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知道他们商量的都是大事,不敢打扰。她向军医借了一些草药,配了药浴,在营帐连泡三日,身上的淤青终于消散大半。
她一直都很习惯没有若落晨煜的日子,在平京是如此,在这里也没有多了什么,见不到就见不到吧,自己吃饱穿暖,还可以和军医聊聊草药,也挺好的。
唯一让她感觉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女将军们看见她都横眉立目,十分不爽。她虽然能撞着胆子与刚认识的人交流,却还是讨厌惹麻烦,更不喜欢成为关注的焦点,所以尽量都在自己的营帐里待着。
这日,她泡完药浴,午睡一会儿,恍然间感觉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一激动,差点从床上闪下去。幸好床边的人伸手拦腰搂住她,但这一把却把她带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晨煜哥哥!
楚安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小声道:“晨煜哥哥。”
若落晨煜就是怕吓到她,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其实,之前几日,每次晌午他都过来,只是这个小丫头睡得太熟了,没有发现。
“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若落晨煜只能扫了一眼脖颈处的伤痕,确实淡了很多,“那就好,安儿,最**京出了很多事,我要和独孤将军尽快回去。但你的伤...恐怕不适合折腾,我专门安排人送你回去可好?”
楚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好。”
若落晨煜会心一笑,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放心,等你回到平京的时候,那里还和以前一个样子。”
楚安离开平京的时候,太后还没有大动作,所以她不知道平京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若落晨煜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太后已经控制半个平京。他不希望楚安和他一起回去,不光是因为她的伤势,更多的是不希望她卷入这场风波。
毕竟这场风波要比贺赖一族来的更凶残。去年,贺赖一族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不想谋反,所以会有很多顾虑。但太后就不一样了,她是为了争夺权利,她要的是整个大魏。
这一次的血只会流的更多!
楚安觉得在若落晨煜怀里有些不舒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个...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距离离魂泽很近。”
若落晨煜微楞,“你知道离魂泽?”
楚安点头道:“我喜欢看一些异志录,里面说离魂泽深处有一株花叫鬼兰。”
若落晨煜皱眉道,“我也听说过,离魂泽里有奇珍异草,当属鬼兰最为绝世。”
楚安忽然兴奋起来,“你也知道鬼兰?”
若落晨煜含笑道:“传言它的花枝仿佛幽灵一般,无风自动。而她也不同于普通的花草,要三年才能开花,七年才能结果。花朵解百毒,果实可治百病。花果皆食,可长生不老。”
楚安频频点头,“对,我看到的也是这些。”
若落晨煜见她这般快乐,自己也被感染了,不过他还是不忘提醒道:“美丽往往与危险并存,它一般在潮湿阴暗的沼泽之中,与鳄鱼为伴,探寻之路凶险万分,所以无人真正见过。”
“我知道,不过我要找的不是它,是和它长得很像的异花。”
“还有与鬼兰很像的异花?据我所知,鬼兰是世人给它的名字,它的真名叫做幽灵兰。但这些都是传说,不足为信。恐怕你要找的也是个传说。”
楚安有些失望,“哦,世上没有吗?”
若落晨煜安慰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人们为了一些缘由编造出来的。”
“为什么?”
“为了寄托、希望或者是一种更猛烈的情感。”
楚安似懂非懂,猛然她歪着头诧异的瞧着若落晨煜,“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若落晨煜有点懵,他难道不应该在这里吗?
他摸了一下鼻子,略有尴尬地道:“我不该在这里吗?”
楚安抿着嘴,一双黑黝黝地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若落晨煜禁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楚安坐到床边,叹口气,“哎...你也是挺辛苦的。其实你不必来看我,我没什么事。”
若落晨煜被她说的莫名其妙,“安儿,你怎么了?”
楚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确实有些懵,便停滞身子靠近他,认真的道:“晨煜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若落晨煜见她这般正式,也挺了挺胸膛,真诚的点头,“可以。”
“你是想替独孤紫璇死掉吗?”
若落晨煜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不知道眼前的丫头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显然她发现了什么,可她又不像司徒靖与郭安那般,因为他涉险而生气,她
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安咬了一下嘴唇,垂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低声道:“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因为爱慕独孤紫璇,所以才冒死来救她。可是经历这么多以后,我发现凭你的本事,你是有机会活着出来的。”
楚安停顿一下,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道:“如果我知道你想死,我就不来救你了。”
如果说楚安刚刚的话吓到了他,那现在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上,她说的这些恐怕是连郭安也看不出来吧。
若落晨煜的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所有人以为的“不得不”,实际是他“故意而为之。”
他是借势来到这里,可他不想活着回去。若不是顾忌丹七与向阳的性命,他会放弃抵抗,死在这片石林。
平京的这一战,他筹谋已久,没有他也会安然无恙。不过,这一战之后,他这个最大的功臣就会成为最大的威胁,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就会有人视若洛府为眼中钉。只要他活着,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穷的危险,甚至会带来灭族之灾。
臣子功高盖主,自古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不希望若落族人受到伤害,也不想带着若洛族人东躲西藏地活着。若是他的命能连根拔掉大魏最大的威胁,能给若落族留下一个荣耀,成就百年安稳,他愿意在战场上死去。
死在战场上,于他而言是最体面的。
“你是真的想死吗?”楚安又靠近些一些,两人的距离不过两拳,“你感觉很难吗?”
若落晨煜咬紧牙关,何止是难。在退守南山、出征北境的这些日子里,简直是举步维艰,进退维谷,每日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他不敢有丝毫的倦怠、放纵,甚至是自我。他走的每一步不是踩着敌人的尸骨,便是踏着自己人的鲜血。他的心从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即便睡觉也不得不半阖着眼睛。
他曾想着,盼着,为大魏百姓战回来一个太平盛世,一个朗朗乾坤。那时,他名满天下,她笑颜如花。他可以骄傲的向自己爱慕的人说,他做到了。
可四方安定以后...呵呵...可笑。
一切的一切都并非他所想,他以战神的名号归来,依旧摆脱不了斡旋朝堂的命运,还要继续肃清内部,搜索叛贼,甚至一个不留神,大魏就会被有心之人倾覆。但这些他都能忍受,他最无奈的是,他必须要娶一个不爱的女子。
他厌倦了...疲惫了...
所以,即便不知道谁会谋反,谁会是大魏最大的威胁,他也要尽快地逼出那个人。他要摆脱这一切,他要解脱...当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时,那就不得不做这个决定,即便是死。
“你现在后悔吗?”楚安又抛出了第三个问题,这三连问在若落晨煜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如果说不后悔定然骗人的,生而为人,谁不想快意恩仇、纵情潇洒。特别是他努力挣回来的一切马上就要开花结果了,他之前不愿娶的女子也变得不再陌生。
特别是当活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出现奇迹的时候,他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轻松。他不单单是自责连累了丹七与向阳,他的心因为脑海中不断出现的幻影也有些动摇。
他不敢看楚安的眼睛,他怕拼尽全力伪装的坚强瞬间瓦解,既然没有死,那么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虽然能走,但我不能把丹七他们留在那里,这一次我能放弃他们,以后他们也可以放弃我。虽然活着很艰难,但是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一连回答了三个问题,却也有所保留,因为他无法清楚地向楚安描述自己的心境,至少现在不能。
楚安眯起眼睛,给他一个笑脸,“嗯,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定是咱俩心有灵犀,你知道我会去救你。”
若落晨煜皱眉,什么心有灵犀,这个丫头脑子里装了什么,他望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想调戏一番,他嘴角微翘,捏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这道:“心有灵犀吗?”
楚安被捏疼了,急忙推开他的手,“疼...”
若落晨煜也是第一次做这般鲁莽的动作,没有拿捏好力道,急忙收回手。不过这一下也确认了眼前的丫头并没有带面具,是真的楚安。不知为何,刚刚三连问让他心中响起藤雯堤的警告“楚安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单纯,她绝对不简单。”
简单也好,复杂也罢。眼前的丫头确确实实是救了他的性命,还不止一次。
“安儿,以后你再要做什么,都提前告诉我好吗?”若落晨煜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楚安没发现他表情的变化,“好,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计划,就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才会想到。”
若落晨煜道:“安儿,我是真心谢谢你,谢谢你救我的每一次。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欺骗。”
楚安笑了笑,拿出一个小瓶,“我永远不会骗你,不过这次不是我救的你,是它救了你。”
说完,她打开小瓶,立即从瓶口溢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护腕上腾云藤的味道。他刚要问,独孤紫璇忽然闯进来,眼含热泪。
“晨煜,不好了。我爹爹出事了。”独孤紫璇咬着牙,痛心疾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