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喜
卡戎站在船尾,一下一下撑着桨。
“这周边什么都没有……美杜莎的神殿真的在这儿吗?不会又要进入一个奇怪的洞穴吧。”鹤臣碎碎念道。
“如今看来,其实完全可以说神殿已经不存在了。”渔夫突然打断了鹤臣的牢骚。
“这是什么意思?”尤莉丝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冥河之上却丝毫没有阴沉的氛围?为什么我一副人类的模样?”卡戎抽了一口烟,“因为美杜莎已经死了,这片地方魔法的存在折损了大半,虽然这个地方,在人类的世界依旧是不存在的神秘领域,但它其实早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意义。”
“死了?”鹤臣猛地站起来。
“哎,别乱动,虽说这河流并不算湍急,但你这样晃来晃去也让我很为难啊。”
鹤臣努力抑制着自己心底的讶异,慢慢坐了回去。
“那我们……怎么找她的眼泪?”
“在这个世界里,美杜莎生死与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六百年前一位勇士砍下了她的头颅,但并没有摧毁她的身体,想必现在她大致已经重生了。”卡戎轻叹一口气,“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那次战斗之后,美杜莎的神殿沉入了水下,除了我再也不会有人找到——”卡戎轻笑,“不过除了我,也没人会去找。我在这冥河上摆渡了无数年,只见过一个人活着出来,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成为他的后继者呢。”
“亚希伯恩……”尤莉丝轻声道。
“噢,已经到了。”卡戎把船慢慢停在河流的中央,原地旋转着,“去水下可能要麻烦些,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总会有办法的。”
安赫尔心领神会,从包裹中拿出海盗王之鼓,递给尤莉丝。
尤莉丝回望卡戎,“谢谢。”
“祝你们好运。”
随后尤莉丝果断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在鼓声落下的那一刻,他们一起跳入水中,借由水之力一路下坠,美杜莎的神殿就这样慢慢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白玉石柱在水中受侵蚀数百年,已经残败不堪。神殿的砖石上缠绕着海草和珊瑚,水生生物在这弥漫着绿色雾气的河底从这建筑之间游来游去。
“美杜莎真的在里面吗?”鹤臣伫立在神殿破损的石门前有些犹豫。
“她‘死’过一次,兴许力量也折损了,先进去看看吧。”安赫尔从腰间拔出为了这趟旅途特意准备的长剑亦步亦趋地向着石门走去,迈过石门上的破洞,首先踏入了神殿。
一进入神殿,一股奇异的感觉便深深困扰着他们。
首先,神殿中似乎受到什么法术的保护,无论外界深处怎样的河底,神殿之中却是完全干燥的,没有一丝水流的痕迹。
其次,神庙之中,四下一片狼藉,天花板上的房梁几乎全都破碎坠落,横七竖八地斜倒在地面上,石墙上也尽是碰撞的痕迹和掉落的砖块。
更令人后背发麻的,是这满地的石像,大多都已破碎,但依旧能够看出他们的面孔。
在过往的千百年来,想必在这个神殿中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令人惊魂动魄的故事。
“这些石头……都曾经是人,对吗?”鹤臣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石块,紧跟着尤莉丝。
“传说与美杜莎对视,一切生灵都会变成石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一定要小心冷静,千万不能因为惊慌而犯了致命的错误。”
这庙宇中散发着诡异的安静,似乎空空如也,从未有人曾到访这儿。这里也许曾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堂,却只因美杜莎的存在,变成了可怖的地狱。
尤莉丝三人形影不离,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四处留意美杜莎的存在。
这是最难为情的地方——他们畏惧她,却又不得不去寻找她;因为唯有与她正面对抗,他们才有赢的可能。
“我们得分头去找。”尤莉丝走到一处从中间断开的石柱前,“一直这样不是办法。”
安赫尔却果断拒绝了,“不行,这太危险了。”
“确实,她到底是个妖,对付起来应该也不简单。”鹤臣补充道。
“没关系的,只要时刻提防不要看她的眼睛……”尤莉丝的手不自觉落在那石柱上,突然出现的一瞬间幻觉就好似亚希伯恩的灵魂在这一刻穿越时空在尤莉丝的脑海中留下了见证。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亚希伯恩‘杀死’美杜莎时的景象。”她看向自己一旁的石柱,干净的断口,就好似刀刃切割而过。
“他就在这石柱面前砍下了她的头颅,那一刻……也许是因为疼痛、或者是绝望,她嘶吼着流下了泪水。”
“这就是‘美杜莎之泪’……让女人哭不难,但让这个女妖流泪,果然只置于死地才行吗。”
“你们听!”正当他们陶醉于这石柱背后的故事时,“嘶嘶”的声音就好像蛇的游走,正从他们上空阵阵传来。
越来越近、近到就好像在他们耳边低语。
“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鹤臣从背后拔出一支箭,架起弓,四处留意着。
尤莉丝和安赫尔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手中的武器时刻不自觉呈现备战的姿态,但却又不得不时刻做好避开她眼神的准备,这不禁让每个人都神经紧绷。
也许是美杜莎“死”过一次的经历,让他们不自觉低估了她的实力,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与他们一同存在于这座神殿里的,是几乎无敌的邪恶女妖。历经千百年来,无数人曾踏入过这个神殿,无论是有备而来,还是误入歧途,只曾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唰——”
“小心!”
就在他们集中精神观察前方的房梁之时,却没想到狡猾的美杜莎早已经不知不觉穿梭到了他们的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她那长长的巨尾从天而降向他们抽打过来,幸好安赫尔那敏锐的听力及时发现了这异端,推开了尤莉丝,但不幸的是美杜莎那重重的一击恐怕要他来替她承受了。
安赫尔被甩飞到一旁的石像上,用身体把那座石像砸了个粉碎。
鹤臣猛地回身,让那离弦的箭直刺顺势从房梁坠下的美杜莎的身体,但这点打击对于美杜莎来说,几乎不值一提。她毫不拖泥带水地把箭从肩上拔出,不屑地折断,如风一般向着被摔在一旁的安赫尔游移而去。
“我们得帮帮他!”
安赫尔趴在地上努力摇晃着脑袋调整自己因为击打而变得眩晕的意识,眼看美杜莎就要逼近他,而他的长剑在刚才的摔打中早已经被甩到了神殿的另一边,如果他就这样落在美杜莎手上,一定是死路一条。
“尤莉丝,你去拿安赫尔的剑,我来引开她的注意。”
鹤臣从衣领中掏出狼人王之牙,攥在手心中。
“帮帮我吧。”
他从身后掏出一支竹箭,把弓拉满,直射安赫尔与美杜莎之间的空地。
飞箭离弦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内就好似有一股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一直蔓延到那支箭上。
那支尖锐的箭,霎时间燃成一团火光,划破这寂静的空气,最终落在安赫尔面前,又瞬间升腾起来,形成一道火的屏障。
那便是火之力的力量。
鹤臣对此深深明白,火不仅仅代表着希望,更多时刻,它也是令人畏惧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交手
美杜莎嘶吼着停在了安赫尔面前,被火幕隔绝,她没有再靠近,这也使得她气急败坏起来。
她扭过身子用蛇尾打断了鹤臣遮蔽处的石柱,让他不得不赶快逃走。
关键时刻,安赫尔恢复了意识,他接过尤莉丝抛来的剑,向着美杜莎冲去。
“去死吧!”
安赫尔借助脚下高台的助力,飞跃而起,将长剑死死捅进美杜莎的后背,剑刃穿过她的胸膛,刀刃瞬间变成了红色。
在房间另一头的尤莉丝匆匆跑来,在看到他们的瞬间,脚步却放慢了下来。
她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表情,讶异之中竟掺杂着一些绝望。
“安赫尔……你在做什么?”
安赫尔看向尤莉丝,有些不解她此时脸上凝固的表情。
“我……杀了美杜莎。”
他得意地踢了一脚自己面前的人,将长剑拔出。
安赫尔用那双被欲望染红的眼睛望着尤莉丝,“鹤臣呢?让他把瓶子给我,再不收集眼泪可能要来不及了。”
但尤莉丝却犹豫不前。
安赫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难堪,“……为什么这个表情?”他顺着尤莉丝注视着的方向看向了趴在地上的美杜莎,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恍惚。
他眨了几下眼,又晃了晃脑袋。
眼下的蛇妖形象,竟慢慢幻化成了一尊破碎的石像。
“是幻术……”尤莉丝低声道。
安赫尔沉默了片刻,“刚才我一定很奇怪吧……”
但是更严重的问题正困扰着他们,“如果是幻术,那真正的美杜莎在哪儿呢?”
“鹤臣在哪里?”方才尤莉丝最后一次看到美杜莎,是见她穿梭进他们面前这片石林,而事实便是如此,此时的美杜莎正在石林中追逐着鹤臣死死不放。
“好一个记仇的女人……”鹤臣心中想着,美杜莎一定要让他为自己刚才打断她“捕获”安赫尔付出代价;而他一直这样跑下去并不是什么办法,他必须马上躲闪出去,与尤莉丝和安赫尔汇合。
鹤臣朝向墙壁奔去,眼看就要来到石林的出口,他面前的墙壁突然发生了变化,整面墙壁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石林之外的尤莉丝轻声呢喃着咒语,将整个神殿的墙壁全部变成了镜子。
“既然她看到的活物都会变成石头,那么她也并不例外吧。”
抱着这种想法,鹤臣很快心领神会,他向着已经是镜面的墙壁飞快奔去,在美杜莎马上就要逼近镜子时猛地闪身,放手一搏似的闭上双眼,从身后掏出竹剑,回身砍断了她的手臂,整个人从出口翻滚出来。
“鹤臣!”
他马不停蹄地起身来到尤莉丝身边,但是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断掉一条手臂的美杜莎失去平衡撞在镜子上,但即便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她却没有受到任何魔法的伤害。
美杜莎的法力,对她自己是无效的。
“遭了,快跑!”
面对美杜莎更强劲的卷土重来,不得已尤莉丝三人只能走为上策。
他们重新躲在断裂的石柱之后,在他们停止奔跑的那一刻,美杜莎游移的动静也逐渐消失了。
安赫尔俯着身子,把尤莉丝护在身下,时刻留意着美杜莎的动向。而鹤臣也在一旁,心脏止不住砰砰直跳。
“我们不能一直躲着,得想想办法。”
方才的镜面魔法很快蔓延到了天花板,虽然这对于让美杜莎变成石头的计划并不可行,但这确实给他们确认美杜莎的位置帮了不少忙。
尤莉丝双眼时刻紧盯天花板上的镜面,但凡有一丝异样她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她了。”
“我听到她了。”
安赫尔和尤莉丝一唱一和,相视一笑。
鹤臣擦了擦自己的竹剑,“那么就拜托你们做我的眼睛和耳朵了。”
他猛地起身,翻过圆柱,紧闭双眼,挥舞竹剑。
“七点钟方向!”
“了解!”
他一个下劈,与飞速奔来的美杜莎打了个照面,只可惜这一刀并没有把她的头颅砍下,她敏捷地闪身,刀刃顺着她的蛇发滑过,砍下几只蛇头。
但无论如何,他彻底激怒了美杜莎,她大尾一挥,将他整个人砸在石柱上,鲜血瞬间从他额间流出,整个人也失去了意识。
“不……”
美杜莎的报复,这才是开始。
她第二次进攻,飞速攀上房梁,打断了尤莉丝和安赫尔头顶的梁柱。
鹤臣方才的火焰飞箭,如今已经不知不觉让整个神殿被火焰包围,由外向内,让神殿之中充满火光。他们不得已向着神殿最空旷的地方逃去,四面八方尽是火焰,美杜莎又在房梁之上游移不定,他们可谓是真正的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尤莉丝和安赫尔背对背四处打探着,不容一刻放松警惕。
这耀眼的火光和呲啦呲啦的火星蹦跳声干扰了他们的感官,让他们很是头痛。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她出现。”
就像倾城倒来的乌云,安赫尔突然觉得自己头顶好似受到什么压迫。
在这时,他希望自己总是带着不详的预感是正确的,在他抬起头之前,他轻声对尤莉丝道了句话。
“我爱你。”
“什么?”
“到鹤臣那边去。”
“安赫尔?”
“快去!”
“不、为什么?!”
“抱歉……”
安赫尔猛地将尤莉丝推开,高举长剑,抬起了头。
倒挂在他头顶的美杜莎瞬间被他刺破了喉咙,但她迅速闪身,在安赫尔准备顺势砍下她的脑袋之前翻身从房梁上旋下,反攻为主,用那强壮的蛇尾将他整个勒住。
“安赫尔……”
美杜莎不屑地将脖子上的剑拔出,气愤地摔到一旁,伤口迅速愈合了——活像个无法打败的怪物。
醒悟后的尤莉丝眼睁睁看着安赫尔被那骇人的蛇尾紧紧缠绕住,一点点从地面上托起,直到美杜莎面前。
“不……不要看她。”
那蛇尾勒得越来越紧,似乎在胁迫他与她对视。若安赫尔不看向她,他肯定美杜莎会活活把他五脏六腑揉碎。
于是在片刻犹豫之后,安赫尔好似下了郑重的决定。就在他抬眼望向美杜莎的那一刻,美杜莎朝他大声的嘶吼,双眼映射出具有魔法的光芒,准备将她眼前之物化作石像。
“安赫尔!!”尤莉丝不自觉叫喊出来。
就当所有人以为结局已经被写好时,意想之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安赫尔并不是活物,也因此,并不会受到美杜莎的魔法。
那骇人的蛇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于是再度朝他嘶吼,却依旧无事发生。
“安赫尔他……”
“他是不死之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圆满落幕
鹤臣匆匆忙忙跑到尤莉丝身边,与她一同焦虑地注视着危难中的安赫尔,绞尽脑汁考虑着对策。
贸然袭击也许并不是上策,伺机不动对安赫尔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
他们背后的烈火正在蔓延,四下被一片火光包裹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四处的石柱也因此变得松动垮塌,充满着岌岌可危的气息。
但是美杜莎并没有放弃,这一次她并不打算放过安赫尔,她的蛇尾缠得越来越紧,安赫尔感觉到了极度的压迫感,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腹已经被挤压破裂,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呼吸也变得艰难,即使他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但他的每一次痛苦都是货真价实的。
而这种感觉,就连与他有着契约的尤莉丝也感觉到了。
“你怎么了?”
尤莉丝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弯下了腰,眉头紧皱,想要努力睁开眼却被疼痛压制着。
“我感觉……好痛。”
她抬眼望向安赫尔,仿佛自己就好像与他实现了真正的共情。
一瞬间,她甚至出现了幻觉,她感觉被美杜莎勒住的人并不是安赫尔而是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女妖,而只是一个可悲的女人。
她望着眼前这位女妖已经失去色彩的眼睛,冥冥之中,她好像看到了她曾经的模样。
那位绿发碧眼的美丽女子,站在甲板上向着她心爱的男子伸出手,那温柔的笑容,就如同和煦的春风。
但恶魔的脚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搅乱了让她原本美满的生活,邪恶的海盗登上她的船只,她的爱人为了自保把她出卖给了海盗。
从此,世间再没有那个词汇能够形容她心中的绝望和愤怒,她的痛苦和悲伤化作她身上无尽的诅咒。
她在内心的撕裂中诅咒着自己,诅咒出卖他的爱人,诅咒着侮辱她的海盗,诅咒给她带来不幸的大海,诅咒着无情看着一切的神。
她的头发开始变长,长出利齿,形成了蛇头。她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眼珠,看过她眼睛的人都变成了石头。她要那些可恶的男人永远不得转生。
仇恨充斥了她整个心,她已经忘记了世上的温暖,不记得世界上还有爱。她放纵自己,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接近她的人。她在报复,用最恶毒的方式。人们开始惧怕她,她离这个世界也越来越远。
尤莉丝就如同一个神灵一样,在这瞬间看遍了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那触手可及的绝望,就好像她曾经在场。
美杜莎的悲伤,在这一刻也融入了她的心中,她感到怜悯,也为之觉得可惜。
这并不是她的错。
尤莉丝情不自禁,即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依旧吃力地道了一句:平静吧,不要再让仇恨充满你的心,别再让自己堕落。
这是对美杜莎说的话,却也像是对她自己所说。
那瞬间,安赫尔感觉到美杜莎缠绕的力度猛然地降低,他面前的恶魔就好像突然落入了往日的美梦中,那狰狞的面孔也变得柔弱无力起来。
透过安赫尔的眼睛,或者说,尤莉丝的眼睛,那早已失去人性的美杜莎,竟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那段早已被仇恨蒙蔽的过去。
她流泪了,那滴泪水就如同晶莹的宝石,是她唯一能够带来的,对自己最后的宽恕。
也许是发觉了她的松懈,借此不备,鹤臣高举竹剑,一个箭步冲了下去,砍下了她的头颅。
她的蛇尾慢慢放松下来,安赫尔也因此能够解脱。
“她、她流泪了……”尚未回神的安赫尔已经没有忘记要事,鹤臣赶忙跑到那滚走的头颅前,在那闪烁着泪光的眼旁收集下了那珍贵的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美杜莎的身躯也慢慢倒下了,在四周跳动的火光的映照下,伴随着大地的震颤,美杜莎慢慢化成了石像,最终破碎成灰。
这一次,美杜莎是真的死去了。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四处已经被大火包围,唯一的通道也早已不见踪影。
“狼人王之牙有没有办法让这火消退?”
“我试试吧……”鹤臣拿起狼人王之牙,尝试几次,这大火却只增不减。
“这大火能在河底兴起来也是真奇怪……”安赫尔突然发现他们身边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慢慢酝酿,“尤莉丝,看这儿。”
他们脚下美杜莎的灰烬中,突然冒出几丝绿芽,他们迅速地生长,向着一个确定的方向伸出了璀璨的枝叶——那是希望的方向。
“快,抓住枝干!”
那枝干越长越粗壮,他们攀上枝干,就如同驾驭着一条海底的游龙,那游龙飞快的在宫殿中穿行,最终让他们脱离了火海,穿越江河,最终把他们送上了岸。
更让他们奇异的是,他们所到达的陆地,并不是他们来时的河岸,而是渡鸦郡的渡口。
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一般。
渡鸦郡与他们上次到来时的模样几乎无异,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也许只有这般堕落到极点的地方才能够保持一成不变。
“我们需要一辆马车,我们得赶紧回皇城去。”
但是困难似乎并没有因为四大信物的集齐而减少。
“信物有没有能用上的?”
如今尤莉丝三人分别持有四件信物,安赫尔持着法老王的手镯,尤莉丝持着海盗王的鼓,鹤臣拿着狼人王之牙和美杜莎的眼泪,也是为了若是不幸分散,尚且还能让每个人都能用得上的力量。
然而安赫尔和鹤臣研究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信物。
巴普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阳光了,这阴沉的天空令每个人都喘不上气。他们难得凯旋,前往皇城实在是不容半刻耽搁。
“地下城。”尤莉丝灵光一现,“安赫尔,我们去地下城,佐顿也许能够帮助我们!”
安赫尔应声,陪伴尤莉丝一起来到约翰的铁匠铺,却发现,这儿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砸破玻璃,破窗而入,在房间中打量了一番,店内装潢和曾经并无大异,但那厚厚的灰尘仿佛在告知他们,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许久。
“好极了,没有线人,现我们怎么进去?”鹤臣瞪大眼睛望着安赫尔和尤莉丝,更像是在自嘲。
“……我记得他捶了几下桌面?”
然而安赫尔无论怎么捶打柜台面,甚至把手都捶得红肿,都没有任何反应。
“够了够了!”鹤臣有些无奈,“不去了,我看看这店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我做个滑翔伞……也能省不少力气。”
尤莉丝正心急如焚,她倒是不担心徒步千万里前往皇城的疲累,问题是,这根本不现实。
从渡鸦郡到夜莺郡,几乎跨越整个巴普国,若是全靠行走,就算不吃不喝,至少也要花费三天三夜。
他们已经在收集四大信物上花费了近三个月,这样险要的时刻,每一秒都有可能天翻地覆。如今渡鸦郡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她不禁心存最坏的打算——也许巴普国已经失守了。
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让他们在这静得彻骨的黑暗之中猛然感觉到了希望在靠近。
“安赫尔,门外有马车!”
尤莉丝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拦在了马车面前。
“拜托停一下,我们需要帮助!”
车夫应声停下,厢内之人撩开帘子,望向了路边的三个人。
“尤莉丝?安赫尔?”
“霍纳桑……”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们。”他招招手,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车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石俱焚
“你们要去哪儿?”霍纳桑问道。
“夜莺郡。”尤莉丝的焦虑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我们找到了四大信物,必须赶快去皇城,与第五大信物汇合。”
“四大信物?那些东西没想到真的能被你们找到。”霍纳桑轻轻一笑,脸上流露出不明真意的神色。
“我恰好也要去皇城,正巧顺路载你们一程,也算是‘老朋友’的情分。”
“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渡鸦郡发生什么事了吗?感觉比曾经还要冷清。”
“你们刚才是想从铁匠铺进入地下城吧,可惜那方法已经行不通了,因为现在的地下城只进不出。”
霍纳桑轻叹一口气,举手投足都流露出对命运的无奈。
“地下城已经被古德温家族掌控了,万千由城主训练出来的黑巫师被他们关押,强行要求他们投靠血族。”
“怎么会这样?城主呢?”
“城主已经过世了,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会跟那些恶魔死磕到底的。”
尤莉丝和安赫尔相视惊异,鹤臣在一旁虽然对于他们所谈的内容不能完全理解,但似乎也能够意识到,那是一件十分令人绝望的事情。
“城主先前为了加快黑巫师的培育,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城中的市民。城中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受到了他的礼遇,但这也加快了他的消亡——他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也因此,如今我选择为人类效命。”
“你……”安赫尔对他的这番话感觉有些意外。虽然霍纳桑帮助过他们,但他也能够从霍纳桑的言语中明白他对永生的向往以及对力量的渴望。他是由人类变成的血族,必然是对人类或是短暂的的人生大失所望,经过那样的转变,即使是他如今毫不留情地选择站在邪恶的一端都可以理解,而现在,他却选择了人类的阵营。
“有些吃惊?”他轻轻一笑,“确实,这是连我也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安赫尔先生,你相信宿命吗?”
安赫尔轻轻点头。
“于我而言,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无论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东西,最终还是会回到起点。”他接着说,“佐顿城主已经没办法守护他的子民了,而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你打算怎么帮?”
“如今狮鹫郡正陷入混战,相信再过不久,三大血族便会全权掌控在凡妮莎的手下。如此一来,凡妮莎只需要最后一步,便能够将整个巴普国,乃至这个世界变成地狱。”
“她现在手中掌握着《地狱辞典》,也便是拥有着无穷无尽的死灵战士,除此之外,他们还将拥有三个血族家族的号令权以及无数黑巫师亡命徒,而我们呢,只有那些残兵败将,和一众三脚猫功夫的巫师,就此而言,皇家绝无胜算。”
“不。”尤莉丝否决了他,“我们还有五大元素的力量,我们一定能够打败他们!”
霍纳桑却无奈地笑了,就好像在嘲笑尤莉丝太过天真,“那样不过是亡羊补牢,而我现在祈愿我们能在一切变成更加无所控制之前,从源头上解决这一切。”
“你的意思是……”
“凡妮莎并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想必即使是你们也明白这一点。最关键的人,是帕克勒斯。”
“帕克勒斯?”
霍纳桑点点头,“也可以称之为天启,不过他有一个对于你们更熟悉的名字——邪恶术士。”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也许是因为古德温家族的血液,让那些可怕的东西存在我的记忆里了。那个人,原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危险。”
“他……真的要卷土重来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是已经被圣者封印了吗?”
安赫尔连连提出一堆问题,让焦虑的情绪充斥在整个车厢。
“其实,他从没有消亡过。”霍纳桑无奈一笑,“有时我甚至在想,他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仅仅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一个心魔?”
他整了整衣襟,义正言辞起来,“他无比狡猾,圣者封印的只是他的分身,在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抵御圣者之时,便把一部分灵魂附在了乌布利身上。历经百年来的恢复,如今他已然可以分离出来,实现‘复活’。”
“所以凡妮莎寻求《地狱辞典》,其实是为了……”尤莉丝总算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她的母亲,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帕克勒斯一旦复生,整个巴普国无论是否能迎来转机,那都必然是一场劫难。但我已经掌握了这其中的漏洞,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能够转危为安。”
“说来听听。”
“帕克勒斯的复生之礼原本在大概三个月前就该举行,他的灵魂需要一个强大而纯净的肉体寄存。起初他们决定用巫师的孩子,那个新生儿……是凡妮莎自己的孩子。”
“……我弟弟?”
霍纳桑点点头,“但他没能挺过去。帕克勒斯的力量太过强大,没有合适的宿主能够在不分流他力量的前提下还能够与他相适共存,这也可以算是他贪婪的代价吧。无论如何,他们暂时放弃了这一任务,让凡妮莎先去拿下其他两大血族的契约。待他折损的力量恢复之后,再重新举行仪式。”
“如今狮鹫郡几乎失守,反叛的奥奎因族人不在少数,但奥沃斯作为内阁成员,始终不愿妥协,依旧带领着那些忠诚的人类巫师与凡妮莎和她那一众喽啰抗争,古德温家族其实正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那些居住在巢穴的古德温族人看似恐怖,其实他们的力量非常的薄弱,因为这几百年来他们几乎放弃了生存的本能,也便是血族人好战的本性。为了不断地创造邪恶而养育乌布利体内的帕克勒斯,他们降低形态、不再嗜血,只是纯粹的杀戮人类,一切力量的恩惠都来自于帕克勒斯。也因此,面对其他的血族,他们几乎不堪一击。”
“我此行夜莺郡,便是要向布鲁姆国王提出我的这个想法,抓紧时间派人与罗梅罗家族的族人和谈,去对抗古德温家族。因为我……没办法亲自做这件事。”
“你要让罗梅罗家族和古德温家族互相残杀?”安赫尔有些难以置信。
“两个血族之间的战争,总比让整个国家毁于一旦要强吧。如果罗梅罗能够顺利杀死乌布利,这场阴谋便能够不攻自破了;再不济,失去两个血族军团,也能削弱敌方不少力量。”
“这个提议……我没意见。只是……”不知怎的,安赫尔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如今两族都与凡妮莎签订了契约,这行得通吗?”
“所以我们要在凡妮莎攻下奥奎因之前完成这件事,切不可让她察觉异样。”
“但……你们不觉得,说服洛朗是更大的麻烦吗?”尤莉丝担忧起来。
安赫尔望着尤莉丝,眼神中流出说不出口的话语。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霍纳桑耸了耸肩,“那要看奥沃斯还能坚持多久了。”
“总之……时间紧迫。”
第一百四十章 与恶魔和谈
安赫尔沉思下来,就好像下了郑重的决定。片刻之后,他撩起帘子,“车夫,直接去鹤林郡。”
“为什么?”霍纳桑有些不解。
“不必通报国王了,既然时间紧迫,罗梅罗……我帮你谈。”
“你有信心?”
“没有。”安赫尔咬了两下牙齿,“但是血族之间的事,那些人类不会比我们更懂的。”
一夜之后,他们到达了鹤林郡,穿过幽深的黑森林,那林中的城堡像是这乱世中遗世独立的碉堡,散发着一味宁静。
“你确定要自己进这鬼窑子?我当初可好不容易才把你们救出来。”
安赫尔挽了挽袖子,整装待发,示意尤莉丝三人在城堡不远处的森林中躲好。
尤莉丝上前轻轻拥抱他,“如果他们不答应……就赶紧逃出来,我可受不了你再‘死’一次了。”
安赫尔忍俊不禁,摸了摸尤莉丝的头发,“放心,我一定会出来的。
安赫尔径直向着城堡大门走去,顺理成章地便被门卫压进了殿堂。
洛朗正坐在高台之上品味着他的“美酒”,面对安赫尔的到访,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洛朗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洛朗殿下,请允许我杀了他!”一见到被押送之人正是安赫尔,博卡德便成了整个殿上最跳脚的人。
洛朗见此,并没有把博卡德放在眼里,他轻轻摇动酒杯,好似在斟酌什么。
“退下。”洛朗下令之后,殿堂中的侍卫松开了安赫尔,纷纷退下了。即使博卡德无法理解洛朗为何会答应与之洽谈,却也不得不遵从族长的命令,满怀一腔愤懑,应声离开了。
安赫尔跪在地上,从未如此虔诚地望着洛朗,就好似他正是自己心中的神明,“拜托了。”
“没想到你也会有向我低头的一天。”
“我没有在开玩笑。”
洛朗掂了掂手上的酒杯,轻嗅里面的血液,露出满足的神情。
那鲜血的腥气也传到了安赫尔的身边,但如今他心急如焚,面对那样的叨扰,只感到恶心。
“我知道,但我拒绝。”
“为什么?!你真的甘心做那个人的奴隶,重蹈几百年前的灾难吗?!”安赫尔猛地站起来。
“跪下。”
安赫尔不愿。
“跪下!”洛朗将手中的玻璃杯猛地向安赫尔砸去,四溅的血液在他身上留下骇人的痕迹,破碎的玻璃片划过他的脸颊,落下深深的伤口,但是一瞬间,便消去了。
洛朗见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诧的神情,但是转而消退了。
“现在的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洛朗自顾自地说着,“活像一只会讲人话的狗,若不是你那转瞬即逝的伤口,我还真有些忘了——你也是个血族。”
洛朗慢慢走下高台,走到安赫尔面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把他别着的脸扭向了自己。
“你已经不是安赫尔了,对吧?”
“你什么意思?”
“你‘死’过。”
安赫尔有些意外,却又好像并不意外。
“你在说什么?”
洛朗甩开手,转身背向他,“我听闻有一种混血儿,血性越强、越接近死亡,也因此,在这世上罕有。”
“但也正因如此,只要他能守住人性,他便能够达到永生——真正的永生。”洛朗望向安赫尔,眼神中的意味百味杂陈,甚至有一丝羡慕,“你说,你是不是那种人呢?”
安赫尔感觉一股无名的寒意向他袭来,洛朗那猩红的眸子注视着他,就如恶魔的审判,随着那转瞬而现的一缕杀意,一把银制的匕首转而刺进了他的胸膛。
“呃!”
洛朗紧紧握着那把刀,与安赫尔奋力抵抗,却相持不下。
安赫尔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就好像裂开了一样,湍湍的鲜血顺着灼烧的胸口流至地面,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力的气息,生存的本能却让他不愿松开手。
“我这把刀可以杀死所有的血族,除了一个人……你说说,在死亡中活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安赫尔想说些什么,但心脏的刺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也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在我成为血族之前,我是一个吸血鬼猎人,这件事,恐怕没有人知道。我遇到了一个杀不死的吸血鬼,他杀死了我所有亲近的人,也包括我,只是他给了我更肮脏的诅咒,让我永远,都要以自己最厌恶的身份苟活着。也正是那件事,让我明白了,生命这个定义,本就是一种对弱者的侮辱。”
“我厌恶所有的混血儿,不仅仅是你,因为他们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却总是用一副无辜的面孔请求我的接纳,并且告诉我,他们不是上帝。”
“他们若不是上帝,还有谁会是呢?”
“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洛朗把刀拔出,安赫尔胸口的血再也无法阻止地喷发出来。
他捂住胸口,整个人跌在地上,趴在血泊中,无论是否呼吸,都好像必死无疑。
但他知道,只要尤莉丝还在,他永远都不会死去。
只要人性还在,他便永生不死。这也许可以算是尤莉丝救了自己。
沉默许久,四下的气氛降至冰点,白金色的地毯已经被染成红色,庄严肃穆的殿堂也因这血族的印记变得刺眼。
“如果你能够活下去,我便答应你。”
洛朗背对着安赫尔,舔净了匕首上的血。
安赫尔的呼吸逐渐平稳,但是伤口依旧没有愈合。他挣扎着跪在地上,捂着伤口的手早已被鲜血浸染;他冷眼望着洛朗,这副孤高的背影,几百年来,被无数人仰视。
“那你……做好准备吧……”
洛朗转头看向自己身后依旧坚毅的安赫尔,哑然失笑。
“不愧是我洛朗的孩子。”
安赫尔早就知道,洛朗一定会答应,只需他付出一点代价——就像这生不如死的一刀。洛朗对和平的向往、对人类的敌对,一切都是源于他对血族的仇恨,也是对强者的敬畏。
他虽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对于他的族人来说,所有人都甘愿为之牺牲,也并非偶然的事件,因为他早已把族人的安宁当作了自己的安宁。即使他签订了契约,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当安赫尔浑身是血从城堡中走出的时候,尤莉丝不顾一切向他冲了过去。
“别过来!”
尤莉丝本能停下了脚步,四处打探着危机。
安赫尔轻笑,摆了摆手,“不是因为那……他答应了。”
“真的?”
安赫尔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你身上的血……”
“啊……没什么,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血沾到你身上不太美观,还是别靠近我了。”
尤莉丝叹了口气,伸手把安赫尔拉过来,“你啊……”
“你们父子叙旧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鹤臣冷嘲热讽一句,转而脸上乐开了花,“不过干的漂亮!”
“他答应了?”霍纳桑关切到。
“嗯,他答应我天亮之前出兵,直剿古德温巢穴,绝不伤害地下城的人类。”
“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耍我们啊?”鹤臣疑惑道。
安赫尔瞥了他一眼,“我和洛朗立了血盟,如果他背叛我,他的法力就属于我了。”
“可是盟约……不都是双方各有条件?”尤莉丝很快抓住了安赫尔话语中的漏洞。
“这个嘛……”安赫尔突然有些支支吾吾,纠结片刻,还是把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左臂露了出来,但是手腕之下竟是虚无。
“你让他吃了你的手?!”尤莉丝不敢相信。
“哥啊……你把自己当自助餐呢?!”
“反正还会再长出来的,我的血能增强他们的力量,牺牲一点……不可惜。”
“真的很感谢……”霍纳桑也有些难为情了。
安赫尔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要不是多亏了你,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
“好了别墨迹了,赶紧上马吧,我们还要去皇城呢!”鹤臣二话不说钻进了马车,待所有人都整装待发,车夫调转马车,趁着黑夜向着夜莺郡奔腾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美拉
“事情就是这样。”
尤莉丝三人总算到达皇城,将他们一路来的境遇和霍纳桑的计划告知布罗姆国王,大殿中无一人不被他们三人的伟大感到骄傲,却已经无限为他们洗尘接风,因为他们先前并没有想到,夜莺郡其实已经不安全了。
自从天鹅郡爆发瘟疫,夜莺郡便开启了十级戒备,用仅剩的力量努力保住皇城,哪怕巴普国最终失守,也要把能够重建这个国家的力量保住,是他们所做最坏的打算。
一直以来,皇城的巫师士兵努力抵御外来的侵扰,让夜莺郡的百姓免受战争和疾病的困扰,却未曾料到,最可怕的也许从不是那些恶魔,而是他们眼皮底下,这些活生生的人。
大概在尤莉丝离开后的一个月,夜莺郡中突然冒出一位愚昧的教徒,他宣扬人们排斥巫术,混淆黑白,声称这一切都是皇家的阴谋,是他们创造了邪恶的巫法,才让世间天翻地覆。
皇家,作为始作俑者,理应灭亡;而巫师,作为邪恶的倡导者,也应该消失。
他带领他的信徒引发混乱,误伤无数无辜的百姓,在皇城的广场中央烧死了一位刚烈的巫师少女,但凡为她声明的普通人,也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伤害。
就在皇城警卫努力制服他之后,那个教徒在登上断头台之前便自我了断,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天大的闹剧,瞬间爆发又瞬间消失无踪了。
也许这份邪恶根本不曾存在过,而又无时无刻不助长着人们心中的恐惧,这片尚且安宁的一隅,最终还是因为人们的心魔变得天翻地覆了。
曾经最辉煌的夜莺郡,一度被认为是万人空巷的不夜城,如今,却空空荡荡,再也难在路上见到几个人影。
人们在家中孤独地祈祷,悲困的情绪助长了空中可怖的乌云,大难将至,谁人又能在如此氛围下笑得出来呢。
“我们快些,把审判之眼打开吧!”鹤臣早已经等不及了。
布罗姆国王一声令下,殿内的侍卫慢慢拉动天顶上的铁链,最终让审判之眼历经百年的注视,终是降落在人间。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审判之眼被呈到尤莉丝面前,每个人都满怀期待凝望着她。
“……大概吧。”
尤莉丝将土之气、水之气、火之气、木之气分别提取些许,注入到审判之眼中,最后是自己的血。
少女之血落入审判之眼的眼眶,那半闭的金属遮片猛地弹开,鲜红的血滴晕染开来,将整个金色的眸子染成红色,爆发出贪婪的颜色,很快,那红色却又消失不见,金色的光芒重新,比方才更要透彻耀眼。
随后,便是无尽的沉寂。
“尤莉丝,你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吗?”
但这样的情况,令尤莉丝也有些疑惑了。
仪式已经结束,审判之眼也已经开启,按照传说,五大元素的力量应该汇集一处——也便是尤莉丝的身上,成为肃清敌人最强劲的刃,而如今,尤莉丝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变化。
“……没有。”
尤莉丝说罢,大殿中可见众人的哀叹连连,人们开始绝望、歇斯底里,就好像逆转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然倒塌。
“我们死定了,所有人都会死!”
“什么天‘天选之女’,不过是个无能的巫师!”
“虚张声势了这么久,所谓审判之眼,又有何用!”
每一句话传入尤莉丝的耳朵中,都令她更加消沉了一些。
“不可能……一定是漏了哪个步骤,会是什么呢?”鹤臣抓耳挠腮,焦虑地走动,整个大殿混成一团。
“肃静!”布罗姆国王一声令下,尽管众人不愿,但依旧安静了下来。
安赫尔轻拍一旁尤莉丝的肩膀,接过了审判之眼。
“你能发现什么漏洞吗?”尤莉丝问道。
安赫尔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最终眼神却从审判之眼上移开,望向了天顶。
“不……但我听到了。”
“哐当”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降落在皇宫的房顶上,几片碎石落下,殿内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
当然也有不少人,像尤莉丝三人一样,冲向了殿外。
“是……是一条龙!”
人们围在殿外,面对着房顶上的庞然大物,无不瞠目结舌,就好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如今便砸在他们眼前。
“不……是奇美拉。”
鹤臣的嘴巴尚且合不拢,听到安赫尔这番话,整个人更加惊讶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生物存在啊!”
那只巨兽正站在皇宫上方的圆顶,利爪嵌进瓦片,滑落下淅淅沥沥的砖石。
他绕着房顶走动,昂着高傲的狮头,金黄色的毛发随风吹动。他有着羊的身子,龙的翅膀,尾巴则是一条蛇,随着摆动,蛇的身子发出诡异的摇摆,让人不寒而栗。他时而高声嗷叫,时而扑闪几下翅膀,殿外的人们都仿佛能够感觉到它翅膀扬起的风中带来的寒冷气息。
“他从哪儿来的?”鹤臣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就连他也分不清,这油然而生的寒意究竟是来自于这风还是他心中的畏惧。
“也许是地狱吧。”
尤莉丝紧握着审判之眼,慢慢向他靠近,她感觉那只奇美拉的嘶叫声,并非是狂傲的宣誓、也不像是残酷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无助——它丢失了什么东西。
尤莉丝把审判之眼的外壳打开,从中掏出那只金色的眼睛,那只奇美拉突然振翅高飞,钻进了云层之中。
“它、它走了吗?”
片刻之后,黑压压的乌云中闪过一道金光,那只奇美拉重新回归,这一次,则是向着尤莉丝他们俯冲而来,人们纷纷惊吓躲闪,唯独尤莉丝临危不乱。
它降落在尤莉丝的面前,就连地面都被砸出几个大坑。
一步一步,它打量着尤莉丝,最终停止在她的面前。
那傲岸的雄狮头颅向着尤莉丝逼近,尤莉丝攥紧双拳,说不怕是决不可能的,但是她明白,他是这暗无天日中唯一的解药。
果然,他少了一只眼睛。
尤莉丝慢慢把手中的审判之眼抬起到他的面前,他向着尤莉丝的手靠近,轻嗅的鼻息扑在尤莉丝脸上,让她紧张无比。
这巨物的獠牙若隐若现,凶恶的大口几乎可以吞下一头羚羊。
安赫尔感叹地摇了摇头,“果然,集合所有元素力量的馈赠……正是这个怪物。”
“奇美拉,不是恶魔吗……他怎么能帮助我们呢?”
“那也要看他的主人是谁。”安赫尔骄傲地说道。
果然,他向尤莉丝臣服了。
他用头顶拱了拱尤莉丝的手,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了不言而喻的约定。
把眼睛还给他,他会用生命守护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
尤莉丝照做了,审判之眼回到奇美拉眼眶中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露出刺眼的金光,随着他一声吼叫,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
那是奇美拉对帕克勒斯发出的战书。
那一刻,尤莉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审判之眼才是能够聚集四大元素力量的关键,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唤醒他面前这头凶猛的野兽。
狮口中喷发的火焰,能够兴风作浪的翅膀,具有木之力的蛇尾,以及……拥有雷之力的她,五大元素集此一身,便是拯救一切的关键。
“来吧,安赫尔、鹤臣、霍纳斯。我们……去狮鹫郡。”
而就在这时,一位慌慌张张地信使闯进了皇宫。
“国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狮鹫郡……失守了!”
“怎么会……这么快?”
“我们得赶快去渡鸦郡。”
尤莉丝三人相继翻上了奇美拉的后背,霍纳桑却犹豫了。
“你们去吧,天快亮了……我会留在这里保护国王。”
第一百四二章 接战令
尤莉丝三人驾驭着奇美拉在云层中穿梭,划破风雨,此时尤莉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尽快赶到渡鸦郡。
仅仅在这一天之内,狮鹫郡便失守,他们尚且无法预知罗梅罗家族是否已经打败了乌布利,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凡妮莎是否已经察觉其中的异样,她都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古德温的巢穴。无论她还能够做些什么,哪怕翻山越岭也只不过贡献微薄之力,她也会义无反顾。
大势已定,帕克勒斯尚未完成的复生仪式一定会在这些时日中举行,而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渡鸦郡常年乌云密布,对于吸血鬼而言,是绝佳的战斗地点,因为他们无需担忧阳光的伤害,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肆意妄为,也因此,总是邪恶纵生。
五百年前的世纪之战在这里打响,也在这里结束。无数人祈祷着那个从北海中走出的圣者会再次现身,拯救这千疮百孔的国度。
但每个人都知道,神明并不会眷顾他们第二次。
奇美拉行走在云端之上,吸收云中的雷电,皮毛上时而发出“刺啦”的声响,就好似蓄势待发。
尽管前路未卜,但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大家伙的存在,让尤莉丝隐隐有了些安心。
但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人人都知道,凡妮莎的狡猾总是出其不意,在他们已经绝望的时候,总还能让他们感受到剜心刮骨、生不如死的折磨——在一点上,凡妮莎从未让人失望过。
就像这一刻,她确实回到了古德温的巢穴,当她发现罗梅罗家族正与古德温家族相持不下,几乎两败俱伤的时候,她笑了。
眼前的这一切,像极了蝼蚁之间的抓挠,在她眼中,尽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凭她的力量,完全可以让这巢穴中的一切在一瞬间化为灰烬,但她不会这样做,因为她还需要这些恶心而弱小的生物帮她的主人消磨敌人的意志。
他们在她的眼中是废物、是垃圾,但在大多数人类眼中,他们是传说中嗜血的恶魔,是能够让一个村中化为血水,让无数鲜活的生命粼粼白骨的恶鬼。
凡妮莎默念一句咒语,动了动纤长的手指,那些混战在血中的血族人,乍然像是失了魂魄,慢慢松开了缠绕的臂膀,收回了利齿和尖爪,不约而同地向着凡妮莎望去,收起了虔诚的膝盖。
坠地之声接二连三,他们伏在地面上仰视着凡妮莎,就像是仰望着他们的神。
凡妮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只是径直走到那个人面前。
“洛朗,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凡妮莎轻声失笑,鲜红的唇色似乎因为杀戮的滋润而更显生机。
“你很痛恨自己吧,但让全部的族人为你陪葬,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古德温家族常年蒙受主上的礼遇,怎么会败在你们这些藏匿在深山老林之中,甚至磨平利爪、隐于人群之中的狗呢?”
她拔出洛朗腰间的银色匕首,慢慢蹲下身来,向着他的耳侧逼近,“狼,是永远不会拒绝敌人的。”
话罢,洛朗的头颅也应声落地。
银器一点一点灼伤他的身体,最终化为灰烬,在这期间,他竟没有发出一丝反抗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他面前这个可怖的女巫,能够看透每个人的心,就连他不例外。
自取灭亡,早已成为了洛朗心中紧锁的秘密,而这一刻,他也总算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罗梅罗家族的族人,因为受到契约的控制,无法反抗耻辱的双膝为凡妮莎这样一个至恶之人臣服,但他们的心尚且属于自己。洛朗在他们眼前遇害,他们又如何能不动容。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回头的战役,他们有着相同的血脉,怎么会不了解这一点。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愿意这样做,因为族长的命令,便是他们的使命,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之事,他们也绝无反抗之意。
距离洛朗最近的博卡德,最能够感受这其中的痛苦。因为罗梅罗家族早有约定,族长死后,地位最高之人便会成为继任族长,与族人共命运、共享血脉中的恩惠,而这个人,正是博卡德。
如今洛朗就在他的身旁消亡,就连那沉重的血腥气息,都让他感觉到窒息。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恐惧和不安充斥在他的体内,就好像快要爆炸。一直以来,他并不满足于洛朗的统领,曾幻想过无数次取代洛朗成为族长之后风光无限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他脑海中那些光辉的封禅典礼,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
而这一刻,他也明白了自己与洛朗之间的差距。单凭这样懦弱的自己,根本不能像洛朗那样,成为撑在所有人头顶,为族人遮挡腥风血雨的伞。
就连那把残破的伞,也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生生烧尽了。
“博卡德,带着你的族人,到地面上去。我们很快就要有客人了。”
“遵命……”
“乌布利,大人的力量恢复得怎么样?”凡妮莎望向这一众血族之中唯一那个站的笔直的人——因为此时他与帕克勒斯一体,他决不被允许下跪。
“大人……等你很久了。”
凡妮莎绕过层层阻碍走到他面前,“你们找到合适的宿主了吗?”
乌布利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始终不肯与凡妮莎对视。
“找到了。”
凡妮莎有些困惑地摊开手,“那你在等什么?”
犹豫片刻,乌布利还是抬起了头。他与凡妮莎对视,就好似两个无助的灵魂纠缠在一起。
而就在那眼神中,凡妮莎看到了她一生中见过最令人恐惧的眼神。驰骋作恶这么多年,她从未害怕过什么,而这一刻,她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仿佛正有一股无形地力量早已在不知不觉渗透进她的骨髓,让她感到生不如死的恐惧。
“大人……你想要……我?”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尽管帕克勒斯并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仅仅凭靠那个眼神,便足以让她几乎失去所有的力量。
帕克勒斯的可怕,便在于此。
他生来便属于地狱,但他的可怕之处比撒旦更甚,因为是他创造了地狱。
他就是“上帝”,是这残酷世界中,唯一的主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蛇的眼睛
“就是这儿了,哈哈,小狮子,我们飞下去吧!”鹤臣一声令下,奇美拉怒吼一声穿破云层,降落在地面。
众人从他的后背翻下来,奇美拉甩了甩身上的毛发,掀起一阵清冷的风。
“我们该怎么到地下城去?”尤莉丝一语中的,问到了点子上。
如今线人已经不见了,即便他们能够找到地下城,所谓“只进不出”的政策,也一定预示着地下正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状况,他们深知贸然闯入并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也因此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起雾了。”安赫尔注意到四下正有浓浓的雾气向着他们靠近,逐渐把他们包围。就好像一股不祥之意正在暗自发酵,“我们动作得快些了。”
鹤臣似乎特别喜欢这只奇美拉,俨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宠物,他捋了捋奇美拉颈部的毛发,朝他说:“嘿,小狮子,你能把地下城带到我们面前吗?”
安赫尔摇了摇头,忍俊不禁,“你快别为难他了!”
谁知奇美拉低沉地轻吼一声,扑闪起身后有力的翅膀。
鹤臣见状退离开来,安静地观赏起奇美拉的表演。
奇美拉的翅膀越扇越快,将浓雾吹散、将砂石扬起,将整个大地一分为二。
“是土之力。”尤莉丝兴致勃勃张大眼睛,随着鹤臣一起期待起这个“小狮子”究竟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直到最后,他在地面上分裂出一条长长坡道,由地面直达地下城的长廊。
“看吧,我就说他可以。”
“走吧。”安赫尔先一步进入了通道,确认无异样之后也招呼尤莉丝与鹤臣进入。
鹤臣抚了抚奇美拉的脑袋,“你在地面上乖乖等着,如果发现异样,就叫我们出来。”
奇美拉轻吼一声。
安赫尔见状失笑,“就好像你才是他的主人。”
鹤臣挠了挠头发,把竹刀拔出放在身边,跟上了安赫尔和尤莉丝。
“没意见的话,我当他主人也可以。”
这条通道跟他们曾经来时的模样几乎没有区别:看不到尽头的长廊,每隔一段路便会有一个火炬附在墙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一片,构成了通向那个地下世界的道路。
但安赫尔又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你们有没有觉得……血腥味太重了?”
“是血腥味吗?”
鹤臣拍了安赫尔的肩膀一下,“不是吧,你是血族人,连血味儿都闻不出来了?”
尤莉丝用手指轻轻蹭了蹭鼻尖,眉头慢慢皱起,“并不是闻不出来,而是血腥味重到,让人误认为这样的味道就是正常的味道。”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那熟悉的岔路口。
“这一次我可不会选错了。”安赫尔转头看向尤莉丝,而她的目光却直直地向着古德温巢穴的岔路望去。
“但我觉得,这次去那边才是正确的。”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鹤臣把他们两个人拦住,不给任何人选择的机会。
“我觉得首先我们应该搞清楚,我们费尽辛苦到这个地方,是为了做什么的?”
“杀死乌布利。”
“阻止复生仪式。”
鹤臣松开手,点了下头,“没错,你们都很清楚,那么我们肯定是要去乌布利在的地方啊!”
“但是光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败那些古德温的,更何况我们还不清楚现在凡妮莎是否在这个地方。地下城的黑巫师现在被控制着,我们得先救出他们,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鹤臣扶着额头转向了另一方,“麻烦……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但我觉得问题是……”鹤臣重新望向安赫尔和尤莉丝,“我们三个,真的没可能打败那些怪物吗?”
鹤臣的刀刃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就好像露出了他心底的十足信心。
一个杀鬼而生的少年、一个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和一个拥有雷雨之力的巫师少女,还会有人比他们更有胜算吗?
“我支持鹤臣的说法。”
尤莉丝轻轻一笑,走到安赫尔面前,给他整了整领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她伸出自己握着魔杖的手,“这是一只能够打开审判之眼的手,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别理了,反正总会乱的。”安赫尔把尤莉丝往自己怀中揽了揽,瞥了一眼古德温巢穴的大门,最终望向了鹤臣,“那我们……直接上?”
但鹤臣还未回答,安赫尔便猛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他重新看回古德温巢穴那条黝黑的岔路,那是只有他这样野兽的眼睛才能看透的真相。
他把尤莉丝推开,向着古德温巢穴的大门奔去。
“安赫尔?”
而就在他推开那扇门之后,他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他觉得恐惧,却不是因为不知道这黑暗之中也许蕴藏了无数双饥肠辘辘的眼睛。
“安赫尔,你疯了吗?”鹤臣和尤莉丝从墙上拿下一个火把向着安赫尔追上来。
“这里没有人。”
“什么?”鹤臣半信半疑地将火把向着这空洞的上空扔去,火把形成橘红色的抛物线,最后在石墙尽头落地,点燃了远处的木材。
耀眼的火光在整个洞穴中爆发而起,而那可怖的真相也便如此摆在他们眼前。
“会不会是……他们已经被罗梅罗杀光了。”
“罗梅罗没有这个能耐。”
“或许是……逃到哪里去了?”尤莉丝补充道。
安赫尔无奈一笑,“该逃的人是我们。”
“快,我们得去地下城。”
而就在他们重新回到岔路口,安赫尔却不愿再向前了。
越靠近地下城的灯光越黯淡,只要一直走下去,便会进入真正的黑暗。
安赫尔对此深信不疑。
“看,我们的客人果然来了。”
阴影中幽幽传出一阵张狂的女声,在那放肆地大笑中,她踱步从阴影中走出。
那黑色的长裙就好像是她为这场盛宴特意准备的装束。
她的双手横在身旁,黑色的尖爪就像魔鬼的利刃,唯独那血红的嘴唇依旧光彩夺目。
那也许,是真正的血。
“凡妮莎……”
“不,她不是凡妮莎。”尤莉丝反驳道。
凡妮莎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像欧洲的原野一般清澈,能够遮蔽她狡猾的内心,骗过所有男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细长的瞳孔,眼睛也变为淡绿色,好像比起一个人类更少些名为人性的成分,就像是一条真正的蛇。她嘴角挂着的笑容,比起凡妮莎曾经的妖冶,更像是一个捕猎者在为她的猎物感到满足。
“就凭你们三个,居然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可真是……后生可畏呢。”
那刺耳的女声中混匿着一个令人生畏的男人声音,而那个声音,就生长在安赫尔的记忆中。
“帕克勒斯……”
第一百四十四章 至暗与至暗的对决
“这不是你的世界,是你把我们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才对!”
听罢帕克勒斯这番话,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尤莉丝胸膛中熊熊燃烧着。她试图向着自己面前这个人冲去,却被安赫尔拦抱住。
“尤莉丝,冷静下来……”
就连一旁的鹤臣也夺过了尤莉丝手上的魔杖。
“……现在不是时候。”
帕克勒斯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便是安赫尔和鹤臣,都不自觉为之感叹。
他们见过无数的生死,经历了无数血浴奋战,也发誓绝不退缩,但在这一刻,他们却想要逃离。
此时他们心中的勇气、坚决之上都瞬时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而在这些尘土之上,愕然镌刻着一句话。
“我们无法战胜他。”
面对尤莉丝的挣扎,帕克勒斯毫不慌张地双手抱怀,站在他们不远处,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那说明你们大概已经见过我的老朋友——霍纳桑了。”
“什么……”
她失笑,笑得天翻地覆,就好像看到了这天底下最可笑的画面。
片刻之后,她收起笑容,邪恶的眸子重新落在尤莉丝的脸上。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你们的朋友吧?”
鹤臣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他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孤立无援的愤懑。
是他们的过错,才将那样一个巨大的威胁带到了皇城,他甚至觉得无颜再回到皇城,或者说,即使回去,也许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过来。”帕克勒斯朝尤莉丝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
尤莉丝冷静下来,挣开了安赫尔的阻拦。但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已经麻木了。
她毫不犹豫地向她走近了,就像在走近这一切的真相。
“尤莉丝……不。”
“别担心,她杀不了我。”
尤莉丝面对帕克勒斯一米处停下来,面对她的讥笑,毫不动容。
“巫师身上都有诅咒,让他们永远无法伤害他们的孩子。”
“你还真有那家伙几分自负的模样,但他都打不败我,更何况是你。”
帕克勒斯又疯疯癫癫地笑了几声,便转身小步向着阴影走去了。
临走时,他甚至打了个呵欠。
“说实话,我对你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地下城的那些巫师呢?”尤莉丝关切地问道。
她轻吮自己的手指,“吃了。”
“你真以为自己是上帝了?!”
不知何时,鹤臣的弓已然拉满,就在帕克勒斯回身没多久,尖锐的竹箭离弦而出。
而帕克勒斯甚至不需要感官察觉,仅仅是漫不经心地一闪,便巧妙地躲开了鹤臣的攻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也张开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鹤臣向前而去,擦过尤莉丝的肩膀。顷刻之间,鹤臣的脖子便被帕克勒斯紧紧地钳住。
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凶神恶煞的颜色,尚且带着笑,就好似一个由邪恶韬养而生的恶魔。
“拿着弓箭对准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可是很没礼貌的。”
她的指甲刺进鹤臣的喉咙,这令他越挣扎,呼吸越艰难。
而安赫尔和尤莉丝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鹤臣受到这样的折磨。
“走……”鹤臣的喉咙中努力呜咽出这样的字眼,但这是在场无论哪个人都无法接受的。
帕克勒斯猛地把鹤臣向上丢去,而他却没有再落地,代替地,是鲜血构成的帘幕。
“鹤……”
安赫尔这才发觉,攀在洞穴顶上,是层层叠叠如饥似渴的眼睛。
“古德温在上面!”从这头到那头,全部都是。
尤莉丝飞速举起魔杖,向着洞穴顶部发起攻击,安赫尔也毫不客气,拔出他的银剑以助尤莉丝一臂之力。
而他们当即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跟这些蝙蝠人死斗,而是解救九死一生的鹤臣。
“我累了,华伊达,你陪他们玩吧。这高跟鞋我恐怕还要适应几天,当女人一定要这么累吗……”帕克勒斯带着哒哒的鞋跟声在阴影中消失了,取而代之在这片混战中出现的,是他们的“老朋友”。
“死女人,看我把你大卸八块……”
华伊达曾经那张绝美的面孔,在黑森林的那场战斗中被尤莉丝的狱火烧毁,但她却意外从中幸存,心中的仇恨助长了她的力量,也让她铆足了把眼前二人毁尸灭迹的决心。
尤莉丝的法术正巧把抓住鹤臣的血族击落,安赫尔敏捷地从华伊达面前翻过,在上前接住鹤臣之前,也帮助尤莉丝化解了华伊达的一记攻击。
他把伤痕累累的鹤臣背在身后,护在尤莉丝面前。
“我们快走。”
“休想逃!”
他们没命地向着出口逃去,身后黑压压的古德温族人与气势汹汹地华伊达不挠不休地追逐着他们。
尤莉丝感觉自己的腿都好像要飞离自己的身体,疲惫不堪的身体早已经承受不了如此剧烈地奔走。然而当她望见安赫尔背上奄奄一息的鹤臣,她知道,自己只剩下唯一的选择,除了死,便是拼尽全力。
烟雾化的华伊达追赶的速度要超越常人,甚至要超越那些扑扇着翅膀的古德温——毕竟在这样狭隘的洞穴中,对于飞行者来说其实并不算有利。
眼看她马上就要追上,此时华伊达的一击又好巧不巧击中了尤莉丝的脚,让她整个人向前扑去,摔倒在地。
“尤莉丝!”安赫尔背上尚且背负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年,如今尤莉丝负伤摔倒,即便被安赫尔拽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上的擦伤和脚腕的疼痛也很难让她瞬间恢复到方才奋力奔跑的状态,这一切都让安赫尔感到应接不暇。
这样的疏漏,更加缩短了华伊达与他们的距离,眼看他们的命运就要掌握在这魔女之手,他们头顶的洞穴却轰然坍塌下来,将华伊达整个人掩埋,也隔绝了他们与古德温唯一的通路。
“这是……”
安赫尔和尤莉丝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果然,明亮的天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谢谢你,奇美拉。”
“嗷——”
他们挣扎着从洞中爬出,把鹤臣放在奇美拉的后背。
奇美拉似是有所察觉,扇了扇翅膀,浓郁的雾气从他们眼前消去,
罗梅罗家族的血族,正将他们层层包围,准备对抗这位强大的同族。
“尤莉丝,到奇美拉身上去,跟鹤臣一起回皇城。”
“休想抛下我。”
“我认真的,这……是我们家族的矛盾。”
“他们被帕克勒斯掌控了,现在的情况比起你家族的那些那些小打小闹都要严峻多了!”
“我当然知道,也正因如此……我不能连累你。”
“少说废话。”
尤莉丝挥魔杖,将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男人击倒,他们小心翼翼地步伐立马变为狂妄的奔走,战争一触即发。
他们被这成百上千的罗梅罗家族成员包围着,就连奇美拉也加入了战斗。
那些枯萎的树干,在奇美拉蛇尾的操纵下,形成狡猾地藤蔓,总能精准地把靠得太近的敌人抛远。
安赫尔和尤莉丝背对背,掌管着各自的领域。
他们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土,脸上手上亦是鲜血淋漓——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分辨那些血究竟属于谁。
他们深知,今日一战一定会分出胜负,而且是无法逆转的,必然会是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鹤臣安静地趴在奇美拉的身上,好像此世的纷争都再与他无关。
“敌人太多了,我们不能……”
“找到洛朗,杀死他能削弱族人的士气。”
敌人逐渐逼近,他们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洛朗的身影。
“小心!”
更麻烦的是博卡德突然手执长剑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劈向尤莉丝。
就在这时,奇美拉猛地跃起,敞开血盆大口,将他撕成了碎片。
他下坠的沉闷巨响让大地为之震颤,泼洒而出的血就如一场鲜红的雨,降落在他们的头顶。
“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就连安赫尔都气喘吁吁地感叹起来,尤莉丝却不以为然。
“敌人好像少了很多。”她抬起头,望向敌人的外围,一个头戴斗篷、手执双刀的男人正从远方缓缓向他们走来。
他动作极其敏捷,无论是多么狂暴的袭击都能够巧妙的化解。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就像一个为了倾覆黑暗而生的人,任何邪恶的事物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是康斯坦丁。”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久别重逢
“我们得到他那边去!”
康斯坦丁在罗梅罗家族的外围一点点向内逼近,而尤莉丝、安赫尔和奇美拉在中心奋力抵抗着,但无奈罗梅罗族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就好似怎么杀都杀不完。
天上的乌云已经不知不觉越来越厚,隐约还能看到几丝诡异的闪光,北风慢慢起了,似乎又一场大暴雨正在酝酿而来。
“我们得走了!”
然而想走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血族人几乎不知疲倦,即使安赫尔强大,却也依旧无法应付这么频繁的攻击,而且恢复伤口也需要消耗他的精力。
眼看康斯坦丁被堵在队伍后面无法靠近,如果不带走康斯坦丁,他们也没法放心脱身。
他们必须有一次有效的攻击,打压敌方,从而趁机乘上奇美拉离开。
来自天空的力量让奇美拉的身上再次充满了雷电的因子,这也给了尤莉丝奇异的点子。
“安赫尔,到奇美拉身边去。”
“什么?”
尤莉丝把魔杖高举过头顶,“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从她的魔杖顶端响起。
天空与她魔杖形成了雷电构成的通路,引得尤莉丝瞬间被雷之力充满,浑身上下都闪烁着电的光辉。
“万物俱熄!”
她喊出咒语,将魔杖上的力量引入地面,随着一道强烈的光芒,大地被辟出一道裂缝,直到康斯坦丁面前。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被这雷电的颤动震撼倒地,借此机会尤莉丝和安赫尔翻上奇美拉的后背。
“奇美拉,烧掉这里!”
奇美拉张大嘴巴,一股灼热的火从他空中喷出,让那些疯狂着想要追杀上来的罗梅罗不得已连连败退。
“康斯坦丁,快上来!”
被巨雷震颤得头昏脑涨的康斯坦丁赶忙起身,抓住了安赫尔的手。
奇美拉高挥翅膀,振翅高飞,霎时便飞上九天云霄。
雷声轰轰而来,大雨如期而至。
“所以我们还是没有分出个胜负。”尤莉丝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血。
“这种时候就别计较输赢了。”康斯坦丁暗暗说道,“但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鹤臣依旧昏迷不醒,他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嘴巴微微开合,好像非常的痛苦。
康斯坦丁为他把脉,“他活不了多久了。”
而安赫尔只是望了一眼,便下定了决心,“不,恰恰相反,他还能活很久。”
“什么意思?”尤莉丝疑惑道。
“但我们需要把他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
“嗷——”
奇美拉怒吼一声,用力扇动几下翅膀,拨云散雾,让地面上的景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里是……白鹭郡?”尤莉丝恍然大悟,“罗伊……”
她上前摸了摸奇美拉的头,“谢谢你。”
“谁是罗伊?”安赫尔问道。
“还记得我离开天鹅郡的日子吗?罗伊是我在魔法学院的同学,他现在在帮继父打理农场。虽然很久没有拿魔杖了,但……”
“罗伊是很优秀的学生,护理科成绩从来没拿过第二名——如果是他,可能有机会救得活这小子。”
“而且目前看来只有白鹭郡最安全,那里只是遭遇了一场洪水。只是希望他还在那儿。”
“其实我不确定……”安赫尔却有些犹豫,“鹤臣……被古德温咬了。”
直到这时,尤莉丝才明白安赫尔的意思。
康斯坦丁更是无奈叹息一声,从身后掏出一把刀。
“喂……”
“我们没有选择。如果转化失败了,他还是会死。”
“但他有。”
康斯坦丁望着尤莉丝的绿色眼睛,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凡妮莎。而他早已经深知,连那真正的凡妮莎,其实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默默收回了刀,“庆幸尤莉丝愿意替你说话吧。”
奇美拉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甚至因为摆脱了人类那些复杂的思维,他的决定,比其他人更加精准。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罗伊的村庄,只不过这儿,要比尤莉丝曾经来时的样子萧条得多。
被洪水破坏的村庄似乎并没有比上次她离开时修缮多少,田野中的作物也一副很久都没人打理的样子,这里俨然变成了一座空城,没有人烟,就好像已经被荒废许久。
“罗伊?是我,尤莉丝。”
尤莉丝来到罗伊的房门前,敲打多次,却始终没人应声。
但随着一阵诡异的声音,尤莉丝察觉到他们身后有些不对劲。
“尤莉丝……”
尤莉丝和康斯坦丁顺着安赫尔的声音回过头,从原野的另一头,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正闪烁着向他们靠近,就如铺天盖地的蚂蟥,飞过萧瑟的枯败田地。
“那是什么?”尤莉丝定睛注视,直到他们从薄雾中现身,他们那残破的身躯才逐渐走入他们的视线。
“……人?”
“是死人。”康斯坦丁冷冷地说道,“我要把门撞开了,希望那小子别怪罪。”
“尤莉丝?”恰好这时,罗伊打开了门。
“快进来!”
尤莉丝和安赫尔在罗伊的带领下赶忙钻进了罗伊的房屋,一路直下,进入了漆黑阴冷的酒窖。
“外面那是什么?”
“死灵战士。”
“什……什么?”
罗伊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是凡妮莎的咒语。她把死人复活了,变成了邪恶的士兵。”
一进入酒窖,尤莉丝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几乎整个村庄的人,甚至还有些牛羊家禽,全都落寞地坐在那儿、睡在那儿——昔日庄严的酒窖俨然成了一个避难所。
“白鹭郡的巫师并不多,人们大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农民。那些死灵战士没有灵魂,凡是会动的东西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引起他们的攻击。他们靠法术驱使,但躯体还是不堪一击,很容易就能打倒;虽然脆弱,但是数量众多,被他们杀死的人也会变成他们的同类,我们抵抗不了,不得已我只能把幸存的百姓藏在地窖里。”
“你的父母……”
罗伊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是希望,至少能保住他们。”他转身看向身后这些狼狈的村民,他们拥抱着彼此,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神情。
无论结局会是怎样,这份阴影恐怕都会成为巴普国人们心中永远的苦痛。
“就打算一直躲下去吗?”康斯坦丁毫不留情地问道。
罗伊轻叹,“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人太多,一起离开目标太大。而且——巴普国也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我们即使离开,也无路可去。我只是有些失望,为什么直到现在皇家都没有人来帮助我们,国王难道真的放弃我们了吗?”
尤莉丝的无奈也写在了脸上,拍了拍罗伊的肩膀。
“我没事……我知道,保住皇家便是保住这个国家,但是如果人民都流离失所,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国王现在的状况也很危险。我们中了一个血族人的计谋,现在那个人……正在皇城,我们还不清楚国王的安危。”
罗伊却出奇地笑了,“所以,拯救这个世界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你身上了吗?”他望着尤莉丝,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尤莉丝却不觉得这像是在称赞,“而我连身边的人都拯救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洗礼
他们把鹤臣放平在地上,罗伊仔细帮他检查了一番。
鹤臣的身上有多处伤口,几乎血肉模糊,使得他脸上伤疤在此时都如同家常便饭一样。
“他这些伤……”
“他被古德温咬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帮助他。”
安赫尔蹲下来,把袖子挽起,伸手去探鹤臣脖颈上的动脉。
“转化还不够,他这样会死。”他转头望向尤莉丝,“但我应该可以帮他。”
尤莉丝点点头,心却揪起。
安赫尔慢慢露出獠牙,向着鹤臣的颈部靠近。
在转化之前,他必须吸干他的血。
“啊……”鹤臣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从喉咙中咳出几滩血,便再也没了声音。
转而,安赫尔的脸上已经满是鹤臣的血,眸子也变得更红,俨然是一副恶魔的模样。
康斯坦丁轻轻皱眉,别过了头。他们身后的平民不自觉发出惊叹的声音,连连远离他们。
“别担心,安赫尔不会伤害你们!”尤莉丝赶忙解释道。
“帮我打开他的嘴。”
罗伊赶忙上前帮助安赫尔。
安赫尔用身上的银剑划破自己的手掌,伴着阵阵地灼痛,他连忙把血挤进鹤臣的口中。
罗伊眼睁睁看着鹤臣已然放大的瞳孔重新缩回,深棕色的眸子也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在这时,更像是金色。
接着,他轻眨眼,重新开始呼吸。
起初急促,随后在安赫尔的呼叫下慢慢平稳下来。
“鹤臣,鹤臣!是我,看着我!”
鹤臣望着安赫尔,脸上写满了怅然若失,在那一刻,他有一种奇异的错觉,好似连安赫尔的毛孔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天……”
罗伊眼睁睁看着鹤臣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就连他脸上存在多年的伤疤也开始慢慢褪去,他的头发重新变得乌黑油亮,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反而像是一个全新的人。
“安赫尔……”
听到鹤臣的应声,安赫尔总算沉下了心。
他笑着拥抱他,但是显然鹤臣还没有搞清状况。
“我这是在哪儿?”
尤莉丝喜极而泣,蹲下来随他们抱成一团。
“你差一点就死去了。”
“哦对,我们不在渡鸦郡吗?”
“我们逃出来了,这里是白鹭郡。”
“所以……”鹤臣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自己血液中流动,“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你别生气。”
“老天,谢谢你,老兄!”鹤臣重新拥抱安赫尔,“这太酷了!虽然说……作为一个鬼杀猎人,成为鬼似乎有些违背职业道德吧。”
他与尤莉丝、安赫尔重新笑成一团,泪与笑纵横,就连罗伊在一旁也能为此感到欣慰。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回皇城了?”
“确实,现在当即的任务,是保护皇城。”尤莉丝看向罗伊,心中却总有些不踏实。
“我们在酒窖很安全,这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放心吧。”
尤莉丝轻轻拥抱罗伊,“你也要保重自己,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如今巴普国七大郡,渡鸦郡被帕克勒斯和古德温占领、还有罗梅罗那些残兵败将,可谓是最危险的地方;狮鹫郡的奥奎因失守,势必会与当地的巫师形成对立的局面;白鹭郡和鹤林郡由死灵战士把守,雪鸮郡尚且还未从凡妮莎上次的破坏中恢复完全,天鹅郡刚刚从瘟疫中浴火重生,几乎没有人还留在那里,而如今一直严加防守的夜莺郡又混入了霍纳桑这样的一个威胁,巴普国的现状可谓是真正在刀尖上行走。
帕克勒斯的目标很明确,便是将整个巴普国,甚至是整个世界融入他的黑暗,完成他五百年前没有做完的事。
凡妮莎已经沦为他的灵魂容器,如今所有人听从他的支配,一旦他从渡鸦郡发起攻击,也会更迅猛、更残忍。
地下城的黑巫师,乃是佐顿家族一生的心血,如今竟就这样沦为他力量的肥料,这让尤莉丝原本便动荡的心,更添了一丝绝望。
起初人们认为这只是一场宝典的失窃,或者如尤莉丝所想,不过是一场家族的矛盾,却从未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一天,空中每一片暗无天日的浓云,都与他们有关。
“让人们都躲在家里,我去跟他谈。”
霍纳桑站在皇宫的门口,凝视着面前层层军队高举的刀枪,脸上却意外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
尤莉丝把安赫尔、鹤臣和康斯坦丁支去人群,让他们疏散人们远离皇宫。
她明白,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当皇宫被毁的那一刻,即是战争的开始,也是人们心中最后信仰倒塌的时刻。
“妈咪,我们会死吗?”
路边的女人抱起自己的孩子,强忍着泪水轻拍孩子的背,“不会的,爸爸会保护我们。”
她凝望着皇宫之外的士兵,那用生命围城最后城墙的勇士们,也许正有一员是她心爱的那个人。
“女士,这里不安全,回家去吧,或者到远城区去……”
“我……”她似乎不愿意离开。
安赫尔转头看向越过人群慢慢踏上台阶的尤莉丝。
“没事的,走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面对安赫尔的安慰,那个女人的心似乎安定了些许。
如今每个人,不过都是命悬一线,不过都有所畏惧又有所不舍,也因为如此,他们必须努力地活下去、他们必须努力守住他们的所有。
“霍纳桑。”
霍纳桑望着迎面走来的尤莉丝,没有多言,也没有退缩,只是兀自站在皇宫的门前。
他尚且手无寸铁,却除了尤莉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他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只是赫然用他的身躯将皇宫内的皇族和人群相隔开来。尤莉丝相信,他并没有伤害国王,但是下一刻的事情,并没有谁能说得准。
他脸上那份泰然,反而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成了最令人不安的事情。
也许人们知道他是什么,也许人们知道他会做什么,但人们更担忧的,是他会带来什么。
“停下来吧。”
“你知道吗?在我是人类的时候,曾经想过无数死亡,却都太悲惨了。我成为血族,并不是渴望永生,而是不想以弱者的形象死去。”
他慢慢昂起头,看向逐渐惨白的天空。
“他就要来了。”
“什么?”尤莉丝警惕地向身后的天空看去,黑夜马上就要褪去,太阳也许不会再升起,但是希望尚且在她的心中。
“死亡,死亡就要来了。我的死亡,你的死亡,每个人的死亡。无论是谁,都无法从死亡的手中逃脱。”
“欢迎来到——死亡的盛宴。”
“看,那是什么……”皇宫之外的士兵突然开始交头接耳,尤莉丝重新凝望回天空。
被困在皇宫里的布罗姆国王慢慢走出大殿,也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黑色的云迅猛地压来,就好像暴怒的惩戒,张开巨口,正要把整个世界吞没。
“那是……”安赫尔也注意到这一切,但是他的耳朵能听得更多,眼睛也能看得更远,心中的恐惧也比其他人更甚。
那并不是什么黑云,而是成千上万只蝙蝠迎面飞来,正在把这慢慢到来的白日,重新变成黑夜。
“我孤高的王啊,请……给我您的洗礼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盛宴
天上的蝙蝠黑压压的袭来,也攫走了人们期盼已久的光明。
向着外城奔去的人们被恐惧笼罩,开始肆意地奔跑起来,伴着绝望的呐喊,寻觅着求生的机会。
至少在心理战这方面,帕克勒斯已经赢了。
那些蝙蝠从城墙之上毫无阻拦地飞来,蔓延过整个天际,直奔皇城而去。
他们邪恶的鸣叫着,好像要将这世间一切的希望吞噬殆尽。
“尤莉丝!”
安赫尔看向正与霍纳桑尚且站在,皇宫那边的情况也不甚可观。
层层的士兵早已无暇顾及霍纳桑,疯狂向着空中的蝙蝠群发起射击。
那些蝙蝠在靠近皇城的时候慢慢向着低处飞来,穿梭在人群之中,但似乎并没有攻击的迹象——除非人们先一步攻击了他们。
“全都蹲下来,别开枪,都把枪放下!”
安赫尔边跑边喊,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能够听得进去呢。
“啊!”一只蝙蝠从尤莉丝身边飞进了皇宫,为了躲闪她跌在了地上。
而抬眼望去,无数只蝙蝠正不顾阻挠向着这里飞来,而自己身边,依旧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霍纳桑张开双臂,微微闭眼,正享受着这场邪恶帝王为他带来的死亡盛宴。
“你疯了……”
他却笑了,“活在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里,不疯狂一点,怎么好呢?”
眼看那些蝙蝠马上就要逼近,而霍纳桑早已坦然接受这一切。
尤莉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起身向着宫殿跑去,无论如何,她必须保护国王。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就好像有一些更恐怖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这对于刚刚成为吸血鬼的鹤臣来说,似乎也算是网开一面。
鹤臣和安赫尔绕开蝙蝠的骚扰,努力挤过人群,向着人流的反向,追寻尤莉丝而去。
“真恶心!”
这些蝙蝠只是数量庞大,随便一击便会掉落在地,但是安赫尔明白,他们并不是武器,只是混乱的起源。
大批蝙蝠蜂拥而至,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皇宫门口,霎时将霍纳桑包裹。
而当那些黑影涌进皇宫,霍纳桑已经被蚕食殆尽了。
“老天……”‘
皇宫之外瞬间宁静下来,但与其说安静,倒不如说是寂静地吓人。
鹤臣微微垂下握着竹刀的手,回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尸横遍野。
“那些蝙蝠……”
“身体里有血雾。”
凡是在方才的混乱中被那些蝙蝠咬伤或者划伤的人,都已经死去或是奄奄一息。
健全的人们已经奋力向着屋内或者外城撤退。
如今只剩下这些残兵败将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助。
想必从没有一场战争,如同今天这般残酷。
“……我们能做什么?”
那个战士看起来也就像鹤臣那么大,握着刀枪的手颤颤巍巍,连话都说不太清。
鹤臣用他淡褐色的眼睛望着他,朝他挥了挥手,“离开这儿。”
“所以那些受伤的人,如果能挺过来……”
“就会变成吸血鬼。”
安赫尔的眼睛直直望着大殿的门口,但其实殿堂的大门已经看不真切了。
那些蝙蝠发了疯似的将殿堂包裹,却始终无法进入。
安赫尔知道是为什么,那是尤莉丝凭一己之力构造起的生命护甲。
“呃……”
殿内仅剩的几个将军、大臣,正拼死抵着大门,抵抗着蝙蝠的碰撞。
而尤莉丝,用尽法术在大门上附加了保护罩,就像在埃及保护鹤臣抵御那些血族人攻击似的,奋力保护着国王。
“奇美拉呢?”
安赫尔慢慢向着大门靠近,鹤臣招呼不远处的奇美拉飞到了皇宫门口。
那些蝙蝠将皇宫层层围住,但是却好像并没有攻击安赫尔和鹤臣的意思——也许那些蝙蝠也能够察觉到他们与它们是相同之物。
“狮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奇美拉低吼着让安赫尔和鹤臣退开,一跃而起踏上了大殿的顶端。
“怎么回事?”
随着颤动,殿内的人们心神不宁起来,而尤莉丝早已无暇光顾那些,她已经心疲力竭了。
“尤莉丝……”
尤莉丝嘴角流出的血散发出独特的气息,很快引起了安赫尔的注意,奇美拉在大殿房顶上兀自踏起步来,就好像在观察着些什么,这让安赫尔更加心急。
“他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他再也无法等待,举起长剑向着蝙蝠群冲去,无论脸上被划伤多少次,无论衣服被如何撕破,都从未想过停息。
鹤臣见状也冲了上去,但随着奇美拉的一声呐喊,拔地而起的长根慢慢顺着房屋的墙壁蔓延升起,最终把大殿包裹。
“门外好像……安静了。”
“快看,窗户外面……”
“那是……树根?”
奇美拉召唤出的长根为整个大殿包裹上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巧妙地抵御了蝙蝠的进攻。
紧接着,他身上发出“滋滋”的蓄力声,猛地开口,喷发出无尽的火焰,将殿外的蝙蝠,连同这些根枝一同烧尽。
大地终于重回了平静。
“尤莉丝!”
安赫尔和鹤臣破殿而入,将暂时平息的消息带给了国王。
尤莉丝在安赫尔的怀中费力地呼吸——这接连几日的奔波对她来说已经吃不消了,如今又耗费如此之大的法力,就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料她还能坚持多久。
“要是……要是我也能给你力量就好了。”
尤莉丝轻笑着摸了摸安赫尔的脸,努力坐起身子。
“国王,下命令吧。”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杀死“凡妮莎”,尤莉丝都愿意去做。
布罗姆国王依旧坐在那张鲜红的宝座上,好像肩负着成千上万人民的血。
他慢慢站起,摘下了王冠。
“我会跟他走。”
“什……”鹤臣有些疑惑。
“国王,三思啊!”
大臣们纷纷冲向前去,拦住准备离开大殿的国王。
“这是布罗姆……欠百姓的。”
“你在说什么?”鹤臣最终按捺不住冲了上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一旦落入那个人手里,巴普国就彻底完蛋了!”
“不。”尤莉丝却并不打算阻拦。
她松开安赫尔的怀抱,慢慢站起来。
“帕克勒斯很快就要来了,这是我们离他最近的时候。”
“如今夜莺郡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还有机会。”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后一计
“所以,你们有计划了?”
“我有自己的计划——未必跟国王的相同。”
尤莉丝望着神色凝重的布罗姆国王,回答了鹤臣。
“尤莉丝,我觉得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国王却望着尤莉丝,留下了肯定的话语。
“说来听听。”
安赫尔站在门口,时刻提防着皇宫之外的异样。
皇城中所有的士兵此刻都在城墙内围严加防守,整个夜莺郡的街道上俨然变成了空城,每个人都心神不定地等待着那场命运暴雨的到来。
至于那些被蝙蝠伤到的人,依旧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也许他们会在某个时刻便乍然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血肉之躯,但安赫尔相信,那个时刻,一定是帕克勒斯到来的时刻。
“很快帕克勒斯就要来了。杀死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地狱辞典》在他身上,只要摧毁《地狱辞典》,就能够了结这一切,并且永远……他都再无复生的机会。”
“复生的咒语……”鹤臣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尤莉丝。
尤莉丝轻轻攥紧手,落在自己胸前,“我记得。”
只是在没有连结的情况下念出那个咒语,会对她来说是怎样的伤害,她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她也许会死,也许会霎时灰飞烟灭,但她其实并不怎么在乎那些。
只要能够把那本一切邪恶的根源摧毁,即使是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辞。
怕就怕总是差了些什么。
“他一定把那法典藏在不易寻到之处,我们连靠近他都困难,又怎么能从他身上拿出法典呢?”宫殿中的众人听到尤莉丝的想法,未免觉得她太过乐观了。
“我们不需要主动去找他,我们要让他来找我们。”
“你要让国王……”大臣不自然地望了一下国王,依旧不愿说出那个词。
“放心,国王只是个引子,我们一定会全力保护好国王。”尤莉丝回了国王一个坚定的眼神,“毕竟我们都再清楚不过,国王意味着什么。”
尤莉丝以为,方才那大量蝙蝠的到来有两种目的,一来是对夜莺郡发起帕克勒斯即将到来的警告,二来是为了借助它们体内的血雾,为他提供强而有力的军备。
如果正巧有那么一只“好运”的蝙蝠能够伤到国王,那么他们也算是不战而胜了。
血雾究竟是以怎样的模式运作的,其实并非如同传言那般,所到之处都会变成血族。然而究竟真相如何,也只有尤莉丝这种阅读过《地狱辞典》的人才会知晓。
“血雾”只是一种被施加了黑魔法的物质,以蝙蝠或者其他生物作为媒介,通过血液传达到寄主身上,距离法力生效尚且差了一把钥匙。
那便是造物主的宣判——也就是说,帕克勒斯只有亲自在《地狱辞典》的作用下唤醒那些物质,才能够让那些受伤之物转化为血族。
这便是存在于《地狱辞典》中的规则,一切契约型咒语都需要“造物主”的莅临,这也可以被称为黑巫师无可厚非的同归于尽准则。
黑巫师是世间邪恶的人,因为他们从来不把死亡放在眼里。他们蔑视死亡、支配死亡,在死亡之上建立秩序,也因此,他们把自己的死亡视为他们生存的一部分。
世间绝没有哪条咒语是可以坐享其成的,既然决定成为这本书的主人,便必须随时做好承担与之同归于尽的准备。
“血雾”的存在亦是如此,造物主必须亲眼看着那些亲手被他杀死的人在亡灵上幻化出生命,在坟冢上开出血红色的花朵。他获得的可能是忠贞不渝的臣服,也可能是被这些狂妄的使徒粉碎殆尽,而全部的代价——都由黑巫师自己承担。
虽说直到目前帕克勒斯与尤莉丝正面对决,不过只有在地下城的那一次。但尤莉丝似乎对他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心想也许是受到自己身体里那股圣者力量的影响。
帕克勒斯强大到无人能敌,这是事实,但是同时,他也有着不可救药的缺点——自大。
因为他的力量,让他常年以来形成了无法改变的自负心,正因如此,他才会险些败在圣者手下。
但是与圣者不同,他也许会从圣者手下狡猾的溜走,但在尤莉丝这里,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因为尤莉丝的一半,早已属于了邪恶的血族。
“所以说,如果《地狱辞典》被摧毁,由此复生的帕克勒斯也会死吗?”
尤莉丝却沉默了,“至少他的力量会削弱大半,而且那些死灵战士、那些他创造出的血族和那些身上拥有契约的血族人……”
说到这儿,尤莉丝不禁看向了依旧在门口放哨的安赫尔。
“都会消失。”
“到那时,他也不过是个稍微天赋异禀的黑巫师。我们尚且有一众甲胄,打败他就算不上是一件难事了。”
但鹤臣却发现了一些漏洞,“那么……如果帕克勒斯死了,只要《地狱辞典》还在,那些鬼东西依旧会存在是吗?”
“这怎么可能……”尤莉丝不禁发笑,“不过,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
“也就没有人知道《地狱辞典》在哪里了。”安赫尔走向他们,补充道。
这一段对话,好似看似有什么不对劲,让尤莉丝不禁有些迷惑,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一些重要的考量。
而这份不安又演变成隐约奇异的感觉,如果真的会这样呢……她从没想过。
“我发现一个问题。”安赫尔站到尤莉丝身边,神色有些不安。
“艾尔曼诺从刚才就不见了,你有约定让他去做什么吗?”
尤莉丝摇摇头,“但刚才他好像说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这些人……真的能够敌得过他吗?”
尤莉丝抿了抿嘴,“还是尽量要……智取。我们的士兵是有限的,我们不能做太多无谓的牺牲。而且白鹭郡和狮鹫郡目前的情况我们还都不清楚,如果我们没能守住夜莺郡……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这是决战了?”鹤臣从身后掏出弓,似乎蓄势待发。
尤莉丝点点头,“希望如此。”
门外的天空突然暗得厉害,他们苦苦等待的时机似乎已经到来了。
“国王,要让士兵们继续留在城墙边缘保护百姓还是让他们到皇宫这边……”
“原地待命。”国王越过有尤莉丝和安赫尔,径直走出了宫殿。
“这片土地,布罗姆会为他们守住。”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的报恩
随着一阵猛然出现的浓云,四下骤然狂风四起。
尤莉丝伴随着国王轻轻迈步来到皇宫门口,纵使疾风阻碍,也绝无半分动摇之心。
“那个人那么狡猾,会看不出这是陷阱吗?”
鹤臣方才的疑问依旧在尤莉丝的脑海中回荡,但她并不觉得危险。
这是冒险,这毋庸置疑。整个国家的命运不知不觉落在自己身上,才方知她并不是救世主,只不过是一个固执勇敢的女孩。
即便她身为艾雷克希亚血脉中失落的传人,面对这样的强敌,也只能尽感无力。
她知道帕克勒斯自然会明白这是陷阱,但她也确信他一定会落入这个陷阱。
因为他的轻狂自大,绝不会把一个小小的陷阱放在眼中。
但帕克勒斯不知道的是,陷阱之中,也许会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康斯坦丁去哪了呢?
他一生效忠巴普国,无论是暴徒、黑巫师,甚至是一个个无法无天的超自然者,从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下逃脱。
他一向以雷厉风行、我行我素的风格声讨着他世界中的正义,也不知不觉成为了巴普国最神秘的存在。
他看起来绝不像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绝不会有他那样邪恶的目光。
但也正因为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它能够看得清常人看不到的邪恶,也能在杀死恶魔的时刻,不留一丝仁慈。
在尤莉丝和安赫尔、鹤臣踏上寻找四大信物的期间,他消失了一阵子。至于他去哪儿了,当时并没有太多人在意。
那时的巴普国烽烟四起,虽说不及如今这般胶着,但早已经没有人忙着去崇拜那样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英雄。
他也许是流转在各个郡县,忙着成为斩妖除魔中的一员,忙着守护国家,只为得战争结束拿上那么几枚勋章。
也许是早已隐居山林,大难当前,走为上计。
但这些印象用于形容康斯坦丁来说,都太过于肤浅。
康斯坦丁一族,是五百年前被圣者选中的一族,他的祖先本应在世纪之战就死去,却得到了圣者的庇佑,摇身一变,成为了守护皇族的战士。从此以来,将邪恶的力量阻隔在巴普国之外,便成了他们一脉相承的使命。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境遇什么、无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痛痒。
只要尚且存有一呼一吸,便要向死而生。哪怕巴普国的宫殿,由人们的尸骨堆砌而成,只要皇位上的人依旧散发光彩,他们便在所不辞。
他们确实是最危险的人,失去道德与规则的约束,把这份残忍视为信念,却又依靠着这份信念存活,甚至鲜有真正的情感。
他们是天生的杀手,杀人如麻,绝无半分恻隐之心。
他们是为皇家而活的恶魔,他们的命是布罗姆从死神手里夺来的。
而这一切都源于五百年前的那份钦定,他们尖锐的爪牙,只为守护布罗姆一族,长久不息。
不惜一切代价,付出自己或者付出他人,都不重要。
只要布罗姆活着,他们便“活着”。
而那位五百年前从北海渡来的圣者,确实不是什么其他人,正是亚西伯恩本人。
人们以为他早就去世了,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的肉身随着他那位短命的人类妻子一同腐化,却把灵魂寄托给这片他热爱着的土地。
世纪之战将他唤醒,不甘坐以待毙,他不惜牺牲自己仅存的灵魂将帕克勒斯封印在宝典之中,却未想到这片已然被帕克勒斯搅得一团糟的世界,已经变得超出他想象般狡黠。
这一次,他没办法再亲身出手相助,从没有哪一个选择,可以由得任何人重来。
但他给予这片大地的力量,早已无声无息流淌进每一个人的生命中,如今暂且可以称之为信仰。那份信仰慢慢融化成为了布罗姆血脉之中的决心、成为了艾雷克希亚灵魂之中的烈火,且终有一日会重新在这片西欧大陆上燃起,将世间所有的邪恶湮灭殆尽。
此时的康斯坦丁正随皇城中的人们躲避在城墙内围的房屋中,而在他身边,是无数散发着绝非善意的恶徒。
这些邪恶的黑巫师,大多是囚徒,还有很多人流亡躲藏多年,因为自翊不再为非作歹而勉强被康斯坦丁放过一马——而在此时,这些这些千奇百怪的异类却与康斯坦丁难得达成了共识。
消失的那些日子,康斯坦丁辗转各地,说服了这些人间的恶鬼成为了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与恶魔达成约定并不是一件难事,至少对于康斯坦丁这样的人来说,只要目的达到,此前夸下的一切海口都可以瞬间覆灭。
这些人曾经烧杀抢掠,至少也是用着那些早已被禁止的黑魔法无数次在律法的警戒线处游走。而他们此时之所以没有归属帕克勒斯,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比起被康斯坦丁亲手放逐的那17位重刑犯,简直毫无价值。
而这,也便是帕克勒斯自大中种种缺陷的一点。
因此,他们不屑阿谀奉承那位绝世魔头,甚至想要趁机逃离巴普国,却从未料到会被康斯坦丁找上门来,甚至商议起“联手”这个可笑至极的提议。
“恶魔怎么会做救人的事?”
康斯坦丁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讲,所以他干脆告诉他们:
“你们不是在帮我救人,这只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们帮我一记,至于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帮你得到。”
常年生活在阴沟中的老鼠,怎么会拒绝那一瞬间的光明呢。
康斯坦丁把人性的丑恶玩弄在股掌之间。他们根本顾不上那是否只是他哄人的骗局,他们何尝不想走到街头,也亲眼见见那久违的阳光。
一直以来,从未在巴普国中拥有一席之地的他们,如今也能成为对抗恶鬼的杀手锏,对于他们而言,那份刹那的虚荣、“合情合理”的杀戮,似乎看起来比任何邪恶都要更加美味。
康斯坦丁从未对尤莉丝提起他的计划,也正因如此,那份出其不意才能够更加出奇制胜。
相对于依旧在赌的尤莉丝,康斯坦丁的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踏实。
他看了看身边的这群恶魔,也便是今时不同往日,换到太平盛世,他定会亲手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他并不在乎这份短暂的耻辱,他要的只是一个目的。
只是要让那位不止一次危及到布罗姆一族的大人,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第一百五十章 误杀
当那卷遮天蔽日的乌云慢慢演化成凡妮莎的模样,随着一阵疯癫的笑声,那个人像一阵飓风,慢慢从天空降落到地面。
外城的百姓们互相靠近,身体不自觉因那阵随之而来的清冷气息变得战栗。
那样的气息,比他们一生所见到的任何事物都要可怕——就像是死亡本身。
帕克勒斯走在那条宽阔的宫前广场的长街上,鞋跟声踢踏作响,扭捏着曼妙地身姿,好像十分享受眼前之人眼中的恐惧。
她轻轻抬起手,朝着皇宫外的尤莉丝和布鲁姆国王打了个招呼,一脸尽是满溢的喜悦。
“早上好。”
但这阴沉的天空,哪还分得出白天黑夜。
她最终停在了距离他们有一段间隔的街道上,在这广阔的广场大街上显得尤其瞩目,“就这么乖乖地等着我,难道是有什么条件还要提?”
“我会跟你走,希望你能够停止这场战争,放过我的人民。”
“走?”帕克勒斯突然狂妄地笑起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事已至此,你卑微的求饶,可真是令人发笑呢。”她抬手对自己的指甲欣赏一番,就好像对国王的话根本毫不在意,“只可惜,我的目标从来不是战胜你——那对我来说毫无挑战性。我要的,是洗刷这个世界。”
“疯子……”尤莉丝低声说道。
帕克勒斯的魔杖猛地从身侧甩出,攻势就像离弦的箭,而尤莉丝却恰好地护在了布罗姆国王之前。
从两个魔杖之间绽放出来的光芒碰撞在一起,在这阴暗的城池中显得尤为刺眼。
尤莉丝方才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发力,努力平复着呼吸,心跳快得却依旧像要蹦出胸膛一般,不过倒也勉强能与她势均力敌。
但有些奇怪的是,此时帕克勒斯的脸上,竟也是一脸惊诧与痛苦地挣扎。
她的力量……似乎变弱了。
在地下城时,她可是动动小拇指就能让一个人飞出她视线的恶魔。
僵持许久,尤莉丝的汗几乎浸透衣衫,这偌大的战场俨然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我们……能做些什么帮帮他们吗?安赫尔?”
鹤臣看着自己一旁的安赫尔捂紧胸口,慢慢蹲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尤莉丝的心始终与他牵连在一起,这让他更加能够体会尤莉丝此时正在经历的挣扎。他无比想要帮助她,但是他也听到了尤莉丝心中的声音。
这一切因她而起,她想要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当她魔杖顶端的力量顺着那条对决的纽带逼近帕克勒斯,最终将她整个人吞噬后,尤莉丝会将《地狱辞典》与她一同摧毁。
这是一场残酷的对决,安赫尔也明白,尤莉丝正抱着必死的决心承受着这份挣扎。
他绝不会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安赫尔摇摇头,示意鹤臣不要管他。而鹤臣却更加沉不住气。
“我们去引开她的注意,趁机把她一网打尽……”安赫尔却把马上就要冲出去的鹤臣拦住了。
“干什么?你真想见死不救啊!”
安赫尔望着皇宫外的眼神却好似停滞了一般,鹤臣疑惑地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一阵巨大的黑色烟雾,正从帕克勒斯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
尤莉丝注意到那异样,微微失神,帕克勒斯加紧攻势,让她暂时位于了下风。
但是她却不禁笑起来。
当那阵巨大的黑雾最终犹如一面遮天蔽日的墙屹立在帕克勒斯的身后时,那十几个黑巫师纷纷在空中地上现身,魔杖中显现出各色的光芒连成耀眼的线,向着帕克勒斯击去。
帕克勒斯察觉到这一切时,已经太晚了。那样的攻击并不会置他于死地,但那些邪恶的法术依旧在连绵不断地消磨着他的力量,这也使得尤莉丝一转攻势。
艾尔曼诺慢慢从她的身后走出,在尤莉丝的力量眼看就要逼近帕克勒斯时,给了她致命一击。
帕克勒斯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就好像忘了自己才是众人眼中的魔王。
她就那样骤然倒下,一众黑巫师化为烟雾消失无踪,整个广场上只剩下艾尔曼诺和尤莉丝。
艾尔曼诺眨了眨他闪过绿色光芒的眼睛,抬眼看向地上的人,眉头不禁一皱。
这是尤莉丝第一次见到他对他杀死的人产生了怜悯之情。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谢谢……”尤莉丝说罢便跌坐在地上,安赫尔赶忙上前扶住她。
皇宫中的人试探着走出,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
鹤臣更是按捺不住,赶忙上前在帕克勒斯的身上搜查。
找到《地狱辞典》,摧毁它,一切灾难都再也不会重来了。
幻想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书不在她身上……”
他满眼质疑,更多的却是绝望,他环视身边一双双满怀希望的眼睛,竟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的错。
站在一旁的康斯坦丁望着眼前已经彻底失去生命力的帕克勒斯——不,此时的她,只是凡妮莎——眼中却好似有着巨大的落寞。
这一次,凡妮莎是真的死去了。
死在自己手里。
“这不是帕克勒斯。”
他轻声道,转身从路边一团糟的商铺中捡出半瓶酒,闷头喝了一口。
“怎么可能?难道凡妮莎是个双胞胎?”
尤莉丝原本对他这副说法半信半疑,但是心想他是有着能够看到灵魂的敏锐的眼,如今他这样下定结论,也绝非空口无言。
“你看到什么了?”
“灵魂。”他无奈地轻笑,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空酒瓶摔到了一旁的废墟中。
“华伊达的灵魂。”
“这……”鹤臣试图努力理清这一切,脑袋里却一团糟。
“也就是说,真正的帕克勒斯,现在在华伊达的体内,对吗?”尤莉丝问道。
“我们中计了。”安赫尔地手指穿过头发,泄气地甩了甩头,却又不禁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
“他真的……太狡猾了。”
“但狡猾终究是靠运气的,他总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好运。”鹤臣反驳道。
“除非有比他更好运的人。”
尤莉丝的眼波微微流转。
“你又有新计划了?”
尤莉丝抬眼看向一旁像个醉汉的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你的命格,跟佩特拉是一样的吧?”
康斯坦丁的眼皮微微颤动,却没有看向她。
“你的眼睛,杀死凡妮莎之后,变成了绿色。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越来越强的,对吗?”
他没有否认。
“杀死我吧。”
他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