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辰哥哥”这四个字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夜辰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师父死了,揶揄府被查抄。揶揄梓俪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肯离开平京,他也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她。
贺赖府的追查让他们走散了,走散的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地找,最终得到的却是死讯,心中痛苦无人能言。
夜辰的手抖了一下,剑锋割破了楚安白净的脖颈,细小的血珠染上寒光,那么扎眼。
楚安皱了皱眉头,硬是一声没吭。
“她还说了什么?”夜辰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没说什么,但是...”
“快说。”夜辰心中痛苦难以排解,只能发泄到楚安身上,脖颈上的伤痕又深了几许。
楚安小脸惨白,“她...笑了。”
“笑了?”
“她说她能见到父亲了。”楚安真切地感觉到温热的鲜血从脖颈一路流下,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她一直以为是在帮揶揄梓俪解脱,现在才发现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有太多的不甘,爹爹,娘亲,若落晨煜,她都舍不得,想到这里,眼眶湿润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哭?”夜辰压抑着,咬牙切齿的道。
“那你有什么资格杀我?”楚安摸了一把眼泪,“她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人追杀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死了你出现有什么用,你杀了我,她也活不过来了。说到底,你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夜辰的心思被戳破,感受到莫大的侮辱,额上青筋暴起,眼里闪烁着度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你懂什么?”
楚安眼神丝毫没有示弱,“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你知道宿卫军府里面是什么样吗?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折磨她吗?”
夜辰震惊,“你怎么知道她会被折磨?”
楚安缓缓撸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一条蜿蜒的黑线横在手肘窝处,“这个一辈子也不会好了。”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喝了生不如死。”
夜辰知道她被抓进去过,她...经受了揶揄梓俪本该遭受的折磨,长剑离开脖颈,却依旧威胁着楚安的生命,“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呵呵,你一个女子怎么下得去手呢。”
“我听一人说,她来自不同的地方,是死了来到这里,或许梓俪也可以去她在的地方,不用再受苦了。”
“胡话。”夜辰仰起头,神情悲凉,“不管如何,你还在这里,而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随着夜辰悲凉的眼神,长剑抽回,剑尖点在楚安的胸口,刺进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黄衫...
楚安闷哼一声,额头瞬间起了一层薄汗,“你还是要杀我?”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贺赖府我不会,你,我也不会。”
“呼...”楚安长出一口气,“那你都杀了谁?”
夜辰愣住,“你什么意思?”
楚安毅然决然地后退一步,抽离长剑,然后用手帕立即捂住伤口,夜辰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刚毅的女子,定在原地。
“既然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那你都杀了谁,不会我是第一个吧?”楚安质问道。
“你...”
“我是那个最容易杀的,所以你第一个杀我。”楚安仰起头,迸射出怨恨的目光,“你不敢对抗贺赖府,不敢杀真正的凶手。”
夜辰脸色铁青,手也有些颤抖,长剑再次挑起,“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我杀了梓俪,我不会推卸责任。但我绝对不是第一个该死的人。”楚安转身拿起油灯,踉跄地走向房间,“我这条命给你留着,等你杀了他们,再来找我。”
夜辰的腿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样,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楚安关上门...把油灯放下,给自己清理了伤口,不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回床上的,原来一个人害怕到极点后身体反而会变得轻松,只是大脑会越来越空,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翌日,金若兰送药时,发现楚安有些异常。探了探额头,在发烧。
接着,顺着她的衣领发现伤痕,再往下寻,胸口的血迹映入眼帘。
怎么回事,她怎么受伤了?
金若兰对照顾楚安有些反感,但大夫的本能让她紧张起来。她解开楚安的衣襟,已经包扎好,闻着药味,是止血的。
她来不及多想,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必须退烧。她急忙配了两幅药,让药童去煎。同时,心里嘀咕着,楚安的事,暂时不能告诉若落晨煜,否则便是金家的责任。
金若兰加强了储药堂的戒备,安排一个尚子留在储药堂,“金水,你盯着她吃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金水重重地点头,“放心吧,若兰姐姐。”
金若兰怒视道:“不许再叫我姐姐,叫我医官。”
金水抿着嘴,点头。
江湖术士进京的消息已经传遍平京每个大街小巷,那些指责贺赖府的民愤声逐渐弱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但皇城内,情况却正好相反。
小皇帝把自己关在静心殿一连两天,滴水未进,整个人像魔怔一般,在里面不停地踱步,谁也不召见。
白公公于心不忍,接连着劝解道:“陛下,要不请藤宰辅过来一趟吧,问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元夕猛然站住,然后单手扶着额头,眼睛定在一处,“不可,万一要真是他指使的,那怎么办?”
白公公道,“早知道,也好早点想对策。”
“不行,不行...”元夕急忙阻止道:“朕现在是不知道,可万一找他过来,他承认了,那朕就是主使人了。”
“陛下...”
“下毒诬陷大臣,太后和贺赖府都不会放过朕的。”元夕颓然地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变得狠厉,“不行,朕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绝对不能。”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小太监进来报。
白公公使眼色让他下去,转身回禀小皇帝:“陛下,老奴去拦住皇后娘娘。”
不过,还未等他下台阶,皇后已经进到静心殿,身边没有带任何人。
白公公急忙迎过去,“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陛下现在谁也不想见。”
皇后面色平和,“都这个时候了,您老要是再拦着,是真的对不起先祖了。”
白公公愣了一下,慢慢闪开。小皇帝见她过来,转过身不想理会。
皇后行完礼,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白公公惊慌,却被皇后拦住,“我不会伤害陛下的。”
小皇帝回头,惊恐地站起来,“你要做什么?”
皇后拔除匕首,望着上面的寒光道:“现在敌人已经把匕首拔出来了,马上就要插入大魏的胸口,陛下您还有时间在这颓废吗?”
“朕才没有。”小皇帝不服气地道:“朕只是在想办法。”
皇后哼笑一声,“呵呵...想办法?”
“对。”小皇帝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陛下。”皇后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匕首,“贺赖府押解犯人进京,且不说那犯人是真是假,只要他开口了便是这把匕首。若是您再不坚定信念,与藤宰辅同仇敌忾,败的人只会是咱们。”
“你...你懂什么。若是我承认了,我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陛下,揶揄长老没有给自己留机会,请命大臣没有给自己留机会,鸿儒馆的学生也没有给自己留机会。即便是藤宰辅,也从来没有找过陛下。陛下...你想象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把所有的机会都留给了陛下。”
“你说什么?”
“陛下,臣妾说的你明白。陛下...臣妾也在万民书上签了名字。”皇后眼神坚定地道:“陛下做的事是对的,不用自责。贺赖府私设刑堂,私吞公产,残害百姓,死在他手上冤魂能填满整个护城河。霍安王与东竭王的伤残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去年行刺陛下的人也和贺赖府有关。条条罪状,哪一条不是死罪。陛下,虽然你们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你能坚定意志,所有人便可一搏。”
“你住口。”元夕瞪大眼睛,满脸惊恐之色,“你明明是太后身边的奸细,你才会这么诱导我。”
皇后哭笑不得,转手握住匕首,“陛下,臣妾再最后说一次,我不是皇太后的人。与陛下成亲三年,认识十年。臣妾可做过一件对不起陛下的事吗?相反,只要太后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臣妾告诉您的,难道臣妾做的这些换不回陛下的一点信任吗?”
“你...那你不过就是想做这个皇后。”
“呵呵...”皇后苦笑,“陛下,今日顶撞陛下,自知是什么后果。但言于肺腑,也算了无遗憾了。至于后面的路,陛下多小心。”
皇后把匕首放在地上,站起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