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消瘦,一身粗麻衣服,头发并未像普通人一般束起,而是随意飘散在身后。即便如此落魄,仍掩盖不了少年棱角分明,超凡脱俗的绝美面容。
他的美还与若落晨煜不同,若落晨煜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优雅飘逸,浑身上下散发着男人的坚毅。而他是眉如墨画,目如桃花,翩若惊鸿。若不是胸口半敞开的衣襟,乍看之下难辨雌雄。
少年灼灼目光盯在若落晨煜身上,面无恼色自带七分嗔意。
若落晨煜察觉到冷面少女后,也同时察觉到了他,不过与对待冷面少女不同的是,他温柔地看向峭壁,嘴角不觉间勾起一抹微笑。
那夜,十二骑的效应来了。
“金衫,好久不见。”若落晨煜向崖壁上的少年打招呼道。
他这一声招呼,让藤雯堤止住哭声,顺着他的目光向崖壁看去,确实有一个人,还是一个美人。不对,是美男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眼神有些发直。
若落金衫展动身形,三两下跳到二人身边。
“大哥。”若落金衫恭敬的道。
“我来接你回家了。”若落晨煜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回家?”若落金衫立即后退一步,转过半个身子,声音提高八度道:“那个家里没有人希望我回去。”
若落晨煜像看小孩子撒娇一样看着他,“你想多了,那个家里的人都很挂念你。”
“也包括那个老头吗?”
“当然。若洛府中,最挂念你的就是他了。他本要跟着我一起来的,可这一路颠簸,我怕他身子骨受不了。我记得每到冬天他的腿就会犯病,你瞧,今年又要入冬了...”
随着若落晨煜的话,一阵秋风吹过,让人瑟瑟发抖。
若落金衫脸色微变,但仍不肯松口,“族长,你回去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我在这里至少不会惹事。”
他连称呼都变了,想推开的距离却越推越紧密。
若落晨煜莞尔道:“惹事是万万不可,可若落府也没有一个人是怕事的,更不会躲事。”
若落金衫听到此话,神情一紧,琉璃般璀璨的眸子泄出些光彩,紧抿着的双唇也动了动。
若落晨煜心领神会,接着道:“金衫,你已经长大了,你做的决定我们都会尊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明日我便启程回京,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回去。”
若落金衫抿着双唇,幽怨地看着她,他曾经无数次盼望着这个大哥回来,可有多少次希望便有多少次失望,所以他不敢再盼了。
就在此时,自留山的山钟敲响了,敲山中一般是山主召集各层弟子议事。
若落金衫攥紧拳头,待山钟敲完以后,皱着眉头道:“我得回去了,恕不远送。”
若落晨煜看着他的背影,会心一笑。
翌日,若落晨煜托人告知山下的董桓与飞白,中午时分启程回京。
这一次,藤雯堤没有再随行,不告而别。
若落晨煜让飞鹰卫一路暗中相护,若是情况紧急可自行处置。他也先写书给藤宰辅告知这里的消息,以免他太过担忧。
若落晨煜等人午时出发,并未走回京的官路,而是从小路绕到南统与北魏边界处,在附近的一处凉亭休息。
董桓挠着头不知道将军为何来此,这里表面看似平和,实际匪寇暗哨众多,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
“将军,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安全。”董桓提醒道。
“快了。”若落晨雨只说了两个字。
董桓看向飞白,飞白摊摊手,他猜到一二,可是不敢确定,便也不能对董桓直言。董桓这个时候十分想念郭安,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将军心里在想什么。
也罢,跟着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再危险的场面,他的职责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将军。
不出半个时辰,一队人马呼啸而来,看衣着打扮是普通的江湖人,但他们在马上的身影,却是经过长期艰苦训练骑射之姿。
人马在距离凉亭不到百米的地方停下。紧接着一辆马车跟了上来,停在侧身。
车夫跳下车,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里面坐着一位须发老者,虽然骨瘦如柴,穿着破布麻衣却依旧精神烁烁,目光逼人。
飞白的听力和视力都超出常人,他皱起眉头急忙来到若落晨煜身边,“将军,是单天,单前辈。”
董桓吃惊的道:“他不是在麦香城交接,由宿卫军护送回京吗?”
若落晨煜急忙起身,也许南统会有契约精神,但绝不是此时此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董桓小声询问飞白。
飞白也不明白,他在麦香城重整消息网的时候,并无任何关于修改单老前辈回京路线的消息。
就在董桓与飞白狐疑的时候,单天从马车上缓缓而下,车夫和周围的人不由自后退两步。
单天甩袖背手而立,即便褴褛加身,即便身为囚徒,也不能丢了大魏臣子的风骨。
只不过,从他些许泛红的眼睛中,仍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激动。
他确实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回到大魏。
“大风起兮云飞扬,想我单天还有踏上大魏国土的一天,老天爷待我不薄...不薄啊。”单天仰天高呼,声音久久不散。
若落晨煜内心激荡,他对单天的了解虽然是从父亲与二叔口中得来,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场的残酷。而眼前的这位老者,便是踏浮尸而行,游鬼水地狱,逆流而上的英豪。他提缰上马,四蹄飞扬。董桓与飞白紧跟而去。
南统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若落晨煜会出现,急忙抽出佩刀警戒。
若落晨煜毫不在意,在国界处停下,飞身下马,向单天行礼道:“单老前辈,若落晨煜接您回家。”
单天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郎,面色刚毅,气度非凡,最难得的是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他在接到自己要被送回南统的消息时,便把这个日子当做死期。南统皇帝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多疑,不可能放他活着回到大魏,多半会选择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放他离开,然后再杀之。
等他的尸体被发现,南统便栽赃给强盗或者土匪,总之他们放人了,而且看着他过了两国交接,他们没有任何责任。至于是不是按照约定,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大魏还能追责吗,大魏有那个能力可以追责吗?
单天明知道是死,也非常欣喜。他太想家了,哪怕能在大魏的土地上走上一两步,也死而无憾了。
此时出现的“意外”让他完全没想到。他急忙平复一下心绪,问道:“你是若洛一族的孩子?”
若落晨煜恭敬的回答道:“我是若落酆的儿子。”
单天挑起褶皱的凤眸,他与若落老将军虽无恩怨,但也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两人不过是政见略有相同,经常帮衬罢了。
“我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好...好。”
董桓与飞白急忙站在单天两侧,各自抽出手中武器,与对面较劲儿。
若落晨煜像没看见眼前的形式,他吹了一个口哨,单天来时坐的马车,马儿立即兴奋起来,扬起前蹄嘶鸣两声,奔着他们二人而来。
南统的人惊慌失措,幸好为首之人还算淡定,命令自己人往后退,“计划有变,我们撤。”
身边手下不解,“不杀了这老头,我们回去怎么交差。”
为首之人道:“交什么差,一会你们各自散去,再也不要回去了。”
手下震惊,“他们就三个人,还怕打不过吗?”
为首之人震怒,“放屁,你知道他是谁吗,别说咱们了,就算是千军万马他也不惧——他是大魏战神。”
手下登时脸色铁青,不敢再问。为首之人带他们后退到安全区域后,一哄而散。
若落晨煜勒停马车,在车厢上看到州白楼的标记,会心一笑。然后扶着单天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董桓与飞白收刀,翻身上马,一行人奔着官道而去。
若落晨煜把自己的披风给单天披上,“单老前辈,深秋天凉,您要多保重身子。”
单天上车后,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我的身子我知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若落晨煜见他说话中气十足,担忧之色也少了许多。他在来之前,二叔叮嘱过他,这世上最倔的老头就属单天了,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不必干预。
“这一路就得辛苦单老前辈了,待回到京城,再让圣医堂的人为您调理身子。”
“辛苦?”单天挑起眉头道:“这就算辛苦,我算是知道大魏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屈居南统之下了。”
董桓在外面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想要去争辩一二,被飞白拦住,“将军说了,咱得快点回到平京。”
若落晨煜掀起窗帘,望向南统的方向,大魏自从立国便战事不断,确需休养生息。但他相信,有生之年定能看到大魏屹立在九州之巅。
他又把目光转向麦香城的方向,大魏未来的荣耀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他需要万万千千想要和平安定之人的信念与帮助
麦香城内。
夕阳西下,城中镀上金秋最后一股暖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
一小酒馆内,说书人摆上了案子,店小二也提了酒水准备招呼客人。酒馆内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一位惨绿少年,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清风之姿。他身边站着一书童打扮的少年,少年手中捧着一坛酒,见主人的碗空了,急忙填上。
“亏了,亏大了。这小子只托人带了一坛酒,就让我又盖楼又出人。结果最后城还是人家的,真是亏大了,亏大了。”
“公子,您一直说咱亏了,可我看着,你这般忙活的可带劲了,你还一提到他就笑。”书童抱怨道。
“啪。”
公子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嗔怪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气的,气笑了你懂不懂。”
书童把酒满上,像是习惯了,“你是公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公子得意地笑了,一双蓝眸折射出摄人的光芒,周围注意到他的人身子全部一紧,不敢再看。公子仰头一饮而尽,“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
书童撇嘴道:“您是公子,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决定去哪里。”
“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公子拉长声音道:“你要不要回到朗月那里?”
书童登时心头一紧,他才不要再回到那个左邻是杀人犯,右舍是江湖大盗,街上随便抓一个都能关个百八十年的镇子。他急忙堆笑道:“公子莫怪,公子莫怪,我觉得我们该回京城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