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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歌狂     大燕女首富txt下载     大燕女首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旖旎之夜(2)

    苏清玖更为疑惑,似乎窥见了爷爷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心里好奇地紧,但却再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常师爷话落,便叫了常婆婆进门,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是要离开此地,自己则送苏清玖出门去。

    两人走到门前,忽的,一阵冷光划过,苏清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一道剑光已经突袭而来,常师爷眼疾手快,将苏清玖推出门去,自己则用身子死死压住了门板,不消一会儿,便听见长剑洞穿身体的声音。

    常婆婆在一声尖叫之后,也应声倒地。

    苏清玖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脑中却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抱着那木匣子拼命地狂奔在漆黑的巷子里,黑衣人持剑飞奔,穷追不舍。

    苏清玖握紧匕首,勉强接下一剑,但也无力再战。

    对方是专业的刺客杀手,她这般三脚猫的功夫,终究是落于下风,无奈之下,正要跳下秦淮,赌一赌生机,身后哐当一阵短兵相接,有个持剑男子正与那五六个黑衣人战成一团。

    来人武功极高,面对五六个黑衣刺客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打得对方没有招架之力。

    她左右一看,这空旷的大道上,并无半个行人,只有那桥边停了一辆马车。

    借着车檐倒挂的夜明珠,能瞧见车上坐了一个锦衣公子,那公子神情自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淡定地瞧着几人打斗,他也看到了苏清玖,笑着朝她丢了一把东西。

    苏清玖早就看傻了,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敏,脑中正想着那锦衣公子方才张嘴说了什么话,下一刻,脑袋上就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猛地回过神来,捡起一看,竟是一颗新鲜的荔枝,那公子请她吃荔枝呢。

    她傻愣愣地握着那荔枝,没有锦衣公子那样的闲情逸致,趁着黑衣人无暇顾及她,悄悄地往更黑暗之处跑去。

    谁知那锦衣公子忽然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

    苏清玖不说话,无声地抗拒着,抽出手中匕首,凶狠地盯着那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松了手,缴械投降,态度却玩世不恭,笑道:“苏姑娘,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苏清玖皱眉,收了匕首。

    谁料那锦衣公子瞅准时机,捉住苏清玖地手腕,猛地一翻,匕首应声落地,苏清玖瞬间清醒,一只脚踢中将要落地的匕首,左手立即跟上,又重新握住了匕首,猛地刺向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动作也快,迅速躲过,胳膊绕过苏清玖的脖颈,形成锁喉之势,苏清玖动弹不得,瞪着眼睛,忽而心生一计,右脚狠狠地踩了一脚华丽的履云靴,锦衣公子吃痛,推开苏清玖,扶着一旁的晚樱树,低声喘了两口气,连连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打架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元辰在行,我认输了。”

    “你是?”苏清玖此时已有几分确定,听这人的声音,像是白天在及笄礼上替她争辩的那位锦衣公子,该是没有什么恶意。

    锦衣公子平息了气息,又说道:“苏姑娘,敌暗我明,这偌大的金陵城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黑衣刺客,你确定一个人能逃脱吗?”

    苏清玖心知他说的没错,也似乎是为了验证他说的没有错,冰冷的剑光从锦衣公子的身后再一次袭来,说时迟,那时快,苏清玖猛地拉过锦衣公子,用自己的匕首迎上长剑,短兵相接,火光四射,苏清玖的匕首顺着剑刃划至剑柄,对那暗处的黑衣人猛地刺去。

    黑衣人向后退去,躲过苏清玖的攻击,苏清玖拉着锦衣公子,直冲那马车去了,又有一波黑衣人紧追而来。

    紧急之中,苏清玖大声问道:“你会骑马吗?”

    锦衣公子答道:“行走江湖,哪能不会骑马?”

    下一秒,苏清玖的匕首应声而落,斩断了车与马之间的缰绳,锦衣公子先一步上了马,用手拉住苏清玖,将她拉了上去,那脱缰的马,迅速在街道上狂奔。

    耳边的晚风呼啸而过,那黑色的骏马跑得飞快,像一阵风似的,不一会儿就将黑衣人甩在了后头。

    锦衣公子得意说道:“不愧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跑得倒是挺快。”

    苏清玖的一颗心提着,没有说话,马背的颠簸让她无所适从,只能克制又小心地抓住锦衣公子的衣袖,不敢动弹半分。

    “你不会骑马?”

    苏清玖点点头,然后又快速地摇摇头!

    会,但不是完全会。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爷爷送了她一只小马驹,她一开始还很兴奋,开心地要骑上去,但很不幸,那马烈得很,把她甩在了地上,害她膝盖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自打那之后,她就不敢碰马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很怕疼,怕见血,几乎一点儿也受不了那种画面。

    锦衣公子莞尔一笑,勒紧缰绳,速度立马慢了下来。

    苏清玖不及反应,额头重重磕在一块硬物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男人的胸膛,她立马把人推开,用木匣子膈在两人之间。

    黑色的马开始慢悠悠地走起来,一切显得安全了许多,苏清玖这才寻回了神志,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跑了?”

    锦衣公子往前努了努嘴道:“到玄武门了,再往前,就该有守城兵出来抓人了。”

    苏清玖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言,前面便是玄武门恢宏的城门了,有四个守城士兵还在值守,当然,玄武门至关重要,都司在此设了三个百户所,上边城楼里起码还有三百守卫军。

    夜风幽寒,往后看,夜色沉沉,不见火光,往前看,四个的守城兵坐在两盏红烛灯下,大概是在闲话家常。

    苏清玖跳下了黑色骏马,吹了吹夜风。

    锦衣公子的神色又散漫起来,伸了伸懒腰,靠在马背上,侧头看了她一眼,无聊道:“接下来,苏姑娘想去哪里?”

    苏清玖的目光看向那遥远而朦胧的夜色。

    原本,她想借着常爷爷的关系,向金老贼婆发难,彻查祖父的死因,问罪于金家。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前脚来到常爷爷处,后脚就引来了黑衣杀手。

第十七章 旖旎之夜(3)

    金氏在金陵的影响力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不仅已经收买了按察使司大人,还堂而皇之地雇佣杀手杀人。

    苏清玖毕竟只是女儿身,并不在外面走动,父亲身子弱,也没有任何的影响力,他们一家人,人微言轻,想跟金家斗法,又谈何容易?

    苏清玖暗自惆怅,斜眼瞟了一眼身侧的锦衣公子,他神色慵懒,竟用唇瓣顶着一颗荔枝在赏玩,见苏清玖转过目光,收了荔枝,挺身坐好,伏过来,神秘说道:“喂,不如小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瓦子街?”苏清玖紧皱眉头。

    “哎,没意思,我倒是忘记了,你才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

    瓦子街建在秦淮河边,乃是整个金陵最大的娱乐消遣之所。本朝沿袭前明的国策,重视发展商业,夜晚不设宵禁,夜市繁荣。

    每座城邑几乎都有专门的瓦子街,里面设立勾栏,表演傀儡戏、戏曲、说书、杂技等节目,尤其是晚间,最为热闹。

    瓦子街隔壁便是一条花街柳巷,是男人们最爱之处。

    苏清玖以前倒是喜欢去瓦子街听书,不过,眼下却没有什么兴致。

    都火烧眉毛了,她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消遣。

    “喂,”苏清玖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本来,不该向他求助的,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你是姑苏白家的三公子吧!”

    锦衣公子一怔,神色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朝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白逸宁?”苏清玖方才看婚书的时候,顺带记下了那个名字。

    锦衣公子双手抱着胸,疑惑地看着她,心中大概在想,小妮子,倒是有几分眼力见!

    见这反应,苏清玖已经明白,自己显然是猜对了的。

    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出现在她的及笄宴上本身就不合理,直到看到婚书的那一刹,她才想明白了,这是祖父给她定下的未婚夫。

    白逸宁忽而微微一笑,带着欣赏打量了一遍苏清玖。

    苏清玖心中有了主意,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白公子可知道你我之间的婚约?”

    “若非为此,你当我喜欢长途跋涉来这里?”

    “你想娶我?”苏清玖认真问。

    “不想,父母之命尔!”白逸宁长叹一口气说道。

    苏清玖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却还是难免有一点儿失落,不过,她还是很理性,不至于为此恼羞成怒。

    说来,这倒是也附和她的观念,她大概是听了太多的书,学了太多离经叛道的想法。

    小时候,她听花木兰大破敌军、建功立业的故事,便愤愤地想,谁说女子不如男?若是有机会,她也想爬上最高的高峰看看风景。

    后来,听那梁祝,又时时惋惜,若她是那祝英台,谁也别想逼着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她就算再敬重祖父,一码归一码,祖父给她定下的包办婚姻,她也不能欢喜到哪里去。

    既然两个人是在统一战线上的,她便直言道:“你我都不满这桩婚姻,我可以出面退亲。若是白公子日后见到了什么喜欢的人,我也可以出面撮合。不过,眼下白公子需要帮我一个忙!”

    白逸宁若有所思,心里暗想:这苏家的姑娘,倒是有趣。这婚约,是他祖父定下的,他家里那个老顽固,说一从来就不是二,不管谁去说,这婚事估计也很难搅黄。不过,他倒是乐意看美人碰钉子,兴许受了委屈,还能哭得梨花带雨,想来又别有一番风韵。

    于是便问道:“什么忙?”若是小忙,举手之劳罢了。若是大忙,扭头就走也就罢了。

    苏清玖尚不识人心险恶,只当能老老实实做个交易,便说道:“我想借你那随从一用。约莫需要一个月时间。”

    白逸宁笑着道:“这可不行,你也见到了,我的武功不太好,平日里全靠着元辰才敢横行霸道。”

    他还真敢说。

    苏清玖打了个商量:“那你忍住一个月不横行霸道不就行了?”

    “忍不住!”白逸宁摊手。

    苏清玖狠狠地咬了咬牙,“为了你后半辈子幸福,不过一个月,忍忍也就过去了。”

    白逸宁油盐不进,佯装惆怅地摇摇头,“姑娘此言差矣,你貌美如花,我娶你未必就不幸福,但我横行无忌惯了,若是憋上一个月,立马便不幸福了。”

    苏清玖一时无言,这才领略到男人嘴毒的本质,这样胡搅蛮缠的发言,就算他有一千个未婚妻,也会通通被他气死。

    她很无奈,不打算继续纠缠,便说道:“那算了,交易作废,白公子后悔无期!”

    苏清玖心中憋了一口气,快步迈向夜色漆黑处。

    那黑色的汗血宝马掉转方向,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始终与苏清玖并排走着,白逸宁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几分笑,似乎是成功将人逗生气时露出的得意。

    “你跟着我做什么?”苏清玖瞪了他一眼。

    白逸宁笑哈哈地说:“我觉得这交易还有的谈!”

    “怎么谈?”苏清玖语气很冲,没给人留半分情面。

    白逸宁瞪着马鞍,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在苏清玖身侧。

    长夜寂静,两人一马,幽幽地走在寂静街道上,脚步声不急不缓。

    “元辰不能单独借给你用,但我和元辰可以一起借给你用用,他上哪里,我就上哪里,他能帮你个小忙,我也能继续横行无忌,你看如何?”

    清雅温润的男声如珍珠敲打在玉盘上,节奏优美和缓。

    话音落下,苏清玖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子微微笑着,眼睛像是会发光,如宝石一般璀璨,扑闪扑闪。

    俊美无双的容颜顿时撞入了心扉,苏清玖屏住呼吸,微微低头以掩饰脸颊的绯红。

    好在夜色够深,并不曾撞见她心底些许的羞赧。

    该死的,心跳好快。好你个白逸宁,竟对我用美男计。

    怪我是个颜控,终究不能超出凡人的局限,面对这样极品的容颜,又挨得这么近,就是佛陀身在此处,也会忍不住动情的。

第十八章 旖旎之夜(4)

    苏清玖调整了心情,尽量不受白逸宁的影响,点头应了下来,“那就劳烦你送我家人去一趟余杭吧。”

    白逸宁朗声笑道:“都说女人善变,诚不欺我。姑娘方才还是烈火玫瑰,转眼就成那娇羞海棠了?”

    “你……”苏清玖这辈子不曾被人这样怼过,心中闷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又暗恨自己不争气,竟被这不要脸的货色给迷了眼睛,简直奇耻大辱,更是下定了决心,必须要退婚。

    白逸宁也深知狗急了要跳墙的故事,笑了笑,倒也收敛了,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瓦子街。

    眼前,人声鼎沸,繁花似锦。

    两个人像是一下子从一片冰天雪地,走进了百花齐放的世界,灯红酒绿,乱花迷眼,咿咿呀呀的戏词儿从远处悠扬地传过来,混杂入喧闹的人声里,耳畔似乎听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不曾听见。

    两个人都无心闲逛,白逸宁说,他在这里有个老朋友,兴许能收留他们一夜。

    到了地方一看,头顶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双玉楼”三个字,门口姑娘亲自来迎,欢欢喜喜地带人进了楼上雅间。

    双玉楼的主人许禾子姑娘擅弹琵琶,天下闻名。厅中台上,正弹着兰陵王入阵曲,竟是许禾子亲自演出,那双手如同急速变换的光影,快得叫人跟不上节奏,曲子铿锵有力,杀伐果断,气势恢宏。

    在那转角的旋梯上,一向散漫的白逸宁也驻足看了半晌。

    苏清玖仰头打量他,男子的目光十分沉静,那眸子幽深如井,因这豪情万丈的曲子酝酿着奇怪的情绪。

    苏清玖暗自打量,却也看不懂那人在想什么?好像是跟曲子共情了。

    直过了半晌,白逸宁才回了神,又是露出那玩世不恭地笑容,一边调戏带路的婢女,一边潇洒地上了楼。

    苏清玖被单独安排在了白逸宁隔壁的房间当中。

    她这才得知,自从白逸宁进了金陵城,便一直借宿在双玉楼,先前还谎称老板蛮横,不一定能让他们借宿,以此来威胁苏清玖牵马。

    她真是信了他个鬼!

    不过双玉楼是茶楼,听曲饮茶倒也罢了,并不曾听说设有客房,白逸宁能够住在这里,看来同许禾子的关系确实不差。

    苏清玖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婢女:“隔壁的那位白公子,跟你们家姑娘很熟吗?”

    “这,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姑娘对白公子确实很是照顾的。”

    “哦!”那便是真的很熟了,她又问:“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奴婢不知!”婢女摇摇头,像是怕苏清玖继续追问,立马便退了出去。

    之后,苏清玖百无聊赖,在房间里玩耍了一阵,耳朵一尖,便听见隔壁的开门声,好奇地扒开门一看,那许禾子竟然抱着琵琶进了隔壁的房间。

    好啊,这白逸宁可真够风流的,这就把人叫到屋子里去弹琵琶了。

    苏清玖一阵无言,心底里飘着一阵酸,在屋子里跺了跺脚,重重地关上门才算作罢。

    真是没来由,苏清玖暗骂自己没出息,顺带给自己洗个脑:白逸宁不是我未来夫君,白逸宁不是我未来夫君,婚书根本不作数,我管他作甚,他就是死在女人床上,也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好了,睡觉!

    隔壁雅间。

    许禾子进门后,优雅地走向窗边的贵妃榻,给躺在上面正吃着葡萄的白逸宁福了一礼,“公子!”

    “几年不见,我的明珠姑娘真是越发动人了。”白逸宁笑着说,做派与那些登徒子无异,但脸上却半无淫色,一片清正。

    许禾子颔首而立,态度尤为恭敬。

    就在这时,隔壁一阵咚咚咚的声响破坏了安静的气氛,许禾子有些错愕,忙开口道:“搅扰公子了,苏姑娘还是个小姑娘,不如,奴再另外给她安排一间屋子如何?”

    男子一时不曾回应,目光放空,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高兴的事情。许禾子愣住,不曾见过白逸宁这般的神色,心中不觉泛着苦涩,低声道:“公子,那奴先告退了。”

    “过来!”白逸宁叫住了她,拍了拍身下的软塌。

    许禾子一阵紧张,面色绯红,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走向塌前,白逸宁握住那只纤纤玉手,猛地将人拽过去,抱在怀中,许禾子满是惊慌,吓得把琵琶也掉在了地上。

    男子并不怜惜,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下面,一只手掌撑在床榻上,俊秀的容颜不停地靠近。

    许禾子紧张地闭上眼睛,双手握紧,又松开,等到对方的气息逼近了耳际,才鼓起勇气,将双手慢慢地抱住那个精瘦而健壮的身体,整个身体都幸福地贴向了对方。

    而男人却在她回应的刹那僵住了,一个利落的翻身,一脸凝重地坐在另一侧,忽而又站起了身,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后悔了刚才的恶行。

    “公子~”许禾子面露失落之色,旋即起身,捡起琵琶,将凌乱的软塌收拾了一番,体贴地说道:“公子您别为难自己,若是公子定要以这般自污名声的方式才能自保,奴愿意陪公子演下去!”

    白逸宁的神色放松了下来,目光垂了下去,低声道:“对不起!”

    “公子永远都不必对奴说对不起!奴生是您的人,死也是您的鬼,一点名声,奴并不在乎。”许禾子柔声说道。

    白逸宁思量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今夜,你便在这里歇下吧!”

    许禾子得了恩许,温柔地弯起嘴角,放下琵琶,娴熟地过去伺候白逸宁更衣,迷蒙的灯火映着男子俊朗的容颜,许禾子此生也未有这般的幸福时刻。

    这是她的梦,从年少开始,一直做到了现在。

    自从那个锦衣少年把她从风尘之地救出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有了赠琴之心,奈何门第悬殊,她这辈子绝无伴他身旁的可能,或许求这一时的欢愉也已经是难得了。

    男子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正声道:“你睡吧。我还有事!”

    话落,便推开了窗户,潇洒地一跃而下。

    许禾子满脸落寞,望着背影消失的方向,终究只能是长长地叹一口气罢了。

第十九章 白府往事(1)

    翌日清晨,阳光普照,苏清玖醒来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穿上衣裳,简单地梳了个妆,便打开了房门。

    双玉楼做的是夜间的营生,早上是不营业的,此刻大堂里也是空荡荡一片,只有一个晨起的女婢正在收拾座椅。

    那女婢抬头看了一眼苏清玖,笑着问候道:“苏姑娘早!我家姑娘和白公子一起出去用早膳了,待会儿便回。厨房里烧了南瓜粥,苏姑娘将就用一些吧!”

    “不必了!”苏清玖摆了摆手,想着也该回去了。.

    “苏姑娘不如等一等罢,白公子他们也快回来了。”女婢见她要走,拦了拦。

    苏清玖大步走出了门槛,拥抱外面的清爽的晨光,果断说道:“不必,我跟他不是很熟,没必要等他回来。你且告诉他,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话落,便大步跨入明灭的天光下。

    女子一只手遮在头顶上,四下里望了一眼。

    瓦子巷是夜市,早晨多半清冷,街边的铺面无一例外都是大门紧锁,倒是路上有三三两两的移动小贩,卖的东西以早点居多,馄饨、饺子、热干面、包子、馒头、玉米糊、豆浆、冷面、油酥饼……应有尽有。

    饭香扑鼻,苏清玖的肚子也开始唱起了空城计,本想去前头的路边摊吃一张油酥饼,好巧不巧,便看见白逸宁跟许禾子两个人手牵着手,从五十步远处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白郎,我想吃那家的油酥饼!”许禾子做出小女儿状,温柔地依偎在白逸宁的怀中,白逸宁嘴角带着微笑,叫那老板来一张油酥饼。

    一对俊男靓女,手牵着手出现在这里,即使大燕朝风气开放,也不由得引起无数人的侧目。

    苏清玖侧耳听见身边两人说道:“他俩倒真是一对神仙眷侣。许老板孤身多年,终于有了个依傍。只是身旁这男子,看上去倒是比许老板还要小一些。这些年追许老板的公子哥排了满大街,她都瞧不上,原来是爱吃嫩草!”

    说完,他便不怀好意地掩嘴偷笑。

    身边另外一人睨了他一眼,悄咪咪地说道:“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许老板身边的那位,年纪虽小,花名不小。姑苏白家三公子的大名,你可听过?”

    “是那小霸王?十岁就上青楼,十三便点了姑苏怡红楼的牡丹花魁,如今弱冠年纪,文不成、武不就,接手家里的生意,一天便亏了万两白银的那位?”

    “可不就是嘛!”

    那人无奈摇头叹息,望着双玉楼这薄薄的家底儿,不禁替许老板心疼起来。

    苏清玖无心听了这一箩筐的浑话,脑门上已经满是问号,疑惑地想:爷爷莫不是跟她有仇?怎么给她定了这么一门亲事?不行,这婚必须得退了。

    自打昨日见许禾子留宿在他房中,她便决定,打死也不嫁给这样一个烂人。

    她真替许姑娘感到不值,原以为许禾子一介弱女子打拼下双玉楼这样的基业,多少也是有些头脑的,怎么能上这渣男的当呢?

    越想越是生气,苏清玖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扭头便走。

    许禾子显然是瞧见了她,低声同身侧的白逸宁说道:“那不是苏姑娘吗?公子,要叫她一起用些早点吗?”

    白逸宁也看向苏清玖离去的方向,摇摇头道:“不用了,她怕是吃不下去,还是我们自己吃吧!”

    许禾子乖顺地应了一声“是”。

    这一路熙熙攘攘,热闹不绝,苏清玖快步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之中。

    她并非二门不迈,自打记事儿起,爷爷就很偏爱她,把她打扮成假小子,整日里带在身边,那时候,她也是整个金陵城里横行无忌的主儿,什么新奇好玩儿的事情没有干过?

    直到十二岁那年,爷爷说她长大了,不能再像只野猴子似的了,于是才被关进了凝翠馆,除了偶尔能去栖霞、灵谷、鸡鸣这些寺庙里上上香,便只能窝在院子里绣绣花,煮煮茶,做点女孩子的营生了。

    几年不见,金陵城也大变了模样,两侧高楼林立,檐角勾连,商铺众多,行人如织,但她脑中有金陵城的地图,哪里有什么店铺,哪里能抄近道总是门清儿,不消一会儿,她就叩开了苏府后宅对门的一间小院子。

    不一会儿,有个老妪过来开门,苏清玖热情地喊道:“表姑奶奶~”

    “诶,是小玖啊,今早怎么有空过来?”

    苏清玖挽起老妪那佝偻着的手臂,亲切地说道:“小玖当然是想姑奶奶你啦~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冰粉,最解暑了呢。”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想着我。姑奶奶我一把年纪了,自打从苏宅里搬出来,就没什么人出来瞧过我,也就是你这丫头,还有一副热心肠。”

    “那是自然!”苏清玖只字也不提爷爷的事情,热了一会儿场子,便打听起表姑祖父。

    表姑奶奶拿捏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指了指院子外面那个共用的池子说道:“你表姑祖父年纪大了,神神叨叨的,最近老念叨着姜太公钓鱼,这不,一大早就去那池子边钓鱼去了。”

    苏清玖暗想:表姑祖父要钓的怕就是她这条大鱼呢!

    那池子怪小的,是附近几家洗衣服洗菜的地方。

    也不知是哪个有情调的,在里面养了几条红鲤鱼,因为肉质不好,个头又小,附近倒也没人惦记,表姑祖父这算是开了个先例。

    苏清玖走近一看,表姑祖父头戴斗笠,手持钓鱼竿,岿然不动,再一看,鱼篓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她在附近找了块搓衣服的大石头坐下,摇晃着两条白花花的长腿,衣裙翻开迤逦的曲线,清风阵阵,缭乱发丝。

    表姑祖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这是他多年来走南闯北积攒下来的底气,一双小而精的眸子充分展露了他心底的精明气。

    “鬼丫头,舍得来找我了?”

    苏清玖呵呵干笑了几声,撒起娇来,“姑祖父,我可是时时惦念着您的呀!而您呢?连我的及笄礼都不来参加!”

    苏清玖娇嗔的样子,惹得表姑祖父大笑两声,回道:“自古,锦上添花的不少,雪中送炭的却稀有。你的及笄礼,你家那位早就放话了,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哪个敢不去?我就不凑那热闹了。到哪天,若是我的小玖什么时候遭了难,你姑祖父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会保下你这条小命的。”

    苏清玖鼻子一酸,默默无言。

第二十章 白府往事(2)

    表姑祖父是以前跟着爷爷打江山的人,可以说,半个苏家的产业,都有表姑祖父的一份,但他淡泊名利,什么也不要,年纪大了就主动请辞,窝在这小院子里颐养天年。

    “小玖哪用您来保命?该是小玖舍了命保您才是!”苏清玖心里酸酸的,她原本过来的目的确实是想请表姑祖父去稳定苏家商铺的大局。

    只是,有那黑衣人隐藏在身后,她担心表姑祖父的安全,临到头,却改了主意,她或许不该来,又何苦打搅表姑祖父安稳的日子呢?

    表姑祖父笑了笑,那双眸子扫过苏清玖,好似已经将她看了个透彻,却只字不提,只是认真地看着浮标,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经意地提起:“你爷爷那孬货,上次把他的宝贝疙瘩输在我这里了,这几天吵得我睡不着,你且先它带回去,不过可不能直接给那老家伙,你就转告他一声,想要他的宝贝疙瘩,明日请早过来,再战一局,赢了归他,输了咋俩吃肉。”

    祖父的宝贝疙瘩是一只绿毛鹦鹉,叽叽喳喳,说起话能气死个人。

    祖父却对那鹦鹉很上心,自打苏清玖的亲祖母,妾室王氏死了之后,祖父就把那鹦鹉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这样想来,她这几天确实没见“思莲”,原以为是被老贼婆给宰了,不想却在表姑祖父这儿。

    “哦!”苏清玖应下了,思绪却未在此事上停留,犹豫了再三,扭捏了再三,这才问起了姑苏白家的事情。

    表姑祖父一边钓着鱼,一边同她娓娓道来。

    这姑苏白家啊,从前明开始,就是江浙一带的富户,据说,他们的发迹,是因为一位出色的绣娘。

    这绣娘,曾在宫廷里当值了许多年,放归故里之后,便在苏州开了一间苏绣铺子,亲自收徒调教,生意越做越大。

    后来逐渐垄断了整个姑苏的苏绣生意。

    又过了几年,白家就把这种影响力扩张到了金陵、余杭、松江、鄞州等地,一时间风头很盛。

    若只是这般,姑苏白家顶多也只是比较富有的商户罢了。

    明末之时,白家家主却做了件十分有魄力的事情,那就是暗自资助了当时已经起兵造反的燕王,白花花的银子送进燕王府,燕王府里,成千上万的军队也就被供养了起来。

    最后燕王大获全胜,推翻了前明朝廷,成为大燕朝的开国君主。

    有这般的功勋,白家自然也是风光了一阵的。

    大燕朝成立不久,白氏一族就成了大燕朝首富,家里藏的金银器物比宫里的还要多,是实实在在的富可敌国。

    只可惜好景不长,牵涉太多的朝局,虽然能给白家带来丰厚收益,但稍有差池,也极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白家发迹之后,就与安国公府联姻,白家家主的幼女嫁与了安国公府的大公子。

    这安国公一门乃是开国功勋,在军队里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安国公受封镇国大将军,而安国公府的二公子又接了父亲的班,年纪轻轻镇守边疆,屡次击退北边匈奴,素有战神威名。

    大约在二十年前,安国公府因为谋逆罪,满门处斩,无一幸免。白家与安家乃是连襟,自然也受了牵连。

    苏清玖听得入神,金陵离京都有些距离,她自然没有听过这些事情,不过,她看过诸多的话本子,细数历朝历代的开国功勋,多半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想来安家的谋逆罪内里或许也有些文章可以做的。

    不过,这事情实在也太久远了,约莫没有人会去翻旧账了,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看白家倒也没有那么惨嘛!听爷爷说过,苏家的绣行基本还是白家的,与我们苏家也能齐名呀!”

    表姑祖父笑着摇摇头,大概是嘲笑这丫头没有见识吧,表姑祖父接着又说道:“你可知我们大燕有多少叫得上名号的城邑?”

    “与我们金陵差不多的,或者差一点的,大大小小,可能有六百多座吧!”

    “你这丫头,舆图倒是没少看,那你岂不知,我们苏家在金陵城尚且排不上第一,前面还有金氏,后面紧咬着的也有马家和任家,且算他是四家,那整个大燕,如我们这般的人家,就有两千四百多家,而在二十多年前,白家是这两千四百多家里面名副其实的第一。”

    苏清玖想象着,那该是多大的一片蓝图呢?日进斗金怕是也不足以形容吧!

    “以前,白家的生意涉及到粮食、酒水、珠宝、布匹、瓷器、甚至酒楼赌场……包揽了大燕百姓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一场祸事下来,白家断尾求生,把所有的生意都抵押给了官家,这才留下了全族人的性命。经历这一番劫难,白家家主痛定思痛,再不沾染朝政事务,一心一意地做起了生意,靠着祖传的苏绣技艺,重新在姑苏城站稳了脚跟。所以啊,我们做生意的,永远别跟做官的那群人搞在一起啊。”

    苏清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清晨明媚的阳光照在平静的湖面上,像是一面巨大的菱花镜,映出无限的光明。

    忽的,水面荡开涟漪,一圈圈绽放出粼粼波光,摇曳着满怀激情。

    苏清玖心中一动,大喊一声道:“姑祖父,动了,动了,浮标动了!”

    表姑祖父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半晌没有反应,苏清玖激动地跳到姑祖父身边,双手抓住鱼竿,又快又稳地往上提起。

    手中一开始还有些分量,还不等出水,那重量就忽然消失了,苏清玖满脸失望,将鱼竿又还给了表姑祖父,满脸无奈地摇摇头。

    鱼跑了!!!

    表姑祖父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慢慢收回鱼线。

    苏清玖皱眉道:“姑祖父,你的脾性真是太好了,难怪我爷爷老说你,就算掉了八百两银子,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你这死丫头!”表姑祖父满脸堆着笑,“可听到我刚才同你说的话了?”

    苏清玖应付地点点头,还在失望让那条大肥鱼给逃脱了,小手撑着脑袋,盯着鱼线发呆,看着看着,她忽然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鱼钩,一脸不可置信。

    直的、竟然是直的!难怪刚才拽不上那条大鱼!

    姜太公钓鱼?还真是姜太公钓鱼啊!

    表姑祖父当然看到了她的表情,那似有若无的表情像是在无情地嘲笑她。

    终于把鱼线全部给收好了,表姑祖父说:“不钓了,你的大鱼来了!”

    话中有深意,苏清玖收起了被戏耍的不悦,顺着表姑祖父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苏宅的后门处。

    苏宅很大,除却正门,侧边又开了六处小门,后院是一个大池子,平日里没什么人去,所以只在池子边上的小碎石路尽头开了一座很小的角门,平日里都是紧锁着的。

    可是,她竟瞧见老贼婆身边的刘嬷嬷从那角门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个老人,背着个药箱,像个郎中。

    不过,不是他们苏府长期雇佣的那位孙神医,看面相,苏清玖应当是没有见过的。

    苏清玖求助地看向表姑祖父,只见他也摇摇头。

    这金陵城里,很少有表姑祖父没见过的郎中,可能是外乡来的。

    苏清玖想要跟上去瞧瞧,表姑祖父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随即便笑着招呼苏清玖进门去,要留她一起吃午饭。

    自己一夜未归,她怕“玉秋”此时也该瞒不住了,午饭是死活都不能在这里吃的,这便匆匆告辞了。

第二十一章 公子添润

    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说来也巧,刘嬷嬷送那郎中出门,想着一会儿便回,就没有关上角门,那门不常开,平日里没有人看守,便被苏清玖钻了空子,她趁机偷偷溜了进去,一路上低调地回了凝翠馆。

    一进门,便看见春儿慌慌张张的,坐卧不安地在她屋子里踱步。

    约莫是她出去太久了,惹得这丫头担忧了。

    她从春儿嘴里得知自己离开的这一晚上,只有母亲张氏来过,被春儿以她已经睡下的借口给劝回去了。

    此时已是辰时将尽,苏清玖用了一些糕点,肚子倒也不饿,在屋中看了一会儿书,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奇怪,她在这里装模作样等了一早上,竟没有把那老贼婆给等来,甚至连老贼婆身边的苍蝇都没来一只,难不成她的预料出了错?

    昨晚的黑衣人,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老贼婆的人,若是老贼婆一早就得知了她私自出府,怎么会不抓住机会惩治她呢?

    难不成是老贼婆改了性子?

    不对,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苏清玖回忆昨日情形,觉得十分蹊跷。

    昨日那群黑衣人,早早就埋伏在了常师爷的家中,手起刀落,杀了常师爷一家,并且追着她而去。

    追到半道上,与元辰打在一起,后来虽然也跟她交了一下手,但等他们上了马,就没有再追了。

    她本来先入为主,以为是老贼婆派人要杀她,可是,转念一想,却不像是这么一回事,她昨日的行动并没有告知别人,老贼婆从何得知?就算老贼婆真的要杀了她,直接在苏府下手更方便,为什么要选在常师爷家里呢?

    这样想来,他们的目标好像偏向常师爷更多一些。

    可对方为什么要杀了常师爷呢?是他的仇家吗?

    不消一会儿,阿润从家塾回来了,一进门便来寻苏清玖,这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着阿润天真无邪的样子,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在他头顶上拍了拍。

    苏添润灵活地跳开了,笑着说道:“长姐,你可别拍我脑袋!”

    “哦?为什么?”这小萝卜头竟然还傲娇了起来,苏清玖堆着笑,偏不信邪地又拍了一下。

    苏添润本来想躲,可是苏清玖太了解他了,拍的真好是他躲的方向,正巧又拍到了。他佯装气愤,严肃地板起脸来,义正言辞地说道:“长姐,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的脑袋?”

    只可惜,他嘴角的那抹邪笑暴露了他真实的目的,苏清玖早已会意,巧笑嫣然,灵光一闪,毫不留情地回道:“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我家没出息的老二吗?小时候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带你一起玩的时候,你可是求着我抚摸你的小脑袋瓜子呢。”

    苏添润蹙起眉头,故作深沉,又正了正嗓子,学他那家塾里的范先生,用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做出年迈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吗?丫头,你年纪大了,记岔了,你说的那个是以前的苏添润,而我,是未来的他。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是苏家的骄傲,是大燕历史上的传奇,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咳咳……长姐的小跟班!”

    话落,他又把头给凑了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求抚摸。

    苏清玖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晃晃手,叫他滚蛋。

    苏添润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内敛了一些,只是裂开嘴唇,露出两排白瓷一样整齐的牙齿。

    少年年方十三,正是阳光烂漫的年纪,脸上有最单纯的微笑,眼里有向往未来的光,稚气未脱,却并不呆傻无趣,而是像初夏枝头迸发出的那抹生机勃勃的嫩绿。

    苏清玖心有所感,不禁想到:阿润才十三,就已经长了一副阳光俊朗的模样,若是再长大一些,又该是如何的光彩照人呢?

    她脑海中浮现出白逸宁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心中不免唏嘘:有些人,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仅仅是往人群中一站,就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魔力。

    只是可惜,白逸宁是个人渣。

    白逸宁静止坐着,确实美如画卷,但一开口,便叫人恨得咬牙切齿,阿润则不同,静时儒雅,谈笑时俏皮可爱,应当更招女孩子喜欢才是。

    这样一想,她便嘴角上扬,不由得感到自豪起来。

    苏添润完全不知自家长姐此时的想法,而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神秘地说道:“长姐,你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

    苏清玖惊醒过来,诧异地回道:“什么?”

    苏添润看出苏清玖的愣怔,只怕她大梦未醒,故意卖了个关子,他说:“我方才瞧见了一位天仙美人,便不由得想,到底是谁家的姑娘竟有这般绝美的姿色,真当令日月无光,江河失色~”

    “好你个苏添润,你不在家塾里好好读书,倒学人家慕少艾了是吗?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坏的,看我不打你!”苏清玖怒由心起,完全不记得方才自己那番畅想。

    苏添润变了脸色,连忙求饶道:“长姐,我还没说完呐,等我说完,你再打我不迟啊!”

    “你倒是说说看,说不出是谁家的姑娘,我今日就打残你!哼~”

    “哎呀~这不过是误会一场。此位天仙,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除了我们苏家长姐,谁还能有这般绝色?”

    “……”苏清玖愣住,将手放在唇边,咳了咳,抿了抿唇,掩饰自己的笑容,然后给苏添润递了一个眼刀,假意教训道:“臭小子,好好读书才是你的正道,别净想着糊弄我。”

    苏添润嘿嘿一下,收起了调皮的神色,认真地说道:“长姐,方才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其实是想说,刚才我经过畅春园,听那边洒扫的丫鬟说,畅春园里有个丫头跑了,大娘正着急地遣人四处寻找呢,好像是叫……叫春儿来着,我远远瞧过一眼,差点认成了你身边的玉秋呢!”

    话落,苏清玖收起了笑容,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外头给苏清玖绣手绢的玉秋,又看向苏添润,小声训诫道:“胡说什么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家里扯,嫌不够乱吗?”

    虽是这般训斥,苏清玖的目光紧紧盯着苏添润,眼前的少年眸光流转,嘴边含笑,那一抹意味深长,好似已经洞悉了一切。

    苏清玖心里慌了一下,阿润素来聪慧,难不成连这也看出来了?若是那样,这小鬼头也聪明地过了头。

    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温声说道:“好了,长姐知道了,你去看看父亲母亲吧!”

    苏添润笑着点点头,挺身起立,仪态端方地跨出了门槛,一条青玉禁步微微摇曳着,少年的步履不急不缓,迈得又稳又正。

    这臭小子,也就在她面前不着调了一些,收起了神色,倒也是大人做派,就这姿态,端方贵气,说是王公贵族府上养出来的公子也并不违和。

第二十二章 母亲遭难(1)

    风平浪静了几日,苏府一切如常,时间也如平静流水一般过去。

    几日间,苏清玖的耳朵倒是勤快了一些,时不时打探些外头的消息。

    这第一桩,便是常师爷一家遇害之事。

    常师爷夫妇惨死之事,第二日便被邻居们发现,告到了县衙里面,县衙派出衙役上门去查,发现常师爷夫妇双双惨死,家中物件被翻得凌乱,其中贵重的金银物件消失一空。

    又过了几日,按察使大人结了案,说是附近狮峰山上的劫匪做的。这位按察使大人一边吊唁自己的老部下,四处作秀,一边却又对凶手不闻不问,没有半点儿剿匪的打算。

    此事引起了不小的议论,这些个关心时政的百姓时常聚在茶楼酒肆里各抒己见,热烈讨论,但时间一久,大家说得腻味了,也就渐渐没人谈起了,就好似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并无人真正关心着常师爷一家的死因。

    苏清玖难过了很多天,她恨那按察使的不作为,就算对方是自己曾经的部下,也丝毫不上心他的死因,而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

    呵,劫财?

    常爷爷一生清贫,手里并没有多少银钱,平日里拮据时,还靠着爷爷补贴才能度日,哪个做土匪的会去打劫这样的人家?

    按察使大人作为一方父母官,竟然连这么浅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其昏聩无能,可见一斑。

    苏清玖原来还存了侥幸,有将家中乱局诉诸官府的打算,但眼见如此情形,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爷爷之事,求人不如求己,还得她自己摸索找寻。

    这第二桩大事,却是苏家自己家宅里的事情。

    爷爷告病不出已过了数日,苏家商铺里那一群管事的坐不住了。

    这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一个掌舵的,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了。

    金老贼婆得了“爷爷”的手书,上面写着让大伯苏瑞祥全权接管苏家生意上的事情。

    但苏瑞祥虽贵为苏家嫡子,却鲜少参与苏家的生意,那圆滚滚的身子往店面里一站,做个吉祥物都被嫌弃卖相不好,更别说做掌舵人了。

    没过几日,苏瑞祥就不肯去商行里面上班了,不是躲在小金氏那里温存,就是去那花街柳巷里寻找安慰,商行里面有事来寻,也是一概不见。

    金老贼婆都快急疯了,对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只能朝下人发发怒火。

    苏清玖吃瓜看戏,倒也是自得其乐。

    不曾想,却中了一招祸水东引。

    那日,苏瑞祥在花街柳巷喝得烂醉如泥,被下人抬了回来。

    金老太太站在花厅门前,本想象征性地训斥一下儿子,谁知一向怯懦的儿子借着酒劲,反客为主,倒是数落起了金老太太的不是。

    那恶毒的句子,倒豆子似的说了一箩筐,说完,苏瑞祥竟那样毫无自觉地倒地睡了。

    这下可把金老太太给气坏了,当日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苏家的二老接连倒下了,苏宅里的气氛变得暗沉起来。

    这日,金老太太把苏家的这几位媳妇聚在了一起,安排起了侍疾的事情,大房主母柳氏负责给金老太太侍疾,二房主母张氏,为苏老太爷侍疾,一日三餐,都要尽心照看。

    苏清玖觉得蹊跷,前些日子,她想要见爷爷一面,金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愿意,找了各种借口推诿,但怎么突然就肯了,还让母亲张氏过去侍疾。

    这样一反常态,令苏清玖心中不安。

    六月的天,阴雨绵绵,爱莲池里的荷花开了第一朵,亭亭如少女般挺立着,颜色娇而不俗。

    苏清玖带着春儿在遇秋亭里赏莲。

    忽然,有东西从暗处飞了过来,苏清玖来不及多想,侧头躲过,但春儿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被那东西,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

    春儿正要恼,把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金陵城里时兴地绒花发钗,做的正是荷塘的景致,一朵粉色莲花,两片翠绿荷叶,还有几个花骨朵儿散落期间,叶子下面,一只金鱼活灵活现。

    “这手艺,倒是讨巧。”苏清玖笑着把发钗往春儿头上插,“我看这发钗跟你有缘,戴你头上倒是好看!”

    春儿推拒道:“姑娘,奴婢貌丑无盐,这发钗还是姑娘戴比较合适。”

    “不会,我们家‘玉秋’长得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算娇俏可人,这粉色,衬你!”

    “玖丫头,你又拿我的东西做人情!”隔着细密雨帘的不远处,芭蕉树旁,碎石路上,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胡服,袖子用绑带系的整整齐齐,头发半扎了个丸子,系着发带,腰间佩剑,一柄漂亮的黑色长剑,十分显眼。

    这人是苏清玖的发小儿,名叫苏昱,父亲是苏家一个远房的族亲,母亲则是金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

    苏昱从小就跟着爷爷,他俩一起在金陵街上偷过包子,一起上栖霞山上摘过桃子,还一起策划过离家出走,亡命天涯的戏码,也算得上是过了命的交情。

    十二岁以前,他俩成天腻在一起不干人事,周围的人见了他俩就头疼,用大人的话来说,那就叫做“狗都嫌”组合。

    十二岁之后,苏清玖被关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渐渐收了野性,苏昱也开始在苏家商行里面做事,忙碌起来,两个人碰面也少了。

    不过苏昱倒是不忘小时候的情谊,常常会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来看苏清玖。

    她方才就已经猜到的是他,说那些话,也是故意气他,让他现身而已。

    苏昱大摇大摆地走上亭子,雨丝在他黑而亮的发丝上留下了许多晶莹的水珠。

    苏清玖给他倒了一杯温茶,笑着说道:“刘嬷嬷待会儿见了你这样,定要骂你越大越不成样子,怎么,连伞也懒得带?若是没有,我那倒是可以借你一把。”

    苏昱抿唇轻笑道:“伞可借不得,想那白蛇修行千年,也就是借了人家一回伞,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实在是可惜!”

第二十三章 母亲遭难(2)

    苏清玖知道他这是自比许仙,说她是为他弃了修行的白蛇,不由得好笑,挑眉看了他一眼,有意臊他道:“心中有情,才能为爱迷失,像你这样的无情人,就算别人借你一百次伞,你也只当人家是妹妹吧!”

    这事可是有典故的,苏昱生得好看,小时候就招人喜爱,金老太太有个庶出的侄孙女,性子是怯懦了一些,但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苏昱,三天两头往苏宅里面跑,就为了等着苏昱。

    人家从豆蔻年华,等到了及笄,明里暗里不知道给苏昱送了多少东西,可就是打动不了这个铁石心肠的钢铁直男,到头来只换了一句:晓蝶妹妹,我……我只当你是个妹妹!

    好一个妹妹,威力巨大,弄得人家姑娘寻死觅活的,家里人好说歹说这才劝住了,但至今也不肯出嫁,俨然是要看破红尘,要出家修佛去了。

    苏昱的黑历史被一股脑儿抖落出来,他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热茶,自己又倒了一杯,继续喝着,脸上虽不至于感到羞赧,但却收了调侃的神色,低声道:“还不是你的说的,要同我一起去浪迹天涯?我怎么好应了一个闺阁小姐,平白耽误了人家!”

    “呸!”苏清玖嫌弃地回道:“少拿我当挡箭牌,喜欢人家女孩的时候,我就是好哥们,要甩了人家的时候,我就是青梅竹马?好处怎么都叫你给占了?”

    “好了好了,你这张嘴,从小到大都这么不饶人。我算是怕了,以后看谁敢娶你!”苏昱喝完了茶,正了正神色道:“我在秦淮河的下游暗访了几日,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近日,金陵城中也并未发现什么浮尸。家主胸有谋略,或许早已经逃脱了。”

    苏清玖也严肃起来,双手握着茶壶在倒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爷爷若是已经逃生,一定会想办法通知我的。”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也说不准!”

    苏清玖放下茶壶,淡淡清香从茶杯里溢了出来,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檐角的水珠不住地砸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

    她抬眸看向爱莲湖,荷盖与荷叶一柱擎天,翠绿的湖水反而藏在了荷盖下面,幽深地望不见水底,就像这一片漆黑的时局,她身处其中,却只能够看到浮在上面的冰山一角,有种微弱与渺小的感觉将她团团围住,她厌恶这种无知无觉的感觉,如果可以,她想有一双属于她的眼睛,能够更快地洞悉身边的消息。

    但显然,现在还做不到,或许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苏昱是来通知她消息的,她原想,爷爷若是不在爱莲湖中,或许是顺着湖水到了秦淮河,就让苏昱四处打听着,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心里既庆幸也失望。

    庆幸爷爷的死亡并没有得到实证,也失望自己过于渺小,无法轻易破局。

    雨下的更大了一些,三个人被困在遇秋亭里,欣赏了一会儿雨中景色,直到两炷香后,有人撑着一把灰色的二十四骨油纸伞匆匆地赶来。

    走近一看,是苏嬷嬷。

    嬷嬷收了伞,抖落一片雨水,也顾不得整理半湿了的衣裳,焦急地说道:“三姑娘,太太出事了。”

    苏清玖忙问发生了何事?

    苏嬷嬷解释道:“太太刚刚去枫和院里给老太爷送午膳,我们在外面守着,谁知传来了摔碗的声音,我急忙跑进去一看,老太爷坐在地上干瞪眼,太太站在边上哭呢。老太太知道之后气急了,以不孝之名罚太太跪在院子里,要足足跪上三个时辰。姑娘你看,这天下着大雨,太太身子又弱,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苏清玖顾不上许多,夺了苏嬷嬷的伞,提着裙子,小跑着去了枫和院。

    一进院子,里面的气氛很是压抑,她抖落抖落那把破伞,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跨过门槛,便瞧见母亲跪在院子正中间,桂花树的边上,豆大的雨点儿已经把她淋了个透心凉。

    正门的对面,大姐苏清蓉站在那红漆柱子下面,冷漠地瞧着,身边跟着大丫鬟月巧,正给她捧着一本晏小山词,装模作样地念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苏清玖赶忙走上前去,用那把旧伞盖过母亲的头顶,半蹲下去,用袖子给母亲擦拭雨水。

    母亲像个无神的布偶娃娃似的,神情呆滞,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张氏看向了苏清玖,猛地惊醒过来,往后推苏清玖道:“小玖,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清玖岿然不动,目光盯着母亲,心头一酸,抽了一下鼻子说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氏面露不忍,拍了拍苏清玖的肩膀,避开她的目光,小声说道:“别担心,没什么的!只是不小心打翻了公公的药碗,你先回去,母亲会处理好的,回去看好你父亲,别叫他乱跑。”

    苏清玖咬着唇,摇摇头。

    父亲与母亲感情甚笃,若是父亲听说母亲的事情,必定会义无反顾地赶过来,但父亲那样的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

    苏嬷嬷知道这一层,她临走的时候也交代了,不许告诉父亲这事。

    眼下,还是解救母亲为上。

    苏清玖凝了凝神,冷静下来,一只手揽住母亲的肩膀,母女俩在雨中相依在一起,母亲身上的衣服湿透了,那种潮湿一下子也传到了苏清玖身上,有一丝丝寒冷。

    但母亲的手却不抖了,表情变得平静下来。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有主意,人人都说她做起事来像老太爷,有理有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溢美之词听多了,一发生什么事情,有女儿在身边,张氏便不那么紧张了,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

    老太爷?张氏想起刚才那一幕,瞳孔一缩,心中又是一阵慌张,紧咬着下唇,眼眶不自觉地便红了起来。

    苏清玖紧紧地抱住母亲,小声安慰道:“母亲别怕,有阿玖在呢,阿玖不会叫他们欺负母亲的。母亲你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四章 母亲遭难(3)

    这话一出,张氏的眼眶又红了,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虽然强忍着,还是眼泪汪汪,我见犹怜,可是纠结了半晌,也不曾说出什么话来。

    看样子,母亲是不愿意说了。

    难道是难以启齿吗?

    既然无法了解实情,苏清玖也只能剑走偏锋,从老太太下手了,她调整了心情,忽而,高声喊道:“祖母,母亲纵然有错,念在她身子虚弱的份上,恳请祖母从轻处罚,孙女愿意在这里替母受罚,祖母向来重孝,全了孙女的一番孝心吧!”

    张氏一听就哭了起来,拉着苏清玖道:“小玖,你回去,这不关你的事情。”

    苏清玖不动,凛然道:“母亲,你不必再说了。我不是为了你而跪,是我们我们一家而跪,父亲爱重您,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会来求情。父亲那身体,若是真的过来了,又是一场大病,眼下也只有母亲安全回去,才能劝住父亲。女儿不会有事的!”

    隔着厚重的雨帘,雕花的红漆木门半掩着,刘嬷嬷从廊上走来,看了一眼院子,什么也没有说,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青烟袅袅。

    金老太太躺在一张软塌上,媳妇柳氏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伺候汤药。

    老太太原是被大老爷气倒了,不过,第二日就醒了但这几日的阴雨实在反复了一些,加上身子本就虚,一不小心得了风寒之症,病症虽然不严重,但却没了精神头,病恹恹地歪在那榻上,双手一动也不动,安心地享受着柳氏细心的伺候。

    柳氏一勺接着一勺的汤药喂进去,嘴角带着微笑。

    虽然她并不高兴每日里伺候这老太太,但看到张氏倒霉,心里还是挺美的,为了维持自己多年来心慈大度的形象,才假模假式地说道:“老太太,我看玖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弟妹毕竟是老二的正妻,跪在院子里,人来人往地瞧见了,她以后可不好见人呐!”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本来就是个买来的货,你倒替她心疼起面子来了?咱们这宅子里头,你是唯一的正妻,老二都是个没用的庶出,她的妻子自然更上不得台面来,亏你还是个官家出身,连这点嫡庶都分不清了。”

    虽挨了骂,柳氏却还是得意地勾起了嘴角,满意地应道:“媳妇记下了。”

    “祖母,求您宽恕了母亲吧,孙女愿意代母受过!”

    猛地,一串尖锐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纱进来,像是一阵惊雷似的,吓了老太太一大跳,原本就不大爽快的身子,吓出一身冷汗,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

    老太太皱了皱眉,顿时有些不满,外头见没人回应,又重复喊道:“祖母,求您宽恕了母亲吧,孙女愿意代母受过!”

    老太太又被惊出一身冷汗。

    苏清玖的声音原本就细,若是放在平时,那是如莺啼般的婉转动听,可若是刻意地大声喊出来,那过高的音域便让人十分难受。

    老年人的心脏总是脆弱一些,老太太听了两句,心口便发虚,脸色发白,直冒冷汗,摆了摆手,给柳氏递了一个眼色。

    柳氏会意,放下那精致的汝窑瓷碗,小步走出门去。

    半掩的红漆木门霍然被打开,苏清玖把伞打在母亲的头顶,自己顶着倾盆大雨,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暴雨早就把她淋透了,厚重的发丝结成一块块,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柳氏缓缓走了出来,那姿态,同门口站着的苏清蓉,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实,对于这一家人的性子,苏清玖门清地很,大姐苏清蓉,争强好胜且极爱面子,从小到大就没比得过苏清玖,所以一直把苏清玖当做敌人,眼下她摆明就是来看苏清玖的笑话的。

    可是她又碍于面子,不想说刻薄的话,便只好装模作样地拿本书享受着左右丫鬟的伺候,以此来气气苏清玖。

    苏清玖只当她是跳梁小丑,压根不曾在意。不管是苏清蓉也好,还是柳氏也好,归根到底,不过是心里不满加嫉妒,喜欢看她们家出丑罢了,未必存了要害人性命的心。

    苏清玖真正的敌人是金老贼婆,老太太就算脸上带着几分笑,心里也存了杀人的心思,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见柳氏过来,苏清蓉不等苏清玖说话,就迎了上去,开心地说道:“母亲,女儿放在站着这里,忽而得了几句诗文,母亲要不要听听?”

    “哦?我的蓉儿才貌俱佳,真是难得,且念来听听!”苏清蓉有意拖延时间,声情并茂地念道“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苏清玖心头冷笑,不等柳氏说一些溢美之词,苏清玖就再一次高声喊道:“祖母,求您宽恕了母亲吧,孙女愿意代母受过!”

    柳氏吓得咯噔一下,面色变了,她虽出身不俗,却是个胆小的,平日里甚是看重自己在婆母心中的形象,怕再次惊着金老太太,忙撇下苏清蓉走向廊前,剩下苏清蓉一脸错愕,十分不爽地瞪了苏清玖一眼,然后打道回府。

    柳氏也不顾上女儿了,正声道:“玖丫头,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母亲犯了一些错,老太太罚她跪三个时辰,这事儿你就不要参合了,赶紧起来,大娘给你煮碗姜汤驱驱寒,省得再病了。”

    苏清玖辩道:“大娘,圣人云:‘百善孝为先’,母亲犯错,女儿自当分担,况且,我母亲身子弱,跪不得这么些时候。若是祖母不答应,我便在这里陪母亲跪着。”

    话落,她又高声喊了一句:“祖母,孙女恳求,代母受过。”

    “祖母,孙女恳求,代母受过!”

    苏清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吸引了许多丫头嬷嬷偷偷躲在转角的抄手走廊处偷看。

    柳氏此时站的近,也受不了苏清玖这样大声的喊叫,竟不顾形象地用手捂了捂耳朵,紧皱着双眉,快步走进屋子里。

    金老太太双手捂着心口处,心闷得发慌,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冒出来,她喘着粗气道:“没规矩的臭丫头,你叫那母女俩都给我滚!”

    柳氏给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三两步走到榻前给金老太太顺气。

第二十五章 联吴抗曹(1)

    丫头快步走出门去,站在廊前道:“三姑娘,老太太准您和二奶奶免罚跪,你们可以回去了。”

    苏清玖开心地地扶起母亲,大步踏出枫和院。

    总算是逃过了一劫,苏清玖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母亲,一边想着,母亲到底是看见了何事?为何讳莫如深呢?

    一边又在担心,金老太太后面还会出什么样的招数来折磨他们一家呢?

    两人回了凝翠馆,只见父亲、小茉、阿润、苏嬷嬷、徐嬷嬷、春儿、雪晴、雪霁等人全部都站在院门前,就连外院的苏昱也不曾回去。

    见两人回来,苏嬷嬷谢天谢地,忙说道:“太太,姑娘,你们总算回来,再不回来,奴婢可拦不住二老爷了。”

    原来是父亲知道了母亲的事情,硬要去枫和院,一家人在这里劝着都劝不住,眼看就要成行,好在苏清玖及时把母亲给带回来了。

    苏瑞泽看见张氏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心疼地不行,上前来便拉住张氏的手,二话不说,带她回正厅去了。

    几个人都知道老爷疼着太太,淡笑不语。

    苏昱不着声色地凑到苏清玖的身侧,小声道:“喂,小祸害,你没事吧!她们为难你没有?”

    苏清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回怼道:“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

    苏昱笑了,“我倒希望你能遗千年,可别一不小心给挂了!”

    “你这乌鸦嘴,滚滚滚~”

    两个人正斗嘴,忽然就察觉到被阿润和小茉这两双直勾勾的眼睛给盯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苏清玖右手成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苏昱则是作揖告辞,抬眸刹那,目光如星辰流转,同苏清玖的双目对上,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会心一笑,苏昱提醒道:“暗潮汹涌,你可要好好保重,若是有事,及时找我。”

    苏清玖知道他说这话的认真,便应了一声“好”。

    各自回了屋,苏清玖换了一身干爽的淡青色长裙,又把坐在妆镜台前解开发髻,用干毛巾擦拭已经湿透了的长发,隔着一块屏风,春儿正在外头收拾饭桌

    徐嬷嬷带着小茉跨过门槛,笑着道:“三姑娘,五姑娘先在你这里玩会儿,快到晚膳时间了,我去小厨房拿些饭菜过来。”

    苏清玖应了一声,徐嬷嬷便把小茉丢在这边了。

    小茉今年九岁,正是天真痴傻、软萌可爱的时候,像只腿部挂件屁颠屁颠地跟着苏清玖的身边,牙齿漏风,却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话也很多,叽叽喳喳地说道:“姐姐,姐姐,我想吃糖醋排骨,你什么时候给我做!”

    苏清玖这颗心也被妹妹软萌的声音治愈,笑着道:“你还吃糖?嫌自己的牙烂得不够快吗?”

    “姐姐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小茉想吃!”苏清茉那漏风的声音佐证了苏清玖话,更是引来了周围人的一顿嘲笑。

    她顿时就羞了,躲在苏清玖的怀中,苏清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宠溺地不行。

    雪晴、雪霁给苏清玖擦好头发,又梳得一丝不苟。

    配着那淡青色的薄纱长裙,她整个人像是清水出芙蓉一般,透着一种清雅之美。

    小茉瞪大了眼睛,浮夸地赞叹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苏清玖轻轻一笑,拉起小茉的手,坐到一边的贵妃榻上,雪晴跟了过来,点上一根艾草香去湿气。

    “茶水间已经煮上姜茶了,姑娘待会儿喝点姜汤驱驱寒气吧。”

    “嗯!”苏清玖一边应着,一边又道:“先给母亲那里送去吧,我不碍事的。”

    小茉一听,表情垮了下来,躲在苏清玖的怀中,小声说道:“姐姐,小茉不喜欢祖母,小茉害怕祖母,我们搬出去住吧。祖母像先生口中的大老虎,要吃人的。”

    苏清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小声道:“那不过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的。小茉别怕,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会护着你的。”

    苏清茉这才笑了,窝在苏清玖的怀中,咯咯发笑。

    天色渐晚,还未到酉时,天空已经黑压压一片,一阵阵闷雷时不时响起,风雨大作,廊外连灯火也点不上了,雪霁翻出了年前老太爷送来的一盏西洋煤油灯,点上时,黄色灯光才将屋子照得透亮。

    不消一会儿,徐嬷嬷回来了,还没进屋,便长叹一口气,直骂自己没用。

    “奴婢方才去厨房拿饭食,管事嬷嬷说,老太太下了令,我们凝翠馆断粮三日,一粒米都不肯给,这可怎么好,我们这些老婆子饿着也就饿着了,老爷、太太、姑娘和润哥儿可饿不得啊!整整三日,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苏清玖紧皱眉头,将小茉交给了雪霁,正要大步去正厅里找母亲,走出大门,见门外风雨大作,一时间又顿住脚步,去而复返。

    母亲遭了惊吓,才好一些,不能再生担忧了。

    眼下也不好再去枫和院里闹了,老贼婆下午被逼开了一次恩,若是再去闹,定然不会再宽容,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招数来害人呢。

    这样一想,她也只能先忍下这一口气,以待来日方长了。

    “嬷嬷,你去跑一趟吧,去前院,找苏昱,托他在外面先买点吃食进来。”苏清玖当即下了决定,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碎银子递给嬷嬷。

    凝翠馆中并无小厨房,也没有米粮,老太太不给饭食,整个院子的人都得跟着挨饿。

    她可以饿一晚上,但不能让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饿着,眼下只能找苏昱帮忙了。

    徐嬷嬷皱眉道:“三姑娘,您有所不知,方才老太太派苏昱去商行里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前院里一半都是老太太的人,恐怕不会帮咱们走这一趟啊。”

    苏清玖心中堵了一口气,自然知道这是老贼婆的恶心伎俩,当下还不宜撕破脸,思索了半晌说道:“雪晴,你去请大小姐过来!”

    雪晴满眼都是疑惑,看了看苏清玖,领命退下。

    “徐嬷嬷,你去我母亲那里照看吧。我这里不用你。”等徐嬷嬷走了,苏清玖又把“玉秋”给支走了,屋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她坐在贵妃榻上静静地想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十六章 联吴抗曹(2)

    老贼婆看似宽厚,实则锱铢必较,当年爷爷宠妾灭妻,叫她受尽了屈辱,她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苏清玖一家的。

    金家家大业大,要弄死失去依靠的苏清玖,就像是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之后,定会有更大的风暴在等待着他们。

    她不可以坐以待毙,也不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然,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就要落下来了。

    西洋煤油灯的火光照亮这寂静的屋子,一阵惊雷之后,大雨倾盆落下,窗外的哗哗声填满了耳朵的每一处角落,夜,安静地可怕。

    吱呀声打破了这种恐怖的寂静,门也被推开了,雪晴跨过门槛,迈着小碎步走到苏清玖面前,福了一礼。

    她的鬓发湿成一片,眼神更是失落,自责地说道:“姑娘,大姑娘说不来。”

    苏清玖方才冷静下来之后,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自嘲说道:“她是不是同你说,哪有嫡姐去见庶妹的道理?”

    “姑娘一猜就准!”雪晴点头,原本并不想说出来叫姑娘伤心的,谁知姑娘竟自己猜到了。

    苏清玖平静地转身回到卧室里,大概卧室柜架最里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旧香囊,交在雪晴的手上,嘱咐道:“你再去一趟吧,把这个给她看,她自然会跟你来的。”

    果不其然,半晌时间之后,雪晴领着孤身一人的苏清蓉走进了凝翠馆。

    苏清蓉穿着一身绣白梅的红色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跨进门槛的时候,环顾了四周,迟疑了一下,才跟着雪晴一起进了屋,然后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亲自把门给关上了,转身的刹那,气冲冲地把旧香囊丢在苏清玖身上。

    苏清玖并不理会,给了一个眼神,雪晴安静地退下,关上房门,在外面守着。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清蓉瞪着眼睛,怒冲冲地说道。

    这便气急败坏了?连平日里大小姐的谱儿都懒得摆了?

    苏清玖掩嘴笑了笑,捡起那旧香囊,在络子上打了个结,态度平和,动作缓慢。

    苏清蓉却是脸色铁青,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瞪大眼睛,怒气不减,但又不敢过分发作。

    苏清玖这算是掐住了她的命门了。

    这事还得从柳氏和大伯父苏瑞祥的婚姻说起。柳氏出身书香门第,最重清誉,清高自傲,而苏瑞祥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公子。

    柳氏貌美,两人成亲之初倒也过得安乐,但久而久之,这种不和便显现出来了。

    苏瑞祥爆出婚前已有一个通房丫头,且早已经为苏瑞祥生下了长子,之后,还偷偷摸摸搞上了柳氏身边的丫鬟,甚至把人家的肚子都搞大了。

    柳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就同苏瑞祥哭闹,一来二去,反而把人给推远了,金老贼婆趁势把自家的侄女介绍给苏瑞祥,这才有了后来风光无限的小金氏。

    小金氏入府之后,甚是春风得意,没多久就怀了胎,生了个女儿苏清芝。

    柳氏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但碍于从小的教养,没有发作。

    但很快,更大的危机袭来,小金氏又怀了孕,这一胎,算命先生说,是个男婴。

    柳氏彻底急了,人前强颜欢笑,人后以泪洗面。

    但没过多久,小金氏就滑胎了,甚至还为此伤了根基,无法再生育了。

    小金氏滑胎之前,淋了一场雨,得了风寒,大夫说,是因为体虚,才怀不住孩子。

    只有苏清玖知道,这事儿,根本就是苏清蓉搞得鬼。

    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装有大量麝香的小香囊,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这个大姐姐,看似温柔持重,却在九岁的时候,就设计滑了小金氏的胎儿,狠是真的狠,比起她那个怕事儿的母亲,强太多了。

    这样的杀伐果断,真不像是大房一脉的。

    不过,苏清玖倒也不怕她,笑着道:“大姐姐,你可知这么多年,你为何总输给我?”

    苏清蓉浑身不适,顿时就要发怒,低声训斥道:“胡说,我怎么会输给你一个庶女?苏清玖,你别以为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根本不会有人记得。”

    苏清玖轻轻地笑了,戳破苏清蓉极力粉饰的太平,淡然说道:“大姐姐,你又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去?”

    苏清蓉虽然果断,却实在是太容易受情绪的影响了,别人一夸,她便欢喜,别人骂她,她立即就会发怒,然后做出一些失了理智的事情来。

    要掌握住她的情绪,实在是太简单了。

    苏清玖走过去,双手挽住苏清蓉,扶她在贵妃榻上坐下,又亲自给她沏了一杯茶,“大姐姐,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尝尝!”

    坐在榻上的少女神色缓了缓,狐疑地看着苏清玖,迟疑了一下,小口抿了抿茶水,情绪便慢慢缓了下来。

    苏清玖这才说道:“大姐姐,我的父亲是爷爷的庶出之子,一旦爷爷去世,我们一家注定是要迁出苏府去住的。若是祖母仁慈些,还给我们一亩三分地糊口,若是霸道些,流落街头也未可知。我一个没有未来的庶出之女,你却把我当做是敌人针对,却对真正的敌人放任不管,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这番自贬的话,苏清蓉听了,心里倒是对苏清玖改观不少,不由得继续问道:“真正的敌人?”

    虽是这般问道,苏清蓉也不傻,看着那旧香囊,又把目光落在苏清玖的脸上,细细地打量着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苏清玖的意思,又反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金小娘?”

    苏清玖笑着摇摇头,“我与金小娘无冤无仇,对付她于我有何好处?”

    “她老撺掇祖母来刁难你们,你难道不知?”

    苏清玖又笑了,反问道:“难道她不撺掇,祖母就不刁难了吗?祖母恨我之心,恨我父亲之心,恨我亲祖母之心,岂不是人尽皆知之事?我不过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无力与祖母为难,又何必以卵击石?”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清蓉失了耐心。

第二十七章 联吴抗曹(3)

    苏清玖说道:“我只是想同大姐姐做一场生意罢了。”

    “若我不做呢?”苏清蓉倒也傲娇。

    苏清玖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姐姐,这个家中,小玖便只觉得你聪明绝顶,不可多得,若是你我联手,夺下苏记商行的掌权不算难事。姐姐真的没有兴趣吗?”

    话落,她晃了晃那旧香囊,提醒道:“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若是这桩公案又被扯了出来,大姐姐真有底气应对祖母的怒火?”

    “你……”苏清蓉气急,但又把话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说吧,要怎么做?”

    虽然苏清蓉态度忸怩,但苏清玖心中暗笑,她倒算是识时务。

    一来,把柄握在苏清玖的手上,她不得不为;二来,她了解苏清蓉的为人,但凡有机会,她总要做到最好。

    苏清玖并不着急,晾着她的问题,转而分析局势:“现在祖父卧病在床,大伯父对商行不管不顾,你的几个兄弟又都阅历太浅,如今正是我们苏记商行最危难的时刻,正是需要一个天降英雄来拯救。你信不信,再过几日,老太太必然会求助于金家,届时,金家人出手管了我们苏家的商行,我们苏记商行就真的改姓金了。谁都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到时候就不是轻易能拿回来的了。”

    苏清蓉对苏清玖的话深表赞同,她原本最是讨厌苏清玖,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拜服的眼神,心中酸涩地想到:“除了是个庶女,她确实要比我强一些,好在她是个庶女,苏清蓉,你再努力一些,也会比她更强的。”

    见她已经被说动,苏清玖突然停住了话头,不再言语。

    苏清蓉正要听对策,却被卡住,心里好奇地紧,蹙眉询问:“所以,要怎么做呢?”

    “大姐姐,祖母因为白日的事情,罚了我们凝翠馆三日的饭食,我实在是饿得慌。”

    “三日?”苏清蓉急了,“饿上三日,人岂非是要饿死了?”

    苏清蓉毕竟是个大小姐,这会儿天真单纯了起来。

    苏清玖趁势道:“大姐姐那里有小厨房,不如借我用用,明日,我亲自带大姐姐去求一条康庄大道如何?”

    苏清蓉应道:“好吧,你还是别动了,好歹是个小姐,怎么能亲自下厨?我让人做好饭食,待会儿派嬷嬷送过来,明早我再来吧。”

    送走了苏清蓉,苏清玖松了一口气,等着苏清蓉将饭食送来,亲自端给父亲、母亲。

    整个凝翠馆中的人齐齐聚在了正厅之中,待到酒足饭饱,苏清玖让他们站成几排,叫春儿点数。

    一共是一十七人,茶水间有一个烧水的嬷嬷,一个端茶的丫头,院子里有两个洒扫的粗使嬷嬷,苏嬷嬷和徐嬷嬷负责照看小茉和阿润,还有苏清玖身边有三个丫头,小茉身边有两个丫头,阿润身边有两个照顾起居的丫头和一个书童,再加上正厅里父亲母亲身边伺候的丫头有三个,这便是凝翠馆中所有的人了。

    苏清玖扫过她们一眼,她们有的还小,低着头还有些紧张,有的则是苏府中的老油条,平日里没少混日子的,也有像雪晴雪霁这样虽不太言语但会干实事的,今日得了时间也该整治整治了。

    “你们几位都是凝翠馆的老人了,能聚在一起过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是有缘。不过,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如今的局势,你们有眼睛的,没眼睛的,我只当你们心里都有一杆称。二房日子艰难,像今日这样的情况,日后或许并不在少数。

    你们的卖身契,全在我手里,若是有想走的,我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并送你们五两银子的安家费。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下来。若是留下,我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大家。

    我给你们一夜的时间,回去好好想想清楚。若是走,明日我就放你们离开,若是选择留下,便给我记住了,你们是我苏清玖的人,是二房的人,有好处,我少不了你们的,若是你们贪心不足,吃里扒外,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一番话落,正厅里寂寂无声,她们左右互相看着,都向自己最好的好友求助。

    春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站在苏清玖的身后,表示自己绝不离开。

    苏嬷嬷和徐嬷嬷整个青春都奉献在这里,不舍离开,笑着道:“三姑娘,我们俩老婆子没什么心愿,只愿看着茉姐儿和润哥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便够了。”

    剩下几人便没有什么言语了。

    苏清玖打发她们回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自己一家五口了,围在小圆桌上,排排坐好。

    父亲坐在主位上,欣慰地看了一眼苏清玖,感叹道:“小玖长大了!”

    苏清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在父亲的身边,她永远都是那个小女孩。

    母亲满眼心疼,摸了摸苏清玖的发丝,痛心地说道:“母亲真是没用,出了事竟要你顶在前面。”

    苏清玖摇摇头,笑着对母亲说:“母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觉得辛苦。我只盼着你们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

    昏黄的灯火映着每个人的脸颊,他们脸上的表情虽然是凝重的,但是他们的心却是温暖的。

    祖父曾经说过,一家人,只要目标一致,同心同德,就会有无限的力量,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都会闯过去的。

    苏清玖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心中想着,为了家人,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不计代价。

    与此同时,她也暗自下了决定,就在这几日,他就要把父亲母亲送去余杭。

    一家人散了会,夜也深了,三个姊妹同时跨出门槛,小茉给苏嬷嬷领走了,阿润却不肯走,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苏清玖,还把过来接他的徐嬷嬷赶走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姐弟两个。

    苏清玖没理会他,沿着长廊往自己住的西厢房走去,阿润跟了一路,终于在夜色幽深的一处隐蔽角落里,把苏清玖被拦住了,急冲冲地问道:“长姐,家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情,爷爷病重,老贼婆借机刁难我们罢了。”

第二十八章 联吴抗曹(4)

    “不对!”苏添润不爽地说道:“长姐,你还把我当小孩子,你长本事了,你连爹娘都骗。”

    这小屁孩,竟然糊弄不了他,苏清玖心中暗恼。

    她这个弟弟,自小就是争气的,五岁识字,六岁便会作诗,七岁便已经能写一手看得过去的文章了,也算是个小神童。

    不过,二房出了一个苏清玖便已经够叫大房头疼的了,要是再出一个小神童,大房的人怕是要发疯,苏添润便很识相地装平庸,每次家塾里的小测验,他都会恰恰好比苏添鸿低上五分,这么多年了,在苏添鸿四处炫耀成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这个美丽的“巧合”。

    苏清玖观察过自家弟弟很久,发现他的悟性惊人,不管是什么事情,一点就透,心思竟比女孩子还要灵巧一些,他既然能堵着自己逼问,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清玖想起不久前,苏添润同她说起春儿与玉秋很像的话,暗中想着:这小鬼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她且诈他一诈。

    苏清玖故意不说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苏添润皱了皱眉,反而拿捏不住苏清玖的态度,着急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老贼婆刁难我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从未见长姐这样。今日这种情况,换做以前,长姐会想办法整治老贼婆,今日却忍了这口气,为什么?

    爷爷最疼我们二房,现在却在枫和院里养病,这种关键时刻,母亲前去侍疾,爷爷非但不关照,还同母亲吵了起来?如此种种,难道不透露这诡异?”

    倒是有点观察力。

    苏清玖点点头,又问:“那你说说,这是为何?”

    苏添润直言道:“我觉得,爷爷被那老贼婆控制了,枫和院里的那个,根本不是爷爷。爷爷不可能在危急时刻,不帮我们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长姐你顾及我们,才会选择忍气吞声。”

    苏清玖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他都是猜测,并没有实证,也并不知道爷爷很有可能被害,以及黑衣杀手的事情。

    苏添润是个倔强性子,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事,非要留下来跟老贼婆斗法就麻烦了。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苏清玖唯一的弟弟,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出事呢?

    苏清玖笑着,拍了怕苏添润的肩膀,苏添润反问道:“我猜对了是不是?长姐,父亲体弱,我才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小时候让你在我前面挡刀子也就算了,现在这种时候,就让我做一回真正的男子汉吧,我来保护你们,好不好?”

    苏清玖浅笑了一下,心中虽不赞同,嘴上却应了下来,“润弟慧眼独具,眼下,确实有个重要的任务非你莫属。”

    苏添润又是一阵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清玖见他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心中暗笑。

    两人到了西厢,苏清玖翻找柜子,翻出一沓厚厚的书信来,交给苏添润,“这是余杭的大舅舅每年寄来的书信,我都整理好了,你文才好,回去把这些信都看完,模仿舅舅的口吻和笔迹,仿造出一封来,信的内容便是,外祖父病危,恐不久于人世,让父亲和母亲去余杭一趟。”

    苏添润以前跟人比过金石手艺,模仿笔迹的技术不算太差,稍稍用用功,糊弄一下二老,并不算难事。

    他认真的拿好了书信,一点就透,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金陵凶险,有他一个人在这便够了,父亲母亲,以及姐姐妹妹,要都回余杭避祸才是正理。

    此刻苏清玖亦在想:这个小鬼头,若是一点也不告诉他,恐怕要生事端,不如给他找点事情做,等成行那日,打晕了丢在车上也便是了。

    打发走了苏添润,苏清玖这便回了屋子,爷爷的宠物鹦鹉正养在她的屋子里,见了她便喊道:“小丫头片子,小丫头片子。”

    苏清玖瞪了它一眼,不耐烦地说道:“给我闭嘴,要敢吵我,明天就把你炖了!”

    “你不敢,你不敢!”

    苏清玖丢了一只发簪过去,撸下它几根碧绿的羽毛这才算消停了一些。

    窗外,雨声已经渐渐歇下了,屋檐上的积水滴得很欢,云层厚重,乌泱泱地遮蔽了天日。

    明日的天气大约也不会太好,金陵的雨季一旦开启,便会没完没了地下着,直到淹了池塘,淹了农田,淹了无数百姓的活路。

    听说,上个月,豫州之地才遭了一场洪灾,良田被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都逃到江浙之地来避难。

    但看样子,今年的江浙一带,也不会太平,这还只是开胃菜,再过半个月,若是有海上来的飓风席卷而来,那滔天的雨水便会更加肆虐泛滥了。

    唉,想这些又有何用?

    她只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已。

    爷爷倒是喜欢做善事,每当有饥荒灾年,或者哪里发生了天灾,他都要在金陵城的四座主城门附近布置粥棚,给那些难民一点庇护之所。

    今年,祖父是做不了这些事情了,但总有富贵的善心人,愿意行此一举吧。

    若是可以,明日且去玄武门便走一走。

    发愣之余,有一只白鸽熟门熟路地撞上了她闺房的窗棂,然后滚落在梳妆台上。

    苏清玖惊了一下,看见那白鸽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正朝她伸着。

    这信鸽倒是眼熟,像是表姑祖父养的那一只,她笑了笑,解下竹筒,从里面翻出一张白色宣纸,看到宣纸上的文字,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而是默默地将宣纸放进了红烛的火焰,亲眼看着它烧得只剩下飞灰。

    然后又取出一张宣纸,对折再对折,裁出小小的一张,写了一句话,又装回竹筒,再将白鸽放飞。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的满意。

    一时间困意袭来,脱了外裳与鞋袜,换上寝衣。

    本想沐浴一番,但想到丫鬟婆子们都让自己放了假,回去休息了,也便做好作罢,只是做些简单梳洗,便吹灭了那盏西洋煤油灯,钻进春儿铺好的芙蓉穿蝶被,没过一会儿,便昏昏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十九章 师徒算计(1)

    翌日清晨,天色还算温柔,绵绵细雨如丝线飘在空气中,苏清玖起得很早,穿上一身藕粉色半臂坦领衫,系上一条简单的石榴裙,浓密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编成马尾,垂在身后,本想出发,左右照了照镜子,又从首饰匣里拿出一对最简约的小钗装饰在两侧,这才满意地离去。

    老太太病重,柳氏顺理成章地掌握着中馈,苏清蓉只需要吩咐一声,后院马厩里便准备好了马车,小厮亲自打开了专门供马车出府的角门,恭送苏清蓉出府。

    苏清玖等在半道上,拦住苏清蓉的马车,利落了上了车。

    苏清蓉思索了一晚上,此时又端起了架子,清了清嗓子,便问道:“今日,去哪里?”

    苏清玖笑了笑,便道:“先去一趟表姑祖父家里!”

    苏清蓉眼前一亮,一点就透,问道:“你是说,请表姑祖父出山?”

    苏清玖点了点头,“苏记商行的创立,有表姑祖父的一份功劳,如今虽然隐退了,但在商行中威信仍在。眼下这般格局,也只有他能够镇得住场子。”

    “镇是镇得住,可谁不知道,表姑祖父的心向着你们家?”苏清蓉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肯为苏清玖做嫁衣。

    苏清玖噗呲笑了笑,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了看,马车正出了苏府,驾车的马夫是柳氏身边得力的人,倒也不惧他告密。

    她缓缓说道:“表姑祖父威望很高,但毕竟年事已高,他只能镇得住一时,管不了一世。大姐姐绝顶聪明,自然知道,借他一时之势为己用,为自己铺平康庄大道的道理。”

    苏清蓉听得呆了,眼中有光,心中也有向往。

    这一点,苏清玖永远不担心,在大伯苏瑞祥的这些子嗣里面,就苏清蓉最有上进心,给个机会就要往上爬,事事都要做到第一不可,若非如此,她堂堂一个嫡出大小姐,也犯不着跟苏清玖争风吃醋了。

    苏清玖开出的这个筹码,给了苏清蓉一条除了嫁个好人家之外,能赢得权利和威望的道路,让她兴奋向往不已。

    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竟顾不得嫌弃苏清玖的庶出之身,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道:“好妹妹,如何个借势法?”

    苏清玖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笑了笑,反问道:“大姐姐,你觉得你父亲这人如何?可当得了苏府的家?”

    提起父亲,苏清蓉皱了皱眉,眼中尽是嫌弃之色。

    她外祖是书香世家,最重名声,她母亲柳氏也是如此,可偏偏自己的父亲是个不要脸的货色,一天到晚在花街柳巷里丢人。

    听说,苏清蓉五岁的时候,就敢拿泥团子砸苏瑞祥,哭着跟人说:“我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爹爹,我不要这个爹爹,我要二叔父做我的爹爹!”吓得柳氏赶忙把女儿藏了起来。

    她的亲爹苏瑞祥听到这个话,也对自己的大女儿亲厚不起来,倒是很喜欢小金氏给她生的苏清芝。

    这对父女俩的关系,可谓是互相瞧不上。

    看苏清蓉的态度,苏清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接着又问道:“那大姐姐觉得你大哥苏添鸿如何?可当得起苏府的家?”

    说起大哥,苏清蓉还是皱眉,略有嫌弃地说道:“大哥懦弱又容易自满,一遇到难事便慌乱不堪,一有些成绩,便昏了头地炫耀,全无半点当家的风范。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这家里,除了我母亲尚且还有点头脑,其他便都是些榆木疙瘩,不堪大用。”

    苏清玖这才笑着道:“依我看来,大伯父心不在商场,大哥哥又是小孩心性,唯有大姐姐才够资格当这苏府的家,未来定是一位女中豪杰。”

    得了对手的夸奖,苏清蓉顿时心生欢喜,暗悔自己多年来对苏清玖的误会之深,没曾想,到头来竟只有她懂自己的心,只有她愿意帮助她施展拳脚,她唯有感激涕零,日后多多报答才是。

    苏清玖吹了一通彩虹屁,见达到了已有的效果,便说道:“表姑祖父早年倒是有子嗣,只可惜都死于战乱,如今膝下凋零,孤苦无依。若要请他出山帮忙,大姐姐不如认他做你的师父。”

    “这……”苏清蓉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这事儿,左右她都不会吃亏的。只怕表姑祖父还不认呢。

    “等表姑祖父掌了苏记商行的决策权,大姐姐可跟在他身边做个助手,一则可了解生意场上的事情,二则,也可以借着表姑祖父的名望积攒自己的威信,等到表姑祖父退隐了,大姐姐你便是苏家商行的实际掌权人,姐姐你说是吗?”

    苏清蓉两眼放光,心中已经想着自己日后掌权时的情形了,不由得翘起嘴角,恨不得现在已经身处商行,发号施令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后宅的大街上,苏清玖轻松地跳下了车。

    今日出行隐秘,苏清蓉没带婢女,看着略高的马,露出几分胆怯。

    苏清玖浅笑,走到马车前,朝她伸手。

    苏清蓉原本不愿被看扁,但瞧了瞧这高台,咬了咬牙,把手放了上去。

    苏清玖手中用力,将人给拽了下来,快落地时,才托住了苏清蓉的细腰,把她抱在怀中,丝毫未损。

    苏清蓉吓得花容失色,狠狠地瞪了苏清玖一眼,“你……”

    “大姐,其实潇洒一点挺好的,整日拘着自己,也不怕把自己给憋坏了,谁说只有男子才可以鲜衣怒马,纵横驰骋,我觉得,你也可以!”

    苏清蓉脸颊微红,怒火顿时散了,心下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只是碍于母亲的教导,不敢说出来罢了。

    她竟有些羡慕苏清玖,苏清玖虽粗鄙,却能这般从容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牛毛一般细密的雨水构建出朦胧世界,岸边垂柳映着河上艳红的睡莲,面前正是一座江南烟雨中的石桥,跨过石桥,便是隔岸的烟雨长廊、榴花小院。

    苏清蓉眼前一亮,心情大好。

    苏清玖顺势打开了一把散落翠绿色柳条的油纸伞,冲那车夫摆了摆手,“你驾车绕着金陵城转一圈吧,等晚一些,再来此处接我们。”

第三十章 师徒算计(2)

    车夫为难地看向苏清蓉。

    苏清蓉却被无边的美景吸引,应道:“听三姑娘的,去吧!”

    车夫只得应了下来。

    苏清玖撑着伞,一把揽住苏清蓉的手腕,带着她跨过石桥。

    苏清蓉又是一惊,问道:“你就带了一把伞?”

    苏清玖浅笑:“两把”,在苏清蓉好奇的眼神中,她又道:“不过,另一把在你的马车上,我没拿下来。蓉姐姐,怎么好意思叫你亲自打伞,只怕要累坏了你!”

    苏清蓉嘟了嘟嘴,默认了苏清玖的安排,两人手挽着手,亲如姐妹地走过石桥。

    苏清玖叩开了表姑祖父家的门,依旧是表姑婆过来开的门,热情地迎两人进去,直道是稀客。

    苏清玖淡笑,朝里面喊道:“姑祖父,你该起床了,再不起来,我可把你的鱼给放跑了!”

    表姑祖父的卧房是正厅左边的耳室,里头传来窸窣的响动,正是老头子披衣起身了,不大痛快地往外喊道:“臭丫头,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苏清玖憋着笑,回道:“我今日可以带了位稀客过来,姑祖父不想出来看看吗?”

    话音落下,表姑祖父已经披着衣裳,站在了门口,看了两位青葱少女一眼,沉声说道:“进来吧!”

    苏清蓉还有些紧张,抿了抿唇,并不说话,苏清玖则是凑上去,挽着老者的胳膊,甜甜地道:“姑祖父,还没吃早饭吧,我们给你带了玫瑰花饼,这玫瑰花酱可是从昆明辗转带过来的,味道好极了呢,香气浓郁,滋味甜美,外酥里嫩。”

    她一边介绍着,一边竹编食屉,从里面取出几盘精致的糕点。

    老者拿出一块,先是试探地尝了一口,然后没有隐藏住享受地表情,不消一会儿,便吃完了两块。

    苏清玖不忘邀功道:“这可是我大姐姐赶早给你做的,味道可还行?”

    苏清蓉诧异地皱了皱眉,疑惑自己不曾做过这饼,但很快意识到苏清玖的意图,没有揭穿。

    “味道是不错,只是甜腻了一些。”老者皱眉,似是在故意打压,把那份威严摆了个十成十。

    苏清玖心中暗道:好你个老头儿,分明是个没正形的,今日却摆起谱儿来,只怕故意折腾苏清蓉,真是坏透了。

    苏清蓉低着头,心中不大好受,解释道:“蓉儿记下了,下次会做的清淡一些。”

    苏清玖见火候成熟,笑着道:“老头儿,你连人家的拜师礼都吃了,就赶紧收了人家做徒弟吧。”

    表姑祖父蹙眉,沉声道:“臭丫头,你这是算计上我这个老头儿了?”

    苏清玖陪笑:“哪有,我姐姐长得好看,人又聪明,你收她做徒弟,以后有人承欢膝下,也不会太过于冷清了不是?”

    “哼~”老头子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啊,就是盼着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们家收拾烂摊子。”

    “表姑祖父,能者多劳嘛,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嘛!”她笑着说道。

    此间的利害关系,她昨日已经修书说明,表姑祖父自然能理解。

    若是由表姑祖父单独出面,拿下苏记商行,柳氏和金氏两家都会记恨上他,到时候危险自然不必说。

    但帮着苏清蓉拿下苏记商行,性质便不同了,届时,金氏和柳氏两家必定斗得头破血流,他们正好转移视线,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呢?

    今日演这一出,不过是叫苏清蓉心中不起疑罢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推搡之后,表姑祖父便提出了条件,“要做我的徒弟,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不收无能之辈。要做我的徒弟,须得拿出一些真本事来。”

    “表姑祖父说吧,我们尽力而为。”

    “昨日城外发了水患,淹了几个村子,难民想要入城,被都指挥使的人拦在城外,你们若能安置难民,我便许你们过关。不过,有一个条件,安置难民,不可亏损半分钱财,你可能做到?”

    表姑祖父看着苏清玖,眼神中似乎有所期待。

    苏清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苏清蓉拉着她低声道:“这怎么可能完的成,救治灾民,总要钱买米粮,我看他分明是刁难我们。”

    苏清玖低声道:“且先应下来,完不完的成,试试才知道!”

    苏清蓉深深忧虑,蹙眉道:“你也没有对策?”

    苏清玖摇了摇头,暗想:这老头儿,昨日接了她的信笺,倒是想了许多花花肠子。

    老者捋了捋胡子,嘴角含笑,调侃道:“两个臭丫头,若是没本事,现在就打道回府吧。开疆拓土,那是男孩子做的事情,你们不如待在闺阁里绣绣花,到了年纪,找个人嫁了也就是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苏清玖必定是要上手打人的,但表姑祖父是长辈,所以只嘟了嘟嘴,心中暗道:老小子,这是激将法吧!

    想考验我到底有没有留在金陵的实力?

    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苏清蓉有些怯场,拉着苏清玖又道:“不如,我们还是算了吧。”

    苏清玖瞪了她一眼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大姐,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苏清蓉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苏清玖也不着急走,在外面卖菜的路边小摊买了一些排骨,和一些蔬菜,在表姑婆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新鲜的排骨先切好,用生抽、姜、料酒、木薯粉腌制,在锅中烧好热油,放入冰糖炒出糖色,放入腌制好的排骨,炒制一会儿,再倒入香醋、开水、八角、香叶等煮上大半个时辰,然后挑出香叶八角等调料,收汁出锅。

    还未出锅,香气已经浓郁地散开来,表姑祖父被勾动了馋虫,站在小厨房门口看了又看。

    就连养尊处优的苏清蓉大小姐,也咽了咽口水,巴巴地看着。

    苏清玖将糖醋排骨装盘,分出两份,一份放进食屉,一份放在饭桌上,然后又做了几个拿手的小菜,一一上桌。

    “小玖啊,你这厨艺真不错,我昨日买了两条鲈鱼,不如你也给一起做了吧!”

    苏清玖翻了个白眼道:“明日吧,我今日还得去做表姑祖父布置的任务呢,恐怕是没有时间了。大姐姐,你吃了没?不如也一起吃点?”

    “我……走了一路,确实有些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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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首富介绍:
苏清玖虽生于商人之家,名为庶出之女,却从小深得家主喜爱,引得家中姐妹心怀嫉恨。
祖父意外丧命,失去了保护伞的苏清玖不得不面对家中的群狼环伺,主动挑起保护父母、弟妹的责任,从一个处处碰壁的弱女子成长为一代商业奇才,并且继承了祖父遗志,将家族生意做大做强。
祖父曾为她定下一门婚约,对方却是个风流浪子,她本想退婚了事,却发现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舍命相护,在长久的相守中,成为一对璧人。
本文重男女主成长线,女主经商成为商业大佬,男主复仇,成为厉害的政客,感情线偏细水长流型,相互扶持,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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