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只能作为一种猜测
“昱少爷,我回来了。”老韩说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他的脸和鼻子都有点发红,看上去应该是在室外停留了很久,冻的。
他所谓的回来,是指为了我父亲的事,出去跑了十几天,刚刚回来。但从京城到京郊是坐在车里,怎么会冻着呢?
我没问这个问题,而是打字:怎么处理的?
老韩接过安德鲁递过去的热茶,对他说谢谢,然后对我说道:“老夫人派我去跟大爷谈了,起初他不同意回京,说还有两年多退休,之后再回来。后来二小姐给他打了电话,说让他养好伤去津城同住,他同意了。”
林春晓作为我二叔的独生女,并不是陈家的大小姐,而是二小姐,因为旭哥和我还有个夭折的大姐。
我打字:暂时先这样吧,徐徐图之。
老韩恭敬道:“对。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二爷放假了,今天跟我前后脚到兰苑,在外面跟我聊了很久。”
安德鲁插话道:“你们聊啊,我去里间学习了。”他龇牙跟我挥手。
我收回视线,打字:为什么要在外面,不冷吗?
老韩笑道:“二爷说难得今天天气好,在外面走走,晒晒太阳。”
我打字:我失忆了,许多事没有记忆,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老韩跟我对视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明白。我会代为表达。”他看着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隐晦地表达。”
我的意思是,让他跟二叔二婶透露一下我的想法,他们之前对我的态度,我不会在意。因为我都不记得了。
换句话说,陈家的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要慢慢完成自我暗示,在理智上先接受这些都是我的亲人,再慢慢培养感情。
老韩这只老狐狸,自然明白我的这些想法。
我又打字:老韩,关于我二姐,也不可操之过急。
老韩道:“二爷和二夫人找了这么多年二小姐,难免着急拉近关系,但他们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急不来。”
他的表情,让我感到他还有不好说的事。
我打字: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鬼灵精安德鲁,就在这时把里间门关上了。
老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昱少爷,您失忆了,旭少爷又是刚刚回家,您两位对陈家与其他家族的关系,还不十分了解。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需要时间,详细了解这里面复杂的利益关系。”
我想,或许老夫人已经嗅到了特别的气味儿,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其他家族介入陈氏的事情越来越多,担心我和旭哥被利用。
这份担心,不仅仅是一种关怀和爱护,或许还有控制。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二夫人,作为陈氏的主事人,掌控全局是必须的,控制小辈也只是习惯动作。
我打字:旭哥是一个稳妥的人。我本人,目前还做不了什么事。
老韩笑道:“旭少爷确实很谨慎,在京城总部和津城分部,表现都可圈可点,经得起推敲。但是,他调查戴家和杨家,用了太多精力。”
我的理解,旭哥调查戴家和杨家,应该就是在了解情况,他不会轻易做判断,更不会轻易付诸行动。因此,我没有发表评价,盯着老韩,示意他继续说。
他站起身,换了话题,道:“您吩咐说,要把那只狸猫,送到津城老太太那边儿?”
我打字:对。交给小娜娜。她说江家小吃那边有老鼠,养个猫震慑一下。
实际情况自然不是这样,岳林需要小研究儿帮他破案,上次他已经把猫弄去一次了,这次把猫送到姥姥那边,自然是更好理解,不会太奇怪。
老韩道:“行,那我马上派人送一下。”
我打字;再说几句,请坐。
老韩坐下来,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打字:我听说,旭哥刚来时,曾经发生过差点给他喂山药的事?而旭哥对山药过敏,是你早就掌握的事情。这件事找到主使人了吗?
仿佛正等着我问这个,老韩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丝毫停顿,缓缓答道:“是我手下的一个秘书出了问题。他承认自己漏掉了这个细节。进兰苑时,他是经我的手进来的,那时就调查过他的底细,没有任何问题。”
我打字:老夫人怎么说?
老韩道:“老夫人说这个人知道的事太多,但咱们又不能真把人怎么着,后来就让我把人撵出去了,然后把与他相关的事都做了调整。”
这个结果当然不能令人满意。但老夫人已经给了结论,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打字:就算他是谁指使的,这下暴露了,也算是我们的收获。
老韩道:“您说的是。可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我一直派人盯着呢,看他跟什么人走得近。老夫人那边我没说这个。”
我打字:你处理得很好,谢谢。
老韩忙说:“这是我的失职,我应该做出补救措施。我已经跟老夫人请了处罚。后续有了进展,我也会第一时间报给老夫人。”
老韩走了之后,我陷入沉思。
这样的事并不是个案,我的保姆在我身边呆了五六年,都没发生过什么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子侄把我的消息卖了换钱。曜久的大舅哥也趁机捞好处。
或许那个秘书进兰苑的时候,确实没有问题。但巨大的利益面前,究竟,还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呢?
我又想起刚来兰苑不久时,我在小三子身体里,在应急楼梯间,听到过一个人给金主打电话,大骂老韩死忠,说我就算醒过来,也会成为痴呆。
我后来一个一个地看过,那人不在兰苑了。那个人应该是萧教授研究团队的一员,很有可能是跟随萧教授一起撤离的。
知道了有人被别人收买,萧教授的机器肯定有问题,但我跟旭哥没有证据证明,所以至今无法彻查:是谁制造了旭哥那起车祸。
我和旭哥推理出来的理论:如果一个人的身体磁场异常,可能造成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萧教授发明的机器,可以改变人的磁场,用以驱逐该人意识。
因为没有证据,这些只能作为一种猜测。
第182章 一起过年
“姐,你现在忙吗?”文广坐在我对面,扫了一眼地上的各种蔬菜,说,“我可以帮忙吗?”
“你坐着就行。”我找了几种点心摆在他面前,说,“尝尝姐做的小点心。”
他去洗了手,坐下来吃点心。刚吃了一口,眼睛就亮起来,说道:“好吃!姐,你做的点心真好吃。”
“那就都吃了。”我麻利地择菜,又笑道,“你放假了吧?跑过来干嘛?又想借钱?”
“早放假了。”他舔着唇上的点心渣,撇嘴道,“借钱时才来找你,我成什么人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嗯,什么事?”我好笑地问道,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跟我对视了一下,说:“姐你做的点心太好吃了,能给我带回家一些吗?”
“行。”我点点头儿,回头看了眼在灶间洗菜、切菜的师父师母,道,“我已经正是拜师了。师父师母不仅给我发工资,还给我分红。所以,你姐姐我别的没有,这些吃的东西,还是给得起你。”
他挑起眉毛,脸上似有笑容,又扯了餐巾纸擦嘴,瓮声瓮气地说:“姐,我也不绕圈子了,我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家过年。”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给他个微笑,然后说道:“谢谢你想着我。”
他等着我说下去,我却没说下去。
他抿紧了嘴巴,然后道:“姐,这个不需要谢我。妈妈和我,都想你跟我们一起过年。”
我摇摇头,道:“我来到津城这三年,住在一个老太太家里,我叫她菊菊奶奶。她身边只有一个外孙子。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回来陪老太太过年。没有我,你家里也能过团圆年,可是没有我,菊菊奶奶怕是就得一个人过年了。”
其实还有桂桂,之前的两个春节,她都是自己过得。技工学校里食堂都放假了,她没有吃的,就去找春节连市的饭店,打短工,蹭饭,赚学费。
脑子里突然又跳出春晓姐的明媚大眼。她是个倔脾气的,昨天在菊菊奶奶的新家过小年,她并没有跟奶奶挑明新的关系。
在我看来,虽然她跟菊菊奶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奶奶一直当她是亲亲的外孙女,牵挂了快三十年。春晓姐多少是知道这件事的,她都没叫老太太一声“姥姥”。
奶奶没跟我说这个,我也不好多说。因为我知道,这是奶奶心底的伤疤,能不提就不提吧。
“姐。”
文广的声音让我回神。我看向他,他的表情里,是我不太理解的伤感。
他说:“家里,现在只有妈妈和我。这么多年,妈妈从来不会去我爸的老家过年。我小时候不懂事,埋怨过她。可是现在,我懂了,一直是我陪着妈妈过年。”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择菜。他是男生,如果换成女孩,说这个话,一定会流泪吧?我就有点鼻子发酸了。
他又说:“我之前跟你提过吧?咱们还有个妹妹。但是妹妹刚一出生,就被送回老家了,养在我爸的妻子身边,叫那个女人‘妈妈’。妹妹今年都上小学了,可能还不知道亲妈是谁。”
我眼前模糊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她这个做妈妈的,扔下我这个女儿,还不算,还要再扔一个。究竟是图什么呢?
“姐,”文广声音很低,但是每个字都能很清晰地送到我的耳朵里,“我爸是个特别特别传统守旧的人。我也不理解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可他是我爸,我也不能指手画脚他的为人处事。我只能管好我自己。我陪着妈妈过年。”
胳膊被碰了碰,我扭头一看,是文广的手,抓了两张纸巾递给我。我突然就想起,曾经,那个“人心儿”的小三子也曾经抓了纸巾递给我。
他还在手机里打字:你还有我。这句话,他还记得吗?
我背对着文广,清理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听见他又说:“姐。我大概也能理解,你也不用勉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妈和我都想跟你一起过年。”
我抬起头,给他一个微笑,说:“好,我知道了。”
晚上,我回到菊菊奶奶家。老太太已经洗漱完了,准备就寝。听见我回来,老人披着厚外套出来,喜滋滋地指给我看,她蒸了好几锅大馒头。
我忍不住笑道:“老太太,你可真有力气,揉这些面,你不怕明天胳膊抬不起来吗?昨天,师母不是跟你说好了,店里要蒸馒头吗。”
老太太可爱地笑着,说:“傻孩子,自家发面,自家蒸馒头,从外面拿来的,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我摸摸老人家的手,说:“你穿的太少,咱们回你房间说吧。”
老太太扯着我的手,说:“丫头,你别担心,我没死乞白赖地揉面,是那意思就行了。我用了酵母粉,发的又快又好,跟早些年不一样了。我年轻那会儿,大冬天为了发面,那得费多大的事啊!”
扶着老太太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我还是忍不住笑:“小老太太,你说的自家发面自家蒸馒头,不就是为了‘发’吗?就你那俩外孙子,还用你老帮他们发吗?”
老太太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那俩小崽子,姓陈,跟老太太我不是一家的。丫头,你把桂桂叫上,咱们祖孙三个一起过年吧?”
老太太提起这个茬儿,刚好我也想跟她说道说道。
我搬个椅子坐在床前,笑道:“奶奶,你不去兰苑过年,旭哥也不会去。你忍心让他不在陈家过年吗?”
老太太收了笑容,眨巴几下眼睛,道:“丫头,你也觉得老太太不去兰苑,是在闹别扭吗?”
我摇摇头,回道:“我倒没觉得你在闹别扭。我就想不出来一个两全的做法。你看啊奶奶,旭哥刚刚被陈家认回去,第一个年,应该在陈家过吧?但是旭哥给你买的房子,刚搬进来,第一个年,也不好空着啊!”
老太太跟我对视了一会儿,又对着天花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丫头,你明天帮我跟老夫人接通视频,我直接跟她说吧。别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让老夫人知道我的想法就行了。”
“那旭哥那边怎么说?”我问出来了,心里却忽然有了答案。
果然,老太太的语气透着独断专行,说道:“旭儿好办,他还敢不听老太太我的话?我让他去陈家过年,他敢不去?”
缓了两口气,又笑道,“再说了,等他自己成家了,兴许还得去岳父母那边过年呢,哪能都由着他?”
第183章 你这样的失忆人士
画面里的小娜娜,戴着耳机,靠在床头,笑嘻嘻地说:“昱少爷,这都几点了?你还来打扰我这个打工族,”说到这里,她很应景儿地捂嘴打了个哈欠,“有啥要吩咐的,就快说吧。”
我还未及打字,安德鲁伸脑袋过来,在画面里挥手:“嗨,小娜娜,跟你打个招呼,我要去里间征战沙场了,你们聊,随便聊,我会关门,听不见你们的悄悄话哈!”
小娜娜笑道:“安德鲁,你小心了!今晚你会遇到大鲍斯,让你折戟沉沙!”
我看着安德鲁,他在关门前,跟我挤眉弄眼,说:“昱哥,好好撩啊!”
我收回视线,看着小娜娜,打字(通过智能语音系统读出来):小娜娜,我也戴着耳机。
她眨眨眼,笑道:“你的意思是,你那边有些话不方便说,因为可能有人听得见,我这边却是可以说的?比如你和小三子的事?”
我打字:对。你脑子挺快。
她笑道:“其实,我这边也不太方便,你没发现,我一直在压低声音吗。你姥姥就在我隔壁,老太太睡得早,但是我声音大了,怕把她吵醒。”
我打字:确实有这个问题。
她又道:“还有,旭哥派来保护奶奶和我的人,他们也住在这栋房子里。他们都是有功夫的人,耳力怕是跟猫差不多。”
我打字:看来,想说点什么,还真是不容易。
她笑得眉眼弯弯,道:“你听说了吗?奶奶跟老夫人通话了,说这边是新装修的房子,刚搬家,第一个年不好空着,所以,奶奶就不去兰苑过年了。”
我打字:我还没听说,是今天白天的事吧?
“对。”她笑,“其实,江家小吃已经放年假了,所以我今天并没有打工。我今天陪着奶奶去超市买年货了。阿明和小良帮我们拎回来,四大袋子东西。老太太简直要把超市搬空了!”
我打字:买了什么东西?
她瞪圆眼睛,说:“主要是吃的。老太太说,这些只是放得住的。鲜货还要再过两天买!你不知道,现在老太太的脑子比我的脑子好,都不用列清单,啥啥啥都能想着买。阿明他们俩也跟我一样,被惊得一愣一愣地!”
我打字:为什么准备那么多吃的?你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小娜娜摇头道:“不是两个人,我给你数数是几个人哈。除了奶奶和我,还有小辉、阿明他们四个,还有桂桂,还要请师父师母江老师林老师君君过来。还有旭哥。奶奶说,旭哥年初二肯定会回来。”
我打字:看来就缺我一个。
她笑道:“对呀,你赶紧恢复,只要你能自己吃东西,哪怕还不能站起来,旭哥一准会带你回来。”
我打字:堂姐那边什么情况?
她收敛笑容,道:“她还不肯跟奶奶相认。奶奶也不提这事,我也不忍心说。想想也是,搁谁身上,都不好接受吧?那么小就被送人。还不是送,而是换。”她对我一笑,“对噢,都像你就好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我打字:对,把脑子清空之后,真的是很清净。
她瞪着我,静了几秒,说道:“你不止是清净吧?头还痛吗?”
我打字:伤口已经不痛了。
“已经可以嚼东西吃了吗?”她的表情很耐心温柔,像是长辈在关心呵护小朋友。
我回复:不行。流食也吃得很慢,上下牙床张合没那么快,嘴角会漏东西出来。
她很担心的样子,半天才说:“你不要着急,反正现在的每一点进步,都是意外得来的。我听汤大夫说过,你伤的那个部位,能活下来就是万不存一。”
我打字:我会努力,你不用担心我。
她愣了一下,点头微笑,道:“对了。明天,我跟春晓姐约好了,我们去逛街。我的品味被她鄙视了好几回,她说要帮我买衣服。”
我打字:很好。买几条裙子穿吧。
她一窒,道:“干吗非要买裙子?我穿裤子,才方便做事啊!”
我打字:穿裙子会更好看。
她翻了我一眼,道:“我自己舒服就好了,干吗要好看?”
我打字:你是女人,不想自己好看吗?
她继续翻我白眼,道:“我是女人,就要打扮好看了给别人看吗?我没那些闲工夫,我有时间精力还研究食谱,做菜做点心呢!”
我打字:不为了给别人看,打扮好看一点,自己不也开心吗?
她抿起嘴巴,沉下脸,半天也不说话。
我打字:不是说你不好看,是说让你更好看。
她“嘁”了一声,臭着脸道:“打住!说点别的!”
我打字:旭哥给我组装的电脑,功能很强大,主要是许多硬件和软件,都是考虑到我现在的实际情况,专门设计安装的。
她脸上缓和了一点,说:“你别着急,打这些字,多费劲啊!还是我说话,你听着吧。”
我打字:你要不要看,我画的画?
她脸和眼睛都一亮,笑道:“你能画画?用电脑画画吗?”
我打字:对。旭哥帮我装的绘图软件。你等我发给你。
过了一会儿,她惊讶地叫道:“我的天啊!昱久,你太了不起了!画得真好!跟你看见了似的。这是兰苑外面的山景吧?秋天的。”
我打字:对。安德鲁发给我一张照片,我加了一些想象,画出来的。
她满脸都是笑,眨巴着眼睛,一直在看那幅画,笑道:“昱久,我觉得,或许,你已经想起了一些东西,只是,你不知道,你没意识到是你想起来的,你还以为是你想象的。”
我打字:或许吧,反正我分不清是记忆里的,还是想象的。
小娜娜还在看那幅画,说:“昱久,你就这么画下去吧。你画得这么好,不画就太可惜了。反正,有旭哥帮你管公司,你不用强迫自己做乖小孩了。”
我打字: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想的。
她突然看向我,略显尴尬,很快又笑起来,道:“你看,失忆真好,所有的不开心都过去了。你又回到起跑线上,可以重新选择,重新出发。”
我打字:对。失忆之后,重新来过,很容易。
她看着我,忍笑,然后还是笑出来,道:“其实你这个人,也挺毒舌的。你做小三子时,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失忆的人,谈恋舒适区,害怕失去,畏首畏尾,就活该被你这样的失忆人士奚落吗?”
第184章 只要过得了自己心里的坎儿
春晓姐真是一个妙人儿!
她带着我在步行街转悠了大半天,晚饭后才回家。我们是午饭后在步行街地铁站口集合。没有约在上午,是因为上午君君有钢琴课。
一见面,我就被她的装束惊呆了。她穿了一件粉嫩粉嫩的仿貂大衣,黑色打底裤,白色高筒马丁靴。
她披着长卷发,头顶两侧是装饰着粉色长毛毛的丸子髻。她的妆比平时略重,眼影里面装饰着亮晶晶的小星星,粉色系腮红和唇膏。
“傻了吧?不认识姐了?”她笑着垮上我的胳膊,带着我走下地铁站外面的台阶,汇入人群。
我笑道:“姐,你这从上到下的,也太漂亮了吧!看上去比我还小十岁啊,有木有?”
她爽朗地笑起来,道:“跟小娜娜逛街,好有压力。不装嫩,就太显老了!”
“哪有?只是,你颠覆我对你的认知了!我以为你一贯都是御姐范儿的,怎么就摇身一变小萝莉了呢!”我被她带的,也开心地笑出声。
她对我眨眨眼,道:“猜猜,你们江老师看我这个打扮,啥反应?”
我想了想,以江老师的老成持重,大概不赞成吧?我笑道:“江老师恐怕有危机感了,怕你被小鲜肉抢走了吧?”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他瞪着我半天没说话,就这样——”她瞪着大眼,满脸恐怖表情,“然后他说:‘你这是要去见谁?同学吗?’我跟他说:‘没错!去见我的初恋!’”
我们俩笑到一起。
她又说:“你不知道,娜娜,他整天穿得老气横秋,恨不得变成他爸那样。我给他买的衣服他都不肯穿,气得我!”
我笑道:“江老师打扮起来,不是就更招小姑娘喜欢了么?”
她尴尬地肘了我一下,道:“别提那个茬儿了,我不是关心则乱么?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不过我的脾气是急了一些,我也想改,不好改啊!”
“江老师宠的呗!”我笑道,“怎么改,只会越宠越急……”
她脸红了,娇羞地呵斥我:“去,别没大没小!”
我笑道:“姐,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儿。”
她看着我,脸上笑容慢慢收敛,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然后抱紧我的胳膊,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眼前的大楼,说道:“我们进这里看看?”
我吓得跳脚,道:“姐姐,这不是我这样的打工仔能进的地界啊!”
她不由分说地扯上我,往大门里走,说道:“走吧走吧,换换思路,不是你相像的那样!”
走进商场,她又在我耳边说:“娜娜,之前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家就住在山沟里,真正的农村。我爸是小学老师,刚开始都没有工资,上半天课,做半天农活。你能想象出来吗?”
我知道李大坤一直在山村里执教。但我确实没有想象过,他跟女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之后,在进店试衣服的间隙,她又给我讲:“我们那边用水很困难,要打很深的井,干旱的季节井里打不上水,就要到几公里以外去挑水。可是,我爸爸坚持每天都要给我洗澡洗头,他自己也要隔天就洗。他也不跟我说什么道理,就是这么坚持了十几年,直到我上高中住校。”
我惊叹道:“真的是太难得了!我听菊菊奶奶说过,你爸爸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爱洗澡爱换衣服。”
她用那双美目看着我,然后垂下睫毛,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没给我讲过我的身世。回想起来,他恐怕也没想过再回陈家。那天在京城的骨科医院,他就跟我说了两句话:春晓,我不是你爸,我是你伯伯。咱们不姓林,姓陈。”
我心里一突,冲口问出来:“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她拉着我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面色平静道:“是那个老韩,他告诉我的。他说完前前后后的事,又说,二小姐,我在陈家工作了三十多年,许多事都算是亲历者。我的体会是,这么多年,没有谁是轻轻松松地过来的。你爸爸吃了多少苦,你看见了,你亲爸亲妈也是苦了三十年。”
我眼里一热,忙看向旁边。老韩的话,大概道出了人生真谛吧?古往今来,人们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贫贱有贫贱的苦,富贵有富贵的苦。谁的人生不艰难呢?
“娜娜,”春晓姐用她的美目看着我,揉搓着我的手,说,“我的君君四岁了,我经历了从女孩到女人到母亲的整个过程,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是我看不透的了。没有人需要我去原谅,各人都有各人的处境,只要过得了自己心里的坎儿,还用得着别人的原谅吗?”
我愣愣地盯着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境遇,每天,每天,都在学习一些新的东西吧?
我们俩又去试衣服、鞋子、围巾……我们没再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
在一个很有特点的地方吃了晚饭,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春晓姐笑道:“娜娜,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饭店吗?”
我想了想,答道:“这里的食物很精致,理念也特别好,引导人们懂得珍惜、节制,慢下来,认真品味人生?”
她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表情夸张地说道:“现在的孩子都像你这样早熟吗?”她眨眨眼,又探究地看着我,“你确实没听过江伟盛的课?怎么跟他说的话那么像?”
我笑道:“姐,你别笑话我了,你没看见我搜肠刮肚好半天,才说出这几句话?快告诉我,你为啥喜欢这里?”
她理所当然道:“因为这里没有油烟子味儿啊!你闻闻自己的身上。”
我赶紧闻闻自己的袖子,又抓过春晓姐的长发闻了闻,惊讶道:“真的哎!从饭店里出来,没有饭菜味儿!太惊艳了,有木有啊?”
“对呀!”她笑道,“这一点,不容易做到吧?”
我正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春晓姐示意我看马路对面。那里有几个人驻足观望,看的是墙角阴影里的一个人,貌似穿着鲜亮的衣裙,却窝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们俩走过去,听见人们小声地议论着。
“这是什么人啊?喝多了?”
“看上去穿得很有档次啊,怎么就躺在大街上了呢?”
有人拿着手机拍照,闪光灯一亮,照亮了那张脸,我顿时惊呆了:我的天,会是她吗?
第185章 小研究儿是个“猫才”
安德鲁笑道:“昱哥,这位岳警官真会投机取巧。警校里面学的专业技能,都还给教官了吧?只好让一只猫帮他破案。”
我打字:他在清理陈年旧案,肯定是人力所不能及,其他人都束手无策了,他才会想到启用小研究儿。
那边岳林发来语音:“再等我一会儿啊,我正带着小研究儿返回住处。”
晚上八点就返回,有点不寻常啊。之前的几个晚上,都是11、12点才回家,给我留言说,还没找到线索。
我打字:快,帮我搞定,我得变成小三子,帮小研究儿当翻译。
安德鲁没二话,手脚麻利地帮我摘耳机、关电脑,把睡得美美的小三子抱过来,放在我枕头边儿。
等我醒过来,安德鲁正在里间讲电话。
我跳到地上,伸展一下猫身,在房间里高高低低疯跑了两圈儿。然后,看着病床上自己的人体,满心惆怅:我要几时才能站起来呢?
这时,安德鲁的声音传过来:“昱哥,进来啊。”
我三两下就跃上里间的电脑桌。安德鲁并未唤醒电脑。他眉头轻锁,脸色晦暗不明,坐在椅子里愣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推了鼠标一爪子,电脑屏幕亮起。打开一个文本文件,我打字:小屁孩儿,发生什么事了?
安德鲁看向我,抓了抓额头,满脸的迷惑不解,道:“昱哥,你说奇怪不?刚才是小娜娜给我打电话。她让我找个可靠人,去她指定的地点接人。”
我打字:接谁?
他若有所思,道:“接我姐姐。小娜娜说,我姐手机没电了。她还特别强调,让我不要问详细情况,最好装作不知道。”
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说的这几句话,打字:不管慕容斓歆怎么了,你要相信小娜娜,她的鬼灵精很可靠。你让谁去接的?
安德鲁六神无主到愣神儿,看了两遍我打的字,才回道:“我先联系了管家,问他今天哪位司机跟着大小姐出去的。我撒谎说,有急事要问我姐,但她的手机关机。然后,我就联系上了那位司机。”
我打字:小娜娜在津城,那就说明,你姐姐也在津城呗?
安德鲁道:“那就是呗。我跟司机说我姐手机没电了,让他去我说的地点接她。又告诉小娜娜,车号和司机的特征。”
我打字:你别担心了,小娜娜必定已经想好了前因后果,会交接好这件事。至于你姐姐,如果她愿意追究,一定会找你打听的。
安德鲁道:“我印象中,我姐跟小娜娜不对付啊?不会跟她求助吧?”
我打字:既然小娜娜不让你问详细情况,还让你装不知道,那就说明,这是在一种非正常的状况下,发生了她们俩的邂逅。
不等安德鲁说话,电脑微信跳出视频通话邀请,是岳林。
我看了一眼安德鲁,打字:放心吧,相信小娜娜。
他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接通了视频通话。
岳林那边的画面上,只有小研究儿,它欢快地叫着:“小三子,我打听到消息了!”
同时,传来岳林的画外音:“昱久、安德鲁,小研究儿是个‘猫才’!它是沟通方面的专家!也是刑侦方面的大咖啊!”
安德鲁笑道:“那是!也不看看伯乐是谁,千里马常有,伯乐才是那个不常有的!另外,警官,别忘了给你这位能干的‘线人’申请福利啊!”
我打字:你们俩先闭嘴,让小研究儿先说。
打字的同时,我跟小研究儿说道:“你很棒,小研究儿!他们两个都在夸你。”
小研究儿道:“小三子,告诉岳警官吧,我已经找到那只猫了,并且跟它约好了,如果我还想问它什么事,之后还可以到那个地方找它。”
我转达了小研究儿的意思。然后打字:岳警官,再叙述一遍案情吧?
视频画面里,小研究儿的脑袋上多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岳林的声音传来:“这种陈年旧案,必定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才会无法侦破的。案件发生在三年前,一位独居老人被图财害命。老人生活在一个老旧小区的监控死角里。嫌疑人的反侦察能力特别强。”
我对小研究儿道:“快叙述一下,你都做了些什么吧?”
这时,安德鲁的手机响了,他跟我对视了一眼,跑外间去接电话。
视频里,小研究儿道:“小三子,上次你跟我说的,让我去那条小胡同儿里找流浪猫。那个胡同儿里,没有常住的猫群。但那个楼群里有。”
安德鲁回来了。我抬爪让小研究儿暂停。
安德鲁给我打字:司机说接到了。说我姐喝多了。司机是女的,也是保镖,很可靠。
我打字:踏实了吧?就说让你相信小娜娜。
安德鲁打字:司机跟服务生询问,说有两位女士扶着我姐进来的,还帮她点了一杯热茶,然后就离开了。所以,司机没见到小娜娜。
我打字:因此,只要你姐不想追究,除了那个司机,就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安德鲁点点头。这个家伙,平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真有事,还挺在意他姐姐的。
岳林出现在视频画面里,他正在大口地吃着盒饭。他吞下一大口饭,说道:“哎呀,饿死我了,中午有个紧急会议,就没吃上饭。超过十二小时没进食。”
安德鲁道:“岳警官,你得照顾好自己。有了好身体,才能侦破更多案子。我跟昱哥刚才说了点别的事,现在没事了,咱们继续吧。”
岳林笑道:“其实,只要小研究儿问到了那个人的特征,这案子就没那么复杂了。换句话说,复杂的部分,小研究儿已经承担了一部分。在一群流浪猫里,找到那只刚好路过案发现场附近的猫,肯定比找证人还难。”
我打字:难怪,你说它的沟通能力了得。
在我的示意下,小研究儿接着道:“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确实不好找到那只猫。并且你说过,小三子,我们并不能确定,也许,那个时间段没有猫经过。”
我转达了小研究儿的意思之后,岳林和安德鲁都无语了,俩人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
第186章 我亲历了她的黑历史
进了地铁车厢,我还有点回不过神儿来,这本就丰富多彩的一天,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事情结尾。
慕容斓歆,那样一个眼睛长到头顶的天之骄女,慕容家的大公主,邋遢到这个地步,谁会信呢?希望不会被网爆、被人肉什么的。
虽然一直相信人性本善,也祈祷不会有人那么恶趣味,但我终究是不敢打开热搜看一看的。
一方面,慕容斓歆一直没掩盖她对我的恶意,另一方面,我也从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没什么深度的女孩。
不喜欢归不喜欢,我还是本能地由己度人,一个二十出头儿的小姑娘,怎么能愿意,以这么恶心的面目上热搜,被陌生人口诛笔伐呢?
其实,刚才在步行街的那个角落,路灯比较远,光线实在不好,所以第一眼,我不能确定是她。但我本能地上前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路人的视线和镜头。
我略弯下身子,用手里的几个大购物袋子封住侧面的角度,然后,在足够近的距离下,确认了这个女人,她的嘴里还在不断涌出秽物,她就是慕容斓歆。
认出她,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我的天,这绝对会成为她这辈子最黑的黑历史!不管她对我多有恶意,我也不愿意这个花儿一样的漂亮女孩,被恶意围观。
鬼使神差,让我及时看见她,好在这个角落光线暗,还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人群还没有大量聚集,就算有照片流出,应该也没有那么清晰。
我从包里翻出纸巾,一手托住她的头,一手清理她衣服上的秽物。长这么大,我自然见过别人呕吐的场面,但还真没见过这种,人已经失去意识,秽物直接往外涌的情况。
我听见春晓姐的声音,她说的是:“拜托各位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谁家里没有姐妹呢。谢谢了!谢谢了!”
然后,春晓姐靠近了,低声说:“娜娜,人都走了。不过,你还得继续挡着,”她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跟我的袋子堆在一起,“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答应着,把纸巾铺到慕容斓歆的衣服上,防止再沾染秽物。扶着她头的手臂,其实已经酸了,但我不敢放松,我担心她会呛到自己。
在医院护理东方旭时,我闲着没事,在走廊里,看了墙上的宣传栏,以及播放急救知识的视屏。知道这种无意识的呕吐,容易造成窒息。
这时,春晓姐跑回来了。我让她弯腰挡着别人的视线,我自己蹲下来,换个手托着慕容斓歆的头,另一只手帮她捶背,希望她能一次吐干净了,才好挪动。
“用这个给她围一下。”春晓姐递过来一条颜色素净的大围巾,“把脸挡上,也把刚才脏了的衣服挡上。”
“姐,稍等一下。”我又拿出一包纸巾,帮慕容斓歆再清理一遍脸和衣服,然后接过大围巾,把她的头脸和上身围好。
我转身看了看附近的高楼大厦,心里琢磨着,进哪一家大门口比较合适。
春晓姐问道:“叫一辆出租车吗?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啊。但我知道,怎么联系她的家人。现在,需要找个地方,让她暖和一下,再呆一会儿,怕她会冻病了。”
春晓姐道:“她这个状态,要不要送医院啊?”
“不要吧?”我看向春晓姐,光线不好,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我低声道,“送医院就要登记信息,她的信息和咱们的信息,最好都不要留下吧?”
春晓姐顿住了话头,几个呼吸之后,才道:“希望她只是喝醉了。”
我跟春晓姐分别拎着自己的一堆购物袋,左右夹着慕容斓歆,艰难地把她扶进旁边的大酒店。
这是一家国内知名的连锁酒店,大堂里有一个休息区,这个时间,并没有别的客人。我们坐下来,让昏睡的慕容斓歆趴在桌子上。有漂亮的小姐姐过来询问情况。
我跟小姐姐说:“我们在这里等她的家人来接,请帮我送一份热茶,谢谢。”
小姐姐走后,春晓姐看着我发笑,道:“真是人小鬼大,这种事,好像你做过八百遍了似的。”
我也笑,低声道:“姐,她可是一尊大佛。她其实不能算作我的熟人,却是你的亲亲的亲戚。”
春晓姐一挑眉毛,收敛笑容,她掀开大围巾,看了看慕容斓歆的侧脸,道:“她是陈家人?”
我把手指压在唇上,说:“嘘,等我打完电话,再给你讲。”
我给安德鲁打完电话,看向春晓姐。她忍不住笑,问道:“为什么说她手机没电了?你看见她手机在哪儿了吗?或许手机早就丢了。”
我拍拍被我放在桌上的慕容斓歆的包,说:“或许在这里。不过没关系。姐,你瞧好儿吧。这不是什么好事,看我怎么把咱俩摘出去。”
春晓姐用那双美目瞥了我一眼,笑道:“我看着呢!”
之后,安德鲁发微信过来,把接慕容斓歆的车号和司机特征说了。我叫来休息区漂亮的服务生小姐姐,跟她结那杯热茶的账,然后告诉她:“一会儿会有司机来接这位小姐姐。你就跟司机说,我们俩离开了。其实,我们俩会在那边盯着司机过来。你明白了吗?”
服务生小姐姐脑子挺快,看了看趴着的慕容斓歆,点点头,走开了。
我拉起春晓姐,拎着购物袋,走到远一点的座位坐下,稍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慕容斓歆那边的情况。
春晓姐笑道:“小鬼头,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笑道:“她是你小姑姑的女儿,是慕容家族的大公主,很受宠的那种。由于一些原因,她不喜欢我。所以,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亲历了她的黑历史。”
“怎么会不知道,她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呀!”春晓姐道。
我笑着瞄了瞄林大美人,看得她有点莫名其妙,我才笑道:“姐,你换位思考一下呀,如果你喝醉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这家酒店,被司机捡回去,醒酒之后,还有脸去打听吗?”
林大美人跟我对视着,之后,才道:“你刚才联系的她的家人不会说吗?”
我笑道:“刚才你没听见?我嘱咐了那个小屁孩儿,让他不要问。现在,她醉倒在大街上,只有你我知道。”
春晓姐笑道:“好吧,小娜娜,你可真行!”
第187章 跟人打起来了
“姥姥,你包完饺子没有?”旭哥笑道。
除夕夜,我躺在病床上,用旭哥给我特制的电脑,跟津城的姥姥视频通话。旁边只有旭哥。安德鲁那个小屁孩,回慕容氏的大宅过年去了。
视频里的姥姥,脸上笑成了花,老人家举起手里包了一半的饺子,笑道:“还没包完。今年过年咱家人口多,饺子皮就活了六碗面。”
六碗面是多少,我并不知道,但听语气是能包挺多。我打字:这么多饺子,不会包到明年吧?
小娜娜在那边念了我打的字,姥姥笑道:“不会呀,昱儿。吃饺子的人多,包饺子的人也多,很快就能包完。”
镜头拉开,拍到两个直径四五十厘米的圆形饺子拍,上面已经摆满了饺子。
旭哥问道:“姥姥,谁包的饺子最好看啊?谁包的饺子最多啊?”
姥姥坐在沙发上,瘦小的老太太盘着腿,很有传统年俗画的既视感。老人一边认真地包饺子,一边笑道:“这个刚才评选过了,让丫头给你们讲吧。”
拿个手机跟我们视频通话的就是小娜娜。她开启的是主镜头,她在画外笑道:“东方旭,我拍几个饺子,让你猜一猜,哪一个是姥姥包的饺子。”
视频画面之外,好几个人都在笑。画面里出现了形态各异的饺子,大馅的、小馅的,直边的、花边的,站着的、躺着的……
旭哥笑道:“这个你难不倒我,那个肚子滚滚圆的大馅饺子,就是姥姥包的。”
姥姥的声音响起:“旭儿吃了二十多年我包的饺子了,这个他认得出来。”镜头里,姥姥正在为饺子捏漂亮的花边。
画外小娜娜的声音说道:“我们一致评选,奶奶包的饺子最漂亮。但是,你们肯定猜不到,谁包的饺子最多。简直包得不要太快!”
我打字:小娜娜跟她的同事学了全国各地的方言,不知不觉就说出来。
这一句,是打给旭哥看的。他笑道:“你发现这一点了?我倒没注意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她刚来津城时,一口的老家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口音就变了。”
我又打字:她现在的普通话,已经说得很好。我刚从小三子身体里醒来那会儿,还真是分辨了一段时间,她是哪里的口音。
视频里,小娜娜给了每个在场的人几秒钟正脸,有桂桂、阿明、小良、志清,她笑道:“这几位呢,包饺子的水平有高有低,有快有慢。但是真正的快手不是他们,也不是我,而是现在不在现场的那位!”
画面里出现了几行形状统一的饺子,跟超市速冻饺子一样,看上去像是生产线上出来的。
小娜娜笑道:“看见了吧?就是这种,我叫它‘一捏得’,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他不告诉我们。”画面之外几个人都在笑。
我打字给旭哥:是小辉。
旭哥道:“我听关鑫说,他是他们几个里身手最好的。”
我打字:嗯,我听小娜娜说,他是他们几个的头儿,不太合群。
视频里,小娜娜拍志清揪面剂子,她在镜头之外笑道:“看看,这位是揪剂子能手,擀皮儿的大咖。”
志清抬起头,腼腆地笑笑。
小娜娜又拍空了的面盆,以及所剩无几馅料盆,说道:“就剩志清手里的面了,我们很快……”她的话突然中断了,画面也晃动了一下,拍着地面。
画外,小娜娜吃惊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画面突然黑了,但里面仍然传来小娜娜的声音:“奶奶,不着急,慢点慢点!桂桂,快过来,弯着腰,别站起来。别怕,窗帘拉着,看不见……”
旭哥跟我对视着,我点了一下静音,他皱着眉头,道:“这是闯进了坏人?”
我打字:他们四个保镖都在,刚才说小辉不在场,应该是在外面警戒呢。
旭哥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发现的还挺及时的?”
我把静音取消,看向旭哥。他会意,对着手机压低声音道:“杜娜,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回应,但画面还在,只是黑屏状态,可能手机被放在某个平面上,摄像头冲下了。
旭哥又问了一遍:“杜娜,杜娜,发生了什么事?”
“旭哥,”小娜娜的声音传来,嗓音很低,有点惊慌失措的颤音,“他们四个人在院子里,跟人打起来了。我们三个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打字:报警!
旭哥道:“杜娜,报警,快报警!”
“别过去了,娜姐,我这里有手机。”是桂桂的声音,“拨出去了。”
小娜娜在那边打报警电话。
旭哥这边也拨通了老韩的电话:“老韩,津城姥姥和杜娜那边可能有外人闯入,那附近你还有人手吗?”
旭哥开了免提,可以听见老韩明显地顿了一下,才出声:“小辉他们四个都在吗?”
“都在。我们刚才正在跟他们视频通话。”旭哥道。
老韩问道:“旭少爷,那边报警了没有?”
“正在报警。”旭哥立马回答。
“他们四个都在的话,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问题。我这就打电话调人手增援。”老韩说完这句,干脆地挂断。
没想到,除夕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打字(由电子合成音读出来):小娜娜,外面还在打吗?姥姥没事吧?
姥姥的声音传来:“都没事儿。”
小娜娜的声音:“旭哥、昱哥,我们三个都没事。外面没有刚才打得那么激烈了。再有五分钟,警车就能来。”
旭哥问道:“杜娜,后门那边怎么样?”
小娜娜:“旭哥,后门这两天都没开。后边的院门和房门都没开。”
“哎呀!”姥姥的声音,“丫头,你们刚开始包饺子那会儿,我不是出去了?让小辉帮我挂了一盏灯,就在后边的房门上边。”
“我去看看!”桂桂的声音。
“别去,桂桂!”小娜娜的声音。
“娜姐!我看一眼就回来。房门多半是带上了的。”
“嘘。别说话,外面没动静了。”
旭哥正要说话,视频里传来一个男声:“娜姐,刚才报警没?”
小娜娜:“报警了,应该要到了。阿明,外面什么情况?”
阿明:“外面没事了,我们几个在外面等警车过来。”
小娜娜:“阿明,快去看看后门那边,看看有事吗。”
第188章 被你们塞一嘴狗粮
手一直在抖,可是我不觉的自己怂。我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哪见过这阵仗?买凶杀人什么的,还夜闯民宅,不是只有电影电视剧里才会有吗?
“娜姐,后门关着呢,后院没事,大门也锁着呢。”阿明跑回来,“我到院子里去了,得看好了那几个人,等警车来。”
“好,你去吧。”
我在背着人的地方使劲攥了攥拳头,手终于不那么抖了。虽然心还跳得很快,落不到底似的,我还是强自镇定,搀扶起奶奶,道:“小老太太,你老这么见多识广滴,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除夕夜吧?”
老太太的手臂僵硬,脸上却也笑起来,道:“丫头,跟着老太太我,你就开眼界去吧!旭儿那边还等着说话呢,桂桂。”
老太太指着我的手机,让桂桂去拿。刚才情况紧急,我把它扔在沙发上了。桂桂起身去拿起手机,把主镜头对着奶奶和我。
手机里传出旭哥急切的声音:“姥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旭儿,多亏了你安排了他们四个跟我们一起住。”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又说,“我一个老太太不值当的他们动刀动枪,还是冲着你来的,旭儿。你去跟老夫人商量商量,可不能整天介这样啊!”
旭哥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姥姥,正常来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等我明天过来,再详细跟你说吧。”
老太太跟我对视着,我也听到了警车声,应该是已经停在了小街口。
老太太道:“旭儿,你明天先不要过来了,有他们四个,我不会有事儿的。你过来的话,可能就不一样了。”
那边没说话。我突然明白过来,应该是昱久跟旭哥两兄弟在商量。
我把掉在地上的饺子捡起来,扔进垃圾篓,低声问老太太:“奶奶,剩下的面和馅,还包吗?”
“包!”老太太看看自己的手,笑道,“等等,跟旭儿说完了,咱们都得洗洗手,再接着包。”
这时,外面院门响,听着像是不少人跑进来,同时,后院也有了动静。然后,听见有陌生男人喝道:“都把手举起来,转身面对墙!快点!”
又有人问:“谁报的警?屋子里还有什么人?”
奶奶把手伸向我,说:“丫头,先扶我一把。”又对着桂桂举着的手机,说,“旭儿,警方来人了。你放心吧。过会儿咱们再说话。”
旭哥那边答应着,视频就切断了。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出现在案发现场,被全副武装的民警叔叔盯着时,我脑子嗡嗡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受害者吗?为啥要被民警叔叔怀疑?
后来还是奶奶压得住茬,跟民警对上话,才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但好说歹说,还是需要所有人都到局里做笔录,老太太是实际的当家人,就更不能不去。
等从局里回来,又把过来询问情况的邻居都送出去,已经十一点多了。
辉哥在外面看着,阿明坐在沙发上,帮小良和志清包扎伤口。阿明嘴利索,告诉奶奶对方也是四个人,前院三个,后院一个,打起来之后,后院那个才跑来前院。
据阿明说,那四个人并没什么武功,就是社会上的混混,所以没几下,就被他们撂倒了。不过,毕竟对方拿着匕首和木棍,辉哥他们四个多少都有点小伤。
菊菊奶奶拍拍我的手背,又握住桂桂的手,笑道:“丫头,桂桂,害怕了吧?没事儿,都过去了。丫头,去厨房烧水,咱们煮饺子吃!马上就十二点了。”
我脱了羽绒服,走去厨房,洗锅添水打火,面对舔着锅底的蓝色火苗,我才慢慢醒过神来。这之前的几个小时,忽忽悠悠就过来了,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对呀,原本自己就是一枚蝼蚁一样的小人物,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生突然就开挂了呢?认识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就是从小三子从宠物医院跑出去,撞在车上开始的吧?然后它醒过来就不对劲了,与那位失忆的昱久少爷互换了灵魂,然后旭哥跟菊菊奶奶出了车祸。
然后、然后,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样,跟演戏一样,一出一出地,不知道要啥时候才能大结局。
“娜姐!”桂桂放下一盖帘饺子,笑嘻嘻地推了我一把,“想啥呢,水都开了。”
我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笑她:“还早呢,哪就开了?”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我旁边,小声儿道:“娜姐,要不要给岳哥打个电话?”
“给他打啥电话?”我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的头发黑亮黑亮的,笑道,“桂桂,我才发现,你的头发变好了,脸上也有点肉肉了。”
她推开我的手,道:“别总捏我的脸,你也才比我大几个月,装模作样地,就跟我长辈似的。”
我笑道:“我发现了,你这头发好了,脸上有肉了,可能是这几个月营养好了,之前你就是太克扣自己的饭食了。”
她乖乖地看着我,道:“姐,还不是你,让我给小华加餐,给自己加餐。我这吃饱了就坐着,也不干啥活儿,可不就养胖了呗。”
我笑道:“这才是正常的吧?我听说,你们技工学校的食堂饭菜好吃,你就荤素搭配好了,把身体养得棒棒滴,然后才能全力冲刺高考。”
她抓住我的手,说:“姐,你看,我的手是不是热乎乎的,我今年冬天,都不那么怕冷了。”
“这就对了,这多好。”我捏捏她的手指,道,“有个好身体,才能挣出好前途。”
她抿了抿嘴,笑出一口芝麻粒小白牙,道:“还不是得感谢你和岳哥,每次都被你们塞一嘴狗粮。”
“啥狗粮?”我诧异道。
“还瞒着我?”她笑道,“岳哥都说的那么直白了,他说就是帮你照顾我,不然我能接他的钱?”
我这才明白出了岔子,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笑道:“说啥呢?他是怕你不接他的钱,才暗示你的,傻蛋。我可高攀不上他!”
她摸摸脑门,打了一下我的手,笑道:“咋就高攀了?他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片警?”
我笑道:“啥普通啥片警?他跟旭哥昱久一样,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知不知道?”
第189章 我一单身狗
“昱哥,我又来跟你报到了!”安德鲁推着拉杆箱走进门,笑嘻嘻道。
我正跟旭哥视频通话。看了安德鲁一眼,打开一个新文档,打字,并用模拟人声读出来:你倒是积极。
“那是!”他丢下行李箱,跑过来道,“大年初二‘姑爷节’,我爸来给老夫人拜年,我就坐顺风车来了。你跟谁视频呢?”
他不容分说摘了我的耳机,我点了音箱放音。
旭哥说道:“实际上,昨天我一到津城,就跟小林子通了电话。他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着,他跟出现在画面里的安德鲁挥手。
“嗨!旭哥,过年好!”安德鲁贱兮兮地打招呼,忙不迭地问,“旭哥你说啥呢,再说一遍,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画面里,旭哥应该是把手机放在了写字台上边的支架上,他后面的背景是房子的一侧墙壁和天花板。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福”字,下边吊着一只大红同心结,以及一对饱满的红色穗子。
他抿了一口茶,道:“你还没听说吧?除夕夜姥姥的新家闯进了几个坏人。”
“什、什、什么?”安德鲁眨巴着眼睛,一叠连声地问出来,“姥姥没事吧?小娜娜没事吧?”
“当然没事!”旭哥道,“小辉他们四个当时都在场,没怎么费劲就都撂倒了,警车来了之后都带去了警局。”
“哦。”安德鲁松了一口气,看着我道,“你跟旭哥当晚就知道了吧?”
我打字:事发当时,我们正跟姥姥视频聊天。
安德鲁一挑眉毛,瞪着眼珠子道:“是吗?那你们俩得多着急啊,干看着帮不上忙。”
旭哥道:“好在小辉够警觉,人还没进院子,就给屋里的三个发了警示信号。所以,那几个人并没来得及闯进屋里。”
“现在是什么情况?”安德鲁问道,“警局那边有消息吗?是一些什么人?”
旭哥咋舌道:“刚不是就说到这个吗。那边效率很高,大年初一就开始审问。几个家伙一致说是帮着其中的一个人寻仇。”
“什么仇?”安德鲁紧跟着问。
旭哥抿了一下嘴,看了我一眼,才道:“说那个人原是杜娜超市的同事,跟她表白多次被拒,想趁着人多势众,教训一下她。”
安德鲁对着我瞪眼珠子,意味不明地撇撇嘴,道:“是不是小娜娜说了难听话,让那人恼羞成怒了?”
我打字:你听旭哥说完。
他龇牙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就跳起来,撞着椅子,发出挺大的动静。
“怎么了?”旭哥也明显吓一跳,赶紧问出来。
“昱哥他!他、他、他!”安德鲁瞪着眼站在那,指着我的病床,说不出一句整话。从我躺着的角度,并不能确定他在指着什么。
我打字:怎么了?
他一下子又笑起来,跳着脚儿道:“栗博士呢?他在不在这边?昱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手臂刚才在移动!”
我也很惊讶,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刚刚我的注意力都在三个人的对话上,没注意到自己移动了手臂。
自打两周前能够吃流食,身体其他部位的恢复再没什么进展。难道,我的大脑对于运动神经的支配,又有了一个大飞跃么?
不由得,我就想挪动手臂和腿脚。我盯着安德鲁,他盯着我的手臂。
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问道:“昱哥,你感觉到了么?”
旭哥从视频里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真的可以动了吗?栗博士回去过年了,你可以给他打电话,给他发一段视频过去,安德鲁?”
安德鲁没有理会旭哥的话,盯着我的手臂,问:“昱哥,你感觉不到吗?”
我打字:这次感觉到了,刚才没有感觉。
他雀跃地摸出手机,对着我的手臂,道:“再动一下,动一下。”
终于,旭哥在安德鲁发给他的视频里,看到了我手臂的动作。他笑道:“很好很好。赶紧发给栗博士,问问他,之后做什么样的康复治疗。”
他们俩个埋头仔细地看着视频,交流着自己的想法,把我这个正主扔在一边不理睬。我竭力地想抬起前臂,可是不能,只能慢慢的左右移动。
忽然,画面上的旭哥抬起头,说:“堂姐他们来了。”
我打字:那人真的跟小娜娜有关系吗?
旭哥已经起身要出去了。他匆匆说了一句:“你们直接问岳林吧。”然后就切断了视频通话。
我赶紧找到岳林的微信,发出视频邀请。那边振铃响了好几声,才接通了。画面里却是小研究儿的脖子和嘴,它喵喵喵地叫着,可惜我跟安德鲁都听不懂,它要表达什么。
好在画面之外响起岳林的声音:“小研究儿,你越来越厉害了,视频通话也会了?”他嗓音有点沙哑,显然是刚刚睡醒。
安德鲁笑道:“岳哥,你今天不值班哈?”
岳林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画面里,他躺在床上,小研究儿趴在他胸口。他搓了两把脸,道:“哎呀,别提了。我一单身狗,当然要抢着节假日的班。昨晚上前儿晚上都是我值班,今天早晨交完班,回自己的住处,补眠。”
我打字:小研究儿帮你的那个案子破了吗?
岳林睡眼惺忪地斜眼看看我们,撸着小研究儿的背,道:“算是破了吧,证据链齐了,就是还没抓捕。”
安德鲁笑道:“你们够人性化啊?还让凶手在家过个安稳年啊?”
“去,别乱说啊!”说是这么说,一看表情就很放松,岳林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复核那些证据,怕不能自圆其说。毕竟小研究儿说的话,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啊!不说我了,你们是想问老太太家里那个案子吧?”
安德鲁道:“对呀,我们正一头雾水,旭哥刚还在,现在出去了。他说这里面有问题,是你发现的问题吗?”
岳林语调和缓,脸上并无异色,他道:“得到这个审问结果,我马上跟杜娜联系了。她说没有这事,说看见那个人的名字,才想起了临时理货那一组里,确实有这么个人,但除夕夜娜娜出去的时候,那些人都被打躺下了,她也没看见正脸儿,不知道有他。”
第190章 一如既往的冰冷
“太姥姥,过年好!”含着金属音的童声之后,穿戴得红彤彤的小君君给菊菊奶奶鞠了一躬,然后举起一双小手等红包。
一声“太姥姥”,应该是破冰之举了。原本君君是叫“太奶奶”的,这样的变化,应该就意味着,春晓姐要认老太太这个姥姥了。
人们都笑起来。老太太没什么意外的反应,只笑得见牙不见眼,从口袋里摸出厚厚的红包,放在孩子的小手上,笑道:“好孩子,乖乖地,新年长高高!”
小家伙黑宝石一样的大黑眼珠精光闪亮,他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
春晓姐穿着亮紫色绣花华服夹袄长裙,领子和袖口是同色系风毛,越显得肤白貌美,气质高贵。
她拉着江老师的手,双双对菊菊奶奶微欠身低头,齐声道:“姥姥,过年好!”
老太太笑眯了眼,点头儿道:“哎,好、好!好孩子!”
春晓姐从江老师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件绛紫色的羊绒大衣,双手捧着送到老太太面前,道:“姥姥,这是我们给你老的新年礼物。”
姥姥微微地笑着,接过衣服,说:“好孩子,难为你想着。”
春晓姐把大衣塞到我手里,上前一步搂住老人,哽咽道:“姥姥!”
老太太抱住盼了快三十年的外孙女,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终于忍到极限,眼圈儿也红了。
我鼻子有点酸,想着这一家子真的太不容易了。但是突然瞥见师母跟师父对视的眼神儿,我才意识到,他们老两口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
师母看向我,我也没办法在这一时半会儿地说清楚啊!下意识地,我就举了举手里的大衣。
师母上前一步抚上儿媳妇的后背,轻声儿道:“春晓,你给姥姥买的衣服,最好还是让老太太试穿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春晓姐脱离老太太的怀抱,江老师立马递上纸巾。老太太接过来,就要帮外孙女擦泪。
春晓姐扶着老太太的胳膊,道:“姥姥,我自己来。”她接过纸巾,沾了沾脸上,扭头儿道,“娜娜,帮姥姥试一下大衣。”
大衣很合身。
师母道:“这个大小的正好,再长点走路时碍事儿,再短点又不够大方。”
老太太摸着大衣的绒面,道:“嗯,这个厚度也刚好,年后天儿越来越暖和了,穿着这个比鸭绒服轻便。”
抬起头,老太太对上东方旭的视线,忙道:“旭儿,认识伯父伯母吗?”
师父忙跟东方旭握手,笑道:“认识认识。”
东方旭面带笑容,道:“江伯父江伯母过年好!”得了回应后,又对春晓姐和江老师道,“姐姐、姐夫过年好!”
江老师也是上前握手,拍拍东方旭的胳膊。春晓姐则微笑着点头,摸摸君君的小脑袋,说:“叫舅舅。”
君君两眼放光,龇着小白牙,对着东方旭一鞠躬,道:“舅舅过年好!”说完,又举起一双小手。
人们又都笑起来。旭哥摸出红包,递过去一半,道:“让舅舅抱抱。”
君君并不怯场,张着小手被对方抱起来,双手攥着两个大红包,对父母得意地笑道:“又拿到一个大红包!”
通过拜年,结束了阔别二十几年的骨肉分离,消弭了相见不相识的尴尬,尽管还存着一点亲缘关系的错位,却也并没有不妥了。
一家人坐下来,老太太先问春晓姐:“你们父亲的伤怎么样了?就在医院过的年吗?”
春晓姐细细地回复了,她年前去看望过父亲,并再次邀请他伤愈后来津城团聚,在女儿身边安度晚年。
然后,春晓姐拉着我去做饭,由菊菊奶奶亲自告诉江家两老,二十多年前至今,眼前和背后的故事。
厨房里,春晓姐压低声音,给我讲他们小夫妻的和好过程。东方旭突然推门进来,道:“杜娜,你来一下。”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两个圆形的饭桌已经支开,上面摆着碗筷,和饺子醋、腊八蒜,以及刚刚上桌的冷盘。
我问出来:“怎么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却仍用一贯跟我说话那种平淡语气道:“岳林又给我打电话了。他得到消息,除夕夜那几个人,没那么简单。”说完,他又用那种询问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还有话没告诉他似的。
我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也耐心道:“我早就说过了。那人跟我表白过,但当时,确实是真一半假一半说的,并没有翻脸,何至于他来寻仇呢?”
我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人群里,自己不属于姿色出挑的,也就占了个性格好,与人为善,年纪大的和年轻的都跟我关系不错。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人喜欢应该也正常的吧?我没觉得这是啥需要特别注意的事。
旭哥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目光里隐含的意味不明让我莫名地恼火。什么意思呢?我也是事件的受害者好吗?谁知道那人哪根筋不对了,带着人私闯民宅,又违法又犯罪的,我怎么知道是为了什么啊?
旭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凉凉道:“岳林说,四个人是分开来被关押和审讯。今天上午,其中一个的说法有了变化。他说他是听吆喝的,人家让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但他隐约听到,带头儿的那个人拿了谁的钱。”
我点点头,跟他对视,意思是让他继续说。可是他也点点头儿,道:“没了,岳林就说了这么多。”
“所以呢?”我扯了一张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
他又是那个讨厌的表情,道:“没有所以,我就是告诉你一下事情的进展。这是因为咱们有内部的人,不然这些也不能知道。”
我压下心里的火气,平静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完我即转身。
“杜娜。”他叫住我,跟我对视了一眼,道:“这几个人的闯入虽然另有隐情,但他们知道你这个人,就说明你可能还有危险。最近,一定不要让自己落单。尽量不出门。”
“谢谢!”我已经没那么多耐心了,这个东方旭,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让人无法亲近。
“昱久……”他提了这个名字之后,等我回头看向他,才道,“昱久一直相信,这几个人只是把找你寻仇当幌子。”
第191章 一门很玄的学问
“昱少爷,您是要跟我说话吗?”栗博士笑着问道。
栗博士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够亲民的,有一种漫画头像的喜感。他正在为我做复健按摩。我的右前臂已经可以抬起一厘米高了,那天被安德鲁发现之后,呼叫栗博士过来。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昱久少爷,不要小看您抬起的这一厘米,这不仅是您恢复四肢运动功能的一大步,更是我应用康复医学成功的一大步!”
他又说:“我老师克莱德曼已经对您足够感兴趣了,他正在调整行程,或许两周后就能赶过来。第一次看您的病历,他还以为我消遣他!以您受伤的部位和程度,人能够活下来,真的跟传说一样。”
他再说:“克莱德曼先生对我国的春节非常感兴趣,他想亲身体会能吃会吃一族的食物狂欢节,对此他已经盼望很久了。昱久少爷的康复成果,就是老师来我国的最完美的借口。我先替老师谢谢您!”
栗博士是我见过的话最多的医生。他可以在治疗过程中一直不停嘴地说。我这样一个面部瘫痪、不能说话的失忆病人,实在不能算作一个好的聊天对象。所以,有一次,他跟我说了一个多小时的生物化学,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今天,他不知是从我的哪个眼神里,读到我想跟他说话的意思,一意孤行地把电脑支架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打开智能语音,把触摸板塞到我手下。然后,他继续按摩。由于电脑支架的阻挡,致使他的按摩束手束脚,他也在所不惜。
我打字:栗博士,你觉得,我还会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吗?
他耸肩摇头,笑道:“我认为不会,除非发生了新的伤害。”
我在心里说,好吧,那我就昏迷给你看看!其实,最近我一直想让安德鲁带我去津城看看。年前,小研究儿被送过去,一直在岳林身边。我希望能够过去帮它做个翻译,或许能给岳林带来更大助益。
当然,促使我想再度变成猫,最大的动力还是小娜娜。昨天,旭哥跟我视频聊天,提到除夕夜闯进姥姥家门的那几个人,他们最先供出的作案动机,居然是找杜娜寻仇。说是因为表白被拒。
对于这个动机,我听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假的。小娜娜的性格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她本能地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自保。
所以,她不会允许自己得罪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如果那人喜欢她对她表白,而她不喜欢他,她会找到很自然不尴尬的方式拒绝,至少不会反目成仇。
这几个人先拿表白被拒说事,说明他们身后的主使人调查过小娜娜,知道她跟姥姥家的关系。甚至可能知道除夕夜旭哥不在,家里只有老人和女人。
那么问题来了,幕后主使人调查了小娜娜,却不知道姥姥和小娜娜的身边有小辉、阿明等四个护卫。这点很耐人寻味。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失误呢?
“昱久少爷,您不要有这个担心。”栗博士非常自信地安慰我,“您看,萧教授是一位脑系科的大咖,他这么久不来关注您,可不是忘了您,而是他认为,您脑袋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打字:我在想,如果我再度昏迷,栗博士会有什么反应。
他爽朗地笑起来,笑过之后,他说:“昱少爷,人体是一个有着成千上万个零件的大机器,从功能角度来看,又分为八大系统。它的复杂性是目前所有人造机器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医学是一门有点玄的科学。”
我打字:您的意思是,其实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嘿嘿!”他眉飞色舞地笑着,口罩都约束不了他咧开的嘴巴,“医学,让我们行内人说起来,就有点太自由散漫了。但很多时候,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之后,我们才会去寻找原因。即使找不到原因,我们也得试着去解决。只要解决了,原因就不重要了。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打字:懂了。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再度陷入昏迷,只要我最终又醒过来了,倒无所谓为什么会昏迷?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略带尴尬地笑笑,说:“正像是一个特别繁复的微积分方程,最终得出的结果可能是非常简单的。但,如果我们用上了所有已知的定理公式,还是一团糟,那么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有个定理我们还不知道,要么是马虎了,出题人或者解题人写错了一个数字或者一个符号。”
“栗博士,昱哥,你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呀?”里间的门缝变大了,挤出一个大脑袋。
我打字:安德鲁,你不好好做题,偷听我们说话。
安德鲁拉开门,迈步出来,笑道:“没有,我刚好做完了一套题,正跟睡得正美的小三子说,我想去津城找小娜娜玩,问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鬼灵精安德鲁,他大概已经听出我的意思。我变成小三子之后,自然是需要由他护送到津城。
栗博士笑道:“安德鲁,如果你真想离开一段时间,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跟老韩报备。让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陪在昱久少爷身边。他现在还离不了人。”
安德鲁对我眨眨眼,笑道:“栗博士,我正想去做这件事。我想今天下午就走,不知道老韩能不能安排出人来。”
“那你赶紧去找他。”栗博士好心地说,“刚好我还没做完所有程序,在昱久少爷这儿还要呆一会儿。快去吧。”
“好嘞!”安德鲁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儿,一溜烟儿地跑了。
“昱久少爷,劳驾再试试呗。”栗博士很狗腿地站在床尾那边说道,“把您的右脚尖拉向头顶方向,尽力去拉。好的,谢谢!接下来是左脚尖。”
我竭尽所能地配合他的提示,然后在他带着口罩的笑脸回到我的视野之后,用目光询问他:怎么样?
他摇晃着两个大拇指,赞道:“非常好,又有很多进步。”
我打字:那么请告诉我,大概要多久,我才能坐起来。
他摇摇头,道:“这个问题,您要问您自己。您足够用心,严格按照我制定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前进,会很快。”
“昱哥!”安德鲁几乎是破门而入,喘着粗气道,“我被旭哥勒令:不准擅离岗位。否则,……”他撇撇嘴,“他会收回答应我的所有事,所有!”
第192章 家里有菜馆
这是我这辈子进的最高级的饭馆了。比那次芸姐姐请吃饭的地方,都更高大上。这地方叫什么来着?
天呀天呀,我这是刘姥姥再进荣国府了,看了这么多新鲜的物事和讲究,连进门时看过的人家门上的匾,都不记得了。
“姐,这边。”文广在我身边低声提醒,“嘉鱼。”
我跟在妈妈身后,走进这间叫“嘉鱼”的包厢。刚才看见的几间包厢的名字,都很眼熟,不记得是从什么书里看见的词:“彤弓”、“鹿鸣”、“常棣”。
“娜娜,快往里边坐,坐在你妈妈旁边。”这是文广父亲在说话。
“谢谢,叔叔。”我赶紧道谢。
我一直没问过,文广的父亲现在做着多大的买卖。之前的十几年,应该是跑过大货的。他认识我妈妈,就发生在跑车途中。
俩人也算双宿双飞过数年的。如果不考虑她是我妈妈,我倒可以赞美一下他们俩的爱情。但她就是我妈妈,所以我也就无法没心没肺到那个程度。
爸爸和妈妈离婚在先,妈妈能够寻到新的归宿,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这段新感情,却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文广爸爸家里是有妻子的,他这样跟我妈妈住在一起,不说重婚罪什么的,终究是不那么理直气壮。更何况,文广爸爸公然把我妈妈生的小女儿抱回家,寄养在他的妻子身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文广一直邀请我去他和妈妈的家,我还没去过。所以也不知道妈妈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或许,物质上是不缺的吧,只是缺了半个男人。
对了,文广上个月跟我借钱,张口就是两千块,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了。如果妈妈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怎么会缺了文广的零花钱呢?或许,算了,不猜,等他跟我坦白。他当时就说还钱的时候,会告诉我钱的用途。
上了几个菜之后,发现原来这是一家浙菜馆。听文广和他父亲两人念叨,包厢的名字,原来是摘自“诗经”里面的诗名。这么雅致的词汇,倒是与素淡的装潢、若有似无的古琴音、精细的菜肴相匹配。
“吃得惯吗?”妈妈给我夹了一些菜,轻声问道。尽管包厢很大,但这么私密的空间里,再轻声,在座的也都听得见。
我知道,那父子俩一直在说话,并不专注于让我参与话题,也不太关注我,是不想让我拘谨。我也没太拘谨,美食当前,我还是懂得欣赏的。
“很好吃。”我压低声音回答,“我自己喜欢做东西吃,自然对所有食物都好奇。所以在我这里,没有吃不惯的菜。”
妈妈对我抿嘴笑了。她的眉梢和眼角虽然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扔有年轻时的美好。淡淡的妆容下,比我久别重逢时看见的她,少了很多憔悴。
“娜娜,”文广爸爸道,“听你妈妈说你在跟老师傅学陕菜,我很开心。听你这样说,叔叔更为你高兴,人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聪明才智更容易发挥出来。”
“谢谢叔叔,借您的吉言。”我举起香槟酒杯子,“再次谢谢您请吃大餐。”
这位王叔叔哈哈笑着举杯,妈妈和文广也举杯相陪,四个人都抿了一口酒。文广确实更像父亲。所以,这位王叔叔给我的第一印象,还好。
他的粗眉毛和刮得很干净的络腮胡子,打破了我对于江浙人的刻板印象。他的软乎乎的江浙普通话,又时刻提醒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
他放下杯子,由着自己的儿子给他添酒。他笑道:“娜娜,叔叔不了解厨师这一行的事。所以,如果说了外行话,你要原谅叔叔。你在学陕菜,那么,你会再去学其他菜系吗?比如说浙菜、苏菜。”
我笑着看了妈妈一眼。重逢后,我还没叫过一声妈妈,她也并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她眼里和煦的暖意,让我不知不觉之间,就放下了陌生感。
我答道:“我相信触类旁通的道理。我师父也并不是只教我陕菜。如果有机会,我确实想多学一点。多接触一些,最终做自己最擅长的菜系,是我的理想。”
“好!”王叔叔盛赞一声,含着笑意看向妈妈,两人交换了眼神,他才道,“娜娜,叔叔最喜欢爱学习爱钻研的小孩。家里有菜馆,虽然没有‘飨宴’这么高档的包装,远近也是有名的。如果你想学浙菜、苏菜,可以去家里的菜馆学。”
对了,这家菜馆叫做“飨宴”,难怪我刚刚看过就忘记,那个古色古香的黑色牌匾,上面淡金色的两个篆文,实在让我记不住。
我心里是好奇的,这位叔叔家里有菜馆,不知道是祖传的产业,还是他自己的。如果有机会学习正宗的浙菜和苏菜,哎呀,想想就让人跃跃欲试。
我看了看笑纹加深的妈妈,再次举起杯子,道:“叔叔,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谢意了。那个,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当然想学那两个菜系,就算学不地道,起码要见识见识。”
叔叔跟妈妈对视一眼,朗朗地笑开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儿子的后脑勺,亲昵地笑道:“怎么样,臭小子?学着点,姐姐这样才是真的把自己的爱好,爱到了心里。这样的专注,才能学到东西,做出成绩,成为——那个什么词?大咖!对不对?”
文广对我扬起那对粗眉毛,笑出一口白牙,脸上并不见被教训的懊恼,倒有点让我看不懂的得意。他看着妈妈,露出一丝他脸上少见的孩子气。
这时,服务员小姐姐送了一碗汤菜进来。青花瓷的碗里,淡橘色的汤,很是亮眼。
妈妈欲拿我的碗盛汤。我压下自己的碗,道:“先给叔叔盛吧。”
叔叔对我扬起笑意。趁着妈妈盛汤,我起身去洗手间。
包厢附带的洗手间很大,房顶很高,看着几乎要高出我一倍的门楣,我突然有了一点感悟:用钱买来一份尊重,被尊重的那个人,是会端出一份优雅来吧?久而久之,人的骨子里难免就熏出一些高贵来。
洗手池边,对着高大的镜子,突然就想起旭哥和昱久。旭哥的气度来自于学识和修养,而昱哥的气度,却是从小熏染上的富贵之气吧?
没了柴米油盐的细碎窘迫,许多事都可以矜持起来,不慌不忙起来,这其中的差距,岂是一朝一夕能恶补出来的?越是有机会接触富贵,我就越是体会出来,自己跟昱久所处的世界,有着怎样的距离。
乞丐眼里的富贵,肯定不是真正的富贵吧?
第193章 巨星云溪
“旭哥也不在吗?”我随口问出来。我是真觉得奇怪,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为什么昱哥身边没有别人呢?
视频里,他还是躺在床上,不同之处仅在于,他的头发长长了。他刚才告诉我,年前理了发。我看着这个发型很清爽,很帅气。
他仍然不能说话,通过智能语音念出他打的字。每次跟他视频,我已经听惯了那个智能语音,意识深处,竟然把那当成了昱久的声音,一旦听见那个嗓音,就以为是他在说话。人的惯性思维好强大呀。
他是单手打字,那个语音读出来的话语,就有点慢条斯理。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那个语音不会传达什么字面之外的感想和情绪,却又一再地发现,自己对那个语音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打字:旭哥去跟老韩谈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你那边什么情况?江伯伯初几开张啊?
我回复道:“就是明天,初六开张。师父说,六是个好字,六六大顺嘛。”
他打字:这么说,你的假期到头儿了。我听旭哥说,初三你去跟家人吃饭了?
我其实还不习惯跟别人说我妈妈的事。但还是回复他:“对。他们三口加上我。在一个叫‘飨宴’的地方,吃浙江菜。文广爸爸就是浙江人,他问我想不想学浙菜和苏菜,他说他家里有菜馆,可以找人教我。”
他瞪大了眼睛,问道:王叔叔的菜馆在哪里?不会是在津城开的吧?
我笑道:“其实我也很惊讶的,之前我没问过文广,他们家现在做什么生意。不过,他家的生意都在浙江老家,这个我知道。”
他又问:你想学其他菜系吗?如果你想学,根本不用跑到浙江去,陈家有酒店也有餐馆,想学什么菜系都没问题。
我笑道:“昱久,安德鲁跟你说了吗?你脸上已经开始有表情了。”
他眨了眨眼,眉毛明显地扬起来了,虽然幅度很小。他打字:没有。他们没说过,我有表情。他们只说我吃饭时,嘴巴已经利索多了。
我忍不住笑,说道:“或许是他们还没发现你的表情变化,明天让他们仔细观察一下吧。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分享的对象,“我在‘飨宴’看见了一个人,女人。我觉得她可能是杨汀洲。”
他眼里掠过一些思虑,打字: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皙手腕上的彩色纹饰,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在高速路口堵车,安德鲁非让我下车,去看豪车和美人。可惜那次杨汀洲没下车,我只来得及看到她慢慢合上的车窗。窗缝里我看到了她的手腕,那上面有个纹饰,应该是一朵花,很小,很漂亮,我也不知道是纹身,还是贴纸。”
他眼里的神情似乎有些严肃,打字:只看到了纹饰,看见脸了吗?
我笑道:“看你这么严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见他没有回复,只是等着我说完,我于是收敛笑容,“也是巧了,我在包厢里,看见走廊有个女人走过,她手腕上有纹饰,我就追出去,她扭头对旁边的女孩说话,我看见了她的侧脸。她很漂亮,有气质,有一只特别精致高傲的鼻子。”
他眼里有了一丝笑意,打字:鼻子也能高傲?
我笑道:“那当然了,如果不够美,不够高傲,也不能成为某些人的白月光。”
他晃了晃一双大眼珠子,打字道:看看,是这个人吗?
他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我打开一看,笑道:“就是她!就是她!咦?你电脑里怎么有她的照片啊?这电脑才买了几天……”
他脸上的笑意……他脸上的确是笑意!我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不由自主笑道:“你脸上有笑意!虽然很淡很淡,可是真的是笑!”
他咧开嘴,似是想展开一个笑容,却僵在那里,半天也没有成形。
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又是好笑又是开心,忙道:“别别别,算啦,别那么着急,哪怕是一点点笑意,也说明表情肌有用了,面部神经恢复了。耐心点,慢慢来。”
他僵硬地合上嘴巴,打字:今天上午,岳林跟旭哥前后脚到了兰苑。他来看我,并且很赖皮地说,还需要小研究儿留在身边,协助调查。
我忍笑道:“小研究儿已经被他霸去了!那只小猫这次来津城,一直被他扣在身边,我都还没见到呢!”
昱久眼里有些促狭,打字道:我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这里有杨汀洲的照片。岳林给昱哥、我、安德鲁讲了一些杨汀洲的事,还讲了她亲弟弟杨溪云的事。
他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我打开一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急切地指正他:“昱久,你打错了他的名字,他叫云溪,我的天,大名鼎鼎的云溪,原来是杨汀洲的弟弟!”
昱久也在飞快地打字:没打错。他原名叫杨溪云,艺名是云溪。
我好笑道:“你是失忆人士,所以,你无法理解,我们这些人看见云溪照片的感受。”
他眼含讥诮,打字道:你如果知道岳林为什么会提起云溪,就不会这么云淡风轻地说话了。
我诧异道:“为什么?”
他打字:上次不就是你,从我表姐那里听到八卦,说杨汀洲在国外养着一个孩子,这消息就是云溪透露给杨家其他人的。他在杨家扮演的角色,跟他在电影电视剧里的形象,可不完全一样噢!
我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虽然有那么一点别扭,但还是辩解道:“我又不追星。我管他在家里什么样呢,他什么样跟我有啥关系?我反正看的是他在影视剧里的艺术形象。”
昱久脸上又有了笑意,他打字:是吗?岳林说,云溪有一个该上热搜,却从来没上过热搜的铁粉,就是慕容斓歆。
我脑子里突然亮起一个闪电,噢!原来还有这样的大八卦!我笑道:“岳林从津城跑到兰苑,二百来公里,就为了告诉你一个八卦吗?”
他打字:岳林当然没有那么闲。他怀疑我的伤害案跟云溪有关。并且,岳林告诉我一个消息,云溪在年前,参加了一个粉丝见面会。
他打完这句,若有所指地盯着我,好像我会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哪还有脑力去想他的潜台词,云溪可能与昱久的伤害案有关!这个消息已经要把我炸成灰了。一枚巨星,真的会去做这样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吗?他出身名门,功成名就,还有必要去戕害陈家的继承人吗?
昱久又打了几个字给我:慕容斓歆在大街上烂醉如泥,不就是在年前?
第194章 粉丝见面会
“旭哥也不在吗?”我随口问出来。我是真觉得奇怪,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为什么昱哥身边没有别人呢?
视频里,他还是躺在床上,不同之处仅在于,他的头发长长了。他刚才告诉我,年前理了发。我看着这个发型很清爽,很帅气。
他仍然不能说话,通过智能语音念出他打的字。每次跟他视频,我已经听惯了那个智能语音,意识深处,竟然把那当成了昱久的声音,一旦听见那个嗓音,就以为是他在说话。人的惯性思维好强大呀。
他是单手打字,那个语音读出来的话语,就有点慢条斯理。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那个语音不会传达什么字面之外的感想和情绪,却又一再地发现,自己对那个语音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打字:旭哥去跟老韩谈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你那边什么情况?江伯伯初几开张啊?
我回复道:“就是明天,初六开张。师父说,六是个好字,六六大顺嘛。”
他打字:这么说,你的假期到头儿了。我听旭哥说,初三你去跟家人吃饭了?
我其实还不习惯跟别人说我妈妈的事。但还是回复他:“对。他们三口加上我。在一个叫‘飨宴’的地方,吃浙江菜。文广爸爸就是浙江人,他问我想不想学浙菜和苏菜,他说他家里有菜馆,可以找人教我。”
他瞪大了眼睛,问道:王叔叔的菜馆在哪里?不会是在津城开的吧?
我笑道:“其实我也很惊讶的,之前我没问过文广,他们家现在做什么生意。不过,他家的生意都在浙江老家,这个我知道。”
他又问:你想学其他菜系吗?如果你想学,根本不用跑到浙江去,陈家有酒店也有餐馆,想学什么菜系都没问题。
我笑道:“昱久,安德鲁跟你说了吗?你脸上已经开始有表情了。”
他眨了眨眼,眉毛明显地扬起来了,虽然幅度很小。他打字:没有。他们没说过,我有表情。他们只说我吃饭时,嘴巴已经利索多了。
我忍不住笑,说道:“或许是他们还没发现你的表情变化,明天让他们仔细观察一下吧。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分享的对象,“我在‘飨宴’看见了一个人,女人。我觉得她可能是杨汀洲。”
他眼里掠过一些思虑,打字: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皙手腕上的彩色纹饰,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在高速路口堵车,安德鲁非让我下车,去看豪车和美人。可惜那次杨汀洲没下车,我只来得及看到她慢慢合上的车窗。窗缝里我看到了她的手腕,那上面有个纹饰,应该是一朵花,很小,很漂亮,我也不知道是纹身,还是贴纸。”
他眼里的神情似乎有些严肃,打字:只看到了纹饰,看见脸了吗?
我笑道:“看你这么严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见他没有回复,只是等着我说完,我于是收敛笑容,“也是巧了,我在包厢里,看见走廊有个女人走过,她手腕上有纹饰,我就追出去,她扭头对旁边的女孩说话,我看见了她的侧脸。她很漂亮,有气质,有一只特别精致高傲的鼻子。”
他眼里有了一丝笑意,打字:鼻子也能高傲?
我笑道:“那当然了,如果不够美,不够高傲,也不能成为某些人的白月光。”
他晃了晃一双大眼珠子,打字道:看看,是这个人吗?
他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我打开一看,笑道:“就是她!就是她!咦?你电脑里怎么有她的照片啊?这电脑才买了几天……”
他脸上的笑意……他脸上的确是笑意!我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不由自主笑道:“你脸上有笑意!虽然很淡很淡,可是真的是笑!”
他咧开嘴,似是想展开一个笑容,却僵在那里,半天也没有成形。
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又是好笑又是开心,忙道:“别别别,算啦,别那么着急,哪怕是一点点笑意,也说明表情肌有用了,面部神经恢复了。耐心点,慢慢来。”
他僵硬地合上嘴巴,打字:今天上午,岳林跟旭哥前后脚到了兰苑。他来看我,并且很赖皮地说,还需要小研究儿留在身边,协助调查。
我忍笑道:“小研究儿已经被他霸去了!那只小猫这次来津城,一直被他扣在身边,我都还没见到呢!”
昱久眼里有些促狭,打字道:我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这里有杨汀洲的照片。岳林给昱哥、我、安德鲁讲了一些杨汀洲的事,还讲了她亲弟弟杨溪云的事。
他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我打开一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急切地指正他:“昱久,你打错了他的名字,他叫云溪,我的天,大名鼎鼎的云溪,原来是杨汀洲的弟弟!”
昱久也在飞快地打字:没打错。他原名叫杨溪云,艺名是云溪。
我好笑道:“你是失忆人士,所以,你无法理解,我们这些人看见云溪照片的感受。”
他眼含讥诮,打字道:你如果知道岳林为什么会提起云溪,就不会这么云淡风轻地说话了。
我诧异道:“为什么?”
他打字:上次不就是你,从我表姐那里听到八卦,说杨汀洲在国外养着一个孩子,这消息就是云溪透露给杨家其他人的。他在杨家扮演的角色,跟他在电影电视剧里的形象,可不完全一样噢!
我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虽然有那么一点别扭,但还是辩解道:“我又不追星。我管他在家里什么样呢,他什么样跟我有啥关系?我反正看的是他在影视剧里的艺术形象。”
昱久脸上又有了笑意,他打字:是吗?岳林说,云溪有一个该上热搜,却从来没上过热搜的铁粉,就是慕容斓歆。
我脑子里突然亮起一个闪电,噢!原来还有这样的大八卦!我笑道:“岳林从津城跑到兰苑,二百来公里,就为了告诉你一个八卦吗?”
他打字:岳林当然没有那么闲。他怀疑我的伤害案跟云溪有关。并且,岳林告诉我一个消息,云溪在年前,参加了一个粉丝见面会。
他打完这句,若有所指地盯着我,好像我会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哪还有脑力去想他的潜台词,云溪可能与昱久的伤害案有关!这个消息已经要把我炸成灰了。一枚巨星,真的会去做这样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吗?他出身名门,功成名就,还有必要去戕害陈家的继承人吗?
昱久又打了几个字给我:慕容斓歆在大街上烂醉如泥,不就是在年前?
第195章 我要掌控更多东西
“原来,原来,你是想跟我说这个!”小娜娜似乎是恍然大悟了,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
我好笑地打字:对呀!你以为我在跟你聊明星的八卦么?
视频里的她两眼精光,转了几下眼珠儿,又笑成一只小狐狸,她说:“在我看来,还是八卦呀!豪门八卦。杨汀洲有个巨星弟弟,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撑起家族公司的门楣了?难怪她会活成一个灭绝师太样儿!”
我很想跟她一起笑,但跟她笑的不是一件事。她笑杨汀洲,我笑她。不知道是不是我戴了有色眼镜,每次说起杨汀洲,她都有一种酸溜溜的意味。
安德鲁说杨汀洲曾经是我的白月光。我并没有详细问,是哪些事例让安德鲁有这样的判断。反正我已经没有那一段记忆了。杨汀洲之于我,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罢了。
之前,调查我的伤害案,许多线索指向杨家。既然杨汀洲目前是杨家的实际掌门人,那她自然就是重要的嫌疑人。现在,岳林又曝出她有个巨星弟弟,那就是多了一个嫌疑人,仅此而已。
小娜娜对于杨汀洲的排斥,如果是因为我,那不好意思,我可不背这个锅。我都是在今天才看见她的照片,谈什么感情?说什么羁绊?
我打字:看来慕容斓歆是为了云溪,才烂醉如泥。
“那就是呗!”小娜娜怪模怪样地看向一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看我,道:“没想到那个刻薄的丫头,也有用情至深的一面。她跟我年龄相仿,那跟云溪之间,可有着很萌的年龄差哟!呀!杨汀洲还是云溪的姐姐呢!那——也就是说——”她不怀好意地对我眨眼。
我打字:你别看我,我不记得他们中任何一个。
小娜娜似是想要大笑一下,突然又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笑道:“我不能太大声,会吵到菊菊奶奶。”表情一变,她又满脸八卦道,“这么说,杨汀洲应该已经三十几岁了?居然一直没有结婚,她——是不是在等谁呀?或许,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哇、哇、哇!八卦的味道!真香!”
不理她扔过来的意味深长的小眼神,我打字:认识我之后,你是不是走进了故事里?但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处于光怪陆离的机缘巧合中。
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儿,道:“对呀对呀,认识旭哥之后,我曾想,哎呀,我居然会认识一位IT精英,原本,我跟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最复杂的立交桥那样的,即使有交叉点,中间也隔着好几层,看得见,走不过去那种。就更不要说认识你了。你我原本应该生活在两个平行空间里。”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打字:原本没有交集的人,却见面了。是不是应该感谢小三子?
她笑道:“小三子最近很寂寞吧?你动不了地儿,旭哥忙,安德鲁也忙自己的事。要不要把它送到我这边来?菊菊奶奶的小院子很严实,小三子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跑,一定很开心。”
我赶紧打字:它也去津城?那你帮我问问姥姥,让她老人家把我也接收了吧?
“你?”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你连轮椅都不能坐,还是歇了吧!菊菊奶奶的小院子,可住不下你这尊大佛,又是医护又是营养,得跟来多少人啊?我听旭哥说,栗博士的老师对你很感兴趣,想把你当成小白鼠儿,好好研究一番。你要为那位漂亮国教授的科学研究事业,作出巨大贡献了!恭喜你呀!”
我打字:小娜娜,你过分了啊!你在伤害一位残疾人,要不要这么没有公德心啊?
她那边笑得很开怀,虽然一直压制着,没怎么出声。她慢慢收敛笑容,竖起食指压在唇上,道:“不开玩笑了。我听旭哥说,你的手臂和腿都能够小幅度地活动了,可见,复健很有效果。昱久,你要好好配合栗博士,早一天坐起来、站起来、走起来。哎呀哎呀,你会成为行走的励志大片!”
跟小娜娜结束通话后,我继续下午开始的画,那是一幅山间雪景。用绘图软件作画,比较容易修改,但是颜色过渡上还存在问题。我在网络上找到几个同好的群体,希望能够跟他们学到更多技巧。
旭哥回来的时候,我几乎睡着了。他轻轻帮我拿掉耳麦,看到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柔声道:“抱歉,跟老韩聊起来,忘了时间。”
他说着,帮我揉搓着耳朵。由于我不能自己调整耳麦,戴时间长了,耳朵附近会发麻,会疼。
我用目光问他俩聊了些什么。
他一边帮我关掉电脑,收起支架,一边缓缓说道:“老韩希望我明天去骨科医院,劝劝咱们的父亲大人。爷爷奶奶希望他能够回到兰苑来修养。这边设备齐全,人手也好安排。如果他执意要去津城,跟堂姐住在一起,会有很多问题。毕竟堂姐家里只有两个卧室,住不了复健师和营养师。”
说到这里,他跟我对视了一会儿,道:“我想录制一段你的视频,给他看看。或许他能拾起一点点亲情,放下执念。”
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关注我的反应,我其实有些好笑。一直以来,都是他对那位父亲更排斥。相比较起来,我这个失忆人士,真的无所谓。如果我的惨兮兮能够唤醒那位父亲的父子之情,我并不在意。
他帮我调整了一下枕头和被子,在床前坐下来,勾起嘴角,算是笑了。然后,他说:“昱久,我知道,你不会反对。可是,我要跟你说的是,虽然我跟老韩聊得很热闹,但我并不想去见那个父亲。我只是知道,爷爷奶奶希望我去做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去做这件事呢?”
对,他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他耙了两下头发,脸色晦暗地说:“昱久,我以为自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初在公司里,我只想做技术,是上司硬把我拉到管理岗位的。可是到了今天,我发现自己不想再做技术了,我只想站到最高处。几个月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保护一些人,为了报复另一些人。现在,我突然发现,我要掌控更多东西,为了这个目的,我愿意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跟那个父亲见面,甚至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