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伺机而逃5
她以为那样洁白的隐居之地只是她心中唯美的想象,却不想真的存在,还存在于一个匪窝之中。
如此可笑的趣闻,回去倒是要说与苏昱听听。
不消一会儿,两人就已经摸到了小院子外面,得益于巨大的樱花树遮掩,两个人才能够在木屋后藏好。
屋子里灯火通明,两人不敢妄动,在附近仔细查看一番,才敢行动。
过了一会儿,屋子大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个是苏清玖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听到有人叫他大长老,应该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大长老说:“少主子这次伤势十分惨重,只怕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唉,没想到金陵城里竟还藏了个这样的高手,若是此人存在,必定会对你我的计划有所威胁,不如我们……”另一个稍胖、稍矮的老头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厉。
大长老思忖一番,摇了摇头:“南斋此人,十分神秘,世间无人见过其真容,却又都对他钦佩不已,可见手段不凡,大业在即,绝不可横生枝节。”
稍胖的老头道:“只怕是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不然,他何故在山外向少主下了挑战书?”
大长老摊开手掌,半举着手,做了个“止”的手势,又道:“南斋隐居玄武湖中,一向不问世事,只济老弱穷苦,绝不会突然对我们出手,定是有什么惹了他不满。你叫人去查一查,若是可能,还是息事宁人为妙。”
“大长老,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稍胖的那老头子还有些不服气。
原来,玉公子是因为先前跟南斋先生交手,受了内伤,才会在救她跳崖的时候伤上加伤,一病不起的。
苏清玖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得对那能够重伤玉公子的南斋先生产生了些许好感。
南斋先生的大名,在金陵城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的大名,就像是孔圣人之名一样深入人心,尤其是在穷苦百姓的心目中,他就是救苦救难的活佛,哪里有灾情,哪里需要帮助,哪里就有南斋的影子在。
不过,苏清玖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此了,至于他会武功,还十分厉害这个事情,她也是闻所未闻的。
“苏姑娘,也看了人家的伤势了,我们快些走吧!”燕璋有些焦急,低声道:“这两个长老的武功不俗,我们两个很容易露馅的!”
他竟以为她是为了看男人才来这里冒险的!
苏清玖内心一阵无语,此刻也不方便解释太多,小声道:“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引开那两个老头。”
燕璋急了,忙拉住她道:“还是我去吧。”
两人方才在路上,换了一身黑衣匪徒的衣服,看上去倒是像那么一回事,遮了脸也认不太出来。
不过苏清玖毕竟跟大长老有过两面之缘,被认出来的风险比较大。
燕璋更加面生一些,再加上匪徒大多数是男性,苏清玖在身形上也不太像,这样说来,确实燕璋更加合适一些。
“禀报长老,地牢里的女犯人跑了,请您过去瞧瞧!”燕璋低着头学着那些匪徒行礼的方式,中气十足地说道。
倒是挺像一回事,这家伙,看着老实,骗起人来也是熟门熟路的。
大长老和二长老丝毫也没有起疑,让燕璋在前头带路。
“……”苏清玖抿了抿唇,有些无语。
自求多福吧,燕璋宝宝,希望你平安归来!
不一会儿,燕璋领着两个白胡子老头从篱笆院里离开了。
苏清玖悄悄摸进了屋子,里面不大,一个卧室,一个书房,外加一个会客厅,其他也依旧是熟悉的摆设。
眼前的光线暗淡,依稀能看见明暗相间的一座书柜。
玉公子的卧室里点着灯,明亮如昼,真丝苏绣屏风上映着少年的身影,他躺在贵妃榻上,手上正认真地把玩着东西。
这个导致苏清玖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有心思在发呆,这顿时就让苏清玖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她想自己再小心,也总是会被这个武功高强的人给发现,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不如先干掉他。
还没有等她行动,卧室里传来了窸窣的声音,等到苏清玖再看时,他已经把手上把玩的东西给藏起来了,双手曲着伸向脑后,一阵捣鼓,竟是在戴他那张面具。
遭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苏清玖从屏风处绕进卧室,一双精明的眸子已经紧紧地盯住了她。
苏清玖心中一慌,咬了咬牙,操起一个瓷器花瓶就猛地向玉公子的脑袋砸去,动作干净利落,又快又准。
可能是力道太大,连瓷器都砸碎了,那玉公子满头的血,新伤加上了旧伤,让他彻底给晕了过去。
苏清玖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摊开手,颇感有些奇怪。
方才这男人分明是看见她了,怎么不躲呢?就算受了伤,也不至于一点力气都没有吧!
她抱着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给了他一瓶子,没想到他就这样坐着让她打?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思考这其中的缘由,她只当是玉公子平日作恶多端,今日方才遭了报应吧。
打晕了人之后,她便大胆地拿了一盏羊角灯,细细地搜索起来。
半晌之后,并无所获,倒是燕璋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
“苏姑娘,这是你的情郎吧,太可怜了,怎么满身是血,救上他,我们赶紧下山吧!那群匪徒快搜过来了。”
“哦?你是怎么给你逃脱的?”苏清玖一边问,一边仍旧在玉公子的床榻上摸索,然后瞧见了一个方形的凹槽,上面似乎有纹路,她停顿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略作思考。
“我们到了地牢门口,那两个人死活不肯进去,磨蹭了一会儿,叫我去请其他几位长老,我就趁机跑回来了。”燕璋喘了一口气又道:“他们不见我把其他长老带过去,很快就会起疑的,我们必须赶紧走!”
“嗯!”苏清玖也表示赞同。
只是,她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懊恼,在此转头,却看见燕璋正把玉公子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她心头一慌,深怕人醒过来,便呵止道:“你做什么?”
第四十七章 伺机而逃6
“帮你背人呐,他看起来伤得不轻,你救了我一次,我认识一个神医,一定能给他治好。”
苏清玖气得说不出话来,平复了一番才道:“你快放下,他是土匪头子,要是被你弄醒了,我们现在就得玩完!”
“啊?”燕璋尖叫了一下,顿时松开手了,红衣公子顿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受到了三次伤害。
苏清玖心头一紧,无奈地扶额。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对那阿玉拜了拜,一脸歉意,转而面对苏清玖时,一边指着阿玉流血的脑袋,一边看着苏清玖道:“这伤是你打的啊?”
苏清玖点头默认。
燕璋不由得感慨道:“苏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啊!小生佩服佩服!”
苏清玖翻了个白眼,“少废话了,赶紧帮忙一起找找有没有机关之类的!”
正说着,外面火光大盛,像是有一条火龙翻滚而来,一时之间,似乎有无数人擎着火把,过来抓人。
完了完了!
苏清玖和燕璋的脸色都不好看,心头也紧张到了极点。
“没时间了,我们先跑吧!”
话音落下,苏清玖便听到叮咚一声脆响,原本有些慌乱,定金一看,却是一面金牌密令。
原来那金牌密令藏在玉公子的枕头下面,方才她一走动,挪动了枕头,就把密令给撞下来了。
她仔细一看,那金牌密令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竟与玉公子床榻上的凹槽大小相似,形状也雷同。
苏清玖心中又燃起希望,惊喜道:“我们有救了,走……”
他抓起燕璋的手,三两步走到玉公子的床榻上,掀开被子,枕头,露出那个方形凹槽,竟刚好能摆下。
她把金牌放了进去,往下一按,不一会儿,出现机括齿轮转动的声音,然后那床便分成了两半,里面出现一条黑洞洞的密道来。
两人二话不说跳了进去,抽出金牌,转动机括,将这密道又盖了起来。
密道下面是一条石梯通道,两侧隔着五十步远的距离,会有在侧边的石壁上装一个照明的灯台,但只有最近的一个灯台是亮着的,微弱而昏黄的光线几乎是这黑洞洞的密道里面唯一的光源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密道的?”燕璋差异中带着惊喜,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一会儿摸了摸潮湿的石壁,一会儿张望着前方,显得十分好奇。
苏清玖紧张的心情也在这一刻稍稍放松,解释道:“看这里的地形,越高的地方,住的人地位也就越高。但山的背面却是一道悬崖,可见,若是有人在山下围困,他们将很难逃离。这个故事,当初三国时的马稷就做了个错误示范,他们绝不会不懂。既然明知故犯,那山顶必定有密道。我又恰巧知道他们的头头受了重伤,自然选这里下手。”
“苏姑娘好算计。但愿日后不要与苏姑娘为敌!”燕璋十分感慨地说道。
苏清玖顺势打趣道:“我们也可以合作!日后有钱一起赚,搅乱这金陵的商会,独霸一方,如何?”
“哈哈哈!那自然是好!不过,我人微言轻,并无多少资本,日后还要请苏姑娘照拂!”燕璋姿态谦逊。
苏清玖嘴上应着好说好说,心头却在想:虽然这位燕璋公子看上去落魄,但这皱巴巴的一身衣服,还是能分辨出是有价无市的五色流光锦。
他又从盛京而来,出自高门大户,或许与朝廷大员还有一些妯娌亲戚的关系,显然是一棵大树,哪里用得着她去照拂?
只怕以后自己的路要走得顺,还得依靠这位患难与共的燕璋公子。
正想着,头顶之上的黑暗虚空之中,传来愤怒的声音,“竟夺了本门密令,还逃进了密道,来人,去闸口那等着,千万别让他们两个跑了!”
“是!”
想不到,这密道的设计倒是十分精巧。
密道之下,竟能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匪徒走动衣衫摩挲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燕璋颓丧道:“现在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在出口处守株待兔的。”
“嗯,既来之则安之吧!”
两人取下烛台,借着昏暗火光,一路顺着石梯而下,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处平地上。
此处,空气变得稀薄,那烛火忽然便灭了,四处一片黑暗,两人面对着面,也丝毫瞧不见对方,只能以声音辨识。
“贴着墙走!”苏清玖轻声说道。
刚把手放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背忽然触碰到一片温热。
苏清玖像是触碰到火热的烙铁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燕璋忙道歉。
孤男寡女,身处这狭窄逼仄的甬道里,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两人心中都紧张到了极点。
燕璋双颊绯红,脑海中闪过苏清玖那张清丽容颜,想起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对方牵着他的手时,那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那是他在京城一圈贵女之中都从体会过的。战战兢兢了很多年,就连身边最亲的人都不能信任,却在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姑娘身上得到了安全感,说来也当真是可笑。
燕璋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问道:“苏姑娘,你定亲了吗?”
“啊?”苏清玖想到白逸宁那个家伙,心里头便怪怪的。
自打爷爷不知所踪,她在苏府的地位一落千丈,照着这般架势下去,迟早会被扫地出门,分家是必然的。
而分家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彻底变成一个普通百姓。
白家那样一个大家族,是不可能会接受一个平头百姓做儿戏的。
所以她与白逸宁的这场婚约,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名存实亡,注定没有结果的,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她会选择退婚,或者隐而不谈。
于是,她摇头道:“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璋心中一喜,小声道:“只是好奇,到底是谁会那么有福气能娶到苏姑娘这样的奇女子!”
第四十八章 逃出生天1
苏清玖不好意思地轻轻一笑,接道:“第一,我算不得什么奇女子,只怕并无什么优秀男子会看上我;第二,人生匆匆数十载,而我志在四方,并不想困在家宅后院相夫教子。”
“哈哈,那倒也是,是我狭隘了。”燕璋轻笑,收起了脑海中的那些小心思,暗自感慨:苏姑娘自由潇洒,毕竟与他不是一类人。
他们家里可容不下这样的女子,还是不要祸害人家的好!再说,那个人早晚会给他安排一个名门女子,而他也无半点反抗的资本。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决定的人,不配谈情说爱。
燕璋心头那一腔火热,忽而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浇灭。
燕璋长叹一口气,正要继续前行,忽而便听到一声惨叫,继而,便找不到苏清玖了。
“苏姑娘,苏姑娘?”
苏清玖的身体在下坠,然后摔在一片柔软之上,整个人都下陷了进去。
眼前却霍然开朗,那黑暗瞬间退去,四周恍如白昼一般明亮。
她记得,自己方才正摸着石壁走着,忽然在石壁上摸到一个凹槽,正与自己的手中的金牌相似,她便好奇地放上去一试,谁知触动了机关,脚下一空,就摔到了此处。
这是哪里?
她望着头顶,那黑色的石壁上,竟镶嵌着无数的夜明珠,像星星一般装饰着天空,把这里照得透亮。
她摔得挺狠,但身下却很软,像是流沙一样塌陷了一大块。
她在定睛一看。
这巨大的空间,竟是一片巨大的粮仓。
身下竟是白花花的大米,满满的,堆成一片汪洋大海。
天呐!
大概是湖广之地一年的收成都在这里吧。
若只是那几千号山匪的口粮,怕是吃几十年都吃不完吧!
难不成,他们知道豫州水患,也想要做这粮食的生意?
土匪做粮食的生意?
当真是可笑!
苏清玖艰难地从粮食堆里面爬出来,爬上边上的甬道,望着这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一边觉得震撼,一边又觉得怪怪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囤这么多粮食?明知天下缺粮,却私藏那么多粮食!
他们是怎么弄到这批粮食的?这批粮食又有什么用呢?
粮食是生存之本,有了粮食能养军队,能练兵,能造反。
苏清玖心中越想越慌,想到大燕朝可能到来的叛乱,便停了下来,暗道自己胡思乱想,一个小小的土匪,断不会有这般大志向。
她转而去研究出路。
她从上面掉下来,但上头的她掉下来的洞口已经合上了,她找了半天,也未能找到什么机括。
她想,这里既然是粮仓,必定是有人进出的,进出之人,不可能从天而降,必定还有别的出路。
恰好,粮仓边上就是一条甬道,长长的不知通向何处。
她的方位感还不错,能辨别出山寨和长江的方位,便沿着长江的方向往前走,不多时,便能听见外面的滔滔声。
之后,是一道石壁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过,石壁上有门,门锁处,依旧是那枚金牌密令的形状。
她暗想,自己这波算是赚大发了,这枚金牌密令简直就是通行证啊,万能的钥匙。
果然,她用密令开了门,推门而出,外面便已经能瞧见汪洋水波了,那道向下的阶梯,便一直延伸到平静的黑色水面上。
“苏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燕璋从身后的阶梯上三两步赶了下来,激动地拉住苏清玖的手。
苏清玖皱了皱眉,抿唇笑了笑,“我没事!你呢?”
“我也还好,就是担心你。不过,我们俩可能很快就要有事了!”燕璋苦了一张脸,目光看向了水面,一道火红的光映在水面里。
他们顺着光线看去,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冲过来了。
“他们追来了!”苏清玖全身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眼看希望就在眼前,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抓回去,她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密令。
“快,四处找找有没有方形的凹槽!”眼下,这密令就是唯一的通行证,只要找到机关,打开山门,他们自然能有一线生机。
“凹槽我倒是没看见,不过,那边有一艘小船。”
苏清玖想,这凹槽大抵是要做在石壁上的,可是四周的石壁,她左右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任何名堂来,只能先上船,去大门处再瞧一瞧了。
火光已经很近了,一艘大船朝他们追来,苏清玖心里有些慌,强作镇定,“你会划船吗?”
“不……不会!”燕璋表示很抱歉,苏清玖无奈,只能自己操纵那船桨。
“苏姑娘,不如你教我吧!我一学就会的!”燕璋满脸歉意地坐在船尾,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好似很无用。
苏清玖摇头道:“来不及了,先出去再说,你留意墙上的凹槽,一旦看见,立马把密令放进去!”
“好!”燕璋接下了任务,而苏清玖的船桨也划得飞快。
但就算他们再努力,大船的速度始终是比小船来得快,眼看着双方已经十分接近了。
她的耳边响起了大长老浑厚的声音,“女娃娃,别跑了。你是出不去的,少主子对你这么好,你竟舍得下手,今日,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苏清玖紧咬着下唇,没有答话,心中却颇为不服,入了贼窝,哪有什么护不护的,这群豺狼虎豹,想的不过是拿到她身上的黑匣子而已,玉公子也罢,大长老也罢,只是做事的方式不同,本质上都是恶人。
“喂,苏姑娘,你到底同这群山匪结了什么仇?跟你一比,我竟成了透明人了!”燕璋有些不爽。
苏清玖白了一眼,“我来做透明人,你来做箭靶子,你干不干?”
“那铁定不干啊!”燕璋眉眼含笑,“不过,待会儿若是打起来,我会护着你的!”
苏清玖抬头,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转眼之间,大船已经近在咫尺,她一抬头,便能看见大长老那白花花的胡子,以及那张在火把映衬之下老态龙钟的脸。
她急道:“找到机关没有?”
第四十九章 逃出生天2
“哦哦,找到了!”燕璋一脸认真地回应,然后将密令放进凹槽,随着机括的转动声,厚重的石板被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来不及了!准备好应战!”
苏清玖将手放在腰间,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匕首被他们收缴了,身上已没有半分武器。
黑衣匪徒已经从大船跳到了小船上,苏清玖顺势操起船桨对着那黑通通的脑袋猛地一砸,黑衣匪徒惨叫着落进水中。
之前倒是小瞧了燕璋,他竟真是练过的,一个手起刀落,抢了匪徒手上的一把刀,挥舞几下,颇有样子,把四五个黑衣匪徒给吓退了。
“趴下!”
苏清玖一声呵斥,身子趴在船上,用尽全力将那木制船桨捅向已经近在迟尺的大船。
小船受到一阵推力,刚好冲出了才刚开了一条大缝的石门,就这样逃出了那黑洞洞的牢笼。
苏清玖顿时长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激动地道:“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是啊,我们逃出来了!”
再看身上,两人在与匪徒的缠斗之中,都挂了彩,被风一吹,丝丝地抽气,感觉到有一些疼。
苏清玖豪爽地道:“没事,我父亲久病成医,是个不错的大夫,你若无处落脚,不如先去我家吧!”
“这……”燕璋笑了笑,最终把担心有损你名节的话给咽了回去,默认了这番安排。
满天星辰下,山风阵阵,远处山岚柔美的曲线让人沉醉,夜色真美,能够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夜色更美,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重获新生的愉悦。
两人正得意时,苏清玖忽然皱了一下眉,一细思索,顿时警觉来,半晌之后,心中紧张惊惧,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姑娘,你怎么了?”燕璋感到不解,“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他们的船那么大,打开石门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足够逃离。”
苏清玖颤抖地说道:“石门不动了!”
“啊?”燕璋疑惑地看向那光秃秃的笔直的悬崖,悬崖与水面交界处的石门果然安静地没有声响了。
“他们不追了?这是打算放过我们了吗?”
这句话说出来,燕璋自己都不信,前面这么拼命追捕,怎么会在关键时刻给他们活路呢?
“不,不是放过我们,而是让我们去死!”苏清玖的手微微颤抖,心也冷了下去。
那个什么劳什子大长老,是个狠人。若是换做玉公子,他绝不会这么做。
苏清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莫名知道,换成玉公子,绝不会做得那么绝。
燕璋也终于觉察出一些异样来,在四处嗅了嗅,疑惑地问:“难道是这气味有问题?有毒?快闭气!”
苏清玖却摇头,然后向侧边探出身子,用手在水面上摸了摸,摸到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黑色黏腻的液体,她向燕璋展示,又解释道:“这是西洋煤油灯里面的燃料,我祖父说,它叫石漆。如果现在谁在这里放下一点儿火星,它会立马变成燎原大火,把我们全都吞没。”
漫天星辰映着滔滔大河,即使江流奔腾不息,水流源源不断,当火星燎原的时刻,也终究没有半分作用。
苏清玖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
燕璋也愣在了原地,关于石漆之事,他在《郡国志》中见过,书中说:县南有山,石出泉水,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此物极易燃烧,浮在水上,亦可化作熊熊大火,面对百万雄师,都能顷刻间覆灭,如此威力,比之刀剑棍棒,实在高明太多。
黑色的石漆从那洞口被倾倒出来,浮在水面之上,眼下已经将小船重重包围住,只需要一个火引,就能把他们烧成灰烬,不留痕迹。
“怎么办?我们要死了!”苏清玖心有不甘,却一时想不到对策。
爷爷的仇还没报,母亲还面临着生命危险,她绝不能死在这里啊!
“别急,别急!”燕璋颤抖着手,握住苏清玖的手,忽而又道:“看,那边有一艘大船,我们会有救的!”
话落,他便冲远处的大船喊道:“喂,有人吗?救命啊!”
苏清玖顺着他招呼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艘双层船舱的大船。那船在夜间航行,桅杆上的白帆已经收了下来,但桅杆上挂着一串红色灯笼,迎风摇晃。
距离有些远,但也隐约能看见那船头似乎站了一个人,正迎风而立,面向着他们俩。
那人许是看见了他们的,船也朝着他们的方向来。
“不能再过来了,就算是大船,被石漆包围,也会被燃为灰烬!燕璋,我们划船过去吧!”苏清玖止住悲伤,趁着火势没起,奋力划船。
燕璋则用尽力气对那大船喊道:“别过来了!这边有危险!”
话一落,身后的火光便起来了,从石门处为一线,在晚风的吹拂之下,顿成燎原之势,火舌卷动而来。
苏清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尽全力。
但风势太大了,大火转瞬就烧到了眼前。
眼看着熊熊大火扑向她的后背,小船四周也尽被大火包围,苏清玖一阵惊惧,短暂的失神之后,意料之中的火却没有烧到她。
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燕璋挡在了她面前,用肉身给她挡住了大火。
“喂!”苏清玖皱起眉头,颇为不解,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罢了。
燕璋却很认真地回答了:“你忘了,我会武功,虽然不好,但保护好你还是没问题的。”
“逞能!”苏清玖小声地说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正想着如何化解的时候,身边的热气忽然消散了。
一阵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具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心头的慌乱一时间便停了下来,继而沉浸于曲声之中。
美,太美了……这悠扬的曲声,简直是人间天籁。
她敢打赌,金陵城里没人能弹出这么美妙的乐曲。
她的思绪被乐声吸引,只觉得周边山清水秀,清泉流水,空谷幽兰,哪还有半分酷热气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竟已消灭,只剩下一阵烧焦后的滚滚浓烟。
那浓烟把苏清玖给呛到了,她这才清醒地观望着。
那边,正弹琴的是个男子,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弹奏的乐曲中附有无穷的内力,那内力之大,竟暂时改变了风向,将那炙热的火舌给推了回去。
等到石漆燃尽,火势自然也就停下了。
第五十章 路遇神秘救星1
苏清玖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获救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听见燕璋的呼救声。
原来方才那大火已经将木船烧成了灰烬,不会游泳的燕璋被水冲走,眼看着浪花也快打翻她脚下的船板,她随之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抓住她手的是一只厚实的手掌,继而手的主人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横抱起来,几个跳跃之间,稳稳地落在那艘豪华的大船上。
几日之间,她这是第三次被绝世高手带着体验轻功了,这一次,她说不出什么感觉,除了最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外,她很快被男子丑陋的面颊给吸引住了,那横贯了半张脸的伤疤,似乎是被火给烫伤的,即使经过无数的岁月,也依旧残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疤,看上去丑陋狰狞。
尽管,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如玉般温柔美好,但一旦瞧见他的伤疤,大抵很多人都是要尖叫的。
苏清玖压下心中的诧异,表现得礼貌,等到落地时,对他鞠躬行礼,认真地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嗯?公子?”苏清玖抬头,直视对方,察觉到他的诧异不解,微微一笑,解释道:“若非公子救我,我怕已经葬身火海,自然是要相谢的。小女子姓苏,金陵人士,以后若有需要,公子尽管开口。”
“呵,你难道不怕我?”那人板起脸来,看上去极为生气。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谢他还要发脾气。
苏清玖解释道:“为何要怕?若是公子不救我,或者晚一些时候救我,我的脸或许也会变成这样,人艰不拆,这个怕又从何说起?若是公子不愿与小女子说话,小女子便先去救我的同伴了。”
对方看上去不好沟通,该说的话都说了,苏清玖自然也就不再纠缠,倒是担心燕璋,会不会喂了金鱼了?
不等他接近船沿,燕璋已经一边咳,一边在呼唤她了。
“咳咳……咳……苏姑娘……我……我在这里……”
燕璋浑身狼狈不堪,衣服被大火烧得破破烂烂,黑乎乎一片挂在身上,还湿淋淋地往下滴水,惹得苏清玖哈哈大笑,“喂,你这么成了落汤的乌鸡了!”
“苏姑娘,你没事就好!”
这个傻孩子。苏清玖一边感慨,一边又无奈地走过去,从那名黑衣持剑的高冷男人手中去扶燕璋。
那高冷的男人目光看向那个丑陋男子,像是在等他的指示。
“既然救了,便留下吧!”
真是一对脾气古怪的主仆,苏清玖回到客房里,依然在和燕璋念叨着。
一个是奇丑无比,也不知道遭受过什么创伤,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个是冷漠冰块,只说了一句,他叫剑奴,就把人丢在客房里,不闻不问,当真是……
“算了,毕竟人家救了我们俩!”燕璋劝慰道。
苏清玖这才冷静地开始处理起燕璋的伤势来,他的背部被烧伤了一大块,手臂上也起了水泡,好在这张俊脸倒是保护地不错,只是被烟熏黑了点,看上去有几分搞笑。
“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上药吧!”
苏清玖拿来金疮药,不顾燕璋的阻拦,“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何苦拘泥于小节?你就说,你是要疼死,还是要守节而死。”
燕璋还是拉住苏清玖的手,做出推拒的动作。
看得出,那火灼之痛给他带来的无尽苦楚,但他身为一个男人,理应忍住,是以,他只是皱皱眉,并不呼疼。
他在京中生活了数年,也在宴会上见过无数的贵女,可以说,长得比眼前的女子更养眼的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对他流露出真切的关心。
他从那些女子的眼中看到过算计,看到过鄙夷和厌恶,唯独没有看见过真诚,连男女大防都不顾的真诚的关心。
这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他觉得眼前的女子,聪明果敢,又真诚善良,他绝不能平白无故地占了人家的便宜,即使那疼痛难以忍受,他也依旧摇头。
啪——苏清玖将那药粉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感到挫败,愤怒地道:“燕璋,你到底上不上药?我不管你了,最好让你自己疼死算了!”
她真的气炸了,要不是因为他是为救她而受伤的,她才不会这么死皮赖脸地非要给人家擦药呢!
谁知道对方还不领情,竟然做出这么嫌弃的反应来,叫她那一张老脸哪里挂得住?
罪魁祸首燕璋却毫无自觉,竟还微微笑着道:“苏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为了你的名声,还是算了,除非……”
“除非什么?”苏清玖颇为不耐烦地问道。
燕璋心中一暗,能娶到这样真诚的女子固然是他的幸福,只是怕自己人微言轻,终究要受别人摆布,若是让这样的女子为自己伤心,恐怕是他的不是,他便按下那才萌发的想法,连承诺都不敢提及分毫,神色躲闪,低声道:“也没什么!不如请刚才那两位壮士来给本……给我上药吧!”
“好!”苏清玖咬牙切齿。
嘭地一声,门被打开,苏清玖与那迎面而来的冷面男人剑奴撞了个正着。
她憋了一肚子窝火,撞到了人家硬邦邦的胸膛,疼得吸了一口气。
“剑奴公子,你来的正好,能否麻烦你给小生上药?”燕璋对剑奴招呼道。
剑奴面无表情,径直走了过去,“主人命我来给你上药!”
哼,两个男人!
苏清玖憋了一肚子的火,念及一个病号,一个面瘫人,只好卸了发作之心,回到外面栏杆上吹风。
大船开往金陵方向,船头晚风之中,仍旧是那男子在抚琴,这回他戴了个银色面具,将那丑陋的伤疤给彻底遮盖了。
一轮月华倾泄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戾气洗净,悠扬的琴声好似天籁一般,安抚了苏清玖心中的烦闷。
他像是月下谪仙,洁白柔和的光华围绕在他周身,银色面具反射出清冷光芒。说实话,若是不看那丑陋的伤疤,这清瘦的身形,优雅的姿态,也不失为一个浊世佳公子了。
她竟不知不觉又痴了。
半晌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暗自懊恼:真没出息,不过是弹琴弹得比较好罢了,方才怎么会看痴了呢?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清冷了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招招手。
第五十一章 竟是凤求凰
苏清玖冲他走了过去,十分傲娇地半靠在后面的栏杆上,背对着清凉的晚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
“你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苏清玖随意寻了一个话题。
原以为对方不会答,却是料错了。
他说:“是《凤求凰》。”
“西汉司马相如的求偶之作?”她倒是没有听出曲中的什么心声,只是被月下抚琴的美景给迷惑了。
“《凤求凰》可以是求偶,也可以是求心中所愿,我无意于女子。”
“难不成你有意于男子?”
苏清玖偷笑。她想,这家伙如此傲娇,大抵是不愿意被女子嫌弃脸上的伤疤。若是将其挑破,定会暴跳如雷,不如调侃一番。
大燕朝开国数年,百废俱兴,繁荣鼎盛,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感也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文化。
她与二姐姐也经常这般调侃苏昱,每次都能引来苏昱的眼刀,却不知这位公子是否一样呢?
她想,他那么开不起玩笑,大抵要找她拼命,不过,她也不怕,大不了躲就是了。
令她错愕的是,男子却并不否认,反而问道:“与你同行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不生气?反而问起了燕璋。
那一脸深沉认真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你……你难不成看上了……燕……燕璋?”苏清玖诧异地不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燕璋他虽然很讲义气,长得也不错,但我知道,他家是个富贵人家,你们俩要是私底下相交也就算了,若是要有进一步的深入,怕是会引来他家人的反对。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吧!”
苏清玖心底里忽然打起了鬼主意,这人的性子,与那浪荡公子白逸宁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这两人凑在一起,大约会像是两座火山碰撞在一起吧,绝对是一场好戏。
不过她也只敢想一想,若是真说出来,且不说眼前这个小气的男人会怎么样?就说白逸宁那个家伙,必定有一肚子的鬼主意来整她。
罢了罢了,玩笑要适度。
不等她说什么,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也说到:“不必了,我只要他!”
完蛋了,竟是真的看上了燕璋!
苏清玖满脸黑线,不由得同情起燕璋来,也不知道他是否有龙阳之好。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南斋!”
“……”
苏清玖至今都想不明白,名满天下的南斋,一见面竟是这样的。
世人皆道,南斋此人神秘,从不露他的真容,但世间之人,却都说他是风华绝代的无双公子。
他到处救助百姓,赢得无数人的拥戴,他的文章冠绝天下,深受文人的推崇,他的武功也变化莫测,就连玉公子都被他重伤。
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竟然是个傲娇小气的男人,竟还有龙阳之好。
也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关于南斋先生苦恋京城富少燕璋,为了蓝颜,一怒之下大战玉公子,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样一出戏,若是放在金陵的瓦子街里上映,定能吸引粉丝无数。
————————
翌日,阳光普照,清风袭面。
苏清玖在一起站在金陵城巍峨的玄武门下,那城墙高数十丈,古朴沧桑,象征着这座城市的千年历史。
牌楼下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玄武门”。
据传那字是晋朝大书法家,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的王先生亲笔。
自然,这是戏谈。
总不能因为旧时王谢的宅院正巍峨立在秦淮河畔,就把这城墙上的字也穿凿附会一番吧。
事实上,这匾额在战乱时数次被烧毁,新换上这一块也没有多少年历史。
不过,大家仍喜欢这样说,不为别的,每个金陵人都对这种城市有一种身后的感情,总是希望把最好的都给它罢了。
苏清玖与燕璋正说得开心,面瘫脸剑奴大哥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在她肩上拍了拍,把她拉到一旁。
“我家主人说,敌暗我明,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只有敌明我暗,方是制敌良策。姑娘此行可是想好了对策?”
苏清玖深思一番,心中已有大概想法,却并没有连成一策,且听南斋这样说,倒豁然开朗,顿时明白自己该做的第一步是什么了,便询问南斋何处落脚。
剑奴回道:“主人自是要回湖心小岛去。主人说了,愿意邀请燕璋公子去岛上小住几日!”
哼,重色轻友的家伙!苏清玖暗骂道。
燕璋温润地笑着,并没有立马应下来,而是看着苏清玖。
苏清玖看向湖中那艘大船,南斋并没有在船上露面,唯有剑奴这个传声筒。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去留还是你自己做决断吧!”
燕璋朝苏清玖笑着,薄唇轻启,温和地说道:“苏姑娘,等我两三日,我定回来同你履行你我之约定!”
竟真被南斋骗走了,也不知道那个人用了什么办法。
苏清玖有些不大高兴,总觉得这两个人昨日间背着她达成了什么交易似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犯不着去左右燕璋的意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告辞了。
时间回溯到昨日夜间,剑奴给燕璋上完药,燕璋身上的疼痛稍稍缓了缓。
忽然,那冷冰冰的剑奴便朝他跪了下去。
燕璋一阵错愕之后,神色慢慢恢复如常,眸色深沉,不辨喜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主子早就猜到了?”
“六皇子殿下,您下江南之事,并非什么机密!”剑奴一丝不苟地答道。
“也是!”燕璋冷笑,少年褪去那原本的温润之色,显露出几分威严出来。
尽管他从不受帝国的重视,但仍有一种皇室贵族的威严。
“你们想做什么?”
“主人想亲自跟您说,若是殿下有兴趣,请到湖心小筑做客。主人说,殿下必不会失望,毕竟,他在这里等了您很多年。”
燕璋再没有回应了,冷冷地看着剑奴走出了房间,一夜无眠之后,做出了他的选择。
第五十二章 家中巨变1
52
“唉,你听说没有?苏家那个买来的媳妇,竟然杀了苏老太爷!”
“嗨,你这都是老黄历了,我听我一个在苏家当差的姐妹说,昨日苏家祠堂公审,判了二奶奶沉塘!”
“死得好,恩将仇报的人就应该得到报应。苏老太爷多好的一个人啊!”
“就是!我也说死得好。谁料这事还有隐情,苏家的那位姑老爷竟然极为维护二奶奶,宁愿自己挨下十鞭,也要保下二奶奶一命。”
“这……唉……作孽呀!”
苏清玖越听越是难过,拳头握得紧紧的。
进了城之后,关于苏家的流言便随处都能听到,她都不必刻意打听,便已经了解到了大致的讯息。
母亲被污杀人,表姑祖父为了保下母亲,挨了十鞭子的家法,如今卧病在床。
这一局,金老贼婆完胜。
拿捏着母亲杀人的所谓“罪证”,金老贼婆可谓是春风得意,进,可以直接让母亲沉塘,退,能让表姑祖父为了救下母亲受刑,连带着丢掉苏记商行的控制权。
好啊,当真是好算计。
趁着她不在,竟敢这么嚣张!
她必定要让金老贼婆身败名裂。
进城之后,她先去看了一眼表姑祖父。
为了不暴露身份,只是趴在墙头看了一下情形,见没有大碍,这才放心离去。
离去之后,她便带着斗笠入了瓦子街。
再之后,从那晚晴茶楼的后院里出来。
谁知道,一出门,便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个正着,仔细一看,好家伙,是个精致的香囊,粗粗一看,便是金贵的蜀锦,上面绣着素雅的腊梅。
她正疑惑,四下里一看,顿时了然。
原来是白逸宁,也就是他总做这些搞怪又败家的举动。
那个家伙,自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而是抱着胸,肆意地嘲笑她。
“喂,你失约了!”
确实是她爽约了。
原本两人约定,昨日一早离开,由白逸宁和他的护卫元辰护送苏清玖一家回到余杭。
但因为苏清玖被抓,母亲张氏被诬陷,没有成行,她被抓的这几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苏清玖思及此,也顾不得生气了,忙问:“元辰他还好吗?”
但愿玉公子没有派人去为难元辰。
“他很好!”白逸宁漫不经心地说道,继而又看了看苏清玖身后的茶楼,反问:“一回来就来听书?”
“没那闲工夫,只不过不知去何处,在此逗留罢了!”
“去我那里!”白逸宁笑着说,不容她拒绝,就伸手抓住苏清玖的手腕,拉着她走出小巷,再穿过一道街,便看到了精巧的双玉楼。
苏清玖黑了脸,没见过吃软饭还带着别的女人一起的。
这男人怕不是有病。
“走吧,给你准备了客房!”
她真想替许禾子说一声:白逸宁,你礼貌吗?
不过,也不等她说,许禾子就站在门口,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招呼道:“公子,您回来了?苏姑娘,你也来了!里面请吧。姑娘还住先前那间吗?”
“啊?哦……好吧!”苏清玖被他俩这一套操作给搞蒙了,稀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
晚饭之后,双玉楼提早打烊了。
苏清玖见到了元辰,他果然没有什么事情,依旧是个没什么话的闷葫芦,面对苏清玖热切的关心,竟还刻意躲开了。
苏清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楼上雅间的灯依然亮着,悦耳的琵琶声从里面传出来。
许禾子的琵琶,乃是金陵一绝。据说师承……南斋先生……
苏清玖一时间愣在那里,脑海中浮现出南斋清瘦的身形,以及气人的话语,一时间失言。
她突然想,许禾子喜欢白逸宁这样的小作精可能是有原因的。毕竟她师父的脾性,也跟白逸宁大差不差了。
寂静的暗夜中,梆子声渐行渐远,大抵在午夜时分,坐落在秦淮河畔的那座角门被打开了,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臃肿的中年汉子,顾不上锁门,一路走到秦淮河边的杨柳树下。
不远处的假山石头后面,有个人影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等到那中年男人走出门,便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半开的角门之中。
顿时,如鱼得水,穿梭在熟悉的亭台楼阁之间。
苏清玖在这座大院里住了十多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座西北角门的看门大伯刘伯,有半夜起夜小解的习惯,偏偏茅厕离那西北角门远得很,他身材臃肿最不爱走路,便会打开角门,去秦淮河边方便。
她从一些丫鬟的八卦里得知这件事之后,常常会利用这一点悄悄地进出苏府。
一进门,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凝翠馆,在馆外的门口停了下来。
与往常相比,门口多了两名小厮守夜,不过此刻却也睡熟了,并未曾发现苏清玖。
幸亏院墙并不高,她爬上那株玉兰花树,也就翻墙进去了。
这等本事,是她以前的惯用伎俩,虽安分做了两年小姐,技艺却并未生疏。
不过是在落地刹那,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魂飞魄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皱眉呵斥道:“阿润?你在这里做什么?”
“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突然哭起鼻子,委屈巴巴地叫着姐姐。
“姐,我真没用,看着母亲被他们带走,却无能为力。我担心姐姐你,却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你。那个老贼婆,把母亲关在祠堂里,把我们全家禁足在凝翠馆,我虽是家里的男丁,却什么也做不了。姐……我……”
苏清玖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都会过去的,有我在,都会过去的!”
“嗯嗯,我知道阿姐聪慧,一定会回来的。就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你。”
更深露重,这小家伙等了几个晚上,难怪这么憔悴。
“阿润,你记着,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只要我们还没有输,还没有死,就要保持微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姐姐永远为你骄傲。”
“嗯嗯!”这一刻,少年的眼中有光,他面前站着的少女,便是他眼中的星辰,强大而充满安全感,他想,他有一天,也要成为那样的光,保护姐姐,保护母亲,保护好所有的家人。
第五十三章 突遇偷袭
苏清玖询问家中情形,又一一看过了小茉和父亲。
小茉这几日日日都哭,哭肿了双眼,早早就睡下了。
父亲因为担心母亲之事,也病倒了,几日未曾起身了。
老贼婆诚心刁难,不肯请大夫过来,摆明了想要病死父亲。
祖父的遗体,没几日,竟被火化了。
金老贼婆这一系列的雷霆手段,几乎把苏清玖的计划都打乱了,好在家人们没出什么事情,不然她定要金氏偿命。
她不忍打扰父亲和小茉,便要离去。
离去之前,将一封早已经准备好的书信交给了阿润,叮嘱道:“阿润,你也长大了,此事成败与否,要看你的本事。阿姐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否担此重任?”
“能!”苏添润十分确定地说道:“阿姐,我必定完成任务!”
“好!我要做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你按照里面说的,一步步做好便是。”
“嗯!”少年的眼神十分坚毅,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苏清玖这才松了一口气,照旧要从那墙上翻出,转道去畅春园边,一路走过漆黑的长廊小道,奔向苏家祠堂。
她其实最不爱来祠堂,因为里面供奉着苏家的祖宗牌位,总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小时候,只要犯了错,总会被罚跪在祠堂里,她俨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她记忆之中,祠堂总是与罚跪、挨饿、以及祭祀活动有关,充满了神秘血腥的色彩。
母亲那样娇弱的人,被关在这里,又不知道是如何的光景。
夜色漆黑,四处寂静地连一片叶子吹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里倒并无什么守卫,寂静地像是一片荒芜之地。
但她心中却莫名忐忑。
没有守卫,并不一定代表着安全,她提高了警惕,悄无声息地摸索进去。
推开大门,一阵阴森之气扑面而来,门口的大院子里,摆了四口巨大的陶缸,里面种着莲花。
“母亲……”
“母亲?”
她小声叫唤着,四处却并无回应。
再走过一片空堂,便是最后的香案,上面摆满了供奉的水果点心,再后面是一排排的牌位。
香案上也摆着烛火,点着檀香,靡靡的香气之中,火光晃动,将四处照得透亮。
却并没有什么人。
突然,她感觉背后有一股冷风袭来,她猛地回头看。
一阵大棒打中皮肉的声音袭来。
痛感却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只见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无限地放大,顷刻之间,便压在了她的身上。
白逸宁……
她吃力地抱住这个累赘,皱着眉头,冷漠地直指背后下手之人。
那人被苏清玖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三……三姑娘……”
这只是一个普通家丁,被苏清玖冰冷的眼神一吓,就哆哆嗦嗦地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了金姨娘的声音,穿着藕粉色百迭裙的少妇款款而来,头上的点翠蝴蝶颤珠钗一晃一晃地在眼前摇动。
她带了一群人来,气势汹汹地把苏清玖给围住了。
苏清玖皱了皱眉,晃动身上这个笨重的身躯,低声嘀咕道:“白逸宁,你醒醒!”
可惜,他晕得彻底,像个布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叫她举步维艰,动弹不得。
金姨娘朗声笑道:“小玖,几日不见,原来是同男人约会了。年纪轻轻,脸皮可不能不要。你不要脸,我们苏家还要脸呢!来人呐,把这对奸夫**给我押到柴房去!”
“奸夫**你说谁呢?嘴巴放干净一些。”
“说的就是你!”金姨娘一反常态,十分得意地回应了过去。
眼下,人人皆知,老太爷已经去了,撑在苏清玖头顶上的这把保护伞彻底地没了。
他们二房一脉,如今是苏府里最弱小,最可欺的。
“我知道奸夫**说我呢!金姨娘,你当年来我家里做客,怎么好端端地就做到我大伯的床榻上去了呢?你虽是庶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就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呢?”
“你……你个贱人给我闭嘴!”金氏气得满脸通红。
她最恨别人给她翻旧账了,以前为了上位,勾引本就好色的苏瑞祥,原以为能顺利地挤走柳氏,成为当家主母,谁知道老头子一直护着,就是不许苏瑞祥动那换妻的主意,可把她气死了。
此刻,她自然也把这气撒在了苏清玖的身上。
“来人,把她关押到柴房去。”小金氏气急败坏
苏清玖冷声道:“要想拿到苏家的全部家产,便叫祖母来见我!金姨娘,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
小金氏正气着呢,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肢便离开了。
玄武湖,湖心小筑。
燕璋正看着满天星辰,神色忧虑。
这位南斋先生,虽说请他来了湖中小住,可却并不露面,他从白天等到了黑夜,也没见到正主。
只有那冷面剑奴,冷冰冰地递给他几张木牌,上面皆写了一个字。
“王!”
“李!”
“安!”
这几张木牌吓得他冷汗直流,毛骨悚然。
剑奴没说什么话便走了。
燕璋却长久地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那一年,乾清宫外落满了皑皑白雪,他从那走过的时候,被一块坚冰砸得头破血流,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听到了七弟燕承珏的嘲讽声。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妖娆美艳的妇人,那就是大燕朝最受宠的皇妃李妃。
李妃出身将门,父亲乃是镇守西北边关的大将李大成。
皇帝的宠爱,加上母族的煊赫,让他们母子俩成为了帝国之中可以比肩国母的存在。
而他,却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一个没有母亲,被整个帝国遗弃的皇子。
即使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还要笑着对人家说:问李娘娘安,问郕王殿下安。
然后在他们两个的嫌弃和鄙夷之中,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乾清宫的雕花窗棂大开着,窗前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瞧着这一切。
在那位伟大的帝王眼中,一个儿子欺负另一个儿子,也只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罢了。
第五十四章 谈判1
李,是一座压在他头顶之上,叫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每每思及,都叫他心惊胆战。
至于那王,大燕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天下文学大宗,传承了百年的琅琊王氏。王氏嫡女配与当今皇帝,母仪天下,尊贵万分。
想起这位嫡母,燕承璋能想起来的东西倒是少了。
相比于李妃的飞扬跋扈,这位嫡母颇为低调,但整个后宫都在传她的贤德之名,说她不愧是当世大儒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温良恭谨,无一处能寻得错漏。
每每李妃盛气凌人,却也只能在景阳宫碰一脸的软钉子。
王氏有一子,他的大哥燕承瑜,为人不同于他的母亲,倒是很热衷于在朝堂之中奔走。
至于那安,是帝国之中,无人能提的姓氏,事关于父皇执政初期的一些隐秘,他只记得,每每有人在他面前说起安字,父皇总会不动声色地将那人赐死。
随着年纪渐长,他也隐隐猜到,这安字代表的是曾经显赫一时的安国公府。
这三张牌每一张牌都代表着大燕朝中一股难以撼动的政治力量,他一个落魄王子,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一只卑微蝼蚁罢了。
南斋先生将这三张牌放在他手中,难道有什么深意吗?
他在那里枯坐了半夜,内心纠结万分,一个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飘过,又被他深深地压了下去。
他明白,进可能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而维持现状,至少能当个透明人。
想着想着,他脑海之中浮现的却是苏清玖那张动人的脸,他突然惊醒,将那些旖旎的念头掐灭。
明日,他该启程去金陵了。
算算日子,他的那些随从们,也该到金陵驿站了。
翌日,白逸宁醒了。
苏清玖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大腿,若不是念及这个家伙昨日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怕早已经暴走了。
这个家伙,枕着她睡了一夜,害她全身酸疼。
苏清玖本就敏感,被人碰着,便睡不着,辗转反侧,无数次想要推开白逸宁,最终也没忍心,几乎熬了一夜,没怎么睡过,这会儿总算是熬出头了。
“早,”白逸宁并没发现什么不妥,揉了揉肩膀道:“昨晚睡得真舒坦,诶,你怎么在这里?苏清玖,你不会嘴上说要与我退婚,暗地里却干着自荐枕席的事情吧!”
苏清玖一阵大无语,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回应道:“大哥,你自己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昨天晚上你干嘛跟着我?我没说你尾随良家少女就不错了!”
“……”啊哦,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回忆起一些什么。
白逸宁态度倒也自然,呵呵笑了笑,凑过来,在苏清玖的身边躺着,然后摸了摸肚子,委屈道:“我饿了!”
“……”
可真是个到哪都要人伺候的大少爷。
苏清玖正无奈,自己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两下,她顿时脸色涨红,紧抿着唇。
白逸宁态度自然地说道:“你也饿了啊!”
她一向觉得自己比白逸宁正经多了,这不合时宜的声音叫她有些难堪,不由得黑了脸。
谁知道白逸宁却还在说着,“东街的豆腐脑不错,咸口最佳,撒上一把葱花,滋味绝美。当然,西街的蟹黄包也不错,这个季节,正是六月黄肥美之时,鲜嫩多汁,口感细腻。北街的玫瑰酥差了一点,你们金陵的玫瑰花香气不足。南街的莲蓉饼却不错,清水出芙蓉,莲花的口感,淡雅宜人……”
他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吃家。
这几家,苏清玖都是常客,想到之前品尝时的口感,她不由得口舌生津,更生饥饿。
肚子里一浪接着一浪的空城计,叫她产生了对食物前所未有的渴望,鼻子竟也出现的幻觉,似乎真闻到了蟹黄包那又香又软的味道。
“唔!”嘴上突然被塞上了一团香软,她猛地咬了一口,顿时那鲜美的汤汁在嘴中蔓延开来,味蕾在舌尖上舞蹈,带来极致的享受,竟让她扫除这一晚的疲惫,顿时心满意足。
蟹黄包,竟真的是蟹黄包!
上面还带着一点温热。
“你……”苏清玖紧皱眉头,扫视了白逸宁一番。
他正十分没有正形地半躺在那里,身边掉着一个油纸包,俨然就是放着蟹黄包的地方。
“喂,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蟹黄包?”
“昨天许姑娘亲手做的,我便藏了一个!”
“哦!”原来是情人所赠,难怪不舍得吃,还藏在胸口捂着。
苏清玖说不出滋味来,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食物。
“只是可惜了,竟是喂了一头猪!”白逸宁一脸惋惜地说道。
苏清玖顿时噎住,嚼了大半口的美味,竟不知道是吃了,还是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白逸宁,都有一种被气得半死的憋屈感。
她气愤地想:不就是一只蟹黄包嘛,以后还他一箱都没问题。每一只里都下足量的巴豆,叫他好好地排一排肚子里的那堆垃圾。
无聊,跟这一头猪计较,真是掉身价。
当柴房的素纱窗外透过第一抹金光的时候,红色朱漆大门被人打开了。
炽热明亮的光线直射进来,俊朗的少年用手背挡住眼前的阳光,颇为不屑地瞟了一眼门口的两人。
“姨奶奶,初来贵地,便挨了一记闷棍,被打发到这破地方来,你们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十分特别啊!”
少年慵懒地说着,嘴上抱怨,表情却一脸享受,顺便挪动了一下身体,在苏清玖身上蹭了蹭,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躺着晒日光浴。
金老太太扫过两人,见他们互相靠在一起,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姿态亲昵,不由得紧皱眉头,十分厌恶,颇有威严地呵斥道:“玖丫头,成何体统!还不给我站好。”
“……”苏清玖一动不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以前还能和平相处,现在都撕破脸了,这老婆子还想叫她言听计从,岂不是痴人说梦?
金老太太习惯了发号施令,见苏清玖对她不屑一顾,那张老脸顿时就挂不住了,阴沉着道:“还不快起来。白三公子,你若不想这事传到姑苏……”
第五十五章 金陵豪商
“姨奶奶可以随便传,若是让我爷爷他老人家听到,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金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逸宁打断了。
他用那欠揍的口吻公然挑衅金老太太的权威,惹得金老太太胸中又是憋了一口闷气,气得老脸铁青,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两个兔崽子。
见叫不动,老太太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叫人搬来太师椅,她巍然正坐,屏退了小厮,一脸严肃地道:“玖丫头,你父亲本就是庶出,按照我大燕朝惯例,庶出者并无继承家产的权利。再者,你的母亲张氏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该沉塘,如今我也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你还有何不满?”
一开口便暗讽苏清玖的不知满足,这老太太,还是一样的虚伪。
苏清玖却不愿意再做戏,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大燕朝没有任何一条明文规定,庶出不得继承家产,祖母你怕是老糊涂了。另外,我母亲的清白,祖母你心知肚明。祖父曾不止一次公开说过,大伯父不堪重用,取消继承权,这苏家的家业,本就是我父亲应得的,不是么?”
“你……玖丫头,你自小聪明,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金老太太目光阴狠,满脸的褶皱都随着她的说话声抖动起来,充满了威胁。
苏清玖淡淡一笑,嘲讽道:“祖母,你也别吓唬小孩子了,既然亲自跑来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吧!”
“你什么意思?”金老太太反问。
苏清玖浅笑:“我没什么意思!”
“你……”金老太太紧皱眉头,那把龙珠权杖在地上猛地戳了两下,乌黑深沉的眼珠子转了转,平复下心情,又道:“玖丫头,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
苏清玖冷笑:“祖母,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苏家凭借五个庄子,两家工厂,几十个铺子就能坐稳商会老大的位置吧。祖父常说,狡兔三窟,他手里的产业,难道就只有这么点?”
老太太眸光沉沉,眼珠子疯狂转动,似乎略带疑惑。
苏清玖笑了,反问道:“祖母,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几日你费尽心思地追杀我,不就是想得到祖父留给我的那个黑匣子么?你难道会不知道里面那件东西的重要性?”
“什么黑匣子?”金老太太瞬间反驳。
这一声反驳,叫苏清玖紧皱眉头,心下暗想:难道这几次的暗杀,都跟这个老贼婆没有关系?那祖父的黑匣子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又得意地道:“没想到祖父这么防着您,竟连黑匣子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你么?”
金老太太又气又慌,却偏偏还要摆足了老祖宗的气势,咳了咳道:“哼,玖丫头,死到临头,你还想编些瞎话诓我?”
“我诓您对我有何好处?我大可以留着这个黑匣子,用里面几倍于苏家现在的财富让我们一家幸福地过上一辈子。”
“那你又为何要把这件事说出来?”金老太太依旧是半信半疑,那双精明的眸子,不住地打量着苏清玖。
苏清玖忽然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冷声道:“哼,人生在世,总要行得正坐得端,我母亲平白蒙冤,遭遇如此大祸,我忍不下这口气。我要用这无尽的财富,为我母亲买一个清白。”
老太太沉默着不曾说话,手里不停地转动着权杖上的宝珠,将信将疑。
“祖母,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卖我我想要的东西?”
老太太一脸戒备,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要祖母的一份罪己书。你说,我是跟祖母你买呢,还是跟玉峰山的劫匪去买,又或者跟官老爷去买呢?到时候我就说,祖母你怨恨自己的丈夫多年,蓄意将他推下池塘,为了逃脱罪责,叫我母亲来顶罪,你说,好不好?”
“你……放肆!”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手脚哆嗦起来,狐疑地左右看了看,紧张地道:“来人,给我好好看着这个死丫头,若是放跑了她,你们都给我陪葬。”
老太太被吓跑了。
“几倍于你们苏家现今的财富?你可知那是多少?我们白家鼎盛时期也只有这等财力罢了!”白逸宁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苏清玖反问:“你不是姑苏第一纨绔么?难道还懂得算账?别装了!”
“倒也是!”白逸宁欣然接受了自己的设定,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无奈叹息。
金老太太回到枫和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死老头子当真背着她存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还要传给那个贱人之后?
不行,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刘嬷嬷,刘嬷嬷!”
方才从织染厂回来的刘嬷嬷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被金老太太抓了壮丁。
“去,给我好好查查这些年的账目,若是需要人,去金家要!”
事急如火急,一时间整个枫和院热闹起来。
倒是苏清玖,怡然自得,一副高枕无忧的姿态。
正午,晚晴楼。
奢华雅间之内,燃着昂贵的龙涎香,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送入其中,当然,也有曲艺绝佳的歌女在弹奏演唱,一派富贵景象。
大堂之中,亦有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有?六皇子殿下亲自下金陵来了,说是来采购粮食,以应对豫州灾情的。”
“我看没戏,我们金陵的大粮仓那是金马两家,我看很难叫他们拿出什么诚意来!”
“我看也没戏,这一金一马,可都是有后台的。六皇子,也就听着唬人罢了,自打那安贵妃没了,他还不如金和马两家呢!”
“这又怎么说?”
“嗨,你还不知道吧。如今这朝里啊,是王李争风,这金氏投在郕王殿下的门下,马家又是太子门徒,这是郕王与太子斗法,谁都不愿意出这批赈灾粮,要拿六皇子开涮呢!”
说话的是个书生打扮的后生,大堂里坐着的都是府学里的贡生,说起国家大事,也是侃侃而谈。
原来今日是金陵府学在此办谢师宴,所以格外热闹一些。
第五十六章 金陵豪商2
雅间宴席上,燕承璋微微含笑,转了转手中的酒杯。
身侧是金陵府中负责接待的官员,今日三司组织了他的接待宴,但好巧不巧都指挥使、按察使、布政司三位长官同时事务缠身,都未出席,只派了几位佥事前来接待,堂堂帝国皇子前来视察,竟连同知都不曾露面。
燕承璋嘴角含笑,眼底却冷漠。
身侧的小安子心疼主子,一直都没个好脸色。
这顿饭,吃得也属实沉闷。
过了一会儿,燕承璋略有烦躁地摆了摆手,让身后的歌女下去。
小安子掐着尖细的嗓音道:“如此琴技,呕哑嘲哳,怎么能入殿下的耳,快些下去吧!”
都指挥佥事满脸横肉,凶悍了站了起来,摆手道:“还不快滚!”
继而又对燕承璋道:“殿下,实在是抱歉哈,我们武人,不懂声乐。”
布政佥事随即接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是艺术嘛。殿下在盛京定是听过不少名家,想来是看不上这点儿下里巴人的微末伎俩。”
“哈哈,殿下,既然来了金陵,也应当入乡随俗才是,我们金陵虽说不必盛京,却也是前朝都城,这些年也算繁荣。”
三司的佥事你一言我一语,却都把燕承璋当做是傻子耍。
燕承璋顿时停了筷子,紧皱眉头,不发一言。
一时间,空气凝滞,几人面面相觑,方才玩笑只为试探,倒不敢真的造次。
见燕承璋动怒,几人不好再进,只得退了一步,小心询问:“不知殿下想看什么?我们这便去请!”
“不必了,听说近日金陵有个话本子,甚是出名,叫做乱世豪商的。”
几人又是一阵错愕。
话本乃是下里巴人中的下里巴人,在贵族眼中是不堪入耳的民间故事,却不想这位殿下喜欢听这个?
乱世豪商,很有名吗?他们怎么没有听过呢?
燕承璋开口了,他们只得叫人去安排下来。
“乱世豪商?这名字,取得一般。”府学的书生们见台上换了节目,私底下暗自讨论起来。
“何止一般,若是传到教谕大人耳中,只怕要引来一番之乎者也的辩论了,什么不堪入耳,难登大雅之堂……”
顿时间,哄堂大笑。
在一阵欢乐的气氛之中,一位说书人上了台。
晚晴楼的说书人与别地不同,他长得瘦长,穿着一身素色纱袍,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可惜脸上戴了面具,不辨真容,只大抵能看出来是个弱冠少年。
不过,他说书却是极为动人的,在金陵地界颇有名气,大家都尊称他一声苏先生。
在一声惊木之后,好戏也就开场了。
乱世豪商,说的是明末之期,有一位少年郎,励志要做个巨商,辗转几地,来到金陵城。
初来之时,穷困潦倒,身上没有一文钱,幸好遇上了一位千金小姐,对他一见钟情。
“哈哈,又是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都老掉牙了,我猜这位少年郎定是攀上了那位千金小姐。”
“此言差矣!”
少年郎并没有攀附那位千金,他在老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一直在等他回去。
他为了信守承诺,拒绝了那位千金,并且在金陵城定居下来,靠着自己一身的织染手艺,在金陵站稳脚跟,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钱。
之后,他盘下了第一间布庄,买下了一座桑园,生意做得有条不紊。
那一日,千金找上了他,拿出一只手绢,上面染着鲜红的鲜血。
“苏郎,我家的商队经过梁溪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她是被乱军给射杀的。”
“在哪里?莲儿,我要去找她!”
少年郎丢下生意,回到梁溪老家,却没有找到他的爱人,失魂落魄地回到金陵。
那几日,他天天买醉,千金小姐便派了一位丫鬟过来照看。
后来,少年郎的店铺突然出现了严重的资金问题,欠了小姐家很大的一笔债务,在小姐的威逼利诱之下,他被迫答应娶了这位千金小姐。
婚后他们却并不幸福,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只能换来冷漠以待。
少年郎的心中永远都忘不了他的爱人,满腔苦闷难以抒发,便寄情于事业,不断地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多年后,终于成为了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一天,下着绵绵微雨,他的马车行走在微雨的长堤之上,江山动乱,落魄的难民聚满了城外的长堤。
他掀开帘子,望见烟雨,望见杨柳,望见树下那个纤细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莲儿。
久别重逢,双方的爱火一触即发,他不顾一切地将女子带回家,想要休妻再娶,却被那千金以性命要挟,只得作罢。
莲儿的到来,也说出了当年一段隐秘,那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一群凶徒冲进了莲儿的家中,手起刀落,杀了她全家,她躲进地窖里,透过浅浅的缝隙,看到了那群人之中一个光鲜的身影。
那个人便是千金身边的大丫鬟。
原来,当年千金为了得到少年郎,买凶杀死莲儿,又借着照看之便,让少年的店铺亏损,最终成功上位,成为了少年郎的正妻。
往事一一浮现,恨意滔天袭来,少年怒不可遏,提剑而去。
却无奈地发现,千金背后的家族势力庞大,远非他能够撼动。
他只能默默地忍下这一切,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爱人,免受千金的迫害。
“诶?这故事听来倒是耳熟啊!”
“你也觉得啊!我怎么觉得,这像是……”
“苏……”
“对,……我记得苏老爷老家是梁溪啊!他也乱世经商,辗转到了金陵,被那金府千金瞧上了,金府千金锲而不舍,追求爱人的事迹,至今还是耳熟能详的一段佳话呢!”
“不过,若真如此,金氏买凶杀人,又设计逼婚,未免也太不折手段了一些。”
“大宅子里的事情,门道多着呢!当年苏老爷确实纳了一个妾,姓王,之后,那王氏便成了金陵城里狐狸精的代名词了。几乎日日都能听到苏老爷宠妾灭妻的轶事,要不是那王氏福薄,没几年就死了,只怕现在还传着这些话呢!”
第五十七章 账目问题
“说来这王氏死的也是蹊跷,听说那死状可惨了,全身都发黑呢,似乎是中毒死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金家是我们金陵城的百年大族,我们这些穷书生,可得罪不起的。”
话题戛然而止,而故事却还在继续。
莲儿死了之后,富商与千金的关系也正式走向了破裂,两人将就在一个屋檐下,明明是夫妻,却像是一对仇家。
多年之后,富商想把家业传给妾室莲儿所生的孩子,遭到了千金的强烈反对,一怒之下,将他推下池塘杀死,并且设计将这杀父之罪嫁祸给了儿媳,儿媳死了,而那位千金得到了富商全部的遗产,继续逍遥。
一个暗黑的故事在苏先生的口中缓缓道来,伴随着他声情并茂的演绎,引起了大堂里一群贡生的愤恨,众人纷纷不满,暗自议论。
“这什么破本子,有情有义的富商和青梅竹马的恋人非但没有在一起,最后连他们唯一的儿子和儿媳也被恶毒千金陷害至死。”
“就是啊,听完我都抑郁了。要我说,苏先生的说书能力是没得说,但也别什么本子都接啊,这样的故事,简直是污人耳朵,可恨我们如此气愤,却什么也做不了。”
“要我是那富商,管他三七二十一,提起剑就先杀了那恶毒千金。再与莲儿双宿双栖。”
“就算不能杀了那千金,也坚决要和离,如此恶毒妇人,早就犯了七出之条,娘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得认了。”
贡生们兀自议论着,那位说书先生却已经走进了后台,卸下面具,笑着捏了捏面前少年的面颊,带着宠溺说道:“四弟啊,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黑祖母,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苏添润一脸无所谓地道:“大哥,我只是把她做过的事情一件件地说出来而已,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就算黑她了?”
“你呀!”苏添涵无奈地笑着道:“你这文采啊,写故事太让人感同身受了,下面的观众都看急眼了。”
“那是祖母她自己恶毒。”苏添润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苏添涵也只是嘴上抱怨罢了。
他这位苏家大少爷,在苏家是最没地位的,母亲李氏乃是苏瑞祥之前的通房丫鬟,后来生了他才被抬作姨娘,柳氏进门之后,因为他是长子,对他处处刁难,金老太太也不大喜欢他。
他便索性纵情与自己钟爱之事,流连于晚晴楼,做了个说书人。
整个苏家,除了母亲李氏和妹妹苏清蕴,也就是四弟苏添润与他关系最好,他们时常合作,一个写本子,一个说书,赚了不少钱,添补家用。
“哎,祖母视你们一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润弟,你只需要记住,大哥虽然力量不大,但永远站在你这边就是。”
“好!阿润还想劳烦大哥多上几次台,这几日,务必要将这个故事说到全城皆知为止!”
雅间内,听完故事的燕承璋一言不发,鹰隼般的眸子犀利地划过几位正在默默饮酒的同知,几位同知放下酒杯,冷汗涔涔,暗道: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殿下,虽说六殿下不受宠,但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不是能得罪得起的,不如早些离去,既不得罪京城里的那几位,又不会得罪眼前的燕承璋。
没了碍眼的人,燕承璋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倒是身旁的小安子委委屈屈地道:“殿下,您初来此地,若是得罪了地方官,我们的任务只怕是不好办呐。太子殿下也就罢了,郕王殿下可是恨不得抓住您的一些错处,好让您万劫不复呢!”
燕承璋卸下了防备,无奈地抿了抿唇,将苦涩吞进肚子里,虽然无权无势,但他身为皇子的傲骨还在,要他费力去讨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三司,他也做不到。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他安慰着说道。
就在几天前,还有个明艳的女子对他说,“日后我罩着你呢!”
他定会在金陵有所收获的。
这种自信很快就被击溃了,他派人走访了几家粮铺,米粮倒是有,价格为一百二十五文钱一斗,米价平日里五十文一斗,这个价钱翻了两倍多,若是江南粮仓再凑一点,他的赈灾银倒也够用。
只是,这几家粮店却好似商量过的,每人每日限购一斗米,若是要再买,价格就要翻倍。
江南粮仓里面到底还有多少粮食,布政司迟迟都不给回应,他这边想要获得一点进展,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这件事不能拖。我们能等,但是豫州的百姓可等不了啊。殿下提前上路,快马加鞭,本就是要赶时间的,结果被山贼劫了一道,现在勉强赶上。我们得在十日之内把此事办好,不然恐怕要落人口实了。”
护卫周牧认真地说道。
小安子更是着急,“殿下答应来赴约,本就是要问粮仓米粮的,但是这几个同知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不如改名叫不知算了。”
燕承璋忽的站了起来,冷笑道:“他们不是不知,而是不能告诉我们罢了。”
“那该怎么办呀?”小安子很是着急。
燕承璋皱了皱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低声道:“周统领,你这几日给我好好盯着苏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告知于我。”
刘嬷嬷的办事效率很快,老太太要的账簿很快就到手了,在十几个账房先生加班加点的检查之下,终于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老太太,我们发现每年都有一笔十万两银子的利润不知去向。”
“那许是进了老太爷的备用金库吧!”
“不,苏家所有的商铺加在一块,一年的收益大约有三十万两的净利润,其中有五万两左右用于备用金库,十万两不知去向,剩下的十几万两用于准备来年的材料、新店投资,还有购买土地,以及苏府女眷的开支。”
“每年十万两,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五十八章 钟家少爷
“具体也不太清楚,只是能查到的账目里,这笔开支一直存在,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不管店里是亏损还是盈利,老太爷始终没有停下这一笔开支,甚至有一年因为生意不大好做,全面亏损,老爷从备用金库里取出来钱,补上了这一笔。”
二三十年,每年十万两,加起来有二三百万两,这可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大燕朝收成好的时候,一年的税银也只有五千万两啊。
若是他拿这笔钱置办一些私产,或许每年还会产生巨额的收入,又或许,苏家明面上的这些商铺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有钱赚的单子,早已经转到了这地下的生意里。
金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急火攻心之下,差点儿晕倒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没一会儿,看门的小厮前来通报,说是有一群百姓在苏府门口丢臭鸡蛋、烂菜叶,咒骂老太太恶毒。
金老太太金尊玉贵地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一打听之下才发现,竟是晚晴楼里的说书先生造谣生事,当即就下了令,让刘嬷嬷带着人,去找晚晴楼的老板讨要说法。
晚晴楼大堂里,说书的苏先生已经回去了,贡生们还在豪情畅饮,左右之间互相吹捧,好不快乐。
苏家气势汹汹的一队人,当即将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不是苏家的管家嬷嬷吗?难不成金陵豪商说的真是他家的事情?不然怎么这么大阵仗呢?”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这个故事莫名大火,一群大妈们结成了商莲党,要找金老太太鸣不平呢,只怕是做了什么过激举动,这才叫老太太坐不住了。”
“嗨,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真沉不住气。捕风捉影的事情罢了。”
“空穴来风必有因,你还别不信,我觉得这事情蹊跷。苏先生不是什么本子都接的。”
“嗯,那倒也是!”
贡生们议论纷纷,对这些八卦事件,都充满了十分的热情。
只有一位年轻公子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表情却不好看。
同窗问道:“阿宇,此事你怎么看?”
那个叫阿宇的公子,微微抬头,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刘嬷嬷,冷笑道:“捕风捉影之事,现在哪有什么看法?我只怕此事越闹越大,恐有煽动百姓暴乱之嫌。”
同窗有些不解,抿唇道:“阿宇,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吧!”
钟宇冷眼瞟了那同窗一眼,不复再论,心中戚戚,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落寞之感涌上心头。
大堂里的议论告了一段落,后台,苏家与晚晴楼的对峙却降到冰点了。
此时此刻,晚风徐来,又是夜幕降临之时。
苏清玖和白逸宁饱餐了一顿,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元辰,你来得太慢了!”
要是再不来,你家姑苏第一纨绔的公子哥,怕是要被饿死了。
元辰铁青着脸,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大概是施展轻功带着两个人逃离苏府,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吧!
想到这里,苏清玖觉得有点儿愧疚,便打了个圆场说道:“算了算了,你也别内疚了,我看他长得皮实,饿一顿不要紧!”
白逸宁黑着脸,腹诽:那哪是一顿,分明是两顿,今日早餐和午餐他都没吃,还把身上唯一的包子给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女子,她竟还说这种话。
他不大高兴地说道:“算了,是我自己找罪受!”
两个人吃饱喝足,便思起了那啥……
对,当然是看好戏啦!
登上晚晴楼的墙头,一出好戏正热热闹闹的上演着。
晚晴楼是马家的产业,马家和金家是竞争对手,这些年为了粮食生意一直都在暗暗较劲呢,所以,晚晴楼的管事是丝毫也不怕刘嬷嬷,劈头盖脸地就怼了回去。
“我们这出话本子可有一字一句指名道姓说到了你们苏家?
不过是件不相干的事情,你们家老太太要是不心虚,能上我们这里来要说法吗?
我说刘嬷嬷,你与其在我这里胡闹,不如向金陵百姓发一份声明,坚称此事与你苏家没有半点儿关系,倒还要好一些呢。”
刘嬷嬷被说得气势上就已经矮了半截了,想逮着管事的把苏先生给请出来,但苏先生何许人也?
那可是金陵城里的说家,说书人里的头头,万千大妈少女们的偶像,管事的若是把他交了出去,晚晴楼也别开了,下场定然比苏家还惨。
两人扯了一会儿皮,终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了了之了。
夜深了,这场闹剧也差不多散了。
贡生们吃了一天的瓜,喝得醉醺醺,三三两两地要回家去。
苏清玖从那墙头上一跃而下。
小巷子里华灯初上,每一个门口屋檐下,都亮着红彤彤的灯笼。
一个公子哥落了单,慢悠悠地在小巷上踱步。
苏清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道:这把火啊,烧得还是不够旺,于是又有了个新的主意。
说干就干,她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面纱,给自己戴上,几步就追了上去。
“钟少爷!”清脆的声音恍如黄莺啼唱。
公子哥愣了一下,疑惑地回头望去。
顿时,一个纤细身影映入眼帘,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一身素纱,极为飘逸出尘,竟叫他移不开眼,心道: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女子,气质绝尘,定是一位美人。
苏清玖却暗道有趣。
眼前这位公子哥,不正是当初拒婚她的大姐苏清蓉,如今就读于金陵府学的那位布政使家的公子——钟宇么?
她脑中倒是有些许印象,这位钟宇,在金陵府学里也算是号人物,听说他为人正直,不近女色,倒是酷爱文字,颇有一番抱负,常常带着一群同道,做些风雅韵事,还自封了一个金陵第一公子的美名……
像他这样的人,钱财自然是不缺的,出身名门,家里又管得紧,最想要的,无非还是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
苏清玖嫣然一笑,上前攀谈道:“钟少爷,小女子仰慕少爷的才情多时,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第五十九章 夜晚的情谊
钟宇最爱听人夸奖,一时间对苏清玖的好感倍增,竟一扫方才的愤懑失落,脸上笑得灿烂,回应道:“哪里哪里,姑娘过誉了。”
苏清玖成功套上近乎,这便直入主题,“钟少爷,我素闻你是个正义之士,又在金陵文坛享有盛誉。如今苏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百姓又是盲目跟风不辨真伪,我真怕会出什么乱子呢!”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了钟宇的心里头去,他在晚晴楼听说这件事,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苏家,但是毕竟虚无缥缈,不敢尽信,又见百姓们闹到了苏家门口,引起骚乱,恐误伤了无辜,又恐放过了恶人,心中正纠结不堪。
父亲是布政使,平日里与金陵这些巨贾走得颇近,若真的闹起来,金家、苏家、马家……哪一家又是好对付的呢?
可惜同窗们都说他杞人忧天,只顾着愉快地八卦,只有眼前这位少女知晓他心里的忧虑,一时之间,他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方才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落寞之情也一扫而空。
所幸他并不知道苏清玖便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若是知晓,不知心里该作何滋味了。
苏清玖见他感同身后,又道:“小女子思来想去,此事唯有公子能做!”
“何事?”钟宇忽而有种拯救世界的使命感,激动地问道。
苏清玖略有些为难道:“只怕耽误了公子的学业,若是公子不愿,小女子还是不说了。”
“你快说,我必定竭尽全力!”钟宇此刻只觉遇到了知音,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满口答应下来。
苏清玖这才满怀期待地说道:“钟少爷大才,我希望钟少爷可以持续关注此事,将此事的真实信息写成文章,广而告之。钟少爷为人正直,定不会包庇恶人,也不会冤枉好人,正可以引领百姓舆论,伸张正义,也不至于误伤了。”
钟宇瞪大了眼睛,直呼到:“妙啊!姑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姑娘真乃我的贵人啊!”
苏清玖达成所愿,又补充道:“我也甚是关心此事,日后有何进展,定说与公子知晓,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好。金陵城有姑娘这样热心之人,乃是一大幸事。敢问姑娘大名?”
大名自然是不能说的,毕竟将来若是布政使大人知道了他儿子的杰作,免不了一顿棍棒教育,她自然不能把自己扯进去,便捏了一个姓名——锦臣。
倒也不是旁人的名字,真是苏清玖的大姐苏清蓉的小字。
将来若是被查到了,也算是帮姐姐再续一段前缘,岂不美哉。
两人互相欣赏,在彼此热切的眼神中依依不舍。
身后的白逸宁皱着眉,抿着唇,脸色铁青。
元辰感叹道:“主子,您可以放心了,苏姑娘人缘好,您就算与她解了婚约,她应该也不愁嫁。”
白逸宁的脸色更黑了几分,阴沉沉地说道:“想嫁本公子的姑娘能从姑苏排到金陵城。走,我们回去!”
元辰无奈地摇头,暗道:主子,您对自己的市场还是过于自信啊!除了深受您恩惠的许姑娘愿意倒贴以外。这些年来家里提亲的姑娘那是一家都没有啊!
苏清玖侧头回望,见白逸宁已经走了,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
白逸宁这个人嘴巴虽然欠了一点,但人却还不错,挨饿的时候会把吃的给她,会不顾一切给她挡棍子,心肠倒是好的,欠了人家这么大一个人情,大抵还是要找个机会还给他。
路过瓦子街的闹市里,苏清玖左右瞧了瞧,倒也是发愁。
白逸宁这人,从小锦衣玉食,外面的玉器古玩、绫罗绸缎,大约也没有什么是能看得上眼的。
第一次送男孩子礼物,她还真拿不准主意,纠结了半日,忽而看见一个卖香料的摊子,这才计上心头。
这家伙脾气那么差,不如调制一款安神香送给他,也好叫他改改脾气,日后寻个不错的姑娘。
苏清玖打定主意,向老板买了安神的香料,又想到自己在家里藏的一匹价值千金的云墨蜀锦,便想亲手做个香囊给他。
于是又潜回了苏府,拿到了云墨蜀锦。
回到双玉楼的白逸宁见苏清玖迟迟不回来,辗转反侧,竟一直不曾入睡,半夜推开窗户,在窗前纠结了半晌,还是顺着那窗一跃而下,心事重重地行走在寂静的大街小巷。
他在巷子里走着,迎面撞上了怀中抱着锦缎的苏清玖,两个人隔着大概又数十步的距离,双双停住。
白逸宁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苏清玖却疑惑,不解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做什么?”
白逸宁一愣,随即道:“饿了,想吃些东西。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饿了?你晚上吃了那么多,这么快就饿了?”不过转念一想,男孩子似乎确实吃得多些,倒也能理解,苏清玖今日格外温柔,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这么晚了,街上的商贩都回家了,先回去吧,我给你下面吃!”
“咳咳~”白逸宁想到了什么,尴尬地红了红脸,用手掩住嘴巴,低声咳了咳,应道:“也好!”
两人回了双玉楼,苏清玖进了厨房捣鼓,白逸宁则在外面把弄着苏清玖带回来的云墨蜀锦和香料。
显然,他是个识货的专家,知道这蜀锦价值不菲,伸手摸了摸,有些不解,很快,他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便大步走进了厨房。
原来,厨房里没有现成的面条,竟要现擀,苏清玖正埋头与那面团作斗争。
白逸宁本就不饿,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便道:“回去睡吧,明日再做!”
苏清玖则是不做则已,一旦开始做了,就务必要做完的性子,即使白逸宁本人开口,也不能打扰她做面的热情,她摇头道:“不行,饿着肚子会睡不着的!”
她兀自埋头苦干。
月光照着少女柔美清纯的脸颊,她的鬓发微乱,但并不影响少女的美貌,反而增添几分自然之美。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白逸宁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女子做饭,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六十章 第一份礼物
如果……如果母亲没有死于那场灾祸,大概也会像这样,温柔地给他做饭吃,也不知道那滋味是入伙的,但他知道那饭菜里,每一片都流淌着母亲温柔的爱意!
可惜,他竟连父母的面都未曾见过。
想着想着,他的眼中竟流淌出一股温热,等他惊醒过来的时候,他脸色大变。
心中的隐秘虽然存在,却连自己都不能轻易揭开。
白逸宁不想被人瞧见自己落泪,趁着苏清玖不注意,灰溜溜地离开了厨房。
这人,可真是奇怪!
苏清玖嘴里念叨着。
她切好了面,烧好了水,又煎了两个鸡蛋,炒了青菜和牛肉,调配好汤汁,放入面条与菜肴,一时间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忙活了半夜,她自己也饿了,给自己盛了一碗。
又给白逸宁盛了一碗,端到他的房门口,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她无奈的把面放在门口,便兀自回了房间。
屋中,白逸宁躺在床上并未入睡,听着那敲门声,在开门与不开之间纠结半晌,直到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硬着头皮起来,开门取面一气呵成。
这丫头做的面条,能吃吗?
想到上次美味的糖醋排骨,白逸宁还是充满了一些期待。
他动手尝了一口,鲜嫩与美味的菜肴配上充满嚼劲的面条,滋味竟如此美妙,他分明不怎么饿,不知不觉却把整碗面都吃完了。
一夜过去。
苏家已经闹成了一锅粥,老太太昨日睡不好,今早闹着头疼,去请了大夫过来瞧。
偏偏有人不让苏家安生,昨日那群闹事的,又来了。
钟宇临时召集了他手底下的诗社钟萃阁的同道们,已经深入此事调查的第一线,赶着大清早,便把这件事的最新消息编撰成文,在晚晴楼里面售卖,一文钱一张,一个大早,就收获了一万多钱。
这群富二代,还没真正自己赚到过一分钱,一时间都乐开了花,干劲十足。
“最新消息,金家多年前死去的那位妾室名叫王爱莲,我们钟萃阁经过多日走访,找到了当年王氏的婢女,已经证实,王爱莲死于难产,据说是在怀孕期间误食剧毒之物,导致早产,母死子存。王氏的儿子也因为早产,天身体弱,几乎不出门!”
“最新消息,我们钟萃阁采访了苏家的亲属陈老爷,陈老爷证实,苏老太爷和妻子金氏的感情早已经破裂,平时都不住在一个屋。”
“最新消息……”
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都盖上了权威的印章,比起先前的捕风捉影,更有说服力。
仅仅是一个早上的时间,去苏家门口示威的人已经从几百人,迅速壮大成了几千人,还大有继续增加的态势,甚至有人在那里卖起了小吃。
当然,最赚钱的还是钟萃阁的那一群笔杆子,每一则最新消息,都意味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和成就感。
他们发了疯似的去探寻苏家的秘闻,几年来,苏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被翻了个遍。
尤其是金氏以前苛待苏清玖一家的黑料,最是畅销。
最后,他们渐渐发现,以前的事情年限太久,毕竟不好追查,但眼下却有一桩现成的悬案,若是破解了苏家老太爷的真正死因,那么,那些事情的真假,就都有了一个定论。
于是,这些持续关注事态的平民就成为了调查这项案件的最大推手,一时间,人人都成了破案专家,四处讨论线索,推断凶手,金陵城里沸沸扬扬地闹开了。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苏清玖,此时此刻却还在房间里,认真地缝制荷包。
她将那云墨蜀锦裁成大小合适的猫爪形状,用针线整齐地缝好,只留下一个小缺口,然后把面料翻转过来,放入香料,最后收口,缝上早已经打成络子的玉线,垂下长长的流苏。
门外长廊上,白逸宁同元辰在那里站了半日了。
元辰好心地提醒道:“主子,您若是想见苏姑娘,她此刻还在屋中。”
白逸宁咳了一声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见她?”
元辰会意,又道:“主子昨日吃了苏姑娘的一碗面,难道不去道一声谢吗?”
白逸宁眼前一亮,抿唇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对,确实是该去道谢。她在屋子里做什么呢?都一个早上了。”
元辰腹诽:还说不想见苏姑娘。都在这里纠结一个早上了,难道不是等苏姑娘出门?
他如实回答:“苏姑娘在屋子里绣荷包,绣得十分认真。我听说,女子送男子荷包,是代表着心悦于他的意思,苏姑娘有了心上人,必定要认真地绣,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白逸宁摸了摸鼻子,眼皮开始跳了起来,想到昨日那匹精致面料,又想起晚晴楼外与苏清玖相谈甚欢的那个男子,心里不是滋味。
发了一会儿愣,不知不觉竟推开了苏清玖的房门。
苏清玖的荷包已经在收尾了,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傻站着的两个人,热情地道:“白公子,元辰你们早啊,进来坐会儿?”
白逸宁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在苏清玖面前的圆凳上坐下,皱着眉头拿起那云墨蜀锦看了看,又低着头,闷声道:“虽说我们两个还未成婚,但毕竟有婚约,苏清玖,你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嗯!”苏清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白逸宁有些窝火,公然给别的男人送荷包,竟还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阴沉着脸,忽然敲了一下桌子。
苏清玖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白逸宁,只见他讪讪地收回了手,有种做错事的小心翼翼。
苏清玖大为不解,今日的白三公子颇为不正常。
若是往常,他每句话里都不离气人两个字,今日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却是心平气和。
方才敲了一下桌子,竟还做出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实在是奇怪。
不过,这样的白逸宁,倒是可爱了一些。
她站起身,荷包也做完了,正主也在面前,她将东西塞进白逸宁的怀中,在白逸宁诧异的眼神中缓缓说道:“做好了,送你的。喜欢吗?”
白逸宁的心扑通地跳了两下,脸颊瞬间红了大半,咬着下唇,紧紧攥住了那荷包。
脸上却要表现出一副不喜的样子,不屑地道:“这款式,比我们家的绣娘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