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咱俩都是野草的命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老郑扶着车门，问我。
我想了一下自己要走的路线，二话不说上了他的车。
小区里主干道两边都停着车，他又不熟悉路。趁着他仔细看路躲电动车的时候，我想诈一诈他。
我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老郑，真是抱歉，让你因为我被经理训。”
他看了右边后视镜，又看车内后视镜，随口搭话：“嗐，这你客气什么？同事这么长时间了……”
路面危机过去了，他突然住了嘴。几分钟之后，他瞪了我一眼，说：“你个小妮子，心眼太多。”
我笑道：“本来就是啊，你何苦来为我得罪人呢。我之后再找工作就好了。”
他没有马上接话。出了小区，他才说：“人活一世，做不到惊天动地，至少要仗义吧？你上不了班，又不是因为自己，你是为了一个义字。
咱们超市是连锁，那么大的生意，没有信、义二字，能到今天？经理不敢做主，可是大老板一听这情况，立马就拍板，给你留着职位。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谁不发他也得发。你说是不是？”他难得这么正经地说话。
我知道他是怕我愧疚，避重就轻地安慰我。说不感动是假的，我用笑声掩盖鼻子酸。
“老郑，你说，咱们经理是不是嫉妒你啊？他自己带的那个组老打架，你看咱们组，大家伙跟一家人似的，大家都不争不抢，反倒每个人都有机会。”
他点头，瞥一眼我，说：“小鬼头儿，那几个大姐哪是你的对手？我是看着你为人善良本分，不琢磨人，所以就随你蹦哒。可别让经理抓住短处，知道吗？闯了祸，那几位大姐可保不住你！”
我灰溜溜地点头，强撑着说：“我没那么傻吧？”
他扭头盯了我一眼，笑笑，没说话。
郑世功把我送到“垃圾中学”，他就走了。我在老地方找到等我的人，跟她一起往小吃馆走去。
“垃圾中学”是外号，大名是乐奇中学，由乐奇集团公司捐钱建的，有名的打工者子弟学校。
我身边这个女孩是该校的高三学生。她父母把她带到这个城市，离婚了，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接着打工。
她失去了生活来源，老家奶奶又要她回去，帮忙带叔叔的孩子。她不想回去，差点就走了绝路。
每次回想起跟她的第一次见面，我都心惊胆战。那是我到这个超市工作的几个月之后，恰逢自己过生日，没人知道，我发狠给自己买了票，坐摩天轮庆祝。
女孩跟我同一个轿厢。我开心地欣赏美景时，她两眼发直，脸色苍白，一副哭干了眼泪，生无可恋的样子。
从摩天轮下来后，我远远地跟着她。她顺着河边，走出去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人车都很少的地方，她对着河站着，大声地哭。
那天刮了很大的风，听不见她喊些什么。我怕她跳河，跑过去叫她，她满脸泪痕，吃惊地看着我。
后来，我把她送回乐奇中学。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吃馆，请她吃担担面。还听从老板的建议，点了他的拿手菜红烧口蘑。
她说咱俩都是野草的命，就适合自生自灭。我跟她说：“那至少我们还有选择权，为啥选择自灭呢，我们就自生不好吗？”
她有一个跟野草命截然不同的名字，她叫甄桂。她出生时，村里的桂树开着花，又甜又香的。她奶奶就叫她桂桂。
她说第一次听说，还可以给自己过生日。我就说：“你看，我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就遇到了你。”
今天，她约我出来，是因为，她想参加师范大学的提前招生，这样就可以不必参加高考，大学入学前有大半年时间，容她打工挣学费。
我们还是依着老样子，点了两碗担担面，一份红烧口蘑。我跟她简单说了说东方旭的情况，话题回到她的事情上。
我问道：“上次不是说好了，要报考么？怎么又提起话来？”
她突然就谨慎起来，挪了挪凳子，挤在我身边，小声儿说：“周末就要考试了，我才知道，老师根本就没给我报名！”
我吃惊地一错愕，咬在舌头上，疼得我火大，呛声问她：“怎么回事儿？现在不是都网上报名吗？跟老师有什么关系？”
“我哪有网络？”她抿一下头发，摆手示意让我压低声音，听她解释，“我不愿意花钱去外面的网吧，就求班主任老师帮我报名。结果今天上午才知道，他没给我报。”
我还是火大：“为什么啊？他没报名为啥不早说？”
她左右看看，趴我耳边说：“老师说，我成绩那么好，可以报考985名校，提前考师范院校，太可惜了！”
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想想这事也没有转圜余地了，就说：“既然老师是好意，就算了吧，反正也改不了。”
她如释重负地笑着点头。
我好笑地问道：“这事儿值得你这么小心吗？电话里不敢说，做贼一样趴耳朵边说？”
她讨好地摸摸我的手背，说：“怕被别人知道了，影响到老师的前途。”
我笑道：“你真是一棵模范草，人家踩你一下，你却担心人家硌脚？”
第017章 你对这个世界没恶意吧
小娜娜回来的时候，我从床上醒来，看了一眼天光，约摸下午四点多了吧。
我悄悄地藏在窗帘里，因为我不想看着她换衣服。十几秒之后，我暗搓搓的计划落空了，她除去外套之后，就进了厨房。
我赶紧跟过去。看见她洗手擦干，挽起袖子，轮起擀面杖，她是想做手擀面呢，我喜欢！可是她会想到给猫吃手擀面吗？
我得跟她对话！不能再等了！
我转身去叼我的“自荐信”。意外地发现，那个地方啥也木有。信呢？
这时，我的超级异能嗅觉派上用场了。我嗅到了油墨的气味，那气味引导我，来到垃圾篓跟前。
粗心的小娜娜同学，她难道只跟小学老师学会了“捡废纸，扔纸篓”，没跟中学老师学“福尔摩斯探案集”吗？
那个折叠整齐的纸，她之前没有见过啊，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家里没有外人外猫，除了她这个人，没制造废纸，就是我这只猫，制造了废纸啊！
话不多说，果断扒垃圾篓！
“小三子！”小娜娜略带一丁丁沙哑的温柔女声适时响起，“你堕落了，小三子！怎么可以翻纸篓了？让你那有洁癖的铲屎官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我被凌空拎起，放到餐椅上，与蹲着的她对视。
“你怎么回事？”她痛心地摸摸我的头，又说，“你叼着这张纸干啥？”
她伸手捏住那张纸，我从善如流地张嘴放开。
我感觉自己灰头土脸的，虽然垃圾篓里没别的，只有这张纸，但是毕竟是垃圾篓。我不要这样跟小娜娜自我介绍！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的半世英名就毁在纸篓里了吗？
让我们回顾一下信的内容：
“小娜娜，我是你身边这只猫。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我确实在这只猫的身体里。
是的，我是一个人的灵魂，不明原因跑进了猫的身体里。我很抱歉，可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告诉你，东方旭昏迷，菊菊奶奶脑子也不清楚，但是你不孤单，我还在！”
她展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开头儿，就笑了：“这是谁写的？”她根本没看我，自言自语跟自己的智商找答案，“是老郑，一定是他！他总爱跟我开玩笑！”
她哈哈大笑，说：“真能掰，灵魂跑进猫的身体里！他怎么想出来的？哈哈哈！”
我无辜地祈求地看着她的如花笑靥，小娜娜，趁着这会儿不明真相，你尽情地笑吧。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她把那张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嫌弃地说：“他啥时候放下的这张纸啊？我都没看见，还踩了一脚呢？”
她对我指点一下那个浅浅的鞋印，说，“这不是我的拖鞋底印吗？”
你可说呢？可不就是你的鞋底印！看来我得收回刚才那个判断，小娜娜跟中学老师学到了“福尔摩斯探案集”，她认出了自己的鞋印，堪称福尔摩娜。
我叫了一声。回头看书房。
她跟我对视着，笑容慢慢散去，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觉得，你是想跟我说话呢？”
我郑重地对她点点头。
“啊！”她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跳到地上，叼起那张纸，向书房跑去。
小娜娜的声音传来：“小三子，你不要吓唬姐姐，姐姐这几天没睡好，可能有点迷糊，智商不在线。可是，如果你真的听得懂我说的话，你就叫两声。”
我如约叫了两声。
那边哆哆嗦嗦地，又说：“那我……我问你……2加3等于几？”
我如她所愿叫了5声。
“那……”她思考了半天，终于想到题目，“你把我的包包打开，里面有我刚带回来的五香粉。”
我不得不放下纸，跑到客厅，经过她身边时，鄙视地叫了一声，小娜娜，你有点出息，别坐在地上了好吗？
我跳到鞋柜上，咬住包包的拉链，拉开，伸爪子一扒拉，准确叼起五香粉的袋子。
我跑到她面前，把五香粉放到她手心里。她心有余悸地瞪着我，抬手摸摸我的头，说：“你先跟我保证，你不会伤害我！”
猫虽然没有白眼球，但是翻眼睛的动作倒略能成型儿。我的保证有用吗？你愿意相信，我就给你保证好了！
我举起毛乎乎的右爪子，郑重其事地叫了三声：秒（我）秒（保）妙（证）！
小娜娜这才找到了理由，从地上爬起来，抱起我来到书房。
“哟！你啥时候把电源插上了？我居然没发现。”福尔摩娜发现了她的不足之处。
我按下主机开机键，跃上老板桌，抬起爪子示意她坐下来。
她规规矩矩地坐进老板椅里，不安地看着我，说：“你对这个世界没恶意吧？”
我被她清奇的想法激励到了，小娜娜是怕我毁了她的银河系吗？
开机完成，我用爪子上的肉垫操作触摸板，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在她惊奇地赞叹中，我打下了这样一句话：
首先你要告诉我一件事，厨房那边没问题吧？
第018章 我干嘛跟他比打字速度啊
谁来告诉我，这样的桥段，我要怎么展现自己的镇定自若！
小三子用他毛茸茸的小爪子，在电脑上打的第一句话，就是质疑我的掌控能力！要不要这么犀利呀，小三子？
他说：首先你要告诉我一件事，厨房那边没问题吧？
输人不输阵，我对他狂翻白眼，用最快的速度打下两个字：没有！
谁怕谁啊！
他僵着一张猫脸，又打字：你可以说话
对啊，我说话不是更快？我干嘛跟他比打字速度啊？啊啊啊，好丢脸！这个小三子，怎么那么不懂保护女孩纸的自尊心呢？
我瞪了他一眼，问：“你做人时，叫啥名字？”
他打字：我失忆了。没有猫的记忆，也没有人的记忆。
我心里涌上铺天盖地的同情心，惋惜地点头，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点了点那个毛乎乎的猫头。
我想安慰一下，去摸摸他的头。我也是这么做的，被他举爪隔开。
他继续打字：我这边的麻烦要慢慢来解决。但是，我可以帮助你。
我差点笑出来，为了保护他的面子，我忍住笑，说：“我现在还好。你也知道了吧，东方旭和菊菊奶奶的医药费和陪护问题，都解决了。我——”
我原本想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帮什么忙呢？可是，为了他的面子，我临时又改变心意，“我有需要时，会请你帮忙。”
他打字：你可以去完成厨房的事。你登录一下电脑微信。
我跑了一趟客厅，找出手机，回来扫码登录了电脑微信。他打开微信画面，点开东方旭的对话框，在里面打字：在厨房，你不必大声说话，正常音量或小一点都可以，我听力好，能听见。
我看见手机微信上，自己给东方旭发了一条消息。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失声叫道：“东方旭的手机呢？闵佳没有交给我啊！”
那只猫马上撤掉了刚才那条消息。他切换到文档画面，打字：“你可以打电话问岳林。”
我脑子里一下亮了，对哦！我在这只猫面前，为啥智商降低了，反应那么慢呢？
我马上拨通了岳林的手机。他几乎立即接听：“杜娜，什么事？”
“岳警官！东方旭的手机呢，你见到了吗？”
岳林：“在警方这边。我们需要寻找线索。”
我：“那……现在有啥进展没有？”
岳林：“有一点进展，但……还不够。”
我：“理解。不宜跟我透露是吧？”
岳林：“你做的很好，你有发现就联系我了，这很好。还有别的发现吗？”
我：“没有了，谢谢！”
岳林：“不客气。记住，有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以便我们集中所有线索，分析判断案情。”
我：“案情，已经立案了吗？”
岳林：“证据不足，还没有立案。”
我：“所以，……”
岳林：“现在还是按照交通肇事在查。”
我：“刘主任说，东方旭应该早就醒来的，但他迟迟不醒，是个异常状态。”
岳林：“是的。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没有按交通意外处理。”
我不由得看向小三子，他对我摆了摆小爪子。他不想我对岳林提起他。
我忽然灵机一动，说：“对了，刚才我发错了消息，发给东方旭一条微信，我原是发给别人的，就赶紧给删了。所以才想起来，我这边一直没看见他的手机。”
小三子在文档里打了一个赞！我对作势跟他击掌庆祝，可看了一样自己的小爪子，摇摇头，惹得我忍笑不已。
跟岳林结束通话，我对着小三子说：“那这样，我去做长寿面，今天是菊菊奶奶的生日，我做好了面，要赶紧给老太太送过去。”
猫打字：你有别的微信号吗？
我知道他是想跟我说话。我帮他登录了我的扣扣小号。然后就去了厨房。
手上忙乎着，我突然想起岳林的话，就问猫：“小三子，你说岳林他们是不是发现啥可疑之处了，不然为啥说案子有一点进展了呢？”
消息过来了：应该是有说不清楚的收入。
我笑道：“有人转账给肇事司机了？”
消息：不会是转账。如果是转账，就证据确凿了。可能是出现了说不清楚的现金收入。
我想了想，又问：“会是谁想要害东方旭祖孙俩呢？”
消息：估计警方也在查。东方旭有得罪过什么人吗？他跟同事有冲突？
我吓了一跳，说：“同事间就算有冲突，也不至于吧？也没听说他得罪谁了。小三子，你的意思，可能现在警方就在调查东方旭的周围人？”
消息：当然。岳林不是也跟你调查了吗？
我想起岳林穿警服的样子，嗯，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就是脸太嫩了，可能是刚毕业吧？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多大了，小三子？”
消息：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第019章 我可以跟你合作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小娜娜终于同意带我去医院。
我的坚持源于一个惊人的发现。事情是这样的。小娜娜帮我收拾行李的同时，我试着操作她的手机。
诚然，对于我毛茸茸的小爪子来说，电脑键盘打字比手机屏幕打字，容易得多，但我不能要求小娜娜为了我带着电脑。
我跟她的交流，暂时还不宜让别人知道，所以最不引人注意的，还是用手机打字跟她交流。
我打开她的相册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东方旭和菊菊奶奶的合影，就是前几天旅途中发给她的。
就这一眼，我惊讶地发现，东方旭穿着我梦中看见的那身户外套装。那颜色和款式，甚至品牌logo的细节，一点都没差。
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能够知道东方旭的衣服式样？我之前没有见过他，第一次见他时，他已经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会有那么巧合吗？
再者，为什么我能够梦到如此清晰的细节？就仿佛现实中发生的一样。更何况，变成猫之后，我根本就没做过梦，或者说我不记得做过什么梦。
唯一记住的梦境，就是今天凌晨在大雾中，跟东方旭的相见。他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时，问出了诡异的话：你不觉得我很面熟吗？你失忆了，你连自己的长相都忘记了？
然后，他又惊悚地说：去照照镜子，你几乎跟我一模一样。我真的跟他长得一样吗？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既然我在现实中看见了他的长相，在梦中以为自己跟他一个长相，这也没啥不合理的。
因为我确实忘记了自己的长相，作为人时的长相。而“梦境”中没有镜子，东方旭说完这句话，我就惊醒了。我始终也没有（也无法）证实梦境中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跟他一模一样。
综上，我发现了关键的点：我在所谓的“梦境”中，看见了现实中东方旭穿过的衣服，这意味着什么呢？我需要再次确认，这是不是最不可能的巧合，还是——
我根本就不是在做梦！而是在某个奇异的空间，看见了昏迷之前的东方旭！那个他，头上没有伤口，穿着他出车祸时穿的衣服。
不管有多大的可能性，我希望去东方旭身边，能够再次看见那“梦境”。
刚才说过，小娜娜帮我收拾行李，其实就是带上必需品，比如猫粮猫沙，让我在病房里吃喝拉撒，才能继续把我藏在柜子里。
之前小娜娜这么做，她是冒着风险的。现在她不用担心了，有着人类智商的猫，想藏起来，不被不明真相的医生护士发现，非常靠谱，基本没有暴露的可能。
小娜娜走进病房的时候，有访客在跟菊菊奶奶聊天。她把装着我的黑包放到柜子里，跟何娟姥姥和表弟寒暄着，就去帮东方旭倒尿袋。
别怀疑我的判断，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我的耳力绝不会出错。我记得姥姥和表弟，是旁边病房的。
听两位老太太的谈话内容，一老一小两位访客应该才来不久。而那位14岁的小病友站在窗前，轻缓地呼吸着。
“有二丫头，我心里就踏实了。”菊菊奶奶说，“他姥姥，年纪到我这么大了，就是孩子们的累赘。”
“老姐姐，别这么说。您这才哪到哪儿啊？就您这身体硬朗朗的，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呢！到时候，您的重孙子，怕是比我家欢欢现在都大了。”
小娜娜从卫生间回来，从塑料袋里拿了什么，走向窗前的男孩，说：“欢欢，来，姐姐帮你剥山竹吃。”男孩转身面对娜娜，说：“谢谢姐姐。”
小娜娜也不着急，轻声细语地跟小男孩聊天。她给菊菊奶奶做的长寿面，要坨成面团了吧？
两位老太太在聊着彼此的病痛，相互传授着并不科学的养生之道。
在这些让我昏昏欲睡的话题催眠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我如愿看到了东方旭。仍然是大雾，但我没搞清状况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仍然穿着那身户外套装，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跟照片上相左。很显然他刚刚在思考，看见我之后，他也不惊讶，说：“你来啦？”
我答应着，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石子，正在仔细看着地面上的划痕。我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答非所问：“或许，我可以跟你合作。”
我仔细地观察他划在地上的痕迹，并没有找出规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于是，随口问道：“你想合作什么事？”
他再一次地答非所问：“或许，我的知识体系不能解释这些现象。”
既然他这么自我，在我面前公然不理我的问题，自顾自地神游于自己的思想世界，我也直抒胸臆：“东方旭，你有办法让我看看自己的长相吗？”
他终于回神，探究地看着我的脸，说：“我没办法让你看见自己的镜像，因为如你所见，除了这身衣服，你我身上都别无他物。不信你摸摸自己的口袋。”
我下意识地照做，然后发现果然如此。除了里里外外的衣服，我什么都没有。
第020章 父皇母后和小公举
“小三子，今天，我可算开眼了！”我打开柜门，对着那双圆圆的猫眼，笑道。
“丫头，你在跟谁说话？”菊菊奶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拎出黑包，（猫在里面），压低声音笑道：“奶奶，小三子在家没人陪，我怕他得抑郁症，所以我把他带来了。大夫护士面前，你别说漏嘴哈。”
老太太也笑了，抬手指着黑包，低声道：“好啊，就是你得把他收拾干净了，不然味儿太大，肯定会被发现哒。”
“奶奶放心，小三子可乖了！”我笑起来，不怀好意地隔着包拍拍他。卫生间里，我把包放在地上，说：“一个晚上了，你没有啥需求吗？”
猫抬爪直指马桶，我冷哼道：“你还想直接用马桶啊？不行！”他用猫眼瞪我，我给她解释道，“东方旭说过，猫尿就是化学武器，穿透力和持久杀伤力都是一流，就算用水冲下去了，气味也会留在管道里，再从地漏儿返上来。”
我说着，把用小塑料袋装着的猫砂，摊开在地板上。猫生无可恋地看我。我严肃地点点头，说：“没得商量，你还得用猫砂，然后，我悄悄儿带出医院，扔到马路边的垃圾桶里。”
他对着门外挥挥爪，示意我赶紧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在门外咳了一声，推门进去，收起那一小袋猫砂。
猫飞身跳上洗手台，比划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我把手机拿出来，放他面前。他划拉开屏幕，打开备忘录，打字：你刚才说开眼，开什么眼？
我坐在马桶盖上，一言难尽地叹气，说：“我终于知道啥叫人上人啦！隔壁何娟她姥姥和表弟，你知道吧？今天她表弟的父母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小女儿。”
我词穷地比划自己的从头到脚，猫头、猫眼跟着我的手，然后同情地看着我。
是滴，我从那双猫眼里看到了同情，他同情我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同情我看书少词汇量小！
我犹豫再三，硬着头皮说：“这三口人的穿戴气质！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就是、那就是……父皇母后和小公举啊，有木有！？”
他抬起小毛爪子，打字：他们是何娟的舅舅舅妈呗？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点点头，说：“何娟说过，她舅舅是某个大集团公司的高管，她舅妈也在那个公司供职。”
我备受打击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说。再没有哪一刻，我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贫富贵贱的差别。去他的众生平等！说什么灵魂可以高贵，在人家面前你知道高贵怎么写？
你只是人家脚下的泥土，人家看你一眼，大概只是为了绕过去，别沾染到你这个晦气！
这时，我听到一些声音。猫飞快打字：好像有人来了。
我赶紧打开黑包，让他跳进去。
走出卫生间，看见来人，我差点松手丢掉黑包。他们已经站在菊菊奶奶床前，跟奶奶笑着寒暄。
菊菊奶奶抬手伸向我，说：“丫头，快过来，欢欢带着妈妈来看我们了。”
我慌张得腿都打颤了，脸上的笑大概也是僵的，我对着那位母后大人，笑道：“抱歉，我先把这个包放好。”
我大概用了一小时的时间（夸张了），才终于把包塞进去，关上柜门。
然后，我迎着贵妇的目光，走上前，说：“您好，谢谢您啦，”我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娟，又说，“我跟何娟是小姐妹，平时她很照顾我。”
何娟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表情木木的。她常常跟我们描述舅舅家如何如何，但现在，对着自己的舅妈，她连正眼都不敢看的样子。她说：“舅妈，杜娜人特别好，年纪最小，但是谁有事，她都能上手儿帮忙，可有本事了。”
我上去跟她拉着手，对贵妇笑笑，说：“我哪有，何娟太夸张了。”
贵妇脸上的妆容特别精致，笑容也温柔和煦，她对我们点点头儿，目光从东方旭那边掠过，对菊菊奶奶说：“我听欢欢说了，您老的外孙子跟他一样碰了头。他们的主治医生都是刘主任。欢欢已经没啥感觉了，考虑明天出院。”
奶奶看着东方旭，收敛一些笑容，但很快就又看向贵妇，说：“欢欢妈妈，刘主任说了，旭儿随时都可能醒，我相信刘主任的医术。”
贵妇的微笑特别好看，她说：“对对对，老人家，刘主任是专家。您老放心，像他们俩这样的，连手术都不用做，就是轻症。您外孙子很快也会好的。”
送走了三个人，我想了半天，还是莫名其妙，何娟为啥带舅妈和表弟过来，真是想不通。
菊菊奶奶大概也很奇怪，说：“丫头，一看这何娟的舅妈就不是一般人，还专门过来打招呼，礼数可真周到啊！”
第021章 你是学理科的吧？
病房里，又归于寂静。
小娜娜口中的这位母后大人，为什么会来探望菊菊奶奶祖孙俩，她有必要来吗？只是跟他儿子住隔壁的病房，何娟已经来看望过了，她亲自来探望，就没必要了。
她跟奶奶聊的几句话，也没啥特别价值，所以很奇怪。
不过，这年头奇怪的事情已经太多，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也不少。
等等，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我可以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我集中注意力，极力从嘈杂的声音混响中，捕捉到了一段对话。
“怎么样？欢欢说的确实么？”这是一个男声。
“确实。我仔细看了，非常像。”这是刚才那位母后大人的声音。
男：“最好是能有照片、视频之类的，才行。”
女：“难。老太太和小姑娘总有一个在场。”
男：“我去想办法。”
非常像？说的是谁？老太太和小姑娘之外，自然就是东方旭。说东方旭非常像一个人，他们俩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很重要，不然他们没有动力“去想办法”。
如果东方旭说的属实，我跟他长的一模一样，那这两口子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呢？
我的灵魂在猫的身体里，那么就说明他们认识的那个人，已经陷入昏迷了，跟现在的东方旭差不多。
为什么会陷入昏迷呢？也发生车祸了？正如我上次推理的，能够达到失忆的程度，伤害一定不会小。
东方旭的灵魂都没失忆，我却失忆了，是头部受到重创？！那还真是跟尸体差不多呢。
如果真是他们俩认识的人，那需要调查的范围就小多了。只需要去查一下何娟舅舅的圈子。
让他们如此重视的一个人，或许，就是他们的老板或老板近亲属。
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一会儿跟小娜娜要手机，先看看度娘怎么说。
说到度娘，想起昨晚跟东方旭的交流，最后他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去拜访度娘。回想起跟旭哥的交流，真的很烧脑。
在浓雾中，他给我演示，在地上划一条直线，加个箭头，顺着箭头的指向走，或者反着方向走，只要视野里看不见那条直线了，再返回那个地方，直线和箭头就不见了，地上仿佛从未有过划痕。屡试不爽。
我笑道：“为啥要划直线和箭头？划方块三角什么的，只要离开视野，再返回不是都会消失？”
他轻哼一声，道：“你是学文科的吧？你看，大雾里，没有任何参照物，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确定方向。划一条直线，就是给自己一个参照系。”
我不以为然，道：“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所有的改变，只要离开我们的视野，马上就消失了。”
他点点头，说：“我曾经向着一个方向跑了很久，什么也没有看到。一直是这样的地面，这样的浓雾。”
“你不是看到了我？”我问，“你跑了那么久，累了吗？”
他摇头，说：“我不累，也不饿，无聊到死。”
我又问：“你是不是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他反问：“从你说的我出了车祸，已经过去几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的晚上了。”我终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茫然和慌乱。
这个家伙，一直给人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印象。
我又说，“不过你放心，老太太没事了，小娜娜照顾你们俩，停薪留职。回头你痊愈了，给她开工资。”
他坐到地上，半天没吭声儿。
我也坐下来，说：“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合作？怎么合作？”
他转身面对我，说：“既然你能钻进猫的身体，是不是就能钻进人的身体？”
我摇头，道：“你说的，好像我是一个鬼魂。就算我是鬼魂，也不是说上身就上身吧？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钻进了猫的身体。我就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
我犹豫了一下，又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过程，那只猫被撞飞了，我就钻进了猫的身体。怎么着，你难道还想做一次碰撞实验？”
他没接我的话，沉吟片刻，抬头看着我，说：“那这样，你告诉杜娜，说我就在附近，但回不到身体里。”
“告诉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她跟奶奶现在都相信刘主任，认为你随时都能醒，你告诉她，不是让她整天揪心么？你是学理科的吧？”
他沉默了。
我又说：“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就只发现了一条，这里啥都不能改变？”
“我还发现了你。”他瞪了我一眼。
我回味了一下他这句话，说：“我真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他抬头跟我对视，道：“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模一样？”
我忙举手服软：“别别，咱俩别打架。咱俩长这么像，不会是亲兄弟吧？”
他有点心不在焉，说：“完全没有血缘的人，也可能长得一样。”
我笑道：“那一定概率很低。不容易碰到。”
好半天后，他说：“你去查查度娘，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没有血缘的概率是多大。”
昨晚他说这个的时候，还不知道何娟她舅舅这条线索。
第022章 我叫你小林子吧
“娜姐，你能过来一下吗？”桂桂在电话里已经是哭腔。
我心里一咯噔，忙说：“桂桂，你别着急，姐这就过来。出什么事情了？”
原来，桂桂晚上熬夜学习，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小手电筒落在床边地上。上铺的小华同学早起下床，踩在手电筒上，滑倒了，摔伤了尾椎。
真是祸不单行。我忙去跟护士小姐妹们打招呼，让她们帮忙协助奶奶，看着东方旭输液和倒尿袋等事。
装作翻柜子找东西，我让小三子帮忙关注奶奶和东方旭。虽然知道他有心无力。
路上，我担心对方看我和桂桂势单力薄，狮子大张口，就打电话给老郑，问他能不能过来帮忙壮胆。老郑立马答应出面主持大局！
我骑着电动车到骨科医院时，老郑开着车也到了。我们直接去找老郑的堂兄的同学，是影像科的主任。
主任调出受伤女孩的CT片子，点点头，说：“确实有裂。不过年纪小，好好养，应该不会对今后造成影响。”
老郑文质彬彬地说：“陶主任，那个有责任的女孩，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她的学费都是自己打零工挣的。她是个很好学的女孩子，要不也不会熄灯后用手电筒看书。陶主任，您给看看，养这个伤得花多少钱啊？”
陶主任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电脑里的片子，说：“我给马主任打个电话吧。”
“哎哟，谢谢、谢谢！”老郑双手合十，一再点头儿。
等主任走到窗前去了，他悄悄对我挤眉弄眼，轻声儿说：“我哥当年没少资助他，他也是山沟里出来的大学生，好人哪！”
我忙说：“桂桂运气真好，能赶上这样的机缘。谢谢你啊，老郑。”
于是，在马主任的劝说之下，小华的家长放弃了原本坚持的住院治疗。双方谈妥，小华跟桂桂换铺位，在下铺卧床养伤，由桂桂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补习功课。
桂桂一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和老郑，我知道她不会说感激的话，但一定会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我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轻轻说：“没事儿，有姐呢。”
多年来，她跟着父母走了好多个城市，常常几个月都找不到学校接收她。所以，虽然她今年上高三，却只比我小半岁。
曾经，我安慰她说：“至少，你父母一直让你上学了。许多女孩的农民工父母做不到。”其实还有，我想说，至少你跟着父母生活到十八岁。
老郑要送几个人回乐奇中学。正说着怎么安排座位。我的手机响了，是岳林。
“杜娜，你在医院吗？我需要跟你见面说。”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来电的意图。我忙说：“我在骨科医院呢，这就要去乐奇中学。我骑电动车。”
他立即回复道：“巧了，我就在骨科医院附近，我去送你，咱们车上聊。你把电动车放在骨科医院吧。”说完就挂了。
老郑等我这边结束通话，他说：“你有事就去忙，放心，我会把桂桂、小华和她妈妈送过去。再说，小华得躺着，车上没你的位置。”
我跟他说岳林会来送我，让他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我以为岳林会开着警车，结果不是。他开着一辆特别小巧可爱的车，我也不认识车的品牌，就觉得人高马大的岳林，开一个小车，跟玩玩具一样。
他也没穿警服，示意我坐进副驾驶。他先问了我为啥在骨科医院，我告诉他事情始末。
他说：“你的同事还挺神的，找到这么靠谱的人帮你。下次有啥事，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终归是本地人，有一些亲戚朋友。比你们这些举目无亲的小姑娘，有更多办法。”
我道谢，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开着车，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开口道：“杜娜，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跟你实话实说。这个案子有点难了，上边一直不给立案，那个小货车司机也没什么钱，等他赔偿，”他摇摇头，“最后可能拖到不了了之。”
我想起小三子的推测，说：“岳警官……”他瞪我一眼，说：“叫我岳林。”我笑道：“干吗这么严肃啊？连名带姓滴，多生分呀，我叫你小林子吧！”
“没大没小！你才多大，敢叫我小林子？”他也笑开了，居然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装作很凶，说：“没礼貌，不许打听女孩纸的年龄。”换成正经语气，问，“小林子，你们不是有一些进展了吗？为啥还不能立案。”
他收敛笑容，长出一口气，说：“说了你也不懂，反正限期内再找不到有力证据，就必须结案了。”
“有啥不懂？”我撅起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还不是那个啥啥词？人微言轻。东方旭又没啥背景，谁会帮他说话？”
小林子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后来他很沮丧地说：“我做这行的，也有很多不得已。但是，”他又信心十足地对我笑道，“只要你发现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让我发现关键证据，随时都可以重新启动立案。”
“那好啊！”我对他笑道，“我就告诉你一个异常的事儿！”
第023章 就是好多籽好多籽那种
小娜娜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叨叨完她的想法就跑了。我的想法呢？我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会说人话了不起吗？气死猫了！
不过，既然她把东方旭和菊菊奶奶交给我了，我就一定会负起责任来。我知道，她说需要我的帮助，都是随口说说的，以为我看不出来？真当我是猫啦？哼！
算了，一个大男猫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话说何娟的舅舅舅妈制造了那段对话之后，我的耳朵一直高度关注，他们那个方位的动静。
因此我知道了，这两位在我的耳力之外，不知鼓捣了什么事，然后带着小女儿匆匆忙忙地走了。直到中午，小娜娜都回来了，却没见啥异常情况。
小娜娜带来了好吃的饭菜，气味清新，又不油腻。她跟奶奶说，是从相识的小吃馆里买的。
奶奶说：“难为丫头了。平时你那么节省，现在为了我这个老太婆，去买这么贵的饭菜。”
小娜娜笑道：“奶奶，我去买菜，你都不知道，那位江老板有多开心。他听说我的奶奶在医院里，就亲自下厨给炒了这几个菜。我说吃不完就浪费了，他说半价让我都带走。”
奶奶问道：“你跟他这么熟吗？他为什么，那么想让你买他的菜？”
没动静了。奶奶再问：“丫头，你怎么不回答奶奶的问话？”
“奶奶，”小娜娜音调挑得高高的，说，“我突然发现，你这几天脑子都很清楚。你自己有感觉吗？”
“好像是哈！”奶奶笑起来，“我这几天每天都很清醒，记性也好多了。你不在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去提醒护士：液没有了，该换了！”
小娜娜笑得很开怀，这笑声又不会太大声，又不会听着累，相反，听到她这样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的笑声，觉得空气都变清新了。
对了，这柜子里该通通风了，小娜娜！
小娜娜收住笑，吃了几口饭菜，说：“奶奶，我感觉，你这次出事，晕过去了，反而是比之前好了。一会儿下午上班，我就去找刘主任。对噢，他好像今天刚好会过来查房哎！”
奶奶好脾气地说：“丫头，我跟你说啊，人年纪大了，就不怕说生死了。我这一把年纪了，突然又是清醒又是好胃口，说得好是好，说得不好，那怕是回光返照吧？”
“说什么呢，小老太太？”小娜娜不干了，“你再敢乱说话，我就哭给你看！哼！”老太太赶紧道歉：“丫头，奶奶说错话了。你原谅奶奶呗。”
小娜娜忍了几秒钟，突然就笑出来，说：“奶奶，你身体硬朗朗滴，比啥都好。我还想吃你做的红烧鲫鱼呢！就是好多籽好多籽那种！”
老太太开心地哈哈大笑，道：“小馋猫才会想鱼吃。”
小娜娜马上跳起来，过来打开柜门，在我的注视下，一点都不脸红地说：“哎呀，小三子，我才想起你来！姐姐给你弄好吃的哈！”说完，拿走一个猫食碗。
她送饭菜进来时，我严厉地看她，并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她对我皮皮地皱了一下鼻子，把手机放进来。
我吃了几口菜，也尝不出太多香味，心里不由得一片惨淡。
于是，打开手机屏幕和备忘录，打字：小娜娜，注意何娟的舅舅舅妈，他们发现，东方旭像他们的一个熟人，非常像。他们想要拍录东方旭的影像。
十几分钟之后，小娜娜才打开柜门，说：“小三子，奶奶跟我都吃完饭了，你有没有很乖，吃完了饭吗？”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震惊地看着我。
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平静地说：“来吧，跟姐姐去卫生间聊聊。”
“丫头，”奶奶那边笑道，“就你每天跟那只猫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咱们家的孩子呢。”
小娜娜拎起黑包，（我在里面，以后不再提示，提到黑包默认我在里面，另有说明的除外），她语调轻快地说：“奶奶，小三子在咱家好吃好喝好住，享受最好的待遇，他就是咱家的孩子好吧？”
奶奶笑道：“嗯，旭儿也说他是我孙子，说这猫是他弟弟。”
小娜娜接上话茬儿，笑道：“那旭哥为啥不干脆叫他小四儿，叫啥小三儿呢！”
奶奶却沉默了。
小娜娜忙岔开话题，说：“奶奶，你快去走廊里消消食儿吧，今天小胡护士当班，她刚才还跟我提起你呢！”奶奶这才答应着，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走出去。
卫生间里，小娜娜瞪圆眼睛问我：“你怎么知道的？我还说，为啥她过来看望，好奇怪。”
我打字：小娜娜，我有很多事要跟你商量，你却跑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小娜娜好不示弱，鼓着腮帮子说：“我有正经事儿，又不是出去玩！我也有事儿跟你商量，你嚣张什么？”
我！我嚣张了吗？
第024章 不舍得给别人看我的手
这只猫脾气还挺大，老想炸毛。一定要强力压制，不惯毛病，必须滴！
但是，他说的话（打的字）实在让我震惊，对噢，他听力好，不小心（偷）听到那夫妻俩的对话，竟然是要算计旭哥？拍录旭哥的影像是要干吗？肯定不是啥好事。
旭哥现在昏迷，我就要帮他维护自身权利。平时旭哥可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以任何目的拍录他，他都不会答应的。何况，现在不能确定对方的目的。
我告诉小三子：“小林子说，如果再找不到有力证据，东方旭的事故就不能立案，只能算作交通意外了。”
小三子打字：暂时先这样吧。等幕后黑手伸过来，我们牢牢抓住。到时候，会重启立案。
“你怎么那么肯定会有幕后黑手？”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猫脸，能够体会到他的镇定与睿智。
小三子打字：只是一种直觉。只要警方结案，那边幕后黑手就会迫不及待地伸过来。退一万步说，没有幕后黑手，小货车司机赔不出钱，只要旭哥醒过来，都不是事儿！
我点点头，这倒是。只要旭哥能够醒过来。
小三子打字：中午你休息时，把手机给我，我要查资料。
下午，刘主任来查房了。他询问了一些情况，又看了值班医生和护士的各种记录，说：“东方旭身体状况不错，随时都可能清醒，家属密切观察他的反应。有任何反应了，及时联系医生和护士。”
菊菊奶奶开心得合不拢嘴，连声感谢刘主任。
刘主任又问了老太太的各方面情况，说：“老太太，您现在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回到家好好修养，不要着急上火，多喝水，适量活动，保证睡眠时间。”
奶奶看了眼外孙子，恋恋不舍地说：“刘主任，我想陪着旭儿呢。”
刘主任笑了，说：“您自己才刚刚好，需要安心静养。在医院里，怕没有家里休息得好吧？再说了，您每天的住院费也不少钱呢，您不心疼钱吗？主要是您的身体状况不需要住院了。”
老太太乖乖地说：“好，刘主任，我跟丫头商量一下，就办出院手续哈。”
刘主任走出病房后，我跟上去，对他说：“刘主任，奶奶自打在医院苏醒后，脑子好像不糊涂了，这没啥不好的吧？”
刘主任考虑了一下，说：“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老太太偶尔思路混乱，我判断是前兆老年性痴呆。现在既然有新情况，不然你下午带老人去做一下脑CT吧?”
我赶紧点头，又问：“刘主任，奶奶突然变清醒了，是不是不好啊？”
刘主任笑道：“不要担心，这不是在医院里吗？先做一下CT，我看看片子再给判断，好吗？我会让护士帮你预约，一会儿你就赶紧送老太太去，用轮椅推过去，知道吗，小姑娘？”
我连忙答应了，道谢后，让开路。刘主任温和地跟我点点头，走进了欢欢那个病房。
我看见护士站只有小胡在，跑过去跟她轻声说：“小胡姐姐，一会儿我带着奶奶去做CT。你帮我照看一下东方旭哈？麻烦你了。”
小胡眉眼弯弯地笑道：“这么客气干吗？你看，”她左右看看，悄悄把十指摊开给我看，轻声儿地说，“这指甲是不是特别润？你介绍的那位周老师，真是手艺又好，又有耐心。
他说我的手指纤长、柔美，还说我的指甲饱满、红润、形状好。谢谢你啊，娜娜。之前，我都不知道保养手，有这么多讲究。
最主要的，”她把声音压得更低，“这么便宜、方便！保养一次就能看出效果。”
我摸摸她的手背、手指和指甲，由衷赞叹道：“姐姐，这也太好看了。我听说，你这样的美手，可以专门做手的模特儿呢！”
她笑得脸颊泛红，说：“周老师也这么说，他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忙介绍项目。我家里那个，不让！”她脸更红了，说，“那个死家伙，他说，不舍得给别人看我的手！”
我们俩捂着嘴，眼对眼傻笑了好一会儿，我才回病房。
小三子还在黑包里窝着，看手机。我看见奶奶睡着了，就悄悄跟小三子商量，之后奶奶出院了，两边怎么照顾。
他僵着一张猫脸，打字：我可以偶尔回去帮你照看奶奶。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在医院的时间。我得时刻帮你关注那边的动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欢欢的病房那个方向。我笑道：“我听说能者多劳，像你这样，这么有能力的，就得忙碌起来，不然，就是一种资源浪费啊！”
他瞪我一猫眼，打字：小娜娜，你不要油嘴滑舌，女孩纸家家的，别那么聪明，不然会很累。
“嘁！”我对他翻白眼，反唇相讥，“做猫不要太犀利，积点人缘儿，免得被人追着打！”
第025章 谁没几朵烂桃花呢
小娜娜推着轮椅，送菊菊奶奶去做CT。我在柜子里高度戒备。护士小胡在房门外踱步。为啥我能听出来是她？因为是她刚刚送小娜娜和奶奶离开，一直在门外看着。
隔壁欢欢说话了：“奶奶，我去找旁边大哥哥玩了。”“哪个大哥哥？”老太太问。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做的事不那么光明正大，噎了一下，才回答奶奶：“就是东方旭大哥哥啊。”
“你别去啦，欢欢。大哥哥昏迷，他姥姥跟小娜姑娘出去了，咱们不适合去，你知道吗？听奶奶的，不去哈。”
“那我到走廊里遛遛，行吗奶奶？”
“别去大哥哥病房哈。”
“知道了。”
那孩子出了病房就往这边走，还跟护士打招呼：“胡阿姨。”小胡笑着回应：“哎，欢欢出来活动一下？”
这时，另外一个人从电梯那边走过来，停住问道：“护士小姐姐，请问东方旭在哪个病房啊？”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小胡答道：“就在这个病房。但是陪护家属不在，不方便让您进去。您稍等一会儿吧，家属马上就回来了。”
“护士小姐姐，他还在昏迷是吗？我想从这里看看他。”大概她从门上的玻璃窗张望了一下，哽咽道，“怎么几天不见就这样了呢？护士，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小胡答道：“主治医生说，他随时都可能醒，您不要过于担心了。”
“那可不可以请你陪我进去看看啊？在这里，我看不清楚啊。”女人抽噎着，哭得很伤心，“你放心，护士，谁对他不好，我也不会对他不好，我是他女朋友。”
“是吗？别这么激动了，姑娘。”小胡道，“等一下家属就回来了。”
“护士，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我跟东方旭是一个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我们真的是男女朋友。你陪我进去看看吧，行吗？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了。一直联系不上他，谁知道他……”
小胡很有耐心，说：“别哭了，他没事儿，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擦擦眼泪，平静一下。一会儿家属回来了，你就能进去看他了。或许，他一听见你的声音，就醒了，也说不定。”
那个女人哽咽难言，竟然哀哀地哭了十几分钟，直到小娜娜推着奶奶回来。小胡道：“奶奶，娜娜，你们终于回来了。这位姑娘说她是东方旭的女朋友，已经在这里哭了半天了。”
“奶奶……”女人犹豫着叫了一声。
奶奶的声音：“嗯，来啦。进去说话吧。”奶奶的声音并不热络。
小娜娜的声音很低：“小胡姐姐，你忙去吧，谢谢你哈！”
“不客气。”小胡离开去护士站了。
“欢欢，进来吧。”小娜娜又对那孩子招呼了一声，唯独没有跟那个女人问候。这是什么情况？看来里面有故事啊！
听到小娜娜的声音，我的脑子瞬间就迷糊了。让一只猫从早晨清醒到下午，简直是酷刑啊，有木有？
让小娜娜自己应付这位突然跳出来的女朋友吧，我去睡觉了，顺便见见东方旭本人（本魂）。
我很想跟他一起探讨：人生在世，谁没几朵烂桃花呢！
见到东方旭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睡觉。等等，灵魂也可以睡觉吗？我上前问候道：“抱歉，打扰一下，我是送快递的。”
他等我说完，才睁开眼睛，问道：“带来什么消息了？”说着坐起来。
我坐他对面，不答反问：“你睡着了吗？”他摇头，说：“你没出现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我的思绪都冻结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他眼里无波无浪、没情没绪地说：“你随便吧，我不认为自己还能有好消息。”
“你女朋友来找你了。”我笑道，“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你说谁？”他皱眉问出来，又自问自答，“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我回忆了一下：“她说跟你是同一个公司的。别问我长什么样，我在柜子里，没看见。”
“不管她，让杜娜去处理。”他一摆手，“你说别的消息。”
我在心里为小娜娜点了几根蜡烛。对着东方旭，我收敛玩，正色道：“小娜娜有个同事的表弟，在你旁边病房住院。他父亲是某集团公司的高管。他听儿子说，旁边病房有人长得像他们董事长的儿子，而且非常像。”
我故意停顿下来，看着东方旭的反应。他定定地看着我，说：“你猜测那位董事长的儿子是你？”
我摇头，道：“不能确定。只是怀疑。这位高管对你很感兴趣，准备让人拍录你的影像，我估计是想传递给他们的董事长。最终目的不得而知。”
“难道，”他眼中有光芒汇聚，“对于他们来说，你是失踪了？他们想调查我，然后取代你？”
第026章 大哥哥是你的
我不认识这位齐子姝，从没听东方旭念叨过。看菊菊奶奶的反应，也是不知道的。
我仔细地看了她的名片，她是东方旭他们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职员。齐子姝，这名字看着好看，听着，emmm，棋子，还是输了的。
齐子姝站在东方旭床前，只顾着抹眼泪，不说话，跟向遗体告别一样。
菊菊奶奶应该也看她不顺眼吧？说书先生有个词，叫面陈似水，可以用来形容奶奶现在的脸色。
“过来坐吧。”奶奶没有一丝笑容，但语气温和，“你哭啥，旭儿还没死。”
齐子姝被这句话吓到了，赶紧抹干净泪痕，坐到奶奶面前。她终于慢慢调整了情绪，脸上出现一点笑容，看上去比刚才好看多了。
是啊，她长得真是没的说，是很漂亮，很有气质的。传说中的职场白领。
她微笑着对我点点头儿，回身对奶奶说：“奶奶，我跟东方旭同事四年了。我们关系一直很好。”
奶奶脸上也有了一些笑纹儿，说：“旭儿虽然性格内向，但面冷心热，不会轻易和人发生矛盾。你跟他关系好，这不奇怪。只是他没跟我说过，他有女朋友。”
被奶奶当面反驳她女朋友的说辞，齐子姝一定觉得很没面子吧？好在她应该是有功夫的，忍的功夫。
她娇羞地开口：“我们，还没有跟对方告白。但彼此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奶奶点点头儿，说：“那就等旭儿醒过来，你们之间说破了再说吧。现在旭儿昏迷着，老太太我也不能替他做啥决定。因此呢，只能说谢谢你来看望旭儿啦。”
齐子姝尴尬地又看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奶奶，我听说，出事的时候，您跟东方旭在一起，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吧？看您这么精神的。”
奶奶脸上的笑容很官方，她说：“谢谢你啊，小齐姑娘，我已经没事了。”转个方向，奶奶说，“欢欢，你看啥呢？别离大哥哥那么近，大夫说，不能动大哥哥的头呢！”
“奶奶，”那小家伙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说，“我在看大哥哥有没有流泪。电视剧里，变成植物人的那些人，醒了的时候，都是先流泪的！”
奶奶笑了。我走过去，拉着孩子站远一点，笑道：“欢欢，你知道有的人会有洁癖吗？那位大哥哥清醒的时候，身边一米以内不允许有人的。”
说是孩子，十四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蹿个儿了，比我还高出去一块，那种变声期的嗓音很萌地说：“姐姐，大哥哥那么重的洁癖，将来怎么找女朋友？离开一米距离，没法儿拥抱和接吻了。”
他的话，成功地拦截了齐子姝跟奶奶的尬聊。奶奶笑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说这个，我脸上一阵燥热，强作镇定，笑道：“你这小不点儿，还知道这个，不会是已经有了小女盆友吧？”
那孩子一点都没不好意思，满不在乎地说：“有女朋友怎么了？我小学时就有女朋友了。听我妈妈说，我上幼儿园时，好些同班的小女孩，追着要跟我结婚！”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过，这孩子确实长得不错，高高大大的。应该是讨女孩喜欢的类型。
这时，小胡走进来，帮忙吊营养液。临走，看了一眼男孩，她说：“欢欢，你奶奶找你回去吃水果呢。”
男孩答应着，又跑到东方旭跟前，仔细看了看，回头跟我说：“姐姐，哥哥脸上那么干净，是不是你给他洗的脸？那他不会嫌弃你离他太近吗？”
我虽然心里是尴尬的，但面上装出姐姐的威严，笑着推他出去，说：“快走啦，男生别这么多话，装个深沉，知道吗？”
他迈开长腿，边跑边说：“姐姐，大哥哥是你的，别人说啥都没有用！”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齐子姝，她先是愣着，见我看她，就展开一个美好的笑容，对我点头儿，说：“难为妹妹了，照顾得这么好。”
我心里泛起委屈和别扭，她是谁啊？我用得着她来评说吗？
我默默地去卫生间拿塑料盆，放在尿袋下面，蹲下身去转那个塑料手柄。
奶奶说话了：“齐姑娘，谢谢你过来看望旭儿，等他醒了我告诉他。知道你们忙，就不耽误你啦。你看娜娜也忙着，不然，老太婆我送送你吧。”
这时，门外有人怪异地大声说话，很快就到了门外，推开门就喊：“他婶子！可有些年头儿没见了！”这话口音很重，但说话者是尽力向普通话靠近了，所以我才分辨出了语意。
进来的是一个褐红色皮肤的老太太，额头上皱纹很深，后背也有点驼，但两眼精光，走路快而有力。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眼镜的男人，单肩背着一个黑包，比装小三子那个包小点儿。
男人见我看他，就谦恭地对我点头，还展开一个得体的笑容。
进来的老太太快步走到奶奶床前，恰巧齐子姝站起来，她就一屁股坐在那个木凳子上。
拉着菊菊奶奶的手，老太太又哭又叫：“他婶子，我估摸着这辈子见不着了，没想到今天见着了！他婶子，你认不得我了？”
第027章 他是来认亲的
感觉到了，环境有点吵，耳根子好久都不得清静。但我实在是太疲惫了。
不，应该说猫实在太疲惫了。我的灵魂再强悍，身体也只是一只猫。
猫一天24小时的睡眠时间是16个小时。也就是说，早晨到下午透支了我（猫）一天的清醒时间。
现在，就算我感觉很吵，还是醒不过来，换个姿势又睡着了。
直到午夜，小娜娜再次来摸我脑袋时，我才终于醒了，被她拎去卫生间，先拉撒，后吃喝。
在我吃吃喝喝时，小娜娜开始叨叨下午的事。
“你听见那个齐子姝了吧？”小娜娜问。我脑子一转，噢，那朵桃花叫齐子姝。我跟小娜娜点头，然后继续吃猫粮。
“奶奶见她赖着不走，要下地送她。”小娜娜坐在马桶盖上，打个哈欠，说，“突然就来了个老家的嫂子，菊菊奶奶的嫂子。你说奇葩不？”
我在手机上打字：那个口音怪异的苍老声音？
小娜娜点头，道：“她叫王玉兰。后来菊菊奶奶告诉我，当年她女儿翠翠是养在婆婆家的，婆婆家跟大儿子没分家，所以翠翠实际上跟伯母王玉兰住在一个院子里。”
我打字：王玉兰来做什么？
小娜娜手脚麻利，把小塑料袋猫砂又套上两层塑料袋，扔在一个纸袋子里，放在墙角。她嘴上也没闲着，一直在叨叨：“她带了一个人来。那个男人穿的好气质好，我都想象不出来，他为什么会跟王玉兰同框。”
我打字：那个男人是谁？
小娜娜洗了手，又坐在马桶上，说：“他拿出一张李大坤的照片，年轻时的。你不知道，年轻时的李大坤真的很帅啊！东方旭长的就像李大坤，不过父子俩的气质相差很多。”小娜娜说到这儿，有点愣神儿。
我赶紧打字：他是来认亲的？他是李大坤的什么人？
小娜娜回神，笑道：“哎，没想到是豪门恩怨的戏码。那个男人是李大坤的老母亲派来滴。据说这位老夫人，三十年如一日，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这个离家出走的儿子。”
我打字：男人最终的要求是什么？
小娜娜叹气，道：“他当然是要求把东方旭接走，说他们可以请全世界最好的大夫，直接飞去米国也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家有私人飞机，在米国有私人医院。”
我打字：菊菊奶奶什么意见？
小娜娜眼圈儿一红，说：“奶奶为难呗。其实，一开始，奶奶就被她那个嫂子给气到了。王玉兰絮絮叨叨地埋怨菊菊奶奶，说，明明她的孙子孙女跟东方旭血缘那么近，却要让一个外人做监护人。”
我打字：这是质疑你的身份呢！
小娜娜说：“对啊。菊菊奶奶当然不高兴了。后来还是跟来的那个男人讲道理，跟王玉兰说，让菊菊奶奶考虑一下，他们先去入住酒店。”
我打字：他们提出完整的方案了吗？比如菊菊奶奶怎么安排？
小娜娜眼泪汪汪地说：“他们说，菊菊奶奶可以跟着一起去。如果不想去，他们现在就给奶奶一笔钱。等东方旭苏醒之后，再由他自己决定，在哪里生活。”说到这儿，小娜娜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我知道，她舍不得离开东方旭。虽然在理智上，她一直都不认为，自己能跟东方旭走到一起，但是，能看见东方旭总是好的。当然，她对于菊菊奶奶的为难也感同身受。
我一爪子，抓下一条毛巾递给小娜娜。她愣愣地接过毛巾，破涕为笑，道：“看着一只猫来照顾人，太奇特了，这是不是所有铲屎官的梦想啊！”
我打字：那你有什么意见？
小娜娜在洗手盆里搓着毛巾，说：“我能有什么意见？如果菊菊奶奶选择不跟着去，我就陪着菊菊奶奶，等着东方旭回来。
只要他醒过来，一定会回来跟奶奶住在一起。他跟那一家人又没什么感情，怎么会愿意跟他们住一起？”
我打字：可是，那毕竟是豪门。
小娜娜鼻子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却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你不了解东方旭。他是憎恨李大坤的。是李大坤的失误，导致大丫头的惨死。然后是大丫头的夭折使东方旭的妈妈精神失常，以致后来被车撞伤，抑郁而终。”
我打字：李大坤是有过错，但是他背后的豪门陈家，没有错啊！
小娜娜坐在马桶盖上，两手托腮，想了想，悠悠道：“那倒也是。那个男人说，他们一直在找。李大坤从菊菊奶奶家再次出走后，仍然是没有下落的。东方旭的奶奶希望他能回到陈家。哎？你肿么知道他们家姓陈？我一直没跟你说啊！”
我打字：因为，我跟东方旭有个惊天大秘密，一直没跟你说。
第028章 我们就有家了
在陪护专用的折叠床上躺下来，我不敢辗转，也难眠。我总是翻身的话，菊菊奶奶会听见，然后老人家就过意不去了。我得装着睡得很好，老太太才高兴。
小三子跟我说的话，让我震惊之余，一直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小三子说他能看见东方旭。他跟东方旭见面时，是人的形态。
东方旭说，人形的小三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啥情况呢？难道东方旭跟小三子是血亲吗？他们是亲兄弟？
小三子还说，陈家之所以找到东方旭，还要认亲，恐怕不简单。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没问题，脑电波很活跃，但为什么还不苏醒呢？
很有可能，陈家跟东方旭的车祸有关，或许就是陈家造成东方旭身体出现异常。
小三子说他睡着了，就能见到东方旭，但是在家里睡着的时候，没有这个现象。所以他估计必须靠近东方旭的身体，才能在做梦的时候看见他。
因此，小三子提出，如果菊菊奶奶同意让陈家接走东方旭，又提出让我陪同，我一定要答应，并带上猫。就说东方旭跟猫感情好，猫可能唤醒东方旭，不管说什么，带上猫就对了。
如果菊菊奶奶真的提出让我陪着东方旭，我确实会带上这只猫。就算他没这样强烈要求，我也会带上他。
因为他可以给我出主意啊，一人一猫，总比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强。何况，他根本就是一只比狐狸还狡猾的男人，不做智囊团，就太浪费了。
上午八点多，我拿着菊菊奶奶的CT片子去门诊部找刘主任。他的住院病人是不需要挂号排队的，所以我才能直接去诊室找他。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办公桌对面还有一个男生，帮他在电脑上做记录。他们都穿着白大褂，对刘主任毕恭毕敬滴。
刘主任仔细地看了片子，又从电脑里调出奶奶的病例，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跟两个学生低声说着什么。
那位操作电脑的学生神了，一边听着那三个人的话，一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只听说医生要会写天书，只有药剂师和护士才能看懂。我不知道，原来医生的耳力也是天生的，我听不清楚的谈话内容，他不仅听得见，还能记录呢。
刘主任跟学生们讨论完，转向我，说：“老太太的片子上没啥问题。她能够在摔倒昏迷之后，脑子变清醒，只能说是比较幸运。
她原本有一些脑梗迹象，现在有一定的改善。没有其他不良迹象。今天就可以给老太太办理出院了。”
我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道了谢出来。
在走廊里，我打电话给桂桂。她原本是没有手机的，是我在网上帮她买了一部二手手机，能够接打电话，在有免费wifi的地方，也能发一下微信。
她的微信好友没有几个人，她也不经常带手机。那天在宿舍里，帮她把小华安置好，我提醒她一定带着手机，有特殊情况，及时跟我联系。
她送我出来，在没人的地方，抹了一把眼泪，说：“娜姐，没有你我早就完了，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你的情。”
我帮她整理了一下短发，说：“你就想着我帮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你不努力，我帮了你，你也没有现在这么好。”
她还是掉眼泪，说：“我要是不好好学，就对不起你对我的好。我就盼着自己将来毕业工作了，赚了钱，能给娜姐买一件很贵很漂亮的裙子。”
我眼泪也在眼圈里转，极力地忍着，笑道：“这点出息，就只买一件裙子？不说请姐出去吃一顿好的？”
她也笑，眼泪也往下掉，说：“姐，不止吃的穿的，我还想了好多呢！我要多赚钱，租一套小房子，跟姐住在一起，我们就有家了。”
我轻轻地抱住她，她是那么瘦小，我吸着鼻子，说：“好，姐等你给我买好看的裙子，租一套小房子，然后姐给你做好吃的。”
电话里，我告诉她：“我用微信给你转了一千元钱。你赶紧找网络接收一下。”她赶紧说：“姐，我有钱呢。老师帮我申请了，我的学费都减免了，就是交点住宿费和饭费。小华那边也很体谅我，不挑饭菜。你那边正用钱呢，还想着我。”
我是把定投的基金卖了，希望东方旭能很快醒过来，把我垫的钱还给我。我对桂桂说：“姐不是随便给你钱，是借给你，等你将来赚钱了，再还给姐。姐现在是你的债主，你得听债主的。
答应姐，你跟小华都要吃好的，半年以后就高考了，姐可不想你身体出问题，考不了好大学，将来赚不了那么多钱，还不上姐的钱。”
她笑着，说：“姐，你这圈子绕得真大。我答应你，一定吃好吃胖，把自己论斤卖给姐，当个宠物猪来养。”
我也笑：“哟，长本事了，会说笑话了。你能想明白轻重就好。姐这也算投资了，你可不能让姐赔钱哪！
另外，可能东方旭要去外地治病，如果菊菊奶奶让我陪着去，你就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奶奶，帮我陪她说说话……”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我忙跟桂桂道别，接起那个电话。
第029章 你是个小鬼头
让一只习惯于昼伏夜出的猫，晚上睡觉，白天开会，不亚于把直男掰弯啊，有木有？
我太难了！被小娜娜勒令全程旁听会议，会后给她做纪要。
当然她没说“纪要”这个词，她说的是：“小三子，既然这件事跟你也有联系，你就必须坚定滴站在东方旭和奶奶这一边，也就是我这一边。
你要把那个韩先生说的所有话都记住，回头给我和奶奶讲，他们隐含的意图。一定噢！”
小娜娜回来的时候，我在柜子里已经昏昏欲睡了，但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听她们的会前安排。
只听她跟菊菊奶奶说：“奶奶，我已经为你办完出院手续了。”
奶奶应道：“好。丫头，他们几点过来？”老太太的语气，就是摆开架势，要主持大局了。
小娜娜手脚不停地在收拾东西，一边说：“他们十点半过来。”
“王玉兰打发了吗？”奶奶问，说着窸窸窣窣地做了什么动作，估计是准备帮小娜娜收拾东西。
小娜娜急忙说：“奶奶你别动，我很快就能收拾好。如果你非要掺和，不小心摔着了，我可怎么办啊？”
窸窸窣窣一会儿，小娜娜说：“就这样，坐好哈，不许再动了。我按你的吩咐，跟那位韩先生说，我们跟王玉兰家已经没来往了，你们当初怎么答应他们的，跟我们无关。总之，他们不能再出现在奶奶面前。”
“对！就是这个话。”老太太凌厉地说，“我和翠翠她爸不欠王玉兰的。当初是让老太太帮忙带翠翠不假，可咱们也是付了生活费的。
如果不是王玉兰在里头搅和，我翠翠能跟自己的父母生分吗？如果翠翠上小学就开始跟着我和她爸在一起，就不会遇到李大坤，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如今翠翠她爸跟她伯伯都没了，最后的牵挂也就没了。王玉兰还敢跟我报辛苦，我呸！当我不知道，她背后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奶奶你别生气，都过去了。”小娜娜说，“已经把她跟她的孙女打发了。奶奶喝水，不生气了哈。”
“她还带了孙女来？”老太太又要炸。
小娜娜忙说：“小老太太，你又生气？你生气吧，我啥也不跟你说了！”
老太太笑了，说：“你这丫头，脾气比我还大。行了，我不生气了，你跟我说说，王玉兰带她孙女来，是想干啥？”
小娜娜笑道：“对呀，你看心平气和地多好，咱们值当地跟他们生气吗？”换了个更加平和的语气，她继续说，“再说了，王玉兰就算没啥目的，她也得带个人不是？奶奶你想想，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吧？”
“比我大一岁。”奶奶插话。
小娜娜接着说：“对呀，七十多岁往八十岁上数了，家里人能放心她一个人出来吗？就得派个年轻孩子搀扶着她，怕出意外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丫头，你别绕圈子。你就直说，她王玉兰转着啥坏主意？”
“她已经没啥坏主意，能伤害到你了，小老太太，不许生气。”小娜娜笑道，“好啦，告诉你好了，她惦记着，让她孙女帮忙照顾你和旭哥。”
“哼！想得美！”老太太把杯子重重地撴在桌面上，“我又不认识她那孙女，我能放心把旭儿交给她照顾？哎，对了，丫头，你把上回给旭儿擦身的那个男护工，再叫过来呗。旭儿爱干净。”
“好的，奶奶。等咱们跟韩先生谈完了，我就让闵佳把那个护工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娜娜说：“好啦，奶奶，我收拾完了！这些是给你带回去的东西。这些是旭哥的。”
“好，”奶奶说，“我们丫头手上就是利索，比奶奶年轻那会儿不差。”
“嗯，奶奶，”小娜娜用比较正经的语气，说，“咱们再强调一遍哈，一会儿你不能生气，不管韩先生说啥，你都得心平气和地听着。咱们昨天就说好了的，对吧？由我来出面，代替你说话，那你就要信任我，相信我能做好。”
“丫头，老太太信任你。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别人了。旭儿睡着，我还有谁？我就只有你这个丫头了。再说了，昨天就说好了的，是我本人下的决定。”
小娜娜又说：“但是，奶奶，应该还有一些需要临时拿主意的事，你必须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丫头，”奶奶有点伤感地说，“虽然我相信刘主任能把旭儿治好，可毕竟直到现在，他还没醒过来。他们陈家如果有办法，那对于旭儿来说，就是一件好事。旭儿能醒，就是老太太我的好事。”
“奶奶。”小娜娜嘻嘻地笑着，“你这小老太太，现在脑子这么快，看事情这么透，我看啊，我这临时监护人也该辞职了。”
奶奶慈爱地笑声里，仍然是伤感，她说：“丫头，你是奶奶的开心果，奶奶就相信你信任你，所以才把昏迷的旭儿交给你。奶奶信任你，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你是个小鬼头，不会让自己吃亏，也就不会让旭儿吃亏。知不知道？”
第030章 小三子的模板很漂亮
终于让我见到高端高管高大上的办事风格了。
那位韩先生，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走进病房，跟奶奶和我问候之后，先是客气了一句：“原想请两位出去吃顿便饭，然后再谈。既然老人家不想离开病人。那么我们就一切从简。”
他不待我们回应，直接打开背包，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那个。？已经收拾平整的床上。
他一边打开文件夹，一边说：“首先，我必须拿一份文件给老人家过目。”他把薄薄的一份文件交给我，接着说，“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血液样本是我家老夫人、二爷陈治武和东方旭三个人的。”
奶奶跟我对视一眼，我们都非常震惊。我们不知道东方旭被提取了血液样本。我赶紧握住奶奶的手，用眼神提醒她，不要生气，先听着。
韩先生站在那里，双手轻握在身前，身板挺直，不卑不亢，公事化地说：“在这里，请允许我做两点说明：一、我们已有足够证据证明东方旭是我们陈氏集团的长子长孙。其中最不可辩驳的关键证据是DNA亲子鉴定报告。
为了保证不受到任何干扰，我们隐匿了取样的时间、地点，但有视频资料留存，保证万无一失。”
他停顿了一下，分别与奶奶和我对视，大概是为了保证我们都听清楚了。然后他才接着说：“二、我们二爷陈治武与您二位熟知的李大坤（他本名为陈治文）是孪生兄弟。
其实只要他和东方旭有近亲缘关系，就足够证明了。但老夫人为了保险起见，也提供了血样用于对比。”
他对着我手上的报告摊开手掌，说：“请两位过目。”
奶奶使眼色让我看看，我打开文件，根本看不懂，只看了最后的结论，证明是有近亲缘关系。尤其是陈治武和东方旭的亲缘关系，基本与父子无异。
我放下那份报告，说：“韩先生，奶奶委托我代她发表意见。首先，我们对不知情的情况下，东方旭被提取血样，感到生气；
其次，我们感谢陈氏承诺的医疗方面的帮助；第三，等到东方旭苏醒之后，他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最终意见。”
说完，我回头儿看向菊菊奶奶，老太太两眼放光，却什么都没说，只跟韩先生点了点头儿。
韩先生对我微微一笑，说：“小姑娘，你很了不起。陈氏提取东方旭的血样，只用于私人亲子鉴定，目的是让陈氏集团的上上下下，认可东方旭的身份。我想两位应该能够理解。”
其实，我说的这三条，是小三子事先帮我做了一个模板：首先，直接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其次，感谢陈氏；第三，东方旭醒来之后的意见才是最后的意见。
不得不说，小三子的模板很漂亮，很好用。
韩先生又拿出一份两页纸的文件，说：“老人家，我们需要签订协议，用来声明和约束彼此的权利义务。”
我接过协议，有点头大。我知道小三子在柜子里听着，但我没办法知道他的建议。
于是我说：“韩先生，这个我们不能马上签。我需要让我的律师朋友帮我看看。您能回避一下吗？”
韩先生应该是早有所料了吧，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那么不卑不亢地说：“好的。”
他收起文件夹，放进他的黑包里。然后不慌不忙地说：“老太太，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必要的车辆设备，签完协议我们就为东方旭转院。
毕竟，对他来说，早一秒钟苏醒，都是好事。老人家同意这一点吧？”
菊菊奶奶点头儿，说道：“辛苦你了。”
韩先生摇摇头，说：“老人家，这是我的职责。那我先离开，小姑娘可以随时联系我。”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几步跑去打开柜门。小三子睡得热乎乎的，我摸他脑袋，他都没醒！
“小三子！你要不要这么舒服啊？”我拎起黑包就往卫生间走。
奶奶在那边叫我：“丫头，你折腾那只猫干啥？还不给你的律师朋友打电话？咱们签完字，好给旭儿转院哪！”
我把包放回去。用手机把协议拍成照片。然后打开备忘录给小三子写了一段话：
你帮忙看一下协议。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再找岳林帮忙找个靠谱的律师看。
写好之后，装作翻找东西，把手机放它在小三子身边。
对奶奶说：“奶奶，我发了消息给朋友，他回信儿了，之后我们再做决定。现在，我给您去买午饭。”
在走廊里，我遇到吃饭回来的闵佳。她把我拉到窗前，神秘兮兮地说：“这回我也算亲眼看到有钱人了。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那个人，就是今天来跟你们说话那个男的。
他从一个老么大个儿的奔驰车上下来。那车，目测比两个轿车摞在一起还高，比一般的越野车大出去好几圈儿。”
我把她的小手从自己胳膊上摘下来，说：“你激动啥？跟我没啥关系，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安安心心给奶奶买午饭要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