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没有理由
“我有一点想念魔法学校了。”面对着安赫尔，尤莉丝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一点失望，“今年下半年我就可以学到中阶二级了，不过看样子我要留级了。”
“如果你回到魔法学校，你母亲会杀掉你的。”安赫尔毫不客气。
“我想也是。所以我不能回去。”尤莉丝靠着窗台蹲下来，“所以，安赫尔，可以帮我买一本中阶一级基础魔法课本，还有一本中阶决斗魔法课本，还有一本……”
“等等等等！”安赫尔连忙向尤莉丝伸出手阻止她，“你要在我家里练习魔法？”
“求你了……”尤莉丝拿出她绝招一般的无辜眼神看着安赫尔——他知道他最受不了这个。但是安赫尔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解决办法。
他转过头不看尤莉丝，语气十分坚定：“绝不可能！”
尤莉丝双手搓在一起，语尾拖得长长的，每一个颤音都仿佛在敲打安赫尔的心脏，“求你了……我保证不弄坏家里的任何东西。”
然而安赫尔才不在乎她是否会弄坏家里的东西，他在乎的只是，魔法用品只能在狮鹫郡买到，那是一个属于魔法的天堂，也是一个他最不该去的地方。
狮鹫郡虽不是巴普国的首都，但是气势绝不输给夜莺郡。出生在那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拥有纯正血统的优秀魔法师。
在巴普国中，有无魔法的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隔阂，他们互不介意，互相包容彼此群体的存在，每个人都努力扮演好巴普国公民的责任，无论是谁，触犯了国家的条律都要受到惩罚。
当然，根据不同的身份，也会受到不同的监管。
就比如，木质枷锁永远都无法锁住一个狂暴的魔法师，但是有着魔法的锁神链可以。而夜莺郡的普通监狱无法关押住那些罪恶的黑暗术士，但是渡鸦郡下被诅咒的海底监狱可以。
安赫尔叹了一口气。
“听着，尤莉丝。我很忙，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远万里去狮鹫郡给你买魔法书，好吗？”
“我看你白天挺闲的。”
安赫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是尤莉丝似乎也无所谓，她转身向着门口走去，“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去了。顺便去魔法学校找艾尔曼诺探讨一下古代黑魔法。”
“你只需要给我一点钱。”尤莉丝朝安赫尔伸出手，跳了跳手指。
安赫尔总算是按耐不住站起身来，“那是、绝对、不行！”
无论是冒险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去见那个古怪邪恶的男人。
尤莉丝显然皱了下眉头，“安赫尔，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我可不想看到你遇到什么麻烦。”
“不会的，我是说，我会保护好自己。”
“你母亲连你父亲都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保护自己？怎么做？”
在安赫尔怒冲冲的眼眸倒影中的尤莉丝似乎有一点委屈。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似乎并不需要为我的安危负责。”她眨了下眼，“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安赫尔走到尤莉丝面前，双手搭在肩膀上，说得十分认真。
“朋友？”
“没错。”
尤莉丝忍不住笑了一下。
“谢了，朋友。我想我想要下去吃早餐了。”
“包在我身上。”安赫尔绕过尤莉丝跑下楼去，“但你依旧不可以去。”
“你阻止不了我。”尤莉丝轻轻摇头。
“我可以把门锁上。”
“你不会这样做的。”
安赫尔站在吧台前，背对着尤莉丝，在吧台前轻点几下手指。
“好吧尤莉丝，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我希望在这期间你最好不要作出什么让我心脏骤停的决定。”
而三月很快就来了，尤莉丝也暂且老实了一阵子。只是安赫尔的“诺言”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三月，生命绽放的季节。
荒芜的世界被绿茵笼罩，大地从死寂中复苏，一切都在蓄势待发。
包括吸血鬼界的“春季狩猎战”。
至少在罗梅罗家族，一直有着这样的传统。
罗梅罗家族世世代代生活在鹤林郡深山上的一座古堡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吸血鬼家族。至今族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个，并且每天都有“新生儿”诞生。
每年春季，他们会在森林里展开狩猎战。族人之间相互战斗，从而筛选掉那些没有天分，力量较弱的族人。
这是一场残酷的对决，对于残忍的罗梅罗家族来说，他们对待弱小的同族，并不会比对待人类更加仁慈。
安赫尔虽然已经被族人排除在外，但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也并不是很好过。
尤其是罗梅罗家族的希尔兄弟，仿佛是他天生的宿敌。
上个年头的十二月，也就是遇见尤莉丝之前，他们曾经与安赫尔战斗过一次。
鹤林郡虽然与天鹅郡接壤，但是安赫尔还是很少去鹤林郡，以免引起罗梅罗家族的敌意。
吸血鬼同野兽一样，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
但是就在十二月的那天，安赫尔在黑森林中误杀了一只雪兔，实际上已经踏入了鹤林郡的领土。
他被希尔兄弟追踪到，一路直到他的府邸。他虽然逃过一劫，但是受到重伤不得不在地下修炼恢复精力。
而这次“春季狩猎战”，他预感得知自己住所的希尔兄弟会卷土重来。
他们似乎一直都看他不顺眼。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务必要保护好尤莉丝。
如此艰险的时刻，他可以坐马车花费两天时间到狮鹫郡去吗？那想必近一周后回来，尤莉丝便只剩下尸骨了。
而且他的精力也不能保证他到达目的地——他可不能随时随地都带着棺材（修炼只能在棺材中进行）——除非先储存下足够的精力，想必尤莉丝一定会觉得每天待在地下室的他已经疯了。
无论怎样，他必须和尤莉丝一起行动。
尤其是不能让尤莉丝自己面对那个可怕的巫师。
安赫尔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他多希望尤莉丝这个孩子能有些别的爱好，而不是魔法。
“怎么了，安赫尔？”正坐在安赫尔对面沙发上看着吸血鬼宝典的尤莉丝抬起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想是的，我需要去郡上看医生。”
特殊时期，安赫尔只能在白天出门觅食。
他可不希望自己在晚上正喝个痛快的时候听到尤莉丝的惨叫声。
安赫尔穿起外套，“你可以保证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吗，尤莉丝小姐？”
“我想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去帮我买魔法书？我已经等了半个月了。”
“我想很快就可以。”
尤莉丝脸色一沉，放下了手中的书，“安赫尔，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你了。”她转头望向安赫尔，“你似乎真的在囚禁我？我受够了！”
尤莉丝连头发丝都怒气冲冲。她想要冲出家门，却被安赫尔阻拦。
“尤莉丝……尤莉丝！”安赫尔紧紧抓住尤莉丝的胳膊肘，但他却不记得自己有在用力，就像是本能一样。
“嘿，你弄疼我了！”
安赫尔赶紧松开手，“听着，我发誓我会尽快给你把书弄来，好吗？只是……不要、不要离开庄园，尤其是在夜晚。”
“所以，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我知道了。”尤莉丝底气十足，“你听说了‘血雾’的事情，所以也开始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了是吗？”
说的倒也不错。
尤莉丝轻咬嘴唇。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
绝不。安赫尔绝不会想要尤莉丝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放心，给我两周时间，我一定会把你要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安赫尔是突然想到这个主意的。
第十七章 挑衅者
在天鹅郡的老酒馆，安赫尔也算是有个“老朋友”。
麦克，酒吧老板，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爱听八卦，嘴碎耳朵灵，有着一脑袋怪点子。有时候也喜欢帮别人做点小买卖。
“我想让你帮我从狮鹫郡捎几本魔法书，三天之内能办到吗？”
麦克轻敲吧台，木质桌面发出“嗒嗒”的声音，“只要那个管够。”
安赫尔无奈摇摇头，把一个装着比书费还多的路费和“中介费”的布袋放在了吧台上——他不是第一次来，当然知道规矩。
麦克把布袋打开看了一眼，金币的光芒应在他心满意足的脸上，他狡黠地一笑，把布袋塞到了吧台后面。
“魔法书？卢斯男爵，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也是个巫师！”他竖起耳朵，仿佛准备好倾听一场大揭秘。
“抱歉，是给我的外甥买的。说实话我并没有见过他几次，不过他最近过15岁生日，我想应该给他准备点什么礼物。”
麦克趴在吧台上，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平民家出身的巫师，非常难得啊……”
“所以，三天，你可以办到吗？”
安赫尔才不在乎混血或者突变出现的巫师到底有多难得，他只想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解决他的心结。
“包在我身上！”
麦克给安赫尔续了半杯琴酒，似乎要展开他的演讲了。
“卢斯男爵，那件事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
“艾尔曼诺最近收了一件邪恶的法器。当然，他像那本书一样，被镇压在雪鸮郡的教堂下了——那就是它注定的归宿。”
“我想你最好先确认我知道艾尔曼诺。”
“拜托，那可是艾尔曼诺。”
“只是个玩笑。”安赫尔喝了一口酒，万幸自己参加了那场宴会，“说来听听。”
“那个法器中藏着能制造出吸血鬼的元素！该死，你敢相信吗？吸血鬼居然不只是传说！”麦克靠近安赫尔，说得十分骇人。
“噢，是啊。也许就在渡鸦郡，那个地方多么邪恶。”
“我唯恐他们无处不在。”麦克抖了抖身子，拿起杯子继续擦着，“我想最近我要考虑早点打烊了。”
安赫尔动了下眉毛，“不必太惊慌，毕竟这么多年你都一直安然无恙的——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书？”
“噢，没错。但是别打算在我这知道太多消息，我并不了解那个，也不想了解，相信我，没有人会想要了解。”
“又是什么邪恶的东西吗？”安赫尔有些好奇。
“当然，邪恶到他们必须被镇压在雪鸮郡的教堂下，整个巴普国最具灵气的地方。”
“但是……拜托，靠近一点。”他附在安赫尔的耳朵旁，小声低语着，“我听说，最近这几年，那本书被盗窃了。”
“听起来不太妙。”
“何止是不太妙！我感觉糟透了。不过只是传言，我相信这只是传言！”
麦克轻叹一口气，“不管怎样，最近几年巴普国地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一样，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他看着被擦得锃亮的杯子，冷不丁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不过幸好有艾尔曼诺巫师在，我相信他能够摆平这一切。”
艾尔曼诺，被人们形容得像圣人一样——他看起来可没有那么友好。
安赫尔此前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深山里生活太久，与时代脱节了。
他在回家途中买了一份报纸，果然，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艾尔曼诺又降伏了罪犯的新闻，大多数是发生在渡鸦郡。
拜托，他到底是巫师还是警卫。
安赫尔十分不屑，谁都知道渡鸦郡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穷乡僻壤，犯罪就生活在那里之人的家常便饭。
“我要是天天在那里坐镇，也能抓到一堆恶人。”他完全不服气。
他把报纸丢到路旁的灌木丛中，昂首阔步返回家去。
天鹅郡通向黑森林的必经之路旁，树上已经不经意冒出了许多嫩芽，为安赫尔提供了许多阴凉。
他虽然不怕日光，但也并不喜欢。
“搞定了。”
尤莉丝还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什么？”
我有个朋友刚好要去狮鹫郡，我拜托他帮你带那些书回来。”
“那你可要帮我好好谢谢他。”尤莉丝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
“我想你忘了一件事。”尤莉丝背对着安赫尔，侧躺下来，把那本魔法书扔在地毯上。
“我要见艾尔曼诺。”
“噢，没错。但是你明白吧……尤莉丝，你现在去魔法学校，你的母亲一定会找到你，所以……”安赫尔有些慌张，他无奈跟这个女孩相处怎么总是烦恼比满足要多。
“所以？”
“所以我明天会去魔法学校，帮你拜访艾尔曼诺，你看怎么样？”
“现在就去。”
安赫尔看了一眼窗外，“现在不行，外面都已经接近傍晚了。”
“安赫尔，你最近真的有些奇怪。”尤莉丝坐起身，“你好像在刻意让我避开什么。”
“显然，避开危险。”
他也不能算是在说谎。
“不，你有事瞒着我，而且现在比以前还要多了些。”
尤莉丝确实非常地聪明，可惜再敏锐的头脑也无法读出另一个人的心中在想什么。
“没有。”
“那就去，我不怕危险，我会魔法。”
“我敢打赌那东西不是你的中阶魔法就能对付的了的。”
“那东西？”
在安赫尔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一时脱口而出一个理由，他突然感觉到四周正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他抬眼一看。
太阳已经落山了。
“该死。”
他冲出房间，非常理智地把房门锁上了。
尤莉丝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像中邪一样冲出去，赶忙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房内。
她又惊又气，用力拍打着那扇岿然不动的铁门。
“安赫尔！放我出去！快开门！我不会原谅你的！”
拍得她的手都通红，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安赫尔顺着那气息，一路潜入黑森林。
一抬头，希尔兄弟正在黑暗之中闪烁着他们通红的眼睛，露着恶魔的牙齿朝他微笑着。
“嘶……”安赫尔张开嘴，露出他那尖锐的獠牙，用这种警惕的声音威胁着他们。
但他们却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那滋味怎么样？”哥哥博卡德首先从树干跳下，“上一次的教训，有没有写下来反复背诵啊？！”
他们大笑起来，显然是在嘲讽安赫尔学着像人类一样生活。
这些吸血鬼虽然都曾经是人类，但他们成为吸血鬼之后，对人类无疑都是厌弃的。而从未成为过人类的安赫尔，对人类只有向往，绝对无法理解他们。
安赫尔出手极迅速地在博卡德脸上抓了一道，博卡德先是诧异，随即又觉得有趣。
“那么说，你是接受挑战了。”
博卡德脸上的血痕很快便消失了，就像从未受过伤。
命格中所带的快速自愈能力，安赫尔真的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跟这样两个怪物纠缠。
“就别怪我们欺负你了。”弟弟库珀也从树上跳下。
安赫尔闪身跑进黑森林。
吸血鬼之间的赛跑，就像一场风的对决。
他们的速度达到顶峰时，甚至不是人类能察觉的。
一轮圆月高挂在山崖之间，月下明亮的府邸中，却禁锢着一个惊慌失措的灵魂。
尤莉丝依旧没有放弃从房子中逃出。
她先是透过一楼窗户往外看，四下一片漆黑，安赫尔早已不见踪影。而窗户紧锁，完全无法打开。
然后她爬到二楼，还好窗户没有被锁上——想必安赫尔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了逃出去甘愿从二楼跳下去。
二楼距离地面大概有六七米，跳下去的时候翻个跟头，她想问题应该不大。
如果说库珀是天生的速度者，那么博卡德就是天生的力量者。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惋惜母亲为什么没有把他们生作同一个人，那样的希尔一定是一个兼顾速度与力量，不可多得的吸血鬼之王。
至少在此时，有了他们二人毫无破绽地配合，安赫尔也陷入了僵局。
库珀追上了他，好在比力量的话安赫尔还是可以略胜一筹的。
但是令安赫尔意外的是，随着一阵烟雾，博卡德完全超乎出他预期般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居然学会了蝙蝠化？！
第十八章 狩猎开始
很简单的变形技巧，只是看似简单。
依靠吸血鬼与蝙蝠的相似性，消耗一部分精力让自己变形成蝙蝠，可以大大加快移动速度，并且增强感知能力。
“你作弊！”安赫尔震惊道。
“什么？”博卡德笑了，他紧紧卡住安赫尔喉咙的手丝毫没有想要松懈的意思，“你是在跟我讲公平吗？”
库珀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似乎也得意极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吓坏了的小表情。”
安赫尔并不认可他被吓坏了，他只是有些吃惊。
好吧，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他没想到在自负的希尔兄弟身上，好战居然战胜了他们的懒惰。
“他们可真为了我花了不少功夫学习新技能呢。”安赫尔心想。
“砰！”博卡德臂弯中的“猎物”一瞬间化作烟雾，一瞬间他又重现现身在库珀的身后。
“其实我也给你们带来了礼物。”
安赫尔一个敏捷地闪身，把库珀摔在了前方的树干上，疼得他直叫。
“‘烟雾术’？”博卡德念叨了一句，大吼着向着安赫尔冲去。
安赫尔先是一惊。
“砰！”
他敢说他的烟雾与博卡德撞在树上看到的金星是同时出现的。
“烟雾术”是他前不久才修炼习得的新本领，短距离之间的瞬间移动，貌似很实用。
安赫尔从蹲姿换成坐姿，两个腿叠在一起半躺在树杈上看着树下两个晕头转向的笨蛋。
“玩够了吗？玩够了赶快回家找爸爸吧。”
“该死……”
博卡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眼中的血色似乎在翻滚——他几乎要狂暴了。
但是库珀显然要比他更早进入状态。
当一个吸血鬼变得狂暴，那将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
他们的兽性会几乎或是完全代替他们的理智，在狂暴的状态中，他们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杀戮。
库珀从安赫尔的身后把他抓下了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有多痛。
安赫尔意识到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太妙，尤其是博卡德也搬起一块巨石向他砸来的时候。
万幸他躲过了被石头碾成碎屑。
他慌忙起身，瘸着腿向着黑森林更深处奔跑。
他有些慌张，确实，腿受伤之后速度大大削减，他不得不通过大幅消耗他的精力来获取那短暂的烟雾跳跃。
移动得飞快的库珀和蝙蝠形态的博卡德眼看就要追上他，这很难不让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砰！”
这下好了，轮到他撞树了。
库珀上前，朝着他的左腿便是一阵啃食。
博卡德也毫不客气，对着他的腹部打下一拳。
“够了！”安赫尔大喊。
库珀本打算继续趁火打劫，却被博卡德拦下，“给他留口气。”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为下一次。”
一眨眼，两个人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安赫尔身旁这一圈扬起的灰尘。
安赫尔蜷在地上，挣扎着捂着自己被打穿的腹部。
他似乎可以看到他左腿骨骼的形状了。
他知道，他不会死。
只是，这非常痛苦。
他并不像博卡德那样有着极其迅速的自愈能力，他无法阻止这一刻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源源不断地向外逃走——这严重影响他的体力。
一场战斗下去，他的精力也所剩无几。
曾经他可是没有这么弱的，即使是上一次，被伤的最重的一次，也只是精力上有些脱力，不至于身体被戳出一个大窟窿。
他不禁思考，自己是怎么了。
安赫尔匍匐着向着府邸前进，混沌的脑子还不忘到底要给尤莉丝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不该回到家中，他至少要先把这些损失的血液给补上，好让他残破的肢体赶快恢复起来——这会吓坏尤莉丝的。
尤莉丝，尤莉丝，尤莉丝。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过去的他，从没有像这样被什么东西困扰着。
而现在，在生存法则之外，尤莉丝几乎成了他的全部。
他必须兼顾着生存，而不能让尤莉丝注意到任何破绽。
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尤莉丝或许太高看自己了。
她原打算从二楼的窗户跳出去，借着篷布的缓冲，完美落地。
然而她从未想过跳楼原来是个技术活。
“该死……”当她被篷布滑倒，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脚腕被扭到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捂住自己的裙摆。
她躺在地上，裙布还盖在她的脸上，喉咙中呜咽了几声，一时动弹不得。
还好没有人看到。
安赫尔在黑森林里捉了几只动物，勉强够他与尤莉丝说完那些他不得不告诉她的事情。
他觉得是时候了。
当他看到尤莉丝躺在府邸外的草皮上时，他先是惊慌，在发现她只是受了轻伤之后，转而变得庆幸。
“尤……尤莉丝。”
“安赫尔？”
尤莉丝听到声音，赶忙起身，“啊！”却不小心压到了略被崴伤的脚。
“不要再乱动了。”安赫尔示意她停下来，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腹部，一瘸一拐地向她靠近。
“发生什么了……安赫尔？”尤莉丝显然被吓到了。
“没什么。”
“这怎么可能没什么！”
安赫尔把大门打开，然后走到尤莉丝身边，俯下身，颤颤巍巍地把她横抱起来。
“让我猜猜……你打算从二楼跳出来，却被篷布滑倒，摔下来崴伤了脚。”
“你怎么知道？”
安赫尔面无表情，像是在轻描淡写别人的故事。
“我曾经这样做过。”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想过这样杀死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太天真了。
尤莉丝笼着安赫尔没有温度的脖子，仿佛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中正蔓延着血色。
“安赫尔，你的眼睛……”
“我想可能是有些充血了。”
他似乎还是没有准备好告诉她这一切。
“你在流血……安赫尔。”尤莉丝用手指轻轻触碰到安赫尔的腹部，虽然隔着衣服，但尤莉丝还是被那瞬间恐怖的触感吓到了。
衣服下面仿佛已经没有肉体了。
那是事实。
安赫尔痛苦地呜咽一声，尽量把全部痛苦压抑在自己的喉咙里。
他抱着尤莉丝，向着地下室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安赫尔？”当尤莉丝意识到安赫尔并没有把自己向着二楼抱去，反而是把自己带向了那个他从不让她靠近的地方，她心中的慌乱竟然战胜了好奇。
“安赫尔，让我下来，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
安赫尔抱着她，直到那被参差不齐的砖石垒起的地下。
这看起来可并不像是个酒窖的样子。
尤莉丝很确定，安赫尔口中确实是嘟囔了几句咒语，然后地下室的铁门便缓缓推开了。
她惊恐地看向地下室。
一个棺材，不，许多棺材有序地摆放在房间中央，整个房间，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窗口，以及密不透风的石墙。
尤莉丝确信她看到了地狱。
“安赫尔，这都是什么？！”
安赫尔则没有回答她。他继续向前走，全然无视尤莉丝的惊慌和挣扎。
他坚信只是因为体力的虚脱让他暂时听不到尤莉丝的痛苦。
他用那只残存的左脚踢开一个镶着金丝的红木棺材，1782年制造，上帝，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款，若不是因为情况危急，他绝不会用脚打开他。
他把尤莉丝轻轻放进去，合上了棺材盖。
“抱歉，请睡一会儿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尤莉丝从未想过在棺材中躺着是这样一种诡异的柔软。
“不，安赫尔！你到底在做什么！”
安赫尔必须马上离开了，他的眼睛都已经要睁不开了。
他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一地，那些都是他消散的生命。
他重新施加咒语，在跛脚的尤莉丝爬出棺材之前关上了铁门。
“安赫尔！安赫尔！”
尤莉丝焦虑的声音慢慢远离了安赫尔。
她一定害怕极了，安赫尔想。
但这也总比她亲眼看着自己啃上她的脖子要好得多。
第十九章 诉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赫尔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便是那个妓院。
那个给他安排雏妓的，禽兽地方。
至少在那儿的女人，绝不会多问。
“我想我遇到野兽了，女士。”
老鸨显然对这位不辞而别的顾客的再登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们并不关心他的腹部是否有个大窟窿，她们永远只关心他有没有带够足够的钱。
安赫尔把一袋银币——刚刚在从门口车夫身上顺来的——丢在门廊，直接向着二楼，他的专属房间走去。
老鸨拿起银币袋，满眼放光。
“我想也是，卢斯男爵，最近被狼咬似乎是种流行。”
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安赫尔心中骂了一句。
“我今天需要四个人陪我。”
“完全没问题，卢斯男爵，我还记得您的小要求——绝不要雏……”
“你最好记得，快一点！”
当安赫尔再醒来时，他正躺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身边躺着四个一丝不挂、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女人。
他坚信他昨天晚上度过了无与伦比的一夜，只可惜他记不得多少内容了。
只是犹记得当那女人的血液第一口流入安赫尔的身体中，她仿佛看到了尤莉丝包含着惊恐和痛苦地尖叫着的面孔。
那不可能，他没有看到那一幕。
他掀开被子，腹部的缺口和腿上的肌肉都已经长回来了，非常神奇。
趁女人们还没醒，他是时候离开了。
但是在路上，尤莉丝的尖叫声却好像无穷无尽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他还是伤害到她了，这毋庸置疑。
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尤莉丝，面对那么多骇人的棺木，一定恐惧极了。
当然，凭靠她那聪明的头脑，她大概也能够猜测到他的身份了。
“噢，不……”安赫尔摇摇头，心想也许她依旧会以为自己是个喜欢收藏棺材的恶趣味变态，诸如此类。
无论如何，他该赶快回去了，毕竟他不是有意要那样对她的。
安赫尔只是担心在自己狩猎的途中，希尔兄弟会不挠不休地继续回到这个地方。
在这个夜里，当安赫尔依偎在那些女人身边寻找着“安慰”时，前所未有强烈的负罪感冲击着他，在与尤莉丝相处的过程中，他那几乎消失殆尽的人性一点点复苏。
有着人性却心中还有恶魔的种子，这令他无比煎熬。
深思熟虑之后，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保护尤莉丝的资格，尤莉丝跟自己在一起只有可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他非常的不舍，但是尤莉丝在自己身边的危险，远远超越了他能够给她的保护。
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他必须让尤莉丝离开。
当安赫尔回到地下室，一切都安静地有些反常。
他的鞋跟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声。
“安赫尔？”
坐在地下室角落里的尤莉丝已经恢复了冷静，她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安赫尔回来。
当安赫尔一踏入地下，她便察觉到了。
“是你吗，安赫尔？”
她站起身来，向着铁门走去。
安赫尔慢慢靠近，咽了下口水，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
“抱歉，尤莉丝。”
“安赫尔，把门打开。”尤莉丝轻拍铁门。
“不，尤莉丝，听着，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在说完之前，原谅我不能打开门。”
尤莉丝叹了口气，坐下来靠在了铁门上，“好吧，你说吧。”
“我希望你能离开。”安赫尔倚着铁门一旁的墙壁。
“离开？”尤莉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是不想要我离开庄园吗？”
“我的意思是，永远离开庄园，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安赫尔，我无处可去！”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走。”
“你必须走，去哪儿都行。”安赫尔说得很急，几乎没有停顿，“去魔法学校，去狮鹫郡……我一定会把你送走，哪怕是妓院。”
“你要把我送到妓院去？！”尤莉丝回过头，仿佛自己眼中的火可以穿透铁门烧到安赫尔一样。
“呃，不，只是个比喻。”安赫尔眨了眨眼，“你必须走。”
“为什么？”
尤莉丝又加重了语气，“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你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济我！”
“因为你让我感到讨厌了。你有一张不饶人的嘴巴，在我家乱施魔法，总是好奇一些不该问的事情，还未经允许碰别人的东西。”安赫尔剧烈地头脑风暴，只是尤莉丝并不能看到。
这显然是他强词夺理编造出来的谎言。
尤莉丝沉默了一会儿。
“是吗？我不接受这个理由。”
安赫尔转过身，拳头打在墙上，“尤莉丝！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如果你不走，就永远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他的嘴因自己咬牙切齿而洇出血来。
“我不走。”
安赫尔更用力地捶了一下墙，这下手上也流出了血。
尤莉丝似乎被那墙壁的震动吓了一跳。
安赫尔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睛在这阴暗的地下晃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因为我是吸血鬼。”，他几乎没有喘息，“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他说得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在这般安静的地下，尤莉丝恐怕不会听见。
然而即使是现在，尤莉丝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在进入地下之前，尽管安赫尔身上的谜团从未消退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有可能是一个吸血鬼。
即使是刚刚看到这些棺材时，她的心中也只有惊悚，而没有那么多过多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安赫尔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整个人都瘫在墙边。
他最终还是告诉她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他们之间最后一道墙，终于倒塌了。只是这一刻，安赫尔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尤莉丝站起来，趴在铁门上，“可是……你不怕阳光。”
“我是混血儿，我的母亲是人类。”
“那么你当初救我，是为了……”
“你的血。”
“可你从来都没有伤害我。”
“老天，我相信我伤害过你。”
尤莉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久远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疤痕。
“我是个恶魔，尤莉丝，看在上帝的份上，远离我吧。”
“但是你让我活了下来，还给我东西吃，给我地方住。没有恶魔会这样做。”
尤莉丝说得很轻，反而像是在安慰安赫尔。
“你和他们不同，你并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你有一部分是人类。”
安赫尔想也是如此，与尤莉丝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就像个普通人。
“在我身边，威胁太多了。不止是我，还有很多，恐怕连我都难以应付的东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你远离我。”
“可这是我的选择。”尤莉丝十分坚定。
“让我出去吧，安赫尔，我的脚腕好痛。”
安赫尔嘟囔了一句咒语，铁门缓缓打开。
尤莉丝几乎是扑到安赫尔身边。
第二十章 渴望
尤莉丝跪坐在地上，打量着墙边失神的安赫尔，他好像因为做了什么极其重要决定，而竭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的伤……”
“已经痊愈了。”
尤莉丝的手不自禁放在安赫尔的腹部，那原本缺损的部分已经完好如初了。
“太奇妙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尤莉丝抬头看着安赫尔“我是说……精神上？”
安赫尔眯了一会儿眼睛，“啊……显然并不太好。”
“你根本不想让我离开，对吗？”
“但我确实需要这样做。”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但我也不能保护好你。昨天晚上我的腿甚至被他们……天，真恶心。”
尤莉丝轻轻皱了下眉头，看向了安赫尔毫无异样的腿。
“我可以跟你一起对付他们。”
“你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送上门的兔子。”
尤莉丝垂下眼，眼睛飞快转动。
“等你帮我把魔法书买来，我会进步地很快！然后父亲的那本书，等我们研究出它的语言……那是黑魔法！一定能对付那些……”
安赫尔伸出食指，落在尤莉丝嘴唇上。
“那些事情不会发生，因为你现在就要走。”
尤莉丝抓下安赫尔的手：“绝不！”
安赫尔稍显无奈，说得十分认真：“他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连我也是。我生来就背负着诅咒，你永远想象不到我的危险。”
“别忘了，我咬过你，知道你血液的滋味，那对我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搞不好就会杀死你。”
“我不这样觉得。”
安赫尔想，尤莉丝如果不是有十分的勇气，那么就是实在的愚蠢。
“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在暴雪天救了我，在雷雨天中帮我捂住耳朵，给我点燃炉火，用獠牙安慰我，教我钢琴，带我走进吸血鬼的世界的好人——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
“你是不是人类，有没有危险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哪怕你真的是吸血鬼，是因为想要吸我的血才救我，我也愿意这样做。”
但是安赫尔才不想要这样的报答。
尤莉丝向安赫尔伸出自己的胳膊，那光洁地手腕展露在安赫尔的面前。
“除非你咬我，证明我你会因为觊觎我的血而伤害我。”
安赫尔感到哭笑不得，把她的手压下去，别过了头。
他掌心所触碰的，正是他永远不想舍弃的温度。
“安赫尔，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时光……”
“别说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那种会丢下朋友逃走的人。”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尤莉丝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不会把你置于危险之间。”
安赫尔抬头仰望着那无穷无尽的黑暗。
“一切都是我的罪孽，也许真的……我本不该救你。”
“你真的要让我离开吗，即使我会被我母亲抓走？”尤莉丝再三确认。
“即使你会被你母亲抓走——那也是属于你的宿命。”安赫尔无比坚定地看着尤莉丝的眼睛。
“我的宿命是你，安赫尔。”
安赫尔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透过那些许落下的光，尤莉丝那依旧透亮的绿色眼眸几乎要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安赫尔收回手。
“荒唐。”
他突然起身，走进了地下室，“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安赫尔？！”
尤莉丝还没来得及起身，安赫尔便化作烟雾闪现到地下室中，关上了铁门。
“我房间的柜子里有一些药品，等扭伤好了就离开吧。至少离开之后，你再也不需要为了逃走跳下二楼的窗台了。”
“我希望等我出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砰！”尤莉丝用力捶打在铁门上。
“懦夫！”
“不要再扭伤手腕了。”
尤莉丝失望极了，她转身离开地下室，一瘸一拐地。
她的脚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有些隐隐作痛。以及，确实，她需要休息。
她不是安赫尔，她明白，她永远无法体会到安赫尔的恐惧。
但是事实也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他麻烦重重的时候，她觉得她更不应该离开她。
她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她想要证明她不只是会添麻烦。
就算她只是一个15岁的女孩，但是她有一头奇妙的点子，还有魔法，还有智慧。
无论是怎样的困难，有她在，总比他一个人硬抗要强得多。
安赫尔已经一个人面对寂寞、面对绝望、面对那些苦难，度过了那么多年，也许是他还不适应与“伙伴”一起战斗，也许正如他所说，他唯恐尤莉丝会因他丧命。
但是尤莉丝绝不会放弃他。
他的心是那样的冷，冷到人性的温暖几乎要消失殆尽了。
他的心是那样的孤独，孤独到面对这样炽热的情义会感到害怕。
尤莉丝躺在那熟悉的床上，她在想，即使安赫尔是一座漂泊的冰山，她也会用体温去融化他。
她绝不会离开他。
她不会让安赫尔失望，她要让他明白，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是不会因为任何危难而削弱一丝一毫的。
那也许正是爱之所在。
安赫尔躺在棺材里，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精力在源源不断的流动。
很多次，他误以为是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也许是尤莉丝的温度还残留在棺材里的缘故。
他从没有一刻在停止思考：尤莉丝真的非走不可吗？
是的，他想是的。
也许尤莉丝与他在一起，会让他变得更有力量，一些……为了在乎的东西拼命的力量，但是更多的，他害怕。
他不想尤莉丝因为她受到任何威胁，他受够了。
受够了忍耐，受够了谎言。
为什么尤莉丝不想离开，他不明白。人类的情感，他还没有体会到那一步。
他只知道，遇到危险就应该离开。
而当他被这人性的温度围绕的时候，他也似乎能体会到一些——那些叫做依赖的东西。
他的不舍，不是因为尤莉丝那绝无仅有的鲜血。当他闭上眼睛，竟是尤莉丝露着虎牙大笑的样子。他冰冷的肌肤上，似乎每一寸都有着尤莉丝的温度。
安赫尔的嘴角不禁上扬。他感觉，就好像他确确实实有了生命，那是尤莉丝给他的礼物。
她是对的，安赫尔想。
他意识着自己迫切的希望尤莉丝在此刻离开，也许正是因为想要逃避内心中那些从未拥有的感觉。
他不舍让尤莉丝受苦，所以这么多时日，他从未对她再次下手，甚至关乎起她母亲是否会伤害她。
因为在乎尤莉丝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了牵绊；又在自己被压制时，顾虑起她的安危。
一切的缘由，他并不敢贸然称之为爱，但是可以肯定，他真的很需要她。
他恐惧这种巨大的转变：人生中突然涉足一个看似绝不可能与他相遇的人，暗无天日的生活突然燃起希望，甚至是有了牵挂。
但，那正是他想要的。
他也许曾经习惯孤独，却又从未停下渴望着知己与人性的光辉。
直到这一刻，他猛然发现，原来他想要的一切，都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他的身边。
尤莉丝，他想要她。
他想要跟她一起生活，一起成长，无论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他想要跟她一起面对。
第二十一章 爱人的低语
五天过后，当安赫尔重新回到房间里，尤莉丝正坐在钢琴前。
当她注意到他，她手上的动作猛地停止，合上了钢琴盖。
“我想我前几天用错了魔法给自己施了诅咒所以我离开这个庄园就会死掉！”
尤莉丝瞪大眼睛，说得飞快，说完之后还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排练了很多次，早就准备好了等安赫尔出现之后如何应付他。
安赫尔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流露出了一丝脆弱的笑容。
“哇哦。”
他向着尤莉丝走去，却没有靠近她，只是坐在她不远处的沙发上。
“这些天你是都吃什么活下来的？”
他有些不解。
“我从你柜子里找到了钱，每天都会去郡上买一些肉和蔬菜。我以前在家里经常下厨来着。”说到这儿，尤莉丝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安赫尔的眼睛转了半圈，“如果你离开庄园就会死……”
尤莉丝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的笑意也变成了惊恐。
“我什么都没说！”
安赫尔好像得逞了似的，反而笑的很开心。
“你知道吗，尤莉丝。”他把手搭在沙发背上，“我这一百多年做过最无悔的决定，就是从雪地救出你。”
他瘪了一下嘴，看向尤莉丝。
“你的脚怎么样了？”
尤莉丝伸出脚摇了摇，“并不是太糟——但我想我还不能离开……”
“别担心，尤莉丝。我想，你可以不用离开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有决心要跟我一起生活吗？”
“当然，永远！”尤莉丝眼中焕出了光，她雀跃般地起身坐到安赫尔身旁。
“别那样说。”安赫尔赶忙止住她，“你永远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但是我知道。”他继续说，“你非常年轻，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你对我好奇，我可以理解，或许不到半年你就会厌倦。”
但是尤莉丝却无比坚定。
“我并不是因为你是吸血鬼才想要接近你，更不会因为你是吸血鬼就离开你。很显然，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普通人类——虽然闹过一点小误会，但是在我眼里，你绝不是什么恶魔。”
安赫尔心中竟然有些欣慰，这个有着魔力的女孩，就好像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成为”一个人。
“你学会读心术了吗？”
“那太难了。怎么了？我说到你心坎里了？”尤莉丝纤细的手指微微向前，戳在安赫尔半掩的胸前。
“我确实向往着生命，我敢打赌别的吸血鬼不会有我这样的觉悟，但也只是一种无谓的渴望。我只是在用欺骗以及表演让其他人信服我精心编制的谎言，我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使不能成为人，也至少像是个仁慈的血族。”
安赫尔看着她，“是啊，至少我从没有杀过人。除了一次。”他垂下头。
“那次是为什么？”尤莉丝侧耳倾听。
“一个男人，想要伤害一个小女孩。”安赫尔看了一眼尤莉丝，“她那时比你还要小的多。”
“你杀了人类中的恶人，没什么好自责的。”
“噢……我也想过，我也许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但是我被抚养我长大的人赶走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素食者，也非常的死板。”
“说实话，杀人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所以你每天晚上出门，是为了血。”
安赫尔默认，“只能算是夜宵。每天从他们身上获取一点血，维持一天的体力。我不能太贪心，那会杀死他们。”
尤莉丝皱了下眉头，“你都是在哪儿找到那些人的呢？不会被人发现吗？”
安赫尔当然不能知道他最近这些年都是在妓院“狩猎”的。
他欲言又止，犹豫再三，“你知道我也有一些能力吧，我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比如让他们被我蛊惑，然后抹去他们的记忆之类的。”
尤莉丝被这个话题吸引，似乎忘记了安赫尔少回答了一些问题。
至少证明了安赫尔确实是谈话的高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控制我，让我自己选择离开这里呢？”
“好问题。”安赫尔整理了一下坐姿，“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法术对你没有任何效果。”
“我想也许是因为你是巫师？”
“那我可要谢天谢地。”尤莉丝挑了下眉毛，“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可有一大堆问题。”
安赫尔轻笑，“洗耳恭听。”
“你那个吸血鬼研究学家的父亲，并不存在是吗？”
“没错，这栋房子曾经住着一个三口之家，有两个女仆，一个管家，一个车夫，我在这儿当了很久的男仆，直到他们每一个人走向他们最终的宿命。”
安赫尔昂着头，仿佛那数十年前的故事突然排列在他的眼前。
“你似乎很怀念那段时光。”
“也不能说是怀念，对于吸血鬼来说，能与人类一起生活，那是很难得的。”
“我明白。”尤莉丝眨了眨眼，“那么袭击你的那些人呢？”
“他们是我的同族，罗梅罗家族的吸血鬼。”
“可你并不姓罗梅罗。”
“埃利亚斯是我母亲的姓，与你相反，我的父亲和他的族人杀死了我的母亲。”
“……这就是你没有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吗？”
“他们也厌恶我。”安赫尔耸耸肩，“我生来就无法被任何一个名词定义，一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答案，‘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属于哪里？‘”
“我不能被称为人，也不被同族认可，也许我真的只是：‘nobody’。”
“你是安赫尔。”
“安赫尔只是个名字。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类甚至以为我真的是什么卢斯男爵。”
“不，你在这儿，安赫尔，这就是你。”尤莉丝的手慢慢展开，放在安赫尔胸膛上，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透过薄薄褶皱的衬衫，甚至碰到了他胸口的肌肤。
“它甚至从来没有跳动过。”
“用心听，我相信它是有生命的。”
安赫尔慢慢闭上眼。
不是很清楚，但是似有若无，他好像真的听到了那该死的心跳声。
是尤莉丝的魔法吗？不，对安赫尔来说尤莉丝就是最要命的魔法了。
她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你就是你，安赫尔，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你有人类的仁慈，也有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没有人可以打败你。”
“所以千万不要被自己打败。”
安赫尔冰凉的手情不自禁覆盖在尤莉丝的手背上，他的“心跳”与尤莉丝的脉搏逐渐重合，不分你我。
两颗本质孤独的心相遇，现在也许正是他们最贴近彼此的时刻。
尤莉丝反握住安赫尔的手，“你是吸血鬼，我早就应该有所察觉的。”
“万幸没有。”安赫尔睁开眼，换了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你应该之前就想告诉我真相吧？”
“每一天都想。”
“那一定很艰难。想说出来又怕我因害怕而逃走。”
“不、不，恐惧是人之常情。”安赫尔昂头躺在沙发背上，“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这样一个自私卑鄙的小人，为了自己，一直在欺骗你。”
他皱了下眉头，看向尤莉丝，“其实我对你还不赖吧？”
尤莉丝充满崇敬地摇了摇头，一只手垫在下巴上，趴在了安赫尔肩膀上，“精妙绝伦。”
“对了，你会做饭？那么看来以后我不用帮你准备食物了。”
安赫尔起身向着二楼走去。
“拜托！”尤莉丝诧异地瞪大双眼。
他真的很煞风景。
安赫尔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肚子。
“五天没有吃什么，我很饿。”
“你要喝我的血吗？”
安赫尔挺直着背，脚尖一扭又转过身去，十分优雅地走上楼梯，手上的手势也从未停止过。
“不，我换一件衣服就出去狩猎。”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尤莉丝朝楼上看。
安赫尔从二楼的栏杆处伸出头来，“当然不行！”
尤莉丝显然有些失望。
“至少今天不行。”安赫尔的房间传来声音。
他飞快换好衣服又走下楼来。
尤莉丝从没有觉得他华丽绅士的打扮是这样英俊地带有目的性。
“春季狩猎战还在进行，最近森林里都不太太平。虽然白天他们很少会出现，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够速战速决，晚上在家里保证你的安全。”
“什么是春季狩猎战？”尤莉丝趴在沙发背上，铜铃一般的眼睛直直望着安赫尔。
他穿上皮鞋，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高高竖起的衣领，“恶魔的游戏。”
他打开门，“晚上见，小公主。”
“你要保证以后也会带我去！”
安赫尔看了一眼天花板，“瞧瞧我忘了什么，我想你的魔法书可能已经来了，我得赶快去看看。”
他就这样在尤莉丝面前溜走了。
一路上，安赫尔总是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是有一种真正如释重负的感觉在他的胸膛中蔓延。
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自己胸前，尤莉丝仿佛就在他的身边，当他感受到她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力量
第二十二章 报复
安赫尔似乎从未跟任何一个人类说过他的身份。
哦不，他曾经说过。在他被谢里夫放逐之后，他流浪了近十年。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他在白鹭郡的渔村曾经遇到过一个少女，她善良、朴实并且超凡脱俗，也短暂地收留过他。
他那时对人类还没什么戒备之心，他以为他们相爱了，便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诉了她，而现实却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奔，反而是被她发了疯一般赶出了家门。
甚至整个渔村都请来了巫师，说要驱逐恶魔。
安赫尔想，也许他收藏的那些吸血鬼文献中，就有一篇是为自己年少的懵懂而写的。
他曾经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从未伤害他们，他们却如此痛恨自己。难道从一开始，他想要融入人类世界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而现在他明白了，那个女孩没有错，他或许也没有错。
他们只是本不应该相认的一双人。
“感觉好点了吗？”
“我想好多了。”
尤莉丝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安赫尔那洇着血痕的英俊脸颊，一脸无奈地打俏道，“我想伟大的卢斯男爵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出席场合了。”
“我想也是。大概八个小时之内是不能了。”
尤莉丝把毛巾揉搓干净，接着拿出绷带，准备缠在安赫尔擦伤的手上，“其实不用的……”
“碰到伤口你也会疼不是吗？”
安赫尔歪了下头，默认了。
尤莉丝认真地缠着绷带，还依旧喋喋不休，“那马车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看不到你这样一个大活人，撞倒你之后甚至连停都没停！”
安赫尔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尤莉丝的头顶，“不要再生气了，车夫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而且我也走神了。”
毕竟他那个时候正在路中央看着报纸——自从上一次从酒吧回来，他每次去郡上都会习惯性地买一份报纸。
尤莉丝用力系紧绷带，安赫尔疼得嗷叫了一声。她瞪了他一眼，“那你以后最好要记得看路！”
尤莉丝起身把脸盆搬到浴室，整理好东西。再出来的时候，安赫尔已经一瘸一拐地从壁炉旁的地毯上挪到了床上。
安赫尔把床头柜上的报纸递给尤莉丝。
“什么？”
“你自己看。”
尤莉丝接过报纸，头版便是，《渡鸦郡又现连环杀人事件，正义巫师已快马加鞭！》。
“艾尔曼诺去渡鸦郡了？”
“没错，你的魔法书破译工作恐怕又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尤莉丝气冲冲把报纸甩在柜子上，猛地推了安赫尔的肩膀一把，他整个人都无奈倒在床上。
“所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趁着！他在郡上！赶紧！找到他！”
天，她就像一个喇叭一样。
安赫尔伸开双手，挡在面前，慢慢起身，以免她气急想要在自己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一拳。
“我只是担心……你知道的，那个人太古怪了，又了解吸血鬼的起源，如果他认出我的身份，那麻烦可就大了。”
“说得有道理。”尤莉丝冷静下来，灰心丧气地坐在他的一旁，“那我怎么办？”
安赫尔轻拍她的后背，“别担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文字，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不可能整个巴普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怎么解读这种文字。”
“那你怎么去找呢，整个国家这么大，岂不是大海捞针。”
安赫尔眨了眨眼，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那就暂时搁置，等机会来找我们。”
尤莉丝一脸怀疑，“你不会在骗我吧？”
“当然没有！”安赫尔补充了一句，“好吧……以防真的被机会遗弃，我先给你补偿。”
“什么补偿？”不愧是个小孩子，尤莉丝立刻忘记烦恼似的变得期待起来。
“你之前说想要跟我一起‘狩猎’，对吗？”
“当然！”
“明天我会带你……试一下。”
尤莉丝兴奋极了，站起来连连转了几个圈，洋装旋转得如同盛开的花，脸上的笑容却比这朵花更灿烂。
人类真的很容易满足。安赫尔想。
他偷偷笑起来，霎时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也被同化了一样。
“所以，我们去哪？”
第二天，他们准时出发。
晚霞映在安赫尔和尤莉丝的头顶，尤莉丝小步跟在安赫尔的身旁，与他一起傍着黄昏向着郡上走去。
“你觉得呢？”
“我希望我们去魔法学校。”尤莉丝咬牙切齿的说：“康妮兰曾经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给隔间的门施加了锁咒，让我迟到被罚打扫学校一个星期。”
“噢……真是个报复心十足的坏女孩。”
“拜托，我们是‘恶魔’！”尤莉丝突然挽住安赫尔的手腕，咧开嘴露出自己的虎牙，摆出一副很凶狠的表情。
安赫尔忍俊不禁，“没问题，‘恶魔’们要去替天行道了。”
他们守在魔法学校门口一侧的草丛里。
“今天是周五，她每周这个时候都会回家。”
“你确定她会走这条路吗？”
“千真万确。等她出现，我们赶快跑到后面的胡同里，等她经过的时候把她拖进去！”
安赫尔站在尤莉丝身后，感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带来‘参观’的人。
“你似乎有着很精密的计划。”
尤莉丝猛地回头，“当然！我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一天！”她拍拍安赫尔的肩膀，“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然后又迅速地回过头去，真的像一只正在捕猎的豹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人潮。
“她来了！”尤莉丝拖着安赫尔鬼鬼祟祟地向胡同奔去。
康妮兰和一旁的女孩有说有笑地走出大门，接着右转，向着有胡同的那条路走去。
路灯已经燃起了，但是胡同里却是漆黑一片。
安赫尔昂起头，清透黑夜上的星河仿佛近在咫尺。
“她来了她来了！！”尤莉丝激动地拍打着安赫尔的胳膊，在胡同口露出一个脑袋。
安赫尔从未见过尤莉丝如此滑稽的模样，“你最好冷静一点。”
尤莉丝听话地深呼吸了一次。
“等等。”安赫尔似乎注意到什么，“她旁边还有一个女孩。”
“怎么，两个人你应付不了？”
安赫尔有些迟疑，“那倒不至于……不过第一次带你出来，其实没必要这么闹这么大。”
“没关系，她旁边那个女孩马上就要左转进胡同了。只需要再走五步。”
果然，五步之后那个女孩离开了康妮兰，只剩下全然不知自己是何处境的康妮兰还在哼着小曲儿阔步向着危险逼近。
“你之前都是怎么做的？”
“什么？”
“我是说，你应该有什么法术让他们失去意识，或者是心甘情愿地让你咬？”
“噢，当然。”
“怎么做？”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喝男人的血，女人的血味道要好多了。所以我一般都是——让她们爱上我。”
安赫尔还抬眼打量着远处的康妮兰，也就没有看到蹲在自己身下，尤莉丝那蔓延出火的眼神。
“干得漂亮。”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点困窘，“但、但这次不行！”
安赫尔偷偷一笑，手落在尤莉丝那软蓬蓬的头顶上，像是在揉一只猫咪。
“当然，我也可以用意念控制他们休克，并且醒来时也不记得这些事。你可要看好了。”
第二十三章 最佳拍档
等康妮兰走得够近的时候，安赫尔在暗处集中注意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一般不会这样做——隔空施法要稍微费劲一些。对于安赫尔的心灵控制，更快捷的方法就是与当事人直接进行肢体接触，他通常都是给那些女人一个吻。
安赫尔虹膜的外侧慢慢变红，当他施法的事情，这种状况经常出现。他想可能是他的力量都集中在这双迷人的眼眸上了。
伴着夜色，他和尤莉丝并不容易被发现，但是随着康妮兰越来越靠近，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尤莉丝不禁产生一丝怀疑。
“怎么回事？安赫尔，快动手啊？”
“我发誓我已经在施法了！”
“天！我知道了，她也是魔法师。”
眼看康妮兰与他们的距离只剩下两米。但这并不是最恐怖的。
她与墙角后的安赫尔对视了。
“该死！”安赫尔猛地闪身到墙壁后，紧要关头，尤莉丝起身掏出藏在腰间的魔杖。
“做个好梦！”
她冲到康妮兰面前，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对她施了咒语。
康妮兰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安赫尔，快过来！”
安赫尔赶忙与尤莉丝一起把她拖进胡同深处。
万幸这个地方没有路灯。
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在胡同底的墙角根，康妮兰昏死过去，横躺在他们面前。
调整过呼吸，“哇哦……”尤莉丝禁不住笑了，“真刺激！”
而安赫尔显然还没有回过神。
他确实感到有点丢脸，第一次带尤莉丝狩猎，结果自己却出了岔子；同时，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尤莉丝的反应没有康妮兰快，那个女孩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等下他一定要下口狠一些。
“安赫尔。”尤莉丝看向他，把手指向康妮兰，“可以用餐了。”
安赫尔则迟迟没有动作，只是望着尤莉丝，最后意味深长地抱了她一下，还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想我们以后需要更严谨的计划。”
尤莉丝欣慰一笑，“我还恐怕你不会再让我跟你出来了。”
“不。”安赫尔耸了耸肩，“你做的很出色，我自愧不如。”
“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有你似乎真的更好一点。”他朝尤莉丝眨了下左眼，向前跪了一步，把康妮兰抱在怀里，露出了他的獠牙。
但是安赫尔却没有立刻开始，反而转过身，看向尤莉丝：“转过身去。”
尤莉丝歪着头，“我想看。”
“……不行！这对吸血鬼来说是很隐私的事情。”
“你害羞了？”她轻轻一笑。
也不能这样说，他只是不想让尤莉丝看到自己被兽性支配的时刻。
安赫尔一时语塞，但尤莉丝还是瘪了瘪嘴，“好吧，我闭上眼睛。”
虽然这里一片漆黑，但是在星光的投影下，安赫尔还是可以看到尤莉丝那垂坠的长长睫毛。
他转回头，撩开康妮兰蜷在脖子旁的头发，正中靶心。
几分钟过后，他急促呼吸着结束了这一切。
新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涌动。
他把康妮兰放在地上，把她的头发重新布置在她的颈窝，对她施了遗忘咒。
转过身，尤莉丝还乖乖闭着眼睛，虽然他并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偷看。
安赫尔坐回尤莉丝的身旁，翘着一只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洋娃娃一般的侧脸。
“安赫尔？你还在吗，我要睡着了。”
“在。”
“我可以睁开眼了吗？”然而刚说完，尤莉丝便意识到刚才安赫尔的声音是从自己身边传来的，立刻睁开了眼。
“噢……我还没有让你睁眼呢。”
尤莉丝皱了下眉头，看了看地上的康妮兰，又看了看安赫尔，摊开双手，“可你已经结束了！”
“但是你打扰到我欣赏天使的侧脸了。”
尤莉丝向后缩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噢……我想天使睁开眼睛也会挺不错的。”
她嘴角不自觉扬上去，万幸胡同里没有什么光，不会让安赫尔注意她泛红的脸颊。
“你说的对。”
安赫尔笑起来，伸手蹭了下尤莉丝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尤莉丝心中的温度也变得波动不平。
尤莉丝轻轻垂着头，犹豫再三才抬起眼看向安赫尔。
“你眼睛的颜色……似乎变深了。”
“是血的颜色。”
她直起身子，双手环住安赫尔的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太神奇了。”她脸上充满着喜悦，“你每次吸完血都会这样吗？”
“嗯，大概四小时之后会散去。”
“噢……所以你每次都要在外面待一整夜——只是为了避开我。”尤莉丝轻轻眯了下眼。
安赫尔难为情地笑了笑，“谁能想到你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心理承受能力居然这么强呢。”
“我才不普通。”尤莉丝跟他反嘴，“不过这恰好说明你救对人了。”
她就在与安赫尔近在咫尺的地方，这惹得安赫尔的眼神不经意变得宠溺。
他慢慢抬起手，经由自己的右肩和尤莉丝的胸前，钩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想是的。”
安赫尔抬起头，尤莉丝也随着他向上看去。
印制着银河的画卷仿佛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银色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二人，散落在尤莉丝的每一寸肌肤上。
那一刻，安赫尔坚信，那是天使的圣光。
此后的每一天，尤莉丝都会与安赫尔一起“狩猎”。
事已至此，安赫尔再也不需要为了向尤莉丝隐瞒真相而在郡上消耗一整个夜晚。在尤莉丝的帮助下，他捕猎的效率似乎高了许多。
他们每天傍着黄昏出发，再趁着夜色归去，每天只需要花费两三个小时，甚至回家之后，他们还可以一起弹一会儿钢琴，再拥有一段充足的睡眠。
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或者说，他们形影不离。这让安赫尔心中的焦虑也少了许多。
安赫尔再也不需要去妓院了，在尤莉丝的鬼点子下，她总是能为他找到最合适的“猎物”，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当然，大多数都是恶人。
其实安赫尔想说，恶人的血并不像那些漂亮的女人那般甜美，他们是苦涩的，因为他们的心是黑暗的。
但是他向尤莉丝撒着善意的谎，因为这是尤莉丝想做的事情，他也愿意为她去做。
毕竟这让他感觉，即使自己天生有着魔鬼的命格，似乎也有着惩恶扬善的权力。
不知道是否是尤莉丝本就这样打算：让如此这般生活的安赫尔，渐渐感觉自己身上慢慢少了些背负的罪恶。
他们就像一对天生的拍档，做尽了“坏事”。
但至少他们谁也不再孤独了，他们每个人，都为自己曾经的选择感到很幸福、很满足。
他们让彼此相信，两颗真正孤独的心，原来真的可以碰撞出火花。
第二十四章 野餐
尤莉丝不喜欢安赫尔待在地下室里，即使他知道睡眠脆弱的安赫尔真的很需要那些枯燥乏味的修炼。
但是安赫尔在尤莉丝面前也仿佛变得没了脾气一样，就如她希望那般，选择了用更多的睡眠代替与棺材惺惺相惜。
每个白天，安赫尔几乎都在睡觉。而尤莉丝就自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照着安赫尔帮她买来的魔法书练习魔法，或者只是简单地在他的房间里看书——只要陪在他身边。
她偷偷给安赫尔施加过几次隔音咒，当然，她没有告诉过他这个秘密。
显然安赫尔也向他反馈过，他的睡眠质量似乎变好了，他想大概是尤莉丝的魔力。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四月是安赫尔最喜欢的季节，万物复苏，仿佛也有他的一份。
气温刚刚好，可以穿着不薄不厚的衣服，也不需要费劲点燃火炉，每一阵风都伴随着清爽，虽然他闻不到人们脑海中萦绕不去的花香，但是他似乎能够感受得到。
尤莉丝把格子布铺整在黑森林的湖边，满心欢喜地掏出安赫尔篮子里准备好的那些甜点与美食。
安赫尔有时也在想，这个女孩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就在早上，他睡得正酣，突然被她叫醒，说想去野餐。
于是几小时后他便出现在了这个地方，睡意朦胧地，参与了这样一个他从未做过的事情。
倒还蛮新奇的。
“这个活动的意义是什么？”
“欣赏美景，看草长莺飞，捕捉云朵飘回的瞬间，感受生命，和最亲密的人一起谈天说地。”
尤莉丝卖力地铺平野餐布，安赫尔则兀自坐在草地的一边。
她前面说了些什么，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唯独——
“最亲密的人？”
“没错！”野餐布铺好了，尤莉丝跪坐在野餐布上，似乎十分有成就感。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爱人？”安赫尔抛了一下手边的面包又牢牢抓住，好像在掩饰自己内心那并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的躁动。
尤莉丝猛地回头，“什么？！”
她别过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浑身上下像是个慢慢烧开的水壶。
最后她犹豫再三还是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绕到安赫尔身后，把他推搡到野餐布上坐着。
不管怎样，只要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就可以。
“意思是……你是我的家人！”
“噢……从朋友变成家人，好像离爱人也不远了。”
“想的美。”
尤莉丝倒了两杯红茶，摆在野餐布上，一边咀嚼着新鲜的夹蛋吐司。安赫尔则坐在她的一旁，朝湖面打着水漂，百无聊赖。
“尝一下？”尤莉丝拿了两片面包，用叉子轻轻叉了一块培根，夹在面包片之间，递到安赫尔面前。
安赫尔甚至头都没转，“你都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就没有必要再看我假装人类的食物很好吃了吧？”
可惜尤莉丝才不是那种怕硬的女孩，她很刚强，非常，安赫尔一开始就知道。
她偏要把面包怼到安赫尔面前，“你不尊重我烤的面包，就是不尊重我！”
安赫尔意识到完蛋了，慢慢扭头看向自己一旁这个随时准备爆炸的小河豚。
“好吧……”他接过面包，实在是哭笑不得。
尤莉丝咬了一口面包，美味。
“你又不像那些人，吃一点没关系的。”
安赫尔轻轻咬了一口，心中十分后悔。他当初就应该告诉尤莉丝自己吃人类的食物会痛不欲生。
有东西在靠近。
安赫尔猛地直起身，竖起鼻子，把手上的面包顺手放在了盘子上。
“怎么了？”
“呃……”安赫尔似乎在组织语言，“你介不介意我去吃点‘零食’？”
尤莉丝看了一眼盘子里只有一圈牙印，一丝一毫都没有缺少的面包，叹了一口气。
“去吧。”
安赫尔满心欢喜地向着森林奔去。这才是看到美味的样子。
尤莉丝拿起盘子里的面包，撕扯着一同吃掉了。
但是没过多久，尤莉丝敢说几秒钟都没过去，安赫尔便立刻快跑着回来了，快跑到甚至有残影。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吸血鬼奔跑时的样子。
“你刚刚是瞬间移动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安赫尔耸了下肩，“问题是，我们现在是在天鹅郡边界对吧？”
尤莉丝抬头看了看高耸的杉树顶层的天空，试图寻找太阳的身影。
“大概是的。”
“那么，向南一公里的地方，应该就是鹤林郡了。”他咽了下口水，无奈地坐了下来，“那是罗梅罗的领地。”
他显然感觉无比遗憾，“那么肥的一只兔子—我都抓到它了—该死的是，我却不能吃。”
“等等……”尤莉丝抬起手，“你刚才那一会儿，跑了一公里？”
“嗯哼。”安赫尔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莉丝大口啃了一下面包，压抑一下自己心中的惊讶，“真恐怖。”
“比起看到我吸血，你居然更怕这个？”
“我只是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感觉？像在飞吗？”
安赫尔拿下尤莉丝手中的面包，突然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怎么了？”
安赫尔把尤莉丝横抱起来，面对尤莉丝的诧异给了她一个很坚定的眼神。
“你可以亲自尝试一下。”
一瞬间，尤莉丝只觉得自己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她的双手紧紧搂着安赫尔的脖子，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鸟的叫声，花的香气，从她的面前贸然闯来，又霎时与她擦肩而过。
她感觉，安赫尔好像让她拥有了整个世界。
再睁开眼，她已经来到了天鹅郡的山崖上。
安赫尔轻轻把她放在地面上，“感觉怎么样？”
她摇晃着扶着安赫尔的肩膀，向着山崖下望去。
“有点儿头晕。”
整个天鹅郡尽收眼底。
远方的太阳正高悬地平线之上，人潮、马车、楼房被镀着一层金闪闪的光芒。
“好漂亮啊。”
但是对于安赫尔来说，这一切美景再动人，也不及尤莉丝的万分之一。
她的虎牙微微露出，可爱极了。在她千万副面孔中，安赫尔最爱的便是她笑起来的样子。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野餐布放在这里。”
“说的对。”
“等我一分钟。”
几乎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安赫尔便已经带着野餐箱回到了山崖。
他们一起躺在那柔软的布料上，注视着头顶如棉般柔软的云朵。
尤莉丝给安赫尔指着那些千奇百怪的云朵，甚至根据他们的形状给他们起了名字。
“你幼稚得像个五岁的小孩，而不是十五岁。”
“拜托，安赫尔，你能不能有点情调啊！”
安赫尔沉默了一会儿，好好体会了一下尤莉丝所说的情调的意思，然后突然起身向后走去了。
“你去哪里？”
安赫尔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森林入口摘了一朵雏菊，带回了尤莉丝身边。
他学着人类的样子嗅了一下。
没有血的气息。
然后把尤莉丝的头发拢在右耳后面，把花轻轻别在她的发际间。
尤莉丝呆住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了。
安赫尔盘腿坐在他的一旁，仔细看着那朵花，紧接着是她的脸、她的眼睛，一直带着笑意。
“很配你。”
“好吧……你也蛮幼稚的。”
只是刀子嘴罢了。
她确实感觉很开心。
尤莉丝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朵花，低声说道，“不要总觉得我是小孩子了，很快我就要十六岁了。”
在巴普国，十六岁就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什么时候？”
尤莉丝抬眼看向安赫尔，显然有些疑惑。
“我是说……你的生日？”
“噢……”尤莉丝似乎很兴奋地准备夸夸其谈，“很快了，就在这个月底。”
她当然不会忘记补充，“四月的最后一天。”
安赫尔轻轻点头，“看起来是个让人知道了就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怎么，你在盘算给我什么惊喜吗？”
安赫尔轻轻翘起嘴角，“你最好期待一下。”
他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第二十五章 爱的奉献
正当晚霞落幕，世界被橘黄色笼罩，一切都暖洋洋的时候。
安赫尔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褪了。
他轻咳一声，似乎看起来不太舒服。
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只是饿了。尤其是在不久前刚刚面对一只到手的兔子从自己面前溜走，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了。
昨天他捕猎的那个人，想必一定做过不少坏事。
他喝下第一口，便已经全然没有了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苦不堪言。
但是在尤莉丝面前，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只抓一个人还不够的“贪婪”吸血鬼。
而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进食，现在的他，可以说是真的有些饥渴难耐。
“尤莉丝……我们回去吧？”
尤莉丝从满眼的美景中回过头。
“你不舒服吗？”
她把手放在安赫尔的胸膛上，就好像他有心跳一样。
安赫尔有些逃避似的看了她一眼，“没有。”
他咽口水了。
尤莉丝很容易便可以察觉到安赫尔的异样。
“你饿了。”
安赫尔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他说得很小声，“……我想今天我们或许可以早点‘开饭’？”
而尤莉丝则没有及时回应，她好像在思考什么。
片刻过后，她把自己的蕾丝衣袖往上卷了卷，露出自己纤细光洁的手臂。
“吸我的血吧。”她把手伸到安赫尔面前。
安赫尔非常诧异。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即使是刚把尤莉丝救回家之后，他的良心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皱着眉头把尤莉丝的手拿下去，“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接着把头扭回去，不理解之中甚至有些气愤。
为什么尤莉丝会这样做？
尤莉丝却再次把手抬起，“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这样做。”
安赫尔坚决拒绝，“那会让你感觉到不舒服。”
“但我总还是会再好起来的。”
安赫尔不断摇着头，身子还不忘向着远离尤莉丝的地方挪动，“不、不要。”
尤莉丝却抓住他，把手伸得更靠近了一些。
那血液的香气，正在极其强烈地困扰着安赫尔。
“你不需要感觉到负担，这是我主动要求的——这与曾经的那次情况并不相同。”
多么致命的诱惑。
安赫尔的心有点动摇了，“这是考验吗？”他不解地看向尤莉丝。
“什么？”
“如果我真的咬了你，你就会一脚把我从悬崖上踢下去。
尤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在想什么！”
见安赫尔依旧不肯，尤莉丝只好抓起安赫尔的手，狠狠咬了他一口。
“嗷！”安赫尔难以置信地收回手，“你疯了吗！”
不得不说，那虎牙咬得还挺疼的。
“我咬了你，所以你可以咬我了——很公平。”尤莉丝再次把手伸到安赫尔面前。
她另一只手拿起一把黄油刀，“还是说，你想让我自己割破手腕……”
“别别别！”安赫尔拽过尤莉丝的手，她一个重心不稳扑在安赫尔的肩膀上，黄油刀掉在了地上。
她可千万不要这样做，安赫尔在心中祈祷着。
如果她弄伤了自己，鲜血一旦流出，安赫尔恐怕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
“你会后悔的。”
安赫尔扶稳尤莉丝，最后一次警告她。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安赫尔端起尤莉丝的左手。像是在欣赏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他冰凉的手指反复轻柔地触碰着尤莉丝手臂上这光滑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的手腕。
尤莉丝的心砰砰直跳。
安赫尔把脸贴上去，轻嗅着这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他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腕。
尤莉丝扶着安赫尔的肩膀，手不自觉抓得一紧。
安赫尔向她望去，“你似乎看起来很紧张。”
“没有……我只是……”
“闭上眼睛吧。”
尤莉丝听话闭上了眼睛，趴在安赫尔的肩背上。
这次她才真实体会到安赫尔每次吸血都让她闭眼睛的含义。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哦。”
安赫尔抚摸着尤莉丝的手腕，就像在拿捏一只娇小的兔子。
但安赫尔是绅士，他只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向着尤莉丝的手腕落下那个吻。
尤莉丝的手掌贴在安赫尔的脸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安赫尔的獠牙已经刺破了自己的肌肤。
那种熟悉、又令安赫尔期盼无比的味道，便已经再一次充满了安赫尔的身体。
尤莉丝轻轻趴在他的肩膀上，仿佛陷入了一场并不真实的幻梦。
随着血液的流失，微微的窒息感一点一点变得强烈，让她感觉到心跳加快，头脑发晕。
“安赫尔……”
安赫尔抱着尤莉丝的手臂，几乎要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烦恼与忧愁。
他唇下的吮吸与尤莉丝的手腕一起起伏着，他的心中，只剩下满足、源源不断地满足。他虽然闭着双眼，却好像看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没有苦难，只有幸福。只有他和尤莉丝。
他坚信他到达了天堂。
尤莉丝揪着安赫尔衣领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或许是扯痛他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将自己的獠牙从尤莉丝的手腕挣脱开，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那血腥的气息还萦绕在他的嘴边。
他看着面前俨然已经黯淡下去的大地，感觉到一场美梦落幕了。
他的手似乎在颤抖，他的心脏仿佛在狂跳。
荒唐，他怎么可能有心跳。
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
一声一声，铿锵有力。
一定是吸血之后的后遗症。他想。
他转头看向有些虚脱的尤莉丝——安静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尤莉丝……你还好吗？”
她深深喘着气，“我没事。”
安赫尔似乎听到她笑了。
想必对她来说，这也绝对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体验。
安赫尔从来没有在别人自愿的情况下吸过别人的血，即使是那些女人们，也是在被他迷住之后没有察觉地被吸了血，并不存在“自愿”一说。
却比那要纯洁得多。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有一部分是属于尤莉丝的——那更像人类的一部分。
他轻轻舔舐尤莉丝手腕的伤口，让那些渗出的血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就像一只猫科动物的示好。
尤莉丝抬起头，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伴随着点点余晖的映衬，这个如同雕塑一般俊朗无暇、有着无限青春的男人，小心翼翼又满怀深情地舐着自己的伤口。
安赫尔闭着眼，轻轻抚摸着他这早已认定的珍宝，依旧沉浸在，满足之中。
尤莉丝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他永远光洁柔软的棕红色头发。
她敢说，那是她毕生见过最温暖的画面了。
第二十六章 老朋友
“我就不该听你的。”
安赫尔抱着尤莉丝，向着房间走去。
尤莉丝依偎在安赫尔怀中，像是喝醉了酒，反而轻笑着，“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安赫尔看着她苍白的脸，虽然笑盈盈地，但还是有些令人担心。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给她整理了伤口。
“那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安赫尔疑惑。
“我的血。”
当然是无与伦比。
尤莉丝的香甜可口还萦绕在安赫尔的舌尖，让他由内而外都感受到力量。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尤莉丝用牺牲自己的方法，确实让安赫尔获得了短暂的精神焕发。
安赫尔轻笑着，歪了下头，“其实，我不太想谈论这个。”他看了一眼尤莉丝，“那感觉就像在谈论我的食物。”
“噢，原来我不是。”尤莉丝打俏道。
安赫尔瘪了瘪嘴，“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没错，朋友。”
安赫尔让尤莉丝躺下，“别抖机灵了，休息会儿吧。”
“我希望我可以给你的美味牛排唤醒。”
“会的。”
安赫尔刚刚转身，便被尤莉丝叫住。
“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吗？”
“什么？”
“虽然我知道这种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那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心，有一部分是为你而跳动的。”尤莉丝把手放在胸口，“那种感觉很微妙。”
确实。
那种血肉一步步产生连结的感觉，安赫尔的感受要更加清楚。
与他平时的捕猎不同，尤莉丝是完全自愿的，他们之间仿佛并不是捕食关系，更像是一种完全的共生。
他们似乎完全融入了彼此的生命。
而这一次，尤莉丝的血也比上一次要更加甜美的多。
“最好不要，我已经让你冒险很多次了。”
“你知道吗？我以前读过医科书籍，人类阶段性献血是有好处的！”
安赫尔皱了下眉头，“我也读过医科书，你这种症状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尤莉丝耸了下肩闭上眼睛，“算了，反正你最后还是会听我的。”
“你到底……真的是受害者吗？”安赫尔开始怀疑了，明明自己在做伤害对方的事情，为什么却好像是自己被胁迫了。
“无论怎样，或许我只是想减少我们之间的距离。”尤莉丝轻声说。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距离了。”
对于尤莉丝的生日，安赫尔确实花费大心思思考过。
在此之前，他对生日这些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毕竟从1750年起，他已经快过了113个生日了。
又长大一岁这种事情，谁会在乎？无论时间怎样流逝，他永远都是、也只会是这副二十岁的面孔。
也是从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变老开始，他开始不喜欢照镜子了。
日复一日相同的面孔，日复一日相同的生活，就连“厌倦”这两个字，他都厌倦去说了。
而尤莉丝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每天把很多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上，头发必须梳得没有一丝瑕疵，衣服也要没有一丝褶皱，尤其是那些经常会不经意落在他浅色衬衫上的血滴——都不被允许再出现。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高涨，也许正是因为对生活有了期待。
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重新绽放出了生命力，全都是尤莉丝一人的功劳。
安赫尔相信，她一定是与生俱来的魔女。
16岁，是巴普国法定成年的年龄。
每当孩子们到了这个年纪，家里都会为他们举办成年仪式，准备丰盛的晚餐，或者去当地的教堂，请神父祝福，接受受洗。
但是安赫尔想要做些更特别的，她想让尤莉丝的成人之日，因他而变得永生难忘。
他很久没有“真正地”到过鹤林郡了，那个被森林覆盖的山地小郡，已经俨然变成了罗梅罗家族的圣地。
但是他这次恐怕必须要去，而且他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就在鹤林郡中央的一处高凸处，有一个废弃的教堂，教堂一旁有一颗百年古槐。
这儿很少有吸血鬼靠近，似乎是灵气太重，让那些邪恶的生物都难免有些不舒服。
也正因如此，这儿反而聚集着很多生灵，对于曾经的安赫尔来说，是个捕猎的好地方。
这槐树的树枝，从低处直到两三米处都绑着红色的绳子，历经许多年的风吹日晒，它们没有变少，反而好像越来越多了。
安赫尔想，那一定是人类某种虔诚的仪式，每一条丝带上，或许都载着一个心愿。
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佩特拉•罗梅罗的。
佩特拉可以算是他的姐姐，但他更喜欢叫她妹妹，毕竟她完成转化的时候才只有十七岁。
她有着一头白金色的短发，永远血红的眼珠——罗梅罗家族的成员总是这样，因为他们从来不缺少血；她个子很高挑，打扮也与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
她总是穿着一件有着棕色束腰的背心，套在一件深领短衬衫外，皮制腰带扣住层层叠叠的下摆——只是几叠棉布搭起的下摆，而不是裙子。
佩特拉说她不喜欢穿裙子，在这个女子都纷纷攀比谁束得腰更细、谁的裙撑更大、谁的裙子更漂亮动人的时代，实在是有些异类。
而这一套颇具蒸汽朋克风格的服装，也让她成了很多人眼中不寻常的存在。
对了，对于安赫尔来说，她最特别的地方或许就是那双脱不下的靴子。从没有一个女孩会像她这样。
但佩特拉只是说，那样会方便她爬树。
安赫尔走到槐树下，仰起头。
槐树的树叶遮天蔽日，在这几近四月末的时候，它已经在努力焕发生机了。
“佩特拉！”安赫尔大喊。
树丛之间发出悉悉索索几声，佩特拉便出现在他头顶的树干。
“好久不见。”她轻轻一笑。
安赫尔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这样的状态。
一个迷失的男孩，在树下引起了佩特拉的注意，她当然认得他，这个被自己的同族驱逐的混血男孩。但是安赫尔并不知晓这一切，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似乎跟他一样，是没有气味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厌恶他。
于是，那种霎时的柔软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同感，甚至是掩盖了她也是敌对自己的罗梅罗家族中的一员这个残酷的现实。
好在佩特拉从来没让他失望，她确实是一个很靠谱的“亲人”。
于是她慢慢变成了这些年来，安赫尔了解罗梅罗的唯一来源，也成了他唯一承认的“同族”。
安赫尔与佩特拉坐在树枝的高处，在树荫下投望着渐渐落幕的远方。
佩特拉很享受这个地方，比起城堡，安赫尔明白在这里找到她更容易。
“最近怎么样？”安赫尔问道。
“老样子，战斗、掠夺、捕猎、盛会……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开心的。”
“噢……其实我问的是你。”
“我？”佩特拉看向安赫尔，“你看怎么样？”
安赫尔认真端详了一下，“脸色似乎不太好。”
“嗯哼，我在节食。”
“节食？”
“没错，每天都过于满足同时也很乏味，我想试试当自己虚弱起来会不会求生欲更强一些。”
“我想你最好还是尽快停止。”安赫尔转过头，“饥饿只会让你暴走。”
佩特拉打量了他一下，“说得你好像经历过一样。”
安赫尔皱着眉，“怎么可能！”
尽管他确实经历过。
“所以，你口袋里的是什么？”
回归正题，安赫尔把手伸进上衣口袋，“这都被你发现了。”
“至少突然来找我并不只是想闲聊吧。”佩特拉换了个姿势，“而且你的身上有人类的味道。”
安赫尔警惕地嗅了一下自己，“说得好像你没有一样——靠人为生，身上怎么可能会没有人的味道。”
佩特拉夺过安赫尔手中的纸条，“我的意思是，你的味道就像个人类一样。”
“谢谢夸奖。”
佩特拉展开那张纸，上面写了一行看起来很复杂的文字。
“这是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种古老的黑魔法文字。”
“黑魔法？你疯了？”
“暂且还没有——你知道有什么人能解读这种语言吗？”
“我想没有。你知道的，黑魔法比我们还要邪恶，我不想接触那种东西。”佩特拉把那张纸重新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不过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安赫尔双手合十，“万分感谢，我就知道美丽的佩特拉小姐眼观四向耳听八方，一定有十成的把握……”
“八成。”
“那足够了。”
“如果你现在不陪我捕猎，那就只剩下四成了。”
佩特拉瞬间落到地面上，安赫尔也跟着她跳下去。
“乐意奉陪。”
第二十七章 生日惊喜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佩特拉问道。
“什么？”
“你为什么要找那种东西。”
显然，她指的是安赫尔纸上的那种黑魔法文字。
“我之前在一个聚会上看到一个法器，里面有一种能制造吸血鬼的物质。那个法器上面有这种文字。”
“能吸血鬼的物质？”
“没错，一种被施加了诅咒的血雾，如果被释放出来，可以让所到之处的生灵都变成吸血鬼。”
“噢，我想洛朗可能会对那种东西比较感兴趣，他现在真的很痴迷壮大家族。”
安赫尔打了个冷颤，“我总觉得那东西阴森森的。”
“对了。”佩特拉望了安赫尔一眼，“你身上的气味也不寻常。”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端起安赫尔的脸，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眸。
“银色的。”
“当然。”
“你来见我之前没有进食，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的人类气息？”
说实话安赫尔也并不清楚，但他相信一定与尤莉丝有关。
“也许是……我昨天晚上跟四个女人一起过的夜？”
“哇哦……”佩特拉皱着眉头把手移开，“真恶心。”
她转身跑进森林里，安赫尔轻轻一笑追上她。
“我们去哪儿？”
“就在这里。”
“你现在吃动物？”
佩特拉望了安赫尔一眼，“没错，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噢……人类应该谢谢我。”
“你知道的，如果我想要人的血，我甚至根本不需要离开城堡，哪里有足够的‘奴隶’。”
“是的，没错。”
罗梅罗家族总是会抓很多人类圈养在城堡里，作为他们的食物储备的同时，照顾他们的起居。
简直是人类的噩梦。
“但我还是很享受这种与风赛跑的感觉。”佩特拉目视前方，向前奔跑着，”这是我唯一不后悔成为吸血鬼的地方。”
“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曾经是人类的感觉。”
佩特拉大笑起来，笑声顺着风在整个森林中回荡。
“绝佳！”
“你知道吗？我有时真的很想成为你——至少有那么些年能真正作为人类活着。”
佩特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成为我？不，当你刚刚完成转化时，你会感受到钻心剜骨的疼痛，从身体到精神。”
“我想我可以承受。”
“你真的很疯狂，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如此想成为人类的吸血鬼。”
“当然，毕竟我从未经历过！”
安赫尔的心愿，在这一刻，仿佛被风传递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一只兔子真悠然经过他们的面前，显然它并不知道它是怎样的处境。
“它是我的。”
“当然，在这里捕猎，我会被杀死的。”
佩特拉精准地捕捉到它，一口咬在兔子的脖子上，鲜血霎时喷洒在她苍白的脸颊。
“我听说希尔兄弟去找过你。”
“没错，大概不久前。”
“他们打得很惨吧。”
“他们确实……把我打得很惨。”
“哈哈哈！”佩特拉忍不住笑起来，把兔子丢在一旁，给了安赫尔一拳。
“你怎么回事？我还记得你十九岁的时候，把他们两个吊在城堡外面的树上。”
“噢……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安赫尔笑起来，“想来那时候还真快乐。”
“我看你现在也蛮快活的。”
安赫尔的嘴角依旧上扬着，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是啊，不过是换了一种快乐的方法。”
“说来听听。”
安赫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呃……没什么！”
佩特拉则有些怀疑，“我希望你不是在研究魔法。”
“不！不，当然不是。”安赫尔搭过佩特拉的肩膀，推着她向城堡走去。
“你知道的，我一直跟你一样，我们要远离魔法，不是吗？”
“没错，魔法是唯一可以摧毁我们的东西。”
佩特拉这两百年经历了无数事情，但是最让她难忘的就是那场瘟疫。
那带走了她所有的亲人，也让她一觉醒来变成了吸血鬼。
那时在她身边陪伴她的便只有那个将她转化的吸血鬼，直到最后，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魔法焚烧为灰烬。
那是她最无法忘怀的一场噩梦。
安赫尔拍拍她的肩膀，“我想你该回去了。”
“嗯，比起过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佩特拉有些伤感的脸上立马重现了光彩。
“好好保重。”
“你也是。”佩特拉着重指了指安赫尔的衣服，“把那些有味道的衣服丢掉算了。”
安赫尔苦笑，“没问题。”
尤莉丝的生日很快就要到来了，但是佩特拉的承诺却迟迟没有音讯。
四月二十九日的深夜，安赫尔感觉到自己的心从未如此这般的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尚未想好该怎么给尤莉丝一个惊喜，反而更像预感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这时的尤莉丝已经睡去了，但是安赫尔却睡不着。
四月的清风透过他敞开的窗，把那猩红色的窗帘波起，落下斑驳的月光。
“咚咚。”
他似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但他更愿意相信那只是风声——没有什么人会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来到这穷乡僻壤敲别人家门，不是吗？
“咚咚咚。”
“安赫尔？是我。”
他似乎听到了他的名字。
安赫尔坐起身来，反复确认。
“安赫尔？”
他皱了下眉头，迅速换好衣服，跑到尤莉丝的房间。
她也许正在美梦中吧。
“安赫尔、安赫尔……”“咚咚”“咚咚”。
不挠不休的敲门声，就像在讨债。
犹豫再三，安赫尔还是摇醒了尤莉丝。
门外的人知道他是谁，如果不藏好尤莉丝，她可能会有危险。
“尤莉丝，尤莉丝！”
“嗯……”
尤莉丝轻哼一声，满不情愿地眯开眼，“怎么了？”
声音还带着一点娇嗔。
如果不是十分紧迫，安赫尔肯定要好好体味一番。
安赫尔把她拽起，“听我说，有人来了，我需要你藏在我的柜子里，在我来找你之前不要出来。”
“人？谁？”
“不知道，但我想你需要暂时躲一下。”安赫尔把她推向自己房间，“一定要安安静静地待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咚咚。”
听到这近在咫尺的敲门声，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尤莉丝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安赫尔打开柜门，简单收拾了一下为她腾出一个空间，让她蜷缩在里面。
“会很久吗？”
“我会尽快结束的……你也可以睡一会儿。”
尤莉丝有些担心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我想我是睡不着了。”
安赫尔轻抚她额间的发丝，关上了柜门，大步跑下楼。
第二十八章 咄咄逼人
安赫尔把门打开。
“佩特拉？”
佩特拉架起身子，看起来他再晚来一秒，她就要把门踹开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
“呃……我在睡觉。”
佩特拉绕开他直接走进屋，“你不是睡眠不好吗？还以为你不用睡觉。”
“那也要尽力睡一下……”
安赫尔关上门，有些紧张地附到她身旁，随时提防着佩特拉的视野里出现什么不该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尤莉丝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晚来我家？”
佩特拉不以为然地一屁股坐在安赫尔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当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安赫尔紧张地站在一旁。
“你上次拜托我的事——你看起来好像很拘谨，为什么不坐下来？”
安赫尔赶快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嗷！”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他用手摸索自己身下的小毛毯，慢慢从毯子下面拿出一个带着毛线针的围巾半成品。
他努力回想尤莉丝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针织了。
佩特拉笑了起来，“你对这个感兴趣？”
安赫尔显然处于极度的困窘中。
“啊……没错，我觉得……人类的东西确实都很有意思。”
此时的尤莉丝正蜷在安赫尔的衣柜里，柜门紧闭着，房间门也关上了，她似乎能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在交谈，却听不到说了些什么。
随着夜深，她似乎感到有些冷了，更何况安赫尔的窗户正敞开着，即使她缩紧身子，也感觉到冷气在她的衣襟中穿梭。
她多次犹豫，最终还是从自己头顶拽了一件安赫尔的外套盖在身上。
那衣服上没有任何味道，冰冰凉凉的，毫无生气。
尤莉丝从未感觉到安赫尔距离她是那么的远，而那或许才正是安赫尔原本的模样，他本就没有生命，不是吗？
安赫尔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回过神了。
“我上次拜托你的……那个文字，你找到解读了？”
“嗯，不过没有找到会那种语言的人。你明白的，黑魔法很邪恶，我不想跟那种人打交道。我只是听说，渡鸦郡有一个地下城，那个地方就像一个灰色地带，那儿有各种奇珍异宝，还有各种“黑色交易”。有一本叫做《古代黑魔法语》的书，专门记载着这种文字的来源和解读方法。我想你可以去看看。”
“那么，我该怎么找到那个地方呢？”
“噢，去一个叫做‘铁匠约翰’的铁匠铺，这是地址。”佩特拉把一张纸条放在安赫尔手里，“对约翰说‘喂，我是约翰·汤普森’，他就会把你带下去。”
佩特拉换了个姿势，“所以，你要去那里寻找你生命意义的真相了吗？”
“我想是的。”
佩特拉挑了下眉毛，“祝你好运。”
她站起身，安赫尔紧接着站起来，迫不及待她立刻离开。
毕竟她在这个房间里每一秒，都几乎可以让他窒息。
“好久没来了，介意我随便逛逛吗？”
当然不行。
安赫尔的心中剧烈地摇着头，但还是没有理由阻止佩特拉那无处安放的脚步。
“我想……我好久没收拾了。”
“没关系，我正好可以帮你收拾一下。”佩特拉转身朝安赫尔笑了一下，而那笑容只让安赫尔感到恐慌。
她直接上楼去，安赫尔紧紧跟着她。
还没走到二楼，佩特拉便皱了下眉，停在了楼梯上。
“好浓的气味……你带人回家过吗？”
“经常！”安赫尔紧紧抓着扶手，以防佩特拉会做出什么让他直接晕倒的举动。
佩特拉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继续上楼。
首先，她拐进了没有关门，又比较靠近楼梯的，尤莉丝的房间。
安赫尔阻拦不急，扶着门框，无奈地闭上了眼。
这几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了。
“咚——”
大厅里的钟声敲响了，安赫尔心中的弦也随着被波动了。
尤莉丝十六岁了。
而她现在，却被关在柜子里。
安赫尔心想，自己一定是搞砸了。
精心准备的“惊喜”，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惊吓。
“哇哦。”佩特拉也确实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下。
满屋都是女孩的东西。
“我想这些衣服应该不是你穿的吧。”佩特拉打开衣柜，至少有二十几件洋装。
“呃……你懂的，我经常带女人回来——以防不备之需。”
安赫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我的房间不适合带客人去，所以这个客房一般用来给她们过夜。”
“原来如此。”安赫尔并不确定佩特拉是否完全相信自己说的话，但是当佩特拉注意到还凌乱的被子，并且似乎打算向那走去的时候，他意识到他必须让她离开了。
被子里一定还残留着尤莉丝的温度。
“佩特拉，我想我可以自己收拾好，就不麻烦你了。”他把佩特拉扯出了尤莉丝的房间，关上了门。
“好吧，那我去你房间里看一下吧。”
“什……”
关门的功夫，佩特拉便挣脱了安赫尔，冲向了他的房间。
他非常确定，佩特拉是在找什么。毕竟尤莉丝的气味，在这个家里，就像一个被无限放大的定时炸弹。
“不。”佩特拉打开房门，直冲着衣服走去，但是安赫尔却用了烟雾，一下子挡在衣柜面前。
衣柜里的尤莉丝打了个冷颤，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
“闪开。”
“佩特拉。”
佩特拉抬了下眉头，“什么东西会让你这么卖命地隐瞒……甚至是对我这样一个朋友？”
她伸手放在安赫尔的肩头，慢慢把他推到一边去。
安赫尔用力呼吸，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但最后，他还是让开了。
衣柜门被佩特拉猛地打开，蜷在衣柜里的尤莉丝猛地抬头，那一刹那，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死神。
这个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苍白皮肤，白金色头发，红色眼睛的女孩，轻轻舔舐了一下嘴唇。
“呐、呐、呐……原来你是养了一只小宠物啊。”佩特拉咂着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尤莉丝。
而安赫尔则是背对着衣柜，一时间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尤莉丝。
尤莉丝望了安赫尔好几眼，他却迟迟不转身。她心中在疯狂地打鼓，这是难免的。
最后，她向着安赫尔扑过去，却被佩特拉一把推倒在衣柜里。所幸有着那些衣服的衣服缓冲，她并没有撞到头。
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心理阴影面积正在逐渐扩大。
“别碰她！”只是这一倒，安赫尔心中压抑的心情可全部都爆发了。
他猛地转身把佩特拉推开，蹲下来挡在尤莉丝前面。
尤莉丝赶忙起身，紧张兮兮地趴在安赫尔的后背上。
“哇哦……”佩特拉摔得可不轻，她直接被安赫尔打到了房间另一头的墙壁上，“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对我动过手。”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安赫尔不自觉对她露出獠牙了，这对吸血鬼而言，是很具有挑衅性的行为。至少在朋友之间，绝不会这样做。
“你要为了这个人类跟我绝交了吗？”佩特拉靠在墙上，没有靠近安赫尔。她想在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之前，安赫尔随时可能对自己再动手。
安赫尔的力量很强，可不是她能驾驭的了的。
只是经过片刻的僵持后，安赫尔的眼神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刚烈了。
“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佩特拉瘪了下嘴，“至少对我来说，人类除了血液的味道有苦有甜，没有任何区别。那么我猜……她一定特别美味吧。”
她望向尤莉丝，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
“别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
佩特拉耸了耸肩，“噢，当然，这是你的领地，我当然不会碰你的小宠物。她可是你的专有零食，对哈？”
“我想你误会了。”安赫尔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尤莉丝，“她不是我的食物。”
“我们是朋友！”
安赫尔没想到，尤莉丝居然有胆量朝佩特拉喊话。
“对，她是我的朋友。”
佩特拉歪过头，整个人都流露出嘲讽，“朋友？小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你们是吸血鬼。”
“没错，我们是靠吸取动物的血液为生的吸血鬼。你是在说，你在跟你的天敌做朋友吗？”
“安赫尔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他是半个人类，跟你们不一样！”尤莉丝环抱着安赫尔脖颈的手变得更紧了。
佩特拉沉默了，她也许是为这个女孩愚蠢的勇气震撼了，但她想更可能的原因是，她确实说的没错，安赫尔从不是他们真正的一员。
而她更无权评价这一切。
“佩特拉，这是我的事情，拜托你不要管了。”
“当然，我只是感到新奇。”她似乎有些黯然伤神地别过头，“我希望我还会是你的朋友，即使不再是最好的。”
“你当然是。”安赫尔慢慢放下挡在尤莉丝面前的双手。
“警报解除了吗？”尤莉丝趴在安赫尔的耳边低语。
“我想是的。”
第二十九章 恐惧
佩特拉站在房间另一头，眼神不自觉落在角落里尤莉丝堆在书架前面地上的书。
各种吸血鬼相关的资料，以及……那本邪恶的黑魔法书。
佩特拉被它吸引，向那走近。
她捡起书，《地…辞典》。
此时她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强烈的想法，但是却不敢确定。
“复原。”佩特拉的手扫过那本书的封面，大概是施加了什么法术，那本书的封面在安赫尔和尤莉丝肉眼可见下复原了。
地狱辞典。
这四个大字就像火一样顿时灼烧在佩特拉的眼睛上。
“啊！”
佩特拉猛地把那本书扔出，转过身去。
“是他……他回来了……啊！！”
她痛苦的闭上眼，抓着头。
“什么？怎么了？佩特拉？”安赫尔冲向佩特拉，尤莉丝则是冲向那本书。
“地狱辞典……安赫尔，我想你猜对了。”
安赫尔扶着佩特拉，为她这反常的反应感到担心，“佩特拉？！”她依旧很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佩特拉才回过神。
“……你从未做过那种梦吗？”佩特拉质问安赫尔。
“我……从不做梦。”
“不管怎样，我和家族里很多人都做过那个梦。洛朗说，那是他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那随着血缘也传递给了我们，也成了我们无数恐惧中的一份。”
“那个梦是什么样子的？”尤莉丝拿着书，好奇的望向佩特拉。
佩特拉看了她一眼，立马转过头去，“把那本书从我面前拿开！”
“抱歉……”尤莉丝把手收起，安赫尔扶着摇摇欲坠的佩特拉坐在床边，准备听她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
“《地狱辞典》是一本很古老的黑魔法书，传说是一千年前由一位黑魔法创始人的后裔编纂，上面记录着各种邪恶的法术，有关诅咒、契约、各自法器的制作方法以及生与死的转换等等，还有一些征服对抗各种恶灵生物的法则，当然，也包括吸血鬼。因为邪恶的事物只能由邪恶的法术消灭，在那个年代吸血鬼及其他邪恶的种族颠沛流离，几乎灭绝。”
“这本书的出发点是好的，他让人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这般神秘力量的存在，但也正因为他的强大，一旦落到坏人手中，整个世界都会不得安宁。就在距今五百年前，它落到了一位邪恶术士手中。那个人用书中的法术制造出了吸血鬼，建立了黑暗的吸血鬼军团，想要让黑暗降临在这个世界，成为黑暗之主。”
“我想我见到的那血雾恐怕就是他……制造吸血鬼的工具。”
佩特拉望了安赫尔一眼，“你这么一说，似乎所有事情都变得有据可循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尤莉丝听得十分入迷。
“最后一位伟大的圣者打败了那个邪恶术士，用自己的灵魂封印了这本书，将其镇压在雪鸮郡的教堂下。虽然我不知道以我的角度出发，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无论如何，与邪恶术士结成契约的吸血鬼全都随着那术士的死去而灰飞烟灭，残余的吸血鬼也开始被迫颠沛流离隐居生活。这些都发生在大概五百年前，那时候洛朗才成为吸血鬼没多久。”
安赫尔耸了下肩膀，“这么说来，这确实是洛朗很恐怖的一段回忆了哈？”
“然而最近十几年中这本书突然失窃，你不在家族中生活，也没有做过那个梦，自然不能理解罗梅罗家族对这件事的恐惧。我们都无比担心那个邪恶术士会卷土重来。”
“可那个‘契约’……”
“你是想问那些吸血鬼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建立契约吗？”
尤莉丝点点头。
“规模越大的吸血鬼家族，越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对他们来说是现成的吸血鬼军团。如果不愿意建立契约也可以，他们可以用简单的一条咒语，消灭整个家族。”
“奇怪的是，那时那个人并没有与任何一个家族建立契约，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各家族的规模都并不是十分壮大，也可能是由于那个人的傲慢——他利用法术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家族。”
“洛朗那时是属于罗梅罗家族，家族中的长者都拼命保护着这些新生儿，所以他才能逃过一劫。如今凭借罗梅罗家族的绝对势力，如果那个人回来，一定会找上我们。那种事情一旦发生，我们注定会成为与他同生共死的，他的奴隶。”
安赫尔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人？”
佩特拉皱着眉打量着尤莉丝，却在向安赫尔说话。
“她……是个巫师。”
“邪恶的黑魔法巫师？”
尤莉丝抬起手，“不！这是我父亲的书……”
“他父亲已经死了。”
佩特拉的眼神在安赫尔和尤莉丝之间游移不定，“但是我听说，这本书只会自己选择主人，力量越强大，或者越邪恶，越有可能……”
“我父亲是巴普国决斗法术最强的巫师。”
安赫尔点点头，“看吧。”
佩特拉站起身，想要离开。她似乎看起来还是非常不安。
“不管怎样，我并不是很推荐你……”她满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尤莉丝，“还有你，太接近这本书。无论是为了我的私心，还是为了你们。它太邪恶了。”
尤莉丝也有些犹豫，“但这是我和我父亲唯一有联系的东西了，也许从里面我能够找到父亲想要对我表达的东西。”
“更可能是邪恶术士想要对你表达的东西。”佩特拉向着门外走去。
“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如果你不摧毁那本书，我想我以后是不会再来了。”
安赫尔瘪瘪嘴，“那最好不过了。”
不得不说，佩特拉离开之后，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不对劲了很久。
太安静，也太尴尬，太严肃，也太沉重。
安赫尔坐在床边，垂着头一声不吭。尤莉丝则是在他的旁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恢复完好的书籍封面。
“生日快乐，尤莉丝。”安赫尔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喉咙中轻轻挤出一丝祝福。
尤莉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露出他熟悉的微笑，“谢谢。”
“呃……我本来打算想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做得很糟，对吧？”
尤莉丝挑了下眉毛，“我想确实挺难忘的。”
安赫尔显然有些难为情，“其实我原本打算找到解读这本书语言的方法，把那当做给你的生日礼物，所以才去找了佩特拉。她今天来找我就是来告诉我她找到了。”
“真的？”
安赫尔拿出那个纸条，递给尤莉丝。
“渡鸦郡的这个地方，有个地方可以买到一本叫做《古代黑魔法语》的书，应该会有帮助。”
“谢谢！”尤莉丝欣喜地抱住安赫尔，似乎全然无视了佩特拉刚刚提醒的，这本书有多危险这件事，“这依旧是我最棒的生日礼物。”
“你确定要去吗？佩特拉说的你也都听到了。”
“我不怕，你怕吗？”
尤莉丝望着安赫尔的眼睛，眼神中不乏一丝担忧。
她理解安赫尔的感受，他作为吸血鬼，也应该有畏惧的理由。
但是安赫尔的担心并不是来源于自己。
“我怕你无法承受书里的力量，你明白，黑魔法，都是会吞噬人心的吧。”
尤莉丝有些意外，同时又很欣慰。
她握住安赫尔的手，轻轻笑着，“没关系，我可以努力控制我自己。我父亲可是那样一个强大的巫师。”
在了解这本书的渊源之后，尤莉丝开始相信自己的母亲凡妮莎，一定是一个无比邪恶的巫师。想必她正是因为知道这本书在父亲手里，才预谋谋杀了他，夺取这本书。
想必现在的母亲一定急得跳脚，时时刻刻想要找到自己。也正因如此，尤莉丝认为，她更要保护好这本书，不让它落在凡妮莎的手里。
而这确实是一件令安赫尔十分头痛的事情，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但他却也不得不时时刻刻为尤莉丝的安慰着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杞人忧天，也许只是简单的因为，一向两袖清风的他，也开始有了不愿意失去的人。
第三十章 邀请函
渡鸦郡对于尤莉丝或者安赫尔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地方，尤其是现在，这个暴乱频发的五月，即使是他们相伴而行，也不得不把去渡鸦郡冒险的计划一拖再拖。
晚春正是舒适的好时节，尤莉丝可以换下厚厚的外套，只留下一件轻薄的罩衫裙。
她大多数时候的白天都是在家务中度过，抑或是学学魔法。安赫尔睡眠的时候，她总要自己找点事情做。日复一日，她甚至在安赫尔的院子里种上了几株玫瑰花，闲暇时刻在屋檐下支起篷布，看着书，喝着玫瑰茶，不经意小憩，一个下午就这么简单地被打发走。
整个阴沉的黑森林中，只有这一亩田地是散发着光芒的。
很多时刻，就连尤莉丝自己也记不起她愕然踏上这漫漫人生的目的是什么，只想这样悠然地慢慢过去。
当皇宫的礼贺声响了三天三夜，直到把皇家的邮差差遣到安赫尔家门口，安赫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几年的社交地位果然是不容动摇的。
自从和尤莉丝合作以来，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参加任何宴会，如今皇家三王子瑞斯•布罗姆婚礼在即，安赫尔居然也意外地收到一封邀请函。
三皇子瑞斯是布罗姆国王最小的儿子，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已经带领军队立下了不少丰功伟绩。这些年来，瑞斯的地位逐渐不容小觑，更是有人说，他最有可能继承大统。
瑞斯王子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抢着和亲的各国公主数不胜数，国王对其疼爱有加，更是不敢在这方面怠慢；这些年来，整个皇家都一直在尽心尽力为其物色王妃。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最后选择的这个少女，并非出身显赫的王室，甚至不是贵族小姐，在遇见瑞斯王子之前，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孩。
准王妃荷利莎——并没有知道，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姓，因为无论如何，她很快就要姓布罗姆了——与瑞斯在渡鸦郡相遇，大概在三年前，那时候这个女孩也只有十五岁。
荷利莎作为难民，即便家人都已经不在，住处也因为动荡变得家徒四壁，但她依旧热情大方地款待了前去平定的瑞斯王子。
瑞斯王子并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贵族少爷，他很平和，也很谦逊。他说，那个女孩的温柔善良打动了她，而大多数百姓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八成是渡鸦郡的黑巫女。
这场不平凡的婚礼接连几天都被报道得纷纷扬扬。根据计划，婚礼当日，诸位皇亲国戚、有权有势的人均会被邀请一同进入夜莺郡最大的狄安娜大教堂参与婚礼现场，而婚礼之前的游行，也将在整个夜莺郡举行，诚邀全国人民前来参与游行盛典这显然是瑞斯的意思，只为了让百姓看清，他们未来的瑞斯王妃，并不是一个邪恶的魔女。
“你看到刚才那邮差的脸色了吗？”
“就像看到鬼一样。”
“可能因为我一天没有进食，显得格外苍白吧。”安赫尔照了照镜子。
而尤莉丝则是专心打量着那封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奢华气派的火印信封。
“你打算去吗？”
“当然要去，皇家的面子我可不敢不给。”
“时间是明天早上，现在准备礼服还来得及吗？”
“任何时间对我来说都来得及。”
安赫尔整了整头发，准备出门。毕竟夕阳依旧落了许久，也是时候出发了。
“不如今晚我陪你去选礼服，就不打猎了？”
安赫尔悻悻地把手放在肚子上，“那我的胃怎么办？”
尤莉丝转了一下小眼珠，还没开口就被安赫尔捂住了嘴巴。
“不。”
谁都能猜到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安赫尔前脚迈出房门，尤莉丝右脚便跟了上去，熟练地挽住他的胳膊。
“我只是提个建议……”
“我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
到了礼服店，琳琅满目的奢华布料和精美刺绣让无论是尤莉丝还是安赫尔都觉得热血沸腾。参与皇家的婚礼，安赫尔必然要有一件配得起皇家的礼服。
然而显然临时量身定制是来不及了，好在前不久一位贵族刚刚退订了一套礼服，尺寸刚好与安赫尔相适。
宝蓝色的羊毛西装外套盖过臀部，精细的黑色绣线让这蓝色的绸缎蒙上一层薄薄的阴影，让整体呈现出一种灰色调；灰白色的西裤被熨得妥妥帖帖，搭配着无扣翻领背心，性感又不失庄重。
“会不会有点……怪？我从来没穿过这么浅的颜色。”
“我觉得非常棒。”尤莉丝绕着安赫尔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的赞扬中仿佛没有一丝虚假。
尤莉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安赫尔坚实挺拔的后背，直到他的耳根，“显得你的皮肤更有光泽了。”
“噢……我可不想太显眼。”
尤莉丝从店员手中拿起那条黑色的领结，踮脚给安赫尔戴上。
安赫尔轻轻托着尤莉丝的后腰，待她整点完毕，再悠然自得的欣赏她满意的笑容。
“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他们两个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购物之后，漫步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我们那样真的好吗？”
“怎么了？”安赫尔拿着礼服包裹，踢踏着向前走。
“吸了那个女店员的血？”
“那可是你的主意。”
“好吧……我有点后悔。”
安赫尔望向尤莉丝，脸上的质疑中带点淡淡的笑意，“为什么？你之前可从来不后悔。”
尤莉丝则是指了指安赫尔手中的包裹，“如果不是她的帮忙，明天你可能还没有衣服穿呢。”
安赫尔似懂非懂，“那不如你发泄一下压抑的心情——你想买什么衣服吗？”安赫尔抖了抖自己满满当当的口袋，朝尤莉丝露出得意的微笑。
当然，就连这些钱也都是从柜台“拿”的。
尤莉丝只是歪歪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说这种话。女孩的衣服永远买不完。”
“噢……”安赫尔扭过头，“那我想这些钱对你来说恐怕真的有些少了。我们回家吧。”
尤莉丝没有直接应允，则是用没有挽住安赫尔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落肩裙的领口处，抚了抚她空空荡荡的脖子，“不过我想，那至少足够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买她的第一条珍珠项链。”
安赫尔笑了。
当安赫尔和尤莉丝手挽手走在那条他们最熟悉不过的路上，尤莉丝脖子上的珍珠甚至好像比月光还要亮。
夜里已经不知不觉暖和了起来，花香阵阵袭来，纵使安赫尔闻不到，却也能从尤莉丝那不加保留的脸上感觉得到。
整个夜色，就是一场梦一般一切美好事物的集合。
“看，我当初就是在这里捡到的你。”
安赫尔不自觉停在了他第一次遇见尤莉丝的地方。
“当时你被雪厚厚的埋住，如果不是我被绊倒，根本不会发现你。”
尤莉丝站在一旁，听得很认真。
“说来神奇，我原本不打算靠近你的，但是当时好像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推我向你靠近。”
“真的？”
安赫尔歪了下头，“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尤莉丝笑起来，那虎牙被郡口的灯光也照得如同珍珠一般。
“我想也是。”她提着裙子慢慢转了一圈，“我本来打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也许本该在鹤林郡，或者更远的地方才停下，结果却晕倒在这里。”
尤莉丝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安赫尔，“这真是我十六年来，最美丽的一场意外。”
安赫尔别过脸去偷偷笑了，他想，如果他是人类，恐怕脸上已经是红扑扑的了。
他额间的头发被轻甩下来，打着弯儿盖住他的右眼。他薄薄的嘴唇努力克制着，却依旧拉起好看的弧线。
他顿了一下，还是看了一眼尤莉丝，脸色霎时严肃起来。
“我们就好像在热恋一样。”
然后便加快脚步向前去了。
不得不说，尤莉丝被这话说愣了。她皱了下眉头，迟了许久才追上去。
如果说安赫尔最受不了她撒娇，那么她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安赫尔这自信满满的“自作多情”。
因为有时候，尤莉丝甚至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没有再挽安赫尔的手，两个人只是一声不吭，互有默契地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差不多的距离，并肩走到家里。
心里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