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因为你吃了胡萝卜吗？
“Andrew，昱久叔叔还没醒吗？”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吵醒了我的浅眠。
刚才，我被小郭喂了一些吃的喝的，胃里很不舒服。整个喂食过程，也让我感到很疲惫。
我跟那些真正的深度昏迷者不同，我有触感，所以对于被鼻饲很反感。但我又不能拒绝，唯一的办法是，赶紧醒来，自己用嘴巴吃。
刚才那个小男孩，对于安德鲁这个词的发音非常标准，有着英国小男孩儿的贵族口音。
“对呀！杰夫，你不要碰他哈。医生指定了，只有几个人可以碰昱久。”安德鲁坐在我的右手边，轻轻地揉搓着我的手。
“医生为什么指定了你？因为你吃了胡萝卜吗？”男孩悲愤地问。
安德鲁笑道：“没错。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妈妈。我不仅爱吃胡萝卜，我还爱吃菠菜、芹菜、紫甘蓝，颜色鲜艳的蔬菜我都爱吃。这几种菜，你是不是都不吃啊？”
“我才不在乎呢！”小男孩更激动了，“我妈妈总是跟我说这个句式。你如果吃了胡萝卜，大家都会喜欢你。你如果吃了芹菜，大家都会喜欢你。我才不在乎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就做个坏孩子好了！哼！”
安德鲁笑道：“既然都不在乎了，还那么大声干什么？过来，杰夫，我看着你，你就可以摸摸昱久叔叔的手了。过来吧。”
噔噔噔，小男孩跑到安德鲁这一边，小声儿问：“医生不会知道吗？”
安德鲁正经道：“如果你就这样摸，医生当然会知道。但是现在我在你手上吹一口气，你的手上就有了胡萝卜的香甜味儿了，再去摸昱久叔叔，医生就不会知道了。”
“你吃完胡萝卜，没有漱口吗？”小男孩问。
安德鲁的舌头，打结了一下，说：“什么呀？吃了胡萝卜，就能拥有这样的魔法了，知道吗？你要不要摸了？”
“要。”杰夫干脆地答应，又问，“是不是吃了胡萝卜，再摸昱久叔叔，他就会更早醒来？”
“答对了！”安德鲁打了个响指，说，“来，我先检查一下你的手，嗯，还不错，我闻到了洗手液的花香味儿，你真的好好洗手了。你很棒，你摸过之后，昱久叔叔或许就醒了。”
一个肉乎乎热乎乎的小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慢慢向指尖挪动。
他轻声儿地说：“Andrew，昨天，幼儿园的美女老师索菲，教给我们一个新的魔法。她说，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发誓，就可以得到小礼物。那我用一下这个魔法给昱久叔叔，好不好？”
“好！”安德鲁郑重地说，“如果你这个魔法有用了，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杰夫豪气地说：“那当然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叔叔了，我常常跟幼儿园的小女生们说起你，我就说我有个叔叔叫Andrew，他是个最厉害的魔法师，他能让小研究儿站起来！”
安德鲁笑起来，说：“先别说这个，赶紧用一下你的魔法吧！”
“好！”杰夫握住我的指尖，郑重道，“我用我的‘眼镜蛇’发誓，昱久叔叔一定会很快醒过来！”
我也希望小杰夫的魔法能够管用，这样他就会成为幼儿园里面的大魔法师了。我奋力地抓了一下手指。
杰夫倏地松开他的小肉手，叫道：“Andrew，魔法灵验了！”
安德鲁马上扑过来，道：“哪一个哪一个？杰夫，他的哪一个手指动了？”
“这个！”杰夫用他的指尖按住我的食指，说，“它刚刚这样动了一下。”
我想，大概他用自己的手指模仿了一下。安德鲁“嘘”地一声，说：“我们再仔细看看，他还会动吗？”
我又用力地去抓手指，但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动了。包括刚才杰夫说的那次，我也仅仅是抓了一下，没有寄希望，不想真的动了。
“是真的动了吧，杰夫？你看见了吗？”安德鲁激动地问道。
杰夫那边道：“是我的魔法灵验了！我是魔法师了！”
安德鲁道：“对对对，你是魔法师了，快去叫大人们过来，就说昱久叔叔醒了！快去！”杰夫答应着，噔噔噔跑出去。
“昱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安德鲁颤抖着嗓音道，“听得见的话，你就再动一下右手食指。”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划动了一下指尖。动了！我自己感受到了！我的食指指尖，感受到了在床单上的轻微划动。
“你真的醒了，昱哥！我就知道，”他又开始哭唧唧，“我就知道，你会醒来。而且，上次你的手指动也是我发现的。昱哥，你能不能连动两次啊？”
我试了一下，没实现。
这时，噔噔噔脚步声传来，刚才小家伙跑出去就没关门。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说：“Andrew，我妈妈在哭，我爸爸也在哭！”
“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安德鲁骤然站起。
“在太姥姥的房间里。”杰夫喘着气说。
第152章 像唐伯虎的那几个兄弟
“江伯伯，今天由我掌勺吧？您在旁边看着，您看着，我心里才能踏实点儿。”
“好啊！”江伯伯放下手里的东西，跟我对调了位置。
客人还没来，要把一些需要提前过油焯水的食材处理好。这些最寻常的工序，只是看上去简单，如果想要保留更多营养成分，保证最佳的口感，呈现最漂亮的菜色汤色，火候自然是天大的事儿。
江伯伯已经跟我念叨许多遍了，今天就没再说话，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我做事。
“老板，外面来了一位女客，带着一个小孩。老太太和老板娘正跟着说话呢！”阿明跑来报信，鬼灵精地给我递眼色。
我赶紧说：“伯伯，您也看了我这么半天，火候和顺序都没错吧？放心吧，快去看看谁来了。”
江伯伯穿戴着厨师的白衣白帽就出去了。我在心底暗笑。
阿明去而复返，道：“娜姐，那位姐姐也太漂亮了！跟圈儿里的艺人有的一拼。她是谁呀？”
我瞥他一眼，笑道：“快别提那些艺人了，你知道哪个是做的假脸？这位姐姐可是原装儿的，开眼去吧你！她是老板的儿媳妇儿。”
由于还没客人，志清那边闲着，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不自禁地说：“做梦都梦不到。”
阿明一巴掌撸在他的头顶，道：“头发洗干净了吗？再让我看见掉屑，就扒了你的皮！娜姐好说话，我可是眼里不揉沙子！被退货的话，别回头又跟我哭！”
哟！这个阿明还管着志清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呀！
担心他们有规矩不能说，我也不问他们的事。我只跟他们要求，让他们自然一点，小伙计就该有小伙计的样子，别露出自己是练家子的底细。
我想他们小小年纪就能出师做事，一定是同伴中的佼佼者，过来端盘子洗碗的，或许会觉得委屈。
但是，多少威名远播的大老板，都曾经有过微贱的时刻，如果小事都做不好，大事就轮不到名下了。
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的。看上去倒还不错，做事很认真，眼神儿也伶俐。
我想，旭哥根基尚浅，这些人手，怕都是老韩派出来的。老韩的风格，我多少了解一点，谨小慎微，不肯让别人揪住错儿处。
周末的上客时间，会晚半个小时左右，这会儿，我做完了眼前的事儿，从玻璃窗看出去。
大堂里，菊菊奶奶和江伯母都坐着，林老师站在中间，江伯伯摘了厨师的高帽子，追着小孙子跑。小家伙虎头虎脑地，就是身上没肉，比照片上还显瘦。
上次去室内游乐场玩，我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叫江君，小名叫君君，四岁半。
林老师说她跟江老师念研究生期间结婚，意外地有了这个孩子，担心导师不高兴，一直不敢说，就带着五个月的孕肚，去论文答辩。
后来，她挺着大肚子去看望导师，老师和师母居然特别开心，还帮她介绍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林老师说，尽管自己的脾气不好，但是运气一直很好，一再地遇到贵人相助。
我问她跟江老师怎么认识的，她笑道：“是他走了狗屎运！”
我笑出来，她又来阻止我，恨不能直接来捂我的嘴。她窘道：“都怪他，气得我想了好些难听的话，来骂他，我以前根本不会骂人，现在倒好，张嘴就来。可是他就是不松口，无论怎么骂，也不答应离婚。”
我笑道：“江老师才舍不得呢！”
她也笑，看着小江君在设施上，跟别的小盆友聊天，她说：“好在君君没见过我骂人的样子，不然我后悔都没脸哭。”
“君君真会长，净遗传你跟江老师的优点。”我由衷赞叹，“长的漂亮真的是上天的恩赐，在人群里总是最受瞩目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你这话也不全对，”林老师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男生喜欢。”
我诧异地瞪大眼睛，道：“江老师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她脸上泛红，嘴上却没有扭捏，她说：“他就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那个人。”
我都蒙了，冲口而出，道：“从小到大，你周围的男生都是瞎的吗？”说出来了，我突然有了醒悟，“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都不敢说。你太漂亮了，学习成绩优秀，性格也骄傲，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见到你就自惭形秽了。”
她大方地承认，道：“或许吧。所以，江伟盛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想，至少他敢跟我说出来，就说明他是个有胆的。”
我从心底佩服，笑道：“江老师这辈子哪怕就这一回有胆，我也佩服他一辈子！”
林老师笑起来，道：“可不是，他就有胆了那一回。事后还跟我承认，自己喝了一杯白酒，才跑过来说的！”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江老师也有这么搞笑的一面。
林老师眼里都是笑，说：“我是毕业两年后又考的研究生，所以比他大。但我们俩硕士是同一届毕业。那年研一刚入学，在津高校联合办了个中秋诗会，他在诗会上朗诵了自己写的诗。舞台上灯光布景氛围特别好，他穿着古装，摇着折扇，挺像唐伯虎那几个兄弟的。”
我又忍不住笑，林老师幽默起来，也是没谁了。不说像唐伯虎，只说像唐伯虎的那几个兄弟。
“后来，他穿着戏装就跑来找我，说那首长诗是写给我的，因为他喜欢我。”林老师的美目里闪烁着一点泪光，她笑道，“可是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然后他才说，他是我师母的学生，在师母那里看到过我的照片。又从师母那里了解了我的所有情况。后来，师母也跟我承认，她是有意要撮合我们俩。”
第153章 陈氏不能放弃利益
“小娜娜，给你说个好消息！”安德鲁独特的哑嗓子在沙发那边响起。
而我床边，是栗博士和小郭。安德鲁按了铃声把他们俩叫过来的。那个贵族口音的小杰夫，已经跑没影儿了。
刚才，安德鲁是给老韩打过电话的，那边并没有多说，但显然这么半天也没过来人，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绊住了。
比我苏醒还重要的事，想着也不多。曜久夫妇在老夫人跟前哭，似乎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小娜娜，这回是确定的。”安德鲁那边还在跟小娜娜说笑，“一会儿等栗博士检查完，我跟你视频，让你看看昱哥的手指是怎么动的。”
“昱少爷，请您试试其他手指可以动吗？”栗博士在我身边道，“左手的食指可以吗？”
我当然是尽力了的，但是，其他手指都没有动。栗博士安静了半晌，又让我动脚趾，最终也失望了。但也有让他开心的事。
他对小郭说：“尽管其他部位还不能动，但是他大脑是清醒的，能够跟咱们交流，虽然只能用右手食指，幅度也特别小。但是，无疑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并且，只是一个开始。”
小郭道：“栗博士，之后的复健按摩需要调整吗？”
“暂时不需要。等我跟老师联络一下，再说。”说完，栗博士的脚步声远去了。小郭往我手上涂了按摩膏，开始轻轻地按摩。
安德鲁那边已经结束通话了，过来坐在窗前，说：“昱哥，小娜娜那边走不开，最近不会过来看你。但是，我可以在这里陪你。我已经给我妈发了消息，让她把我的所有书本都送过来。之后我就在你房间里复习，咱们兄弟俩一起努力。争取，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你也能站起来。好不好？”
之后，安德鲁去跟两只猫玩。小郭帮我按摩的过程中，我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感到床前是坐着人的，但是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又动了一下食指，果然动了，并且不再像之前那么费力。尽管栗博士没说，我也知道，我所谓的费力，并不是真的在费力，只是我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让食指有一个很小的移动。
“你醒了，昱久？”是旭哥，他居然跑回来了。那么，小娜娜跟他一起回来了吗？我又动了一下指头。
他握住我的手，说：“昱久，别着急。循序渐进，会越来越好。”
噔噔两声，两只猫都跳到我床上，打着呼噜趴在我手边。旭哥大概去撸了两下猫，俩猫都低声地叫着撒娇。
然后，旭哥开口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刚刚，你一直在睡觉。我傍晚的时候就赶回来了，是老韩给我打的电话。晚饭后，老夫人跟我聊了很多，爷爷也在旁边听着，我没想到，老头的脑子反应还听快的。”
于是，旭哥给我讲了今天在兰苑发生的事。
事情并不复杂。曜久前几天跟老韩打探消息，应该也跟老韩有过求助。至于老韩是怎么跟他说的，别人都不得而知。旭哥猜想，老韩帮曜久分析了利弊得失，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老夫人的助力。
据老夫人跟旭哥说，曜久在调查旭哥和我的两个案子时，意外发现他的舅兄（也就是他妻子的哥哥）参与其中。当然，由于他本身也并没有机会靠近大宅和兰苑，才不能造成更大的危害。
具体来说，曜久的舅兄在我的案子里，提供了我的行踪，并且把我骗到预先布置好的陷阱里，协助一群打手将我迷晕。戴孟绮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晕倒。他们是播放了预先录制好的录音。
老夫人跟旭哥说，曜久的这位舅兄也是个蠢人，受到有心人的蛊惑，其实得到的好处有限，又在各方的调查中，被第一个推出来顶雷。
如果他不能指认出更大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要被当成主谋治罪。并不是警方或检方要这样做，而是陈氏要这样做。
基于对形势的整体考量，最让老夫人忌惮的，是与对手的多方博弈，陈氏不能放弃利益，而追踪不确定能不能找到的证据。
老夫人说：“对手能够做出这么狠的杀招，肯定是经过了精心计划，周密部署，不会让我们轻易接触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所以，为了利益最大化，还是需要暂时放弃最核心的调查。等待更恰当的时机。”
旭哥能说什么呢？他自己的案子被压下，等待时机。我的案子查到这个程度了，还是要压下，等待时机。不是不要正义，而是不能放弃陈氏的利益。陈氏的利益，说到底就是旭哥、我、曜久的利益。
这就是各大家族之间解决问题的惯例。陈氏不能不顾惯例，老夫人不能，旭哥更不能。他现在在陈氏还没有发言权。
旭哥跟老夫人提出：“对于干扰了昱久、我和我姥姥的机器，您是怎么看的？”
老夫人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头说话了：“昱儿……”
老夫人解释说：“你爷爷的意思，现在最关键的事，就是昱儿的复健。至于那些找不到证据的事情，还是等待最佳时机才行。”
“其实没错，”旭哥说，“我们没有证据指责萧教授，就更加不能找到萧教授的指使人。萧教授是一个医痴，有目共睹，说他为了什么利益去害人，谁都不会信。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脑电波被干扰。”
第154章 他一直没有再婚
“昱久，我来看你啦，我是小娜娜。”说着，我握了一下他的右手。他的食指和中指同时动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我的手心。
我眼里突然就湿润了，终于可以和他本人互动。不再是用猫的身体，也不是旭哥的身体，真的是他本人呢！
“你好腻害呀，昱久，真的在一天又一天地努力，在恢复！”说着说着，我的鼻子又酸了，泪水滑下来，“是不是，再过几天，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用食指点了点我的手心。我坐下来，打开床头柜上的按摩膏，帮他揉手。揉着揉着，我就有点止不住泪水，怕他听见，赶紧悄悄用袖子沾去泪痕。
我不愿意多想，自己为什么止不住泪水，因为越想就越止不住。我想跟他说点开心的事，岔开自己的思路，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情绪。
“昱久，我告诉你，我要正式跟江伯伯拜师啦！”我笑道，“是菊菊奶奶帮我看的日子，说是冬至节的时候，最好。那一天，菊菊奶奶要主持仪式，江伯伯要摆酒招待亲朋好友，还有街坊四邻。”
他的食指敲了三下。我笑道：“你是在说‘祝贺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旭哥是个坏银，他就不看好我拜师这件事。嘁，我懒得说他了。”
他的食指又横向地划动两下。我正琢磨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又把食指抬高，一直抬高。虽然，他的食指比中指灵活，但是幅度也很有限，他竭力地抬高，也不到两厘米，手指还因为要维持那个高度，而颤抖。
我突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按下了他的手指，自己抹着眼泪，吸着鼻子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这眼泪还挺咸的，或许，是很久没流泪了吧。”说着，我又笑起来。
然后，我换到另一边，帮他揉左手。他的左手还不能动。
我擦干净泪痕，长出一口气，说：“你别惹我哭了噢，我现在有好几个靠山，还有好几个跟班儿。老韩派了四个人保护菊菊奶奶和我。有一个不露面，另外三个在江家小吃当小伙计，可听话了。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右手的食指敲了两下。我回应道：“对，我这边你就放心。然后，你这边，就努力地做复健，早日睁开眼，坐起来，站起来。然后带着小三子和小研究儿去看我。”他的食指敲了一下。
我想起，他被慕容斓歆丢掉的那次，他以猫的身体，给报警中心打电话，就是用敲击法来跟民警交流的。他还发明了猫语，让小研究儿给我发微信。他是一个聪明又善良，勇敢又温柔的人。
“昱久，旭哥是个坏银。”我笑着跟他吐槽，“他用微信把我骗出来，拉起我就走，还要我跟菊菊奶奶打电话说，我妈妈那边有事，我今天赶不回去了。他是有什么事呢？还要瞒着菊菊奶奶？这个坏银！”
“你们俩说我什么坏话呢？”那么巧，旭哥就在这时走进来。
我回头看着他，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问：“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要我跟菊菊奶奶撒谎。”
东方旭的发型有了变化，不是他之前那随意的平头、板寸了。这发型配上他的西装领带，显得他脸更冷冰冰了。
不由得，我就想到，他这身行头如果穿在昱久身上，再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一定很帅很阳光。其实我没见过昱久本人的笑。也不对，在照片上看见过他的笑。就是很帅气阳光的小鲜肉形象。
而旭久，不苟言笑的样子，虽然也是那张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但就是一块红红白白的冷鲜肉，亲近不起来。
东方旭开动那套茶具，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是我姥姥最先发现的，她给我打了电话。后来你身边的阿明，给老韩传了照片过来，才有了后来的调查。”
“奶奶发现了什么？阿明又传了谁的照片？”我莫名其妙道。
他表情有一点软化了，缓缓道：“你的那位朋友，林老师，她是我的二姐。”
我心里“咚”地一声，差点叫出声，这是什么情况？我失声道：“你确定吗？有确实证据吗？做了DNA？”
他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道：“我姥姥自然只是猜测，觉得像，毕竟已经走了快三十年，那时，她还仅仅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她的儿子长的像我跟昱久，你没发现吗？”
我点点头儿，道：“是有点像，但是我哪能想到这一层呢？我以为，漂亮的小男孩大概都是那样的吧。”
东方旭摇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就这么遇到了。”他愣了一小会儿，马上又接着说，“阿明传给老韩照片，只是例行公事，但老韩是个细心的，就给老夫人看了那张照片。于是老夫人派老韩亲自跑了一趟林老师的老家。”
“找到李大坤了！”我惊叫道。
旭哥点点头儿，道：“老韩并没有惊动他。他正在给小学生讲课。他在那个大山里的小学校，做了快三十年的老师。很有名，但是一直不要任何荣誉，也不要调动。”他又叹息道，“他一直没有再婚。”
我想象着李大坤扯着小时候的林老师的小手，跑到大山里躲起来，真的是隐姓埋名，不让外界知道他们的任何消息。
“还有一件事，”旭哥阴沉着脸道，“昱久也还不知道。林老师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我叔叔和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他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苦笑道，“之前我跟昱久在二夫人那里，发现了她女儿的照片，我们还奇怪，传说中她的女儿在婴儿期就夭折了，怎么会出现三四岁女孩的照片。”
我看见昱久的右手在抖，忙走到床那边，伸手握住。
旭哥接着说：“我叔叔的工作性质，不允许他再生，是老夫人默许下藏匿了女儿，准备再生儿子，却一直没有再怀孕。于是抱养了我的双胞胎弟弟。”
我紧紧地握住昱久的手，舌头直打结，语无伦次地问出来：“老夫人不知道，你跟昱久是双胞胎兄弟？她一直以为，二丫头是找不到了，不知道是被李大坤带走了？”
东方旭点点头，说：“直到老韩找到我。老夫人才知道，我叔叔和我父亲曾经有过联系，还完成了儿女的交换。原本，老夫人以为昱久是别的女人代孕的。”
（第一卷完结）
第155章 那我就接受了
“昱哥，小娜娜穿上厨师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安德鲁兴致勃勃地，对着微信视频为我做直播。
是的。今天是冬至节。小娜娜要跟江伯伯正式拜师。仪式在江家小吃的大堂举行，由姥姥主持。
对，我也叫那位老太太为“姥姥”了，我跟旭哥是双胞胎兄弟，我们的母亲就是姥姥的独生女翠翠。
听小娜娜说，姥姥知道真相后，内心一定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虽然她又认回来一个外孙子，但她心心念念近三十年的“二丫头”，跟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老人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她的翠翠会因失去“大丫头”而疯癫。因为，翠翠用自己的一个儿子换了个养女，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坠楼而亡！
没有谁能够代替当事人去伤心，小娜娜最近都很谨慎，担心姥姥会发生什么意外。好在，老人家跟之前几次经历悲剧之后的表现一样，坚忍又克制。
小娜娜给安德鲁发微信：我明明知道菊菊奶奶在经历打击，可是我仍然没心没肺地希望奶奶能面带笑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能够少担心一点，置奶奶的切肤之痛于不顾。
安德鲁给我念完了这段话，然后半天没动静。最后，像是搁浅的鱼儿又回到了水里，缓过一口气，他说：
“昱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他叹息一声，又道，“也是。如果你的求生意志不够强悍，我也就没办法跟你感叹这些事了。我早就说过，昱哥你出事后，我这脑子一直是蒙的，一方面知道你遭遇了灭顶之灾，另一方面，却麻醉着自己的意识，认为没到最坏的地步。”
他就这样，滔滔不绝地跟我说了很久，他的震惊、他的恐惧、他的慨叹。
而我，给他的回应，仅限于移动一下右手的食指，幅度还很有限。
不过，就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在安德鲁的帮助下，我用右手食指，借助手写屏，可以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安德鲁欢快地把我写成的第一个字，截图发给所有他认为会为此开心的人。
他说：“昱哥，他们看见你的这个字，眼泪都会掉下来。我感觉，就跟我妈说的是一个道理：我一岁时，自己迈出去的第一步，让她哭了一下午。”
其实，我很没有他的感动和激动，因为我写的这个字，实在是太简单了，就是一个“人”字！
所以说，安德鲁是一个很有艺术细胞的神经质，很细微的小事，会被他渲染得天花乱坠。我算是领教了，他深入骨髓的无厘头。
“喂喂喂！”耳边突然响起安德鲁的哑嗓子，“昱哥，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对了，安德鲁还在给我实况转播小娜娜的拜师礼。
我触到手写屏，费了一分钟时间，写了两个字：“吵”、“累”。我的意思是，他把视频的声音放得太大了，仪式还没开始，一些七嘴八舌的闲聊天，其中多数的嗓音还是我不熟悉的，太吵了。我听着有点累了。
“昱哥，你嫌我话多了？”安德鲁有点委屈地问道。他第一次有了这个认知，可惜还是错的。
这时，响起一声猫叫，同时，我的右手食指，被猫舔了一下。我熟悉这叫声，是小研究儿。虽然我听不懂他在叫什么，但是，每次听到他的叫声，我的脑子里就会反映出一个画面。
刚开始我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次数多了，我明白了，我的意识在猫脑子里盘桓了那么久，看来，还是留下了某些痕迹。
小研究儿刚才这一声叫，我脑子里跳出来的是岳林的形象。
对，跟安德鲁视频通话的虽然是小娜娜，但现在，拿着小娜娜手机，播放现场影像的，却是岳林。
上次，二叔（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不是我父亲）和老韩的对话里，提到岳林梦寐以求的是做刑警。
不知道什么阴差阳错，让他做了片警。因为他是城铁派出所的片警，旭哥的车祸，才会发生在他的片区，他也才有机会认识小娜娜。
而旭哥和我的案子，都是在岳林的不懈努力下，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从这个角度说，他确实有当刑警的素质。
小研究儿跟我提到岳林，我猜他是又想起了他的手机和锁屏图片。虽然我答应过小研究儿，给他买相同的手机，并把那个锁屏图片传过来。
但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旭哥为了公司的事，忙得经常好几天没消息。我也有两周没抢占猫的身体了。这么复杂的意思，以我的不太灵光的食指，肯定是表达不好的。
何况，整天围着我转的是安德鲁，他还不知道我能够钻进猫的身体里，跟他可以有更加顺畅的交流。
旭哥担心安德鲁的神经质性格，怕他一旦知道我能够顶着猫皮到处跑，会兴奋过度，忍不住说出去。比如给他输送各种豪门八卦的健仔，很有可能成为他的炫耀对象。
拜师仪式终于开始了，嘈杂的人声静下去，姥姥的声音响起：
“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我孙女杜娜向江师傅行拜师礼，感谢大家前来观礼。”掌声响起。
掌声停歇后，姥姥又说：“现在有请江师傅和江师母上座。杜娜给师父师母敬茶。”
安德鲁在我旁边解说道：“江爸的漂亮儿媳妇出场了，给了小娜娜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盖碗儿。”
“师父喝茶！师母喝茶！”小娜娜的声音，难得的一本正经。
“来，娜娜，接着，师父师母给的大红包！”这个是江伯母的声音。江伯母的话音未落，人们都笑起来。
小娜娜的正经语气也破功了，貌似怯怯地说：“那我——就接着了？”
姥姥笑道：“接着吧。之后好好孝敬师父师母，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记住了吗？”
小娜娜一叠声儿地说记住了记住了，又惹起众人的笑声。然后，江伯父带着小娜娜拜祖师爷。
安德鲁解说道：“江爸的漂亮儿媳妇摆了两个厚垫子，师徒俩一前一后地跪了，叩首，敬香。”
安德鲁两次提到江伯父的漂亮儿媳妇，自然就是林春晓老师。她是我二叔二婶的亲生女儿，这事儿，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
据旭哥说，这是二夫人跟老夫人求来的。我们猜测，她是担心女儿埋怨她当初的遗弃。虽然送养的人是亲伯父，可怎么说都是伤感情的事。
不知道二夫人要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第156章 你们江老师
“在看谁的微信啊？这么投入？”耳边轻飘飘地语声响起，虽然突兀，却不会让人受惊。这是大美人林老师在说话。
我一闪眼，看到她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呢子大衣，同色的大毛领儿绒绒的，衬得她的眉目如画，真的是让人看了就喜欢。
自打知道她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我就为她的脾气秉性找到了根源。自然二夫人应该不会像林老师，那么直接地发脾气，但骨子里的傲气凌厉却一点都没差。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林老师，就觉得她有点眼熟，她的长相糅合了二爷夫妇的特点，并不特别像哪一个，知道的，才会觉得越看越像。
“春晓姐，”我拉她坐下来，看看她身后，问道，“江老师和君君呢？不是说要一起出去玩儿了吗？”
林老师也随着我看了一眼门外，翘起嘴角儿，似笑非笑道：“昨天玩了一天了，今天他说来给爷爷奶奶帮忙。在胡同儿口碰到爷爷，君君跟爷爷告状呢！”
看着林老师顾盼生辉的眼神，就知道，这两天她跟江老师相处不错。我也不好说破，就好奇道：“君君告谁的状啊？”
“自然是告他爸爸的状。”林老师摘下皮手套，搓着一双有点苍白的手，说，“昨天去亲子学校，看到战车模型，他就想买，他爸爸嫌贵不让买。”
“江老师这回不好办了，君君有爷爷撑腰。”我笑道，同时伸手去摸摸林老师的手，惊异道，“姐，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握住我的手，道：“哎呀，娜娜，你的手真热乎，快给我焐焐。”她美目流盼一下，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年轻不懂吗？月子病。”
想到林老师曾经跟公婆关系紧张，我也不敢多问，只说：“那一会儿我给你写几个食疗的方子，你回去自己炖汤喝。这季节刚好，热乎乎的，又解馋又暖身。”
她突然想起什么，抽出手，道：“哎呀，你说解馋，我带了两块点心给你。”她说着，打开脚边的大红礼盒纸箱子，拿出一个粉嫩底色印着心形图案的小纸袋，塞到我手里。
我有点蒙，吃的，点心，我自己都会做，林老师何至于这么稀罕地给我带过来？难道是有名的点心铺的？有名的师傅做的？林老师貌似对美食没什么研究，怕是不会知道名店名家在哪里。
我打开纸袋子，见是三块花朵样的白皮点心，笑道：“姐，你这是专门买给我的？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她的美目里有点小尴尬，道：“你想得倒美，我给谁买过点心？”她心虚地看看门外。菊菊奶奶和江伯母原本在外面晒太阳，现在可以听见孩子笑，大人们说话的声音。
林老师压低声音道：“实话跟你说，我连公婆都没给买过点心。”她抿嘴儿一笑，又说，“是昨天在亲子学校里，坐旁边的一位妈妈当交换礼物送给我们的。我们三口儿吃着好吃，君君就说留下三块给娜娜阿姨，让阿姨学学，做一样的点心出来，以后，就能经常吃到了。”
我笑起来，道：“也不知是谁想得美，这是要无本万利地让我变魔术吗？我学不会怎么办？”
林老师也笑，两眼闪着愉悦的星星，说：“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
我放下纸袋，拿了一块点心，先送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又掰开来，仔细看了看，再凑近了闻，然后才放了一小块在嘴里，是真的好吃。
但经过我的闻香品味，大体知道是放了什么东西，使点心特别不一样了。我对林老师点点头儿，道：“嗯，是个高手。等我下午闲了，做起来试试。”
林老师眉飞色舞地，仿佛她帮我挖到了宝藏，说：“就知道你会感兴趣！”一边摸出手机，打开照片，送到我眼前，道，“看看，这就是那位巧手妈妈。”
画面上是林老师跟一位美女妈妈的自拍照。这位巧手妈妈——老熟人啊！不对，也不是很熟，但是早就认识了，是真的。
芸姐姐！怎么会是她啊！她不是家在京城吗？怎么会来津城上亲子学校呢？
林老师并没发现我的异样，她又翻了一张照片给我，是君君和马可的合照。对，两个小家伙年龄差不多大，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小童星，各有各的俊秀，各有各的精致可人。
“是不是很漂亮？妈妈跟孩子都很漂亮？”林老师拿回手机，自己又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姓名，就是两个孩子相互知道名字。但我觉得她真是一个好妈妈，又是一个特别容易相处的温柔女人。”
这个我能理解。林老师性格原因，不善与人相识相处，遇到一个像芸姐姐那样的高情商，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心里充满感动，以为遇到了最难得的知心朋友。
我把手里的那块点心吃完，笑道：“春晓姐，我看出来了，你们三口这趟亲子学校，课上得很成功。”
她点头儿，眼里的小雀跃被她压抑了，装作很稀松平常的样子，说：“好像，是有点效果。就是你们江老师笨手笨脚地，被别的爸爸比下去，还不算，差点摔到君君，吓得我现在都还在后怕。”
谁们江老师啊？这就是林老师的别扭到可爱的地方。江老师明明是她家的，总是一口一个你们江老师，我又不是桂桂，可不敢当自己是江老师的学生。
说到江老师这个笨手笨脚的爸爸，我想起马可的爸爸，在兰苑见过两次，貌似年龄有点大，面目冷峻，只有在看向芸姐姐的时候，目光才会柔和下来。
看着还在翻看手机照片的林老师，我问道：“这种亲子课堂，全都是一家三口参加吗？”
林老师点头，眼睛却还是看着手机，说道：“对呀！都是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根据孩子的年龄分班，然后设计各种亲子游戏环节，有人全程指导，如何提升游戏技巧。然后，所有游戏之后，有教育专家做总结。”
“全程指导？每个家庭都有人全程指导啊？那这课程得多少钱啊？”我简直不敢想像，这课程的费用要多高。
林老师眼里并无异色，平淡地说：“当然贵呀。孩子只长大一次，如果咱们不会做父母，那不是就耽误了孩子一辈子吗？所以，多贵都值，对不对？”
第157章 意想不到的危险
“昱哥，今天是元旦了。新年快乐！”安德鲁说着，坏笑道，“给你来一份新年礼物吧！”
他话音未落，我的右手背上一凉，激得我想抽手躲开。当然，现实很骨感，我的手没动，只有食指，反射性地跳动了两下。
安德鲁大笑起来，道：“你肯定想不到这是什么。这是冰凌。前天不是下了一场中雪吗，昨天下午就晴天了，房顶上的雪一直在化。今天早晨，我在房檐看到好几个冰凌，给你挑了一只最长的！”
说着话，他又在我手背上冰了一记。我想象着他拿着长长的冰凌，两手都是融化的冰水，突然就很想喝水。
自打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我的触觉、听觉、嗅觉逐渐恢复了，右手食指可以划手写屏，然后，就再没有其他进展。
现在，我突然想喝水，这让我心里充满希望。或许，是我的味觉、和面部神经有起色了，那将是又一个功能恢复的大跨越。
我弹动了两下手指。这是安德鲁跟我的约定，这个动作表示，我要手写屏。
他还在唠叨自己的冰凌，倒也把手写屏塞到我手指下面。他说的是：“昨天，老韩大晚上地叫我去看，说房檐上可能要结冰凌。今天早晨……，等等，你写了什么？”
我写的是一个“水”字。
他顿了一下，说道：“昱哥，你写的是一个‘水’字吗？”
我点了一下手指，又写了一个“口”字。
他怪叫一声，问道：“昱哥，你是想喝水吗？那我得问问栗博士。”
安德鲁按了呼叫铃，跟栗博士说了我要喝水，栗博士说等一下，他亲自来解决。现在，还没到栗博士帮我治疗的时间。
安德鲁的脚步声进了里间。然后，两只猫懵懂的被吵醒的声音传来，安德鲁哑着嗓子哈哈地笑着，可以想象，他正用他的冰凌，搅合猫们的清梦。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栗博士在给同行者讲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异想天开，我总觉得自己的听力比较不一般了。
我一直在大胆假设，难道是因为我在猫的身体里，呆了一段时间，自己的感觉发生了某种变异吗？
几个人进门了，安德鲁的声音：“哟！都来啦？新年快乐啊！”
几个声音都在回复他“新年快乐”，但很明显都心不在焉。我想，他们大概都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而我，也从杂乱的几声“新年快乐”里，听出了旭哥、岳林的声音。难道，小娜娜没一起来吗？
人们聚拢在我床前，旭哥道：“岳林，这就是我弟弟，他正在努力地做复健，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岳林道：“我听杜娜说，他已经能够听见我们说话了，还能回应我们？”
旭哥道：“对。你可以跟他打招呼，他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明显就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安德鲁、老韩、栗博士几个人都不知道，我曾经披着猫皮，京津两地到处跑。
岳林笑道：“嗨!昱久，你好！我很佩服你强大的生命力和意志。另外，你跟旭哥太像了，如果你站起来，我一定会把你们俩搞混。”
有人把手写屏塞到我手指下面，我写字：NH。这是我发明的猫语，小研究儿都能看懂，我在说“你好”。
岳林道：“啊，你好你好！你每天都在创造奇迹，真是了不起。”
旭哥道：“别夸他了，他会骄傲。来，这边坐。你不知道，他也很贪玩，有时，气得我真想揍他。”
“不会吧？”岳林笑道，“昱哥这种状态，怎么贪玩儿啊？他反正无法反驳你，我看你这就是欲加之罪，你也别太欺负人了。”
“岳警官，”安德鲁终于找到空当，插话道，“我听说旭哥和昱哥的案子都是你破的，要不要这么能干啊，我都想跟你去当侦探了。”
旭哥道：“他是我小姑姑的儿子，叫安德鲁。”
“啊哈，我知道你！”岳林的语调难掩揶揄，他笑道，“小三子不就是你弄丢的么？”
安德鲁没出声儿，我也不知道他是啥表情，倒是猫小三子“喵”地叫了一声。对，我可以分辨出小三子和小研究儿的叫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分辨的。
栗博士这边已经在低声吩咐护工小李一些事。老韩的声音道：“栗博士，昱少爷想喝水，是不是说明，他很快就能自己吃东西了？”
栗博士正撬开我的牙齿，不知在看什么。他的声音略闷，应该是戴着口罩的，他说：“老韩，他有想喝水的想法，应该是他头部的腺体恢复了部分功能。但是，他还没做过吞咽动作，这时候喂他喝水，显然是很危险的。”
“栗博士，”一个相对陌生的声音道，“昱哥的腺体恢复功能，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分泌唾液？但他又不会吞咽，是不是，这也是很危险的？”
我想起这个声音是谁了，他是安德鲁的哥哥，叫乔治。他曾经跟旭哥说，他父亲（也就是我们的小姑父），调查到我并非二夫人亲生。那时候，他还只是巧妙地暗示。后来，老韩找到了确切的证据。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栗博士说，“我的老师提醒过我，他说昱少爷这种类型的病人的恢复期，会伴随着复杂的冲突，以及意想不到的危险。”
几个人都静默了。是老韩最先打破沉默，他说：“栗博士，是不是需要我再找几个护工？让他们24小时地盯守？”
“唔——”栗博士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又道，“老韩，如果有必要，我会调用一些设备。人，终究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经过一番常规治疗，栗博士和老韩等几个人离开了。套房里，只剩下旭哥和岳林，以及小三子和小研究儿。
岳林笑道：“过来，小研究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旭哥道：“这跟原来那只手机是同型号吗？”
岳林道：“是同型号，并且，那幅锁屏图片，我也找到了。”
旭哥道：“难得你有心。昱久给我发微信，说这只猫一直想要这个锁屏图片。”
岳林笑道：“我费心帮它完成愿望，是希望它能帮我一个忙。”
“噢？”旭哥道，“原来你今天不是来看昱久的，是来求助的？”
第158章 内心的崩溃
“奶奶，您小心脚下。”我扶着菊菊奶奶走进院门，又下了两个台阶，才松开老太太的手臂，抬头打量院子。
这是旭哥给奶奶买的小院子，跟江家小吃不在一个胡同，但是这个院子的后门，距离江家小吃的正门只有几十米远。
旭哥派来盯着修缮工程的人，就是那个影卫的头头儿辉哥。今天工程要竣工了，辉哥特意把奶奶请过来，要验收一下工程。
辉哥虽然没什么笑容，但态度很恭敬，他把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介绍给奶奶，他说：“老太太，这位是修缮工程的设计师——方设计师。如果您觉得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就直接跟他提出来。”
方设计师是个大高个儿，满脸书卷气，他微笑着跟奶奶点头儿，道：“老太太，我跟旭哥相识多年，是很好的朋友。您就叫我小方就行了。您有什么要求，都跟我提出来。”
奶奶笑呵呵地听他说完，才慢悠悠儿地开口道：“小方啊，你看这旭儿也不像话，工程验收都不来露个面儿。你别见怪哈。”
“不会不会，老太太。”方设计师谦恭地笑道，“旭哥忙，就把工程交给我和这位小辉兄弟了。他说交给我们他放心，但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多给我们提提改进的意见。毕竟这房子是给您住的，必须得符合您的要求，您才住得舒服。”
奶奶扶着我的手退后了两步，笑道：“小方啊，你这个子太高了，我得离你远点，才好看着你说话。”
方设计师也退了一步，笑道：“抱歉啊，老人家，我忽略了这个问题。”
奶奶继续笑呵呵地说：“先不急着看房子，小方，你先跟我说说，旭儿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方设计师稍稍一愣，马上又面带笑容，回答道：“旭哥说，完全按照这院子原本的风貌，不要大改，第一要务就是环保，室内不产生有害物质。”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辉哥。
辉哥接话道：“对，老太太，昨天我已经请专业机构检测过了，所有的房间空气质量都达标。就算是现在入住，都没有问题。”
菊菊奶奶满意地点头儿道：“好好好，不着急，我月底再搬进来，赶春节之前就行。丫头，”老人握住我的手，“你陪奶奶里里外外看看。他们用了不少心思，这么快就完工了，辛辛苦苦地，咱们好好看看，赞赞。”
方设计师听到这话，抿嘴笑了。他没再说什么，对奶奶做出有请的手势。
这栋房子跟左右两边的邻居是连着脊的，内部挑高很高，前后都有窗户和门。进门就是客厅，右手边一间卧室，左右边两间卧室，算是套房。
穿过客厅，阴面房子左手边是厨房和储藏室，右手边是卫生间和浴室。所有房间里都有壁挂式暖气片，室温很舒服。
“格局不错。”老太太说，“我喜欢这些大窗户，冬天屋子里都是阳光，夏天敞开了很凉快，不用开空调。”
我顺着老太太的话说道：“屋子里简单大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颜色也柔和，透着安静祥和。奶奶，旭哥就是按照你老人家的喜好装修的。”
老太太连连说好，又打开那些衣柜和橱柜，说：“太好了，没有新柜子那种刺鼻辣眼睛的气味。跟我用了多年的柜子似的，样子都差不多，舒服。”
我忍不住笑道：“奶奶，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就是你用了几十年的柜子啊。”
老太太一愣，仔细看了又看，盯着我，低声问：“真的假的？咱家柜子都搬过来了？那些柜子里的东西呢？”
我扶住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道：“老太太，你的东西由专门的搬家公司给打包好了。还没到你说的黄道吉日，谁敢搬你的东西啊？”
“丫头，”老太太惊奇地对我眨巴眼睛，“你的意思是，咱家的家具都搬过来了？那么些个老家具，怎么跟这房子的风格这么搭调儿呢？”
我看了眼方设计师，笑道：“老太太，你们家旭儿多有面儿啊！他请了一位建筑设计师给你老装修房子。我想问问你老，有这么大材小用的吗？”
“啊？”老太太蒙蒙地看着方设计师，扯着我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丫头，你说的是真的？我旭儿还跟建筑设计师是好朋友啊？他整天的忙成那样，都没空说句话，还能有空交朋友？”
我靠近了，悄悄跟老太太说：“你老先看房子吧，回头我再详细跟你说。方设计师忙着呢，咱们满意了就放他走吧，让他去忙自己的事儿。”
老太太抓住我的手，装作愤恨地“使劲儿”拍了两下手背，道：“你个小丫头，还摆你家老太太一道！等回头跟你算账！”
送走了方设计师，菊菊奶奶看着辉哥笑，然后问道：“小辉师傅，我知道你是自己人。你跟老太太我说句实话，这房子装修花了多少钱？”
小辉看了我一眼，面目柔和地看着菊菊奶奶，说：“老人家，我只管监工，不管结账，所以，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老太太眼神专注地看着辉哥，问道：“那结账的是谁？是旭儿，还是老韩？”
辉哥这次没看我，直接回复老人道：“这个我知道，是关助理联系的装修队，也是他结的账。”
老太太点点头儿，大大地松了口气，说：“这活儿做得太漂亮了！实在感谢你们哈，回头让旭儿给你们发奖金。”
辉哥面露尴尬，我理解，他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老太太了。
我忙出来打圆场儿，道：“辉哥，你再给老太太讲一下，院子里怎么安排？”
辉哥如释重负，站在窗前，说：“老太太，前院现在就只有这个空架子，等开春了，给您老栽几棵葡萄。这边空地比较大，阳光也好，留着您老种点蔬菜。后院呢比较小，阳光不好，还有这些边边角角的，你老可以种点玉米和豆子。”
“奶奶，”我补充道，“如果你觉得累了，不想种那些东西，就让辉哥找人种。或者种上花花草草，也挺好看的。”
老太太点点头儿，眉头聚拢在一起，说道：“小辉师傅啊，你还得帮我找一些好用的种子和有机肥，不然自己种的和外头买的有啥区别？我就想种那些，摘下来过一把水就能放心吃的蔬菜。”
小辉殷勤地答应了老太太，转脸就迷茫地溜边儿走了。我能理解他内心的崩溃，他是来做保镖的，却一直被当作多面手的管家。
第159章 你为什么是昱哥
“小研究儿，这回你满意了吗？”我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扒拉一下手机屏，滑到下一张图片。
小研究儿瞪着圆圆的猫眼，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图片，说：“我原来只能看到一张图片，现在已经比那时好了太多。我当然满意。不过，你一定要教我更多，让我能够通过手机，学到更多人类的技能。”
“这是自然。”我答应着，心里更喜欢这只聪明猫了，但我不得不代入正题，“小研究儿，除了给你送手机，岳林今天还想请你帮忙。”
猫的语言系统里，大概是没有敬词的，所以，请各位看官主动忽略人类的这些敬词，因为小研究儿根本接收不到，哈哈！
小研究儿放弃拨弄手机，蹲坐好了，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我尽量用小研究儿能够理解的方式，叙述岳林的意图：“是这样，岳林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岗位，专门接手情节严重的案子，寻找做了坏事的坏人。”
它瞪着猫眼，问道：“又有一个坏人丢了手机吗？”
“不。”我又换了一种说法，“那个案子里有一只猫，岳林猜测，这只猫知道重要的线索，他想把你带过去，跟那只猫见个面。让你问问那只猫，看见了什么。”
小研究儿看向旁边。这似乎是它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它回头跟我对视，道：“我跟那只猫问了情况后，怎么告诉岳林？”
它的反应总会给我惊喜。我忙回复道：“因为旭哥不同意我长时间离开自己的身体，所以，这次只能是让你跑一趟津城。然后通过视频方式，由你讲给我，我再告诉岳林。”
小研究儿欣然同意了。但是，它不知道的是，旭哥遇到了难题。他需要赶回津城工作，兰苑这边就没有人能协助我，适时地进入猫的身体，跟岳林完成视频通话。
小三子这么久不在旭哥身边，它已经慢慢接受老韩做它的铲屎官。而老韩不知道，我的灵魂可以跑到猫身上，这个匪夷所思的秘密。
要怎么得到老韩的协助，又不用告诉他这个秘密，着实让旭哥和岳林伤了一会儿脑筋。最终，只好选择把秘密告诉那个神经质安德鲁。
事不宜迟。小研究儿跟我达成共识之后，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之后了。旭哥给安德鲁拨了个电话，好在他一直是夜猫子，还没睡。
安德鲁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跑进门。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旭哥？昱哥又有新情况了？”
旭哥把他让进里间卧室，道：“你先坐。我跟你说点事。”
他看见我跟小研究儿并肩蹲坐在电脑桌上，咧嘴笑了，道：“哟！你们哥俩儿开心了哈？旭哥能陪你们玩儿到这么晚。”
旭哥坐在对面，说：“安德鲁，最近这一个月，你一直陪着昱久，协助他恢复身体功能。谢谢你。”
他“嘁”了一声，道：“昱哥跟我是铁哥们儿啊，这个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旭哥，你别跟我客气，咱们都是兄弟。”
旭哥点点头儿，道：“前段时间，我跟老韩分别查出一些事儿，老夫人还没在家里公布。所以，我想让你跟我保证，我告诉你的，你暂时不能告诉别人，包括你的好哥们儿健仔，以及你父母和哥哥姐姐。”
安德鲁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瞪着一对大眼珠子，看了旭哥好一会儿，舔舔嘴唇，笑道：“那个，旭哥，你太严肃了，我有点不适应。你要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吗？我其实还挺开心的，因为，这说明你信任我啊！”
这段时间，旭哥确实又回到他的面瘫脸状态了，可见，他在津城的工作，实在不轻松。
他用一个眼神，肯定安德鲁的这句话，然后说：“昱久并不是你二舅的儿子，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安德鲁眨眨眼，不自觉地上身前倾，跟旭哥对视了好几秒，才道：“我很吃惊，但是我也知道，旭哥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
旭哥的严肃没有任何缓解，他继续道：“二夫人生了个女儿，为了家族利益，大概，还有老夫人的暗示，她跟我父母做了交易，用她的女儿换了我的弟弟。”
安德鲁的眼睛闪了闪，道：“我懂。你接着说。”
旭哥道：“详细的情况我还在继续调查。现在，老夫人、二夫人都知道，我已经了解到相关情况，但她们并没有跟我和盘托出。”他挥挥手，道，“但我今天还想跟你说另一件事，也需要你保密，不告诉任何人。”
安德鲁举起右手，像是一个发誓的动作，他说：“旭哥放心，我知道轻重。”
旭哥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转身，用猫爪子推动鼠标，唤醒电脑，在空白文档里打字：“安德鲁，你好。我是你的昱哥。”打完字，我回头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的反应，让我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他可怜巴巴地僵着一张脸，看看屏幕，再看看我的猫脸。然后，他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我打的字。
旭哥道：“安德鲁，你不是做梦，你看见的是真的。那只猫打了字。”
安德鲁扭头看旭哥，完全失去平静，语无伦次道：“旭哥，它不是小三子么？他打字，他说，他是昱哥？”
旭哥站起来，给安德鲁倒了一杯水，道：“冷静点，安德鲁。喝水。”
安德鲁机械地接过杯子，喝水，然后跟我对视，然后又喝水。
终于，他放下杯子，说：“你为什么是昱哥？”
我打字：“我受到伤害的时候，我的灵魂跑到了我脖子上的吊坠里。”
旭哥道：“他被伤害的第一现场，是在一辆车上。他当时穿着正装，被迷晕后，对方给他换了攀岩穿的运动装。换衣时，他的吊坠脱落了，掉在那辆车里。”
我打字：“一个多月之后，那辆车跑到津城，刚好出现在小三子被车撞的现场。那个瞬间，小三子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互换了位置。”
安德鲁插话道：“等等！也就是说，小三子的灵魂进了吊坠，昱哥的灵魂进了猫的身体？”
旭哥道：“没错。就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
安德鲁从旭哥那边收回目光，一拍脑门儿，指头几乎点到猫鼻子上，他笑道：“被我弄丢时，你就在猫的身体里！”
第160章 霸总的人设
“嗯。”
好不容易有人接听电话了，对方却只是哼了一声，多一个字都没有。我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不过我才不怕他，想说什么说什么。
“东方旭，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虽然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是——”
“说。”
好吧，就是这么一个霸总的人设，谁都得给他让道。
“前几天，林老师一家三口去亲子学校上课，遇到了芸姐姐一家三口。”
我还没说完，他就插嘴：“知道了。”
我担心他马上就挂机，忙加快语速，接着说：“芸姐姐为什么会来津城上亲子学校啊？还跟林老师在一个班，跟林老师挨着坐，还跟林老师交换礼物，做了特别好吃的点心。这不会是巧合的，对吗？”
“知道了。”
“你先别挂电话！”我气急败坏道，“菊菊奶奶让我告诉你，她很满意那个院子，装修风格啊，用旧家具啊，这些都满意。可是，我们听说，这一片要拆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
“对。”
我要被气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多说一个字他会死啊？
“奶奶着急得不行，说咱们花了这么多钱装修，现在还没搬进去呢，这就拆了，咱们得多冤哪！你早知道要拆迁，还花这么多心思装修做什么？”
半天没动静。我正想接着吼两句，听到电话那头儿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关门声。这是什么情况？他终于舍得找个没人地方，好好接我的电话了？
“娜娜，是我，关鑫。”电话那边传来言笑晏晏的声音，“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会转达给旭哥的。”
“我刚才打扰到他了？”我有点后悔，或许是我错怪东方旭了。可是，他可以说有事啊，让我过会儿再打过来不行吗？
“旭哥在给部门的人开会。倒不是什么大场面。”关鑫的语气很轻松，“娜娜，你接着说啊。”
“啊，我就是转达一下菊菊奶奶的话。”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告诉自己不能受到东方旭的影响，然后说，“老人家有点着急，刚刚装修完房子，还没住呢，就说要拆迁了。这钱花得多冤啊！”
关鑫道：“拆迁那事，都传了挺长时间了，不会那么快实施的，放心吧。”
“这样啊，那我转告奶奶，让她不要着急。另外，我听辉哥说，是你联系的装修队，也是你结的账。那你究竟花了多少钱？这是老太太让我问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太多，但老太太让我做的事，我还是要尽心去做。
“旭哥说了，不让我告诉你。”关鑫笑道。
好吧。其实我也松了口气。让他们祖孙俩直接谈更好。我准备换个话题，先问道：“你忙吗？我还能再说点别的吗？”
“你说啊，我如果忙，就直接告诉你了。”他收敛了笑意，回复道。
“昱久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虽然小研究儿和昱久每天都会发微信给我，但我也得表示一下关心。因为关鑫还不知道，小研究儿和小三子的秘密。
关鑫道：“我听旭哥说，昱哥最近有点危险。这个你不要告诉老太太。”
昱久没跟我提过这个呀，我忙问：“什么情况啊？”
“你也不必着急。”他又赶紧安抚我，“情况虽然危险，但还在栗博士的掌控之内。是这样，昱哥的吞咽功能还没恢复，但他有可能会先恢复腺体的功能，比如可能有味觉，然后呢，有口水分泌。然后……就有点危险。”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被呛到？”我问出来。
“对。”关鑫道，“我也是这么理解的。具体情况，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安德鲁。他现在成了老韩的助手，专职陪护昱哥。”
“那好，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忙问出来，“对了，小关，旭哥在津城时间不短了，他什么时候开始下一站哪？”
旭哥来津城并不是常驻，他对这边的公司网络技术情况进行调查，形成报告之后，就要开始调查集团旗下其他地方的公司。
关鑫呵呵一笑，道：“你行啊，娜娜，还会掌控全局呢！”
“说啥呢？听不懂。请讲汉语。”我忍笑道。
他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这个茬儿，旭哥确实应该开始下一站了。下周吧，要去S市。届时，老太太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回应道：“老太太在江家小吃跟着掺和事儿，可开心了，我会盯着不让老人家累着，你让旭哥放心。反正，辉哥他们一直会在呗？”
“当然了，小辉他们一直会在。”顿了一瞬，他说，“我不跟你说了，旭哥那边散会了。你有什么事，就给旭哥发语音，他没时间看，我也会看。”
结束通话，我看向旁边择菜的菊菊奶奶，道：“你老都听见了？还需要我再给谁打电话吗？”
老太太担心我有事瞒着她，让我给东方旭打电话时，开免提。
在旁边桌子择菜的江伯母道：“老太太，别担心啦，孩子们都挺好的。如果你实在想他们，不如就去看看他们。”
老太太对江伯母笑道：“她师母啊，人老了，可不就是这样呗，担心这个，挂念那个。最挂心的还是那个躺着的，可是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得车接车送，折腾得人仰马翻。我就打听打听就得了，不去了。”
江伯母看了我一眼，道：“这几天降温，外面不能晒太阳了。老太太，我在旁边看着，你老吃的不香。让娜娜送你去新房子转悠一下，那边地方大，也清净，睡一觉再来。”
我会意，赶紧拿走老太太手里的菜，道：“师母不说，我都忘了。奶奶，你不是说，新房子还缺窗花和点缀？我都买好了，咱们布置一下去？”
老太太站起来，我帮她穿好了，跟师母对了个眼神儿，就出门了。
街对面的糖炒栗子，刚刚开门营业，那位姓隋的胖姐姐笑道：“奶奶，新出锅的糖墩儿，要来一棵吗？来个山药豆的？您老这年纪，牙口儿还这么好的，不吃糖墩儿太亏了！”
让老太太在背风的太阳地儿等着，我跑过去，买了一只山楂夹豆沙的，一只山药豆的。
胖姐姐手上麻利地包装糖墩儿，嘴上也不闲着，悄悄跟我说：“娜娜，你家老太太最近有点蔫儿啊。老人家心里有事儿，你得跟她说开了，不然一直憋屈着可不好。”
我忙感谢隋姐姐的热心，回身举着糖墩儿，奔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指着街口，说：“娜娜，那人不是桂桂，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第161章 案发现场的那只猫
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两张脸，正对面是安德鲁的脸，睡着。侧面是我自己的脸，也睡着。我又回到猫身体里了，久违的自由的感觉！
我伸展了一下四肢，极其肆意地打了一个哈欠，跳下病床，起跑，从一系列的沙发、桌子、茶几上，高高低低地席卷了一圈儿、两圈儿！太爽了！
安德鲁还没醒，他伏在昱久的床边，脸侧向床头方向，睡得很沉。但我知道，他应该是在等我从猫身体里醒来。岳林那边也一定还在等着，我跟小研究儿配合，帮他破案。
小三子是猫，白天很容易入睡，晚上却瞪着圆圆的猫眼，一直以为安德鲁要陪它玩，根本不想睡。安德鲁跟它也没熟络到，它能当他是主人的程度，所以，它才没那么容易听他摆布。
我唤醒安德鲁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凌晨两点多。也就是说，我睡着之后，安德鲁又跟小三子奋战了两个多小时，才让它乖乖睡在我枕边，然后，我才能从小三子身体里醒来。
我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拍打安德鲁的脸颊，他没醒。我又抓抓他的鼻子，他还是没醒。我用整个猫身靠在他脸上，憋不死他，看他还不醒！
“唔。”他哼了一声，后撤了一下，接着睡。我继续挤着他的口鼻，他才终于醒了。
“小三子，我怕了你，我去睡觉，不跟你耗着了。”他站起来就走。
我叫了一声，用爪子推推他的手机，意思是告诉他：你没带手机。也是告诉他：我不是小三子，我是昱久。
他睡眼惺忪，走过来抱起我，捞起手机，他的眼皮还塌着，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他说：“知道啦，是你。走吧，去办正事儿。”
里间。安德鲁把我放在电脑桌上，他给岳林发出了视频通话邀请。
画面里，岳林同样睡眼迷离，僵着脸，只有嘴巴在动：“嗨，安德鲁。你终于把昱久请出来了吗？”
我叫了一声，我是在呼唤小研究儿。视频里的它跟我一样，圆圆的猫眼神采奕奕，正像白天的人类生龙活虎一样，物种不同，谁也不必羡慕谁。
“小三子！”小研究儿说道，“哦不，你是昱久。你这几天好不好，我很想你。”
我赶紧回应它：“我挺好的。你怎么样？岳林带你去了哪里？”
小研究儿说：“岳林把我放在车上，开了很长时间。在很远的地方，在别人家里，看见一只猫。我跟它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来了。”
“我来说吧。”岳林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说，“之前我没跟你们详细说。是这样的，我刚到刑警队，想找几个陈年的案子试试身手，算是给队里备一份见面礼。”
我打字：陈年的案子，也不会太久。一只猫能有多少年的寿命？
安德鲁咯嘣咯嘣吃着干果，帮岳林念出我打在电脑上的字。
岳林笑道：“你可以呀，昱哥！没错，如果我想从猫身上想辙，必然要考虑案发现场的那只猫，到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是怎么样的一个案子啊？”安德鲁问道。
“灭门案。”岳林幽幽道，“发生在津城偏远的山里，住户之前相距较远，案发现场离公路比较远，附近没有摄像头。现场没留下任何嫌疑人的痕迹，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明显是惯犯所为。”
我打字：你怎么知道现场有一只猫？卷宗里会写吗？
经安德鲁转述，岳林笑道：“昱哥，或许这就是我的运气吧。卷宗里记载了距离案发现场最近邻居的调查笔录，那个人说，太惨啦，家里所有活物儿都死了，就剩一只猫。估计是坏人行凶时，猫没在家，不然也剩不下。”
我打字：后来猫被谁收养了？
岳林道：“猫是被收养了，那人是被害家庭男主人的侄女，在另外一个村里。我带着小研究儿去那人家里调查。那个收养猫的女孩到市内上学去了。猫已经有点老了，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的破棉絮上睡觉。”
小研究儿插嘴道：“岳林跟人类说话，我就在车里跟那只猫对话。它太老了，耳朵不好使了，我怎么都叫不醒它。后来还是岳林把我从车里放出来，我跑到它跟前，它才醒了。”
安德鲁忙问：“昱哥，小研究儿说的啥？”
我打字：一会儿再说。
同时，我问小研究儿：“它跟你说了什么？它没有老年痴呆吧？还记得案发当天的情况吗？它看见凶手了吗？”
小研究儿道：“那只猫说，它回到家时，家里全是血腥气。有个陌生人在家里吃饭。”
“那个人就在尸体旁边吃饭？”我插嘴问道。
小研究儿说：“对。那个人吃完饭之后，把家里擦洗干净了，才走的。”
我又问：“那个人始终没发现那只猫吗？”
小研究儿说：“我也问了这句话，那只猫说，它很害怕，它从小就怕陌生人。所以它没敢让那人发现它。”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你问了吗？”我问道。
小研究儿道：“那只猫说，那个人跟他的男主人差不多，个子不高，瘦瘦的。穿着一件花衣服，鞋子雪白雪白的。”
我做过猫，我知道，猫的色觉比人类差，能分辨出的颜色少得多。案发时是晚上，晚上猫看见的就基本上是黑白图像。所以，猫所谓的雪白雪白，也可能是非常浅的黄色。
猫不会描述人的长相，不过，我认为，这些线索已经够多了。交给岳林，一定会帮到他。
我打字转述了小研究儿的话。安德鲁打开电脑微信，把我打的字原文发给岳林。
然后，安德鲁问道：“昱哥，你问问小研究儿，万一那只猫说谎，怎么办。”
我问了小研究儿。它瞪着猫眼，道：“猫不会说谎。说谎这个词，还是小三子，也就是昱久告诉我的。我想人类真是太可笑了，明明是黑的，非要说成白的。图什么呢？”
我转述了小研究儿的话，岳林和安德鲁都笑起来。
安德鲁笑道：“岳哥，那只猫如果真帮你破了案，你要不要给它送点好吃的过去？”
我打字：那只猫为原主人报了仇，主人跟自己的猫，分什么彼此。不必小林子去感谢了。
岳林撸了两把小研究儿，道：“昱哥，你告诉小研究儿，它帮了我大忙，我们从此就是兄弟了，它有啥为难事，一定要跟我说。”
第162章 昱久睁开眼睛了
“娜娜，我岳林。”
“知道。有什么好消息？听着你的语气，就知道你心情很好。”我正听着歌搓洗被罩呢，岳林的电话打进来，音乐就断了。
“你干嘛呢？”岳林问道。
我好笑道：“你今天怎么那么闲呢？竟然有时间，问我在干嘛呢。”
“你猜！”他笑意十足地说。
“算啦，我忙着呢，你要说就说，不说我挂了。”说是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挂。我知道岳林一定是有什么开心事了，说不定还是跟我有关的。
果然，那边传来“喵”的一声。
我笑道：“小研究儿还在你哪儿呢？帮你破了几个案子了？”
岳林道：“一个案子还没结呢，遇到点差头儿，不过没关系，不说十拿九稳也差不多了。小研究儿当然是头功。”
“噢，”我笑道，“不是案子破了，那会是啥开心事儿呢？”
岳林那边笑起来，道：“今天我准备送小研究儿回兰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随口答道：“不去。奶奶这几天有点赖巴，我得守着她老人家。再说了，我这正干活儿呢，走不开。”
“给你两个小时时间，把你手头的事儿做完，然后收拾东西，跟我去兰苑，连老太太也带上。”他语气柔和，却是不容置疑的腔调儿。
“昱哥那边有好消息？”我犹豫着，问出来。
那边没直接回答，停了半天，才出声儿道：“你快告诉老太太，让老人家高兴一下。昱哥已经睁开眼睛了，就是刚刚的事儿。”
我心里一阵狂喜，差点从小板凳上跳起来。但是马上又觉得不对，装作生气道：“不许开玩笑！昱哥那边有什么好消息怎么会先告诉你，不告诉我？我这边可是有老太太，那可是昱哥的姥姥。”
岳林笑道：“难怪你不信。但消息是真的，为啥没先告诉你，这里面有缘故，回头车上再细说。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准备好，两小时后我去接你和老太太。”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的话却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
今天，师父和师母说，老太太心情一直不好，吃饭也不香，应该多陪陪她老人家，所以就给我放了一天假。
难得歇班，我陪菊菊奶奶回到她原来的家，帮老太太把被罩床单都泡在洗衣盆里。奶奶说，过几天这房子搬空了，可能要租出去，不然长期不住人，没人气撑着，房子容易坏。
奶奶心里憋着的事儿，无非就是旭哥、昱哥、林老师。林老师就是她念叨了将近三十年的二丫头，可是为着二夫人不敢相认，老太太也就不能认。
虽然林老师是二爷二夫人的女儿，跟老太太没有一点儿血缘，可是，老太太就一个独生女，独生女留下的孩子，就旭久和昱久了。大丫头没了，二丫头就算不是亲的，也念了想了这么多年，没血缘却有感情哪！
我加快速度把被罩搓出来，扔到洗衣机里漂洗甩干。设置洗衣程序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怎么跟老太太说昱久的这个好消息。
奶奶正坐在小板凳上，翻检厨房那些干菜蘑菇什么的。搬家公司把衣物等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好了，只把这些入口的干货留下了。说是让主家自己挑拣一下，防止有什么过期发霉的。
我拿走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笑道：“老太太，这些东西留给我收拾吧。你老快去歇一歇。”我扶着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来，才又说，“奶奶，昱久睁开眼睛了。一会儿我们就去兰苑看他？”
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眉开眼笑，道：“我就说，那么好的孩子，肯定是有后福的。”
路上，岳林才跟我和奶奶说起，为啥老韩没直接给菊菊奶奶打电话，告诉昱久的好消息。
他说：“安德鲁问我今天有没有空，要什么时候送小研究儿回兰苑。我说有空。他就说让我顺道把你们两位带去兰苑。”
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老太太，又说：“我听说，旭哥跟老韩一起出去了。所以旭哥不能来接你们。”
我在后视镜里跟他对了个眼神儿，没敢问出来。旭哥跟老韩出去了，一定是大事。什么事？而这个消息应该不是安德鲁告诉岳林的，他只是听说。听谁说？
好像处处有玄机啊！
这时，菊菊奶奶说：“你们不用担心老太太我，暂时不能跟我说的，我也不打听。能跟我说时，我自然就知道了。”
岳林又跟我对了个眼神儿，笑道：“老太太，您放心，不是坏事。但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也没法跟您说。”
奶奶笑道：“不是老太太跟你们年轻人摆老资格，等你们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没有啥事儿是看不开的了。”
我接道：“奶奶，我就想着，您老经历的事儿，也够写一本书的了。”
老太太道：“为啥说一家不知两家事呢？为啥说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呢？其实就是说，人人都有故事，有的故事说得出来，有的故事说不出来啊！”
我把一声叹息匀成小口小口的气，慢慢吐出去。我拉着奶奶的手，道：“小老太太，咱们合上眼，歇一会儿吧。让岳林好好看着路，别分心。”
到兰苑时，已经过了饭点儿，老夫人也去歇中觉了。
沈管家把我们接进屋子，笑道：“亲家老太太，我刚问了，昱少爷那边等了您一上午，栗博士让他睡了。所以，不如直接去餐厅，把饭吃了，歇一会儿再去看昱少爷。”
菊菊奶奶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岳林跟沈管家点头哈腰道：“沈管家，我把小研究儿送到楼上，再下来吃饭，可以吗？”
沈管家道：“当然了。您上去吧。”
餐厅里，宋姐姐笑眯眯地帮我们布菜盛汤。那位膳食主管杨姐姐也在，她满面含笑道：“亲家老太太精神气色这么好，我们这些人都及不上呢。”
沈管家道：“元旦时，老夫人还念叨亲家老太太，说如果能一起吃个饭就好了。那天，兰苑的人可是齐全呢。”
我看着奶奶的脸色，知道，沈管家无意中，说了句老太太不爱听的话。
第163章 她和我的关系
“醒了、醒了。”有人小声儿念叨出来，我还没分辨出是谁的声音，眼睛已经下意识地睁开，映入眼帘的，都是人。
“昱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我的右手被握住，我转眼循声看过去，是老夫人。老太太眼里滚出泪珠儿，颤声道：“我是奶奶。”
我是想喊一声奶奶的，可是，我的脸还木木的，只有嘴唇能不受控制地稍稍翕动，嘴还不能自主张开。
刚才睡着之前，栗博士告诉我，为了防止我被自己的唾液呛死，他在我嘴里插了个管子，随时监控口水的积存量。
“老夫人，”一个略显陌生的男声道，“昱少爷还不能说话。”
我循声转眼看去，是一个瘦成人干的戴眼睛的男人。我知道他是谁，他是萧教授。没想到，我睡了一觉，老夫人就叫来这么多人。
栗博士在我的病床前，曾经对旭哥说过，萧教授是脑系科专家，在我的复健过程中，萧教授的判断与指导，是不可或缺的，尽管他很长时间都不在现场。
“昱儿……”这声模糊不清的呼唤响起，虽然我的眼睛还没转过去，却已经知道是谁了，是爷爷。他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目光跟我对视着。
“是爷爷。”老夫人说着，把我的手放在另一个苍老瘦削的手里。
我看不见自己的手，但我想，应该是爷爷握住了我的手。我跟他对视着，他模糊不清地说：“昱儿……”
老夫人说：“爷爷是想说，让你配合萧教授和栗博士，尽快恢复健康。”
爷爷嘴巴颤抖了半天，又说：“旭儿……”
老夫人帮他解释道：“爷爷是想告诉你，旭儿带着老韩办事去了。”
“不……不……”爷爷第一次说出了反驳老夫人的话，“旭儿……”
老夫人看了老头一眼，叹了一声，说：“爷爷以为你还不知道，可是，旭儿前几天已经跟你念叨过了。”
爷爷眨了眨眼，嘴巴张合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老夫人说：“爷爷的意思是，你们兄弟俩都要好好的。”
我听懂了老夫人的意思，她仍然不想，把我跟旭哥是亲兄弟的事公布出来。刚才爷爷说出来了，她也给绕开了。并且她的暗示，爷爷显然也明白了。老夫妻还是很有默契的。
老夫人又开口了：“昱儿，看看吧，来看望你的这些人，奶奶给你一一介绍。”老夫人指着爷爷身后的女人，道，“这是小姑姑。”
小姑姑刚抹了一回泪，正在努力地笑出来，说：“昱儿，姑姑知道，你都不记得了。可是姑姑相信，你会慢慢想起来的。”她伸手拉起旁边老人的手，说，“昱儿，这是姥姥，旭儿的姥姥。”
我知道，小姑姑应该是知道我跟旭哥是亲兄弟这件事的。因为这件事的调查过程里，有许多关键环节，都是小姑父调查到的。
我看向姥姥，以及老人旁边的小娜娜。她们的面容，跟我从猫眼里看见的，有很大区别。
我想，我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跳出这个比较，是因为，我的意识深处，对陈家人是有记忆的。所以，对于猫眼看见的还是人眼看见的他们，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而姥姥和小娜娜，是我失去记忆之后，才认识的。以猫的视觉形成的第一印象很深刻，现在换成人类视觉看见的她们，就感觉到了很大的差异。
姥姥脸上是带笑的，鼻子旁边还有没擦去的泪痕。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点头儿。我想，她知道老夫人不想公布的秘密，她现在还只能是旭哥的姥姥，不能对我表现出太多的感情。
而小娜娜，她眼圈儿也是红的，但她在刻意地忍笑。我揣测，她的心情也会很复杂。毕竟，我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只猫，现在终于回到人的躯体里，她应该对我的躯壳很陌生吧？
小娜娜身边，个子稍高一点的美妇人，对我挥手，道：“昱儿，我是芸表姐，这是你姐夫。”她举起另一只手，那只手抓着旁边男人的手。
那个男人面目冷峻，嘴角抿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跟我点点头儿，道：“昱久，快好起来，咱们约好了要去打马球。”
我的目光顺着方向落在下一个人脸上，她不说话，我只能猜测，她是二夫人吗？她居然会跑来看我？
自从知道，我是被她用亲生女儿换回来的儿子，我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受她待见。她那么高的情商，仍然不愿意为了“大局”，对我装出母爱。
“昱儿……”
她终于开口了，我才意识到，在场的人谁也没去帮她做介绍。或许，不管是否了解内情，每个人都对她和我的关系，都感到尴尬吧？
实情是我是她丈夫的侄子，她用亲生女儿换了我，来争取陈氏利益的最大化，我是她三十年来心底碰不得的伤疤。
猜测一，我是她借腹生子的“亲”儿子，她对我一直亲近不起来。猜测二，我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她对我有着某种程度的恨意，却要装作不在意。猜测三，我就是她的亲生子，但不明原因地被她保持距离。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会让自以为知情的人，觉得尴尬吧。
“昱儿……”她再次叫了一声，眼里似乎涌起泪意，却语调淡漠地说，“醒过来就好，配合医生护士们，尽快康复吧！”说完，一转身就走了。
在场的人都没出声，就这么看着她踩着“笃笃笃”的鞋跟，走出套房，消失在门口。
随着脚步声消逝，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咱们都散了吧，让萧教授给昱儿检查身体。昱儿，”她跟我对视，道，“不要着急，慢慢都会好的。”
人们都在往门口走，包括有几个没被介绍给我的人也转身离开，自然是老夫人老太爷走在前面。
我看见小娜娜搀扶着姥姥向后撤了几步，让其他人先走。然后，姥姥回头看着我，小娜娜也看着我。我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她们，无法表达心中所想。
安德鲁靠近姥姥和小娜娜，他是今天早晨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他跟她们低声说：“你们先下去，过一会儿没事儿了，我发微信，你们再上来。”
第164章 嗨昱久，终于见面了
这算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吗？
两周不见，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比光头的时候好看多了。病床上躺了三个多月，他明显比东方旭要瘦，脸色苍白。
之前，看他合着眼长眠不醒的样子，还没有那么多感受，这一睁开眼，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整张脸只有眼睛在动，嘴里还插着个管子，平添了许多陌生。
我听安德鲁说了，昱久的面部并没有完全恢复功能，眼睛能睁开，嘴不能自主张开，只是能轻微地动一下嘴唇，脖子也是不能动的。
安德鲁还说，昱久跟栗博士表示，他的脸是木的。既然脸上不能动，就没有表情，只有一双大眼珠子转来转去，这情况看上去跟东方旭的面瘫脸，应该很像啊！
可是不。或许我对东方旭的脸太熟悉了，或许我对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昱久也太熟悉了，这张闪动着一双冷漠的大眼睛的面瘫脸，我不熟悉。
在他终于看向我的那一刻，我莫名地感到一种压力，希望他赶紧转开视线，不要再看着我，但又悄悄地开心着，他正在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好像忘记了他曾经是猫的形象，也忘记了他曾经是旭哥的形象，他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在心底对他打了招呼：嗨，昱久，终于见面了！
老夫人仍然没有当众宣布，昱久是旭哥的双胞胎亲弟弟。所以，菊菊奶奶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明白老太太的心情，她对着自己的唯二的亲人，却只能表现得像一个亲戚。
老夫人让大家都散了。我赶紧搀扶着菊菊奶奶后退了几步，靠墙站着，让其他人先离开。
凭着我对奶奶的了解，老太太并不是想要多留一会儿，而是她老人家浑身颤抖，她在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悲伤。
老人把身体几乎都靠在我身上，使我担心，她随时可能晕倒。但我了解这个小老太太，她要强了一辈子，一定不希望自己的脆弱摆在众人面前。
所以，我装作不知道，轻声儿地对老人家说：“奶奶，让他们先走，我们最后再离开。”
老太太含糊地答应着，回头看向昱久。我也扭头看过去，发现昱久正看着我们。他的目光，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没有那么专注，没有倾注那么多感情。或许，他也在掩饰，他是所有秘密的知情者这个事实。
“走吧，奶奶。”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
奶奶捏了一下我的手指，算是同意了。我搀扶着老太太，转身走向门口。就这么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老太太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她腿脚有力地走着，让我在心底无比佩服，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模糊了双眼。
这是陈家，是陈氏的兰苑，刚才离开的那一群人，都是老夫人的血亲。而对于菊菊奶奶，只有病床上的那一个，仅能闪动眼睛的人，才是她的血亲。
老人仍然握着我的手，步子沉稳地走着。看见电梯那边刚刚合上门，门口和走廊里都没人了，她的步子才慢了下来。
我搀扶着老太太的瘦得好像只剩骨头的手臂，感受着她苍老的手，我不能让自己流泪，我使劲儿地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小声儿地说：“奶奶，这回好了，昱久彻底醒了。”
老太太又捏捏我的手指，说：“丫头，你说，我能在这里多呆几天吗？”
老太太的语气很平静，但她没有跟我对视，我想，她应该还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吧？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笑道：“奶奶，这有什么问题？过几天，旭哥就要飞去S市了，他跟我发过微信，说他走之前要来兰苑，看看昱久。现在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办完事自然要回到这里，你就在这里等他呗！”
老太太站住了，捏捏我的手，说：“丫头，”我回头跟她对视，她满脸堆着笑，“老太太我怎么就那么有运气，有你这个丫头陪在身边呢？”
老太太的笑其实还是僵硬的，但我能感觉到，她已经缓过来了，不再那么紧绷。我其实很为老太太心酸，但也为她高兴，由衷道：“小老太太，你又哄我，是有啥事儿要我帮忙吗？”
老太太松开我的手指，拍了一下我的手背，说：“小鬼头！不是你整天哄着老太太我高兴吗？我啥时候哄过你？”
我搀扶着她继续走向电梯，笑道：“走啦，小老太太，回到房间，我给师父打个电话，告诉他咱们过几天再回去。对了，”我拉住老太太站住了，笑道，“我还得让辉哥跑一趟家里，阳台上的被罩，明后天他得给咱们收起来”
老太太笑道：“亏了你给他一把钥匙，不然等咱们回去，被罩都晒坏了。在暖气屋子里，这几天的大太阳还了得？”
我也笑道：“辉哥又得崩溃了，交给他的事儿，越来越琐碎！”
回到二楼客房奶奶的房间，还没等我把电话拨出去，就有电话打进来了。奶奶刚好走开，去倒水，我接起电话。
“杜娜。”旭哥那边有风声，应该是在户外，他的声音有点干涩，透着急躁，“你跟姥姥在一起吗？别告诉她我接下来的话。暂时先别说。”
我答应着，对走到近前的老太太说：“奶奶，是岳林，他可能急着走，我出去看看哈。”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说：“他要走就赶紧走吧，不然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我答应着，走出了房间。
“说吧。我听着呢。”我走向电梯。
东方旭说：“我父亲摔伤了，我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谁？”我问出来，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他没让我说出李大坤的名字，马上接话道，“我正在这边县城医院里，等着，手术还没完。需要做完了手术，才能知道之后怎么安排。”
“很——严重吗？”我脑子有点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旭哥为啥急着给我打电话。
“没有生命危险。”他急躁道，“好在老韩在这边留了人手，发现的很及时。”
这意思是老韩之前偷偷去看过李大坤之后，留人手保护他了？我来不及多想，忙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兰苑那边，只有你了解前前后后的事。”东方旭的语气急躁到不耐，“你去找老夫人，单独跟她问问，究竟怎么办。别人去问，我都信不过。”
第165章 举止高雅的夫人
“整天躺着，累不累？”小娜娜开心地笑着，问我。
我无法回答她。在手写屏上写了个“旭”字。我想问她，旭哥去哪儿了，他跟老韩去忙什么事。
她看了之后，给我一个制止的眼色，说：“就知道你会累，所以，我给你想个万无一失、十全十美的好办法，要不要听啊？”
我知道了，她是有什么事瞒着姥姥。老太太就坐在我病床的左边，用她瘦小却温暖的手，覆盖在我的左手上。
如今，我的左手食指也能偶尔颤抖一下，但姥姥知道，她不能帮我按摩，因为栗博士跟老夫人再次强调，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触动我的肢体。
跟几天前相比，我的右手越发灵活了。食指能够灵活写字，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有了一定的活动能力。我在手写屏上，写了一个“姥”字。意思是，你不想姥姥知道？
小娜娜满眼含笑道：“对呀！就是睡觉。我听栗博士说了，如果你能有长时间的深度睡眠，就可以更快地恢复。”
我觉得这种说法很好笑，于是写了个“猫”字。我的意思是，那我再回到猫身体里，不是就能让我的身体实现“深度睡眠”么？
小娜娜眉眼弯弯地忍着笑，说：“你想得美啊！等你的身体恢复了，还不是要东奔西走地去做事，哪有那么多时间整天睡觉？”
她的意思我懂。如果我身体恢复正常了，怕是就不能再回到猫的身体里，体验猫的闲适、以及猫身的所有便利。
“昱久啊，”姥姥插话道，“头还疼不疼啊？后脑勺长好了没？”
姥姥是我的亲姥姥，但是老夫人没有发话，这件事就还得先瞒着。实际上，现在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姥姥不知道安德鲁也知情。
安德鲁在里间学习。他给自己规定了每天的“工作量”，但常常是像今天这样，到了晚上，才想起自己没完成学习计划。
我写了一个“不”字，来回复姥姥对外孙子的心疼。
小娜娜看了，跟姥姥笑道：“老太太，昱少爷已经长大了，有点小疼也不哭了。昱少爷，我听栗博士说了，你颅骨已经愈合了，你在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但是，我知道，一定是花了许多许多钱，才换来了这么多奇迹！”
我还没作出反应，姥姥先说话了：“丫头，花了钱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昱久比较坚强。他遭了多少罪，我们都不知道。前一段时间，他醒过来了，却不能说话，连哼一声都不能，生生地忍着那些疼痛。可怜的孩子！”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里就汪着泪。我看向小娜娜。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马上又缓过来，带着浅笑说：“奶奶，昱久还说不了那么多话，没法儿安慰你噢！”
老太太的表情变得不好意思了，接过小娜娜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说：“昱久啊，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开头儿。别着急，这之后，必定会越来越好。”
我跟老人对视着，在手写屏上写了个“谢”字。
小娜娜笑道：“奶奶，昱久说，谢谢你，……”
话没说完，手机震动声响起，小娜娜跟我歉意地点头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听之后，道：“春晓姐！”
那边语速很快，不知说了一串什么。
小娜娜答道：“姐，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她跟姥姥对视了一眼，又道，“你很确定自己没看错么？”
那边又说了一长串，然后，她笑道：“姐，原来，她就是路过啊？”
小娜娜跟林老师交流了半天，我跟姥姥都听得一头雾水。
姥姥拍拍我的手背，低声道：“她们俩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我想起小娜娜曾经说过，姥姥就因为她跟“二丫头”都叫娜娜，才不舍得她走，把她留在身边，还一直把她叫做“丫头”。
世事难料，如今两个“丫头”不仅相识，还成了好朋友。
同样难以想象的是，现在奶奶还知道了，“二丫头”并不是她的亲外孙女。而跟她朝夕相处三年的娜娜，感情已经不亚于亲孙女了。
小娜娜结束了通话。
姥姥问道：“丫头，林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她好像挺着急的？”
小娜娜稍稍地想了想，灵动的眼睛弯弯地盛满了笑，道：“奶奶，好像，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姥姥跟我对视一眼，对小娜娜嗔道：“说得再明白一点儿，这是说的谁？”
小娜娜抿着嘴，回头儿看了一眼里间，扬声儿道：“安德鲁，不许偷听我们说话呀！”
她这么说，无论谁都能明白，她就是故意引起安德鲁的注意。
果然，里间的安德鲁笑道：“小娜娜，我正解题呢，无辜被你打断思路！”他的瘦长人影晃出来，道，“我不偷听，我出来大大方方地听。”
小娜娜又跟姥姥笑道：“小老太太，咱们几个悄悄说，不让别人知道哈。其实安德鲁已经知道了，昱久是你亲外孙这件事，是旭哥告诉他的。至于为啥告诉他，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安德鲁靠坐在床尾，笑道：“姥姥，小娜娜说话一直这么拖拖拉拉，吊人胃口吗？”
姥姥笑着看我，又对安德鲁道：“反正老太太我脑子反应慢，她不急着说，我也不着急。”
小娜娜收敛笑容，摸摸鼻子，道：“其实，这件事不该我说笑。”她环视我们三个，庄重道，“好在我们三个人都是知道内情的，是二夫人，她去找林老师了。”
姥姥一愣，忙问：“怎么找？把话说开了？”
小娜娜摇头，道：“林老师说，今天傍晚，她去幼儿园接君君出来后，在那么多家长里，看见了这位‘举止高雅’的夫人。举止高雅，这是林老师的原话。”
姥姥点头道：“二夫人在人群里，就是很出众的，这不奇怪。”
安德鲁插话道：“我这个二舅妈，气场太强，周围一米之内呆不住人。”
小娜娜道：“林老师说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这位夫人很不一般，又有点眼熟。她就以为是别的小盆友的家长，但又自我怀疑，说这么出色的人物，如果之前见过，一定不会没有印象。”
“后来呢？”姥姥问道，“最终俩人说了啥？”
小娜娜笑道：“林老师就不是一个会主动搭讪的人。是二夫人跟她微笑，问她：‘请问，所有班级都放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