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民不聊生
第二日清晨,云河乡里人头攒动,不大的集市里挤满了人。
这些人大都面带菜色,来自于各个村,家家户户都派了人来。
往年这般热闹的时候,都是收夏、秋两税之时。现在是寒冬腊月,田地里还是荒的,没有一粒粮食,自然不是收税的日子。
这些农户冒着寒冻,纷纷云集于此,自然是因为乡官有秩赵福元的命令。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明年仙朝皇帝大寿,各地都要上供寿礼。这寿礼颇费钱财,县里已发下话来,要求明年的夏税提高五成。”
高台上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人,正是赵有秩。他虽然生的极胖,但声音却很是尖细。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回荡在场间,让底下的农户们面露苦色。
他们每年缴纳钱粮后,便只剩下些杂粮和米糠。就算这些东西也不是天天管饱吃,得要全家省吃俭用,才将将能够一年之用。
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碰上旱涝灾年,别说足额缴纳钱粮赋税,就算仅有的那点口粮都保不住。
到了那时候,人命贱得不如狗。灾民们饿的两眼发绿,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
更别说,这些年北狄贼寇频繁掳掠,搞得人心惶惶,很多村子都遭了灾,田地都荒废了。乡民已是举步维艰,都在为生计发愁,都指望着仙官们体谅民情,能够减免些税赋。
谁想,今天他们听到的不是减税,而是还要加税,并且足足加五成之多!
五成呐!
他们就算不吃不喝、卖儿鬻女(读yu),都筹不出缺额来啊。
有人不禁悲叹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这样下去我们怎么活啊。”
又有人悄声道:“仙朝苛捐杂税太多,实在让人过不下去。我听说有一个叫神国的地方,那里不但不收税,还每人发放一百亩田地呢。”
“还有这等好事?快说说,这个神国是在何处啊?”
“说是不在仙朝,只管一路向北,越过一条大河便到了。”
“啊~那里不是北狄之地吗?”
……
就在农户们窃窃私语之时,也有一些人很是气愤,越说越急,声音越来越大。
“难道皇帝老儿要过寿,我们就不用过活吗?”
人群之中,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怒声爆喝。但引来的不是附和,而是众人如避蛇蝎,将他暴露出来。
“嗯?大胆刁民,竟然辱骂当今圣上,难道你想谋反不成!来人啊,将这反贼给我乱刀砍死!”
赵有秩面色一喜,正愁找不到杀鸡儆猴的目标,眼下就有送上门的,哪里肯放过。
随着话落,台上跃出十数名精悍打手,手持钢刀将年轻人团团围住。一阵惨叫哀嚎之后,年轻人就不成了人形,生生被当场砍死。
看到年轻人的惨状,农户们都心有戚戚焉。
“你们还有谁有异议?有就说出来吧。放心,本官添为有秩一职,虽只是个没品没级的乡官,比不得上头的仙官老爷们明察秋毫,但些许意见还是听得进去的。”
台下的农户们也不是傻子,对这话是绝不敢信的。再无人敢交头接耳,场中寂静无声。
见农户们鸦雀无声,赵有秩对此很满意。
他端起桌上的参茶,呷了一口,又道:“前些日子北狄来袭,我赵家出人出钱、耗银无数,杀死贼寇两百,缴获兵船两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境安民!
你们在想些什么,其实本官一清二楚。但做人要懂得感恩,你们付出的只是粮税,但我赵家付出的可是真金白银!”
底下的农户们有些骚动,随即又交头接耳起来,仿若炸开了锅。
他们没有怀疑赵有秩的话,因为这几天赵家确实陆续拉来了贼尸和大船。此事不但轰动云河乡,也轰动了整个潕阳县。
谈论此次抗击北狄贼寇之事时,他们既兴奋,又畏惧。
高台上,一位华服年轻人站着赵有秩身后,昂首挺胸,器宇轩昂。
他看着底下的农户们,嘴角露出丝丝不屑,冷笑道:“真是一些不知足的刁民。也不想想,若没有我赵家荫庇,他们哪有这等好日子!”
其父赵福元很是受用,却故作威严道:“成儿,不可居功自傲。”
“是。”
“嗯~等下白大人到了,我带你一同去拜见。你要好好表现,争取拜入白大人门下。你要记住,我赵家能否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全系于你身!”
“谨遵父亲教诲,儿子记下了。”
看到儿子听进去了,赵有秩终于放下心来。
他虽有十几房妻妾,但子嗣却不多,大多数都夭折了,只有这么一个独子长大成人。
因为赵家世代单传,一直人丁不旺,到了他这辈更是老来得子。乡民们私下里都传言,赵家子嗣稀少,就是因为做的坏事太多,遭报应了。
赵福元自然是对此不信的,认为老来还能得子,乃是老天的赐福。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是要往天上宠。
虽然他也知赵阳成性格有些顽劣,但左右不过是死伤些乡下贱民,欺辱些寡妇乡女,又算得了什么事。只要儿子开心,那些贱民就没白死。
看着身前的爱子,赵福元面色更加慈祥起来,暗道:“刘半仙说我福缘深厚,那定然是没错的。如今我已年近古稀,看来这福缘是应在我儿身上了。”
他说的福缘,便是仙法有成、能当仙官,让赵家光耀门楣。
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理想,他这次算是掏空了数代人的家底,除了花钱谋夺抗击北狄之功,还上下打点了不少关系。但只要他儿成为仙人,那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哞~”
这时,城外有声音传来,虽是牛叫,但却响若洪钟,隔着数里路都清晰可闻。
城外有赵家奴急急奔来,道:“老爷,县令白大人的座驾快到了。”
赵有秩神情振奋,立刻起身疾走,连平日的轿子都来不及坐,腿脚利索的很,浑然不似古稀老人。
云河乡城外,一辆车辇徐徐行来,四周簇拥着许多侍卫。车辇极大,行驶之间便占据了大半个官道。
过路的乡民纷纷被赶下官道,只能在田沟里磕头跪礼,弄得一身污泥。
相比一身污秽的乡民,那些侍卫则是衣着光鲜。
被围在中央的车辇同样华丽堂皇,上覆金色穹顶,车体红漆描金,窗口装有透光琉璃,可隐约看见车内香薰袅袅,有丝竹之声传出。
拉车的是一头牛妖,色黑角长,体壮腿粗,个头足有寻常牛马的三四倍大,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妖气滚滚。
“下官恭迎白大人。白大人屈尊降贵,不辞辛苦,体恤民情,实为我等楷模。”
赵有秩颤巍巍的跪拜行礼,高声唱和,让辇中人极为受用。
车辇中丝竹之中骤停,辇中人没有下车,直接吩咐道:“东西在哪,快些引我去看。”
第17章 天黑了
此时,李峰带着一老一少探查完沅水,不出所料,收获甚少。因为那些北狄尸体,以及兵船都已被赵家运走。
所以,几人又向云河乡赶来。他们此行是来找赵家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查证楚王之事。
楚王复姓司南,名玮,乃是当朝永平晋惠皇帝的亲弟,地位极其尊荣,非一般的仙朝皇族可比。
北狄贼寇之事涉及如此人物,由不得张如玉不谨慎。
他确实是来查案的,但并非奉命公干,而是私自出京探查。
武陵郡身处仙朝腹地,却屡遭北狄掳掠。且武陵并非个例,仙朝各地都时有发生。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这里面大有问题。
但大晋朝堂却迟迟不见动作,反而听之任之。
地方上的世族,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嘴上喊着抗击北狄贼寇,但实际动作却很敷衍。
而所谓的北狄贼寇,也从不侵扰城镇,只在乡间野村扫荡。
如此一来,那些世家豪族更是懈怠。反正死的不是他们,只不过是损失些刁民罢了。
在他们眼中,刁民命贱,跟野草一样,来年又是春风吹又生,源源不断,难以穷尽。
若不是要应付日益沸腾的民怨,必须装个门面功夫,他们根本懒得理会此事。
不过,他们的应对也很简单,便是每年派发一些仙丹,作为抗击北狄贼寇的奖励。
击杀一名北狄贼寇,便可得一颗下品仙丹。
击杀十名北狄贼寇,便可得一颗中品仙丹。
击杀百名北狄贼寇,便可得一颗上品仙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能让人成仙的仙丹!
要知道,即便是最低等的下品仙丹,也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的。
诸如赵有秩这等乡官土绅,自然是眼馋的紧,极为热衷此事。
但想要以凡人之力抗击北狄贼寇,又谈何容易。一年能斩获几个贼寇,便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如此一来,杀良冒功之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一次,赵家可谓捡了个大便宜,惹得许多人眼红。因为那可是实打实的北狄贼寇,每一个都代表着功绩,代表着仙丹!
为了抢夺李峰的功劳,赵家可谓尽心尽力、手段频出。他们不但威吓渡口村灾民,更耗费人力物力打捞尸体、搬运兵船。
如今,那缴获的两艘兵船,还有两百多具北狄人的尸体,都齐齐堆放在赵家别院里。
“白大人,北狄贼尸俱在此地,请您勘验。”赵有秩手托香炉,对着一位中年男子,弯腰道。
如今是寒冬时节,这些尸体虽已死亡多日,但仍未发臭腐烂,只是数量如此之多,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味。
所以,赵有秩极为贴心的焚香祛味,生怕异味熏着贵人。
被唤作白大人的,正是潕阳县的县令白玉田。
他生的又矮又胖,头戴进贤冠,腰配铜印黑绶,一身官服被撑得绷紧,圆圆鼓鼓的,好似一个球。
白县令以白绢捂鼻,上前匆匆验看一番,便皱眉转身离去。
赵有秩大气不敢出,手托香炉紧随而去。
本来,像这种清点贼尸之事,县里有专人负责,根本不需劳烦县令出马。但这一次实在死的太多,县令白玉田也坐不住了,非要亲自前来勘验。
赵府主厅里,白县令坐在主位上,端起参茶接连漱口数次,终于感觉异味尽去,才对赵有秩道:“尸首确实不假,但你可想好了,真要领这功劳?”
赵有秩闻言一怔,暗道:“白县令这是何意?难道他想贪墨这笔功绩不成?”
但一联想到白县令的背景出身,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同时脑中又掠过更多猜测。
见老爹迟迟未出声,其子赵阳成不禁有些焦急,故意咳嗽了一声。
赵有秩瞥了一眼爱子,露出丝丝宠溺,语气坚定道:“还请白大人成全。”
县令白玉田闻言,也不再多话,直接取出一个小玉瓶交给对方。里面有着两颗丹丸,通体雪白,几无一丝杂质,正是上品仙丹。
赵有秩强忍激动,分出一颗仙丹交还白县令。
上品仙丹难得,即便是白县令也没有多少。他一年的俸禄,也只有区区十颗上品仙丹罢了。
送礼必有所求。礼越重,所求也越大。
白县令久在官场,自然门儿清,并未马上接下仙丹,而是若有意味道:“说吧,所求何事?”
赵有秩拉过儿子,神情恳切道:“白大人,这是犬子赵阳成,自幼崇仙慕道,想要拜入大人门下。”
白县令心中了然,沉吟片刻后正要开口,却见一只白鹤飞入屋内。
不等众人惊疑,他大手一抓,白鹤便化为一只纸鹤落下。
纸鹤展开,只有寥寥数语,但白县令见了,却是面色大变,道:“来得好快!仙丹还你,此事休提。要变天了,我家还有衣服没收。告辞,先走一步。”
堂堂一县之尊,连收衣服这种事都要操心吗?莫不是在唬我?只是这借口也太不讲究了吧。
赵有秩瞥了眼窗外的青天白日,神情陷入呆滞。等他晃过神来,白县令已经没了人影。
白县令一路疾走,蹬蹬上了车辇,看见赵府依然无人出走,摇头自语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能破例提醒一句,也算对得起你赵家了。”
随着侍卫轻喝,牛妖“哞~”的一声,便踏蹄如飞,拉着车辇飞快离去。
“公子,要不要老奴拦下他?”赵府之外,徐伯躬身垂问。
张如玉不允。他是来秘密查案的,不想太过招摇。
赵府别院他们已经去过,拿到了一些物证,现在只差赵有秩的口供了。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赵府之时,天黑了。
准确的说,是赵府的上空天黑了。一片乌云笼罩在赵府之上,其中雷声轰鸣,仿若要下一场暴雨。
“公子小心,有敌!”
徐伯取出铁尺,护在张如玉身前。
李峰没这个待遇,只好自力更生,挤到张如玉身旁,同样躲在徐伯身后。
他与张如玉靠得过近,闻到一股如兰似菊的香气,不由道了句:“好香!”
张如玉脸色微烫,却是无暇顾及这个,而是着急道:“来得好快!能救下赵有秩吗?”
徐伯神色凝重,道:“此人很强,已经能够影响天象,只怕修为已接近道域境。我不如他。”
见李峰仍是一脸迷糊,他心下很是不屑,暗自鄙夷道:“乡下小子没见识,连基本的修道常识都不懂。”
张如玉也看出李峰不懂,便开口解释:“道域境是第四大境。此境之前还有四海、通海、种道三个大境。我观你魂力充足,应该是开辟了魂海吧。”
魂海?
李峰知道自己并非开辟魂海,只是因为修炼《太阴炼魂术》,神魂比较凝壮而已。
但他也没有多加解释,因为一旦解释不好,万一暴露了黄泉之密,大概率会被徐伯当做鬼物给咔嚓了。
“那徐伯是什么境界?”
“徐伯是种道境巅峰。那把铁尺便是他的道物。”
此时徐伯已祭出铁尺,悬浮头顶,散出淡淡幽光,极力抵挡着雷云的气息。
李峰恍然,又摸了摸胸口的定星盘,暗道:“看来这道物也有好有差,这铁尺的气息,明显不如师尊的盘子啊。”
弄明白这些后,他有些不解,不由问道:“既然打不过,那我们为什么不跑?”
一老一少回头看他,无语道:“跑不了。”
见李峰不太明白,张如玉解释道:“我们已经进了此人的道域。道域之中,皆以此人为主。我们打不过此人,就走不出此域。”
李峰感受着上空雷云的威压,又看了眼一尺之外的大门,门外便是赵府之外,依旧有些不解。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总觉得这一老一少说的不太对,自己可以走出去。
在张如玉的惊呼之中,他一步踏出。
踏出之时,此方雷云有所感应,一道银白闪电疾落而至,朝着他的头颅轰去。
徐伯面色一变,极力催动铁尺,护住公子和自己的同时,嘴露讥讽道:“不知死活!”
然而下一瞬,他的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第18章 喜欢遭雷劈
只见那道闪电猛然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落在李峰的胸口之处。李峰的胸口闪现一道月辉,闪电便被轻松击溃,化为无数光弧炸裂开来。
而他已稳稳站在赵府之外,从雷云之域中走了出来。
光弧散尽,李峰浑身打了个激灵,感觉身体一阵酥麻,不禁道:“这感觉……蛮舒服的。”
此时,他体内《星河功》已自动运转,将吸纳的光弧一一炼化。
少年郎只觉一股陌生的热量向体内深处蔓延,与他体内丝丝缕缕缕的灰色烟气交缠。
相比大日纯阳,这股热量更为霸烈,更具破坏力,将灰色烟气的防线扯得稀碎。但因后继无力,热量很快湮灭在烟气之中。
看到李峰成功走出,张如玉瞪大着眼睛,极为吃惊的同时,也不禁跃跃欲试。
徐伯看出公子心意,便主动请缨,道:“公子,老奴护你!”
银白闪电再次降临。
一声巨响过后,一老一少便被闪电轰了回来,往赵府深处摔去。
因为有铁尺挡着,张如玉只受了些轻伤,但徐伯却是受伤颇重,铁尺也暗淡不已,灵性大损。
“公子,老奴无用。”
徐伯“哇”的呕出一大口血,面露惭愧道。
此时,李峰才缓缓睁眼,远远看到两人的狼狈模样,有些惊讶:“咦~你们也被雷劈了?”
他以为二人是受自己牵连,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他又跑进赵府去救人。
上空雷云似被激怒,无数银雷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尽数向李峰落去。
定星盘自行飞出,如同一轮明月,悬在李峰头顶。月辉朦胧,将少年郎护住。
银雷如瀑,却冲不开眼前的月辉,只能碎成无数银光电弧,将李峰笼罩其中。
一老一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异非凡:“极品道物!”
徐伯想的更多,暗道:“我早已打探清楚,这小子就是个打渔郎,往上翻三代也都是以捕鱼为生。他怎会有此等宝物!”
而李峰则是无暇他顾,身体无比酥麻的同时,只觉体内热意蒸腾,阴煞之气被快速消耗着,兵败如山倒。
无数光弧冲刷之下,他的皮肤开始泛红,渗出颗颗汗珠,带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污垢。光弧如水,将所有污垢冲尽。
他强忍着酥麻,来到二人身边,一手一个,将二人夹在腋下,顶着一道道银雷,再次向门外走去。
被无数银光电弧包围,一老一少本有些紧张,但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妙处,只觉无数生机涌入体内,快速修复起各自伤势。
“公子,此人修的是雷霆之道。所谓雷霆,掌天地之枢机,天生具有生灭之力。这小子挡下了其中的灭世之威,那剩下的便是纯粹的生机。这可是好东西,我们需多吸一点。”
李峰闻言心中一动,立即变了想法,放下二人席地而坐,不再继续往外走。
张如玉也不含糊,靠着李峰盘膝而坐,开始运转修为,体表泛出六个光点,光点不大,其内有虚影景象。
若是细观,便会发现每一个光点都像一个袖珍的池塘,这正是张家所修炼的“六池”。
所谓六池,名曰华池、瑶池、凤池、天池、玉池和昆池。
大晋仙朝除司南皇族外,还有六大世家。每个世家都有各自的修炼法门。
诸法之中,司南皇族的《大晋长生功》流传最广。
所以为了方便,各世家虽不修四海,但也同样将第一大境统称为四海境。
而修炼“六池”的张家,便是六大世家之一。
可惜张家人丁不多,声望不显,远不如其他世家招摇。但这一代的张如玉,却是展现出了非凡之资,年纪轻轻便将六池全部开辟。
随着生机不断涌入,张如玉的六池凝实了不少,显然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徐伯也得了大好处,不但伤势尽复,面容都年轻了不少。
而李峰更是身体变得无比红润通透,如同冰肌玉骨,似能看见内部的筋肉、根骨,通体散发出阵阵清香。
徐伯不无羡慕道:“后天无垢!”
许是三人吸得太狠,雷云都开始变得淡薄了许多。雷云的变故,终于引起雷云主人的警觉。
只见此方雷域响起一道冷哼,一只虚幻大手升起,将那片雷云擒下,天空顿时恢复了清明。
“咦~怎么没了?”
李峰从修炼之中醒来,望着青天白日,砸吧着嘴道。
然后,一位身裹黑羽斗篷的中年男子,映入了他的视野,从天而降。中年男子手中还拎着两人,正是赵有秩父子。
中年男子看了眼自己的黑羽斗篷,眼中闪过阵阵肉痛,对着李峰没好气的问道:“你就是那个屠我楚兵两百的凶手?”
他目前处于晋级道域境的关键时期。他的道物黑羽斗篷正在演化成为道域,与他的感应弱了不少。
若不是楚王强令,他根本不会出关,去理会这等小差事。
他本以为是楚王小题大做,竟没想到跌了个大跟头,被眼前的少年郎乘虚而入,夺走了不少的雷霆精华,让他的道物灵性大减。
见到李峰,赵有秩疾声厉色道:“是他,就是他杀的!这一切与我赵家无关啊。”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低喝道:“聒噪!”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黑羽斗篷上飞出一道银光,便将赵有秩化为了灰烬。
其子赵阳成吓得直哆嗦,死死捂住嘴,不敢言语半个字。
徐伯如临大敌,紧握铁尺,死死挡在张如玉身前。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整个赵府连人带物都化为灰烬,连带着不远处的赵家别院也同样如此。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李峰有了明悟,知道了此人的来历和目的,但他也生出疑惑,暗道:“这楚王派出如此人物,只为做这等事,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面对这等人物,厉害如徐伯都自叹不如,更遑论他了。
他心中念头万千,但嘴上却没有耽误:“不错,是我。”
他记得,当日有一艘贼寇逃脱。那他杀死那两百甲士之事,便掩盖不了,所幸倘然告之。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定星盘,露出浓浓兴趣,想出手夺来。但他刚要尝试,定星盘便生出警觉,“咻”的一声直接飞走了。
李峰目瞪口呆,无语望天,悲愤道:“都TM一个德行,见死就跑啊~”
中年男子同样无比愕然,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道物,很是心下悻悻,但想着楚王的那些许诺,心里也就好受了不少。
他又看了眼张如玉和手底的赵阳成,心中更是满意。
“嗯,这个俊俏小哥也一并留下,都是难得的好苗子,正好可以补充‘圜土’(读huan)之囚!至于那碍事的老家伙,杀了便是。”
他这样想着,便果断出手。黑羽之中生出数道银雷,朝着徐伯激射而出。
第19章 张三李四
徐伯须发皆张,全力催动铁尺抵挡。
雷光大作中,铁尺哀鸣连连,浑身再次暗淡无光,尺体上裂纹密布,似要彻底碎裂开来。
道物受损,徐伯也好不到哪去,精神无比萎靡,再次伤重欲倒。
“徐伯!”
“公子快走,老奴还撑得住!”
徐伯慨然一笑,已然做出决定,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尽力拖住强敌,好让公子逃出生天。
中年男子见他未死,感觉有些丢脸。
他身为楚王的客卿,修为已达半步道域,内心自有骄傲,本就不屑对弱者出手,但没想到还失了手,对方竟然没死!
他再次瞪了一眼李峰,心道:“若不是因为这小子,黑羽斗篷又怎会威能大降,杀个人都这么费劲!”
李峰被看得发毛,心下惴惴。
好在中年男子敛去了杀意,甚至对徐伯也打消了灭口的念头。
只听他囔囔自语道:“此番道物灵性大失,若是不能尽快修复,恐会影响我的修为晋级。只是这道物修复谈何容易,说不得又要去神国走一遭,请神使出手相助。
只是神使太难打交道,只认人不认钱啊!
这老家伙虽然老了点,但胜在修为不错、气血犹盛,想来也够支付神使的出手费了。”
想到此处,他的羽衣上飞出数道银色雷弧,一节一节的,仿若藤条,又似绳索,将李峰几人捆得结结实实。
徐伯本想拼个鱼死网破,但被电得手脚痉挛、眼白直翻后,又被公子苦苦劝说,也就认命做了俘虏。
几里之外的沅水里,一船一龟,还有一个盘子,正聚在一起长吁短叹,谈得不是如何营救主人,而是要不要散伙。
巨龟最是怕死,但想到自己的魂血还在桃娘那里,不由打了个冷颤,呐呐道:“要不我们远远跟着,万一他还有救呢?”
黄泉舟想着史无前例的“五五分成”,心道:“李家小子还是很仗义的。他若死了,我上哪找这样的好船主去。”
定星盘则是想起观星道人的嘱托,心下也很是愧疚。
中年男子修为高绝,身化一片雷云,裹着李峰几人翻山过水,一路出了荆州,向着梁州境内飞去。
梁州上庸郡,便是楚王司南玮的封地所在。
但以楚王如今之势,早已将整个梁州经营成铁桶一片。梁州上下无人不知楚王,无人不尊楚王。
某种意义上,在梁州之地,楚王的话,远比仙都朝廷的命令,要管用的多。
这一路行来,李峰虽被困在雷云之中,但也依稀见到了许多山河之景,可谓大开眼界。
他此前的十四年,最远也只到过云河乡,或是划船去到数十里之外捕鱼罢了。
赵阳成比他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他曾去过潕阳县县城,便以为那就是繁华城池,无比艳羡生活在那里的人。
但与这一路所见的州郡大城相比,他才发现,潕阳县县城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无比渺小落后,只觉心中的美好印象轰然崩塌。
他赵家为之奋斗的,就是希望他成仙当官,好让赵家光耀门楣,也搬进那座潕阳县县城里去,成为县城里响当当的大家族。
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可笑。
他冷静下来,看向这片雷云的眼神,已然没有了仇恨、隐忍之类的情绪,反而生出丝丝狂热。
赵家虽是毁于此人之手,其父也是死于此人之手,但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那赵家便没有亡,就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赵阳成的表现,全落在几人眼里。几人对此都很无语,很是不屑。
张如玉和徐伯都是京都来的,自然见惯了大世面,最是平静。主仆二人偶尔眼神交流,都在苦思脱困之法。
但中年男子手段高明,又戒备极强,让他们无计可施。
雷云绕过大半个上庸郡城,最终落在郡城西郊。
此地虽在城外,但周遭山峦起伏,是个四面封死的盆地。盆地上空有光罩封禁,宛如透明大盖,将盆地死死扣住。
囚笼!
这是所有进入之人,对此地的第一个印象。
盆地之中百草枯败,几无人烟,只有中央一处湖泊。湖泊有四个支脉相连,分别向四方延伸,直抵周遭山峦,将整个盆地均匀分成了四块半岛之地。
此时,几人便落在东面的半岛上,站在东岛的边缘上。
湖水漆黑如墨,不知深浅,也看不到鱼虾之物,死寂之中透出浓浓煞意,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煞意触碰到人体后,便如跗骨之蛆般,要往身体内部钻去。若是凡夫俗子遇上这等事,说不得便要大病一场。
李峰微微一怔,竟生出极为熟悉的感觉,暗暗吃惊道:“阴煞之气!”
他在黄泉世界呆了阴历十年,对阴煞最是熟悉,绝无可能认错。虽然此地阴煞不纯,有杂质掺杂,使得色泽不同,但本质仍是阴煞。
少年郎放眼望去,只见湖泊深处煞意最浓,已然凝结成黑色雾气,阻隔着视线,让人看不真切。
但中年男子只是一挥衣袖,便将无数黑雾退散,显露出湖中全貌。
只见此湖的中央,却有一座小岛,小岛之上芳草萋萋,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好似仙境。
与小岛相连的,有四根铁索。铁索足有胳膊粗细,均匀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其中一根便连在几人脚下。
中年男子没有攀爬铁索的兴趣,直接身化大鸟,带着三人飞落岛上。
小岛远看不大,但上岛后却发现广阔无比。岛中央有洞府一座,门楣刻有“圜土”二字。所谓圜土,便是牢狱之意。
此时正有一黑袍人恭候门外。
此人全身笼罩黑袍,脸戴黑铁面具,从外表难以分辨年纪和性别,正是负责此处牢狱的牢头。
“楚王有令,此人最为要紧,当列为重犯,由你亲自盯着。”中年男子指着李峰,如是交代道。
“是,属下遵令。”
中年男子淡淡点头,将李峰、张如玉和赵阳成三人交给对方,便急急带着徐伯离去。
“公子保重,万事有我~”
徐伯的声音从雷云传出,让张如玉很是感动。
赵阳成则是撇撇嘴,心说:“好一个忠仆!自身都难保,还不忘表忠心、说大话。”
李峰沉默不语,暗暗思量着中年男子的话,心下很不平静。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被那什么楚王惦记上了。
他极力回顾过往,最终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自己当初展露异能,用青竹竿敲死上百个甲士之事。
“难道这楚王大肆掳掠,为的就是搜寻能人异士?”
他的猜测,无人回应。
在几人的目送下,雷云急急向上庸郡城中疾驰而去。
繁华的郡城腹地,一座占地千亩的王宫冉冉屹立。宫墙之内红墙绿瓦,草木成荫,池水粼粼,有白鹤亮翅而起,有良驹奔腾驰骋,满目皆是奇珍异兽,生机盎然。
在百十人的簇拥之下,一位中年男子坐在王辇之上,眉眼间透出几分英武之气,可即便满眼皆是美景,依旧兴致缺缺,神情郁郁。
此人正是楚王玮,威压整个梁州之地的男人。梁州上下只知楚王,不知仙都朝廷。
“辛苦公孙先生了。”
听完中年男子的复命,楚王玮才稍稍笑了笑,心情大好之下直接准了他的请求,赐下王令一枚,允他前往神国治伤之事。
神国在北方,乃是北狄之地,与仙朝隔河相对。
大河横亘东西,无始无终寻不到尽头,浊浊之水似有无形之力托举,高悬于空,所以得名“悬河”。
寻常人想过河,千难万难。但楚王玮与神国交往频繁,自然有往来之法。他的王令便是过河信物。
中年男子得了王令之后,便提着徐伯急急向北方飞去。
楚王玮挥退左右,穿越层层关卡,独自来到一处宫殿。此殿通体漆黑,四周有云烟缭绕,不似人居。
若是巨龟在此,定会认出那些云烟都是香火。
此地乃是王宫的禁地,除了楚王自己,不准任何人靠近。楚王玮站在殿外,摩挲着宫门,神情哀伤,脸上有泪流出。
“父王,新的炉鼎何时能成?这鬼地方我呆够了!”
殿内有声音传出,却空无一人,有的只是一尊木塑金漆雕像。雕像的面容,与楚王有七八分相似,更为年轻。
这赫然是一尊神灵之象,内中蕴养的正是楚王炜独子的神魂。
大晋自命仙朝,以仙立国,绝不允许神灵存在。
但楚王玮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身亡的独子立为神灵,让上庸郡城百姓日夜供奉,以一城香火蕴养一神。
此举如同谋逆,一旦公之于众,只怕天下哗然,可动摇仙朝国本。但身为皇族贵胄的楚王,就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他除了私立神灵,更大肆掳掠人口,筛选资质合格者投入圜土之狱,培养炉鼎,如同养蛊。至于其他被掳之人,尽数被卖到北狄,成为神国之民。
“吾儿稍安勿躁,这批炉鼎品质绝佳,定可让你重生做人!”
得了父亲的保证,世子神灵很是振奋:“贱人,竟敢对我下此毒手!你且在京都里等着。等我复生之后,定要百倍奉还,也让你尝尝当木头人的滋味!”
西郊盆地,那位牢头取出一个铜盆状的东西,盆沿四周各有一个口衔金珠的龙头,龙头却不是朝外,而是齐齐朝向盆内。盆内有水荡漾,清澈见底。
“一个个来,将手放入其中便可。”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面具中传出。此人竟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不大。
三人微微一怔,都有些意外。
张如玉显然知道些什么,没有犹豫,第一个上前测试。只听“当当当”三声,有三个龙头开口,三枚金珠落入盆中。
女牢头在一本帛书上轻轻一勾,评价为“良”,并问道:“汝名为何?”
“张三。”
张如玉隐瞒了真名,随口报了个假名。
李峰第二个测试,只听“当当当当”四声,四个龙头全部开口,将四枚金珠全部落入盆中。
女牢头眉头一挑,在帛书上又是轻轻一勾,评价为“优”,并问道:“汝名为何?”
“李四。”
李峰有学有样,同样报了个假名。
听到这名字时,女牢头手中朱笔一顿,心中有些冒火。
“算了,名字不过一代号而已。哼~要不是看你资质不错,老娘定要你好看!”
她暗自平复心绪,胸腔鼓鼓,犹自起伏了好多次,才终于平静下来。
第20章 长生法,易短命
赵阳成最后一个测试。只听“当”的一声,只有一个龙头开口,一枚金珠落入盆中。
他顿时急了。
因为他已看出,这金珠落下多少颗,便代表着资质的优劣。若是他资质被证明不行,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阳成迟迟不愿拿起手掌,但也知这样没什么用。
就在女牢头提笔要勾个“差”时,他突然开口道:“等等!”
说完,他心一狠便将口中的仙丹咽下。仙丹入喉即化,顿时便转为一股暖流,向着他的四肢百骸涌去。
只是数息间,他便已浑身大汗淋漓,体表更有无数污垢排出,散出阵阵异味。
那女牢头闻之欲呕,差点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她驻守此地数年,还从未碰上过这等奇葩。
李峰和张如玉掩鼻后撤三步,离得远远的,很是自觉。
好在仙丹时效短暂,赵阳成的这次洗髓伐身便匆匆结束。虽说绝大部分的药力都浪费了,但他的资质还是提高了不少。
终于,第二个龙头开口,又一枚金珠落入盆中。
女牢头在帛书上一勾,评价为“中”,没好气道:“叫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敢叫什么二,我就敢把你一分为二!”
赵阳成满腹委屈,呐呐道:“赵一一。”
虽然他不知李峰二人为何要报假名,但想来定有道理,便打定主意照做无误。
测试完毕,女牢头看着铜盆中的污秽,顿时心情大坏。若是没有约束,她别说盆不想要了,只怕还想杀人泄愤!
女牢头强忍怒气,拿出三本书册分别扔给三人。
书册名为《大晋长生功注解》,作者不详。书中对如何修炼此功有着详实解析,用语极为老辣,常常一针见血,可谓鞭辟入里,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好书。
可惜交给三人的,只有四海境的篇章,教人如何开辟水谷、气、血、魂四海,再往后的境界就只字不提了。
“三个月后,若未成功辟海,视作淘汰出局。淘汰者,死!”
女牢头言简意赅,交代完重点后,便将三人分别扔上一条铁索。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好小心点,不然坠湖而死,概不负责!”说完,她就自行离开,不再理会三人。
这三条铁索分别通往三座半岛。
李峰的那条通往东岛,正是几人的初次落脚地。而张如玉、赵阳成的,则分别通往西岛和南岛。
李峰常年乘竹筏打鱼,在这粗如胳膊的铁索上行走,自然不是难事。
张如玉有修为在身,也不在话下。
但赵阳成远不如他们,只能四肢着地,死死扒着铁索,浑身哆嗦着缓缓蠕动。
他很怀疑,这是那牢头在借机报复。只是大家都得罪了她,为何受罪吃苦的总是他!
就在他愤愤不平之时,湖面的黑雾再次开始凝聚。黑雾越浓,对肉身的侵蚀便越强。
他脸色一变,不得不加快起速度。
就在他仍在铁索上蠕动之时,李峰已然再次踏上东岛。映入眼帘的,除了枯败的百草,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其中一个黑脸莽汉跨出一步,拦住李峰的去路。另一个红脸汉子则是开口道:“新来的小子,想在这里生存,就得懂规矩。”
李峰了然,只怕这两个也是被抓进来的,而且呆的时间不短。
他正愁对这里一无所知,见有人热心教导,自然很是配合,腼腆一笑道:“什么规矩?”
“哼~算你识趣。一天上缴五条,不,十条鬼鳗。我们便保你平安无事。”
红脸汉子张开两只手掌示意,但只有八根手指,另外两根残缺不全,似被某种生物咬断,显得有些怪异而滑稽。
他还特意从腰侧的竹篓中,抓出一条黑不溜秋的怪鱼,外形似河鳗,但要小得多,只有指头粗细。
怪鱼极为凶狠,张嘴露出颗颗利齿,不住的扭动身子要咬人。但红脸汉子极有经验,死死掐住怪鱼两腮,便让它无计可施。
见李峰一脸的求知欲,红脸汉子又道:“这鬼鳗生长在此湖之中,喜食血肉,极为凶残。要想捕获此鱼,寻常方法没用,需以手指为饵,才能……”
他还未说完,便见李峰大手一招,便从湖中隔空抓来一条鬼鳗,双眼不禁一凸,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与黑脸莽汉相视一眼,露出丝丝兴奋,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不赖,居然有这种绝活!若是将他抓了,让他每天替我们抓鬼鳗,那岂不是坐收渔利!”
说完,两人便一拥上前,想要再给李峰教点规矩。
两人一番摩拳擦掌后,变得鼻青脸肿,趴在少年郎脚下不敢造次。为了活命,二人将知道的全都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
“前辈,我发誓,若有一句假话,我们钓鱼时手指全被咬光!”
李峰看了一眼二人的残指,心道:“这誓言真够狠毒的。”
此时,他已从二人口中得知,这里果真是一所牢狱,名为“圜土”。
与普通牢狱不同,这里关押着的并非罪犯,只是一个个拥有修炼资质的人。而出狱的唯一条件,便是将四海全部开辟!
正如观星道人所言,修炼四海有大凶险,若是积累不足贸然辟海,必会反噬自身,甚至身死道消。
事实上,每一次辟海,都无异于九死一生的抉择。而想要开辟四海,便须历经四次大凶险,相当于从鬼门关前走过四次!
可想而知,修炼这《大晋长生功》的人,死亡率会有多高!这简直就是拿命修炼!
这时,李峰再次想起当年蒙学的记忆。他记得教书先生在讲授此法之时,总是摇头喟叹不止,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原来如此!这哪是什么长生之法,只怕是越炼越容易短命吧。”
少年郎终于明白了教书先生的感受。
这《大晋长生功》修炼起来如此凶险,只怕早已被城里人摒弃。也只有他这等乡下人,因为消息闭塞,才会盲从此法,妄想凭借此法出人头地、成仙长生。
要不然,那赵有秩又何必处心积虑,想让儿子拜入白县令门下。很显然,相比乡下农户,赵有秩知道的更多一些。
李峰所猜不错,大晋仙朝强令推行此法千年之久,虽然其四海境功法已传扬天下,但在付出无数生命后,实际修炼有成者却少之又少。
更可恶的是,在各个世家的推波助澜之下,《大晋长生功》早已在各大城市之中名声大臭,变得几乎无人问津、无人修炼了。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圜土”牢狱。而类似这样的牢狱,绝非仅此一座!
别的不知,但这座“圜土”牢狱,绝对与大名鼎鼎的楚王司南玮牵扯极深。
李峰想的更为深远,囔囔自语道:“这难道就是楚王到处掳掠人口的原因吗?只是这样做,他又有什么好处?究竟目的何在?”
第21章 我们来救你了
除此之外,二人还告知,因为要争夺资源,所以四座半岛素来关系不睦,互相敌对。
争斗之下,若是一盘散沙,便很难生存下去,所以四岛各有强者把持,他们也被称为岛主。
东岛的岛主名叫涂天明,已经圆满三海,距离开辟第四海只剩一步之遥。
圜土不是善地,很多人都活不过三个月,超过一年的便算是资历深厚,极少有能超过五年者。但这位涂岛主,却据传在此生活了十年之久,堪称奇迹。
与其他三岛岛主不同,此人很是低调,一直深居东岛中心,除了每季的四岛争夺,轻易不会露面。
除了外侧的大山屏障,半岛边缘都有湖水侵染,深受阴煞之苦。越往半岛深处,阴煞才会越淡薄,仙灵气也更浓郁。
但每块半岛上的囚徒不下万人,各靠实力占据一席之地。像黑脸莽汉和红脸汉子这种人,便只能靠边站,被排挤到边缘之地。
二人平日除了钓获鬼鳗,便是守株待兔,等着新人到来,好搜刮些好处。但没想到,这次的新人太过厉害,他们只能认栽。
“你们开辟了几座海?”
二人支支吾吾道:“一座。”
“让我瞧瞧。”
二人虽是不解,但不敢怠慢,都将各自修炼的“海”施法显露出来。
黑脸莽汉的下腹有白光亮起,那是肾之所在。他开辟的是“气海”,随着功法运转,有丝丝白气透体而出,蕴含着阵阵灵力。
红脸汉子则是胸口绽放红光,是心脏之地。他开辟的是“血海”,随着功法运转,全身肌肉咔咔作响,爆出阵阵血气,无限生机汹涌而出。
李峰看得啧啧称奇。他尚未辟海,虽然对四海修炼之法极为熟稔,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他的神魂强大,自然感受更为真切。
在他的感受中,只觉二人的心与肾各如一座水域,虽然不像大海那般广阔,但也足有水潭般大小。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他就像站在潭边窥视,窥视着这方天地。只是这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水潭,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景象。
“人体果真神奇,好似自有一片天地!”
李峰默默感悟着,很是赞叹不已。
而在二人看来,只觉一股意志侵入自己的身体,似要侵吞自己的大海一般,不禁浑身战栗起来。
“此人神魂之强,绝对是开辟了魂海!”
二人暗自猜测着,心中对李峰敬畏到了极点。
他们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四海开辟难易程度不一。
其中魂海开辟最为困难,也最为凶险,可一旦成功开辟,实力便远超同阶修道者。若按辟海数量来折算实力,魂海一座,便抵得过其它海两座。
但事实上,其它三海未全部开辟前,很少有人会直接开辟魂海,因为几无成功的可能。若说开辟其它三海是九死一生,那直接开辟魂海则是十死无生!
所以,除了疯子,极少有这样干的。但二人没想到,今天他们就遇上了这样的疯子。
“前辈,这半岛上的好地方都被人占了,想要好地方修炼,就得抢。只要不打死打残,就不算犯规。”
二个向导殷勤的介绍着半岛上的“习俗”,希望这疯子尽早离开。
李峰也想尽快寻到一块安身之地,毕竟此地危险,还需提升实力保护自己。而且那女牢头说的三月之期,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到少年郎往半岛深处行去,二人大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见那新人疯子折返,顿时心中再次紧张。
李峰却没有理会二人,直接走上那道铁索,在二人的惊讶之中,竟往湖中小岛行去。
“他竟然敢去湖中岛,果真是个疯子!”
湖面黑雾弥漫,李峰的身影很快便被遮掩。与二人想象的不同,李峰只走了一半便停下,盘膝稳稳坐在铁索的中段。
这里才是他的选择!
感受周身的阴煞,他没有冒然修炼《大晋长生功》。因为这里仙灵气缺乏,并不适合辟海。
他修炼的依旧是《星河诀》。
此时是白日,随着功法牵引,一缕缕大日纯阳透过盆地上空的光罩,落入湖面的黑雾之中,没入少年郎的体内。
虽说上次吸收了中年男子的雷域生机,他获得了不菲的好处,但时间太短,尚未完全祛除体内阴煞。
随着大日纯阳逐渐渗透,少年郎的身体寸寸发红发烫,如同滚滚洪流涌进,可映照红肉白骨,以及五脏六腑。
这一过程里,有丝丝灰烟蒸腾而起,被纯阳之气湮灭。只是外界黑雾无数,又源源不断侵入他的体内,使得祛煞的进展极为缓慢。
但李峰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换地方的意思。
“嗯?此人竟能抵挡阴煞!”
湖中岛上,女牢头豁然抬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李峰心有所感,朝湖中岛看了一眼。
女牢头立即收回目光,不再注视此人。她是圜土的牢头不假,但有着严格的限制,只能看护牢狱运转,决不允许干预囚徒。
此人是楚王特别交代过的,但不是唯一的一个。对于这类人,她很有分寸,依令重点关注就是了。只要这些人不出什么乱子,她便万事大吉。
月升日落,黑夜降临,黑湖之上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人影,有窃窃私语的,有呜咽哭泣的,有癫狂大笑的。
这些赫然都是尸鬼!
李峰停止修炼,没有丝毫惊惧,显然早有预料。他悄然跃下铁索,却没有坠入黑湖,而是落入一艘船中。
“头儿,我们来救你了!”
巨龟趴在船舱里,一边吞食着什么,一边讨好道。
“你个怂货啥都没做,一路光顾着吃,还有脸揽功劳!”
黄泉舟低声怒怼,又转头讨好李峰,道:“李家小子,贼人势大,我虽然打不过,但也没有就此放弃。为了救你,这一路跋山涉水,还带着两个累赘,我可是受罪不少……”
巨龟不服气,犹自争辩道:“若不是我仗义执言,早就散伙了。”
黄泉舟急了:“胡说八道,你莫信它!”
争吵之中,定星盘默不作声,很自觉的钻入李峰怀中。
李峰心中了然,面无表情道:“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船和龟闭了嘴,见李峰确实不再计较,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头儿,这里不对劲。我又感受到了香火之气。比起桃花源,此处的香火更为浓郁,以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被浸染了。甚至这些鬼鳗、囚徒的体内都积累了不少。”
巨龟忽然悄声道,神情透着不安。
它被人奉为沅水之神,对香火之气很是敏感。进入圜土之后,它便感觉浑身不自在。
李峰听完目光一凝,暗道此地果然不简单。
“李家小子,你若想走,我随时带你离开!”
离开“圜土”牢狱,对其他人来说难如登天,但不包括黄泉舟。因为这里是阴地,范围覆盖盆地内外,它可借道黄泉轻易进出。
“不急,我们先渡了此地亡魂再说。”
黄泉舟依言行事,将附近的尸鬼收走。至于更远的地方,李峰没让它去,不想动静太大,惊动了别人。
黄泉舟满载着尸鬼,带着李峰他们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黑湖之中冒出一个尸鬼。此尸鬼与众不同,不但灵智极高,出现后更往东岛深处疾飞而去。
最后,它没入一座洞府,进入了一个枯瘦老者体内。
那枯瘦老者睁眼,眸中仍残留着惊骇:“好险!差点就被抓了。此人究竟是谁?又为何抓捕如此之多的尸鬼?难不成我的身份暴露了!”
东岛之上,这座洞府位置最好,仙灵气最浓,也最为神秘。如此之地,当属有能者居之。它的主人便是岛主涂天明。
但谁又能想到,这位东岛第一强者,竟是鬼物夺舍之人!
第22章 见者有份,一人一半
巨龟虽是第二次进入黄泉世界,但之前只是匆匆借道路过,这次才算是真正领略了一番黄泉风景。
黄泉支脉尽头,上万名尸鬼被引渡进入主流。这些尸鬼神智已失,李峰也问不出来什么。
引渡上万名尸鬼,便得上万滴黄泉露,足有西瓜般大小。
“见者有份!每人都只能收一半。”
李峰淡淡说了句,便率先取出青皮葫芦,收走了一半的黄泉露。
黄泉舟一怔,顿时想骂娘。
虽说都是一半,但你那一半和其他人的一半,能一样吗?
它虽然很是不满,但下手也不慢,急急收走了一半。
剩下的四分之一,巨龟和定星盘各得一半,很是欢喜。
分赃结束,黄泉舟载着他们逆河而上,再一次来到那个水湾。
定星盘雀跃飞出,在浓雾之中开出一条道路。
雾中魔灵纷纷惊恐,大呼小叫相互传讯,说那吞食魔灵的小魔头又回来了。
矮山之上,老槐树很是高兴,静静听着李峰的经历讲述。
定星盘依旧化身明月,挂在槐树枝头,一边吞食着树上的赤焰,一边照耀四方。
“咦?此妖资质不错,居然身具远古神鳌血脉,虽然血脉稀薄了些,但也难能可贵了。”
远古神鳌?
几人拿眼瞅着巨龟,一点也没感觉出神鳌的气质。
巨龟自己也很不自信,囔囔道:“我虽然享受过些许香火,但与‘神’这个字沾不上边啊。”
大槐树莞尔一笑,一根槐枝扫过,便将巨龟的妖丹扯出,道:“你不懂修炼之法,便可自行凝丹。这全然是神鳌血脉之力的结果。”
李峰脑海中,黄泉舟再次自叹不如。当初它只是认出此龟有些特别,修为不入流就有妖丹罢了。
大槐树的树皮裂开,送出一物,道:“相见即是有缘。我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便送你功法一篇,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希望你能重现神鳌英姿。”
那是一片龟甲,纵然残缺,但比脸还大,龟甲背面刻着“神鳌镇海篇”几个大字,正面则是密密麻麻的鸟篆文字,样貌很是古旧。
这种文字如今已无人能识,但大槐树认得,可为人师。
巨龟知道这是好东西,道谢不已,将龟甲和妖丹一同吞入腹中。
它早就想修炼了,但跟着李峰这个半桶水师傅,一直不得入门。如今得遇明师,它做梦都要笑醒。
李峰照例抓来一个魔灵炼化,以《太阴炼魂术》养魄育魂,加快自身魂体成长。
几人在此呆了足有阴历小半年,算算时间,差不多便是人间一夜光景。
“天快亮了,我们回去。”
人间,红日自东方升起,李峰现身黑湖,悄悄爬上铁索。
黄泉舟和巨龟沉入湖底躲藏,而定星盘则在李峰怀中待着。
此地很是清净,无人打扰。大日当空,李峰又开始修炼《星河诀》。
至于辟海之事,他一点也不着急了。因为大槐师伯告诉他,只要他每夜进入黄泉世界以魔灵炼魂,最多再过两个月,便可魂体成熟,将《太阴炼魂术》修至小成。
就这样,日子转眼过去月余,平稳的没有一丝新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淡定,比如张如玉和赵阳成。
张如玉有修为在身,实力不弱,倒不虞被人欺负,反倒极受西岛岛主洛素洁看重,惹得很多人嫉妒不已。
西岛多女修,一群莺莺燕燕,着实羡煞其余三岛。但这些女人可不好惹,一言不合就要宰人,偏偏又很团结。岛中内外对她们都很忌惮。
张如玉所忧虑的,便是功法一事。他自小修炼家族功法,早已开辟“六池”。他听父亲说过,各大世家的开辟体系不同,轻易不得互炼,恐有功法冲突。
所以,他若再修炼《大晋长生功》,冒险开辟四海,极有可能会与“六池”冲突。
那位洛岛主极为热心肠,似是早知张如玉的隐患,便邀他赴宴,为他指点迷津。
殊不知,在他人眼中,这二人的交往甚密,令人浮想联翩,直呼要出大事了。
因为众人皆知,这洛岛主是与其未婚夫一同被抓来的。她的未婚夫也很厉害,如今也是一岛之主。
此刻南岛中心,一个装饰豪奢的洞府内,岛主何浩然只觉头顶长草,一片绿油油的,早没了平常的儒雅风范,神色阴冷道:“哼~既然你不守妇道,就也别怪我不讲情义了。”
随后,他将新来的“赵一一”召来,细细盘问张如玉之事。
赵阳成受宠若惊,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立刻将张如玉和李峰二人卖个干净。
虽然他对张如玉所知不多,但对李峰这个老乡却是了解不少。而且在他看来,他赵家差点被人灭门,也与李峰脱不了干系。
为了邀功和报复,他搜肠刮肚添了不少私货,将李张二人的关系,描述的深厚了不少。
岛主何浩然很是满意,暗自冷笑道:“哼~敢碰我的女人,就得付出代价!”
说完,他翻手取出一杆青玉笔,在黄纸上落笔成书。一盏茶的功夫后,黄纸化作飞鸽,朝着东面而去。
不久,东岛岛主涂天明看过字条后,眉头皱起,有些犯难道:“看来姓何的真急了。若是其他人,我帮了便是。但偏偏是那个新来的李四!”
涂岛主眼神一阵闪烁,道:“此人有克制尸鬼的手段。我还没活够,又怎会去招惹他!”
最终,这些信息都纷纷传到第四座半岛——北岛。
四岛之中,北岛最强,全然是因为岛主贾阎王实力最强。虽然四位岛主都已三海圆满、修为相当,但贾阎王靠着一套催心掌,成为圜土中公认的第一人。
所以,每次资源争夺中,贾阎王总能拔得头筹。
贾阎王实力最强,在圜土之内也最吃得开,其它三岛不乏有他安插的人,可谓对四岛之事了如指掌。
“新来的那个李四哪都没去,一直呆在铁索上?”
洞府之内,贾阎王从一张大案后起身,眯着双眼问道。他的脸上有一道猩红的刀疤。刀疤极长,从右眉弓起,斜拉至左嘴角,几乎斜跨了整张大脸。
案前的那名心腹点头称是。
贾阎王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冷冷一笑道:“哼~老子在此呆了快五年,已经呆够了。谁若阻我出去,谁就要死!”
笑容在他脸上绽开,连带着整条刀疤,都扭动了起来,就像一条蠕动的大红蚯蚓,看起来很是可怖。
第23章 师伯误我
铁索之上,李峰打了个喷嚏,暗道不知是谁在惦记自己。
此时天气渐晚,红日已经下山,只剩漫天晚霞。
他瞥了一眼黑湖畔,那里有两个壮汉在钓鬼鳗。而不远处的水域深处,巨龟正在追逐着鬼鳗撕咬。
自从修炼《神鳌镇海篇》后,巨龟的爪牙尖利了不少。那些鬼鳗一旦遇上它,便很难逃脱。
巨龟的动作娴熟无比,没多久便又吞了十数条鬼鳗。因为伙食太好,它的个头又大了不少,在湖中游动之时,如同庞然巨物。
黄泉舟静静躺在湖底,变化也极大,不但船体大了不少,从小舟扩成大船模样,船首之处还多了一盏青铜灯。
此灯三足方鼎,上托灯肚,灯肚之中有油膏少许,却无灯芯之物。其中一个鼎足延伸而上,蜿蜒如龙,呈引颈欲腾之状,龙口微张,半吐红绳,好似龙舌,正是灯芯。
青铜灯的造型很是奇异,但名字更为特别,叫做“招魂”。此灯虽未点燃,但依旧吸引许多尸鬼来此。有此灯在手,黄泉舟可谓省事不少,躺着不动都可以收集尸鬼。
此地尸鬼极多,每夜引渡之后,都让李峰几人收获不菲。黄泉舟正是由于吞食了太多黄泉露,才有了这些变化。
“李家小子太过没用,明明分赃拿了大头,修为却没个长进。嘿~等着瞧,等船爷我把灯油添满,通通都得给我吐出来!”
最后一缕晚霞从湖畔消失,两个壮汉相视一眼,很是丧气。今天他们颗粒无收,连一条鬼鳗都没钓到。
二人不知道的是,水下的鬼鳗都在逃命,哪有心思去咬手指。这段时日来,二人的收获骤减,别说足额上交,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这种事情前所未有。
二人隐隐觉得,这与铁索上的那位脱不开关系。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死,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
“对!既然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说完,二人一脸慷慨,视死如归,但踏上铁索便露了本性,望着眼前的浓浓黑雾,浑身哆嗦着不肯上前。
“何事?”
李峰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开口。
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还没到进入黄泉的时候。但若这二人迟迟不离开,他为了守住黄泉之密,不介意多引渡两具尸鬼。
壮汉二人神色一振,立刻回道:“前辈,还有月余时间便是季末,届时湖中岛禁制开放,四岛之人都会借助铁索,前往争夺辟海丹。所以,此非长久之地,还望前辈知晓。”
还有这等事?
李峰想到女牢头说的话,那三月辟海之期也是到季末为止。
不想便知,那季末争夺肯定极为惨烈,若无修为自保,只怕难以存活,甚至就算是辟海成功,也极有可能身死道消。
“这就是所谓的淘汰吗?”
他眼中涌出明悟之色,又问道:“那辟海丹为何物?”
“那辟海丹并非真的丹药,而是一种类似菌菇之物,长于湖中岛石之上,每季成熟一次,成熟之后形同鸡卵,口感如肉。小的有幸抢到过一枚,凭此才成功辟海。”
李峰很满意这个回答,对二人有了不小的改观。
只见他神念一动,便从巨龟那里“借来”百条鬼鳗,以驭物之法送到二人身前。
二人又惊又喜,领过鬼鳗便急急离去,很是识趣。
鬼鳗不仅肉质鲜美,而且食之可祛阴煞。对圜土囚徒来说,这不仅是食物,更是不可或缺的药物。
但李峰一口未食,纯以黄泉露充饥。
这倒不是看不上鬼鳗的功效,而是他从巨龟口中得知,这鬼鳗竟是以死尸为食。此地死人太多,以致化为阴地鬼域,也养肥了不知多少鬼鳗。
所以,他心有膈应,难以下咽。
至于二人所说的季末之事,他放在了心上,却不打算换地方,而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再次进入黄泉世界,几人都轻车熟路,引渡完尸鬼之后,便来到大槐树下各自修炼。
人间一日,地府一年。几人已在此地陆续呆了不少年。
除了黄泉舟、定星盘虚度光阴外,巨龟收获不小,将《神鳌镇海篇》修炼的有模有样,妖丹在口中吞吐不定,妖气滚滚。
李峰这次没有炼化魔灵,而是召出自己的魂体细细打量。他的魂体已长大了不少,看起来与肉体别无二致,一般大小,正是《太阴炼魂术》小成之象。
在他人看来,就像两个李峰并坐在一起,如同分身。
“槐师伯,我的魂体已经小成,可为何依旧无法开辟魂海?”
李峰将《大晋长生功》运转到极致,已然尝试过无数次,但只觉头硬如铁,似有一堵金石之墙横亘眼前,丝毫没有辟海的迹象。
大槐树不修人法,也不知问题出在何处,思索良久后,才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你的魂体太过深厚,凭你自身的力量无法轰开。”
李峰听完,心中“咯噔”一声,凉了半截。
“是啊,师尊传我《太阴炼魂术》时,只说此法可以壮魂,助我开辟魂海,确实没说过一定要炼至小成啊!”
他暗自狂呼:“师伯误我!”
大槐树神色讪讪,反正是一脸的树皮褶子。皮厚如他,也看不出脸红与否。
他安慰道:“师侄莫急,大不了你逆练功法,散掉神魂就是了。”
李峰听了,嘴角直抽抽。
他为了尽快魂体圆满,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每一次炼化魔灵,都是一场炼狱般的痛苦。好不容易修成的魂体,说散就散,万一出了纰漏,他找谁哭去。
所以,他说什么也不想冒这个险,不敢再轻信师伯了。
大槐树知道这主意不太靠谱,又道:“既然凭你自己无法辟海,那便借助外力轰开就是了。”
别人开辟魂海,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神魂碎裂而亡。但李峰如今的问题,怕的不是神魂碎裂,而是神府太硬,根本破不开。
“敢问师伯,如何借助外力?”
“这简单。”
大槐树信誓旦旦,枝条激射而出,从雾中卷来一个魔灵。不等魔灵反应,另一根枝条扎入其脑。
“咔嚓~”
那魔灵的头颅炸开,红的白的溅得一地,如同破烂的西瓜。
“意外意外,力度没掌握好。”
大槐树说完,又抓来一个魔灵,结果又是暴毙当场。
李峰看得心惊肉跳,打定主意绝不劳烦大槐师伯,不能让他老人家受累。
第24章 辟海丹减产
少年郎的脑中,黄泉舟则是一阵兴奋,得意洋洋道:“区区神府罢了,等我油满灯燃,破开它轻而易举!我要让他看看,谁才最靠谱!”
李峰感知到黄泉舟的情绪,问道:“船爷何故发笑?难道你有解决之法?”
黄泉舟立刻收敛心绪,矢口否认,暗道:“大意了,差点就露了馅!”
老槐树老神在在,双眼洞若观火,故意不屑道:“就凭它那脑子,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黄泉舟气急,大声辩解:“胡扯,我当然有法子可助他辟海!”
李峰闻之大喜。
虽然黄泉舟记性不好,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但没说过大话,属于说到就能做到的。
“船爷有何吩咐,尽管提。”
黄泉舟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被一棵树给激将了。
但话已至此,它也无法再藏着掖着,道:“我的方法便是以招魂灯烧之。招魂灯克制一切无形之物。你神府的壁障,是因魂体过强而起,自然也可被招魂灯灼穿。
但要点燃招魂灯,必须将灯油添满。这灯油便是黄泉露凝练而成。油满之后,还需耗费巨量黄泉露,聚生机,凝阳火,燃油灯。燃灯不易,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唯有黄泉露越多,几率才越大。”
李峰思索一番后,虽觉有些地方不尽不实,但大体还是可行的。
大槐树颌首道:“此法大善,值得一试。”
他眼中流淌过一抹追忆,无声自语:“我们已败过一次,那一败生灵涂炭。观星道友那一代雄心勃勃反攻地府,可惜功败垂成,败了第二次,那一败葬送了太多传承,进而导致旧法体系没落。
当年若不是观星道友全力护持,这艘黄泉舟也活不下来。可惜这黄泉舟脑袋不灵光,记忆丢失严重,好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一切皆有缘法,既然黄泉舟选择了这小子。那这重担便要落在他身上了。算算时间,只怕那些东西又要苏醒了。这一次退无可退,再败就剩不下什么了。”
这一夜,李峰和黄泉舟放开手脚,疯狂抓捕尸鬼,让整个黑湖都不得安静,鬼哭狼嚎了整整一夜。
湖中岛上的女牢头出来探查过数次,但都被李峰提前避入黄泉,躲了过去。女牢头悻悻而归,只当尸鬼无故发疯。
若是尸鬼能言,只怕要骂她睁眼瞎,那么多尸鬼失踪了都不知道!
直至天明时分,众鬼消失不见,黑湖才恢复平静。
一夜时间,李峰别的什么都没干,只顾抓捕和引渡尸鬼。这一夜的收获,竟是超过了以往的所有!
但这一次没有分赃,所获得的无数黄泉露,尽数让黄泉舟吞食,化作滴滴灯油。
至于它暗中截留了多少,却是不得而知了。
说来也奇怪,尸鬼无论被抓捕多少,第二夜依然会有无数出来,数量之多,不见丝毫减少!
李峰见此暗自松了口气,既然尸鬼能够自动补充,那他多抓点也不会有什么事。
如此又过了月余时间,李峰白日勤炼《星河功》,不断以大日纯阳炼体。到了晚上,他便与黄泉舟忙着引渡尸鬼。
招魂灯的灯肚之中,灯油日渐增多,累积了大半。
而黄泉舟的体型跟吹了气般,也日益膨胀了不少。一掐船板,吱吱冒油。
李峰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船爷,你能不能少克扣点?再这样下去,你还跑得动吗?”
“我这是缺乏运动,身体发福了。”黄泉舟一听急了,强自狡辩。
它的唾沫星子,都是油乎乎的。
就在一人一船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女牢头终于发现了异样。
此人倒不是察觉李峰偷盗尸鬼之事,而是发现湖中岛上的辟海丹长势突然变差了许多,不但生长缓慢,有些甚至还开始了枯萎。
此事非同寻常,她一度以为是圜土禁阵出了问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上报王府。
但来了数位阵法大师检查,均表示禁阵无碍,纯属圜土之狱经营太久,阴煞资源开始枯竭了。
换句话说,便是人死的少了,积聚的阴煞资源不够用了。
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女牢头虽觉不太对,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惹急了那帮大师,给她编排个疏忽职守的原因,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有人作祟,比如那个李四,但暗中观察数次,都未发现异常。
圜土之内,每日都有人死亡,也常有新人补充。女牢头忙忙碌碌中,也就心思淡了,不再关注此事。
距离季末还有三日之时,两名壮汉再次踏上铁索,在黑雾之外徘徊呼唤。
上一次得了上百条鬼鳗,二人有好些日子没来。他们这一次来,是为了转呈一封书信。书信来自西岛,乃是化名张三的张如玉所寄。
四岛交通不便,书信往来是件奢侈之事。这封书信是经西岛岛主洛素洁之手,才辗转送来的。
信中内容不多,除了一些寻常问候,便是说此番连累了李兄云云,又特意提醒他季末争夺辟海丹之事,好似朋友间的关心言语。
李峰以百条鬼鳗酬谢二人后,隐隐感觉张如玉意有所指,可将信件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还是无法参透。
入夜,西岛之上,张如玉独自步至半岛边缘,向东远眺道:“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已问心无愧。你若参不透信中玄机,那便是命了。”
这两个多月来,在洛素洁的指点下,他已成功开辟水谷海。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收到了张家的传讯,要来劫狱接他了。
当日徐伯分别之时,那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备了手段,将张如玉被劫之事传递了出去。
之所以救援姗姗来迟,是因为圜土之狱非同寻常,有大阵自封成域,在不硬闯的情况下极难破开。张家来人花费许久,才找到此阵的破绽,与张如玉联络上。
双方约定,越狱时间便定在季末。届时狱中争战,可为越狱之事提供遮掩。
“张兄别来无恙?”
正当张如玉思索之时,一根青竹竿从黑湖中探出,李峰的声音从中传来。
“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张如玉吓了一跳,有些语无伦次。
“我比较笨,看不懂那信,索性就跑来问个清楚。”
黄泉舟冲破黑雾,悄悄靠岸。李峰将张如玉引到船上。对于他来说,这圜土之地有什么地方,还能比泛舟黑湖更安全呢。
黑雾之中,张如玉只觉浑身难受,但饮下数滴黄泉露后,便觉身如暖阳,短时间内无惧黑雾。
这里不是黄泉,这些黑雾质地不纯,阴煞之气远不如黄泉世界。所以,黄泉露能够洗髓伐身,自然也能抵御黑雾。
“多谢李兄款待。此番你我身陷牢狱,都因探查北狄掳掠之事而起。张某心中有愧,才有寄信一举……”
张如玉将自家的救援计划讲了一遍。此前因为书信要经他人之手,事涉机密,他不可不防,便只能隐晦一些。
但张如玉的好意,却是对李峰无用。因为他凭借黄泉舟,随时都可离去。他之所以赖着不走,便是贪图此地的尸鬼。
这里的尸鬼实在太多,每夜拼命引渡,整整持续了如此之久,也不见减少丝毫。
天知道,此地到底死了多少人!
此地对于别人是牢笼,但却是李峰的宝地。到了外面,这样的风水宝地可不好找。
但他与张如玉不熟,并不想交浅言深,透露黄泉世界之事。所以当他谢绝好意之时,张如玉很是错愕。
此人只怕也有逃脱之法!
张如玉看了眼身下的大船,很快反应了过来。
时间飞逝,转眼便至季末。
到了这晚子夜时分,四岛之人摩拳擦掌,齐齐聚集在铁索之前。为首之人,便是四位岛主。众人隔湖相望,眼中火花四溢,气氛极度紧张。
湖中岛之上,女牢头看着四周的岛石,眉头深深皱起。
只见岛石长满许多菌菇模样的植物,但相较往季,这些植物结果不多,稀稀拉拉的。那些果子呈椭圆形,鲜红如血,正是辟海丹。
此时的辟海丹已传出阵阵香气,即将成熟。
但女牢头却很是不满。
因为这一次的辟海丹,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不如以往。
第25章 季末之争
始作俑者的李峰,不知岛上情况,也悄悄汇入东岛人群,与两个大汉站在了一起。
这两人很有自知之明,没敢挤到前面,而是远远吊在队伍后面。
在数万人的注目下,湖中岛上终于有了动静。
女牢头端坐在洞府之中,身前是一个铜盆状的东西,正是当初给新人测试的那件宝物。
在她的控制下,铜盆四周的龙头开始吸水。随着盆中清水减少,外面黑湖的水面也在下降。逐步显露出来的湖床上,尽是遍地尸骸。
幸好李峰有先见之名,让巨龟呆在黄泉世界里没出来。不然水干之后,它都没地方躲。
人群之中响起很多惊呼,都是新来之人发出的。
有资历的老人们,虽然没什么反应,但看着在尸骸上跳动的鬼鳗,仍是感觉胃中一阵翻腾。因为他们平时没少吃这东西。
那些新人也明白了过来,响起一片呕吐之声。
赵阳成也是其中一个,尤其吐得最凶。因为他攀上了岛主何浩然的大腿,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自然不缺鬼鳗吃。因为吃得多,所以吐得也多。
但知道归知道,他们依旧会继续吃这种东西,不是因为口腹之欲,而是这东西可以改善体质,提高辟海的成功率。
张如玉同样脸色不太好,但吐不出来什么。因为他已开辟水谷海,可以辟谷不食。更何况李峰还给了他一瓶黄泉露,更没必要吃这鬼鳗了。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
贾阎王从湖中抓出一条鬼鳗,也不开膛破肚,直接一口吞下,眼露睥睨道:“鬼鳗能吃人,人又如何吃不得它?
都给我振作点!等下听我号令,大家一起行动。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想活命的就别怕死,越怕死得越快!”
其他三岛也各有手段,或安抚,或许诺,将各岛之人稳定下来。
湖中岛上,那个铜盆即将见底,而四个龙头之上水汽凝结,如同雨雾。
四岛之人抬头望去,只见四岛之上乌云密布,逐渐有雨滴落下。雨水是黑色的,落到地上发出“嗤嗤”之声,草木腐蚀,迅速枯败。
这雨落到人身上同样如此,好似四溅的火焰一般,烧灼肉体,引起许多骚动。
“冲!”
此时黑湖彻底干涸,湖面再无黑雾阻挡。四位岛主齐齐发出命令,带头踏上铁索直冲而去。
各岛的黑雨越下越大,所有人纷纷向铁索涌去,没命的向前奔去。只是人数太多,铁索只有胳膊粗细,并不是什么康庄大道,通行的速度并不快。
但黑雨不等人,已有人被点燃,带着满身的黑色火焰到处乱窜。黑色火焰极难扑灭,旁人一沾染也跟着遭殃。
不多时,场间便多了上千个火人,哀嚎惨叫中一一死去。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新人。他们实力最弱,排在队伍最后面,离铁索距离最远。他们还未踏上铁索,便死了。
李峰的位置也比较靠后,但那些黑色火焰仿佛对他失效,只要落到他身上,便被脑中的黄泉舟吸走。
“小子,这些是阴火,乃是以阵法之力,将阴煞之气凝结到极致后,催生而出的一种火焰。此火专蚀肉身,但能养魂。”
李峰目光闪动,低声道:“那招魂灯所需的阳火,又与此火有何不同?”
“阳火凭生机而生,自然与阴火相反,除了可蕴养肉身,便是能克一切虚幻之物。等招魂灯燃起,你就能体会其中好处了。”
大槐树不在,黄泉舟也能当半个师傅。它很是得意。
少年郎继续思索,道:“若是以阳火养身,用阴火养魂,那会如何?”
黄泉舟一呆,呐呐难言。
它所知的都是前人之言,从未深思过这些东西。对它而言,李峰的问题已超出了它的认知,触及了知识盲区。
“别管那么了,反正听我的没错。难道我还能坑你不成?这些囚徒不识货,不知这阴火才是好东西。真论起辟海效果,此物最佳。
放着此火不要,费力去抢什么辟海丹,真不知这些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黄泉舟一番苦口婆心,总算让李峰认识到错误,没有与其他囚徒一样丢西瓜、捡芝麻。
一人一船互相配合着,开始收集阴火。哪里雨大,李峰就跑哪里,恨不得泡在雨池里。
那两大汉看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位前辈本事不凡,但还是被对方“作死”的表现给吓住了。
二人没前辈那等能耐,实在扛不住黑雨侵蚀,只好灰溜溜的尾随队伍上了铁索。
因为耽误了不少功夫,他们是最后一批踏上铁索的。
此时,近万人都在铁索上,拥挤不堪,时不时有人跌足掉入湖中。不等他们站起,便被泥沼中的鬼鳗淹没,生生被吃成白骨。
更可怕的是,干涸的黑湖之中,又有许多虚幻之影涌现,赫然都是一具具尸鬼。尸鬼本不可见,但此地阴煞太过浓烈,让他们的魂体凝实了不少,在人前显露出来。
他们生前也是圜土之囚,都被淘汰而死。此地鬼门关不开,他们便只能停留在此间,常年累月被阴煞侵染,戾气横生,形同厉鬼。
他们离不开黑湖范围,也就无法上岸伤害生人。但如今这些人进入他们的领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带着滔天的恨意,无数尸鬼齐齐飞起,向着铁索上的人群扑去。
一时间,黑湖之上掀起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众人纷纷运转修为,体内有光点涌现,散发出各色光芒,有红的、白的、青黄的,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仿若汪洋的异象。
这些都是众人开辟的体内之海,红色的是血海,白色的是气海,青黄色的是水谷海。
唯独没有魂海。
这些体内之海有大有小,光芒强弱不一,一经出现,便让尸鬼退避,不敢上前。
但敌不过对复生的渴望,那些尸鬼绕着铁索上下盘旋,总能找到突破口,一拥而上,前仆后继,扑入生者体内,疯狂吞噬对方的神魂。
一旦吞噬完毕,此人的肉身便被尸鬼占据,完成了夺舍。但这些尸鬼早已神智不清,即便夺舍成功,也会继续控制着肉身攻击他人,造成许多伤亡。
混乱之中,不断有人坠入黑湖,被鬼鳗抢食而空。
“杀了他们!”
有资历的老人纷纷厉喝。他们很有经验,一旦身边人被鬼物夺舍,便会对其下手,一点也不犹豫。
新人有学有样,疯狂攻击。
即便被夺舍的人有着熟悉的面孔,曾经是朋友,亦或是亲人,只要被鬼物夺舍,通通遭到了杀戮。
但不管杀死多少,尸鬼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的从四处扑来,对囚徒造成极多死伤。
囚徒们边杀边冲,知道这些尸鬼根本杀不尽,只有尽快通过铁索,才是真正的活命之法。
漫漫铁索上,李峰也跟了过来,走的不紧不慢,是最淡定的那个。一旦有尸鬼靠近,还未扑到他身上,便被黄泉舟收走。
两名大汉无比狼狈,见到前辈来了,立即喜极而泣,紧巴巴的又跟在李峰身后。
他们一开始很是兴奋,但越看越心惊肉跳,只觉背脊寒气大冒:“这位前辈好像在吞食鬼物!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以为李峰早已被鬼物夺舍,互相示意要不要对他动手。
李峰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平静如水。
二人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立即打消了这等可笑的想法,皆道:“尸鬼没有神智,若真夺舍了生人,绝不会如此表现。”
四条铁索之上,血肉飞舞,吼叫连连。
在死亡近半人数后,四支队伍才全部通过铁索,抵达湖中岛。
湖中岛上,各岛之人阵列分明,互相防备着。他们看到数量大减的辟海丹后,脸色都很不好看。
“哼~时间紧迫,废话少说。这次是我们几个做过一场?还是手下儿郎各凭本事?”
贾阎王第一个开口。他实力最强,说话最有底气。
第26章 越狱
涂天明桀桀一笑,正准备退后一步,一如既往稳坐第四时,却听贾阎王又道:“按照惯例,各岛按照胜负排名次序,各自收取一半的辟海丹。但这次数量太少,根本不够分。与其大家都吃不饱,那还不如填饱一人算了。”
“不行!”
三位岛主面色一变,纷纷喝道。几人心里都清楚,贾阎王这是想独吞。
贾阎王声音转冷:“既然如此,那拿多拿少,便各凭本事了!”
一时之间,四岛之人纷纷出手抢夺辟海丹,不断有人死伤倒下,场面很是血腥。
李峰站在小岛边缘,离那片战场远远的。那两名大汉受不住诱惑,也前去抢夺辟海丹了。
李峰收集了无数阴火,自然对什么辟海丹没多大兴趣。
如今他只想安静的引渡尸鬼,期待招魂灯燃起的那一天。若不是不想引人注意,他连登岛都不愿。
还有一些人,也同样远远避开战场。
这些人大多是侥幸活下来的新人,自知不是老人的对手,只能强忍诱惑,不想轻易送命。
李峰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打生打死,只为了岛石上生长的辟海丹,突然想起村里人圈养鸡鸭的场面。
此时,他们这些囚徒便如鸡鸭一般,被圈养在这座圜土之狱中,为了求活去拼命争抢主人洒下的稻米。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也很悲哀。
“李兄,你果真不走?”
这时,一道细细的声音从黑湖中传来,落入李峰耳中。
李峰闻声看去,看到无数鬼影之中,有一团黑泥在湖中滚动。黑泥裂开,露出一具身材窈窕的人影。此人再次开口,让李峰终于确定对方的身份——张如玉。
张如玉的身旁,还有一位男子相伴,想来是前来劫狱的张家人。
李峰点头致意,微微一笑后再次婉拒。
与此同时,湖中岛洞府内,女牢头正盯着铜盆眉头紧锁,总觉得盆底有些异样,有着似有若无的波动。
这波动来自于黑泥,若在寻常时候会很明显,但此时借着圜土之狱自身的变动,便掩盖了不少。
任女牢头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有人在越狱,只以为是阵法出了问题。
虽然前些天有阵法大师来过,拍着胸脯保证阵法无碍。但她始终觉得阵法出了问题。
至于大师说的“圜土之狱经营太久,阴煞资源开始枯竭”之类的话,在她看来纯粹胡扯,简直就是在糊弄鬼!
若不是怕背锅担责,她才不会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此处,她朝着盆中打出数道法诀,想找出阵法的问题,好好打一番大师的嘴脸。
随着铜盆微震,整个圜土大阵轰然而动,一道无形波澜自四周大山出现,向着盆地中心席卷而来。
波澜速度极快,很快便越过四岛,推进到黑湖之中。黑湖内泥沼倒卷,鬼鳗潜藏,尸鬼不安,纷纷躲入泥潭中。
眼看波澜即将波及,黑泥内的男子面色一变,立刻催促道:“不好,我们得走了!”
张如玉只来得及道出一句“珍重”,黑泥便再次合拢,卷着二人缓缓没入泥沼,消失不见。
波澜如水浪,冲击在湖中岛边缘上,四溢开来。许多躲避在小岛边缘地带的新人,被冲击的人仰马翻。
只剩李峰一人未动。
他独自站在岛旁,默默感受波澜的威势,心下很是不平静:“好强的力量!这就是修道者的手段吗?”
波澜过后,女牢头眉头舒展,很是满意,暗道:“还得靠老娘出手,直接来个大清理,便解决了这阵法运转问题。”
只是这种类似重启阵法的手段,很是消耗资源,不能经常使用。
距离圜土之狱百里之外,两道身影破土而出,其中一人正是张如玉。另一人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要大上不少。
“小妹,这次太危险了,以后不可如此。父亲为此事大发雷霆,只怕要重重罚你。”
男子一边将黑泥收起,一边开口,声音很是冷硬。
“大哥,我知错了。”
见张如玉认错,男子顿时心中一软,再也板不住脸了,只得道:“嗯,知道就好。父亲身在京都,不能亲自前来,只怕等的心焦,我们赶快回吧。”
“大哥等等,我已查明北狄掳掠之事乃是楚王所为。父亲若知道我帮他破了案,是不是就不会罚我了?”
男子微微一叹,摇头道:“此事哪有那么简单。堂堂亲王,位高权重,空口无凭之下,又岂能奈何对方。”
“那加上这个呢?”
张如玉取出一个水晶球,里面幻影重重、人声俱在。
“海蜃珠!你怎么会有此物?”
男子惊讶问道。
海蜃珠出自东海,乃是成年蜃兽的妖丹,天生拥有记录万物,再返照影像之能。世间流传的“海市蜃楼”传闻,便是东海蜃兽以此珠所化。
想要拿到此珠,便需斩妖取丹。但成年蜃兽修为相当于道域境强者,又岂是好杀的。所以海蜃珠极为稀有,一般都只作为贡品上贡皇族,市面上难得一见。
皇族之所以喜好此珠,是因为前朝的太康晋武皇帝的遗风。
据传他曾突发奇想,命教坊司将男女之欢映照其中,然后在后宫之乐中观看此物,颇有助兴之效。
可偏偏此珠被取之后,只有一次之效,不能多次使用和观看。
所以,皇族对此物的需求,一直有增无减。
索需无度之下,前朝之时东海蜃兽便已绝迹。现留存世间的海蜃珠,全在皇宫之中。
张如玉显然也听闻过此类传闻,脸色微红道:“是我准备出京前,南风皇后召我进宫,赏赐给我的。”
此次为了查案,她便将这颗海蜃珠一并带来,并记录了不少楚王的罪证。
世上哪有如此之巧的事。
海蜃珠价值连城,凭借张家的名头,只怕还够不上这等赏赐。可偏生皇后有此一举,而且时间卡的如此之好。
男子面色阴晴不定,不由猜测道:“难道皇后已经准备动手了吗?”
见大哥突然沉默不语,张如玉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男子发觉,展颜一笑道:“你放心好了,父亲那里由我去说。对了,那个不领情的小子是谁?为何要央求我冒险救他?”
张如玉忽然有些扭捏,握了握袖中的瓷瓶,言不由衷道:“萍水相逢,还个人情罢了。”
此时圜土之狱之中,湖中岛的战斗刚刚结束,那些辟海丹也被摘完。
抢到的人很有经验,大多立刻吞了此果,以防其他人再次抢夺。每一个吞下辟海丹之人,身周都生出一个个半圆形的光罩。这些光罩与圜土大阵相连,为这些人护法。
这是女牢头的手段,也是她的职责。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这些人齐齐运转《大晋长生功》,借着辟海丹的药力,全力提升修为。
有人成功了,借此成功开辟体内新海,或是将已有的体内之海拓展得更为庞大。
更多的人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死。修炼不同的体内之海,死状也各所不同,有的是七窍涌血,有的是身体膨胀炸成碎块,还有的是烈焰焚身。
看到失败者的惨状,很多人都沉默了。实力不够,即便抢到辟海丹又如何,可能还死的更早。
也有一些自视实力强悍者,因为种种原因,并未将辟海丹吃下。比如四位岛主便是如此。但无人敢抢他们。
两个壮汉偷偷寻到李峰跟前,将一枚血红色的果子塞给他,悄声道:“前辈,快些吃了它,莫让人看见。”
这两人运气不错,相互合作之下,竟抢到了三枚辟海丹。他们实力不足,当场就各自吞下一枚,结果不但都没死,实力还精进了不少。
二人兴奋一番后,对那位前辈更是无比感激。因为他们从李峰那里得到过两百条鬼鳗,极大的提升了肉身,使得他们能够再一次撑过辟海丹的药力。
二人偷偷商议了一番后,一致决定将第三枚辟海丹送给前辈。
李峰没有拒绝,收下了辟海丹,但也没白得二人的果子,同样回赠了一些黄泉露,令二人很是开心。
待一切完毕,已是破晓时分。
四岛之人纷纷踏上回程。各岛的黑雨已经下完,正在缓缓汇入黑湖之中,慢慢恢复平日模样。
他们需要在黑雾升起之前,尽快通过铁索,回到各自的半岛。又是经过一番搏杀,四岛之人伤亡惨重,仅剩万余人存活。
至此,这一次的季末之争便结束了,这些圜土之囚又可以残喘三个月,之后又迎来下一次的季末之争。
周而复始,不断淘汰。
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就必须抓紧修炼,尽快开辟更多的体内之海,提升实力自保,直至四海全部开辟,从这座炼狱之中走出。
第27章 鬼想做人
回程的路上,李峰发现那位岛主涂天明有些古怪,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总是在悄悄观察自己。虽然对方做的很是隐蔽,但仍逃不脱他的神魂感知。
果然,上岛之后,他便收到了那位涂岛主的传音,约他今晚相见。他本不想理会,但此人却一口道破他收集尸鬼之事,令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李峰依旧呆在铁索之上,身形被新生的黑雾遮掩。
他取出那枚辟海丹,本想细细打量。但此果一接触阳光,便如冰雪般融化,变成一滩粘稠的黑色汁液,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如同腐烂了一般。
少年郎眉头一挑,感受着其中的浓浓阴煞,问道:“船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阴属性灵果罢了,而且还是依靠阵法之力催熟的那种。此果杂质不少,多食无益,不过确有帮助辟海的功效。”
黄泉舟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吃这玩意儿,还不如炼化那阴火。那阴火的品级要高上不少,辟海效果最佳。”
李峰翻了翻白眼,很是无语。
昨晚那么多人死在阴火之下,可见此火的厉害。大家避之还来不及,又怎会主动沾染这东西。而他若不是有黄泉舟帮助,也同样承受不住此火。
不过,听完黄泉舟的话,他又生出新的疑惑,不由问道:“船爷,为何开辟魂海是以阳火,而其他三海又是用辟海丹、阴火这类阴属性的东西?”
这个问题太过深奥,再次超出黄泉舟的认知,触及到知识盲区。
李峰辟海在及,直觉这个问题非同小可。一人一船始终探讨不出,索性进入黄泉世界,向大槐树请教。
大槐树不愧活的久,学识很是渊博,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这自然是因为魂海与众不同。所谓四海,有阳实阴虚之分。其中阳实者有三,乃气、血、水谷三海,是以心、肾、脾胃等脏器所化,所以这三海以阴火开辟最佳。
而阴虚者有一,便是魂海。魂海看似在脑中开辟,实则是破开神府,将神魂演化成海。阳火能克一切阴虚,自然便可破开神府。”
李峰听完之后,豁然开朗,对于四海境的认知再次不同。
是夜,他安坐在铁索之上,看着湖中的隐隐绰绰,心绪很是平静。
那些尸鬼在黑湖中四处游荡,但始终不敢靠近此地。它们纵然毫无理智,但凭借求生的本能,也知道此地凶险,是尸鬼的禁地。
忽然,少年郎眉眼一动,目光盯向某处。那里有一个尸鬼正在靠近。
与其他尸鬼不同,此鬼没有漂浮着前行,而是如人一样用脚走路,在湖面上留下一个个脚印,掀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它没有重量,为了模仿人的姿态,走的很是刻意,很是别扭。
“见笑了。以前做人时不愿走路,只想骑马坐轿。等做了鬼,才发现走路都是一种奢望。为了走路,我足足练习了很久,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尸鬼的声音幽幽传来,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戾气。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努力想做人的鬼。
它的脸很是陌生,不是那位涂天明。但李峰认人并不完全靠脸,在他的神魂感知中,对方的气息显露无疑,就是那位涂岛主。
他想起徐伯曾说过的“鬼物夺舍”,眼中闪过恍然之色,道:“涂岛主,你约我相见所为何事?”
尸鬼被道破身份,不惊反喜,桀桀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李道友,想必你还未开辟魂海吧?你的神魂固然远超常人,但绝不是魂海!”
“是与不是,你试试便知。”李峰淡淡回道。虽被人看破虚实,但他并没有多少紧张。
因为这里是阴地,他随时都能躲入黄泉避险。
退一步说,倘若对方有不轨之心,谁杀谁还不一定呢。虽然此鬼非一般的尸鬼可比,但与黄泉中的那些浮尸相比还差得远。说不得今天,他又要多捞上一具尸鬼。
“李道友说笑了。我无意与你为敌,相反还要送一桩好处给你,助你开辟魂海。”涂天明循循善诱着。
他很有自信,知道新人都很上进,不管如何矜持谨慎,都很难拒绝这样的好处,最终一步步落入他的算计。
这种事他做的熟,很有经验。
“好意心领,若无其他事,我就不送了。”
李峰拒绝的干脆利落。因为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涂天明愕然,只好改变策略,道:“你抓捕尸鬼之事,虽然做的隐秘,但不可能一直瞒得住。牢头对此早有察觉,这次辟海丹大为减产,只怕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李峰皱眉,听出淡淡的威胁,直接取出青竹竿握在手中,冷冷道:“难不成你想告密?”
青竹竿专克魂体。涂天明很是忌惮,干笑几声解释道:“放心,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
“这么说,你这么想帮我,也是有好处咯?”
“正是如此。”涂天明很是坦然道,似是听不出李峰的讥讽。
他继续道:“想来你也发现无论抓多少,但此地尸鬼始终不见少吧。因为此湖之下有阵眼。阵眼之内有重宝镇压。白日之时尸鬼皆蛰伏其中,到了晚间才会外出游荡……”
李峰虽不懂阵法,但黄泉舟懂点,认为涂天明的话可信。
为了展现诚意,涂天明又道出自己的来历,说他曾是一名圜土之囚,淘汰死亡之后又成功夺舍。
只是他的神魂不全,只有两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被阵眼宝物镇压,始终无法真正复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返回阵眼一次,缓解魂体分离之苦。
他所说的好处,便是那处阵眼。只要李峰将阵眼中的尸鬼全部收走,那此阵便会不攻自破。而他也能神魂完整、真正复生。
“那阵眼中有多少尸鬼?”李峰很是心动。
涂天明双眼一亮,指着黑湖道:“若以这些尸鬼计算,这里是湖,那阵眼之中便是海,浩如烟海!”
他知道,这个叫李四的小子,终于还是上钩了。
一听此话,黄泉舟连连催促道:“李家小子还等什么,这次我们要发财了!”
第28章 圜土分阴阳
阴寒刺骨的湖水中,一人一鬼徐徐下潜,很快到达湖底。
涂天明考虑很周全,将一门避水诀相授,使得李峰能够长时间呆在水下。
李峰有些奇怪,这一路竟是没遇到多少尸鬼。许多尸鬼明明朝着他们飘来,但发现他们之后,便远远逃遁而走。
他虽然抓了不少尸鬼,但还不至于把它们吓成这样。既然不是怕他,那只能是怕另一位。
李峰升起警惕,暗道:“此鬼能令同类如此惧怕,只怕来头不小。”
“李家小子,你放一百个心吧。这里不是黄泉,尸鬼再如何厉害,也极难达到鬼将级别。只要不是鬼将,通通都是给我们送菜罢了。”
李峰的脑中,黄泉舟信誓旦旦,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眼见船爷如此自信,少年郎安下心来,不再多想。
他发现,涂天明正带着他朝湖中岛行去,不过不是岛上,而是岛下。
湖中岛的根基不大,不但没有往外延展,反而越来越细,接触到湖底之时,竟只剩一人合抱粗细。这种造型看起来很是不稳,但湖中岛始终屹立不倒,不知何故。
李峰有些惊讶。
昨夜的季末之争时,因为距离太远、夜色太浓,他没注意到这一点。此刻站在根基之前,抬首往上看去,看到逐渐粗壮的岛屿,竟生出巍峨之感。
他还看到,这根基之上有孔洞无数,密密麻麻,好似蜂窝一般。不时有尸鬼进出,往来穿梭在孔洞之间。
“此处就是阵眼?”
“不,阵眼在下面,这里只是尸鬼出入的门户罢了。”
涂天明解释着,双手掐出道道法诀。只见脚下湖底有幽光亮起,将二人包裹成茧。
下一瞬,光茧消散,天地已变。
脚下是天,头上是地。
这里好似镜面世界一般,与圜土之狱并无两样,除了天地倒转。
这里也有群山,有四座半岛,有黑湖和湖中岛。只不过都倒挂在天上。
天空密密麻麻,有无数尸鬼飞舞,在山岛之间来回穿梭。它们也是倒立着的,如同一只只在洞顶上攀爬的蝙蝠。
李峰独自一人,站在清澈如水的地面上,好似梦幻,心中很是惊叹。他设想过无数种场景,但依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
“圜土分阴阳,上面那座是阳狱,这里自然是阴狱。此狱暗合阴阳之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只有负阴抱阳才能生生不息。”
一个声音响彻天空,恍若天雷,神威莫测。
李峰循声望去,只见天空宛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显露出一张巨大面孔。随着画卷伸展,面孔越来越大,直至占领了整个天空,正是涂天明。
此时的他,不论是体型,还是气息,都要比之前强大无数倍!
李峰咯噔一声,已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此人所说的神魂不全,只怕被镇压的才是主魂,而显露在外面的只是一缕分魂!
他急急以神念问道:“船爷,此人的魂体如此之大,不会是鬼将级别的吧,你能收服的了吗?”
黄泉舟迟迟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让少年郎放下心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黄泉舟此时正无比惶恐,暗自哆嗦道:“我真是个乌鸦嘴。此鬼确实不是鬼将,但是个鬼王啊,比鬼将还要高一个级别。真是活久见,此地不是黄泉,怎会养出个鬼王来!”
但为了稳住态势,它不敢说出实情,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李峰底气十足,对着天空喝道:“你到底是谁!”
“桀桀~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好胆!老夫的确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圜土之囚,只不过资历比较老,是第一个被投入此狱的。
至于涂天明这个名字,虽然不是我的本名,但却属于上一个被我夺舍之人。这百年来,我夺舍过许多人,有过许多名字,但都是权宜之计、掩人耳目而已,也不算骗你……”
按照他的讲述,他原本姓区,名衡阳,生前乃是前朝的将作大匠,官居四品,掌宫室宗庙、帝陵皇寝等土木营造之职。
百年前他奉太康晋武皇帝之命,为其子楚王玮督造封地王宫,后又受楚王玮请托,为其秘密监造这座圜土之狱。
此事非同小可。
因为此狱有伤天和,太康晋武皇帝早已明令禁止新建。
所以,大晋仙朝立朝千年,也只在京畿之地建有一座,且轻易不得使用。每一个被关入其中的囚犯,皆须皇帝亲审后才被许可。
而那座圜土之狱,便是区家所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但楚王玮却是其中一个。
楚王玮秘密监造圜土之狱,此举已然大逆不道、形同谋反了。所以他为保守秘密,在狱成之日便将区衡阳斩杀于此。
“我区氏一族知风水、通阵法、善机巧,颇受司南皇族倚重,世代兢兢业业,但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天空之上,区衡阳的声音无比高昂,怨愤滔天。
虽然此人说的可伶,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但李峰没有多少同情,因为这个受害者并不无辜。
他想起所谓的北狄掳掠之事,沉声问道:“楚王为何要监造圜土之狱,又为何频繁掳掠丁口,不断投入此狱?”
“桀桀~因为他想复活一个人!他要复活的,便是他的独子司南范。”
李峰闻言不解。
因为只要神魂俱在,复活一个人,对于普通人是奢望,但对于修为高深者,并不是太难之事。
区衡阳冷冷一笑,解释道:“若是寻常夺舍复生,自然不需如此大费周章。但其子是中了奇毒,毒入魂魄,近乎魂飞魄散。
楚王玮爱子心切,不惜施以逆天手段,为其子立神像、纳香火,以香火之力镇压余毒、蕴养神魂。
如此一来,其子已然形同神灵。
人神有别,神灵想要复生成人,近乎无望,但凭借圜土之狱却有可能。因为此狱非人间所创,乃是天授之法!
楚王玮为复活其子,已将祂的神灵香火引渡到此,以香火之力蕴养改造囚徒肉身,使之能够契合其子的神魂。
所以,所谓开辟四海者便能离开,从来都是骗人的鬼话!一旦有人开辟四海,便意味着肉身成熟,被人拿去夺舍罢了。
这百年来,圜土之囚死亡无数,但开辟四海的也大有人在,但到现在都还在继续此事,那便意味着那司南范仍未复生成功。桀桀~”
少年郎了然,看着漫天的尸鬼,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楚王为了一己之私,便不顾天下苍生,为了复活一人,便要屠戮无数人。这些尸鬼都是牺牲品,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却被变成了一只只鬼!
许久之后,他终于平静,再次问道:“你的那具肉身已然老迈,所以你把我引到此地,是为了再次夺舍吗?”
李峰的语气很是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就算黄泉舟的话有些有水分,但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只要他躲入黄泉,对方便拿他没办法了。
殊不知,脑中的黄泉舟听得心肝直颤,直欲把李峰的嘴封上。
同时它很是纠结,不知该不该提醒李峰,因为对方的鬼域压制,自己无法进入黄泉之事。
最后它含泪道:“不能提醒他!不然他底气一失,只怕结果更糟。万一他死了,我大不了受点委屈,认那鬼王为主就是了。”
第29章 备胎与重启
区衡阳的双眼如同日月,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照亮了李峰的身形。
他似听到有趣的笑话,大笑良久,道:“夺舍你?你太小看我了。若只是夺舍,何需多费周折!”
待他说完,李峰感觉脚下有动静传来。
只见清澈如水的地面开始翻滚,上百个人影逐一泛出,有男有女,每一个都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被清水包裹,好似回归母胎一般。
这些人时而会动弹一下,胸膛也会有起伏,显然并非死尸,而是一个个活人!
李峰逐一扫视而过,瞳孔微微缩动,心下很是不平静。他能感知到,这些人的体内蕴含着阵阵波动,气息虽隐而未发,但每一个都很强大。
他们的身体时有光点涌现,散发出各色光芒,有红的、白的、青黄的,还有李峰从未见过的黑光。这些光芒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仿若汪洋的异象。
体内之海!
那个黑色光点,难道是第四海,魂海散发出来的?
李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因为这个猜测若是为真,那便意味着此地这百人,便都是已成功开辟四海之人!
然而,这些本应出狱的囚徒,却齐齐出现在了此地!
“看到了吧?这百年来囚徒无数,足够我尽情挑选合适的肉身。这些人个个资质非凡,都已开辟四海,与我神魂相契,都是我夺舍的备选之人。
而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区衡阳说完,眉心处分出些许微光,那是一道分魂。分魂从天而降,没入其中一个少年体内。
数息过后,少年睁眼,发出一声感叹:“年轻的感觉真好。”
一场夺舍就此结束,仿若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看着少年如梦初醒的模样,李峰如鲠在喉,心中滋味陈杂。
这场夺舍看似没有血腥,没有暴力,没有痛苦,但他仿佛能感受到一个弱小的神魂,在惊恐无助之中,被另一个神魂侵入吞噬。
虽然少年依然是少年,但终究不再是那个人了。
同时,此人也不是真正的区衡阳,只有一缕分魂容纳其中,勉强算是一具分身罢了。李峰能感觉到,对方的本体仍在天空之上,在那片黑湖之中。
“现在我又该如何称呼你?”李峰开口问道,语气很淡,带着丝丝讥讽。
区衡阳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反而认真思索了一番,道:“这次不同,我不打算用肉身原主人的名字。区衡阳这个名字消失了百年,也该重见天日了。”
他适应了一番新的肉身,很是满意,又指着天空道:“圜土分阴阳两狱,相佐相辅。只要毁去其一,此狱便破。
阳狱的阵枢乃是一个铜盆,由历任牢头把持。我曾尝试出手数次都未成功,白白浪费了几具肉身。
阴狱有阵眼,乃是一颗黑石。我的主魂便被禁锢其中。此物需以阴煞之力驱动。
李道友不是到处抓捕尸鬼吗?
此地有尸鬼无数,你尽可抓去。待尸鬼殆尽,此地阴煞无以为继,我便能破开此阵。届时不但你我,还有外面那些无辜囚徒,都可逃出生天。”
李峰目光不断闪烁,虽然没有全信此人之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心动了。
此处尸鬼无数,终年饱受阴煞侵染,怨气冲天,若是全部引渡黄泉世界,对它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解脱之法。
他当然不是什么圣人,引渡这些尸鬼能够获得无数黄泉露,若能一举将招魂灯油满灯燃,便可助他开辟魂海。
自从踏入修道,他走出了云河乡,看到了以往未见过的山河,但也深深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已然有了觉悟,若想不为人肉,便要尽快提升实力。唯有如此,才能得以自保,才能有一安身之地。
而且,他也有野望。
他想修道有成之后,能够闯地府、救娘亲,救一切想救之人!
“好,成交!”
少年郎眼神一定,召出黄泉舟开始抓捕尸鬼。
区衡阳哈哈一笑,深深看了一眼黄泉舟,让它心肝乱颤。
“完了完了!这鬼王还真看上我了。但一船不侍二主,我不能主动背叛李家小子啊。要不要让鬼王弄死他,算是我的投名状?”
黄泉舟一边狂吞尸鬼,一边胡思乱想。
这时,李峰发觉胸口不断震动,感觉到定星盘的情绪波动,微微皱眉道:“船爷,你可还好?”
黄泉舟讪讪一笑应付过去,心中却是不敢再多想。因为刚才定星盘对它传出威胁之语,让它打消了心中龌蹉。
阴狱尸鬼无数,又有区衡阳这尊鬼王帮忙压制,黄泉舟收取尸鬼的速度大大增加,仅仅一夜时间便收取了十分之一的数量。
虽是十分之一,但比阳狱的总量不知要多多少倍,远超之前的一季收获。
天明时分,区衡阳带着李峰回到阳狱。
虽然涂天明这具肉身已死,但区衡阳已提前做好保密,将肉身藏至洞府深处,短时间内不虞被人发现。
区衡阳为了保险起见,始终跟在李峰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李峰无奈,只得打消进入黄泉的念头。
湖中岛上,女牢头照例巡视了一遍,着重查看了下李峰这一类的重点人员,并未发现异常。
但当她前去查看辟海丹的新苗时,却是大惊失色。
岛石之上,那些新苗枝叶低垂,病怏怏的,无比干瘦,仿佛营养不良。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比起上一季还要严重不少。毕竟上一次只是减产,这一次竟是干脆不长了。
她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误丝毫,立即上报了楚王府。
这一次被派来查探的,还是那些阵法大师。大师照例检查了一番,费钱不少,但给出的结果与上次并无二致。
阵法无碍,阴煞枯竭。
女牢头再次听到这八个字,差点银牙咬碎:“老娘不发威,真当鬼来糊弄是吧!”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没将此话说出口。因为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太明白了。
但明白虽明白,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让那些大师很是不满,直嚷嚷道:“竖子无礼!我们不辞辛苦,专程来此巡查问诊,连工钱也没要你一分,都是王府出的。到头来,你还挑三拣四,不满意了!”
双方闹得不愉快,大师甩袖而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里的事。
接下来的数日,随着李峰不断收取尸鬼,那些辟海果长势越来越差,不但不见高,反而开始萎缩起来。
女牢头无奈,只好再次上报,却被王府总管好一通斥责,也无人再来巡查问诊。
被逼无奈,她只好祭出绝招,拿出铜盆来了个大清理,又一次重启圜土阵法。
然而,往日百试百灵的重启大法,这一次却是不灵了。
她不死心,拼着资源消耗过度的风险,又接连重启了数次,使得圜土之内天天轰鸣不断,搅得所有人不安生。
罪魁祸首者李峰,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加理会。反正只要不影响他的抓鬼大计,他便无所谓了。
时间很快来到第十日,太阳下山入夜之后,区衡阳再次带着李峰来到阴狱,开始了最后一场的抓捕尸鬼。
第30章 神魂太过雄浑
一夜过去,整个阴狱为之一空,就连阳狱之中也极为干净,再也看不到一个尸鬼。
此时的天色刚刚破晓,黑脸莽汉和红脸大汉两人很是勤奋,早早来到黑湖畔,打算占个好位置以手钓鱼。
二人给自己放血,将染血的手指插入水中片刻,便有数条鬼鳗咬来,让二人很是兴奋。
“今天的口不错,看来要爆护啊!”黑脸莽汉一把擒住鬼鳗,喜滋滋道。
红脸大汉望着湖面,很是疑惑道:“怎么这水清澈了许多,没那么黑了?还有那些黑雾,也淡了不少啊。”
黑脸莽汉闻言一愣,同样不解。
这时朝阳终于跃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之上,反射成稀碎的光点。在阳光的照射下,湖水的黑色迅速褪去,变得越加的清澈。
无数鬼鳗鱼跃而出,水面响作一团。也有许多鬼鳗朝着湖畔涌去,纷纷跳上岸来。
二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连收鱼都忘了。
他们发现,那些鬼鳗如同缺氧了一般,纷纷想从水中逃离,但又无处可去。
很快,鬼鳗便开始了死亡,大片大片的死亡,直至将水面铺满,密密麻麻一片,仿佛水草泛滥成灾一般。
湖中的异状,纷纷被人发现。
有人兴奋不已拼命捡鱼,有人惶恐不安感觉大事不妙。
除了东岛岛主涂天明未现身外,其他三位岛主都来了,立在岛畔神色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牢头也知晓了异状,正急急向王府上报情况。
她想的更深远些,直觉此事与辟海丹之事有关,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不明原因导致。
许多之久,王府终于有了回复。她将一只纸鹤拆开,只见上面写着:此事稍待,王爷不在。
死太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老娘打官腔!
女牢头一呆,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她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龌龊,定是此前得罪了那几个大师,惹得王府的那位余总管不快,故意怠慢刁难她。
但此事非同小可,怎可如此儿戏!
与此同时,阴狱中也轰鸣不断。区衡阳神情无比兴奋,其主魂正全力轰击着一颗黑石,想要从中脱离。
那颗黑石只有拳头大小,但却有极强的吸附力,将他的主魂死死困住。黑石周遭幽光狂闪,不断吸收四周阴煞,竭力维持着局面。
但没了尸鬼聚集,此处的阴煞便如无根之水,只有消耗,没有补充。随着阴煞急剧减少,黑石的幽光开始暗淡,直至破灭。
“哈哈哈~”
区衡阳的主魂再无阻碍,一举冲出黑石,如游龙遨游四野,笑声响彻天地,很是畅快。
困龙出渊!
李峰抬头望天,脑中没来由的闪过这四个字。
一道流星落下,砸在他的身前,静静躺在如水般的地面上,正是那颗黑石。
此物是个宝贝,但李峰只是暗暗戒备,没有捡的意思。
那位被区衡阳夺舍的少年,伸掌隔空一抓,便将黑石握在手中。
李峰眼神一凝,看出对方所用的也是驭物之术,但比他施展的要精妙不少。
少年区衡阳看向李峰,道:“此物名叫镇魂石,乃是炼制道物的绝佳材料,即便不加炼制,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我以此物换你那艘船如何?”
果然如此!
李峰淡淡一笑,道:“你这具肉身确实不错,很完美,但你想的是不是太美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暗自沟通黄泉舟,让它赶紧带他离开。
然而足足过了数息,黄泉舟丝毫未动,并哭丧着脸坦白相告,它根本破不开对方的鬼域。
这让李峰的脸色,顿时无比精彩,忍不住暗骂道:“船爷果然不靠谱,有这么坑人的吗!”
少年区衡阳稍稍一愣后,也回过味来,脸色骤冷道:“不知好歹!”
他的主魂也缓缓降下,身躯占据了整个天空,好似天塌了一般。身为鬼王的他,此刻才真正释放出自身气息。这股气息太过霸烈,如同飓风席卷而过,充斥着整个天地。
威压之下,那上百个备胎纷纷痛哼出声,神情很是痛苦,但始终无法醒来。
李峰同样全身紧绷,身体咔咔作响,如同背负了整个天空的重压,很是吃力。他体内《星河功》已全速运转,不断调动肉身之力,极力对抗。
相较于肉身,他的神魂则要轻松不少,还有余力去观察天上的魂体。
看着遮天蔽日的魂体,李峰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对方看似强大无比,但总有一种外强中干的意味。那魂体大则大已,但很不真实,总有一种虚幻之感。
他暗暗拿自己的魂体作对比,发现除了境界不如对方外,无论是魂体强韧程度,还是凝实程度,自己的魂体都要强上不少。
他更想起因为神魂太过雄浑,以致无法开辟魂海之事。
危急关头,他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许是发现备胎们的异状,区衡阳没有继续施压,不无赞许道:“肉身不错,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备胎。”
说完,他的主魂伸手一指,便要将李峰镇压。
虽只是一根手指,但因太过巨大,犹如一座山峰压来。如山的压力倾泻而下,李峰被牢牢锁定,难动丝毫。
“备NMD胎!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李峰心中一横,仰天嘶吼,直接从黄泉舟召出上万个尸鬼。这些尸鬼一经放出,便如井喷一般,将旁边的少年区衡阳淹没。
区区尸鬼,自然奈何不了少年区衡阳。
他很是不屑道:“放弃挣扎吧,一切都是徒劳的。接受你的命运吧,如我这具身体一样成为备胎,有什么不好!”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李峰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那块黑石!
只见这些尸鬼纷纷涌入黑石之中。沉寂的黑石再次嗡鸣,幽光闪烁而起,吸附之力重新恢复。
“不!”
少年区衡阳惊骇莫名,立即想掷出手中黑石,但为时已晚。须臾之间黑石便将他的神魂吸走,只剩一具肉身瘫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区衡阳的主魂都没来得及做什么,他的一缕分魂便被黑石卷走。
主魂发出一声闷哼,气势骤消,急急收回了手指。
相较于分魂的损失,他更忌惮那颗黑石。他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绝不想再沾染上它。
是立刻逃离此地,还是冒险制止此人?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他看见李峰上前正欲捡起那颗黑石,不由得心中一喜,暗道:“果然是个傻子,镇魂石处于激发状态,无人能承受的住,一旦接触甚至只是靠近,都会被它吸走神魂。
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别人。反正我只要肉身,如此最好!”
然而下一刻,他便如噎住了一般,脸色如猪肝,满眼皆是不可思议,吃惊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没事?”
只见黑石如同磁石一般,牢牢吸附在李峰的手掌,却始终无法吸出他的神魂。
因为他的神魂太过雄浑,以致神府同样坚固,黑石的吸力根本穿不透。
李峰暗自松了口气,手握黑石很是振奋。
在意识到自己的神魂特异之后,他便生出了这个猜测。如今猜测成功,他便再无畏惧!
在放李峰出去,还是被黑石再次吸走的问题上,双方经过友好协商,很快达成了一致。
李峰再次回到阳狱,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见漫天红光,流火四溢。
整个圜土之狱,仿若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