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辰怕众人没有听清楚,赶紧来到师父身边接过卦象,再次大声确认,“卦象显示七合——集...”
最后一个“权”字还未说出口,一支冷箭奔着他的命门直射过来。幸好距离他最近的单青阳一剑劈了下去,箭矢一分为二弹到一边。
瞬间,整个祈福场警惕起来,单青阳和王进分别护在小皇帝和皇太后身前,其他内宿卫军也一拥而上。
“刺客...”
“有刺客。”
若落晨煜与源彦等身经百战的武将各自占领有利位置,观察周围动静。只不过,这一支冷箭过后,再无其他。
须臾,若落晨煜指着不远处一块巨石道:“刺客在那。”
内宿卫军呼啸而去,人影则奔向树林,隐没在山上。
若落晨煜犹疑,祈福之前周围已经巡查多遍,不可能藏着刺客。唯一的解释是——刺客一直隐藏在军中。
他努力回想刚刚揶揄图甘弟子在念解卦时,众人的神情。对...这件事与那个人绝对逃脱不了干系——贺赖文言。
贺赖文言推开护在他身前的护卫,讽刺道:“陛下,您不该信这些玄乎的东西,都是狗屁。”
揶揄图甘不服气的道:“不遵守天启,必将有大祸降临。”
众人惊恐,大魏刚刚好转,可禁不起任何祸事了!
“什么祸事,你让它来找我。”贺赖文言愤恨的看着小皇帝道:“我大魏儿女,只信自己。”
小皇帝吓得直咽口水,“这...这不是朕说的。”
贺赖文言嗤之以鼻,“那陛下的意思呢,是相信这个卦象,还是不相信?”
“朕...朕。”小皇帝不敢说出心中所想,只好眼神向皇太后求助。
皇太后依靠在兰面首肩膀,扶着额头。她刚刚被冷箭吓出一身冷汗,正好借机装一下。
“陛下,太后身子受惊,需要休息。”兰面首替皇太后说道。
小皇帝顿时慌了神,若是连太后都不帮他,他可怎么办?
贺赖文言虽然没有从小皇帝那里得到回答,但见两位不敢言语,心中得意。他对众人喝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就是不知道这天谴来的快,还是冷箭来得快。揶揄图甘,刚刚是不是你以前切卦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人家来报复了。”
揶揄图甘咬了咬后槽牙,丝毫没有在意,重声重复,“不听天命者,皆临祸事。”
贺赖文言眯起眼睛,气得牙直痒痒,“没有我们打下江山,哪里有今天,夙甲军将士,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人拿下。”
夙甲军冲过来,立即被内宿卫军挡住。
内宿卫军立即与夙甲军对持,单青阳喝斥道:“陛下在此,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造反!
这个词的分量足以震慑任何人,连贺赖文言也愣怔了一下。
他忍了忍,急忙痛苦的道:“陛下,敝臣不敢。但都说官逼民反,敝臣以前还不信。当初用我们打天下的时候,老天爷怎么不说集权,我两个儿子死在四征中,老天爷怎么不提集权。现在天下太平了,老天爷要集权,这就是在逼敝臣。”
“陛下,这件事还要三思啊!”单止的脸色也很难看,集权不光涉及到贺赖一族。
独孤日曜也上前一步道:“陛下,小女还在前线浴血奋战,若是要收回兵权,可否先将小女安全无恙送回来,东征愿意谁去谁便去。臣愿告老还乡。”
小皇帝脸色惨白,结巴道:“朕...朕没说要让…你们离开朝堂。”
单止道:“既然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
贺赖文言见缝插针,“陛下,挑拨离间者,必诛之。”
小皇帝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了,把目光投向藤袁青。
藤袁青一直搓着拇指上的扳指,早就想说两句,“各位大人,为何如此反对集权,难道你们认为陛下做不好一个皇帝吗?”
刚刚反对的三人皆是一惊,这个罪名他们也担不起。
单止率先怒道,“藤宰辅,您这是陷我们三人于不忠啊。”
独孤日曜面色极其难看,他才不管藤袁青,继续向小皇帝言道:“陛下,这天下都是您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不是,朕...”小皇帝攥紧拳头,欲言又止。
贺赖文言此刻有些得意,他忽然下跪,逼迫道:“陛下,微臣虽然有兵权,但也都是为陛下征战,难道贺赖一族流了这么多血,陛下仍然信不过吗?若是陛下真的信不过,敝臣的命您拿去便是。”
小皇帝一惊,贺赖文言不管多嚣张,总归是开国功臣,要是杀了他,且不说他的党羽会如何,天下朝臣也会寒心。他急忙下了台阶想搀扶起他,“天部大人,朕不是这个意思。”
藤袁青眼尖,抢先一步挡在贺赖文言与小皇帝中间,拦住小皇帝要搀扶的手,以坚毅的眼神喝住他,然后转身面向贺赖文言,“天部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您是真的想以死证清白吗?”
贺赖文言怒视道:“你什么意思?”
藤袁青道:“若是您没有兵权,你还会,或者还敢这么做吗?”
藤袁青的话虽然只是简短的一问,可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什么天下都是皇帝的,所有人都听从皇帝,这就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这个世界向来都是有权的人说了算,即便不是真龙天子,可一旦有权也可以左右天子的想法。
揶揄图甘见事态已经发展到关键时期,狠下心跪地道:“陛下,天命不可违啊,臣也愿以死明鉴。”
贺赖文言听闻此言,气得脸都绿了,“陛下,那敝臣与揶揄大人您留一个吧。”
小皇帝小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幸好藤袁青扶住他。
好好的一场祈福大典,变成了要以血光才能停止的内斗,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除了若落晨煜。
他在飞鹰卫的消息中,分析出了小皇帝与藤袁青、揶揄图甘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他们敢在祈福大典以鬼神之说打开集权的大门。
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他在祈福大典之前就派人给藤袁青送过书信,分析利害关系,让他三思而后行。
显然,他低估了藤袁青的执念。
此刻,他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站在制高点分析双方的兵力部署。外围的夙甲军已经把这里包围,单青阳的人刚刚去搜查刺客,离开大半。而十二卫是皇太后的人,她装病未表态,显然是不想参与。
很明显两边实力悬殊。
他与源彦距离陛下较远,但是常年行军打仗,心中已经有了默契——所谓擒贼先擒王。
他与源彦交换了眼神。
这二人的动作没有逃过独孤无极的眼睛,他已经摸向腰间佩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楚茗之忽然跳出来,急忙道:“陛下,天部大人,藤宰辅。祭天祈福是人神交流,你们要在这个日子杀人,是不尊重天神啊。”
贺赖文言怒,“天神要杀我,我还尊重个屁。”
楚茗之继续道:“天部大人,今日这天意不管是真是假。您这一杀,万一有了什么事,都会认为是您天部大人让祭天见了血的责任。这天下悠悠众口,最是难掩。”
贺赖文言并非真的向反,他觉得有道理,挑眉道:“陛下,今日敝臣可以不与揶揄大人赌生死,但也要把他关起来,免得他再妖言惑众。”
揶揄图甘及其弟子纷纷下跪,“陛下,臣绝无私心,所言均是天意,贺赖大人不听天意,必会对大魏造成灾难。”
小皇帝全身肌肉紧绷,张了张口,还是一个字未说出口。
“陛下,先回宫再说。”白公公在他耳边小声道。
小皇帝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几个字,“怎么回啊?”
白公公瞄了一眼皇太后,她因为身体不适已经被送到回宫的凤驾上。
小皇帝登时明白白公公的意思,忽然往藤宰辅的身上一趴,先是耳语道:“来日方长。”
然后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朕头痛,头痛。”
“陛下。”
“陛下。”
众人皆是惊慌,白公公急忙搀扶起小皇帝,惊呼道:“陛下身体不适,快回宫,回宫。”
贺赖文言知道他装病,但也只能咬牙追问道:“陛下,您回宫臣不拦着,但必须先处理揶揄大人。”
小皇帝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的病也不全是装的,现在的他确实一个头两个大。再听贺赖文言的意思,若是不处理揶揄图甘,是不会放他走的。
藤袁青急忙请求道:“陛下,揶揄大人只是传达天意,不该有罪。”
贺赖文言不依不饶,“他说的就是天意吗?陛下,应该查一查揶揄大人到底是天意还是私欲。”
藤袁青刚想再求情,揶揄图甘抢先道:“陛下,臣行的正坐得直,不怕被查。”
小皇帝愧疚地看着揶揄图甘,“那...揶揄大人先交由廷尉处看管。”
藤袁青失望地闭上已经,揶揄图甘却释然地笑了。
若落晨煜趁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小皇帝身上时,来到銮驾旁。待小皇帝上了马车,他也翻身上马,同时向白公公点头致敬。刚刚白公公与小皇帝耳语的几句,他通过唇语已然明白,虽然这么做不体面,可却是个好方法。
白公公对若落晨煜向自己致意,微楞。然后明白地点点头,“武卫将军,陛下的安慰就交给您和单领军了。”
若落晨煜抱拳,离开前回头看了看楚茗之,若不是他最后关头出言安抚住贺赖文言,怕是小皇帝装病也不好使。
楚茗之也向若落晨煜点头示意,这人最怕触及心底,楚茗之拿准贺赖文言怕天下悠悠之口的心里,将了他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