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赖元关回过神,急忙向着若落晨煜道:“我去守山腰,凭借这里的地势,守到天亮没有问题。”
若落晨煜抱拳,“谢督军。”
董桓咬牙道:“我去守山顶。”
若落晨煜思忖,“不必了。”
“为何?”贺赖元关道:“你不是怕他们再上来人吗?”
若落晨煜苦笑摇头,这一番激战后,山顶恐怕已经失守了。
“督军大人,山下就交给你了。”若落晨煜坚韧的道:“这里,我定舍命相守。”
贺赖元关长出一口气,他明白了,为时已晚。他向若落晨煜抱拳,“这里交给你了。”然后冲着其他人,大喊道:“全军迎敌,随我下山。”
常威护住贺赖徽。
贺赖徽梗着脖子,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面孔,“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上来人。”
他的话音刚落,两排铁盔玄甲人从烟气中缓缓走进,足足有三十余人。他们的身形确实比普通人高很多,铁靴踏地。
砰~砰~砰…
震慑人心。
敌人穿过烟气,清晰刺眼。每个人身着玄甲,面带铁盔。身后背着玄甲匣子,身前染着大片血迹。
那是大魏战士的血。
董桓怒极反笑,早就想和他们交手了,今日正好。不等若落晨煜发话,他挥舞着天罡冲杀过去,其他飞鹰骑亦是如此。
真正的玄甲营武功诡异,力道惊人。董桓若是没有中毒,能对抗二三人。可现在他的神经被黑烟麻痹,眼前频频出现重影儿,全凭着一股牛气轮着胳膊干。
回平京看十二桥。
答应了火鹰保护将军。
其他人心境亦是如此,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如果非要死,也得死在将军前面。
若落晨煜从树上拔出八岐,面色如霜,眼神凶狠。兄弟们不要命了,他还怕什么,退一步都是孙子。
枪尖划地,发出“嘶嘶”的声音,阎王殿的毒在他体内蔓延,疼痛现在是他最好的解药,无论眼前的玄甲营打得多么激烈,没有一个人敢主动攻击他。
你们不上,那就换我来。
若落晨煜把内力灌注到八岐,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手中如龙如炬。
一人挑三,再挑十…二十…三十,枪锋之下,横扫一片,任你是南统军还是玄甲营,在八岐枪下,只能是一缕残魂。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有一个玄甲人始终站在后方,他见若落晨煜不好对付,指挥玄甲攻击穆辉与董桓。
穆辉武功本就不及他人,此时又中了毒,一个失神整个右臂被砍了下来。
“啊——”穆辉痛苦大叫。
董桓额上青筋暴起,他最受不了的便是兄弟被欺负。天罡刀像是明白他的心情一般,发出阵阵悲鸣。
“杀—杀—杀”
他连吼三声,从牛变熊,赤红的双目像着魔一般,一刀怒劈了与他对抗的玄甲。然后退到穆辉身边,替他挡住周围攻击。
穆辉强忍着疼痛,撕下内里扎住断口。
其余飞鹰骑同样被激怒,光齐,忠叔合力围杀一人。其他三人也合力缠住一人,用暗刃挑断了他的脚筋和手筋。
他们的策略被身后的玄甲人看得一清二楚,立即调整队形,无人再落单,董桓和光齐等人再次陷入危机。
若落晨煜知道他们全在硬撑着,只能利用长枪的优势,替他们挡下攻击,争取一线生机。可终究是强弩之末,内力加速毒发,一口血雾喷射而出。
“将军...”
“将军...”
董桓和穆辉异口同声大喊。
若落晨煜踉跄两步,以八岐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指挥玄甲的人手上动作一滞,随后让所有人围攻若落晨煜——若杀了这个人,是不是一切便结束了。
若落晨煜瞬间被围在三层玄甲之中。他半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不过幸好看不到,否则会被气死。
若落晨煜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没有办法一一相护,却可以把敌人吸引到自己这里。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护腕,在玄甲人一起攻击的瞬间腰身劲力迸发,周围顿时升起漩涡,凡是近身的玄甲人手掌阵痛,武器脱落。
若落晨煜手中的八岐如箭脱弦,瞬间吞吐,刹那间解决了在他周围的人。接着,他借着胸口的这口气,腾空而起,枪锋横扫,或死或伤,再无人能站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连躲在后面的指挥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众人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将军…”董桓呢喃一句,瞬间热泪盈眶。
这一幕,董桓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北境四年,多少千钧一发之际,都是靠着将军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可他毕竟也是凡人之躯,哪里受得了。
穆辉已经忘了断臂之痛,或者说与将军相比,一臂又算得了什么。他是大夫,知道中毒对一个人的影响,何况将军身体里至少有两种毒素。
毒未清,又这般厮杀,恐怕五脏六腑都在流血。
他想说,将军咱不打了,咱走吧,丢了麦香城,丢了南山又如何,这是贺赖徽的错,不是您的错。可他也知道,就算有一座山挡在他面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这寸土寸山,比他的命重要多了。
若落晨煜背对着众人,身影若隐若现在黑烟中,晃了晃,最终还是站稳了。
还剩下一个人——最后一个人。
所有人都以为该结束了,穆辉踉跄地奔向他,董桓紧随其后。
可偏偏就在这时,对面的指挥官笑了起来,“哈哈哈…若落晨煜,北境战神,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日你还是输了。”
若落晨煜凝视着他,他亦注视着若落晨煜。
两人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间,若落晨煜猛然惊醒。
不妙。
黑巾也好,眼前的玄甲军也罢,都不是真正的暗卫,而这些匣子也不是用来装毒的。
他急忙看向被常威劈开的匣子,里面黑烟散尽,竟然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黑色暗格。
“轰隆隆…”
玄甲人背来的匣子晃动起来,接着匣子盖全部弹开,这次不再是黑烟,而是真正的玄甲营暗卫——恶灵面具。
若落晨煜拖着八岐,艰难向前移步。每走一步,脚下像被万千藤条缠住,勒紧。再往上攀岩,捏得骨头错位,血液逆行。
鲜血,一滴…五滴…变成直线,从他的嘴角流出。
“将军...”董桓不忍心,却无法靠近他。
恶灵面具齐刷刷的挡在他们中间,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杀气比黑巾与铁盔人浓郁得多,没中毒恐怕都不一定能赢,更何况他们现在不但中毒还精力耗尽。
这一次,贺赖徽彻底傻眼了。
他本意是希望玄甲营和若落晨煜同归于尽,再等到源家军驰援一到,战功是他的,若落晨煜的人头是他的,玄甲匣子也是他的。
“若落晨煜,我命令你,阻止他们。”贺赖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冲着他撕心裂肺的大喊。
命令?
董桓瞪着贺赖徽,若不是他,又如何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他真的想在死之前,杀了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贺赖徽见若落晨煜没有丝毫反应,继续吼道:“若落晨煜,你要是坚持不住,你就是大魏的千古罪人。”
“住口。”董桓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握刀的手都抖了起来。
“若落晨煜,你对得起若落一族的祖训吗?”贺赖徽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拿出若落族的族印,丧心病狂的的道:“看看这是什么?你要是能杀了他们,我就把族印还给你。”
董桓和穆辉凶狠的看着他,若是眼神能杀人,贺赖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不过…反观若落晨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怒,无嗔无怨。
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忽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若落一族若只靠着族印活着,岂不是很可笑。”这般生死之地,他反而更加从容起来。八岐一挑,激起地面的石子,飞射向贺赖徽。
贺赖徽瞬间一动不动,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不过,石子的目标不是他,是他身边的常威。
“啊——你...”常威痛苦倒地,一命呜呼。
贺赖徽双腿打颤,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发现了?”指挥人声音里含着笑意。
“还多谢你提醒。”
刚刚的打斗,敌人对常威再三手下留情,否则凭借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我...?”指挥人一拍脑门,“哎,我就不该对这种卖主求荣的人手下留情,应该也杀了他。”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常威是奸细!
董桓,“怪不得他第一个打开匣子释放黑烟,操他姥爷的。”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如果你们投降,我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至于战神将军,或许我可以留你一命。”
“放屁。”董桓嗤之以鼻。
指挥人打开双臂,享受的道:“你们听,山下厮杀声越来越近了。你们的援军至少需要三个时辰才能到,来不及了。”
“何须多言。”若落晨煜横起八岐,已经冲杀出去。
本就氤氲的月色更加暗淡,南山之夜变成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被风吹落的火把成了山顶唯一的暖色。
厮杀中,若落晨煜余光似看见一朵冥菊,在风中摇曳,不知说的是——欢迎回家,还是——再见。
董桓与其他人已经站不起来,整个营地只剩下若落晨煜一人苦苦支撑。
一人对抗三十多个恶灵面具,恐怕自留山武字腰牌第一人也做不到,何况还是中了阎王殿与烟毒之人。
一时之间,连敌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他一摆手,撤下一半的恶灵面具,再次劝说道:“战神,不要再执着了。我敬你,不忍杀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若落晨煜逼退围在他身边的恶灵面具,横枪挺立,一张口鲜血顺着齿缝喷出。
仰起头,还是那个从容的笑。只是目光坚毅,似把家国、生死都揉碎在眼波中,让所见之人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妄。
“将军...”
穆辉闭上眼睛,不忍见这惨烈的一幕。光齐愤恨地捶地,泪水汹涌,也只能咬牙忍着。
董桓跪在地上,双眼血红,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天罡刀都拿不住。他撕咬内衣,拿不住刀,便用布条把刀柄绑在手里。站不起来,便跪着爬过去。
将军在哪里,他在哪里。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指挥人沉了口气,一摆手。所有人恶灵面具再次蜂拥而上...
若落晨煜全身已经麻木,打出的都是融在他骨血中的招式,越是在这种时刻,反而越平静,生无畏死无惧,只求问心无愧。
只是...…答应父亲的三件事,恐怕一件都完不成了,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