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辉一直围着郭安和飞白转,没有时间给董桓处理伤口。他自己也没心情处理,拿袖子擦了擦,血自己凝住了,现在又崩开了。
若落晨煜将他带到一旁,细心地替他清洗了伤口,上了药。他那双因为过度消耗导致酸胀麻木的手臂,只能慢慢调养。
“将军。”
若落晨煜扔过去一条汗巾,“自己擦擦脸。”
董桓呲牙一笑,急忙抹了一把。
若落晨煜还想再安慰几句,胸口瞬间如烈焰焚烧。他不想暴露中毒未清,急忙回了营帐,让董桓守在门口。
刚刚为了截住箭矢,他用了内力,难道这毒对使用内力有影响?他只能调息压制这股灼热感。一刻钟后,终于有所缓解,至少能去看看郭安和飞白。
他们已服下贺赖元关的药,一个平躺,一个趴着,两人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穆辉说,郭安的伤势比飞白重,需要马上赶回平京。
“火鹰,你带十六人护送他们二人回平京。”
火鹰下跪,“属下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将军。”
“这里留董桓、穆辉和四人即可。”
“那...”
“那什么啊,”董桓拍着胸脯道:“放心,有我在。”
火鹰仍然殷切地望着若落晨煜,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我一定把将军安全带回去。”董桓一本正经的站在火鹰面前,“就算我被砍成肉泥,也不会让将军受到一点伤害。”
火鹰还未见过如此认真的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刚刚一幕。他明知道被戏耍,依旧奋不顾身救飞白和郭安。
以前,飞鹰骑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多半是因为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像什么事在他那都是儿戏。
“我留下。”光齐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接着又有三人跪在他旁边,他们都知道留在这里代表着什么,可是他们也相信自家将军,有将军在的地方,没什么可怕的。
“将军,火鹰领命。”火鹰向董桓点点头,这里真的交给他了。他又拍了拍光齐的肩膀,这一别希望不是永别。
火鹰等人连夜离开,八人一组,分两组赶往平京。留下的四人,全部隐藏起来,他们本就是暗卫,并不需要特殊准备。董桓一直站在若落晨煜营帐外,眼睛瞪得像铜铃,随时准备大杀四方。
夜幕降临,几番沉浮,这一天终于过去。若落晨煜休息不到一个时辰,胸口再次传来阵痛。
他很确定,身体里的毒还在,究竟是什么暂缓了毒素蔓延,是什么让他清醒过来?想不通,只能试探着调息,不知不觉到了五更天。
骤然,一股凛冽的冷香飘入他的口鼻,接着沁入心肺,这个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冷香入鼻贯穿经脉,指引他在半梦半醒之中运功疗伤,压制毒素。
他猛然睁开双目,如墨般的眸子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香气来源。他借着香气在体内游走,再次调动真气,果然辗转反复的灼热感被压制下去。自己运功小半宿没有丝毫进展,这简简单单的香味却让他活了过来。他又试着动用一下内力,胸口疼痛感加剧,看来这股冷香压制毒素的前提是不能用内力。
这香味是什么?
这香味从何而来?
若落晨煜的身体舒爽了,也有了精力思考。圣医堂的药已经分发给手下,并无多余。若落府的秘方他每个都清楚,绝对没有这个香味。更不可能是州白楼,州白楼有个忌讳,便是参政不参军,绝对不会渗透到军营。
罢了,罢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解开了。若落晨煜这些年的性子倒是养的好,笑看人间沉浮事。
他下床把盔甲穿好,再有四个时辰,又是一场血战。他习惯性的摸索护腕,却发现上面光滑如碧。
低头一看,护腕上的两条腾云藤浅雕不见了!
这对护腕他从未离身,不可能拿错了。上面的刀戟战痕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怎么就两条枯枝组成的腾云藤不见了!
再闻护腕,果然还残留些许冷香之气。
他看过的古籍野史、各派秘笈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一条关于这个枯枝的记载。他捻磨着护腕并没有其他异常,还是与腾云藤浅雕有关。
不管如何,藤老又救了自己一命。若是回到平京,定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还有机会回平京吗?
若落晨煜苦笑,他的毒是压制住了,但只要动用内里便会复发,然而再也没有另一条枯枝了。
明日午时,南统军必到,他们能坚持多久。或许,南统军还会来得更早一些!
“将军。”董桓匆匆入帐,“光齐传消息说看见两个斥候。”
若落晨煜收回思绪,军中斥候是为刺探敌情,平常不会露面,贺赖家族的训练尤为严苛,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除非...有什么非出现不可的理由,一股不好的预感猛然袭上心头。他顾不上枯枝不枯枝了,急忙整理麒麟甲,追问道:“贺赖徽可有动静?”
“没有。”
斥候出现,贺赖徽又没有动静,只能是他不相信这个情报。而能让斥候现身,又被贺赖徽无视的情报会是什么?
南山,一定是南山!
斥候只负责情报传递,不会推敲各种缘由。贺赖徽又低估南山形式,把希望都寄托在源家军身上,自然不理会任何变动。
若落晨煜急忙赶往贺赖徽营帐,董桓追着问,“将军,这一仗我们到底要怎么打啊?现在就剩下咱俩了,总不能陪着贺赖徽送死吧。”
俩人走到岗哨,士兵去通报,他看了一眼天际,晨光熹微,“太阳升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董桓有些兴奋。
“我们当然会胜。”重伍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说起话来依旧不客气,完全忘了昨天差点吓尿裤子,“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贺赖将军的功劳。”
董桓下意识的握刀,却被若落晨煜拦住,双目凌厉地看向重伍。
重伍本以为自己摆脱了昨日的阴影,可一对上若落晨煜的目光,又想起了“八岐”。他咽了咽唾沫,不敢再言语。
满盈从营帐出来,向若落晨煜伸邀请,“将军有请。”
若落晨煜扶了一下护腕,大步而入。
董桓被帐门口的近卫拦住。他咬咬牙忍住了,反正没有人是将军的对手。
若落晨煜再次踏入贺赖徽的营帐,气氛依旧压抑。但也无妨,这里是待不长久的。
贺赖元关和贺赖徽在沙盘前站着,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演旗。
“若落将军还有什么劝告吗?”贺赖元关倒是直接。
若落晨煜也没有寒暄的意思,“斥候的消息是什么?”
贺赖元关笑了笑,“无用的消息。”
“还请告之,至于有用无用,我自会判断。”
“若落晨煜,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走吗?”贺赖徽挑了挑眉,一边说一边绕过沙盘,端起手审视着若落晨煜,“难道真想与我共生死?”
见若落落晨煜没有回答的意思,继续道:“还是你...还留有一手。”
若落晨煜,“我不会做逃兵,更不会放弃南山。”
“是吗?”贺赖徽并没有像昨天一样,被几句话刺激到失态,他拢了一下鬓角的碎发,“那你有想过我们的皇帝陛下...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你。”
贺赖徽在距离他三拳之外的地方站住,“你想要指望他,太可惜了,他终究是个傀儡皇帝,这天下现在还是皇太后的,而皇太后最信任的便是夙甲军。”
若落晨煜心领神会,皇太后救他,无非是想事后收为己用。可她忘了,南山于若洛一族的意义,若洛族人绝不会弃南山,弃麦香城百姓于不顾。
他在收到皇太后密令时,便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他也赌了一局,出发前上了一道秘奏,向小皇帝阐述南山利弊,希望借调任金令。如果小皇帝信任他,金令也该到了。
只要他拿到金令,便可临阵换帅,调夙甲军出南山,晌午之前重铸防线。不过这一切也基于他对所有情况的了解。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破坏这个计划。
“时间尚早,贺赖将军。”若落晨煜冷静如常。
“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想要的东西要到早就到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劫取,毕竟是掉脑袋的事。”贺赖徽得意的道,“呵呵...我只是稍微放了一点点的消息。我说你中毒活不过三日。这...不算欺君吧,你本来就中毒了,追根揭底是小皇帝不相信你,是小皇帝不敢与贺赖作对。”
贺赖徽贴近他几分,小声道:“你想指望他,扶持他,你想还政于君,他也得是个靠得住的君才行。”
若落晨煜以八岐隔开二人的距离,没想到他也不完全是个草包,“这句话,我当没听过,以后你若再靠近我三步以内,休怪我的八岐不长眼睛。”
“哈哈...哈哈哈。”贺赖徽放声大笑,“你这是急了吗?我听人说若落晨煜即便在鬼门关前依旧从容自若。怎么,今天就急了?”
若落晨煜并没有生气,只是不习惯一个有目的的男人靠他那么近。他尊重别人的嗜好,类以反推,正常人也需要被尊重。
他不想辩驳,刚刚在说话时,他的余光已经扫到沙盘一隅,是南统军提前到了。但这不应该是斥候的全部消息,否则也不用现身。那另外的消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