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赖阿单南门阻截不利,被天部大人罚在书房外站了十个时辰。他已过不惑之年,身子又有早年征战的旧伤,一连三日高烧不退。好不容易在圣医堂的调理下恢复一二,又得知贺赖乌克苏硬闯若洛府,羞辱而归的事情,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他根本不是贺赖族人,早年间并不受重用。好在他自己努力,这几年又调教出几个像贺赖乌克苏这样的人,才算撑起门面。
他想着,贺赖徽做了南征主帅,自己的气运终于来了。这也是为自己,也为姐姐争一口气。
可千算万算,他也没算到贺赖徽死了,还死的这么窝囊。
贺赖阿单太恨若落晨煜了,可恨又如何,他不是贺赖徽的父亲,父亲尚未发作,他发作也只能私下里来。像上次南城口的事是万万不能再发生了。
贺赖乌克苏光着膀子,双手托着荆条,举过头顶,跪在院子里请罪。他身边站着贺赖逢集。
“义父,我错了,我甘愿领罚。”
贺赖阿单在仆人的搀扶下从内堂出来,面如黄土,眼神无光,脸颊还有些凹陷。他颤颤巍巍地坐在正堂之上,丝毫没有城门外与若落晨煜叫嚣的样子。
贺赖乌克苏见义父出来,跪着往前蹭了几步,“义父,您惩罚我吧,是我谋划不周,没有找到俘虏。。”
贺赖阿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道:“伤了你,我还要倚重谁?”
贺赖乌克苏没有等来责罚,本就出乎意料之外。一听这话,眼泪差点没飚出来。转而一想,这一切都是若落晨煜的错,便咬牙切齿道:“义父,这都怪若落晨煜。他竟然胆大包天,包庇南统战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义父,我知道雪儿爱慕三公子,没想到三公子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我一定为雪儿讨回公道。”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希望雪儿嫁给贺赖徽。
“你连那个俘虏的影子都没看见,如何讨回公道。”贺赖阿单痛心疾首的道:“这件事要是让天部大人知道了,还不撤了你的官。”
“义父,我知道错了。”
贺赖阿单目光投向贺赖逢集,“乌克苏不知分寸有情可原,他必经没有与若落晨煜打过交道。可你不一样,你与若落晨煜早就在武殿就认识,城外你也跟着我去了,你该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为何不劝着点乌克苏?”
贺赖逢集眼珠一转,急忙下跪道:“大人,是属下之过。”
贺赖乌克苏脑子不咋不灵光,却也讲些义气,“义父,这件事不能怪他,是我坚持要去的。”
“好了,你别揽责任了。”贺赖阿单对他的这个义子的智慧还是有了解的,这件事绝对不是他能想到的,多半是贺赖逢集的主意,“你们都起来吧。”
他虽然替姐姐和自己惋惜,可一想天部大人,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剩下的也是个残废,也就释然了。
唉...这件事要是必须找一个人怪,那就只能怪若落晨煜,他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却救不了一个贺赖徽,定是借南统之手除己之大敌。什么天下第一君子,都是假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说你们到若洛府的经过吧。”贺赖阿单道。
贺赖乌克苏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最后道:“义父,我们不但找不到俘虏,连安排进去的刺客...都没有个影子,莫非真是若落晨煜有通天之能。”
贺赖阿单摇头道:“当然不是,他也是人,没什么特殊的。现在想来,只有一个解释。那两个人全部混在府军之中了。”
“原来如此。”贺赖乌克苏一拍大腿,后悔不已,继而不忿地道:“叔父,现在台军、宿卫军都在咱们手中,就连地方的镇戍兵多数也听命于贺赖府。若是真想除去若洛府,随便找个罪名,还不简单吗?”
贺赖阿单嗔道:“若洛府的骠骑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平京的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而且飞鹰骑各个忠肝义胆,绝无叛变可能,你怎么打?”
“再者,若落一族上下几代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比拟的,人心所向最为致命。”
贺赖逢集急忙往前一步,讨好的道:“大人,这民心是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东西,民心也是盲眼。他能收拢民心,也能散了民心。依属下之见,南统俘虏的事就是最好的契机。”
贺赖阿单挑起眉毛,赞许地看着贺赖逢集。他曾担心乌克苏冲动的性格为他招惹麻烦,特意为他安插了心思细腻的贺赖逢集,希望为这个义子出谋划策。
“你说的不无道理。”贺赖阿单忽然想起来,他去给天部大人请罪,虽然没有见到面,但天部大人给了他两个字——人心。
他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贺赖阿单身为宿卫军总领军,每月有一次有入宫之权。这日,他入宫时,正巧遇到在皇城外等候若落晨煜的董桓和郭安。
双方眼神交锋,在昌桐的注视下,都忍住了。
“真是晦气。”董桓呸了一口。
郭安倒是无所谓,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无足轻重。他心里担忧的人只有一个——天部大人贺赖文言。贺赖文言有个称号:地狱阎罗,素以狠辣著称。现在,贺赖文言给儿子守丧,闭关不出。若是他出关,平京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贺赖阿单入宫后,董桓实在无聊,便磨着郭安给他分析,将军到底能娶哪家的姑娘。
郭安耐不住他的游说,便分析道:“楚宰辅当年对若落家落井下石,即便他女儿再好,也是有着上一辈的恩怨。再者,楚宰辅为人圆滑,是个老狐狸。他是将军最痛恨的一类人,所以恐难成良缘。而藤宰辅就不一样了,当年若洛府落难,不但仗义执言,还接连上书,以至于被罢官,这份恩情将军是不会不顾的。所以,即便他的孙女再跋扈,将军也会让三分。”
董桓皱眉道:“可是人家藤小姐不喜欢咱们将军啊。”
郭安笑:“滕小姐确实有个性,但她是对咱将军不了解,等她了解了,便会喜欢的。”
董桓摇头,“我看不一定。入城那天,若不是小嫂子挺身而出,将军恐怕就...”
郭安辩驳,“她一个女儿家,怎么会随身携带解毒的药。说不定早有预谋,就为了在将军面前讨个好。”
董桓嘀咕,“那天你是没看到,那场面不是谁都有勇气能做到的。即便有目的的人,也得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郭安无奈,“你啊,看问题还是只看表面。有些人为了目的是不择手段的,甚至连命都能不要。”
董桓苦着脸,“哎呀,那怎么办?一个带着目的,一个又看不上咱们将军。”
郭安笑了笑,安抚道,“这么大的平京,又不止他们两个女子。”
董桓,“那你觉得还有谁家姑娘好啊?”
郭安思索片刻,“我听说圣医堂的云霞郡主医术了得,品貌无双。又和将军一起上过学堂,可行。”
董桓忽然凑近他,小心翼翼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军中的时候,听飞白说将军好像对独孤将军很不一般。”
郭安疑惑道:“你是说独孤紫璇?”
董桓点点头,然后急忙张望,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郭安皱眉,“可是独孤将军比咱们将军大很多,而且她不是曾经发过誓,要嫁便嫁天下第一。”
二人说话间,若落晨煜出了皇宫。郭安和董桓急忙收住话题,迎上若落晨煜。
若落晨煜把小皇帝和皇太后的意思简单说了说,让董桓着手准备编入台军一事。董桓一听火冒三丈,“他们这是过河拆桥啊。”
郭安让他小点声,这也不算坏事,现在一个俘虏已经让若洛府成了大家的眼中钉,就不要再多一个拥兵自重。在郭安的安抚下,董桓才消停回到若洛府。
回府后,郭安跟着若落晨煜进入书房。
若落晨煜问道:“还有事吗?”
郭安提醒道:“晨煜,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该干预,但是楚茗之可是个老狐狸,他想把女儿嫁给你一定有问题。”
若落晨煜似料到他会这么说,浅笑道:“这件事已经不容我决断了。她在南城门为我脱衣疗伤,整个平京都知道了。她要嫁,我便不能不娶。”
“若是她有目的,她想...接近你呢?”
若落晨煜摆手打断他,“不用再说了,即便她有目的,也毕竟救了我,娶她是君子之责。”
郭安怜惜地看着他,从小他便是这个性格,什么事都先委屈自己,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十年前,在麦香城,明明是他逞威风要教训那些匪寇,才导致两人身陷险境。脱险后,若落晨煜不但承担了所有罪责,还因他废了一只手,自责至今。
眼前的少年将军,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他不能再让他在儿女情长上分心。
郭安承认自己的智谋不如若落晨煜,可对付几个深闺中的女人,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好,我明白了。”他退出书房,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既然不能主动拒绝,便让她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