”
“一个人越是在乎什么,就是越缺失什么。”云杜若点点头说。“就是说向忠义之前有过严重的过失,他一直意犹未尽,小心翼翼在回避,他是担心任何失误都会让他万劫不复,所以他才会如履薄冰让自己无可挑剔。”
“就是这个意思。”屠夫深吸一口气默默点点头。“向忠义的简历我已经调过来,让你们研究,有没有什么发现。”
“和您说的一样,单从简历上看,向忠义可谓一清二白,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云杜若很平静地回答。“不过有一点特别奇怪。”
“是什么?”屠夫问。
“向忠义之前并不是从政的,大学毕业后他是分配到山区支教,他最开始的职业是教师,但是突然被调回城,并安排在司法局法制处担任科员。”云杜若脱口而出。
“一个在山区支教的老师被调入司法局?”凌国栋有些疑惑地说。“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先不说专业不对口,向忠义看来是真遇到贵人,否则这样的调度,安排的人需要拥有多大的权利。”
“时间呢?”我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向忠义调到司法局是什么时间?”
屠夫应该和我想到一样的问题,也看向云杜若,她平静地回答。
“刚好是慕寒止死亡后的一个月!”
屠夫意味深长地和我对视,由此可见向忠义和年维民的发展轨迹终于重合在一起,年维民是在慕寒止死后突然发迹,而向忠义却是在慕寒止死后被神奇般调入司法局。
而他们两人都是出现在慕寒止死亡那晚房间中的人,一个从中得到了财富,而另一个却得到了权利。
“然后呢?”我继续。
“然后向忠义在官场就如同坐火箭般平步青云,从一个没有丝毫资历的办公室科员、科长、副局长、局长到现在的厅长,一路畅通无阻心想事成。”云杜若回答。
“官场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官官相护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和由来,向忠义没有任何关系和人脉,他洁身自好能力强这方面姑且不谈,升迁能如此迅速一定要有人提拔和赏识。”屠夫在会议室走了几步后低沉地说。“看来向忠义的官运是有人给他的!”
现在的关键是,既然向忠义和年维民在二十年前都出现在慕寒止死亡的房间,可见两人是认识的,屠夫叫云杜若根据两人的档案,把两人的发展轨迹写在会议室的白板上。
两人既然是熟人,必定有交集的地方,找到这一点或许能找到两人的共同点,可是等云杜若在白板上按照屠夫要求,列出两人的发展轨迹后,我们研究对比了很久,结果惊讶的发现一个问题。
年维民的生意涉猎很广,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建材之外,还涉及很多其他生意,而且来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而向忠义就显得干净的多,从白板上看一步一个脚印,能清楚的看见他从一个普通科员到厅长的发展历程。
但是这两者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交集点,根据年维民的社交关系网,黑白两道他都有来往,能承接到大量城建项目足见他和某些官员的关系非比寻常,可唯独和向忠义却没有半点联系和交往,两人如同视对方为真空一般,相互看不见对方。
“欲盖弥彰!”屠夫看完深吸一口气。“这两人是认识的,可偏偏不来往,可见是刻意在回避,不想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在慕寒止房间发现的脚印看,当时在场的一共有四个人,现在已经证实的向忠义和年维民都死了。”云杜若忧心忡忡地说。“从卡带机里女人的声音可以看出,这场复仇还没完结,当场的四个人都要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两人越是刻意回避之间的关系,说明这关系很重要,找到他们两人的联系,就能找出连接房间四人的原因。”屠夫一脸严肃地指示。“务必要尽快调查清楚向忠义和年维民两人的过往经历,找出两人交集点。”
外面的警员进来报告,第三次对听泉山庄所有在场人员的排查工作已经结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符合作案时间,而且都能提供不在场证据,请示屠夫下一步该怎么办。
屠夫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屠夫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是低估了这个凶手,又一次瞒天过海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事态已经有失控的趋势,再这么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下次出现的命案现场,就能看见另外两人的尸体。”
第六十九章 八部天龙〔今日有加更〕
对听泉山庄的封锁调查不了了之,屠夫吩咐对排查过的人员放行,临走的时候叮嘱我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拼凑出无名女尸,屠夫说的没错,案件如果再没有进展,按照凶手行凶的规矩,还有两个人会被杀,而牵引出所有案件的无名女尸就成了一切的根源和焦点,只有在证实无名女尸的身份后,才能重新清理和规划案件的线索。
我原本打算赶回局里加班,回去的时候楚天启说拼凑的事还是由他负责好点,我想起上次帮忙结果打乱他节奏,结果越帮越忙,尸体的拼凑已经到最后的阶段,我也担心耽误他的进展。
有些歉意地对他说辛苦,年轻就是好,楚天启加班的时间比我要多得多,而且几乎全是在熬夜,可明显并我们要精神得多,至少在他脸上看不见倦怠和疲惫。
出去看见韩煜还在门口等我,我歉意地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今晚会熬到很晚,特意让他先回去,他应该是担心我再遇到什么事,不放心一直没有走。
云杜若开车送我们回去,我知道她今晚不但心情不好,而且还很烦躁,谁吃了那么多人肉估计也都这个反应,我都不敢去招惹她。
“太子和你是什么关系?”问这话的人是韩煜,不过问到我心坎上,这个问题一直纠结了我很久。
“怎么突然问这个?”云杜若看了看身旁的韩煜。
“没什么,就是感觉他这个人挺有意思。”韩煜应该是还在想那晚太子为什么能在迷障中进退自如的原因。
“太子,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正常人会有这样不伦不类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父母都怎么教的。”我在后排没好气地说。“连名字都不敢让人知道,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说不定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杜衡。”云杜若忽然在前面说。
“什么?”我没听明白。
“他的名字叫云杜衡。”云杜若从后视镜上瞟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回答。“不是他不敢让人知道名字,而是你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
“云杜衡?!”
我眉头一皱,记得之前我和云杜若聊天的时候,说过她名字的源于,楚辞里面屈原诗集九歌中的一首,名《山鬼》。
而其中有一句山中人兮芳杜若,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而《山鬼》中还有一句,被石兰兮带杜衡。
杜衡,为香草,以崇其善,神人同好,多为寓意空门修行之人。
杜若,杜衡,这两人的名字还挺般配。
……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前面的韩煜也应该是反应过来。
“云杜若、云杜衡……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云杜若说这话的时候冷冷从后视镜看着我。“我和他都是没有教养的父母生的。”
我一愣,顿时尬尴的不知道说什么,云杜若那话明显是在回击我之前挖苦太子父母的事,我一直都猜到她和太子关系不简单,但却从未想过他们会是兄妹。
事实上谁能想到一个刑警队长和一个黑帮老大是兄妹呢,何况太子本身就不同寻常,怎么看也都不像是俗世中人。
“他是你哥,他怎么会是佛门俗家弟子?”韩煜好奇地问。
“听我爸说,我和我哥出生的时候,遇到一个看相的,我爸对命理玄学深信不疑,据说那看相的算出来的让我爸深信不疑,就请看相的给我们起名字。”云杜若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也是后来有人告诉我,才知道我们名字的由来。”
云杜若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应该就是我,我们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和我哥是双胞胎,看相的说龙凤呈祥刚好凑一个好字,后来我爸告诉我,看相的说我是什么河目海口,食禄千钟,铁面剑眉,兵权万里。”云杜若很随意地对我们说。“看相的说日后必定穆桂英挂帅,统兵带将之人,可我是女孩,而且小时候体弱多病,我爸都没把看相的话往心里放,谁知道还真让看相的蒙对了,我考了警校毕业后当了警察,算起来我现在也还真应验了看相说的。”
“什么叫蒙对的,对于命理相学我是一知半解,不过看你眉目之间果真是看相说的那样,能一眼定你前程分毫不差,可见当时这位相师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韩煜很认真地说。
“什么……什么叫河目海口,食禄千钟,铁面剑眉,兵权万里。”我有些感兴趣地问。
“眼为四渎之二河,口为百纳之海。目若光明而不露,口若方正而不反,贵显,食禄之人也。谓之河目海口者,言有容纳而不反露也。”韩煜在前面指着云杜若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杜若的眼明有神,而口若海口,百川归海之相,富贵双全。”
云杜若被韩煜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在后视镜里瞟了我一眼,我看见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铁面呢?”我笑了笑问。“是不是她这个样子就叫铁面。”
“不是的,铁面在相学中指的是神气,神气里若铁色也,刚正不阿正气凛然,而女生剑眉,棱骨起如刀剑也。此相乃计罗谋横于天位,水气远居于火方,非兵权万里之兆。”韩煜摇头对我解释。
“开始我对这些也不相信,我爸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笑话他迂腐,我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云杜若抿着嘴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压根都没想过会成为警察,后来回想好像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如同看相说的在我身上完全应验了。”
“那你哥呢?云杜衡,看相的是怎么说他的?”韩煜现在明显已经比我更关注这个人。
在知道太子是云杜若的哥哥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呼吸都是舒畅愉快的,好像堵在心里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人都舒坦了很多。
“龙脑凤睛,鹤形龟息,吕洞宾遇仙成仙,头圆如珠,定登莲花悟菩提。”云杜若想了想告诉韩煜。
“太……不对,你哥头是挺圆的,呵呵。”我就听懂了头圆如珠这句,忍不住笑着说。
“你还真别小看了这句头圆如珠。”韩煜听完有些愕然,深吸一口气说。“鹤形清奇,龟息异常,吕洞宾有此相,至庐山而遇钟离真人,一梦黄梁而得仙道,龙脑者,头骨突兀,高起,而额露也,凤睛者,两目细长,黑白分明而光彩也。玄奘有此相,得登极乐佛。”
“那我哥这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云杜若也好奇地问,看她样子对命理相学或多或少有些相信。
“我前后也见过你哥几面,现在细细回想,当年给他看相的相师还真是火眼如炬,一语中的。”韩煜眼中泛起敬佩和崇敬之色。“常人得此相顶多富贵,可若入空门为僧,此相足称奇。”
“看你把他夸的,不就佛门俗家弟子嘛,能奇到什么地方去?”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真别说,我哥从小就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喜欢静坐沉思,说出来的话连我爸都惊讶,句句佛理禅机,看相的说我哥若入空门,能修八部天龙。”云杜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哥三岁的时候告诉我爸要入寺修佛,连我爸都震惊,估计是应验了看相的话,我爸也没阻止,送我哥入寺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看相的说你哥能修八部天龙?!”韩煜很惊讶地问。
云杜若点点头,我看韩煜表情很震惊,好奇地问。
“八部天龙是什么,让你这样大惊小怪?”
“八部天龙,又称为龙神八部,出于佛经,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八部天龙包括八种神道怪物,因为天众及龙众最为重要,所以称为天龙八部。”韩煜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说。“这天龙八部是佛教中的护法神,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
听韩煜这话说的,在我心中之前并不怎么看上眼的云杜衡,瞬间好像变得很神秘和厉害,就连韩煜的表情都有些出神。
“当年那位相师能算出杜若的前程,可见并非信口雌黄,那云杜衡的面相他若是说对的话,头圆如珠,定登莲花悟菩提……”韩煜停顿了片刻慢慢说出口。“莲花是暗喻佛,就是说云杜衡他日能悟佛道修成八部天龙,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有这等造化,但凡得道高僧坐化需经过亿万劫难方可见佛身,而云杜衡竟然能修护法神。”
“你哥这么厉害那还何必回来,就安安心心在寺庙修禅悟佛多好。”我好奇地问前面的云杜若。
“他是有心入空门,也许是对相师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我爸都不阻止他,一心向成全他,不过据我爸说,寺庙高僧说我哥修行未必在庙宇,大千世界佛理万化,只让我哥成为佛门俗家弟子。”云杜若从后视镜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第七十章 人鬼殊途
云杜若把我和韩煜送回到忘川小栈,等她离开后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纠缠着韩煜问关于云杜衡的事,韩煜摇着头有些为难地告诉我,道法修为博大精深。
所谓道家五术,术者,道之用也
是以道家自渡渡人,道与术常相辅相成,以法术卫身,以玄功成山、医、命、相、卜真,五术与易相伴为伍,命、卜、医、相常用来济世渡人,以成就三千功行,而相术又分为一为相天(星相),二为相地(风水),三为相人,对道术造诣要求甚高,他自己也不过窥其一二,要知道相术的最高境界是洞察天机趋吉避凶,泄露天机会遭天谴,所以但凡相术高明者都是五弊三缺,这就是报应。
韩煜在五术中以山术见长,山术即道家修炼法,就是通过丹法、玄典、拳法、符咒等方法来修炼,也就是道家常说的盗天地、夺造化,是一种通灵、修炼的法术,其主要作用是调动灵界的能量,避邪镇煞、趋吉避凶。
对于相术韩煜并不擅长精通,所以对于云杜衡这个人,他的了解和我一样,都停留在云杜若描绘的,但韩煜一直强调,给云杜若和云杜衡兄妹看相的那位相师绝对是登峰造极的道家高人。
我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今晚知道云杜衡和云杜若是兄妹,这倒是让我莫名开心了不少,至于云杜衡是什么我并不是很关心,这是这段时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累了一天实在困得不行,好多天都没好好睡过,我揉了揉眼睛,刚想上楼看见韩煜在整理店铺的冥币和纸扎用品。
“你在阴庙的时候,是不是每天接触的都是在祭奠的人?”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这些。”韩煜一边收拾一边看了我一眼。“好好的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烧这些真的有用?”我重新走了回来一本正经地问。“我是说,人死了以后到了下面烧这些真的能收到?”
我之前对韩煜的职业和生意向来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可是经过那晚小鬼的事后,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当然有用,这些冥币又称阴司纸,是拜祭鬼神或祖先时火化的祭祀品之一,意为供逝者在阴间使用的钱,自古有事死如事生的观念,认为人死后仍可继续享受富贵,因此有为亡人焚烧冥币和纸扎祭品的传统。”韩煜点点头态度很诚恳地回答。“不过下到阴曹地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罪孽,所以这些阴司纸下面的人拿不完,更多的是用来孝敬阎王,减轻逝者阴间所受刑罚。”
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韩煜的店铺里挑选了一摞冥币,然后拿了一些纸扎祭品。
“直接烧就可以?”
“你要烧给谁?”韩煜都愣住,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干这事。
“慕寒止和慕晓轩她们母子,含冤莫白死了二十年,现在才查出是被谋害,身前她们母子也无依无靠,想必也没人给她们烧纸,想想也挺可怜的。”我拿了香烛淡淡地说。“你说现在是鬼节,我就当帮帮她们母子。”
“去门口点三支香,插两根蜡烛,然后把这些冥币和纸扎祭品烧在旁边。”韩煜听完递给我一盒火柴。“记得,要叫她们的名字,不然她们不知道你是烧给她们的。”
我按照韩煜教我的,走到门外点燃香烛,把冥币烧在旁边,重重地叹口气,一边往火里放冥币一边说。
“不管二十年前是谁害的你,天理昭彰我一定会找到凶手替你们伸冤,多行不义必自毙,当年的凶手早晚会有报应,你们在九泉之下安心,别上来寻仇泄愤。”
一阵风吹过,卷起烧尽的纸灰飘舞,我烧完手中最后一张冥币,起身的时候看见韩煜靠在门楣看着我。
“我看你是诚心诚意也没阻止你,现在是鬼月,你身上阴气本来就重,你烧这些很容易把慕寒止她们母子招来,上次你在楼梯被吓的半死,要是真招惹到她们母子,你就不怕。”
我低头看看地上燃烧的火团,淡淡一笑。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上次……我好歹也是人,那么强烈的刺激我要是都没反应,那我就不正常了,我是可怜她们母子,她们怎么会害我。”
韩煜深吸一口气,我看他表情猜想应该是在经历那晚小鬼袭击后,我对鬼神之说前后反应差距太大,以至于他现在还没能完全接受我现在的心态和想法。
我回到阁楼躺在床上,或许是太累迷迷糊糊很快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我闻到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被腐蚀散发的气味越来越浓烈,我揉着眼睛疑惑地睁开眼。
窗户外面今晚没有月光透进来,房间显得有些阴暗,我从床上下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气味的来源。
滋!
刚打算回到床上,忽然听见身后的地方有声音发出,那声音好像是水溅落在烧红的铁板上发出的。
并不只是一声,这声音时不时没有规律地在我身后响起,伴随着那刺鼻腐蚀的气味,后背有些隐隐发凉,我心里暗暗一惊,慢慢转过身去。
在黑暗的房间中,我先看到的是两双脚,赤足的踩在地板上,踩立的地方湿漉漉滋滋作响,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指下意识抖动一下,目光顺着脚慢慢往上看,我身后分明站着两个人。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
两人衣衫褴褛看上去应该是被什么烧烂,全身上下都破烂不堪,女人和小孩的衣衫是湿的,从她们身体以及衣衫的下摆有水一样的东西滴落在地板上。
每一滴落下来都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地板上随之腾起一缕薄薄的白烟,那刺鼻的味道就是由那白烟散发出来。
硫酸!
我终于闻出那气味是什么,与此同时我的愣在原地,我已经能猜到那女人和小孩是谁,我的目光始终不敢去看她们的脸,我还记得那晚在楼梯口见到的那两张令人恐惧的脸。
韩煜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可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人,但第一次见到站在我前面的死人,而且她们正慢慢向我走来。
我本能地想要向后退,两条腿犹如灌了铅,沉重的不听使唤,慕寒止和慕晓轩的身体慢慢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浑身是刺骨的寒凉。
我突然有些懊悔没去听韩煜的话,看来他一直警告我的并非胡说八道,我身上阴气重真把慕寒止母子给招惹来,那晚被小鬼袭击的场景历历在目,可我不明白,我和她们母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已经退到窗边,慕寒止牵着慕晓轩步步逼近,她们每走一步身后都留下深深的脚印,从她们身上滴落的硫酸腐蚀着地板,房间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在窗前透过昏暗的夜色,慕寒止和慕晓轩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慌乱的张着嘴看着她们,可这一次却没有感觉到恐惧,因为那是两张很正常的脸,慕寒止还是如同我在照片中见到的那样华绝代,而旁边的慕晓轩稚气未脱童真无邪,只不过两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慕寒止一袭黑发披肩眼神幽怨地和慕晓轩看着我。
白衣在夜晚格外的醒目,她们停在离我一步的地方,我下意识偏着头,我承认不敢去和她们目光对视。
“我……我给你们烧过东西……”
我都不知道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因为太恐惧,而且这种害怕是由内而外,渗透全身的害怕。
慕寒止低垂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我极力向后躲,身体已经贴在窗户上退无可退,夜色下我看见她那被硫酸腐烂的手触目惊心,现在正一点一点靠近我。
她们母子始终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她的指尖已经快触及到我的身体,但很奇怪的是,我躲闪的时候看见慕寒止和慕晓轩的眼睛,眼神中没有戾气和阴冷,透着的却是无助和祈求,像是在对我诉说着什么。
房门被冲开韩煜从外面冲了进来,旁边是敏捷的银月,尖锐的牙齿伴随着它的低吼,韩煜的手中握着桃木剑。
“孤魂野鬼不好好安分守己,跑到这里来为非作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敢来我就送你们回去。”
韩煜竖起的两指已经夹起了道符,可慕寒止和慕晓轩居然没有理会身后的韩煜,慕寒止的手指继续在想我伸过来,我慢慢有些不再害怕,她的眼神分明是求助并不是想伤害我。
我轻微地抬手示意韩煜不要动,注视着慕寒止的指尖触碰到我身体,那一刻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险些没站稳半跪到地上,脑海中窜出好些支离破碎完全不属于我的记忆。
韩煜或许是因为看见我痛苦的表情,想要上来救我,我依稀在这些记忆片段中看见一间房子,里面的摆设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房间的衣柜上有一对铜衣双耳瓷瓶。
这是慕寒止的房间!
第七十一章 我是谁?(为斯文客打赏皇冠加更)
她是想告诉我什么,我连忙忍着剧烈的头痛示意韩煜不要过来,这些记忆应该是慕寒止生前的,我依稀看见慕寒止和慕晓轩站在房间里,对面站立着四个人,其中两个就是向忠义和年维民,慕寒止好像是抱着慕晓轩在哭泣,突然有人从后面拿着花瓶重重砸在她的后脑。
慕寒止应声摔倒在地上,她痛苦地挣扎着,试图去保护身边的慕晓轩,而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另一边,和现在一样,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助的哀求,像是在期盼有人救她,而那人当时就在房间里,紧接着花瓶再一次砸下来,慕寒止彻底地躺在血泊中不动,从她身上流淌的血一直蔓延,我看见一双女人的脚,而在这双脚的身后是另一个人的,很可惜我始终看不清这两人的脸。
这些记忆的片段是没有声音的,慕晓轩看见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慕寒止开始大声哭啼,我看见那女人指着向忠义,画面中他的样子很懦弱和胆怯,犹豫了一下后抱起慕晓轩,手紧紧捂着他的嘴。
画面在跳转,这个视线应该是慕晓轩的,女人把花瓶放回去,指着年维民说着什么,年维民抓起地上的慕寒止,从卧室拖向卫生间,一路上一条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看见年维民把已经死亡的慕寒止抱到浴缸中,身上沾满了慕寒止的血,他回到房间拎着两大瓶液体倒在浴缸里,浓重的白烟立即腾了起来,那液体应该就是硫酸。
当时被向忠义抱着的慕晓轩应该是目睹了这一切,记忆中站在女人身后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女人在指挥。
慕晓轩在拼命地挣脱,那女人走过来,重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慕晓轩晕厥过去,萦绕在我脑海中的这些片刻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捂着头试图让疼痛减轻些,看见慕寒止触碰我身体的指尖已经移开,我半跪在地上看着她牵着慕晓轩转身向黑暗中慢慢走去。
“不要走,告诉我另外两人是谁?”我大声焦急地喊叫。
可慕寒止和慕晓轩已经消失在黑暗中,韩煜冲过来一把扶起我。
“没用的,人鬼殊途你们是无法沟通的,你说的她们听不见,她们只能告诉你生前见到的事。”
我大口喘着气,头痛并没有减轻,只是我现在终于明白年维民和向忠义的死法是什么意思,年维民是帮凶,他负责处理慕寒止的尸体,用的办法惨绝人寰,所以被杀后被弄成那样,是告诉所有人年维民人面兽心。
而向忠义虽然参与了谋杀,但他如同傀儡一样,受那女人的指示,因此被杀后塑造成牵线人偶的样子。
那女人果真是主谋而且也是主凶,但让我疑惑的是,一直站在女人身后的那个男人到底在这场凶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抬头的时候瞟见房间里的镜子,昏暗的夜色下,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可又有些疑惑那并不是自己。
镜中的人独坐在高殿之上,下面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簇拥,看这些人的样子虽然凶恶,可表情却异常恭敬虔诚,坐在宝座上的人分明就是我,可穿着打扮却从未见过,至少我没有那人的威严。
韩煜看我对着身后看得出神,转过身去看了半天回头问我。
“你在看什么?”
我一分神再看过去的时候,镜中什么也没有,好像是眼花了,我强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我耳畔有韩煜的喊叫声,可我已经没有意识再睁开眼睛,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一个人在前行,去什么地方不知道。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面有光亮,向那地方走去,慢慢听见有嘈杂的声音,这是一间茶馆,里面坐着很多的人,听着台上的人在说书,我进去的时候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在角落里我找到空位,可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奇怪的是他一个人独占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个茶碗,他漫不经心地往里面倒水,而空着的椅子上并没有人来。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人,那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背影我似曾相识。
记起来了。
七岁那年我在太平间也见过这人,他离开时候我见过他的背影,就是现在坐着的这个人,一团白雪跳入我眼帘,那是一只俊美妩媚的白狐,温顺的趴在那人脚边,那分明是银月。
我唤它的名字,银月向来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惊动它,可如今它却一动不动的蜷缩偎依在那人身边,那人抚摸着银月的头动作轻柔而缓慢,银月抬头看那人目光是那样虔诚和恭敬,似乎在这个人面前银月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我犹豫了一下坐了下去。
他依旧没有回头,把一杯清茶推到我的面前。
“你在等人?”
“等我的朋友。”那人的声音很年轻,不过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你等了多久了?”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那人背对着我听他的笑声很淡泊。“花开花落,年复一年,等到他们来为止。”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听不懂那人的话,疑惑地问。
“因为你也是我要等的人。”那人很惬意地回答。
“我认识你?”我更加茫然地想要去看他的脸。
“这里有没有人坐?”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干净而无畏的声音。
“有!”那人很直白地回答,我看见那人的侧脸,刚毅而沉稳。
“怎么空了这么多位置?”身后的人没有放弃的意思。
“留给我朋友的。”那人端起茶杯淡淡地回答,举手投足有一种举天撼地的气魄。
“朋友……呵呵,看这茶都凉了,你朋友还没来,想必是有事耽误了,不过说到朋友,结交还是谨慎点好。”我身后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笑着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朋友,请我吃了一只螃蟹,结果后来我把命都搭上了,这样的朋友还是少交的好。”
我看见身旁的那人端着茶杯的手轻微抖动一下,杯中的水溅落在他手背上,让我有些诧异,他给我的感觉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绝对不会因为一句话能惊动到他。
那人忽然笑了,很简单的动作,可我看着他的侧脸,好像这个动作他完成的很艰难和不自然,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都快要忘记这个简单的动作。
“螃蟹是没有了,清茶一杯,不知道我这个朋友你敢不敢交。”
那人语气没有之前的威严,透着一丝欣慰和开心,我身后的人信步走上前,就坐到我旁边,端起茶杯想都没想,喝了一口。
“永不相负!”
我看清了坐下来人的脸,俊美的如同女人般精致,风流倜傥就写在他的脸上,翘起的嘴角露出不羁的笑容,这脸太熟悉,我记得,我天天都会看见。
坐在我旁边的人是韩煜!
可和我记忆中熟悉的那个韩煜又有些不太一样,韩煜的不羁透着轻浮和随性,可这人的脸上写着高傲和神气,像是一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但他在那人的旁边,目光中流露的却是肝胆相照的情义。
“韩煜?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吃惊地问。
他回头看我一眼,充满笑意的脸上挂着我陌生的威烈。
“你是谁?”
我一愣,对面的分明就是韩煜,可看他的样子,他完全不认识我,我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一直没有回头安坐的那人慢慢转过身。
“你可记起你是谁?”
我依旧没有看见他的脸,我脑海中一直是他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是谁?
我是谁!
容彦。
容彦!
“我是容彦!”我大声地回答。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阳光从窗外面透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发现是徒劳,阳光透过我指缝照射进来,脸有些微微的疼痛,我这才看见韩煜还没放下去的手。
“你终于醒了,我守了你一晚上,你一直在说梦话,你是不是傻了,一个劲问自己是谁。”韩煜看我醒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我怎么喊你都喊不醒,没办法就打你一巴掌。”
我摸着有些生痛的脸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可那梦太真实以至于我现在脑海里还残留着那茶馆,还有那个我一直没看清脸的人。
“我刚才在梦里见到你了!”我一本正经地对韩煜说。“可又不像你,梦里面的你好神气,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梦到我?很神气?”韩煜听完伸手去摸我额头。“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好好地你梦见我干什么?”
“不光梦见你,还有一个人,不过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你好像认识他,在茶馆里,我们三人就坐着里面。”
我语无伦次说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韩煜更是一脸茫然,我揉了揉额头告诉自己就是一个梦而已,不用想太多。
“慕寒止带着慕晓轩来找我,她们分明是想告诉我她们遇害的过程,可是我只看到一部分,关键的那个女人和她身后的男人我没看见。”我看着韩煜一本正经地问。“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是不是我晚上再给她们烧冥币,我还能看见她们?”
韩煜深吸一口气摇着头回答。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们母子即便含冤莫白也早该轮回,可现在都没有投胎,说明有心事未了。”
“废话,那四个人真凶还没抓到,她们母子能了却心愿。”
“那倒不是,如果是未沉冤得雪想要复仇,慕寒止死的时候穿的白裙,被鲜血染红,若是要复仇她早就成厉鬼,那四人恐怕早已枉死。”韩煜还是摇着头淡淡地说。“看来慕寒止的心愿并不是复仇,还有其他的事。”
韩煜见我清醒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欲言又止地转头看我一眼。
“你是谁?”
我一愣,在梦中他也是这样问我的,可现在我完全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急切地追问。
“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问我是谁?”
“人鬼殊途,你身上阴气再重只不过会招惹到鬼魅,可你能看见慕寒止母女生前的事,说明你可通阴阳,而你告诉我你是百鬼送子。”韩煜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你到底是谁?”
第七十二章 拜祭
楚天启的进展比我想象中要快,一具完整的女尸雏形已经呈现在解剖台上,我很少在白天看见他,或许是楚天启已经习惯加班,在晚上工作他的状态会好很多。
我处理完向忠义的尸检报告,打算给屠夫汇报,外面有同事告诉我有人找我,我出去的时候看见段红和屠夫站在外面。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段红是萧博文的学生,而屠夫又是萧博文的挚友,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人在低语,表情有些沉重,等我走到屠夫看我一眼。
“段红是你老师,今天你就放假一天,陪你老师去一个地方。”
屠夫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我点点头看见段红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手里捧着一束白菊,样子很庄重和肃穆。
“老师,您今天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今天是萧博文的生日,我本来是打算问问姜山和不和我一起去拜祭,他看样子忙得焦头烂额,刚好知道你是我学生,所以让你陪同我走一趟。”
萧博文若是还健在的话,在法医界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泰斗,他是段红的老师,算起来也是我的校长和前辈,去拜祭也是理所应当。
萧博文安葬在静安墓园,位于城外的中梁山,清早的郊外空气清新怡然,我搀扶着段红从山底拾阶而上,晨风吹拂台阶两旁青草起伏不停,偶尔有人来回过往,整个陵园安静庄严。
萧博文的墓地在半山上,并不远的距离,段红因为腿脚不便,在我的搀扶下停停走走,等到的时候发现今天来拜祭萧博文的并不只有我们。
我看见萧博文的墓地前站立着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坐在轮椅上,头耷拉在肩膀上眼神空洞无神,似乎手脚也无法自主地移动,一个人呆滞麻木地被身后的女人推着。
那女人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袭黑衣,长发在脑后盘起看上去很精干,模样倒是很普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表情却很哀伤,注视着前面的墓碑,我看了一眼。
萧博文之墓。
而站在旁边的女人听见有人来,一抬头和我对视,我很惊讶地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前面一句是我问的,后面一句是云杜若问的,我们两人都很诧异地看着对方,直到云杜若看见我旁边的段红,或许是意识到我是陪段红来的,毕竟萧博文是段红的老师。
可云杜若并不认识萧博文,她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墓地。
“段姨,您也来了,每年都麻烦您来吊唁我爸,真是辛苦您了。”那黑衣女人转头很感激地对段红说。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这女人和萧博文的关系,原来是他的女儿。
“这位是萧佳雨是我的同学,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轮椅上的是她的丈夫郭岩。”云杜若站到我旁边小声说。“佳雨今天来拜祭她爸爸,郭岩行动不便,我就陪她一起来,多个人也有个照应。”
萧佳雨和郭岩……
我眉头一皱,总感觉这两个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忽然记起来,无名女尸案中发现的包裹尸块的婚纱,在调查中所购买婚纱的人中就有这对夫妻。
没想到居然是萧博文的女儿,我搀扶着段红把白菊放在萧博文的墓前寄托哀思,对我们伤感地说。
“萧老师为人师表,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很敬仰他,天妒英才萧老师若不是英年早逝,现在想必已是桃李满天下,时至今日老师的殷切教诲亦如就发生在昨天,一晃已经二十年,老师的音容笑貌至今还历历在目。”
萧佳雨抹着眼睛的泪花,抿着嘴没有发出声音,轮椅上的郭岩僵直的身体一动不动,分不清他的表情,像是一具被抽取灵魂的躯体没有任何的感知。
“今天日子特殊,你别提和案子有关的事。”云杜若压低声音对我说。“佳雨挺可怜的,别再让她回想之前的事。”
“你……你怎么会认识萧博文的女儿,上次去找老师,她提起萧博文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认识?”我好奇地问。
“我认识的是萧佳雨,她从来就没告诉过我她父亲就是萧博文,若不是今天陪她来我也不知道。”云杜若声音很声地回答。“刚才看见墓碑上的名字,我都愣了一下,感觉好巧。”
“他……他是怎么回事?”我的注意力一直在郭岩的身上。
云杜若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那么大声音,段红和萧佳雨在谈论关于萧博文的往事,云杜若把我带到台阶处。
“佳雨从小就可怜,我只知道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意外身亡,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萧博文,我和她关系一直很不错,佳雨性格好又善良温顺,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和谁发生过争执。”云杜若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女孩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好像她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幸的。”
“看郭岩的状态好像挺严重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很感兴趣。
“这话当佳雨的面千万别提。”云杜若一本正经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我好奇地问。
“郭岩也是我同学,他和佳雨好了很多年,两人感情一直都挺好的,佳雨性格好温柔善良,郭岩对她一直很照顾和体贴,两人在一起我们都替她高兴。”云杜若声音很小地告诉我。“若不是上次调查婚纱购买者,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都已经结婚了。”
“……”我一愣看着云杜若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好友吗,她结婚居然没有通知你?你要查案才知道?”
云杜若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墓地前面的萧佳雨和郭岩,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说佳雨可怜,本来是天作之合的好事,谁知道在结婚之前,两人约定去选婚纱,结果郭岩迟到,当时的佳雨并不知道以为郭岩有事耽误了,就自己选了婚纱,可当时她并不知道,郭岩在来的途中遭遇车祸。”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郭岩如今的样子和反应,应该是全身瘫痪,整个人身体都无法动弹,只剩下意识还是清醒的,说简单点什么都知道,可表达不出来也动不了,看郭岩长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遭遇这样的祸事,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就这样了还结婚?”我拿出烟放在嘴角问。
“人是有感情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麻木。”云杜若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佳雨结婚没通知我们其实也可以理解,对于女人来说,结婚是一生最幸福的事,谁不想受到大家的祝福,可是她应该是不愿郭岩受到刺激,佳雨善良也重感情,她选择了不离不弃,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才是最美的。”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我也能情比金坚啊,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点燃烟一本正经地苦笑。“要不你和我试试,看看若是你像郭岩那样,我会不会不离不弃。”
“你正经点,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云杜若抿着嘴瞪我一眼。
一支烟抽完,看见萧佳雨推着轮椅上的郭岩和段红向我们走来,下去的路陡滑我连忙过去帮忙,从萧佳雨手中接过轮椅,她感激地对我点点头,看她的样子果真和云杜若说的那一样,很温顺淡泊的女子,幼年丧父到了结婚的时候,丈夫又遭遇横祸,这么多不幸发生在她的身上,若是换一个人怕是早就崩溃,看得出萧佳雨是一个比她外表看起来更为坚强的女人,我多少有些敬佩她。
云杜若说开车送萧佳雨回去,她怕耽误云杜若工作,说拜祭完就没什么事她能自己回去,云杜若说也不差这点时间,我看郭岩这样,她一个女人怎么也不方便,拉开车门让她上去,我在后面从轮椅上把郭岩抱起。
送郭岩上车的时候,一直放在他身上的抱枕掉落在地上,我突然发现之前还很安静的郭岩眼神充满了焦急,他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唯一能交流的只有眼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抱枕上。
我把他抱上车后发现他虽然是偏着头,可努力在移动眼睛看向抱枕,似乎那东西对他极其的重要。
我从地上把抱枕拾起来,很普通的抱枕拿在手中柔软舒适,想必是萧佳雨用来让郭岩坐在轮椅上的靠垫。
当我把抱枕重新放到郭岩的怀中时,眼中急切的他渐渐舒缓,又恢复了之前的呆滞和空洞,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东西对于郭岩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以至于即便他全身瘫痪不能表达,可清晰的意识里还流露着对这抱枕的眷恋。
“谢谢!”萧佳雨坐在郭岩的旁边感激地对我说。
然后萧佳雨很温柔地把抱枕放到郭岩的身前,轻轻把他的双手放在抱枕上,充满爱意的对郭岩笑了笑。
“不会丢的,你会一直抱着。”
“这……这抱枕是?”我好奇地问。
“是我送给他的。”萧佳雨淡淡一笑回答。
第七十三章 不离不弃
萧佳雨告诉我们郭岩之前是做出版编辑的,很多时候都是晚上熬夜审稿,长期坐着导致郭岩的腰椎突出,经常会腰酸胀的直不起来,所以萧佳雨亲手给郭岩做了这个抱枕,好让他工作的时候会舒适一些。
这抱枕郭岩一直留在身边,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带着。
“他对我说,这是我给他的定情信物。”车后的萧佳雨很平静地说。
听到这里坐在前面的我都有些动容,风雨同舟说出来简单,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萧佳雨对郭岩不离不弃,而郭岩即便已经全身瘫痪,仅剩的意识依旧让他坚守着萧佳雨对她的爱。
段红因为还有课,云杜若开车把她送回到学校,去萧佳雨家的路上云杜若忽然笑着对车后的萧佳雨说。
“算起来我好久都没去你家了,毕业后大家各忙各的,也没时间聚一聚,记得以前我老喜欢去你家,你从小就能干,做的饭菜也好吃,我今天就厚一次脸皮,去你家讨口饭吃,老同学,你该不会不欢迎吧。”
“当然欢迎了,就是现在不比以前上学那会,你工作忙就怕耽误你做事。”萧佳雨淡淡一笑回答。
云杜若就差没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了,平时连吃饭的时间都在想案件,我当然知道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萧佳雨的家闲坐,想必是云杜若找着借口想多陪陪萧佳雨,看的出萧佳雨是很要强的女人,云杜若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被同情。
没看出来云杜若也有心细的一面,我坐在她旁边侧脸看了她一眼,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眼神中透着期盼,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我也去。
一路上云杜若和萧佳雨讲着上学那会儿的事,两人的心情都挺好的,或许是萧佳雨经历过太多的事,一心要照顾行动不能自理的郭岩,所以云杜若说的很多事,萧佳雨都有些记不起来。
我抬头无意识地从后视镜中去看车后的萧佳雨和郭岩,突然发现郭岩的目光在后视镜中和我对视在一起,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木然,若是他没有遭遇车祸,他和萧佳雨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我的目光往下移,后视镜中郭岩还是一动不动地抱着身前的抱枕,我突然发现他放在上面的手指在轻微地不规则触动,全身瘫痪是神经元受损导致机体运动功能丧失,看郭岩的症状似乎要严重的多。
可他的手指如果还能触动,说明还有治疗和复原的希望。
“他手指这样动有多长时间了?”我连忙转身去问萧佳雨。
“手指动?”萧佳雨愕然片刻后,转头去看郭岩的手。
这时我惊讶地发现郭岩的手僵硬的抱着抱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知道他虽然全身瘫痪,可意识是清晰的,我说话他能听见也懂是什么意思,只是不能用肢体或者是口表达出来。
我用手去触碰他的指头,很认真地问。
“有感觉吗?”
郭岩一动不动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呆滞。
“怎么了?”前面的云杜若好奇地问。
“我刚才看见他手指没有规律地在触动,这说明他运动神经并不是全部损伤,或者是自行修复的结果,若是及时治疗,他的病情或许会好转。”我有些激动地说。
萧佳雨往郭岩身边坐了坐,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温柔地说。
“他的手指有时候是会触动,我带他去医院看过,说是放电反射,他当时发生车祸,脊柱严重受损,主治医生说他康复的机会几乎为零,开始的时候看见他手指动我也很兴奋,可慢慢发现没有什么意义,是他完全无意识的反射。”
听到这里我多少有些失望,更多是对郭岩的惋惜,但还是没有放弃,再次触碰他的手指。
“脊柱受损眼皮还能眨动,我现在触碰你的手指,你若是有感觉,就对我眨一下眼睛。”
萧佳雨也很关心地看着郭岩,在我期盼的注视下,我一直不断加重对郭岩手指的刺激,但他的眼皮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把头转了过来,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瞟见郭岩依旧在里面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对我诉说着什么,因为他无力控制自己的头,一会就歪了下去,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每一次萧佳雨帮他把歪下来的头扶起来的时候,郭岩的眼睛总是避开她的目光,等到萧佳雨再和云杜若聊天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又看见他在注视着我。
到萧佳雨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萧佳雨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怜,至少她很富有。单独的别墅装饰的富丽堂皇,车门刚打开就有佣人出来把郭岩从车上接下去。
萧佳雨让佣人带我们先进去,她去换衣服准备晚饭,等萧佳雨走了以后,我和云杜若坐在客厅,环视这硕大的房间,皱着眉头问。
“你这同学什么来头,看样子家境不错啊。”
“我没你那么八卦,人家家境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佳雨关系好又不是因为她家境的原因。”云杜若白了我一眼回答。
休息了一会,换好衣服的萧佳雨走出来,她带上围裙一副主妇的打扮,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养尊处优的感觉,她让我们先坐一会,佣人在准备晚饭,不过郭岩的一日三餐都必须她亲自安排和处理。
晚餐很丰盛,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样子萧佳雨每天需要做的事并不多,硕大的房间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她的心思完全只在郭岩一个人的身上。
萧佳雨招呼我们不要客气,当是在家随便点,云杜若来这里似乎很随便,看我多少有些拘谨,还往我碗里夹菜。
“别像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我倒不是客气和拘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坐在对面轮椅上的郭岩有莫名的兴趣,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注视他,相信萧佳雨的耐心极其的好,因为郭岩是全身瘫痪不能咀嚼,吃的东西必须是流质。
萧佳雨今晚为郭岩准备的是粥,我看见里面有肉沫和菜沫,这样能保证郭岩的营养需求,萧佳雨很贤惠地在郭岩胸前铺了一张餐布,然后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到适合的温度后,还很仔细的用手背去感受一下,好像生怕烫到郭岩,再慢慢送到郭岩的嘴边。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我看到这里压低声音探到云杜若耳边。“你也好好学学什么叫贤良淑德,不然就你那性子,谁敢要你。”
“我保证对你一样的好,不!比这更好。”云杜若淡淡一笑回头看我一眼。“当然,前提是你也和他一样。”
我笑着把身体收了回去,看见对面的郭岩紧闭嘴,目光有些绝望的无助,依旧是避开萧佳雨的眼睛。
“吃一点,每次吃饭你都这样,我知道天天让你吃这些,你不高兴,可是你不吃身体怎么受的了。”
萧佳雨很温柔地笑着对郭岩说,一边轻柔地撬开他的嘴,把汤勺慢慢放进去他嘴中,可郭岩明显很不配合,送进嘴中的粥被他一点一点挤出来,流淌到胸前的餐布上。
看到这里我都有些叹息,年复一年地对着这样的人,要多大的耐心和气力,可见萧佳雨对郭岩的爱有多深,估计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即便是我一个外人看都有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若不吃点怎么成。”萧佳雨很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擦拭干净郭岩的嘴角,又重新把一勺送到他嘴边。“你若再不听话,我就把这抱枕给你拿走,让你以后都找不到。”
萧佳雨的声音很温柔,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对郭岩洋溢着关爱的微笑,可郭岩的反应忽然有些恐慌,那完全是我从他眼神中读出来的表情,我竟然看见一行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不拿,不拿,你乖乖吃饭就不拿走。”
这一次郭岩没有再抗拒,似乎那抱枕对于他来说就是魔咒,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很配合的把嘴里的粥喝下去。
萧佳雨一边喂郭岩一边帮他擦拭遗漏在嘴角的粥,发现桌上已经没纸,放下碗转身去拿,就在这个时候,郭岩一直扯到一边的眼睛又看着我,他似乎总是在萧佳雨不注意的时候看我,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对我说什么,我有些诧异地皱着眉头。
这一次他是在对我眨眼睛,没有规律长度不一的眨动着眼睛,这让我想起在车上的时候,他的指头在抱枕上敲击的动作,但很快在萧佳雨回来的那刻,郭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侧到另一边去。
我有些不明白他这样是什么意思,总感觉那眼神中透着期盼,或许是长期在家里接触的人并不多,有新面孔来家里他反应强烈了些。
临走的时候云杜若说有空会多来陪陪萧佳雨,我记起段红下车的时候让我帮忙要一张萧博文的照片,因为学校要举办成立六十周年的庆典,会出一本名人录当然少不了萧博文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萧佳雨让我们等一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交给我们一张萧博文的单人照,照片中萧博文风华正茂,站在一处灯塔前笑容可掬。
第七十四章 失误(今日有加更)
下午回到局里发现解剖室里空无一人楚天启居然不在,我心里暗暗发笑,终究也是人天天这么熬还是扛不住了,想必是回去休息,不过解剖台上的那具无名女尸已经快要拼凑完成。
我看见旁边的尸块所剩无几,如果按照楚天启的进度,相信用不了几天这具女尸就能完成,一直让楚天启辛苦了这么久也没有帮上忙,看样子他今天休息,我帮他做一些,即便我没有他熟悉和快捷,但能拼凑多少算多少,他也能少辛苦几天,而且云杜若和屠夫一直在等待这具女尸完整拼凑出来。
所有的案件都是由这件无名女尸分尸案牵引出来,这具女尸或许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关键,只是可惜到现在没有找到女尸的头,确定女尸的身份只能寄托在拼凑完后,根据女尸身上的特征对比失踪人口,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我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换好衣服走到三号解剖台,有了上次的教训后,我再不敢轻易拼凑,这犹如搭建积木,错一块到后面会越错越多。
只是这些尸块大小都一样,拼凑必须严谨地反复对比,有时候甚至需要一些运气,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人体构架的熟悉,不过现在最需要的是耐心。
我清理好一块尸块,放在放大镜下反复观察边缘,确定手里的尸骨是肋骨的一部分,肋骨一共十二对,二十四根,特别是中间几根长度和宽度极其相似,即便是完整的都很难目测出到底是第几根,何况是分割的如此小的情况下。
我观察楚天启已经拼凑好的女尸肋骨部分,我手里的尸块体直而短,末端钝圆,反复比对后确认这应该是肋骨的十一或者十二肋之间的一块。
不过具体是什么部位我一时间还无法确定,在放大镜下我观察了很久,楚天启对第十一和十二肋的拼凑进行了一大部分,犹如拼图雏形已经大致完成,而我手里的尸块只需要放在合适的地方就行,而且留给我的空位并不多,但我却在手里这块尸块上花费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最后我终于确定这应该是十二肋左侧中间的一段,放上去后和原先已经拼凑好的部位刚好重合,我长松了一口气,看看这具女尸拼凑成现在这样的完整度楚天启要耗费多少心血。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楚天启从外面进来,见我坐在解剖台上,愣了一下,目光立刻看向解剖台上的女尸。
“放心,不会打乱你的节奏,这次我没给你添乱。”我估计是他担心我拼错会延缓整个拼凑进度,笑着说。“这次我很小心,想着我多拼一块你就可以少辛苦一点,不过这活真是难为你了,我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拼上去一块。”
“没事,已经熟悉了就容易的多。”楚天启很平静地走过来,他的手上永远都戴着手套,对于有洁癖的人选择干法医,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和关切程度一直都在女尸上,他的敬业和专注让我想起刚毕业时候的我,不过这些年油滑了太多,那份热情早已被一具具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尸体消磨殆尽。
我指着我刚才拼凑的尸块,笑了笑说。
“就这块,你要是不放心就检查检查。”
“是第十二肋骨上的,部位没有错。”楚天启看了一下后很快点头。
“我就说不会错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笑了笑,他的认真似乎已经到了苛刻的程度。
“不过位置错了。”
“……”
我一愣,看见楚天启很直白地看着我,在他脸上永远不要想看见表情,即便是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没有,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他是面瘫,反正从认识他开始,喜怒哀乐就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我用了一个小时时间反复核对后才拼凑的尸块,在楚天启眼中没到半分钟就被否定了,我即便是再散漫可专业技术知识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好歹我也是主检法医。
“位置错了?”我茫然地回头去看那尸块的重合部分后,诧异地问。“什么位置错了?”
“不是在左边,这尸块是第十二肋骨右边的。”楚天启平淡地回答。
肋骨是左右对称的,完整的情况下都很难目测区分出左右,何况是在被分割成这么小,而且大小一致的情况下,楚天启都没用放大镜研究边缘的磨合以及创口之间的分裂并一口说出我位置错了,我多少有些不相信。
我重新拿起放大镜观察第十二肋骨右侧的断裂面,因为切口被打磨过,所以明显的咬合是不可能找到,我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发现,抬头愕然地问。
“这一块尸块刚好是第十二肋骨中间的部位,即便我放错了位置,你怎么能如此肯定一定就是右边的?”
“这具无名女尸生前肋骨有损伤,应该是受过撞击导致,不过并不严重,但肋骨筋膜有明显炎症,因此断定死者患有筋膜炎,而位置刚好在右侧第十二肋上。”楚天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而这块尸块虽然被分割的完整,但是骨沟有轻微肿大,应该是长期炎症造成,而第十二肋骨左侧并没有筋膜炎症状,因此这块尸块应该属于右侧。”
我听完按照楚天启的说话重新检验,结果果然和他说的一致,没想到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主检法医竟然没一个见习生仔细和专业,自惭形秽地苦笑。
“看来还是你对这具尸体了解。”
“也不是,不过见的多了就熟悉了。”楚天启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的回答。“马上要接近尾声了,还是由我来吧,刚才回来的时候,姜局让我通知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听到屠夫找我浑身都不自在,把手里的工作移交给楚天启后,换好衣服去屠夫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发现云杜若也在,屠夫见我进去严肃地问。
“无名女尸拼凑的怎么样了,就等着你那边出尸检报告好核对身份,这可能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关键。”
“进展很顺利,相信这几天就会完成,尸检报告会第一时间出来。”我说到这里发现不对,补充了一句。“无名女尸的拼凑一直都是由楚天启单独完成。”
“天启这小伙子不错,是棵好苗子,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是栋梁之材,等案件侦破后我会好好表彰他的。”屠夫点点头忽然看我一眼。“你倒是淡泊的很,与世无争的性格也算难能可贵。”
“他这叫有自知之明。”云杜若见屠夫夸我,在旁边抿着嘴抬杠。
“好了,叫你们来是说点正事。”屠夫点燃一支烟一本正经地问。“这一系列案件你们两人一直配合跟进,到发现向忠义的尸体,目前为止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很多人,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云队,案件主要是你负责,你先说说。”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所有的案件都和二十年前,现在刚证实的慕寒止被杀案有关,命案的受害者都和慕寒止牵扯上关系,作案动机应该是仇杀,其中几起案件的疑凶具备医学知识,从作案时间和现场证据推断应为男性,但案件中也有疑似像慕寒止和慕晓轩的女人和小孩出现,因此不排除是合谋作案,但具体关系还有待调查。”
“那出现的女人和小孩你们怎么看?”屠夫吸了一口烟问。
云杜若和我对视一眼,在这个问题上,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看的出她的信念和认知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动摇,只不过在屠夫的面前,她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有什么直接说,对错一起商谈,吞吞吐吐干什么?”屠夫提高嗓门问。
“慕寒止和慕晓轩都死了二十年,尸骨都火化掩埋,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的确有和慕寒止以及慕晓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看云杜若接不上话,在旁边小声的说。“姜局,您说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有,可偏偏要和慕寒止母子长的一样这个概率实在太小,您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像慕寒止母子,其实就是说……”
“荒谬!”屠夫还没听完就打断我的话。“之前给你们说了多少次,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你们的判断直接影响对案件的侦破,你们都相信鬼能杀人,那这个案件还怎么侦破,难道我要去抓一个鬼来结案,越是离奇只说明凶手越是在掩饰,想要瞒天过海扰乱视听,你们若是相信那不正好中计,事已至此,说说往后的工作你们打算怎么做?”
“尽快找出在慕寒止房间中出现的另外两个人……”
“怎么找?”屠夫又一次打断云杜若的话。
“……”
云杜若又回答不上来,不是她无能实际上在年维民和向忠义死后,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这两人共同的地方,因此也无法确定两人的交集点,所以从他们两人身上找出其他两人的打算彻底落空。
“其实也不用刻意去找。”我埋着头低声地说。“从时间上算应该是快了。”
“什么快了?”屠夫看我一眼问。
“向忠义在年维民死亡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害,以凶手目前寻仇的时间间隔看,想必很快就会有命案发生。”我压低声音回答。
屠夫重重叹了口气,起身背负着手在房间来回走了一圈。
“今天上面领导找我谈话,向忠义毕竟是厅级干部,被杀一案上面很重视,已经勒令限期破案,我之前一直压着,现在怕是压不住了,军令如山,这次没和你们戏言,一个月!一个月必须破案!”
屠夫从来没用这样的方式和我们谈过话,看样子形势紧迫已容不得屠夫一肩承担,我和云杜若对视一眼,限期已下可案件不要说侦破,就连一个突破口都没有,明明知道凶手还会作案,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转身离开的时候,屠夫把我们叫了回去。
“明天晚上下班去一趟我家,你们谭姨说告诉过你们了,我生日让你们去家里坐坐,都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记得这破事,我是拿她没办法,你们就来吃顿便饭,别告诉局里其他人,免得就惊动了,不要买东西,否则我直接扔出去。”
我这才想起上次谭爱萍说过屠夫生日的事,想必屠夫是挪不过她,逼得实在没办法,我和云杜若点点头,在门口屠夫又一次叫住我。
“对了,那个韩讲师,一直麻烦他很多次,也没当面感谢过他,看你们和他关系不错,一同带到家里吃个饭,当是谢谢他协助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