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多亏有你 【单更】
“人情，重于泰山啊……”
无量宫的静室内，闻渊上人坐在桌案后，一声长叹。
楚梁乖巧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就在刚刚，楚梁历经艰辛终于面见了战陵山、太岁道与俞山书院的三位主事人，其中俞山书院更是院长亲自前来，相当具有诚意。
再好说歹说把云朝先、凤朝阳与张臣三位哄走，这就立刻赶来了闻渊上人这里，将得到的信息汇报给了他——这自然也是那三家仙门见他的目的。
战陵山也是一座传承多年的武道仙门，只不过比起天罡门这种，他们修炼的更多是战阵武道，即在武道中结合着御兽功法与阵术。
修仙界盛传，若是武道门派的弟子对决，一对一天罡门定然胜过战陵山，但十对十双方就可能势均力敌，百对百那战陵山大概率取胜。
当朝大将之中，也历来不乏战陵山出身者，所以他们跟禹朝军方的联系也很密切。
只不过因为缺少修为突出的强者，所以战陵山在诸仙门中一直算不得出挑。这一代的山主裘风烈，算是本门历代中修为最强，有第七境巅峰实力。
考虑到弟子数量与战阵强度，战陵山的真正实力肯定要比纸面上看起来强上不少。在九天十地以下的诸仙门中，毫无疑问是最强那一档。
若是没有空位也就罢了，这次有了空缺，他们自然想要前进一步。裘风烈野心勃勃，也给蜀山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而凤朝阳带来太岁道，则是天王宗、天枢阁、海王宗这三家主推的。
当年天星神教分裂以后，除了堕入魔门的冥王宗等或倒向蓬莱的镇星岛这些，剩余的正道诸派系依旧是同气连枝。
能够在九天十地中占据的席位越多，他们这一群所拥有的话语权自然就更强。所以这一次对于太岁道的晋升，以上三家仙门的推举都是不遗余力。
事实上，太岁道主修山林草木灵气、崇尚离群隐居修行，主打一个长寿，从来就没有那么大野心。
极可能就是那三家已经在九天十地的天星分支思索了一番，其余分支中只有太岁道的实力处于正道一流，就把它推了出来。
凤朝阳带来的那位“好友”已经快两百岁了，老头儿跟楚梁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盹儿，完全看不出事业心的样子，全都是凤朝阳在旁边言语。
可即便如此，太岁道依旧是目前最有可能获胜的，谁让它背景硬呢？
俞山书院就有些古怪了。
此地历史悠久，乃是儒教兴起的几家古老书院之一，当年一度思潮兴盛，引领九州。只不过后来随着人间王朝逐渐接管了儒门势力，这几家老书院都渐渐衰败，有些都已经断了传承。俞山书院虽然还有学生，但也不过苟延残喘。
直到几年前，升龙书院才开始大力支补俞山书院，从各地号召了很多大儒过去讲学。连自家首席弟子张臣都派了过去，可见决心之大。
如今更是想为它竞争十地席位，这家修行者都不多的书院夹杂在几座仙门中，多少有些奇怪。
而且按照蜀山收到的消息，朝廷主推的应该是宰相旗下的地火门，同样是势力强劲的仙门新秀。
在这个情况下，升龙书院却有自己的想法，不得不引人深思。
其实蜀山跟这三家都不算熟，跟他们背后的势力又都很熟，其实谁晋升都不会有影响。
可偏偏就在前不久，拯救弟子楚梁的一战中，闻渊上人广摇好友。
其中天罡门、天王宗与升龙书院都是出了第八境强者来助拳的，大家实打实与极西之地七妖王大战一场，这可不是什么小人情！
若是单独一家找上门那蜀山势必要给个面子，投出九天的关键一票。
可眼下三家一起找过来，闻渊上人就头疼了。
“你觉得帮谁好一点？”他看向沉默的楚梁，突然问道。
“啊？”楚梁被问到难题，笑了笑，道：“弟子觉得……天罡门兄弟与我们蜀山历来交情莫逆，应该帮；天王宗也一向是坚定盟友，应该帮；升龙书院也曾对我蜀山伸出援手，也该帮……”
“嗯。”闻渊上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楚梁这番话说完，还真是就跟说了一番话一样。
“不过嘛……”楚梁转而又道：“既然如今三家都找上来，咱们就谁都不能帮了。不然帮了哪一家，都是得罪另外两家。”
“可是你谁也不帮不就是得罪三家？”闻渊反问道。
“如果咱们把票投给别家是这样，如果咱们把票投给自己呢？”楚梁忽然道。
“你是说……”闻渊露出微笑，“蜀山也推出一个自己的盟友？可是咱们眼下似乎并没有合适的选择。”
“不用合适，只要有就行了。”楚梁道：“反正也不可能选上，充个数而已。”
“呵呵。”闻渊上人道：“我倒是也想过这一点，只是十地之选并非儿戏，不是伱随便凑个门派就可以充数。而且上台竞争的门派很可能引来其余九天十地的嫉恨，若是毫无希望，哪有什么门派愿意来替你充这个数？”
“诶？”楚梁突然眼睛一亮，“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选择。”
……
幻雷生正在那边紧锣密鼓打造符天盘，突然听说楚梁找了过来，就赶紧迎了出去：“楚总好！”
在火速收获了两样重要材料以后，对于楚梁总掌教的身份他已经打从内心里认可了。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符箓派跟着这样的人混才有前途，才能实现梦想！
“不用客气。”楚梁笑着摆摆手，问道：“进展如何？”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只要将两种材料都镶嵌完成，再统一开启阵纹，符天盘就可以正式启动了。”幻雷生挥动大袖，“届时我们的符箓炼制速度，就能迅疾如风！不出十年，整个修仙界内的符箓都将由我们炼制。”
“哈哈。”楚梁笑了笑，又道：“有进展是好事，但也不能过分乐观。即使符天盘打造成功，你就确定它真得能改变修仙界现状吗？”
“我们炼制符箓的速度是常人炼制的无数倍，怎么不会？”幻雷生不解反问道。
“你炼制出了这么多符箓，人家就一定要来买吗？”楚梁再反问。
“我的符箓成本如此之低，价格即使压到现在市面上的一半都还有得赚，他们为何不买？”幻雷生再再反问。
“符箓这种东西又不能试，假如突然有一堆价格远低于市场的符箓摆在你面前，你会买吗？”楚梁再再再反问。
“呀。”幻雷生讶异一声，还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符箓之物，一旦施展就没了，所以是没法试的。最多是从许多符箓中抽取几张，察验强度。
所以买这种东西就和丹药一样，大多数修行者都会选择自己信得过的商家，通常会是熟识的。否则降妖除魔之时一施展，突然发现符箓失灵那可就倒了大霉。
尤其是一下子以低价出现的大批符箓，可能大多数修行者都会迟疑一下。
“除非是有很高的信誉背书。”幻雷生看向楚梁，眼怀希冀：“届时蜀山可否为我们符箓派作证，我的符箓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这样的，幻先生。”楚梁再度微微笑道：“咱们符箓派算是我旗下的门派，蜀山可不是，我没有权力动用蜀山的信誉，来为符天盘担保。你能保证符天盘炼制的符箓真得没有一丝一毫瑕疵吗？若是有，那蜀山的信誉受损，我们都担待不起。”
“可是……”幻雷生蹙眉道：“若是如此，就只能慢慢打入市场，等取得了一大批修行者的信任之后，再逐渐降低价格，等口碑传出去。这样拓展的速度，可能就要慢上许多。”
“是啊，毕竟符箓派一直不算什么大派，离开南域可能都无人知晓。”楚梁眨眨眼，嗓音突然转而振奋道：“不过眼下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很快的打开符箓派的知名度，让全天下修行者都注意到咱们，你可知道？”
“嗯？”幻雷生眼睛一亮，“是什么？”
楚梁缓缓说道：“十地宗门大选！”
“这……”幻雷生如同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我们符箓派哪有什么资格参与这个，楚总你实在是说笑了……”
符箓派虽然有他一个第七境强者，但是它距离十地宗门的差距，就像是楚梁与跟班乙饭量的差距。
那叫一个巨大。
说这些确实是讲笑了。
“你们没有参与的资格，我们蜀山却有推举的资格啊。”楚梁道：“正好掌教上人目前没什么好的选择，这件事我可以说上话……咱们符箓派只要能够参选，立刻就可以引来举世瞩目，我们就可以趁机推出符天盘的名号，你知道这个就叫……流量。咱们自然是选不上的，但是这一波流量到手了，符天盘人尽皆知，岂不美哉？”
“妙啊！”幻雷生听闻抚掌欢呼：“真是太感谢了，楚总，多亏有你啊！”
晚上好啊。
第二十二章 我也很流利 【单更】
清晨，圣山上薄雾未消。
一行身披黑色大氅的人马已然匆匆登山，在万年雪山的皑白之中显得格外醒目肃杀。
“宰相大人，来得好早。”
有些许秃顶的无厄禅师站在山门前，恭候来者，微笑招呼。
“尊者有召，不敢怠慢。”黑衣人中的领头者淡淡回应：“陛下的旨意一下，我就连夜动身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禹朝宰相苏骞，身后跟着的一队人马，也都是他麾下八门八派里的高手护卫。
正如他所说，一行人身上都带着仆仆风尘。
“陛下心系九州万民，宰相大人也是不辞辛劳。”无厄禅师转过身，引着一行人上山，同时口中说道：“尊者已闭关多年，几乎从不见客，就不出来迎接宰相大人了。”
“我了解。”苏骞并不在意地摇摇头。
来到大殿旁的一处别院前，无厄禅师又道：“尊者的意思是，我们圣山也只是希望天下太平，所以代为引荐。待会宰相大人与人谈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成或不成，也不用看尊者的面子。”
苏骞应了一声，无厄禅师便为其推开院门，一众属下想要随后进入，苏骞回头道：“你们在这等着。”
“宰相……”有人略有担心。
“这里是北域圣山，你以为是什么地方？”苏骞丢下一句，便独自迈步入内。
同样留在外面的无厄禅师保持微笑道：“在圣山上，大家不必担心任何人的安危。”
来到院内的禹朝宰相，见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呼延城主？”苏骞有些讶异。
自从饕餮城破以后，呼延东父子便失去了消息，世人皆以为遭了毒手。
没想到竟在这山上。
若单单如此也不至于让苏骞惊讶，实乃他今日来此，乃是朝廷受万法尊者之邀，来与莽山徒和谈。
以为见到的会是凶徒，没想到一进来先见到的是受害者。
“鄙人呼延东，已不是什么城主了。”院里的中年人起身相迎，施礼道：“见过宰相大人。”
“咱们多年旧识，何必如此客气？”苏骞则是微笑落座，“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如今既然平安无事，那看来莽山徒是真得诚心和谈。”
“这是自然。”呼延东也道：“莽山徒不过是一群将要饿死的灾民，如今多亏宰相大人伱迎回了仙人米，解救万民之危。灾荒已退，他们也有向善之心。”
他所说的，便是上一次云阙寺内苏骞拍卖回了仙人米，之后试验种植与推广一应事务也都由他负责。此行之所以风尘仆仆，就是因为宰相昨日还在南域推广仙人米的种植。
这一次的灾荒，因为此仙人稻种的出现已然消除最大的危机，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灾荒能退，你的饕餮城可回不来了。”苏骞忽然问道：“呼延城主可是真心替莽山徒说话？”
“是真的。”呼延东确认道：“就是在他们掳走我父子二人以后，在我劝告之下，方才升起了改邪归正之心。”
“若是如此，呼延城主可真是功德无量。”苏骞接道。
“不敢，我也是为了自保罢了。”呼延东笑道：“说回正事，如今的莽山徒不可能再回到那片荒芜之地，他们想能够留在北域自建城池，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承认。”
“仅仅如此？”苏骞的目光转圜了下，“只要不再谋反给他们一座城池生活又有何难？”
呼延东闻言笑意更浓。
还真是“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当初莽山徒在南域贫瘠之地挣扎多年，始终不得认可。如今闹上一番，朝廷的态度一下就放宽了。
“只不过若是他们反反复复，再行不义之举……”苏骞又正色道：“即使有尊者作保，朝廷也不会再留手了。”
“这个可以放心。”呼延东忙道：“这些苦命人有个栖身之地，又何苦再去谋反？不过嘛……他们还有一个诉求。”
“请讲。”苏骞毫不意外地道。
他就知道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因为眼下的情况不是朝廷把莽山徒围困了，让他们归顺。而是莽山徒在九州大地来去如风，朝廷根本抓不到，是他们自己过来联系和谈。
那谈判的形势肯定要稍加被动。
只要对方的条件不是特别过分，为了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都能够予以满足。
可呼延东接下来的话却让苏骞面色一变。
“他们想要自建一座仙门，希望朝廷能够推举他们参加十地宗门大选。”
……
十地宗门的事情解决之后，楚梁也算是暂时清闲了下来。
只等过些日子符天盘造出，炼制符箓便会像下雪花一样快，到时候又是一门财源滚滚的生意。
楚梁也完全没有诓骗幻雷生，符箓派竞争十地自然是没门的，但是把名声打出去，对于符箓生意的扩张自然大有裨益。
相比之下，帮蜀山解决投票问题倒只是其次。
原本造房子也是个大生意，但是因为镇星岛卡着重要的矿脉，让土木堂的工程迟迟不能大肆开工。
楚梁也没有找到什么快速解决的办法，毕竟人家背后是蓬莱，蜀山现在广结好友，唯独与蓬莱以及其狗腿子们关系愈发僵化。
九天的势力压不动人家，他只能耐心等待。
毕竟镇星岛的离谱提价不可能对它一家提价，否则只要有任何仙门能够低价买到镇山石，楚梁都可以加价过来。
只要镇星岛囤积久了，那势必会造成整个修仙界的镇山石紧缺，到时候四面八方的压力自然就汇聚过去了。
他们总会扛不住的。
就算蓬莱是爹，也不至于尽孝到不顾生死的地步吧？
现在楚梁就是在跟他们拼耐心。
这个时间点，他来到了银剑峰的果园。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金纹浆果都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只是这几年随着红棉峰的蓬勃发展，果园的比重越来越低后来索性就关停了，省得银剑峰还得接待许多游客的袭扰。
现在的金纹浆果只有包装成礼盒售卖，不大量出售了，成了真正的高端灵果。逢年过节，诸仙门间都以能送上几盒金纹浆果为荣。
而果园中还开辟出了一大部分，用来种植各式的天材地宝，长势比丹鼎堂自己的种植园还要好。
因为这片土地之下埋着师徒两个斩杀过的大能尸骨。
帝女凤与楚梁都秉持着帮助人“入土为安”的热心肠，即使是坏人，也都带回来埋葬，并洒下了灵植种子以作祭奠，三两日便要来洒扫祭拜一番……当然主要是洒。
如今此地天材地宝的长势喜人，这里也堪称是蜀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楚梁来到这里，是想试验一下幻宝灵胎的强度。
当时斩杀海师之后，开出这尊宝贝，可楚梁还没试用。当时他第一反应是想用幻宝灵胎复制一下白塔试试，可惜毫无反应，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塔已经没有实体。
回来以后又忙活了好一阵，他这才得空过来。
将幻宝灵胎取出小心捧在手中，就像是端着一块色彩绚丽的石头，看上去没有甚么奇异。
但只要真气催动，这块石胎立刻就会化作一团氤氲的七彩雾气，但凡雾气沾染到什么法器上，就可以将其复制，可谓防不胜防。
楚梁将照妖宝砖取了出来，之后催动着雾气笼罩上去。
咻——
就见雾气一掠而过，接着光华一转，居然真的在一阵金光中聚合成了半块金砖的样子。
握在手中仔细端详，就连上面的纹路都一模一样，看不出半点区别。
“不错啊。”楚梁一喜。
无论品质还是威能，幻宝灵胎的复制都没有任何破绽。就是不知道如果复制更强大的法器，会不会有一样的效果。
楚梁便想要将其复制斩妖剑试一下。
可过了一刻钟之后，幻宝灵胎恢复了石胎面貌，却不再是彩色，而是一块灰突突的石头。石身上仿佛有脉络在一鼓一鼓，陆续将一些彩色雾气扩散到周身，周而复始似在吐纳一般。
楚梁再以真气催动，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原来如此。”楚梁这才了然。
当时的信息上没有写明多久能使用一次，还以为可以无限制地使用，原来是是要储满灵气之后才能再用。
看着石胎吐纳的速度，估计至少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吸满。
不知道它使用一次消耗的灵气是不是固定的，还是照复制的法器强度来增加。那样的话，仅仅是一个照妖宝砖都要充两三个时辰，若是复制一个斩妖剑，不得几个月？
真要是复制了神器，楚梁不敢想。
在等待的时间里，楚梁只觉闲着也是闲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化生符。
当初因为修为不济，拿到这珍贵的符天师传承，也只能用来点化一些瓜果山石，给果园当保安。后来那批保安的寿命都相当短，一年半载就都正常消亡了，不知是自身灵力所限还是楚梁修为不足所至。
现在他已经晋升第七境，气海修为远胜以往，应该有实力点化法器了吧？
如此想着，楚梁的目光瞥到了手里的照妖宝砖上。
不如……试试？
敢想就敢干，他当即祭起化生符，一道符箓便重重印在了砖身上。
咻——
当即光华暴涨，一阵白芒闪烁，照妖宝砖的神韵忽尔灵动起来，好似真地拥有了器灵一般。
法器若是拥有了器灵，可就大不一样了。
“照妖宝砖……”楚梁激动得顾不上回补自身透支的真气，出声问道：“你有器灵了吗？”
没有回应。
楚梁又问道：“你是不会说话吗？还是我失败了？”
仍旧没有回应。
楚梁再问道：“若你当真有灵性，应该可以立刻听到我的声音吧？当初连那果子点化以后都通人言……还很流利。”
顿了顿，仍旧是一片沉默。
楚梁微微叹口气：“看来是失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实验失败，他自身真气已然见底，幻宝灵胎也在充灵气。楚梁便先回到了小木屋里，吐纳修行了一阵。
对于一名第七境强者来说，修为见底是很难做到的。在消耗真气这方面，化生符正是堪称恐怖。
修炼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楚梁突然察觉到白塔之内传来异动，便将神识一探而入。
就见照妖宝砖在地上闪烁光芒，正在发出沉闷而缓慢的声音，说着每一句都间隔片刻的话。
“有……了……”
“我……会……说……”
“我……也……很……流……利……”
晚上好啊。
说是单更，其实字数慢慢也在加的。今天这再多五百字，我就敢号称二合一了。
第二十三章 男修女修向前冲 【单更】
禹朝招安了莽山徒。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雷霆，一下让四海九州都为之惊诧。
尽管近些日子那些行踪诡异、来去如风的凶徒已经成为了禹朝百姓的噩梦，许多大城池都为此戒备森严甚至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但大家还是相信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被解决的。
毕竟他们只是一伙快要饿死的半妖血裔，至高战力也就是个第七境。即使趁人不备攻破了饕餮城，但缺乏顶尖战力，只要被监国府逮住立马就会被击溃，这是朝廷多年来积攒下的威信。
正义的力量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谁也没想到，最终这件事竟是以如此方式解决的。
招安……
禹朝过往数百年几乎没有先例，莫非这一次朝廷真的是拿这伙凶徒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转过天来，大家就明白了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新一期的七星邸报出了，上面对这件事有着详细的记载。
在仙友圈横空出世的背景下，七星邸报也开始了相应的转型，记叙的内容变得更加有深度，更加凸显了碎片化的信息传递无法企及的优势。
在九州风云策的头版，记述的毫无疑问，是这一次的南海归墟之战。
人族与海族配合，将此前掀起了南海之乱的海妖魔头狙杀，对方企图纠集荧惑、妖族、魔门一同开展可怕阴谋。却被机智勇敢的正道群雄提早获悉，趁此机会击杀了海师与元戮仙，守护了南海太平。
这不仅展现了邪不胜正的天理昭昭，更彰显了正道人妖大团结的力量。妖族不止有穷凶极恶的邪祟，也有海妖那般可以与人族和平相处的伙伴。
天枢阁这次的深度记叙显然是带着任务，重点没有放在这一战本身，而是更突出了人族与海妖的友谊。
在文章的最后，才大肆夸赞了一下最终斩杀海师的蜀山少年英杰，楚梁。
当年那位仙门状元，以更加耀眼的方式重回世间！
再度名震天下。
除他以外，参与这一战的还有监国令、申屠副山长、海妖乌巢老祖与白泽尊者、晏道人、诸峰首座王玄龄、青年才俊徐子阳、四霸天之首林北以及其余蜀山精锐。
楚梁看着天枢阁对自己连篇的溢美，不由得摇头苦笑，就算是关系好，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当然，谁关系不好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出片刻，就听师尊的阁楼那边传来一声怒吼，“周一剑！”
声音刚刚传过来，就有一通火光直奔西南。
……
楚梁咧咧嘴，便接着看这一期邸报。
接下来的事情放在之前是绝对的头版，只是这一次撞上了归墟之战才不得已让路，就是十地宗门大选。
其实海选已经开始有一阵了，九天十地和朝廷都拥有推举资格，自认为足以胜任的宗门也可以自荐——当然，自荐的能不能选上就看你心里有没有数了。
最终得到入围的大名单有：蓬莱上宗推举的镇星岛、太阴教推举的冰魄剑宗、天王宗推举的太岁道、天罡门推举的战陵山、云阙寺推举的玄天刹、蜀山派推举的符箓派、升龙书院推举的俞山书院以及朝廷推举的莽山城。
莽山徒不止受了招安，还能自建仙门，朝廷还愿意为他们推举成为十地？
看到这里的人多少是会有些不解的。
接下来七星邸报就一一对这几家宗门做了深入的讲解，毕竟对修仙界的人来说，这些大多是一流仙门。可对于多数普通百姓来说，对此并不了解。
排在第一的就是莽山城。
这篇文章更像是由监国府的人所写，都是从朝廷的角度写下了为何招安莽山城。
这些半妖血裔多年来遭受不公，确实是朝廷失职。此番因天灾饥荒而有谋反之举，虽罪不容诛，但如今莽山徒诚心悔过，愿在边境建城，替朝廷永镇北地。陛下仁慈，愿给莽山徒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云云。
加上前方归墟海妖的铺垫，给莽山徒一个家，这件事听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还是实力问题罢了。稍微知道点内情的修行者，更是听闻这座莽山城背后可能与万法尊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他老人家出面，那自然没什么不可能。
知晓了莽山城招安的内情，大多数读者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然后发出一个同样的疑问？
“这个符箓派又是哪来的？”
你说莽山城我们虽然未曾听闻，但也知道是莽山徒建城，这个符箓派……可真是十足得陌生。
有南域的百姓，消息灵通些的，或许知晓这个门派。但正因如此，就会更觉不可思议。那大山里的符箓派，怎么忽然就到达这个级别的舞台了？
再看介绍符箓派的文章，画风又忽然一变。
这篇文章通篇都在讲一件事情，符箓派新近打造成功了传说中的至宝符天盘——你别管是哪个传说中，反正就是传说。其炼制的符箓物美价廉、品质保障，绝对可以作为诸位道友购买符箓的首选。
……
“楚总实在是太厉害了。”幻雷生捧着这份七星邸报，惊叹地找到楚梁，“伱是怎么做到让天枢阁为我们宣传的？”
楚梁耸耸肩，“给钱嘛。”
这事儿他可太熟了，他从起步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天枢阁的宣传，自然是灵石币给得到位。
“可……”幻雷生讶异道：“天枢阁那毕竟也是九天仙门，会因为些许灵石就……”
“因为我们给得实在太多了嘛。”跟班甲在旁边笑道。
楚梁云淡风轻，道：“幻先生你不用考虑这些，都交给我来运作，你就负责加紧生产符箓就好了。”
“嗯！”幻雷生重重颔首，“符天盘成功以后，第一批五行符箓已经生产出来了，非常成功。只是这些符箓要卖到哪里，我还不知道……”
“我们红棉峰有自己的店铺，绝对不愁销路。”楚梁敲了敲太阳穴，“我们需要想的是，怎么让大家来买我们的符箓。”
正如之前他们商讨过的，符箓的市场相当饱和，大家都有自己认定的符箓师傅，不会轻易改换。毕竟这种东西，就算是知道质量没问题了，肯定也还是自己用得顺手的比较好。
“不是说……物美价廉？”幻雷生纳闷道：“我们成本这么低，降价不就行了？”
“也不大行。”楚梁摇头道：“一上市就贸然降价，大家还是会很容易觉得你的质量有问题。”
“那怎么办？”幻雷生直接问道。
他发现自从跟楚梁混以后，自己慢慢迷恋上了这种不带脑子的感觉。现在习惯性地就会放弃思考，直接等待楚梁的答案。
楚梁果然已经有了想法，就听他从容说道：“我们可以让市面上的符箓都提价，然后我们依旧原价出售，这样就悄无声息。等到市面上恢复原价的时候，大家已经习惯购买我们的符箓了，到时候再降价也没问题。”
幻雷生再问：“我们能够操纵市面上的价格？”
“提高需求就行了。”楚梁道。
正如此前所说，符箓的市场相当饱和。对于买家来说这样，对卖家来说也是。一旦购买的需求大幅增加，那卖家自然就会提高价格了。
“要怎么提高符箓的需求呢……”幻雷生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我知道。”跟班甲抢答道：“想要符箓用得多，在别的地方挑起战争就行了！”
楚梁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做个人吧！”
好么。
活逮一个战争之王。
顿了顿，他便说道：“过两天挑个吉利日子，搞个购物节，咱们红棉峰回馈广大家人，搞一个大型活动。只要在红棉峰消费满一定数额，就可以获取参与的机会。”
“活动的内容就是云路御剑闯关，过程中会有大量的灵气屏障阻碍，必须及时打出相对应的符箓才能过关。闯的关越多，获取的奖励越丰厚，只不过符箓需要自备。”
“活动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楚梁笑道：“就叫男修女修向前冲！”
“可是这样子需要给出大量的宝物奖励吧？”跟班甲犹豫道：“不会亏本吗？”
“本来就是为了一时促进符箓的需求，亏本也无所谓，赚钱的日子在后头。”楚梁解释道：“何况我猜也不会，因为你别忘了……”
“不会每一个参加的人都拿奖，可是每一个参加的人都消费了啊。”
晚上好啊。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薛凌雪？ 【单更】
“蛾子前辈，在这边。”
“小心不要踩到这燃魂的岩浆上，就算修为再高，也会有些许不适。”
漆黑崎岖的岛屿上，流淌着令人心悸的赤黑色洪流，仅是看上一眼，就感觉到一阵灵魂上的悸动。
西海，魂炎岛。
此地原是西海魔门的炼魂之所，一直处于元戮仙的控制下，不准外人靠近。
但现在倒是无所谓了。
监国府将元戮仙镇压，对外号称斩杀，联合诸仙门对西海进行了一番清剿。没有了至高战力的西海魔门不堪一击，当即树倒猢狲散。
老西海的正统魔门弟子从此失去了他们盘踞已数千年的领地，纷纷死散奔逃，活着的也都转入地下，不得不成为和冥王宗一样见不得光的存在。
这魂炎岛倒是由此清静了下来。
身着天青色流纱裙的女子皮肤晶莹，脚步看似在行走，靠近才能发现其实一直悬空离地几寸，飘悠仿佛是什么天生地养的精灵一般，行走在这诡异岛屿上，对比十分鲜明。
“奥——”被她呼唤的是个面带疲态的矮小男子，看上去四五十岁的面目，眼纹颇深，皮肤干瘪，身上穿着厚重的白袍。
听到女子的话，他先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刚醒就被你拽过来了，还有些困。要是踩一脚能清醒清醒，倒也不错。”话虽这样说，男子还是轻轻浮起身形，避过了流淌的岩浆。
“辛苦前辈了。”女子十分客气道。
“早先那场大战我没赶上，这时候做些事情倒不敢说辛苦。”男子揉揉眼，又问道：“不过我还是好奇，青丘妖王为何非要叫我跟你一起出来办事？”
“因为他们都不愿意与我一路。”女子淡淡说道。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极西之地的青丘妖王彩漪。
而那容颜疲老的男子，乃是此前未曾露面的绿林妖王，蛾子。
大泽、青丘、冰域、荒原、雷山、怒渊、绿林……当年妖族奔赴极西之地，仅存的七位大妖王在神官主持下，将不多可堪生存的领地如此划分。
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其中环境最好的地段，自然就是绿林与青丘。起码有植物，就胜过其它地方无数。
能占据这样一片领地，实力自然是要够强。
可上一次闻渊上人率众都打到了家门口，众妖王纷纷出战，绿林妖王却没有现身。
因为他在睡觉。
与在睡梦中方才能够作战的魇妖王不同，绿林妖王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而且只要不危及生命几乎不可能被吵醒。三千年的时间，他可能两千五百年都在沉睡，却无人敢惹。
因为他每次醒来都会变得更强。
不过他的睡眠也不是某种修炼，而是一种……消化。
即使上一觉已经睡了几百年。
他还是困。
“为什么？”绿林妖王笑着问道，“青丘妖王年纪轻轻、智慧过人，怎么这么不受待见？”
“也没什么。”彩漪摇摇头，道：“只不过之前和我一路办事的是长风。”
“嗯？”绿林妖王顿时瞪了瞪眼，看上去立刻就清醒了几分。
极西妖族最近这三千年，战死的大妖王可就那一个。
这狐狸妨人？
彩漪见绿林妖王清醒了点，当即笑了笑，也不再说话，转身向岛屿深处飞去。
他们一路探入岛屿深处的火山口，来到那魂炎流淌的幽深地下，眼见前方黑暗已经浓重的无法再看清。
彩漪突然出声叫道：“魇妖王！”
半晌之后前方的大片魂炎突然开始如沸腾一般，咕噜噜剧烈翻滚。一直到哗啦啦水声响起一双猩红眼眸自黑暗中亮起，一切方才平息。
“大泽妖王战死，元戮仙也已经被正道诛杀。”彩漪对着那双眼眸说道：“大神官令我与绿林妖王前来，迎魇妖王回归极西之地。前辈，妖族需要你的能力。”
“哦……”那双眼眸转圜了下，有沉闷的声音响起：“我道是谁，原来是蛾儿子啊。”
“魇妖王。”绿林妖王苦笑道：“以前我就跟伱说过很多次，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但中间能不能别加儿化音。”
……
嘭嘭嘭嘭！
高天之上一连串的彩色雾气爆出，一道璀璨剑芒划破长空，以一种近乎超越视线的华丽方式穿越天空云彩铺成的那条长路。
白云之中不时冒出一道屏障，依据屏障的颜色不同，剑芒上的御剑者发出道道符箓光华，将屏障自然消解。
云海浮沉不过转眼，那道剑芒便通过那绕峰一周的云路，重新回到红棉峰顶。
“喔——”
峰顶当即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大批修行者的声浪震颤天风。
而那剑芒上长身玉立者，正是红棉峰实际的峰主，楚梁。
他的御剑功底未曾削弱，随着修为的提高，反倒更加风驰电掣。方才其实已经有意克制，否则他能让在场大多数修行者都看不清身影。
只是那样的话，就起不到演示的作用了。
不过几天时间，红棉峰就已经完成了活动的布置，选择一个随便的日子开启购物节，红棉峰上便又开始了热闹景象。
以往一向清心寡欲修炼的修行者们，哪里见识过这些花样，立刻就被铺天盖地宣传的红棉峰活动吸引了过来。
在楚梁悬剑于天的时刻，下方高台上，跟班甲与林北已经冒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宣传起今日的活动。
“只要像楚少侠一样完美通过这条云路，就可以获得红棉峰提供的至宝，白龙玉鳞甲一副！”林北高声道：“当然，即使你没有完整通过，只要到达云路上的特定位置，就可以获得相对应的宝物奖励。若是不想要还可以用市价折现！”
“我们的活动完全免费，自备符箓即可。只要未来这一个月内任意时候在红棉峰任意商铺消费满五百灵石币，就可以获得参与机会，这完全就是对家人们支持的回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男修女修向前冲！”
“奏乐！”
随着一声呼喝，琴瑟管弦声齐齐奏响，为参加活动的修行者助威。其中的琴声尤其慷慨激昂，声鸣于天。
这琴音响起时，山上的欢呼声更强烈了。
因为坐在那台上弹琴的，正是已经有几年未曾现身的南音坊薛姑娘。
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六年过去，南音坊也有新的年轻弟子崭露头角，在九州大地收获无数拥趸。而当初那一批，除了首席弟子沈卿颜如今在南音坊主事之外，其余都没有过多露面。
多部分可能会离开南音坊去往他处发展，少部分如薛凌雪、虞湘儿这种，会潜心研究音律大道，为将来的突破做准备。
若不是楚梁的面子在这里，薛凌雪是万万不可能接这种商演的。
一曲终了，又有另外的琴师顶上。毕竟薛凌雪这种身份，不可能坐在那给你打一天苦工，又不是她的专场演出。
可这样也是够了。
随着现场热络起来，还有灵兽拉着绚丽的花车游行出发，车上站着几名靓丽的男女翩翩起舞，这也是薛凌雪帮忙联系的南音坊退役弟子。
来红棉峰打工，可比什么舞师大家赚得多多了，这些弟子自然也乐得前来。
原本花车上都是锦鲤姐妹，人气爆棚的柳小鱼就是做这个的。但她们毕竟也要修炼，楚梁打算这样一步步将银剑峰的自家人都退下来。
包括拉车的金毛犼、伴游的白泽幼崽、当吉祥物的锦鲤姐妹……
但是要账的师尊可以继续做。
她是真的热爱。
“辛苦了，薛姑娘。”楚梁迎上去道。
薛凌雪那里与云朝先、铁锤等人站在一起，微微一笑：“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六年过去，她的容貌变化不大，依旧冰肌玉骨仿若透明一般，身着一身水蓝长裙，身躯柔美修长，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无懈可击。
不愧是有历代首席实力的南音坊弟子，面部控制这方面都已经是肌肉记忆了。
“一点小心意。”楚梁递上一份储物玉简。
以他如今的身家，自然没有让朋友白帮忙的道理，只会给的比旁人更多。
“这是做什么。”薛凌雪推回拒绝，“我来是因为咱们朋友情谊，何须如此？”
“不打紧的。”楚梁笑道：“你方才也是在帮我赚钱朋友赚到钱了自然一起分。”
“是啊，楚梁现在可有钱了。”云朝先也在旁边道：“薛姑娘不用跟他客气。”
“嗨嗨嗨！”他身边的铁锤则是朗笑一声，道：“凌雪不需要这个，不过楚少侠如果有心，倒是可以帮她一个别的忙。”
“铁锤……”薛凌雪看了她一眼：“楚梁这么忙，不必麻烦他。”
铁锤道：“楚少侠修为高绝，主要是还智计百出，找他不是正合适吗？”
“什么事？”楚梁也问道：“不用跟我客气，我就算忙，也有分身可以下山。”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铁锤嘴快嗓门大，直接替她说道：“这几年凌雪一直在南音坊钻研音律未曾出门，可是江湖上却出现了另一个薛凌雪。”
“假的薛凌雪？”楚梁问道。
“奇就奇在……”铁锤蹙眉道：“那个薛凌雪好像是真的！”
晚上好啊。
第二十五章 自尽 【单更】
“这是什么意思？”楚梁看向站在一边的薛凌雪。
那个是真的，难道眼前这个还是假的不成？
“不对，就是不像假的。”铁锤摆摆手，整理着措辞说道：“就是我曾经去探查过……确实看不出破绽，跟真的一样，哎呀！”
她说着说着自己一急，虚空打了一拳，风声烈烈。
看得旁边人目光俱是一凛，心说也没人逼您，就慢慢说呗，怎么跟自己还急眼啊？
半晌，铁锤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是约莫半个月以前，江湖上开始出现了薛凌雪将要到某处巡演的消息。人红是非多，这种谣言历来不少，南音坊即使听闻也懒得去管。
可三天之后，那里居然真的有完成了一场薛凌雪的巡演。
这下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既然巡演完成，那肯定是有人去了。这就不是造谣的问题，而是有人假扮南音坊弟子行骗的问题了。
这种事以往也时有发生，假扮南音坊的弟子去往荒僻之地，骗财亦或骗色，最后若是有账，总是要南音坊自己来背。
所以这次事情之后，南音坊就派弟子前往追查，可那伙人行踪诡秘，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就在此时又有另一座城池传来了薛凌雪将要巡演至此的消息。
南音坊当即派出了战力超强的凶悍乐师铁锤姑娘，带着她的大鼓前往调查。
铁锤提前到达了巡演的地点，隐藏在人群中，本想趁那假冒的薛凌雪上台时再悍然出手将其戳穿。可等到巡演开始，那薛凌雪登台，铁锤却有些恍惚。
因为那人的样貌与薛凌雪一模一样，而且弹奏起来的琴音，居然也韵味相同。
要知道，任你是世上哪一般幻化之法，就算把容貌伪装到毫无瑕疵的地步，也伪装不了弹琴的手法。
铁锤自己都有些恍惚。
莫不是薛凌雪真的缺钱，自己出来接了私活儿？
于是她趁演出间隙闯入后台，来到那个“薛凌雪”的面前，出声试探对方。
“我问她为何在此处表演？”铁锤道，“她对我说是久未登台，自作主张偷偷来此地表演，希望回去以后不要跟坊主说明。”
“我与她交谈全如凌雪一般，神情语态也不似旁人，我这才答应她，之后回到南音坊。”铁锤继续道：“可不久之后，真正的凌雪便来到我房间，问我今日之事处理如何。”
“我是闭关多日，出来以后听闻有人冒充我，这才去询问一下。”薛凌雪接着道：“谁知她说明明是我让她不要声张。”
“这可奇了。”铁锤一脸困惑，“明明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就算是什么高超的幻化神通，也不可能连她的音律修为也同样幻化出来啊。”
有人模仿我的脸，还有人模仿我的琴？
楚梁听着她的描述，也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
像之前荧惑的萧家姐妹，已然是世上最顶尖的幻化之术，也只是有其形貌而已。
不过这件事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就是此前海师曾经伪造换宝金蟾，假传南海神母的旨意。那癞蛤蟆假冒的金蟾同样十分逼真，很难看出半点差别。
莫非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不过那金蟾也没法复制真正金蟾的换宝之能啊，只能够拙劣的模仿，换出一些伪劣法器。
顿了顿，他又问道：“既然是想找我帮忙，想必你们已经得知那假冒的薛姑娘下一步将要去往哪里了吧？”
“不错。”薛凌雪点点头，“据说那场巡演会一路向东，下一场会在后天到达……扶摇国。”
……
东海之滨。
一位体态奇长、面目黧黑、双臂过膝的大汉站在一处断崖边，看着下方的惊涛骇浪，眼中满是空洞与绝望。
“想我杜某飘零半生……”
他口中喃喃，声音悲怆。
“凡事尽心尽力，却只落得个投敌背主之恶名，苍天何其不公？世道何其不正？”
“虽然我确实干了……”
“但也不至于落得个如今人人唾弃的下场吧？”
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雷霆堡首徒杜无恨。
他在雷霆堡时被蓬莱以重利诱惑，与其暗通款曲，挑起雷霆堡与天王宗的矛盾，宗门被逼的倒向蓬莱，成为蓬莱麾下走狗。
后来堡主黄撼山暗中记恨，也害得杜无恨险些身死，最后不得已脱离宗门，投入蓬莱怀抱。
本以为蓬莱会像曾经承诺的那样，给他大把的灵石币、大把的资源、大把的美女……谁知最后玄鹿道人就是冷冰冰地将重伤的他丢进妖魔海，死了就死了若是能杀出来再说其它。
在其中挣扎求生，借着楚梁的光眼看就要逃出来了。
又被突然出现的杨不沮一记手刀险些击杀，要不是他的青风神鸟及时带着他飞回了雷霆堡求医，恐怕就死在妖魔海底了。
也多亏他被带回雷霆堡时，黄撼山与韦天低等不在，是心软的黄铃儿在主事。黄铃儿偷偷将他藏在别处，暗中救治多日，这才终于痊愈。
可痊愈以后，黄铃儿也直接将他赶走，不愿意再有什么交集。
救他一命，不过是看在曾经的同门情分罢了。
那鄙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杜无恨的心。我明明是仙门天骄之一，雷霆堡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怎落得如此下场？
莫非曾经的选择真是错的？
这一世的屈辱当真无法洗刷？
若是如此活之何趣？
一念及此，杜无恨当即横起青色镰刀，抹在自己的咽喉！
“嗄——”
一声锐鸣，那镰刀咻的光华一闪，化作展翅的青风神鸟，从杜无恨手中脱出。
“青风神鸟？”杜无恨看着眼前的大鸟，轻轻抚了抚它的脖颈，“这世上只有你还在乎我，只有伱还在意我的性命对吗？”
“我本以为你好歹是当世天骄，跟随你能有百年前程，我亦未尝没有希望更进一步。看你如今软弱模样，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罢了。”青风神鸟突然口吐人言，眼中满是鄙夷：“你别死在我眼前，平白添了晦气。”
说罢，展翅凌空，远走高飞而去。
“……”杜无恨看着那飞遁而走的一点星芒，虚空抬着手握过去，哑然无声。
片刻之后，他才猛然泪崩。
“连你都不要我了，这下我活着彻底没有意思了。”杜无恨高喊一声：“啊——”
随着喊叫，一掌就朝心口拍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海中却突然传来一道苍老声音：“住手！不可！”
“嗯？”
杜无恨本不想理会，可随着这一声响起，他的手掌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奇异的目光看向来人，就见海中飘出一团红色光华。光华褪去之后，显露出一个老者模样，神态儒雅随和，带着慈祥微笑，一看就是个十分讲求礼貌的老头儿。
“年轻人，打扰你的自尽实在抱歉，老朽这里先郑重道歉。”老者开口说话，也是无比客气，“只是你可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日既然见到，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了。”
“老先生……”杜无恨也是见识广博的仙门天骄，情知等闲第七境强者不会有这种气度。
这老头儿要么是第七境巅峰强者，要么是第八境天元？
可这茫茫东海，随便遇到一个老头儿就是如此境界强者，难免太过巧合，莫非是我杜某的机缘到了？
如此想着，他哀声说道：“我半生行差踏错，如今无亲无友，孑然一身，活着没有任何乐趣，还不如死了。”
“此言差矣啊，年轻人。”老者笑呵呵摇头，“我也是半生犯错，如今同样孑然一身。可只要此后一生向善，未尝不可以抵消从前的罪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杜无恨也不知听进去后半段没有，只是听了个前半段，他眉头一动，目光一闪，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突然跪倒在地。
“老人家，蒙您救命之恩。”他高声道：“若是不嫌弃，我愿拜您为义父，今后替您养老！”
此时的他已经孤注一掷，想要抓住这一份机缘。若是老者拒绝，他都不会有丝毫意外；若是老者同意，那更是意外之喜。
可老者的反应实在超乎了他的意料。
是他未曾有过的设想。
就见那修为深不可测的老头儿突然与他对着跪下，口中高呼道：“不敢不敢，如此太过冒昧。承蒙厚爱，若是您实在有要求的情况下，咱们结拜个兄弟即可！”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第二十六章 龙舞姬 【求月票！】
扶摇国，沧浪城。
身为茫茫东海最大的岛国，此地繁华风物完全不逊色于禹朝九州。区别可能就是禹朝这样的大城不下十座，而整个扶摇国也只能供养出一座沧浪城。除了国都之外，城外各地都是郊野农田。
但无论如何，沧浪一城的繁盛也足以令人惊叹。
在城中著名的花之楼上，三层雅间，薄薄的帘幕后，楚梁与林北相对无言。
“你能欣赏得来吗？”楚梁的眼皮耷拉着，“反正我不能。”
在花之楼的大厅上有一座高台，此刻正有一队舞姬在上面表演。这些舞姬全都身穿灿灿的金白色厚重裙裳，样式奇异，颇具特色。
可是她们的脸上全都涂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脂粉，点着艳丽的红唇。离得远看可能还不觉有异，但是在修行者出众的目力之下，多少有些瘆人。
“这破地方也就这样了。”林北也兴致缺缺，“难怪薛姑娘她们不来。”
他此刻身穿着宽大的藏蓝色袍子，手持一把团扇，俨然一副扶摇本地人的装扮。案上还放着两杯清酒，一些各色小食……样式颇多，可实在没有什么可口的。
这次扶摇之行，楚梁是应薛凌雪的邀请来帮忙调查的。
如果只是想打消这一次演出，那南音坊只要主动放出消息，根本没有巡演之事，让大家不要上当就好了。
可是如果这样，那假扮薛凌雪的行踪诡秘之人就更难抓到，没法彻底解决问题。
所以南音坊那边没有声张，而是准备秘密来此查看情况。
薛凌雪如果想从本门请动一位第七境高手来协助，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楚梁的才智过人乃是修仙界内所公认，请了他来肯定好过本门高手。
云朝先宗门有事没有同行，这一趟原本该是楚梁、薛凌雪与铁锤姑娘三人。
不过林北听说楚梁要前往扶摇国，当即便说道：“那太巧了！我在扶摇国有个朋友，他正好邀请我过去做客。既然你们也要去，咱们不如同行。”
对于林北的交游广阔，楚梁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年他进外事堂前就展露了天赋，后来身为蜀山四霸天之首，更是免不了和人打交道。而且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主动要与他结交，而他又历来仗义，朋友遍地也是自然。
现在的林北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江湖地位说一声“蜀山呼保义、红棉及时雨”也不为过。
这一次邀他前来沧浪城的朋友，就是当地一位大族的家主，曾去红棉峰洽谈合作。
托他的福，几人一到达就受到了热情款待，在城中已备好了一间偌大庭院供他们居住，晚间还约好了在这花之楼观赏表演。
扶摇国中向来盛行诸般雅事，号称“风花雪月之国”，尤为推崇歌舞艺。
是以专精此道的南音坊在扶摇国内的声望堪比九天仙门，只可惜南音坊弟子从来没在在意过这东海岛国，从没到此地演出过。
也正因如此，这一次薛凌雪的巡演消息在扶摇国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
“林北兄弟！哎呀，这位就是闻名天下的楚少侠吧！久仰久仰！”
不多时，便有一位身材清瘦、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走上来，一进雅间便向二人打招呼道。
“和风家主。”楚梁与林北也起身相迎。
和家是扶摇国内有数的几个大家族之一，有灵植、灵兽、丹药、法器等诸般生意，所以和红棉峰联系不浅。
“我与林北兄弟相见恨晚，早就请他来沧浪城玩耍。”寒暄过后，和风落座，笑道：“想不到这一次连楚少侠都一起来了，当真令我倍感荣幸。”
“真的吗？”楚梁也笑道：“我还担心自己到扶摇国会不受欢迎呢。”
这不是虚言，从帝女凤到楚梁，银剑峰这一脉算是扶摇国的老仇家了。
“嗯……”和风沉吟了下，道：“我们扶摇国内确实有一小部分国民不大喜欢楚少侠，但你当初是凭实力取胜，赢得光明正大，明理人自然都心服口服。”
说着，他转过头，又向林北问道：“林北兄弟觉得我扶摇国歌舞如何？”
“嗨嗨嗨！”林北朗笑一声，答道：“扶摇不愧是风花雪月之国，这舞姬表演……颇有一番别致的风味。”
看着那一张张惨白的脸，他也犹豫了好一阵措辞。
“林北兄弟不必谬赞，和禹朝的歌舞大家比起来，我们扶摇国的歌舞姬可是上不了台面。”和风轻笑道：“不过今日约伱们在此，是因为待会儿会有龙舞姬的表演。”
“龙舞姬？”楚梁不知为何物。
和风稍一解释，二人方才知晓。
原来“龙”是扶摇国对舞姬的最高称号，被称作龙舞姬的人就是这几年内国中最强的舞者。
“扶摇国最好的舞师，定然是值得期待的。”林北随即应道。
三人便在此交谈，随后台上又有歌姬唱曲、乐师弹奏，技艺也都算娴熟。不过作为见惯了南音坊表演的仙门弟子，楚梁和林北对此都不大受触动。
过了好一阵，直到台上的表演者全都散去，场间的气氛才忽然热络起来。
四周已经有兴奋的欢呼声提前响起，那是在呼喊龙舞姬的到来，看来她在扶摇国内的人气相当高。
“喔——”
随着一阵呼声，花之楼的顶端忽然坠下一道彩色长纱，那长纱夭矫落在舞台中央，又忽地像是被旋风卷起，原地绕了几周，晃得观众眼花缭乱。
只一转眼间，那长纱便化作一条流瀑般的水袖长裙，出现在了一位身姿修长、骨肉匀称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肌肤玲珑剔透，山眉水目，眉眼盈盈间像是蕴着涟漪。面庞清冷柔和，身材更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为美。
若是单独出现，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可她接在方才那些古怪面孔之后出现，被衬托得更是堪称人间绝色。
“龙舞姬！”林北立刻就加入到了四周呐喊的人群中。
楚梁倒是坐得安稳，只是安静欣赏。虽然与姜月白分隔两地，但男德二字常在心中。
待四周的欢呼声稍加平息，那舞台上的龙舞姬才轻轻颔首答谢观众，而后水袖一摆，开始自己的表演。
对于修行者来说，只要到达第一境，身体的柔韧与协调就会远超常人，没有什么动作是做不出的。所以寻常的舞道律动，不太容易打动。
可是这龙舞姬的舞蹈却是异常丝滑，从起始的第一个动作就好像打在某个沟通天道的节点，腰肢舒展间似是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能让人为之沉醉。
就像是某种通过舞道施展的幻术，只不过没有什么伤害。
“果然有些门道的。”楚梁点头道。
到达第七境以后，他对大道的理解愈发深刻，看世间万物的时候都不免带上一种“寻道”的眼光。这也是每一位第七境强者的通病，习惯性寻找着每一丝可能顿悟大道的契机，可能“问道”境的意义正在于此。
就在全场在龙舞姬的表演中逐渐安静沉迷的时候，忽有一声惊呼从外面传来：“啊！”
随即便是嘭然一声巨响！
轰——
一道黑影撞破楼板出现，凭空掠走龙舞姬，又从另一侧楼板突破出去。
不过瞬息之间，方才还在高台上表演的龙舞姬便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徒留下一地妖气森森。
怔了下，人群中才响起第一声呼喝：“龙舞姬被劫走了！”
第二十七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求月票！】
“妖？”
在龙舞姬被掳走的一瞬间，楚梁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作为可能是全场修为最高的人，他第一时间身化长风，呼啸追了上去。
那黑影的速度不慢，像是一团黑烟掠过沧浪城的街巷，片刻间就已经飞出了城池。
沿途留下了一道妖气的轨迹。
但楚梁也已经迫近了双方的距离，眼看着那黑影就在眼前，他仗起斩妖剑，高高举起！
嗤——
因为怕误伤龙舞姬，所以这一剑楚梁只施展了两成修为。
可对于前方那黑色“妖物”来说，依旧足够致命！
湛亮的剑芒划破夜空，一瞬间便斩落在目标身上，那团黑烟中明显爆发出一抹血光，随即重重坠落下去。
此时已经远离城区，下方是一片丛林高山，夜幕中漆黑一片，黑影坠下去便融入其中。
楚梁紧随其后落地，顺着妖气轨迹向前追击，转眼便又重新赶上。
可他看到的，却只有一颗扔在地上的带血妖丹。
楚梁这才了然。
难怪方才斩妖剑落下的时候似乎没有感觉到加强，原来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妖物，而是人族。
此人杀死了一只妖物，而后口含妖丹前去劫掠龙舞姬，造出了妖物劫人的假象。必要时将这催发妖气的妖丹抛弃，还可以转移追兵。
只可惜他大概没料到楚梁跟上得如此之快，出手也如此凌厉。
若是今日楚梁不在场，还这就叫他得手了。等沧浪城里的修行者赶到，也只能追到这颗妖丹，真凶早不知跑出多远。
楚梁神识探出四下搜寻，滚滚而过处，已不见任何踪迹。
跑到哪里去了？
可以确定的是，人并没有走远。
若是施展神通离开，那就算是人族也会残留真气痕迹。可若是不施展神通，那这点时间不足以逃远。
他稍作思索，便取出一枚鲜红的头盔，看起来像是一颗大大虾头。
红魔盔。
虽然造型有些羞耻，但不得不说，威能确实很强。
楚梁立刻戴上红魔盔，化身虾头男。
第七境神识经过大幅强化以后，再度轰然卷出不止瞬间笼罩全山，这次连山上的树根缝隙都不放过。
轰——
一阵浪潮般的神识，无孔不入地搜查，终于在不远处一道山缝下发现了些许残留的血气。其中幽深不见底似乎是有一条长长的地窟。
看来此人准备得相当得周全。
在追过去的过程中，楚梁也有些纳闷，怎么自己每次出门好像很少有安安稳稳的时候。不管做什么，总是会遇上一些意外情况。
也说不好是自己倒霉还是那些坏人倒霉。
轰！
斩妖剑在前开路楚梁飞速遁入洞窟之中。
这条山中地道深且长，内里较为干燥整洁，看来还是有人长期打扫过。除了空气中残余的血气，地上开始有淅淅沥沥的血滴出现，看来那人伤得不轻。
剑芒当前一路疾行，楚梁很快又看见了前方的身影。
那黑影与龙舞姬的彩色衣裳并肩而行，正要从前方一隙光亮处离开。听到楚梁到来的剑气声，似乎两个人的背影都微微一震。
“哪里走！”楚梁当即顿喝一声。
长剑举起，锋芒再次蓄积。
这次一剑出手，即使同样是两成修为，这已经负伤的凶徒也绝不可能再次脱逃！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前方的龙舞姬却突然转过身，高呼一声：“不要！”
……
就在楚梁想要出剑斩杀凶徒，救回被掠走的龙舞姬时，龙舞姬却突然回身，一掌直朝楚梁打来，似乎要替那人挡剑！
楚梁剑锋一滞自然是无法落下。
龙舞姬的攻击他倒是没有放在眼里，她的修为约莫第四、五境上下，又是专修舞道的，就算站在这里让她随便打，楚梁都不会有任何伤损。
但是为了防止九黎魂甲与法体将其震伤，楚梁还是一抖手，将缚妖绳放了出去。
咻——
光华一闪，那龙舞姬便被以标准的龟甲缚捆倒在地。
再看那凶徒的方向，人已经从裂隙处逃出，神识跟上去也看不到任何影子了。
楚梁看了看地上的龙舞姬，也没有追击。
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劫掠，可是看她方才的表现，似乎并非如此简单。他毕竟不了解其中内情，便不再想贸然出手。
反正现在龙舞姬已经安全救回，也就可以了。
只是……
她看向楚梁的眼神，带着许多瑟缩与惶恐，好像比刚才被抓走的时候还要害怕。
“姑娘不必惊慌，凶徒已经走了。”楚梁出声安抚道。
龙舞姬漂亮的眼眸看着他的脸，眼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里究竟谁是坏人……恐怕还不一定吧？
“我不是坏人，我是蜀山弟子……楚梁，想来你也有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楚梁又抛出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借此让对方的情绪安定下来。
谁知这名字一出，龙舞姬的眼神更害怕了！
“你是蜀山大魔王帝女凤的徒弟！那个小魔头楚梁？”她瑟瑟发抖地问道，说话的语音已经有些含糊，看来是缚妖绳上的毒气上涌了。
“这是从哪说起啊，姑娘放心，我们蜀山弟子一身正气，哪会是什么坏人？”
楚梁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祛毒鞭，准备给龙舞姬解毒。
“还说不是……”龙舞姬都快哭出来了。
漆黑山洞里，自己被捆缚成如此奇怪的姿势，对方一边说自己不是坏人、一边拿出了条鞭子来。
他不是坏人，他是变态！
“姑娘莫要误会，我这是在给你解毒。”楚梁又忙解释。
“伱还给我下毒了？”龙舞姬闻言，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唉。”楚梁叹口气，正想赶紧给她解毒。
这时就听那裂隙外传来响动，数道光芒闪落，全都围堵在外面。
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先出现在裂隙口，面朝洞窟之内。这人是个女子，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目光清亮凌厉，神情冷漠之极。
正是此前仙门大会时出现过的扶摇国皇室、御波府高层，韩凌霜。
她对着洞窟内高声喝道：“洞内的妖物听着！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不可能逃脱。若是识相，就放掉龙舞姬，自己束手就擒！”
看到是熟人，楚梁便高声道：“韩前辈，在下蜀山楚梁！并非什么……”
“楚梁？！”
在他说话的同时，韩凌霜也已经看清了洞内那不堪入目的场景，目光愈发肃杀。虽说仙门天骄犯下这种事情很不可思议，可若是蜀山帝女凤的弟子，似乎也很有可能。
她当即再度高声道：“我劝你不要自毁前程！快点放开龙舞姬、束手就擒！此地不是蜀山，你们休想胡作非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要心存侥幸……”
“你也知道，你们禹朝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晚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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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没生气 【求月票！】
“情况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是见义勇为，你们可得小心调查，不能让好人寒了心啊……”
御波府内，楚梁坐在桌案后，对着几名黑衣修行者耐心解释。
他身为蜀山天骄、第七境大能、禹朝御弟，御波府对他自然也十分恭敬谨慎，只是将他从城外请回来询问。
楚梁自然也是配合，将事情又陈述了一遍。看着面前御波府修者犹疑的眼神，他一摊手：“当众强抢舞姬这种事情，想想我也不可能做。龙舞姬没醒的话，你们去花之楼问一下也能清楚。”
“我们已经派人去花之楼问话了，龙舞姬也已经醒来，韩统领去找她了。”对面的修者小声道：“我们也相信仙门天骄不会做下这种事，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只是你师尊毕竟是帝女凤啊，如果真是伱做的，也非常合乎情理。
这些御波府的人员看着楚梁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畏惧，帝女凤那一届仙门大会他们可能只是听闻，可楚梁这一届，他们可是亲眼见证的。
当初夜袭烟波城那一战，眼前这个少年亲手击碎了扶摇国的大梦，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那一天起，楚梁就注定会成为扶摇国人心头的一片阴影。
嘭。
房门被一下推开，韩凌霜那冰冷的面孔又走进来。
“龙舞姬醒了，她说明了你确实不是第一个劫走她的人。”她说道。
“啥意思？觉得我是第二个呗？”楚梁苦笑。
“说实话，你的行为很难让人不误会……”韩凌霜抬手，示意楚梁可以自由离开了，道：“不过我们还是相信你。”
楚梁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御波府的长廊，四周都是黑色的石砌，雕着鹤、龟、犬、马等兽形，看起来颇为阴森。
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长廊前头传来一阵塔塔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行来。
那人周身都隐在厚重的玄铁铠甲中，甲胄哗啦作响脸上都带着纯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精亮慑人的瞳孔。
威势如山。
在他身后跟着体态修长的龙舞姬，双臂拢肩，在这甲士的身后显得格外娇弱无助。
“将军。”看到此人，韩凌霜也颔首行礼。
“韩统领。”那遍体甲胄之人声音低沉嗡响，如同雷震，他将目光看向楚梁：“这位就是蜀山楚少侠吧？六年前曾见识过你的英姿。”
从方才韩凌霜的称呼，也不难猜到此人的身份，楚梁也稍一施礼：“见过御波将军。”
御波府的最高层，便是这位御波将军。在某些时候，御波将军的权柄可以大到与皇帝平起平坐。
“楚少侠是初次来到扶摇国吧？可以好好逛一逛，这里风景还是不错的。”黑甲将军又闷闷说了一声，之后便又迈开铁靴塔塔离开。
龙舞姬与楚梁擦肩而过时，悄悄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说着，又随着御波将军的脚步走向长廊深处。
韩凌霜继续送楚梁离开路上楚梁好奇问道：“龙舞姬不离开吗？”
“龙舞姬的本名叫作镜月，是御波将军镜无牙的养女，她就住在御波府内。”韩凌霜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道：“劫掠龙舞姬的凶手还没抓到，你要小心……”
“小心报复吗？”楚梁笑问。
韩凌霜的话顿了顿，再看一眼楚梁，便转头道：“想来你也是不怕的。”
“对了。”楚梁又问道：“怎么没看见韩统领的那几个弟子？他们现在应该也是御波府的精锐吧，我记得那个……虎三郎，用刀很厉害的。”
韩凌霜的脚步忽然停住。
沉默了半晌，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大门，冷声道：“路上小心。”
吱呀。
月光铺洒进来，她又转身离开。
……
“听说你强抢舞姬被抓了？”
回到庭院时，薛凌雪和铁锤都惊讶地看着楚梁。
“……”楚梁一阵无语，反问道：“你们听谁说的？”
二人齐齐指向林北。
“嗨嗨嗨！”林北朗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只是我刚刚去御波府询问，那边的人这样讲的，我回来就也这样说而已。”
“只是一些误会。”楚梁摇摇头，又道：“不过扶摇国这御波府好像是有些古怪，我刚刚见到了那个御波将军……”
“镜无牙？”林北也说出那个名字。
“对。”楚梁点点头，问道：“知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方才一个照面，他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那目光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应该算是御波府历代实权最大的将军。”林北便说道。
经他一番讲述，楚梁也了解了现今的扶摇国局势。
过去的岁月里，御波府一直掌控在皇室或国君心腹的手中，这种小国的君主想要集权没有禹朝那么难，只需几个心腹身居高位便可掌控全国，所以历来相安无事。
镜无牙是在几十年前以非皇室的身份成为御波将军，这本应该代表着极度的忠心。可是他上位以后，御波府却在他手中生出獠牙，渐渐脱离了国君的掌控。
现如今国君一派与将军一派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御波府内的皇室也在被逐渐铲除，敏锐些的人，已经意识到其中酝酿的风暴了。
只是扶摇国背靠蓬莱，一旦乱起来蓬莱上宗肯定也不答应。不知道镜无牙如果真要搞事，会用什么办法。
“三年前有一名扶摇国君的亲随侍卫出手行刺，险些刺驾成功。之后扶摇国君连宫门都不太敢出，坊间盛传这件事就是镜无牙做的。”林北接着道，“对了，那个刺客还是你的熟人。当初仙门大会那个虎三郎，你记得吗？”
“虎三郎？”楚梁有些意外。
那个使斩浪刀的少年……
他明明对自家师尊韩凌霜很是崇敬，韩凌霜又是皇室中人按理说是国君一派啊？
其中内情自不了解，他也懒得多想。反正扶摇国内的纷争，对于蜀山弟子来说都不过是狗咬狗罢了。无论是谁上位，肯定都是要认蓬莱当爹，对蜀山和禹朝都不会太友好。
他看向林北，又道：“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林北扬了扬手里的令牌，笑道：“多亏了你的仙友圈啊，这种事情又不算隐秘，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啦。现在我们经常在仙友圈内交换消息，可太方便了。”
“呵呵……”楚梁刚想也笑一下，他身为推出仙友圈的人，平时却没有时间多看几眼。可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突然一变，抬眼道：“我强抢舞姬被抓的消息你不会已经传出去了吧？”
“额……”林北的表情一滞，嗫嚅道：“就小说了两句。”
楚梁赶紧打开自己的仙友圈，只见已经有满屏的消息冒了出来。
【路人甲】：“我相信楚少侠不会是这样的人！”
【路人乙】：“很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些看着文质彬彬的，说不定背地里更变态。”
【路人丙】：“他可是和姜姜是一对儿啊，我接受不了。”
【路人丁】：“咦？这样说的话，那姜姜……是不是我又有机会了？”
“……”
楚梁先没有急着在仙友圈中解释，而是把林北拽了过来，咬着牙道：“谣言是你传出去的你立刻马上赶紧给我把它辟掉……”
接着又拿出同心玉，稍犹豫了下，发出消息。
【楚】：“刚刚仙友圈里有一些谣言，你看见了吗？”
【姜】：“看见了。”
【楚】：“那都是假的，我是正好看见那位舞姬被掳走，见义勇为去救人的。”
【姜】：“所以去看歌舞姬表演是真的？”
【楚】：“我就是陪林北来见个合作伙伴，应酬一下。正好来帮薛姑娘办事，路过扶摇国嘛。”
【姜】：“帮薛姑娘办事？”
【楚】：“……”
【楚】：“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给你解释这个事。”
【姜】：“我没生气。”
第二十九章 虎三郎 【求月票！】
月上中天。
楚梁终于解释清楚了这个事情，好在姜师姐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不然这点事儿没个三五天是过不去了，搞不好以后逢年过节还要被拿出来遛一遛。
安稳下来后，楚梁取出缚妖绳，蹙起眉头。
缚妖绳虽然作为一件控制法器很好用，可这个只能龟甲缚的设定实在是给自己添了太多麻烦了。这几年来，已经不知道让自己多少次被人当成变态。
楚梁忽然想，今日若是给它点化出一个器灵，是不是就能让它有一个自主的意识，不再只限定于龟甲缚？
只是不知道灵不灵，毕竟照妖宝砖被点化之后，头脑不大灵光的样子。自己昨晚跟它说句话，今天上午才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高延迟，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不知道缚妖绳会不会这样。
但总要试一试。
这样想着，楚梁运转一身修为，催动化生符。
咻——
金光一闪，霎时间缚妖绳当空漂浮起来，上面灵韵流转。又过片刻，光华褪去，一抹灵光闪耀起来。
“成了？”楚梁一喜。
随即，就听到屋内响起一个邪魅的笑声。
“桀桀桀桀……”这声音正是从缚妖绳上传来，“小宝贝儿，想不想来点儿刺激的？！”
“……”
看着眼前自主当空飞舞的缚妖绳，楚梁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出声道：“你先别兴奋，听我跟你讲。”
“主人！”缚妖绳似乎看清了眼前的形势，高声道：“我知道！你给予了我生命，我一定会替伱狠狠地捆住那些敌人！让他们颤抖、恐惧、臣服、叫主人……”
“停停停！”楚梁赶紧摆手叫停，越说越离谱。
怎么这缚妖绳好像个老活变态，跟林北成精了似的。
是和这片出生的土地有关系吗？
“我之所以给你点化器灵，就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下这个事情。”楚梁商量道：“咱们以后捆人别用龟甲缚行不行？”
“当然行啊！”缚妖绳凌空一转，“主人有命，怎敢不从？”
“那就好。”楚梁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变态器灵还是通人性的。
起码比照妖宝砖好了不少。
“嘿嘿，我懂的！”缚妖绳回以一声坏笑。
嗯？
你懂了甚么？
楚梁眉头一皱，刚想跟它详细解释一下。
正当此时，庭院中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若是修为稍低一些，可能就根本注意不到。
但楚梁眼中明光一闪，“什么人？”
下一瞬，他的身形就已经缩地成寸，闪到院中。
廊柱之下果然隐着一道黑影，看样子是某种高超的遁术，隐在黑暗中几乎毫无破绽。
楚梁当即仗剑在手！
“不要！”那黑影立即闪出，举起双手，沉声道：“楚梁，我有话要跟你说！”
此人着一身黑衣，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半张脸都爬满了可怖的伤口。但另外半张脸，楚梁却是熟识。
“虎三郎？”楚梁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当初的敌人。
六年不见，他怎么成为了这副样子？
就在二人对视的那一瞬间，房间内骤然窜出一道金光，伴随着一声呼喝：“小宝贝儿快快束手就擒！”
咻！
一道金光刹那间将虎三郎捆了个结实。
……
回到房间内，楚梁一脸阴沉的看着地上被捆住的虎三郎，压着声音道：“松开。”
“怎么？”缚妖绳似乎察觉到楚梁的情绪不对，“我已经照主人您的吩咐换了绑法啊？”
“我是叫你不要用龟甲缚那么变态的捆法……”楚梁拽着缚妖绳的一头，“可我不是叫你换个更变态的啊！”
虎三郎此刻正在以一个直臂驷马缚的姿势被撂在地上，眼神多少有些茫然。他想到今夜来找楚梁可能会吃一些苦头，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主人你不喜欢这样的？”缚妖绳又道：“那我再换一个？”
“倒也不必。”楚梁一把将其收起收到白塔中省的再丢人。
接着他将虎三郎扶起，严肃道：“刚才是个意外。”
“啊……”虎三郎明显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气氛实在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楚梁先打破沉默：“早先口含妖丹、劫持龙舞姬的那个人，是你吧？”
“对。”虎三郎苦笑了下，“果然瞒不过你。”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你的气息与那人近似。”楚梁又问道：“今夜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是……”虎三郎咬咬牙，突然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道：“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
“先起来再说！”楚梁连忙去扶，心说这一个两个都干什么，怎么都赶在一起找自己帮忙？
虎三郎又被扶起来，看着楚梁，他才缓缓开口道：“龙舞姬……她是我的爱人。”
之后楚梁便听他讲述了一下这几年的经历。
仙门大会以后，扶摇国的队伍虽然没有取得太高的成绩，可并没有受到什么苛责。毕竟他们是败给了夺魁的蜀山派，也不算耻辱。
之后他们便进入御波府任职，因为韩凌霜的关系，他们师兄弟几人算是皇室嫡系，很快就胜任了国君近卫的要职。
在这期间，虎三郎也结识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她在御波府中长大，身世却有些神秘，总是在围墙的另一边练舞。
两个人很快便情投意合，成为一对情侣。
她叫镜月。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镜月约虎三郎到城外一座大山中见面，虎三郎欣然赴约。
结果在这里等着他的不是伊人，而是一队实力极强的高手埋伏，虎三郎毁容、重伤，最后被致命一击打下山涧。
“换作任何人这个时候都该死透了，可他们没有想到，我就是在大山里的虎穴中长大的……”提及那时，虎三郎仍旧目眦欲裂。
他在气息将绝时，被山中的虎妖所救，带回巢穴中休养了一年多，方才疗愈部分伤势，能够离开大山。
虎三郎回到沧浪城，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刺杀国君的凶徒，而那个姑娘，已经变成了城中光芒万丈的龙舞姬。
隐在暗中的虎三郎意识到自己受了欺骗，她那天根本没有来那些埋伏自己的人与她很可能是一伙儿的。
但他无暇为此痛苦，而是想要赶紧找上自己的师尊韩凌霜，将这些事情真相道来。
没等他接近御波府，就听到背后轻巧的脚步声。
是龙舞姬跟了上来。
虎三郎十分诧异，自己已经毁容，又用面纱遮挡了容貌，她居然还能认出自己？
对此龙舞姬的回答是，“你看我的目光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即使你变成一只野兽，我还是一眼就认得出你。”
两个人经历了一番复杂的情感交流之后，终于彼此敞开心扉。
原来龙舞姬就是御波将军镜无牙的义女，他从小培养这个义女，就是为了利用她。陷害虎三郎，就是她的任务之一。
镜无牙有一面名为“留光宝鉴”的法镜，一旦照到某个人，就可以将他的光影留存。再找到一个体貌相差不多的人，可以用这道光影将其幻化，完全能够做到以假乱真。
龙舞姬曾经暗中用留光宝鉴照过虎三郎，可是在后来要杀虎三郎时，她却动摇了。因为她在那段时间，也真地爱上了这个炽热的少年。
可镜无牙不理会她的情谊，直接用龙舞姬的名义给虎三郎传信，将他骗去了城外伏杀。而另一边，他早就找好了与虎三郎体貌相近的刺客，潜伏到了国君身旁。
最终刺客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被镜无牙直接毁尸灭迹，还借着这个名义排除异己，大大削弱了韩凌霜在御波府的势力。
龙舞姬之所以阻止虎三郎回去找师尊，是因为御波府的人都在镜无牙的监视下，他一旦现身，很可能也再逃不掉。
听到这，楚梁想起今天见到的韩凌霜的样子，隐约是有些奇怪。
可能她对此也有所察觉。
龙舞姬让虎三郎离开沧浪城，“以你的天赋，只要远走高飞，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出人头地。不要再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虎三郎想要带着她一起走，龙舞姬却只是摇头，她没有办法离开。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虎三郎也毅然留在了扶摇国。他在暗中调查镜无牙的阴谋，想要找机会将其打倒。
可越是调查，他就越是心惊。
这些年镜无牙对扶摇国上下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包括蓬莱上宗都已经被他打通，对国内的局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不是国民始终心向皇室，他恐怕早有力量将其推翻。
而现在，他终于到了要最终露出獠牙的时候，虎三郎也再按捺不住。
“你要破坏他的阴谋，为何要劫掠龙舞姬？”楚梁好奇问道。
对于龙舞姬的突然反水，他此刻已然解惑了。人家两个是一对儿，自己出现反倒坏了好事。
但他不知道虎三郎为何突然这样做。
他蛰伏几年，险些因为一时的冲动功亏一篑。
虎三郎凝眉道：“国君自上次以后不常出宫，守卫十分严密。但其实国君有一个少有人知的爱好，其实他是一位琴痴，尤其仰慕薛凌雪，南音坊大选那年他甚至偷偷乔装前往过禹朝。我怀疑，将军的计划就在于此，他很可能是……”
“要镜月假扮薛凌雪去行刺国君！”
晚上好啊。
第三十章 冲楼 【求月票！】
今日沧浪城里最大的事情，自然是薛姑娘的巡演。
所谓万人空巷。
作为风花雪月之国，对于舞乐之事的热衷是由上而下的，对四海九州的音律胜地南音坊更是有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虽然南音坊弟子此前从未东渡至此，但每一届大选之季，都有大批扶摇国百姓远过重洋前往禹朝助威。
如今薛凌雪首次到来，负责承办演出的花之楼打通四壁、仅余梁柱，并买下了周围十余座房屋建筑而后将其推平，只为了让更多百姓能够欣赏到表演。
这般盛大的场面，在扶摇国历史上都是罕见。
“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人气如此之高吧？”楚梁坐在一处楼顶的阳台上，对薛凌雪笑着说道。
身为修行者耳目之力远超常人，所以他们没必要去人群中拥挤，在外围的建筑上就能清楚看到花之楼内的演出。
而对面的高楼上已经有百余名带刀甲士围拢上下，待会儿扶摇国君就会在那里观看演出。近几年深居简出的国君已许久没有当众出现过，足可见其热爱。
薛凌雪以白纱蒙面，看着这番场面，也轻声道：“我确实素来不知扶摇国如此雅好音律，今后倒是可以与坊主进言，在这里添一些演出的场次。”
“如此甚好。”身后蒙着黑色帽兜的虎三郎接道：“扶摇国人仰慕南音坊舞乐已久了。”
“蜀山人也是。”林北紧跟着点点头。
“你就得了吧。”铁锤白了他一眼，“你那仰慕的是舞乐吗？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
楚梁凝望着远处王宫的方向，说道：“来了。”
一队车马迤逦自宫门中行出，头车由异兽牵引穿街过巷，一直来到那栋高楼之下，数十名侍卫排成人墙，护送着车中人进入。
高楼的窗扇早已遮挡严实，看不清内里的情况。他们也没有贸然用神识窥探，以免惊扰旁人。
“扶摇国君的防守很严密啊。”林北远远望着道：“这怎么刺杀？”
“龙舞姬的修为不高，即使她假扮薛姑娘能够靠近国君，也不大可能刺驾成功。”楚梁道。
昨日听闻虎三郎的讲述时，他就有此疑惑。
扶摇国这一代国君韩凌守年龄三十有余，虽然未曾问道，但资源充足的情况下也修至第六境。以龙舞姬的修为，就算出其不意，一样不太可能刺杀。
可是镜无牙既然让人假扮薛凌雪，肯定是有阴谋，所以他们还是得在此观望。反正不管是为了戳穿假薛凌雪的面目，还是为了破坏御波将军的阴谋，都得走上这一趟。
而在对面那座高楼之内，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扶摇国君韩凌守一脸淡漠地走上阶梯，他颧骨微凸、脸颊瘦削、双目狭长，一副不怒自威的容颜，身后紧跟着两个着黑锦的老年宫人，其余侍卫每上一层阶梯就要分散数人把守。
一直来到顶楼，韩凌守的身后已经只剩下两个黑衣白发的老人，他的表情一下松垮下来。
“薛姑娘！薛姑娘！嘿嘿嘿……”扶摇国君搓搓手，激动地来到阳台前，“凌霜弦落，雪满江南！”
“陛下。”身后宫人清咳一声，“庄重。”
“……”韩凌守神情一滞，悻悻坐下，嘟囔道：“又没外人。”
两位宫人开始动身拉开窗布，拉开遮挡在屏风与桌案上的防尘布，呼喇喇布罩落下时，屏风侧面露出一面明亮高大的镜子，映着屋内人的身影。
……
“薛凌雪！薛凌雪！”
当高台上的身影抱琴出现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台上那女子肌肤莹白透亮、眉目如烟笼云，不是薛凌雪又是谁？
“还真是一模一样。”林北惊呼一声，看看台上那女子，再看看身旁的薛凌雪，样貌体态毫无差别。
“不然我怎么会认错？”铁锤道：“而且仅伪装外表还不奇怪，她还能够伪装凌雪的琴艺，简直匪夷所思。”
这也是困惑楚梁的一个疑点。
就算是能够幻化外表，又是如何幻化的琴艺？这一点几乎不可能用任何神通术法实现。
铮——
一声弦动，演出开始。
随着音韵缓缓流出，四周的人群开始沉浸其中。台上的“薛凌雪”弹奏的是一首《平江夜风曲》，曲调和缓温柔，使得人内心平静，有安眠之能。
当乐曲过半，连天空中路过的飞鸟都停留下来，在树杈上陷入陶醉。
“这琴曲……”连薛凌雪自己都有些许震惊，“分明比我弹得还要好，音道修为极高！”
“不对。”楚梁突然说道：“这不可能是龙舞姬，她也不需要靠近扶摇国君行刺，他们的目的此刻就已经达到了！”
说话间，他的身形已然纵起，化作长风直奔对面的高楼。
这首夜风曲的道韵缭绕在那栋楼上，身处其中的人受到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周围观众，此刻里面的侍卫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幻术之中。
行刺已经开始了！
用薛凌雪的巡演将国君骗出宫，再以琴曲迷幻楼中侍卫，而其中必然有人配合。
嘭——
楚梁撞入顶楼，只看见一间空旷的静室，前方是宽阔的阳台，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
背后突有异响，他猛地回过身，就见到一面明亮的镜子映照着自己！
“去！”
楚梁扬手一打，一道彩光飞出，霎时化作一团七色雾气，遮蔽了那面明镜。
呼隆！
那镜面随即一翻，背后窜出两个身着轻甲黑衣的刺客来，手持奇异的双头利刃，旋转着向楚梁飞掠过来。
楚梁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背后双翼一展，轰——
自从以斩虚证道以后，他之前强悍的神龙法体相比于剑道就没有那么强悍了，所以与人对敌时也很少再用肉身。
可眼下这两个杀手的修为远逊于他，再用斩虚一剑都有些不值，不如把真气修为存下来，留待之后的敌人。
轰嘭——
一声轰鸣，两名杀手的攻击斩在龙翼上，反倒将自己弹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而后坠落不动，浑身筋骨尽折，眼看是不活了。
楚梁的神龙法体弱是跟剑道修为比，跟这两个杀手比，光是反伤就足够将其震杀了。
他继续身化长风，轰隆隆席卷下去，在三层以下见到了骇人一幕。
遍地的鲜血与尸首，淹没了整片楼层，横七竖八俱是宫中侍卫。而一道身着铁甲、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屹立其中，正在单手捏着一名黑衣老年宫人的头颅，嘭！
御波将军！
他竟亲自出手。
那宫人也是第七境修为，料想是扶摇国君最重要的贴身护卫，却不敌镜无牙，终究被爆杀于此。
而另一名境界稍逊的宫人更是早已横尸此地，在血泊中，那位受惊不轻的扶摇国君正想撞破楼墙，飞逃出去。
可是他一撞，却又被一道光幕弹了回来。
这栋楼中早被人布了阵法，否则这片刻的厮杀，不可能没有惊动外面。
那甲胄浴血的镜无牙瞥见楚梁，声沉似雷道：“蜀山弟子何必掺和这里的事……”
说话间，他已经抬起一拳。
轰！
下一瞬，铁甲出现在楚梁方才站立的地方。
楚梁则缩地成寸遁出十丈，背靠楼墙，斩妖剑翻入掌心。
嗤——
一道剑光澎湃而出，将御波将军的厚重甲胄淹没，而剑气浪潮过去之后，那甲胄上居然只有道道擦痕，而没有一道深刻的伤损。
“呼……”
御波将军出一口气，抵挡下这一剑，对他来说纵然无伤，却也不轻松。
可当他抬眼再看向四周时，却发现此间楼层已然空空如也，另一侧的楼墙上出现了一道裂隙。原来那才是楚梁那一剑的真正目的，他是为了斩破阵法。
不止是楚梁逃遁了，连带那扶摇国君的身形也已然消失不见。
御波将军缓缓念了一声：“楚梁……”
第三十一章 多我一个不多 【求月票！】
“好硬的甲。”
回到众人暂住的庭院之内，楚梁向几人讲述他入楼以后的经历时，不由得感慨一声。
方才他察觉不对撞入高楼中时，正遇上御波将军杀人，他本有意一战。
可是出剑的刹那他就感觉到，自己最强的手段斩虚一剑，并不能破掉御波将军那层重甲防御。若是如此，那自己万难取胜。
加上扶摇国的内乱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也犯不上在这里硬拼。即使来的是分身，死了一样会掉落很多宝物，没必要冒这个险。
只不过出于对虎三郎的承诺，他还是趁乱救下了扶摇国君，将其一起带走。
那镜无牙虽然实力强悍，但楚梁要走，他还是拦不住的。
此刻，有些懵的韩凌守就坐在庭院的内堂之中，看着面前的楚梁、林北、铁锤、薛凌雪……
“诶？”他的眼睛一亮：“薛姑娘，是你救了我？”
“是我救的你……”楚梁挡到他的视线面前，“在下蜀山楚梁。”
“啊多谢楚少侠。”韩凌守颔首致谢，但头颅已经绕开楚梁，重新聚焦到薛凌雪身上：“这一次若是没有薛姑娘，我可真是要没命了。”
“要是没有薛姑娘，你不出宫说不定啥事没有。”楚梁无语地重新挡住他的视线，问道：“国君陛下，还请好好想想该如何对付御波将军吧？”
这一趟薛凌雪的事情如果是镜无牙挑起来的，那他们此刻倒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解决了御波将军，就也解决了假薛凌雪的事情。
而且楚梁隐隐有个感觉，上一次金蟾的事情与这件名为留光宝鉴的神秘法宝也脱不开干系，恐怕这御波将军与荧惑还得有些联系。
所幸救下了这个扶摇国君，在沧浪城里应该还有不小的势力。
“镜无牙？”提起这个名字，韩凌守面色一沉，“待我返回宫中召集部将，将他御波府奸贼统统铲除！”
“不可！”
就听一声顿喝，外面虎三郎大踏步走了进来。方才众人随楚梁赶回来时，他留在外面打探消息。
这时正好赶回来。
看到他的面孔，扶摇国君明显激灵了一下：“是伱？你不是死了吗？”
“陛下！”虎三郎施礼道：“是我当初蒙镜无牙陷害，险些身死，他又让人幻化我的样子去行刺……”
“这次我能及时赶到，也多亏虎三郎的提醒。”楚梁从旁说道。
“原来如此。”韩凌守重重锤了一下桌面，“这老贼……”
说着，他的视线又瞟想了一边的薛凌雪，忽尔笑道：“薛姑娘，你名字里有个凌字，我名字里也有个凌字，你说这是不是缘……”
“巧合。”林北斩钉截铁地道：“就是巧合。”
“国君陛下，咱们能先说正事吗？”楚梁按了按太阳穴，出声道。
“好的好的。”韩凌守看他不悦，赶紧点头。
就听虎三郎凝眉道：“方才镜无牙已经放出消息，有刺客趁巡演之时行刺。好在陛下早有准备，被杀的只是替身，真正的国君陛下已经安全返回了宫中。”
一听这话，众人都意识到不好。
看来镜无牙已经成功复制了扶摇国君的外貌，此刻被他抢占了王位，真正的国君再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韩凌守听到这话，怔了怔，随即也一拍大腿：“坏了，这下我成替身了。”
……
“御波府已经下令全城戒严，皇宫与外城的守卫无比严密，无论是想要出城还是入宫都不容易。”虎三郎道：“陛下一旦贸然现身，恐怕还有危险。”
“这可怎么办，我现在一露面就有危险，可是若不露面，便无法戳穿他的阴谋。”韩凌守也沉吟道，说着说着，目光又看向薛凌雪：“薛姑娘应该尚未婚配吧？不知大你几岁的介不介意啊？”
“你都大人家一轮多了，努努力闺女都能和她差不多大，还几岁呐？”林北无情吐槽，道：“再说了，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薛凌雪：“……”
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其实这事也好解决。”楚梁道：“咱们直接从仙友圈叫人不就好了。”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这御波将军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个帝女凤？
把师尊摇过来给他来一波大火炼钢，应该问题不大。
“可……”薛凌雪似乎想说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调查一番那假冒薛姑娘之人的真实身份。”楚梁直接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
摇人过来直接把御波将军镇压了倒也不难，可是一旦那样极可能打草惊蛇，再想知道事情内幕就困难了。
而他们这次来到这里，初衷就是为了查那个假的薛凌雪。
即使是留光宝鉴，也不可能将原主的琴艺复制，而那个假的薛姑娘拥有高超琴艺与南音坊的修为，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
莫非是南音坊的内鬼不成？
“这要怎么查？”林北纳闷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也不能去当面问那个镜无牙啊？”
“为什么不能？”楚梁忽然反问。
“啊？”几人都被他问的一怔。
韩凌守看向一旁的薛凌雪，突然道：“薛姑娘，你有虎牙啊？”
“闭嘴吧你！”众人齐声吼道，包括虎三郎在内，都顾不上对自家国君的恭敬了。
就听楚梁微笑道：“我直接去查或许查不到，可若是国君去查呢？真的国君查不到，若是那个假的国君呢？”
说着，他祭起一团氤氲的气息，那气息忽尔一转，化作一面明亮的宝镜。
这也是楚梁分身出门的一大便利之一。
他上次出门时发现，自己的身外化身虽然与本体不能同时携带一件宝物，但是那座白塔却是同时拥有的。可能是因为白塔连通神魂，而本体与分身的神魂是一体的。
就是说，他用分身一样可以进入白塔，一样可以取出白塔内的一切法器。
方才在进入高楼，被那宝镜照到的一瞬间，他就抬手打出了幻宝灵胎。那一团氤氲灵息遮蔽身形的同时，也触碰到了那道宝镜。
果然那就是传说中的留光宝鉴。
此刻他将留光宝鉴幻化出来，突然又照向了韩凌守。
“诶？”韩凌守被他吓了一跳。
旋即，当楚梁反转宝镜的时候，众人惊奇地发现，那道光影留在了镜中，并没有消失。
楚梁尝试着将那道光影提取出来，融入自己的身躯，光华闪烁间，他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
“就是这样……”他缓缓笑道：“国君陛下想回到扶摇王宫很困难，我想潜入进去就容易多了。”
“既然现在已经有两个国君了，再多我一个也不多吧。”
晚上好啊。
第三十二章 三个 【求月票！】
沧浪城的夜静悄悄，海浪把小船轻轻地摇。
扶摇王宫在沧浪城的东北端，依山而建，背靠汪洋。那里有皇室老祖宗悟道斩浪的遗迹，一旦城池遭到攻打也最容易脱逃——能毁灭扶摇国的敌人，多半是从西南方九州来的。
这也给楚梁的潜入提供了便利，正面潜入戒备森严、阵法重重，或许还要费一些力。从靠海一侧的北面化风潜入，越过宫墙那一重阵法，就直接来到了里面。
王宫内的地形，真正的国君韩凌守都已经画好了给他，所以楚梁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溜溜达达就来到了中央的寝宫处。以他如今的面目来说，这确实就是回家。
现在的他正是韩凌守的体貌。
幻宝灵胎变化的留光宝鉴只能坚持一刻钟，但是这一刻钟内施展的效果不会减弱，也就是说楚梁只要不是主动或被动现形，他就可以一直维持着这副倒霉样子。
在寝宫的四周，明里暗里布置了近百名侍卫与多重阵法，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刺杀，还是原本就如此。但对于楚梁来说，这却并不算什么难事。以他第七境的化风，想要绕过这些修为未及天关的侍卫，并不是难事。
若是那第七境的宫人在此护卫，可能还有几分棘手，但那宫人已经被镜无牙重手所杀，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立马从宫中找到一个心腹强者来顶替。
一路来到寝宫之中，可谓轻车熟路。
国君的寝宫颇为宽敞，满是淡金色的华丽装潢，而一位与韩凌守面目相同的中年人正端坐在桌案前，神情严肃，似乎正在翻看着什么。
镜无牙找来假扮国君的人，肯定是体貌相似并做了几分功课的，可惜他们看到的只是韩凌守平日在外人面前的样子。实际的国君有多猥琐，想必他心里没数。否则在一个人的时候，绝不至于还坐得如此端正。
他们应该也是有这方面忌惮，所以寝宫中的近侍都被赶了出去，内里如今只有一人。
一缕长风吹拂，楚梁忽然现身，一把按住那“国君”的肩头，沉声喝问道：“你是谁？”
“啊？”假国君一个激灵，凛然道：“我……我乃扶摇国君，你是何人，敢潜入寝宫？”
“你是扶摇国君？”楚梁扳过他的肩头，“那伱看我是谁！”
那假国君转过头，看见楚梁与自己一样的面旁，不由得惊呼一声：“呀！”
这可真是老王瞅见绿帽子——撞上正主了。
“陛陛……陛下！”他一把跪倒在地。
“别废话，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还可从轻发落。”楚梁直接问道：“若是有半句假话，你应该知道你犯下的是什么罪吧？”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那假国君看起来是有些懵，不知道“真国君”怎么就有这么强的力量了，莫非以前都是在隐藏？
可他清楚明白的是，现在自己的小命在对方手上。
“是谁让你来假扮我的？”楚梁问道。
“是……”那假国君有几分犹疑。
“镜无牙是吧，你还想替他隐瞒！”楚梁一把攥住假国君的脖颈，五指轻微发力。
“陛下！陛下！我结巴了，我要说的呀……”假国君赶紧求饶。
“我告诉你，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掌握了，你不要妄想有什么能瞒过我。我现在问你，就是看看你认罪的态度。”楚梁冷声道：“你要珍惜机会。”
“我懂的，我懂……”假国君彻底被吓怕了，开始连连点头。
“镜无牙是用什么手段让你幻化成这副模样的？”楚梁又问道。
“留光宝鉴！”那假国君这次毫无隐瞒，立刻答道：“镜无牙有一尊名为留光宝鉴的法器，只要照到谁就可以幻化成他的样子。”
“不错，这次还算可以。”楚梁露出满意的样子，再问道：“那假冒的薛凌雪也是你们一伙的吧？”
“这个我不清楚……”假国君道：“我只是御波府中一名小吏，突然被镜无牙选中来做这个国君，我也不想啊，但哪里敢拒绝，多的事情我是一点也没参与……”
楚梁看他不似作伪，正想再问些别的，突然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陛下——”
……
嘭。
楚梁一指点在那假国君的额头，便是他失去意识软倒在地。再将其身躯拖入床下藏好，这才重新坐回桌案边，出声道：“进来。”
吱呀一声，就见一位身着素纱长裙、身姿妩媚的女子推门进来，眉目流转间满是风情。
坏。
楚梁表面镇定，内心开始有些紧张，忘记问问韩凌守他有哪些比较亲近的妃子了。
“听闻陛下今日受了刺杀，想来受惊不轻。”女子靠近过来，“臣妾刚给陛下炖了一锅鲜汤，给陛下压压惊啊。”
“惊倒是没有多少……”楚梁轻轻点头，眼看着女子缓缓靠近，一屁股就要坐到自己腿上。
楚梁蹭地起身让过，女子一下坐在椅子上，他则踱步向寝宫中央，负手叹息道：“只是今日陪伴我的宫人、护卫多有折损，我心中悲痛。”
“嗨。”女子又起身靠近过来，“平日里那郭、于二位公公没少教训陛下，总让你庄重如何、得体如何，连咱们床榻之事都要管束，你不是也早就跟我说过厌烦他们了吗？今后咱们就可以……”
她的笑容逐渐走偏。
“这说的什么话？”楚梁一甩手，蹙眉道：“他们毕竟是为了救我而死，怎可如此诋毁？”
“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陛下说话怎么还如此正经？”那女子怔了怔，突然有些变色问道：“你该不会是假的吧？”
看她一副受惊的模样，倒退两步似乎就想要出去，楚梁也一阵无语。
那韩凌守平时得多不正经啊，稍微说两句人话就暴露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一抖手，缚妖绳化作一道金光，当即给那女子来了个后位高手缚。
“啊……”她惊呼一声，跌倒在地。
楚梁先将她控制住，正想好好解释一番，说明自己是受真正的韩凌守之托来的，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沉重如铁的脚步声。
还有侍卫齐齐唤“将军”的声音。
随即便有一声通禀，“陛下，御波将军求见！”
镜无牙来了？
怎么都来得这么快？
楚梁心中一紧，当即来不及多说，竖起手指轻轻一点那女子额头，先让她昏睡过去。左右看看，先将人也塞到床下隐藏。
而后才又坐回桌案边，道了声：“进来。”
寝宫大门再被推开，塔塔的脚步声行来，那魁梧可怖的重甲身形再度出现。
“陛下……”镜无牙昂首走到寝宫中央，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丽妃来过？”
那女子是叫丽妃？
楚梁立即答道：“是。”
“哼。”镜无牙猛一冷哼，“你还记得我让你绝对不许做什么吗？！”
楚梁神情一僵。
哦豁。
我应该记得吗？
第三十三章 四个 【求月票！】
“属下当然记得！”
楚梁条件反射般地高声道，之后略微一滞。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闪过很多思绪。
就像是曾经上学的时候，没有完成作文作业，却被老师要求站起来朗诵作文。
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但又不确定一开口是福是祸。
心思飞转间，他起身继续回道：“只是将军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没有吗？”镜无牙的目光审视过来，“那丽妃千姿百媚，曾是沧浪城内有名的美人，你禁得住诱惑？”
“丽妃方才是来过，但我当场就拒绝了她。”楚梁顺着他的话茬聊道。
如此说来，镜无牙的禁令应该是与妃子有关。
“嗯……”镜无牙颔动铁头，道：“虽然叫你研究了一段时间国君的举止言谈，可那终究是外在。有很多真正私密的场合，我们不得而知。若是被那些近侍、嫔妃察觉你的不对，平白就要添些麻烦。”
“属下晓得。”楚梁应道。
“当下是扶摇国民尚且无法接受国朝更替，需要伱顶替一些时日。再过段时间，等朝野上下都接受本将军的统率，届时你就可功成身退。新的扶摇国朝堂上，当有你一席之地。”镜无牙又道。
给爷画上饼了。
等你真正篡位掌权还能把这知道你秘密的人留着？恐怕死无全尸是真的。
楚梁心里嗤笑嘴上仍旧道：“属下晓得，属下必定竭尽心力。”
镜无牙再点点头，正想要离开。
忽听得楚梁抬眼道：“将军，属下能再见一次那薛凌雪吗？”
“嗯？”镜无牙猛地回头，目光逼视，带着凛凛杀气。
看得楚梁再低下头，镜无牙才说道：“你之前可没这么多话……当上国君不过一日，已经开始提要求了？莫不是真当你是韩凌守了？”
“属下不敢！将军恕罪！”楚梁连声道歉，他也知道贸然提出这个问题可能引起镜无牙的警觉，可是这次不提，谁知道下次再问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他才冒险提出。
面对镜无牙的质问，他退两步而后瑟缩答道：“属下不过一卑微小吏，能够追随将军的大业，实乃荣幸之至，哪里敢有什么要求。”
“只不过属下心想，若是真的国君在此，岂能放过薛姑娘前来巡演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邀请她会面一次。这是属下为了扮演好这个身份，擅自作出的一些揣测罢了。若是将军不喜，那属下今后便不再自作主张。”
他说完以后，沉默良久。
镜无牙看着楚梁那胆战心惊的模样，完全不似作伪，由此也打消了疑虑。
半晌，他转过身形道：“你做得不错，这件事情我也会考虑。这段时间在宫中，继续小心谨慎就好。”
“属下遵命。”楚梁应道。
等镜无牙大踏步离开寝宫中时，楚梁的神情才从瑟缩卑微转为淡然，作为一个拥有多年演艺经历的青年表演艺术家，这种小场面对他来说可是太轻松了。
不过是扮演一个正在扮演国君的人，这点人物深度他眨眼之间就可以完成心理建设。
唯手熟尔。
将镜无牙糊弄走，他先将那个被缚妖绳捆着的丽妃娘娘搬出来，手指一点天灵将其唤醒。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楚梁正想对她解释。
就见丽妃娘娘媚眼如丝，突然说道：“奴家不急……呵呵，真是可笑，方才奴家听陛下那般说话，还以为你是假的……”
她瞥了一眼身上的绳子。
“旁人哪会有陛下这么娴熟。”
……
好么。
韩凌守这老小子，平日里也沾点变态啊。
不过作为扶摇这片土地的国君，倒是干出什么也不意外。
以这种离谱的方式，让丽妃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楚梁倒是没必要再与她说明自己的身份，否则一旦传出去倒也不好。
于是他一拂袖，道：“方才我确实是过于哀痛，无暇他顾。”
“陛下原来如此重情义……”丽妃眼波望着楚梁，又道：“陛下既然如今有了闲暇，那咱们就继续吧。不过还请陛下不要再打奴家的头了，奴家都被打晕了……要打的话，还是……”
还是什么？
楚梁一脸黑线。
“还是用鞭子打。”丽妃晕乎乎说道，“奴家喜欢那个。”
还得是你们宫里人会玩啊。
楚梁看她这副毒气上脑的样子，心说你怎么知道我有鞭子？还真得给她解解毒才行。
正当此时，突然听得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
”楚梁只觉血气上涌，这扶摇国的寝宫是菜市场吗？
怎么谁没事都来逛一逛？
他出声问道：“谁？”
“陛下，丽妃娘娘准备的牛鞭枸杞鲜蚝汤好了，奴婢前来送汤。”外面传来宫人的应答声。
好家伙。
楚梁听着这汤名备受震撼，你这妃子怕不是合欢宗圣女吧？
那边丽妃已经中了缚妖绳的毒气，俨然不省人事了。
楚梁便将她人又塞回床下，唤道：“进来吧。”
就见一位头戴小帽的宫人垂首端着餐盘，小步挪了进来，恭恭敬敬将餐盘放在桌上，目光不敢稍抬，像是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在这寝宫里办事也是够倒霉，楚梁同情地看了这宫人一眼，之后道：“你先下去吧。”
“是。”宫人点点头，同时道：“娘娘吩咐过，这汤要趁热喝。”
说话间他便将那神汤的盖子掀开，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散出来。
楚梁鼻端一嗅，顿时察觉出不对。
他如今的第七境肉身强度配上玄翼神龙法体，等闲毒气根本不可能撼动丝毫。可这气息嗅起来，居然还是让他稍微恍惚了一霎。
颇厉害的毒气。
若是韩凌守本人恐怕抵抗不了这股奇毒。
这宫人有鬼？
楚梁心下沉思，顿了顿，便将身子噗通一倒，佯装中毒，准备看看来人的目的何在。
“哼。”
那宫人见楚梁被迷晕，冷哼一声，便抬起头，露出全部容貌。
他的面孔，赫然也是韩凌守的样子！
又来一个？
楚梁心中诧异，但他可以确定，此人绝对不是真正的韩凌守。因为他的体态神情完全不同，而真正的国君也不可能回得来宫。
这是如今沧浪城的第四个国君！
惊诧之余，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扶摇国可真是有福了，这么变态的国君能凑齐一桌麻将牌。
光是在这寝宫里的，都够来场斗地主了。
就见那新来的“假国君”哗啦啦脱掉自己的宫人衣服，里面也是一套早已准备好的黄袍。他将楚梁推进床下，便又将身坐到桌案上。
过了片刻，听他唤道：“来人！”
便有哗啦啦一阵侍卫脚步声进入，纷纷高呼：“陛下。”
那假国君一拂袖：“传我旨意，派人延请薛凌雪姑娘入宫！”
晚上好啊。
第三十四章 娘亲 【感谢“点娘你好”的盟主打赏】
楚梁离开之后，薛凌雪、铁锤等人在庭院之中，并没有一味等候。
他们毕竟也是修为出众的一流仙门天才弟子，若不是跟杨神龙、楚梁、徐子阳这种早早迈入第七境的怪物相比，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高手。这件事又本就是薛凌雪的自家事，楚梁是来帮忙的，她也不想完全躺平。
按照虎三郎的情报，假的薛凌雪是住在花之楼准备的落脚之处。
他们准备去探查一番。
假薛凌雪此前两次露面，都是散场即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一次好歹有一个住处，就算去抓不到人，说不定也会发现一些线索。
林北对此略有犹疑：“楚梁已经去了宫中调查，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查个清楚。咱们这边若是轻举妄动，再撞上那镜无牙怎么办？”
凭借着对于楚梁的绝对信心，以及和楚梁一起办事的丰富经验，他深知只要躺在这什么都不动，楚梁会把一切都完成好的。
若是轻举妄动，反而可能帮了倒忙。
抱大腿的觉悟深入骨髓。
“他在宫中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若是我们能将那假冒之人身份查明，就可以直接请援军来镇压镜无牙。”薛凌雪思忖道：“如此也可以让他早些脱身。”
“说得对。”铁锤也不是闲得住的人，表示赞同，“咱们直接杀上门去，最好能将那假扮你的无耻之徒抓住！”
虎三郎道：“我给你们带路。”
对于楚梁帮忙之事他极为感激，也很想出一份力。方才正是他探听得来情报，又最熟悉沧浪城情况，
“薛姑娘去的话，那我也去。”韩凌守见状连忙说道。
“你去哪？伱去街口撒泡尿都费劲。”林北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在家里老实等着吧。”
御波府如今全城戒严，他们几个都可以在沧浪城随意行走，但国君韩凌守这张脸，没有楚梁那个修为出门走不了多远就得被逮住。
“那林北少侠就在此与国君一同等候，我们去去就回。”薛凌雪起身道。
铁锤大喇喇站起来与她同行，虎三郎朝韩凌守施礼而后前去带路。
“薛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韩凌守高声道：“若是遇到危险，就报我的名字，在这沧浪城里我还是……”
没等他话说完，薛凌雪毫不理会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前。
“唉！”他长叹一声，喃喃道：“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
“国君陛下对薛姑娘用情颇深啊。”林北在旁边道。
“是啊。”韩凌守应道：“我宫中嫔妃七百余人，加起来也不及薛姑娘半分……”
好么。
这不是真爱，什么是真爱？
林北闻言，立刻露出了惺惺相惜的眼神，“你要是也是这么痴情的人，那咱们可就有的聊了。”
……
假薛凌雪入住的是花之楼安排的一处靠山庭园，比楚梁他们的住所还更豪华一些。内里幽静，园林掩映。
铁锤三人站在街道对面的角落处，偷眼观瞧。
“不知道那人在不在里面，不过总要碰碰运气。”薛凌雪说道。
“这园子如此大，潜入进去应该不难，我看看哪里比较好……”铁锤开始以神识扫荡四周。
“不必那么费力。”薛凌雪摇摇头，而后扯掉面上白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铁锤连忙跟上，虎三郎将遮面的帽兜又紧了紧，也紧随其后。
庭院大门前站着两名肌肉虬结的护卫，见到薛凌雪走过来，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薛姑娘？”
看来那冒牌货还没有离开，薛凌雪心中暗道一声，同时颔首应道：“嗯，辛苦了。”
说罢，脚步已经迈开，进入了庭院内。
而那两名护卫则是对视一眼，各自一头雾水，“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可能出去见朋友了吧她身边那两个人不是没来过吗？”
“……”
薛凌雪进入以后，神识铺开笼罩整座园林，倒也没有走错路。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就来到了假薛凌雪居住的房间。
推开门，便闻到其中一股淡淡的异香。
屋内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有干净整洁的房屋，与这淡淡的气息。
“是伴弦香。”薛凌雪道。
“不错，这可是咱们南音坊独有的方子。”铁锤也道。
看来这假冒之人果然是南音坊的内鬼，至少是与南音坊有一定关系的人。
伴弦香乃是一种南音坊特制的香烛，可以助人沟通音律大道，就类似乐师独有的悟道香。南音坊以外的人，是不大可能知道此物的。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收获。
就像是之前两次一样，这薛凌雪演出结束便会神秘消失。若是来得晚些，连这点香味都不可能捕捉到。
正当三人叹气准备离开时，就听外面门外一边跑过来一边吆喝着：“薛姑娘！宫中来了旨意，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嗯？”
薛凌雪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思索了一下。
算算时间楚梁应该也混进了扶摇王宫，这个时间的召唤，莫不是楚梁传出来的？是想骗那假薛凌雪进宫？
可她既然已经离开，那这召唤自然也是徒劳无功。
但若楚梁还没得手，这召唤是那假国君发出的，会不会就是他和假薛凌雪之间有什么勾当？他们如果都是镜无牙以留光宝鉴伪装出来，那彼此之间应该有些了解。
若是如此，那这一趟倒是可以走一走。
薛凌雪这样想着，口中便应道：“来了。”
出了庭园，外面已有车驾备好，就等接她入宫。来时这些宫人还担心南音坊的弟子不近人情，不愿意去赴约，如今看来倒是也没有那么高冷。
三人同乘车马很快便来到了扶摇王宫。
穿过重重护卫阵法，来到寝宫周围，倒是一下子空旷了起来。因为此前的假国君下过旨意，不许侍卫离寝宫庭院太近。
虎三郎与铁锤被留在门外等候，薛凌雪独自一人进入寝宫之中。铁锤当着一众侍卫的面，高声道：“凌雪，有事你就招呼一声，我立刻杀将进去救你！”
周遭的侍卫俱是心中一凛。
因为按照他们这些近侍对于那位国君的了解……真没准。
薛凌雪敲开寝宫大门，就见一位顶着韩凌守面孔的人端坐在桌案上，二人先对视一眼，彼此都带着几分怀疑。
“坐。”假国君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薛凌雪坐下，看着此人的目光，猜测对方是不是楚梁，顿了顿，准备出声试探一番。
她知道对方是假的，但是不确定对方是哪个假的。若对方是楚梁，那她就可以说明她是真的薛凌雪；若对方是假国君，那她就要让对方相信她是假的薛凌雪。
经过一番迅速的逻辑推动，她率先开口问道：“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想与薛姑娘见一面而已。”对面的“韩凌守”同样不露破绽的回答。
薛凌雪觉得自己应该透露出一些只有自己与楚梁才知道的信息，如此就可一举断定对方的身份。
于是她又问道：“陛下也是爱琴之人，不知可曾听过我最拿手的《回春普善曲》？”
《回春普善曲》乃是疗伤之用，南音坊弟子平时表演不会弹奏。当初她与楚梁在南关城认识，正给他弹奏过这首曲，凭此救了楚梁一次。
他若听了肯定心知肚明。
“呵呵，我当然听过啊。”对面的韩凌守果然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娘亲。”
前几天的打赏了，突然想起来还没感谢，也是上本书来的老朋友了。
第三十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求月票！】
一声娘出口，两个人懵圈。
楚梁在床下佯装被迷晕，暗中窥伺那新来的假国君二号想要做些什么。听闻他直接传召薛凌雪时，还有几分窃喜，他直接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若是能直接将那假薛凌雪传过来，倒是省了自己几分麻烦。于是他静静躺在床下，等待假薛凌雪的到来。旁边还有假国君一号和丽妃，倒也不算孤单。
就这样等了片刻，薛凌雪很快就来了。
原本楚梁以为这是假的薛凌雪，已经在思忖要不要出手将对方擒拿。可忽然听她说出《回春普善曲》的时候，他一下就感觉到不对。
这一问略显突兀。
可若是站在真薛凌雪的逻辑来推，并且她怀疑那假国君是自己，就很合理了。
眼前来的是真正的薛凌雪？
此时楚梁已经考虑要出去跟对方真心换真心了，直接队友相认一波。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假国君一句“娘亲”，让薛凌雪与楚梁都愣住了。
这又是错过了哪一段剧情？
楚梁一方面有些紧张，若这薛凌雪是真的，希望她不要暴露；一面又有些怀疑，该不会这真是娘儿俩吧？
好在薛凌雪也算机智，她闻言霍地起身，退后两步，装作惊诧模样道：“是你？”
别管是谁。
反正“是你”就对了。
“是我，没想到吧？”假国君也站起身，神情略有激动，“镜无牙将我锁住，不许我去见你。可他没想到我能偷偷逃离，还盗取了他的留光宝鉴。娘亲，我们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伱偷了留光宝鉴？”薛凌雪这次是真的惊讶。
看来对方是与镜无牙相当亲近的人，而且有心弃暗投明？
“不错。”假国君道：“我若不是靠这件宝物，根本没法见到你。娘亲，你不要再念着从前南音坊的事情了，咱们以后就寻个地方安安静静的隐居修行不好吗？或者去禹朝寻一处繁华的城池，你弹琴、我跳舞，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仇恨而活呢？”
薛凌雪整理了一下这话里的信息量，心脏砰砰跳了两下，只觉自己距离此行追查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她盯着假国君的眼睛，作薄怒状，道：“我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你此时出来搅局分明是要与我为敌。今后我不认你这个孩子，你也不要再叫我娘亲。”
“那我叫你什么？”假国君闻言同样发怒，“廖月仙？你清醒一点！就算你帮他们霸占了扶摇国，一样不可能夺回南音坊主的位置的！我早听说过，荧惑都是一群祸乱天下之人，你怎么能相信他们的承诺？”
廖月仙……
听到这个名字，薛凌雪心中一震，同时也多了几分了然。
原来是她。
在听到了这个名字以后，她正准备脱身，就见床底突然窜出一道身影，唤了一声：“是你吗，龙舞姬？”
那身影与韩凌守同样样貌，可神情气质浑然不同。薛凌雪见他第一眼，便也出声问道：“是你吗，楚梁？”
……
片刻之后，屋内三人重新坐定。
“原来你是楚少侠……”假国君二号看着楚梁，露出苦笑：“亏我还想以毒香将你迷倒。”
“你要迷的那个人，已经在那倒半天了。”楚梁指了指床下。
这小小一间屋内居然凑了三个韩凌守，这张脸已经够消除的了。
“我是龙舞姬。”假国君叹口气，道：“我来此是为了寻找我的娘亲。”
“廖月仙，是我们南音坊的前辈……”薛凌雪缓缓说道。
楚梁略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薛凌雪便讲述了一下，原来那位廖前辈是比当今的南音坊主要小一些的后起之秀。
当初南音坊选新坊主时，她们二人都极有希望。可是如今的坊主毕竟成名早些，资历更高，于是就成功当选。而那位廖前辈一怒之下离开南音坊，从此未曾现身。
若是以她的琴艺修为，假扮薛凌雪自然绰绰有余。甚至薛凌雪现在修习的琴谱，很多都是当初她创造改良的。
“不是的。”龙舞姬突然摇头道：“我娘亲当初不是竞争不过，而是被阴险的手段击败。”
在她的讲述中，廖月仙是南音坊百年中最为天资卓绝之辈，当年竞选坊主时原本希望极大。
可正当此时，却有小道消息流传出去，说她与魔门中人有染。
彼时的廖月仙风头正盛，就因为这样的谣言，而在坊主大选中落败，自然气愤，一心想要复仇。
后来她辗转来到扶摇国，并在此处遇见了荧惑妖人。对方许诺可以帮她重夺南音坊，但条件是要她先在此地帮忙篡扶摇国之位。
而在这里与她配合的人，就是镜无牙。
廖月仙常年在外奔走便将女儿留在御波府中，由镜无牙收作义女，一样替他做事。所谓“镜月”，其实真名该叫做“廖镜月”。
直到龙舞姬结识了虎三郎，生出脱离此地之心。她的一生，不能为了母亲的遗憾与仇恨而活。
虎三郎之所以会认为是龙舞姬在假扮薛凌雪，就是因为龙舞姬与母亲体貌相似，他探查时未曾有机会仔细靠近。
而这一次他去劫掠龙舞姬，也成了龙舞姬彻底下定决心的关键，她不想再助纣为虐。
可镜无牙之所以留下她，不止是代廖月仙照顾孩子，更多也是一种威胁。所以察觉到她不对之后，镜无牙立刻将她困住，不再给她接触母亲的机会。
却不曾想龙舞姬这些年早摸清了御波府内的门路，不止偷偷逃离，还将镜无牙最重要的留光宝鉴盗走。
她思前想后，来到宫中以国君名义召唤薛凌雪，才最有可能见到母亲。以此身份，也更适合发号施令擒拿御波将军。
可未曾想混入宫中之后，以为是假的薛凌雪却来了个真的。
龙舞姬看着薛凌雪，凄然一笑：“没想到你会是假的。”
薛凌雪小声纠正道：“我是真的。”
楚梁也叹息一声，当你想要假的的时候，来的却是个真的，这未尝不是一种假。
想了想，他说道：“龙舞姬若是想要打败镜无牙，还扶摇国一片朗朗晴空，我们倒是可以合作。”
龙舞姬略有犹疑地看着二人。
薛凌雪道：“虎三郎就在外面等候，可以让他进来与你谈。”
“先不必了这里太危险，我不想让他牵扯进来。”龙舞姬拒绝，但又说道：“但我相信你们，我可以与你们合作。”
楚梁正想与她讲一番章程，忽然听得外面通禀，“陛下，御波将军求见！”
这老贼怎么又来了？
莫不是听说我们正在密谋要除掉他了？
楚梁一阵无奈，指了指床下，“二位，为免打草惊蛇，还请暂避吧。”
还好韩凌守这个变态的床够大。
要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
“阿嚏！”
庭院之中，韩凌守重重打了个喷嚏。
“韩老哥快穿上些衣服吧，别着凉了。”林北在一旁劝道。
“没事，这龟甲缚的精髓，不脱了衣服你看不清晰。”韩凌守光着膀子，正在给林北做学术讲解。
林北慨然道：“能有韩老哥这般悉心教学，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嘿嘿，我也是与林北兄弟一见如故，引为知己！”韩凌守道。
“嗨嗨嗨！”林北朗声一笑：“都哥们儿！”
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