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回忆是红装
“确实。”释岸明尊将段英放了下来说。他看着寒冰中那燃动的火焰纹路,不禁佩服道:“竟然能在修罗起火的同时冻住火焰,而且是完全冻住,但凡泄出一点蒸汽,我们都能被烫死。”
“但这也太狠了,半点不容逃跑。”牛先生的肚子道。
释岸明尊道:“祈福吧,若不是这冰,那逃得过那火?”
牛先生的肚子沉默了,自愧不如也没有办法,但嘴贱的功夫他却是忍不得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坐在这等外面谁赢了再得到你?”
释岸明尊一阵无语,他看了看始终昏迷的段英,知道这是外道天尊为了不让她的眼睛看见地狱而下的重手。但就此刻的情形,这即便是梦里的地狱她也得见上一见。
金针显于指端,针尖对着段英的额头。
“不可。”说话的是牛先生的手指,声音却是牛先生的。
“嘿,老头,这时候你冒出来做什么?”牛先生的肚子道。
“老夫我平时不多话,今日碰到你这个话痨,倒把老夫一肚子的苦水都说完了。”牛先生没好气的说道,“小田,你何必要这样对他们母子?”
释岸明尊微微一笑,却无半分笑意的说道:“她夫家的不怜惜,只得我自己怜惜怜惜我自己了。”
“可这一针下去,动了胎气可怎么办?”牛先生道。
释岸明尊道:“总比被外面的饿鬼吞了好。”说完便不顾牛先生的劝告,干脆不使金针,一指点在了段英的额头上。
女人和红装,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鲜艳。只是在有心人眼里,她就是一个美丽和幸福的象征。
室内的装潢也是红色的,红色的梳妆台,红色的喜床。桌椅垫的红色,以及来往人忙的火热,都是喜庆的火热。
人说这嫁人是女人最大的事,若是谁在这种捣乱了这场婚礼,便是捣坏了女人的名声,要用一辈子去憎恨他。
可也有的女人希望有人能阻止这场婚礼,阻止有心人眼里的羡慕。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落泪含妆是一种怎样的悲伤。
“小姐,你别哭了,该上妆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梳头的嬷嬷远近闻名,由她掌手的新人妆无不没有夸赞的。
但她的价格颇贵,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支付得起。
只因为女人嫁人是头等大事,只要有能力怎不请最好的呢?所以这位嬷嬷的生意是不断的。因而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新娘子。
她见过含羞窃喜的,见过不舍担忧的,也见过哭泣难过的。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伤心欲绝。
她拾起桌子上的帕子,轻轻擦去新娘子眼角的泪水。叹气道:“女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嫁的,不嫁得心上人,有一位如意郎君也是好的。这张侍郎家的公子,品行相貌俱是好的,泗水城里人人尽知。这门亲事你父亲也前后打点了许多,良缘如此,何须哭泣呢?”
嬷嬷拿起木梳子,顺着新娘子顺滑的头发梳了几下说道:“再说了,女子在江湖原本就是有许多不便的,安心下来,找个平凡的男人做依靠,总比那些以剑为依,刀口舔血的生活要好。”原来这位嬷嬷也是知道这家小姐的江湖往事的。
传闻这段家的主人晚来得女,夫妻俩疼的紧,处处疼着,事事顺着。这女孩也是豪侠性子,女工柔美之物偏不喜欢,就爱舞刀弄棒,拳打脚踢。
夫妻虽不喜闺女家的打打杀杀,但拗不过女儿的性子,终还是顺着她给她请了师傅。他们只以为孩子小,学一学也无妨,等大了心智熟了便有女儿姿态了。没成想小小的女儿还要独闯江湖。
段自醒自然是不肯,头一遭对心爱的女儿发了脾气,甚至关了禁闭。但那时的她已经是能展翅飞翔的鸟儿,段家的笼子如何管得住她?
她飞走了。段自醒大怒,段夫人以泪洗面。
孩子大了总是要走的,但不管又不行。段自醒表面生着气,其实一直暗暗打听女儿在江湖中的情况。他年轻时也浪迹过一阵子,江湖中的朋友也不是没有。于是在那些许久不联系,一旦联系就要回报当年之恩的江湖友人的帮助下。段自醒听说红衣女侠的名号。
高兴吗?也不能说不高兴,但也不会很高兴。段自醒明白的很,江湖中名声太响亮并不一定是好事。
于是乎他就听说了红衣女侠恋爱的消息。
好家伙,那可真是气得他怒目圆睁,眉毛倒竖,怎能如此,怎敢如此!女儿家的婚姻大事,父母倒不先知道,反倒从江湖中那些八卦人言中略听一二。而且胡传八道,不知所谓。
有人说是被某某山上一山大王抢了做压塞夫人,说是红衣女侠参与剿匪,却不慎被擒,拼得几日又争又逃,或单挑或一敌多,竟和那山大王有了惜惜之情。二人共患难,结下了前世姻缘今世报,看着怎么不合适却最终走到了一起。真乃江湖一段佳话。
还有说是中原大官手底下的几公子听闻了红衣女侠的名号,为求一见竟也离家出走,自以为凭着家里学的三脚猫功夫也能行走江湖。却不料头一遭便遇了黑店,被迷魂香晕了身子,险就老板截财,老板娘截色,后边厨子烧水热锅等着毁尸灭迹。
怎么那么寸,恰巧红衣女侠经过,解救官家公子于生死危难之间。从此官家公子一见倾心,非红衣女侠不娶。红衣女侠豪爽自由,却不爱受困于红门大院,拒绝官家公子的求爱,远走高飞。官家公子从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卧病在床。那时正值秋风萧瑟,院里独木叶飘零,官家公子望着枯木叹息,一时想不开便要自杀。
这便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若得有心,二人是远远不曾分离。原来红衣女侠也爱上官家公子,直至分别后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在这秋冷心寒之际为官家公子送来了一阵暖阳。哎,又是一段佳话。
段自醒越听越不靠谱,找了自己的朋友打听,才得知那人是上官家的。
第三百零二章 抢亲
所以说年轻时的浪荡生涯还是有些作用的,那就是当你的朋友提起你现在的生活中很久没有听过,但在那时如雷贯耳的名字时,你能想象得出来为何你的朋友会用一种极其严肃认真且带着敬畏的表情去说一个人物。
段自醒也不由得佩服这个胆大的女儿,竟然会招惹到上官家的公子。那种冰雪一般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呢?难道长得特别帅?女儿初次恋爱会看上这种帅气冷酷的人也合乎情理。
苦笑了一番,段自醒开始拜托自己的朋友,希望能请他们出手,把自己的女儿带回来。
朋友中有爱开玩笑的说道:“找一个大明雪庄的女婿,你也能在江湖中重振名声了。”段自醒也不笑骂他,只是自嘲道:“我找了个能管住我的人便知晓这辈子和江湖无缘了,也不愿意靠这种事被江湖中的人知道,就让段某安享晚年吧。”
众朋友称手都道尽力而为,大笑而去。
唯独有一人留在了最后。
这人连段自醒见了都敬畏几分,等着他有什么良言。
可等了半晌,那人只是看着他,一点声息都无。直到段自醒忍不住开口相问,那人才真的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段自醒当时一头雾水,后来之后才忽然想起那人的古怪行为是为了什么。只可惜当这些后知后觉的事情被想起时,可能也已经来不及了。要么别人已经走了,要么就是自己要走了。
“你从那时候起就用那个人的身份潜伏着,就是为了我的女儿吗?外道天尊。”段自醒抱着妻子的尸体,他悲痛欲绝,一心求死。但在临死前他最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
外道天尊回头看着段自醒,野林幽寂神黑,唯有天空忽然划过的闪电让外道天尊的那张脸显现出来。是一张杀人的脸,不言不语,光从眼神中就能得到这一信号。
但段自醒还是愣了愣,因为外道天尊的眼睛与他的那位朋友还是有一些不同。段自醒虽然功夫不高,但他的眼力极敏锐,他凭着这天生的本事,在江湖中交友,认识的都是值得依靠的。
“不,你不是他,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段自醒口吐鲜血,他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了。
外道天尊问的却是:“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段自醒因外道天尊的话努力的搜索自己的记忆,确确实实没有说过话,他便走了。他因此觉得奇怪,所以记得很深刻。可外道天尊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难道说……
段自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死去了。外道天尊没有救他,因为他知道真正需要被救的是段英。
新娘妆最终还是换上了,嬷嬷也没想到她还没劝到心里,段英便停止了哭泣。而且化妆的过程也十分的顺利,嬷嬷可也是见过不少可人儿的。那些皮肤嫩滑,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姑娘她也见过不少。却不曾见过像段英这般宛若画中的女子。
她的脸上便如一尘未染的画纸,嬷嬷就如那画师,在上面轻点落笔,寥寥数下便变出了一个绝世的美人。嬷嬷不知道的是段英其实还在哭泣,她的脸上覆盖的是常人无法察觉的冰清,是因为她思念心上人,而心上人留在她心上的东西将她变作这样的。
“来来,盖上盖头就该出阁了。”嬷嬷替段英盖上了红盖头,还想伸手抚摸段英的手欢喜几句,逗逗新娘子,“呀,你的手怎么这般的冰冷。”可当她的手指碰到段英的手时,却仿佛触及了寒冰。
嬷嬷担心的看着这位新娘子,红盖头已盖上,她也不好再掀开,只是叹息道:“莫要误了时辰,我们走吧。”她以为这只是伤心人的异常反应,或许出了门,迎着喜庆的阳光便能暖回来。
却没料到原本好好的天气,此时却阴了下来。
就好像是新娘子的坏心情也把天气影响了一般。
“该死的老天,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嬷嬷在心中暗骂,忍冻接着新娘子往前厅去。可嬷嬷也算了倒了霉吧,这门生意总不顺心,还没过门,真的就有男人来抢新娘子了。
“你这小子可别胡闹,你知道这是谁家吗?敢来这里抢亲!段府的人呢,有人可在这里闹事呢!”嬷嬷嗓门也不小,一句话到底半点不喘。前厅一阵骚动,人影和呼喊一同向这边传来。
嬷嬷口中的小子看上去就没成年,他站在拱门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新娘子看。
而新娘子呢?一动未动,她不是希望有人来救她,怎的真来了人却没有半点反应?这还不简单,那就是人不对呗。
上官云白衣公子,潇洒飘逸,怎么会是这种一脸痞气,乳臭未干的小子呢?这种事连嬷嬷也看得出来。那么心中的担忧也就放了一些,至少新娘子不愿意,这小子强迫不得。段府的人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把这小子教训一顿也就罢了。
嬷嬷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只见过寻常人家抢亲的,却不曾见过江湖人士抢亲,尤其是她没见过外道天尊。
外道天尊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冰魄,上官云果然不是好人,这可就杀人诛心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嬷嬷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不知怎的就飞回了段英的闺房中,等她清醒过来,跑出来一看,那小子和段英俱不知去向。只剩下段府的人大喊人呢人呢……
怎么想的都是这类的事?地狱呢?你不是说要让她看看地狱?
释岸明尊在画前停留,他仰首看着画的上方,那边有一座山,山下白雪覆盖,覆盖着一座雪庄。雪庄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湖,湖的中心似乎站着一个人。
“对段英而说,这段记忆或许就是地狱。”释岸明尊淡淡的回答。
可胡先生的肚子好像铁心饿的难受,一直怪叫道:“那外道天尊是从何来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认识,怎么会去抢她的亲?”
释岸明尊摇了摇头说道:“不,段英没回过段庄,也没有嫁给其他人。”
“什么?那……难道是?”
胡先生的声音响起道:“便是孟婆汤了。”
第三百零三章 记忆是地狱
众朋友称手都道尽力而为,大笑而去。
唯独有一人留在了最后。
这人连段自醒见了都敬畏几分,等着他有什么良言。
可等了半晌,那人只是看着他,一点声息都无。直到段自醒忍不住开口相问,那人才真的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段自醒当时一头雾水,后来之后才忽然想起那人的古怪行为是为了什么。只可惜当这些后知后觉的事情被想起时,可能也已经来不及了。要么别人已经走了,要么就是自己要走了。
“你从那时候起就用那个人的身份潜伏着,就是为了我的女儿吗?外道天尊。”段自醒抱着妻子的尸体,他悲痛欲绝,一心求死。但在临死前他最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
外道天尊回头看着段自醒,野林幽寂神黑,唯有天空忽然划过的闪电让外道天尊的那张脸显现出来。是一张杀人的脸,不言不语,光从眼神中就能得到这一信号。
但段自醒还是愣了愣,因为外道天尊的眼睛与他的那位朋友还是有一些不同。段自醒虽然功夫不高,但他的眼力极敏锐,他凭着这天生的本事,在江湖中交友,认识的都是值得依靠的。
“不,你不是他,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段自醒口吐鲜血,他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了。
外道天尊问的却是:“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段自醒因外道天尊的话努力的搜索自己的记忆,确确实实没有说过话,他便走了。他因此觉得奇怪,所以记得很深刻。可外道天尊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难道说……
段自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死去了。外道天尊没有救他,因为他知道真正需要被救的是段英。
新娘妆最终还是换上了,嬷嬷也没想到她还没劝到心里,段英便停止了哭泣。而且化妆的过程也十分的顺利,嬷嬷可也是见过不少可人儿的。那些皮肤嫩滑,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姑娘她也见过不少。却不曾见过像段英这般宛若画中的女子。
她的脸上便如一尘未染的画纸,嬷嬷就如那画师,在上面轻点落笔,寥寥数下便变出了一个绝世的美人。嬷嬷不知道的是段英其实还在哭泣,她的脸上覆盖的是常人无法察觉的冰清,是因为她思念心上人,而心上人留在她心上的东西将她变作这样的。
“来来,盖上盖头就该出阁了。”嬷嬷替段英盖上了红盖头,还想伸手抚摸段英的手欢喜几句,逗逗新娘子,“呀,你的手怎么这般的冰冷。”可当她的手指碰到段英的手时,却仿佛触及了寒冰。
嬷嬷担心的看着这位新娘子,红盖头已盖上,她也不好再掀开,只是叹息道:“莫要误了时辰,我们走吧。”她以为这只是伤心人的异常反应,或许出了门,迎着喜庆的阳光便能暖回来。
却没料到原本好好的天气,此时却阴了下来。
就好像是新娘子的坏心情也把天气影响了一般。
“该死的老天,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嬷嬷在心中暗骂,忍冻接着新娘子往前厅去。可嬷嬷也算了倒了霉吧,这门生意总不顺心,还没过门,真的就有男人来抢新娘子了。
“你这小子可别胡闹,你知道这是谁家吗?敢来这里抢亲!段府的人呢,有人可在这里闹事呢!”嬷嬷嗓门也不小,一句话到底半点不喘。前厅一阵骚动,人影和呼喊一同向这边传来。
嬷嬷口中的小子看上去就没成年,他站在拱门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新娘子看。
而新娘子呢?一动未动,她不是希望有人来救她,怎的真来了人却没有半点反应?这还不简单,那就是人不对呗。
上官云白衣公子,潇洒飘逸,怎么会是这种一脸痞气,乳臭未干的小子呢?这种事连嬷嬷也看得出来。那么心中的担忧也就放了一些,至少新娘子不愿意,这小子强迫不得。段府的人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把这小子教训一顿也就罢了。
嬷嬷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只见过寻常人家抢亲的,却不曾见过江湖人士抢亲,尤其是她没见过外道天尊。
外道天尊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冰魄,上官云果然不是好人,这可就杀人诛心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嬷嬷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不知怎的就飞回了段英的闺房中,等她清醒过来,跑出来一看,那小子和段英俱不知去向。只剩下段府的人大喊人呢人呢……
怎么想的都是这类的事?地狱呢?你不是说要让她看看地狱?
释岸明尊在画前停留,他仰首看着画的上方,那边有一座山,山下白雪覆盖,覆盖着一座雪庄。雪庄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湖,湖的中心似乎站着一个人。
“对段英而说,这段记忆或许就是地狱。”释岸明尊淡淡的回答。
可胡先生的肚子好像铁心饿的难受,一直怪叫道:“那外道天尊是从何来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认识,怎么会去抢她的亲?”
释岸明尊摇了摇头说道:“不,段英没回过段庄,也没有嫁给其他人。”
“什么?那……难道是?”
胡先生的声音响起道:“便是孟婆汤了。”
“那东西真能篡改人的记忆?”江湖传言一碗孟婆汤,凡尘忘尽忧。但孟婆也是生意人,既然想忘记忧愁,那就要替孟婆做一件事。
不然事是忘了,人也就傻了。
“孟婆汤奇毒,我研究了很久,最终只能将其封锁在段英的丹田之中,因此她的武功也算废了。”胡先生说道,“在大明雪庄时,上官云为其运功逼毒,但也无法将全部的毒都排出体外,失去了记忆,但也不用记着孟婆交代的事,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吧。”
“可是外道天尊还在。”胡先生的肚子说。
释岸明尊说道:“这段记忆是另外的,不是孟婆汤里的。”
“什么意思?”胡先生和他的肚子齐声问道。
“接着往下看吧。”释岸明尊大手一挥。画卷中出现了雨声,大雨如幕,遮挡了眼前的景色。
好似在一处山间,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耸立的峭壁。
第三百零四章 刺杀六道魔尊
峭壁上藤曼如蛇,一根根粗壮的藤曼缠结攀岩,仿佛是地狱深处的绳索,直达天顶。那必然是一场对凡间恶鬼的考验,谁能依枝而上,否则永堕地狱。
藤曼缠绵之间,有许多人形模样,在这瓢泼大雨中,如果不是走近了看,几乎分不清那就是死的还是活的。
然后便是驴车的声音,它停在了藤曼最为密集的一处地方,车上的人就撑了把伞,在大雨中十分的弱小卑微,但仔细一看,那藤曼之中还藏着一个活着的光溜溜的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段英!
那车上的人是……
“小姑娘快过来。”老辛心疼的声音适时响起。令观者惊疑,怎么又变作了这里。刚刚外道天尊不是抢亲成功了,他人呢?没有一些纠结缠绵的男女对话了?
却变成了色老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赤裸的段英来看。
“我这里只有老婆婆的衣服,你先凑活的穿。”段英穿上了老辛递给他的衣服,仍是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儿。
驴车飞奔起来,它也感应到老辛的急切,向着前方急行。
转过眼,六道魔尊正在旅店中发威,大佛的金光如此耀眼,可到了最后还是黯淡了下去。六道魔尊的大笑声中,多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声。二人你来我往,一直打到了外面去。
段英的内心真的讨厌这些男人,如果不是他们的出现,今晚她就可以把糊涂的老辛杀掉了。
老辛醒了她便没有办法了,她得走,却被那只竹林吊死鬼和老和尚驾着逃走了。
她想走,却总是身不由己的被别人带走。
她想留,却又发现自己本不该留在这种地方。
段英为什么想要去刺杀六道魔尊,原因里一定有上官云的事。她想留在大明雪庄,温暖这个男人,可到了最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段英还记得每个缠绵悱恻的夜晚,他在她的耳边说着自己的孤独和寂寞。段英也十分同情这个男人悲惨的童年,她想爱他,给他以后无尽的温暖和爱。
可是冰魄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他也舍弃不了冰魄。这种感觉就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又爱上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却是一柄剑。
呵呵,她也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才对。
否则段英就输的太没有面子了。
他说,她叫冰魄,来自长白山上的那泊冰池。
她已等了他二十年,就为了等到他,然后成为他的人,他的剑。
风淡淡雪那夜,月光还能高挂在高空。若是抬头,会忍不住流出热泪,只因为那寒冷的心太过孤寒,若不哭出来,就立刻没有了人的感觉。
段英也是在午夜梦回时,忽然醒过来,乘着吹起床帘的冷风,看见湖心亭子外,站在湖中的那个浑身雪白的男人。
也是在那一夜,段英看到了冰魄,她不是一柄剑,她就是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上官云的身边,一直盯着他。
而上官云只是抬头看天空,忽而会低下头,看一眼身旁的冰魄,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就像抚摸深爱的女人。
段英绝对是吃醋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看到此情此景都会吃醋。但段英的怒气又是极冷静的,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所以再热的脑袋也会冷却下来。还是因为她早早就看透了男人的本质,心中早有预料,所以还能冷静的对待。
因此,那一夜的雪,月光,冰湖的男人和女人。这样的美景并没有落俗变成了捉小三的混乱现场。
段英连夜就走了,她不想看到自己和上官云争吵不休的样子。她放手,让自己回归自由。
但无论段英到了哪里,上官云都能找到她,因为他早就把冰魄的一部分放在了段英的身上。
适逢巧合,外道天尊出道,引得六道魔尊也耐不住出山,要与武林的这位奇才恶童一决高下。
而中原人对冥教阎王等人的骚动亦有了警觉,先后派出不少队伍前去打探。
段英原本也是其中一员。她和张三的三,李四的五,三个人出发打探六道魔尊的消息。却在半路被冥教人追杀,不敌逃散。
而段英也是由于上官云送给她的冰魄剑,从冥教高手的手下逃脱性命。
段英发现自己能召唤出冰魄剑时,真是恨透了上官云。但又因为冰魄而死里逃生,她又忍不住委屈的哭泣起来。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苦,若是对方绝情,自己也能憎恨着最后放下。可明明对方也没把所有的爱留给你,却还是没有没收最后的一丝情意。
这就让人既揪心又痛苦了。
段英那时候想过死,又因为刺杀六道魔尊本就是一件向死无生之路,既然得到了冰魄的帮助,兴许还能得个同归于尽。
于是,她继续潜伏,终于等到了六道魔尊。
“真是白痴,人生拿来享乐不可吗?为何要遭那份罪。”胡先生的肚子说道。
“不懂就别乱评论,担心遭雷劈。”胡先生的手指着胡先生的肚子说道。
见过六道魔尊的武功后,段英知道自己就算用上冰魄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外道天尊那傻模傻样之人,却身怀绝世武功。
然而,这般能力之人却没有一点担当,不想为武林除害,却整天只知道调戏姑娘。
段英真是烦透他了,却又因他放浪自在的想法,而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
江湖路没有好走,从她私自离家出走后的第一年便感受到了。
在段庄的时候,段英的师傅们已经不是她的对手,她就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厉害,便萌生了行走江湖的想法。
结果她是逃出来了,却又进入了另一个牢笼之中。江湖路太难走了,随时可能会死。面对高手,武功不敌,落败而亡也就罢了。还有可能被宵小之徒暗算而死。
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侠,还有一些有名的采花大盗会盯上她。
段英的运气算好的,刚出道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帮派大哥,在湖广一带吃的特别开,且大哥的武功也不弱。因而段英在他的庇佑下,顺利的度过了几年江湖险路。
第三百零五章 姬家
可那位大哥并不是只把她当做妹妹。大哥的相貌粗犷,是个典型的糙汉子,为兄弟一言而诺,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在话下。终于挣得了一些地盘和地位后,可能觉得有了底气,便把埋在心底的想法忍不住说了出来。
但段英只是把他当做哥哥,拒绝了他之后,便离开了。
段英北上,在纷繁富饶的中原滞留了一阵子。倒不是因为繁华的京都有多么的美丽,吸引人。反而又是被情感所累。
那一日,酒馆二楼靠窗。吵闹的大街和酒楼里吵杂没什么两样。段英叫了一碟小食,一壶酒。独自坐在窗边,发呆。
在她的想象中,中原的繁华是有序的,人人谦逊有礼,商户小贩循规守度,大街小巷干净整洁,老人小孩安居乐游。
可真到了这里,她才发现在中原并无礼,更看重权和利。人人眼高于顶,只看到钱的时候才能低下眼睛,谄媚的对你说笑话。
段英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这家酒楼。长途跋涉的她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没有其他选择,她只有进去,找个靠窗的位置小憩。
夕阳斜照,微微光打在段英还算肤白貌美的脸上,美的光晕又爱折射,好巧不巧就落到了从街上经过的轿子中。
轿子中的公子定然不凡。虽然在中原有钱就能坐轿子,但只有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坐这台金龙红雕的轿子。
人潮自觉的分开两边,让这辆轿子的主人无须花费太多时间在这条街上停留。
但那时,轿子里的人却希望前面的人都傻了疯了,偏偏要阻挡他的路,让他稍作停留,然后他便可以抬起头,好好的欣赏斜阳下的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的美微微带着忧愁,但不是苦的那一种。虽心上有事,因而眉头微蹙,双眼所视尽是空虚,但她的美令人一眼之下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也许是光晕的作用,或许就是牵挂那女子之愁,轿子里的公子真的很想知道这般美丽的女子叫什么名字,会不会答应他过府一叙的要求。
他想叫轿子停下来,可是轿子不会停留。因为那日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京都的权利斗争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漩涡,即便置身圈外,也无法避免的被卷入其中。
而一旦下陷,如果不挣扎,那就得碎的体无完肤,永无翻身之地。
姬家的天下是从商汤的手里拿来的,为了平定天下,他们联合当时各方有名望的家族,事成之后,又将他们原来的领地分封给他们。这就使得大战之后几百年,中原没有任何的一场纷争。
但中原领主虽然总是姓姬的,但周边的地域却不愿意听从姬家。他们表面上尊姬家为主,背地里却在发展各自的势力,总有一天会来逐鹿中原。
中原领主不以为然,但他的儿子们却深以为忧。若是任由各方势力自行壮大,总有一天他们会拥有问鼎中原的实力。到了那时,中原领主不就成了当年的商汤。
为避免这必然的结果提前到来,中原领主的儿子们有自行请缨前往封分地视察的,有不断上谏书劝告中原领主的,还有的表面上什么也不做,暗自培植亲信壮大自身实力的。
这位中原领主虽然是天下共主,实际上内忧之患早就如同毒疮一样长在了他的背上。
那日与段英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也在这权力漩涡中挣扎,现在的他依靠家族名望尚且能够自保。但也一直被都城中各种势力盯着。他们是饿狼,而他只是食物,如果不是因为相互忌惮,他们可能早就一起冲上来把他家撕的粉碎。
而这忌惮也有中原领主的故事,他祖上与今任中原领主的某位叔叔有故,因而得了这个地位。
且家中祖父辈也出了一位人才,在朝中尽责,分封府邸,这才有了名望。但如今总是衰落了一些。勉强靠着过去的光荫度日还算过得去。
他自幼看惯了达官显贵子弟的相互攀比,觉得这种风气实属不应当。吾辈之徒,得祖上的庇佑比普通人多了几倍好处,怎么能不更加发愤图强,以求有朝一日能为中原领主效力,为国家兴亡奋斗?
因而他自小就发奋读书,也学一些武艺,长到十五六岁时就是都城里有名的文武双全才子。但他的这份才名志气却没能得到重用,只因他太过耀眼,所以被那些更接近权力中心的人打压着。
而他的父亲,仿佛早就心灰意冷,当他迷惑不解,长跪于父亲房门前求问时,他的父亲依旧不愿意走过他用来自己封闭自己的房间。只丢出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别把家里害没了就成。
他泪流满面,深知父亲早就知道都城的情状,故而假装自己无心争斗,每日只是闭门读书。
但就算躲起来,又能躲得了几时呢?
他抹了抹眼泪,重新站起来,就算是孩子不孝吧,大丈夫若不能匡扶社稷,拯救危墙,又何必读书,不如归了山林种菜自饮吧。
他的母亲知道他要参与政治,总是担忧,求他父亲劝说他嘛,他父亲又只顾待在书房不出来。只得央告到他舅舅那边。
他舅舅家底也厚,虽不是做官的,在都城里也算是一个人物。他从自己唯一的妹妹那儿听说了外甥的志向,却不像他妹妹那样满面担忧。反倒捋须微笑,他不对妇道人家解释其中的深意,只是回道:“浅崇也该成亲了吧。”
“上年是有意的,没相中罢了。”
“你也是,儿女婚姻大事早该替他办了。”
“兄长的意思是?”他母亲不是笨人,回去就着急忙慌的给他准备亲事。
他一看母亲突然转变的态度,就猜到了舅舅的想法。他太了解他的舅舅了,他的舅舅也知道他的这位外甥一定能猜到他的心思,便直接向他母亲介绍了几位权力中心的大家闺秀。
“这些人家……”他母亲顾虑的是以己家不如从前的地位,如何高攀这些当红新贵人家的小姐。而他的舅舅立马用金钱加足了他母亲的底气。
第三百零六章 酒楼上的红衣女子
他听闻母亲热情的参加那些人家的后院故事会后,一开始也是反感的很。他明白舅舅的意思,明白如果和这些人攀上关系,以后的仕途也会好走一些。
所以他也没有阻止他的母亲,一来确实阻止不了,二来他的参政道路一直不顺。
是不是该有个不错的岳丈来帮他一帮,也变成了他最近考虑的事。
可他终究还是存了一些情感在心里。当他母亲为他物色了几家不错的姑娘,他也从中挑选了一位虽不喜欢,却极为合适的对象时,他看见了段英。
他想娶段英。这变成了他与母亲矛盾的焦点,因为他母亲已经谈成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于他家,于他而言日后必有不错的助益。
可这不肖之子竟然说要娶一个在酒楼碰见的姑娘。来历不明且不说,连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不知道。
儿子呀,你也是读书之人,怎么也跟你父亲一样胡来呢?
胡来?爱情本不就是胡来的吗?这辈子就一回,余生不能和一个梦中的人相守又有什么意思?就算老天不愿把幸福给他,那他争取一次又有何妨?
这位公子虽然饱读诗书,胸有抱负,可终究还是要去尝一尝爱情的苦。
解决了家里的事,不顾母亲的反对,他召唤下人帮他在城里找段英。
而段英呢?天色早歇,她坐在酒楼吃了食,当然是要找个地方住下。
她洗了澡,上了床,一觉睡到天亮,哪里知道城里有位富贵人家的公子正为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也不怪公子的手下无能,满京都那么的地方,公子只说了美丽的酒楼姑娘,他们哪里晓得这美丽是美在哪里,这姑娘又住在哪里?
一夜奔波,毫无结果。公子想对这些无能的手下发火,但也能理智的明白是自己太过着急,怪不得这些下人。
他应该用更热忱的真心去打动梦中的姑娘。于是他又找了一群人,吩咐他们去京都中的各个酒楼住所查问,遇到从外地来的美丽女子便画下画像传回来。
他还找了京都城防的朋友,帮他留意每日进出京都的人中是否有一个长相美丽,含有江湖侠女气质的姑娘。
终于是多了一点线索,他摸着自己的心想着她叫什么名字,她又来自哪里呢?
这般等了有三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的画像也不是她。
公子急了,他母亲更加急了。甚至于急的要哭了,因为她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找来的亲家都听说了她儿子正在费尽心思的找一个外来女子,统统气愤的跑来质问她为何这般羞辱她们。
身为弱女子的她,首先想到的是让她的夫君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转念一想,这俩父子都是要气死她的。只得又去寻她的哥哥救命。
男人大多烦女人这一点吧,未出阁前的大家小姐模样荡然无存,如今和街头妇人无异,为的家常零碎小事又哭又闹。
可这又得分人,这位舅舅对自己的夫人总是百分疼让。
他耐心听完妹妹的哭诉,皱了皱眉头,心想他的这位外甥不是挺有理想抱负的,怎么在男女情爱一事这般的看不开。
“你把他叫来吧,我跟他说一说。”他舅舅如是说道。
可他母亲却为难道:“我这儿不孝的很,完全不听我的话,还麻烦哥哥……”
唉。
人走一趟,书房里见面。可不令时,这家家主,他的妹夫不给面子也就罢了。便是他的外甥,咱们这位公子哥正忙着找他心上人却也是推脱不见。
他舅舅可真是气着了,推开下人,自个去找这个小畜生。
公子被抓着了,苦了一张脸,复又笑道:“舅舅怎么来了?”
“我等你等得很久了,怎么?为了一个外面来的女人连我这个舅舅也不认了?”
“怎会如此,小侄还想请舅舅帮一个忙。”
“你!”他的目光热烈,所想之事早已透露,气得这位舅舅反倒冷静下来,“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让你放弃京都里的那些贵族女子?”
“一概也不知,因而小侄近日急的不行,还请舅舅帮我找到她。”
故事到了这就奇怪了,常理而言,这时候舅舅要火冒三丈的对着公子大吼:“你爹不管教你,我这个做舅舅的来管教管教你。”
可他舅舅啥火也没冒,只是看了看他,然后走了。
而且他舅舅还真的帮他找段英去了,按照他提供的回忆中的第二条线索红衣。
那日虽近了黄昏,但阳光依旧温暖和煦,照射在她的身上,是一件红色的衣裳。
“爷,小的听说近来江湖上有个红衣女侠,前几日有人曾在京都见过她,不知道公爷要找的是不是她?”
他舅舅府里的管事以前在江湖上闯荡过,据说还算有点名头。
“红衣女侠?是什么人?”
“小的听说是泗水段家的独生闺女,自小喜爱武功,学了一些本领就出来闯荡江湖的。”
“哦?”他舅舅笑了笑说道,“很好看吗?”
“是有些姿色吧,但也绝非倾国倾城之貌。”
他舅舅挥了挥手说道:“把她的画像送过去吧,等等,先把她的底细查清楚了汇报给我。”
是。
段英在京都中将养了两日,看看身上的盘缠,心想今晚好好洗个热水澡,明日就动身北去吧。
于是一觉睡到了晌午,下午去集市买了一些厚衣服。快入秋了,北边的天气一定不凉快。
东逛西逛的到了晚上,段英买了一堆东西回了住处。店里小二眼力极巧,见段英大包小包的回来就估计她要走。献这殷勤上去向段英推荐这推荐那,大多都是自家熟人和相好的生意。
小二的口才也不错,直说的段英心动,但段英毕竟也是江湖历练过的,比寻常大家小姐更懂得钱财的珍贵。咬了牙一样也没买,但她又是心软的,看小二卖力说了半天也没捞到好处,于是便装着样子说道:“哎,待会往我房里备好热水。”说完给了小二一些赏钱。
小二咧嘴一笑,喜滋滋的收了赏钱备水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绑架
段英的心情也好,女孩子家的买了东西心情都会好一阵子。而当段英进了自己的屋子,那浅浅浮在脸上的笑意就如水面的涟漪一般终将消失于平静。
有人进过她的屋子。
通过对屋子摆饰的观察和女人的第六感。但其实,那人也没有太过隐藏自己的气息。
是谁?这种问题问出来就显得无聊。他就站在帘子后面,藏了脸,吹着窗风。
对峙了一会儿,段英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好听,不由得会引发对其相貌的臆测。
“你是红衣女侠段英吧。”他来找她必然是已经知道了段英的身份,这么问来不过就是吓唬人的台词。
段英不怕,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姓名。说道:“是我,你找我什么事?”
“有人给了我钱,要我带你走。”
“是谁?”
“像我这种人,收了钱自然不会说出雇主的名字,你不反抗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
“我要是不愿意呢?”段英后撤了一步,左手已搭在了门上。这是要动手的信号,万一不敌立马逃跑。
那人笑了笑,似一阵春风,吹动帘子。可此时明明秋末,金阳早衰,微风中冷冷的萧瑟之意如一柄柄短刀,划过段英的脸庞。
段英就这么被抓走了,天色完全黯下来,也不过只用了小二备热水的时间。
段英从梦中惊醒,发现醒来的自己更是一种惊吓。她躺在一张宽大的红色棉床,舒服是极舒服的,可没穿衣服的自己又说明了什么?
段英忍住没有尖叫出来,门外几道人影渐渐变大。
大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闷声,两列人队快速走进来,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分列左右,目不斜视,统统低着头似乎对即将走进来的人既尊敬又害怕。
段英瞧着站在门中的那个男人,锦衣貂绒,雍容华贵,一身富家公子的气派,年纪却看着挺大。
他走进来,脚步沉厚,却非是年轻人的脚步。段英震惊,自己是被京都中的哪位高官抢来做小老婆了吗?
那男人走的不快,大门离床也有相当的距离,这就让段英有了思考的时间。她先是在想掳她来的那人功夫真好,她竟是没能看出他的出手便被一招打晕送到这里来。
然后她才想到自己的身子绵软,好像是被下了迷药半点功夫也使不出来。最后她才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红衣女侠的清白就要被人玷污了。
段英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急催内力想要逼出迷药,却发现这过程异常艰难。而那个男人终于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英俊帅朗,眉宇不凡抑或是颇有些帅气,用来形容这个男人却也值当,但也只能说明他年轻时确实容貌甚伟。而今只不过是大叔了。
但怕就怕大叔,还是个有钱的大叔。
段英愣了愣说道:“你抓我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听来幼稚,可段英这时还能说些什么呢?难道明知故问的问他,能不能放了自己?
而大叔只是站在床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和观察入微的眼神盯着段英。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关于段英的事情,所以才会问道:“你明天就要离开京都?”
段英没来由的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声的“嗯”了一声。但随即她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摆起臭脸说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大叔低了低头脸上似有笑意,他看似随意的坐在了床沿上,斜视段英的目光却不减丝毫的胁迫。
“我有个侄儿喜欢你,想娶你为妻。”这位大叔果然就是公子的舅舅。
段英愣了愣,又开始搞不清状态了,说道:“你们这是强抢民女?京都的有钱人都爱这么干吗?”虽然大叔的气势吓人,但段英还是感觉的出他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现在不会。
然而大叔接下来的话又把段英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你的身份不行,他不能娶你。”段英看着大叔充满意味的眼神和嘴角诡异的上扬,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
大叔继续说道:“我那侄儿只在一家酒楼看了你一眼,就满京都的找你,我也看看你究竟美到什么地步?”大叔的眼里含有失望,那种眼神对段英来说一种侮辱,对他自己来说反倒像是自嘲,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做过蠢事。
段英不太理解,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红了,怒声道:“你什么意思?既然不愿意你侄儿娶我,那就让我走。”说完她立刻觉得哪儿不对劲,闭了嘴弱了气势。
大叔笑了笑,在他眼里段英始终是个小女孩,他站了起来说道:“原本我是想做点什么让我的那个侄子死心,但我又改变主意了,也许我可以做点别的事情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你要干嘛?”段英惊恐的叫出声来,原本队列在门边的侍女从大叔身后走出,她们分别走到大床的左右,赤着脚走上棉床向段英逼进。
段英的身上仍是没有半点力气,她想站起身来逃跑,却看见大叔向他逼视而来的目光。他看着她,她也没有穿衣服。
作为女人的羞涩令她不敢一个男人的目光下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身子逃跑。但作为江湖侠女的她又不能顾及这些而任由鱼肉。正当段英喘了一口气准备逃跑时,大叔说道:“别费劲了,你跑不了的。”
段英不认命骂道:“我都要走了,你又干嘛把我抓回来?我又不想嫁给你的侄子。”
大叔斜眼瞥着段英说道:“看来你对情爱之事不太懂,我需要的不是他见不到你,然后忘记你。我要看到的是他亲眼看着嫁给别人,然后愤怒,然后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段英瞪着眼睛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大叔站了起来,不顾段英的质问向外走去:“放心吧,智家当家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也不算亏待你。”
侍女们上床,将段英的声音埋没。段英手脚无力只能任由侍女们摆布。
第三百零八章 智家大院
大叔究竟是怎么联系上智家的人不得而知。这位智家当年似乎并不对大叔突然进献美女而有所怀疑。仔细想想,恐怕这也是京都官商的地位之差。
即便家财万贯也无法与如日中天的智家相提并论。
但智家人也不是都被富贵蒙蔽了双眼,那姬公子满京都找美女的事,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听说过。
而那位公子的舅舅忽然送来美女,是不是与此事有关他们也同步调查过。只不过他们的权力实在太大,也并不把姬公子放在眼里,因此智家家主欣然接受了段英,还设宴款待公子的舅舅,迎接美女。
当晚,段英便穿上了凉快的贵衣裳,被装进了镶金的红木柜子里,送往了智家。
在智家阔大的宴客厅中,座下皆是京都中有名有望的贵族子弟。
姬公子也位座其中,他原不想来,心心念念的都是红衣女侠。可智伯的宴请他并不能拒绝,他可能无视父母舅舅,却不能拒绝智伯的宴请。这就是涉足官场的无可奈何。
令他吃惊的是他的舅舅也在场中,且位置靠前,竟和朝中几位元老并列。实在不像是极为看中尊卑的智伯会给舅舅的位置。
宴会开始也没有给公子时间去质问舅舅在场的理由。舅舅倒是气定神闲,比之那些或老或酒囊饭袋的贵族。舅舅更像是掌握了朝中重利之人。
正恍惚间,有侍童敲响了铜锣。场中六十四位舞姬同时停止舞蹈,有序的从两边下场。下人从外面抬起来一个荒唐的柜子。
公子一直很厌恶这种进献美女的方式,简直是把女人当做物品。他看向智伯,智伯贪婪的笑容竟是向着舅舅。
公子愣住了,他又看向舅舅,难道这个美女是舅舅送的吗?所以他才能坐在那个位置。
“打开吧。”智伯身边的传话人大声说道。
柜子旁伺候的下人就把柜子打开。一声沉重的声音过后,柜子里的女人被扶了出来。
美吗?实在是太美了,但仅仅是公子的心声,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阵唏嘘,就连智伯也掩不住失望的神色。
“退下吧。”传话人很快就传达了智伯的意思。而智伯也没兴趣再待在这里,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场。
宴会继续,但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尤其是公子,他的心仿佛是被鼓槌敲过一般,震动不已。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天的女人,他满城的找,却始终找寻不到,却在这里看到她。
而再见她,她居然被送给了智伯。
公子看着智伯离开的背影,桌子下袖子里的手捏紧了。
但就在他忍耐不住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舅舅不知什么走到他的桌前。
“走,你该回去了。”舅舅的表情严肃,用着不可违抗的语气说道。
公子知道舅舅的意思,但他又怎么忍的住,那是他一眼就忘不了的女人,他怎么能亲眼看着她被送给另外一个男人。
桌案因为突然的暴起而发生嘈杂的声响,宴会中的人都朝着这边看来。有一些知情的偷偷的窃窃私语。
幸亏智伯进去了,不然他一定会被公子和他舅舅的举动吸引。
舅舅叹了一口气,公子却只把目光盯着被下人抬进里面的金镶柜子。
“你不能去。”舅舅拽住公子的手臂,任凭公子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舅舅!”公子哀求道。可他那张因女人而愤怒而懦弱的脸只会换来更大的冷水。
“这里是智家大院。”他舅舅冷冷道。
因为感情而冲昏头脑的事数不胜数,有些人为之癫狂做出一些事后想来极不理解又后悔的事。有些人则能理智的煞住车,意识到当下的局面如何如何。
公子是后者,他知道自己冲过去也于事无补,这里是姓智的地盘,而他只带了一个随从。
想到这里,公子挣脱开他舅舅的手,朝着厅外走去。
“这就放弃了?”他舅舅感叹年轻人的爱情脆如薄纸,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他的这位侄儿是个人物。
舅舅的心情颇好,转身还和邻桌的某位才俊调侃。
“我这侄儿从小酒量就不好……”他话到一半,笑容也未凝固,但心绪一转,不禁想起公子走时的眼神。
那不是伤心欲绝的眼神,他没有放弃。
那位才俊正想与他攀谈,忽又见公子舅舅的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不由得愣住。
舅舅不再客套,转身也走了。
公子找随从,有重大事时,公子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位随从。
说起来这个随从也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更是一般的普通。主人家在里面应酬,他便与外头其他家的小厮在偏房里抓斗赌博。
公子来找他时,他也没想到今晚这么早席就散了。正赌在兴头上,却又不敢怠慢公子,丢了牌九,殷勤的拜道:“公子这要走了?小的马上备好马车。”
“你师傅呢?”
这身子还没转回来,谄笑还腆在脸上,他便被公子的一问给问傻了。
他有师傅这事,如果不是上次被公子撞见了,他本打算把这秘密烂肚子里的。毕竟他师傅也说过,要是他敢到处去说,他便如那天那些个流氓一般死得凄惨。
也自那天后,他就不敢再从那条小巷去他最常去的赌坊赌博。抄近道差点让他的人生走了捷径提早去见阎王。
都说这是命,不然怎么就是他遇到了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要说京都的治安也算不错,那些个人虽然城里打扮,但说起话来却又不把城里人放在眼里。你说谁不给治城衙门高捕头一点面子。可他们全不认识什么高捕头。
光天化日之下,无人小巷之中,抓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要一刀抹去他们的脖子。
他很幸运撞见了这事,差点回忆起尿裤子的事,边哭边叫唤着妈妈二字。
那红的滴血的刀已经驾在脖子上了,就像隔壁会拉二胡的刘大爷一样,轻轻一推一拉,他就和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一般下场。
就偏偏是这种时候,鬼差大人发现他的阳寿未尽,于是天神降临,在眨眼的瞬间,那些凶残的流氓就替他下了地府。
第三百零九章 公子的舅舅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浑身抖的如同筛子。
那人却轻松随意的笑了笑说道:“胆子这么小,以后还敢再京都里随意行走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人又是笑,说道:“不如拜我做师傅,我还能保你一保。”
正常人这时候应该是一头迷雾不知所措。可他却正好镇定了下来,终于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不笑了,甚至要发怒丢下一句:“万事有难,城西枯井园找我。”嗖的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他抹了抹脸,主要是把刚刚被吓出来的眼泪擦干净。心想这人莫不是一条鬼,什么枯井园,那地方还有人住不成!
但转念一想这人如不是鬼,也是个穷鬼,来了京都没地方住,倒去和那里的闹鬼传闻作伴。但这人总是个本领极大的,刚刚那几下一下的,他一是因为吓到了没看清,一是确实也没怎么看清。反正那些人就眨眼倒地,起也起不了了。
他也没胆量看他们死没死,先跑了再说。
后来,他有难的时候都会去枯井园试试,果然还真能找到这位师傅。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忙都帮的,至今为止也就帮他除了威胁他家人性命的赌坊打手,还有在他老家压榨百姓的那条子狗官。
这最后一件便就是救了他家公子一次。因此他也想明白一件事,如果自己不是公子的随从小厮,或许也不会得到这位怪人的眷顾,拜他为师。
“公子是有什么事吗?”他唯唯诺诺的说道。
“你师傅呢?在哪能找到他。”公子甚是着急,几乎要抓着他的手臂,摇晃他的身体。
他颤颤巍巍的回道:“这个时候已是宵禁,师傅他一个平民百姓,应该……应该……”
“别废话,他那种人……他到底在哪!”公子几乎是吼了出来,把其他府的小厮都吓得不敢吱声。
公子知道自己失态,但时不我待,他拉着随从往外,边走还不住的催促着。
随从终于受逼不过说了出来。
“枯井园?那地方……离这里也太远了,根本来不及了。”公子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走。
“公子是有什么急事吗?”随从壮着胆子问道。
公子似想起什么忙说道:“你赶快去请你师傅,就说我有要事相求,日后必有重谢。”
“可……”随从还犹豫着,公子直接骂道:“你快去啊!”
说完,公子急急向智家内院走去。留下随从不知咋办,你说去吧,从这里到枯井园再回来,天都亮了。不去吧,等公子回来看到他还在这里,那不得罚死他!
去吧去吧。随从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准备去找师傅。就在这时,公子的舅舅来了。随从的脸更苦了,但还是得保持微笑的向公子的舅舅拜道:“陈家公安好。”
“公子呢?”公子的舅舅也是急切的语气,仿佛有比公子更着急的事。
随从不敢隐瞒,他也没啥可隐瞒的说道:“刚刚公子来找,然后就又进去了。”
“他进去了?”公子的舅舅指着宴客厅的方向说道。
随从这才醒悟道:“公子去了内院……”他说完便害怕了,智家大院的内院怎么能随便进呢?公子这般胡来,今晚是要出事啊!
随从偷眼去看公子舅舅的表情,只见他怒气冲冲的一张脸正盯着他。
“他没让你做什么事!”公子舅舅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指责随从道,“你跟公子多年,看不出来他要做什么吗?”
随从低下头想了想,原本混乱的脑袋,此刻猛然就清晰了许多。他焦急道:“陈家公,你可要救救公子啊!”说完便跪了下去。
公子舅舅哪会再理随从,挥袖而走,去的也是智家大院。
随从崩溃大哭,公子真是越来越胆大,难道他要找师傅竟是要私闯智家大院吗!抹着一张泪脸,随从爬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跺了跺脚也向智家大院奔去。
智家大院这等贵族门第,无论到哪都有小厮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可那候命的小厮也想到,日常里跑的勤快的他竟然走不过一个年过半百看起来从没劳作过的富商。
其实公子舅舅也是急了,他没想到他这侄儿会为了一个女人冲动如此,竟打算私闯智家大院的内宅!
真是没用的家伙,姬家未来还得靠他呢!公子舅舅把姬家的祖宗都骂了个遍,走着走着就奔跑了起来,跑着跑着还飞了起来。
“你在就吭声,看到那小子没。”公子舅舅仿佛是对风说话,他的速度已很快,越过侧门时,连守门的兵甲都未曾注意到。
“你这轻功进步挺快啊,短短几个月功夫已经达到高手之列。”风声回答,相较之公子舅舅的喘息,他更轻松自然,仿佛只是饭后散步。
“你功夫高,你教的好,快跟我说他到底在哪?”公子舅舅的身形停在黑影里,双肩微微抖动。
“唉,说过要隐藏气息的,你这样容易被发现。”风声停了,声音却依然响自耳边。
公子舅舅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可依然看不到他的所在。
“哈哈,好了好了,你太着急了,你已经到了这智家大院外人不可随意进入的禁地,他不一定进的来呀。”那人的嘲笑之意如同这夜里忽然掀起的冷风,令人浑身一颤,瞬间清醒。
也就是说,他还没能进来吗?那他在哪,怎么一路上都没看到他。
那人好像能猜到公子舅舅的想法似的,笑道:“很好,你现在差不多可以不被一般人察觉了,还需要……好,我说,我刚刚只是说不一定,他通过什么方法进来,我可不知道。”
你……
那人忽然又严肃的说道:“你别忘了,这城里和我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公子舅舅说道:“你什么意思?还有比你快的人?”
那人不笑说道:“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傻问题,夜风告诉我,你的宝贝侄儿已经去了他想去的地方,而且并非他一个人。”
第三百一十章 藏书阁
公子舅舅绷不住了,急道:“快带我去。”
“嘿嘿。”那人又笑了说道,“你可以求我。”
公子舅舅气得身形又藏不住了,说道:“难道是你对付不了那个人,所以不敢去?”
“激将法吗?行啊,咱们闯进这里来,不过多久就会被这里的人发现,到时候我不帮你看你怎么出去?”
公子舅舅没奈何只能祭出杀手锏:“这是第二件事,我必须救我侄儿。”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就等你说这个,小心了。”风呼啸而起,那人的提醒被风声掩盖几乎没能传到公子舅舅的耳朵里,好在公子舅舅早有经验。当双脚离地的失重感发生时,他的眼睛一闭一睁便看见了一间大屋子。
公子舅舅并无过多的吃惊,疯魔的神行穿梭之术他早就见过几次,他也不对智家这间大房子感到震惊。仅这般装饰普通徒占面积的房子他家里并不缺。
甚至于他还有一些鄙夷,想不到堂堂智家的卧房也不过如此。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只是用来收藏那些进献的美女用的?
那真正的女主人之室该是如何呢?公子舅舅甚是好奇。但好奇归好奇,他也意识到这里太过于冷清,即便只是一夜欢愉,过后即弃。那喜庆的礼节总该给人家姑娘。怎的连红帐烛火都没有,难道早就睡下了?
“别看了,这里没守卫。”疯魔说话了。
“你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公子舅舅还是发现了端倪质问道。
“看老头子强奸小姑娘有什么意思?难得来一趟,自然是到着智家的藏书房逛逛。”
知道自己被骗,公子舅舅气急败坏道:“我说的可是救我侄儿,你就是这般信守承诺的?”
“慌什么?不鸣锣,则无事,出了事,我再去救也来得及。”
公子舅舅这才意识到,智家大院里真的太安静,疯魔所说的鸣锣都未曾响起,那就是说那小子还没被发现。
“可这藏书……”
“嘘,别说话。”公子舅舅的问题被堵了回去,“这里虽无守卫,但有一人比成千上万守卫还要有用。”
是谁?公子舅舅没能问出口,身子又是一腾就来到了屋内。
这巧身腾挪之术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门没开窗也闭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底是怎的带另一个人蹿进了屋子里?不得而知!
因而公子舅舅宁愿相信疯魔不是人,是妖怪,本领奇高,会空间穿梭。
但对疯魔这样的人来说,这其实算不得什么,江湖那么大,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就举一个东海影遁的功夫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样的事。
屋里布局其实寻常,书架排排站好,行的是八卦方位,书架上的标识架号用的是九宫易数。
公子舅舅家里的书阁也这般布置,其实整个京城能置办书阁的找的都是同一拨工匠。
这样一个地方能让疯魔特地来一趟,恐怕是里面的藏书有什么特别的吧。
公子舅舅没有开口去问,他知道如果疯魔要说,就算不问,他也会一边嘲笑你一边说出来。只是疯魔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不知道他是跑去找书了,还是怎么了。
“你……”公子舅舅忍不住开口,却被疯魔生生打断道:“不想死就别说话。”
“我们被发现了,他让我们走,可我不想走。”
公子舅舅面对着这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的书阁,很难想象有人已经探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发出了他听不到的警告。
疯魔是在装神弄鬼吗?公子舅舅这般想着,忽然就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不间意的知觉,当你全神贯注的做着什么的时候,突然就没来由的转动脖子朝着一处地方看去。
而那里正好就有一个人,有时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你,有时是逃避的眼神。总之他一定是在这之前看着你,在你的身上观察着什么。
公子舅舅看到了前者,那人显然是故意的警告,他可能也看出公子舅舅的武功不高,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所以显露了踪迹让公子舅舅看见他那双藏在书架后面的眼睛。
这种时候总是有些被人抓个正着的胆怯,若是年轻人恐怕大多是头也不回的跑了。而公子舅舅装着表面镇定,实则心潮澎湃。
鼓足了气,沉声道:“深夜冒昧,擅闯了贵宝地,还请见谅。”
那双眼睛藏在书架后面,却又显露的刚刚好,令人一望一惊,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有打扰,还请原谅,我这便就走。”
“来不及了。”疯魔忽然开口,公子舅舅突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然后又是一阵巨响,所有的书架不停的晃动,就恍如地震了一般,骇人心魄。
好不容易落了地,公子舅舅俯低身子向前一滚,恰好就来到了书阁的中心。一般这里是不置书柜的,倒有几张桌子斜摆,看似混乱无章,却有着莫名的奥妙之感。
公子舅舅没时间多研究,疯魔的声音传来:“帮我找本书,快,我拖他一拖。”
公子舅舅这才搞明白,合着刚刚他说的套话都成了废话,疯魔私底下与守书人谈判不成,将他也带入了险地。他明明是来找那个为情冲动的侄儿的,怎儿的就来这里找一本书。
你一人打不过他,那干脆咱俩一起,先解决了他不就可以安心找书了?
公子舅舅很想把心里喊出来,可又怕守书人功夫高出他俩许多,别是小心机还没琢磨,身首倒还异了处。
“什么书?”公子舅舅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压低声音说。
但只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花,堂堂中央蓦得出现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袍,灯火通明却看不到他的脸。
他一出现,公子舅舅便觉得身后有东西抵着他的后背。
“是我。”疯魔的声音及时传来,令公子舅舅安心不少,既然不打了,是不是可以谈谈呢?
公子舅舅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得黑袍人说道:“阁下是智伯的客人,若是迷了路,老奴可以带阁下出去。”声音苍老果然像是个为主人守了几十年财物的下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红袍人
公子舅舅咳了咳说道:“今日智伯宴请,多喝了几杯,本欲寻个方便所在,不知怎的到了这里,是我失礼了,我这就出去。”公子舅舅这番话算是极为客气了。
可疯魔却不愿意了,怒道:“装模作样的干什么,老东西,你也被困了几十年了,干嘛不想着出去呢?把秘闻录给我,我让你也享享自由。”
黑袍人淡淡一笑说道:“我念你修行不易,已经饶了你一次了,难道你还不知错?”
疯魔被噎得恼怒,完全失去理智大骂道:“今天我既然到了这里,不拿点什么走是不会罢休的。”
别呀。公子舅舅心里暗暗叫苦,大骂疯魔这个疯子。
“等……等一下。”公子舅舅还想拦着疯魔,可他又根本摸不到疯魔的边。
只听得轰隆隆几声炸响,一股剧烈的气息震荡过来。公子只觉得脸上给人狠狠来了一拳,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
要不是之前跟着疯魔学武有了经验,仅这一下便足够他晕上三天三夜。
公子舅舅不但没有晕过去,还能悬浮在半空中。当然这并不是他的轻功多么高超,而是疯魔动了真格。
这其中的原理公子舅舅是不太清楚的,他只知道疯魔能让周围十步之内的任何物品飞起来。
书架早就在刚刚的震荡中碎裂了,上面的书就不免跟着公子舅舅一起飘荡的空中。
公子舅舅心里默念着疯魔平日里教给他的心法,身子一重落了下去,脚触着地面时,耳边传来的是书籍落地的声音。
公子舅舅看着自己的成果也高兴不起来。疯魔应当是和黑袍人到了那边斗了,想不到智伯家中一个守书的也这般厉害,若是不止这一个。那他今晚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骂起侄子。但骂归骂,找还是得找的。
唉,先帮疯魔找到秘闻录吧。
公子舅舅的身子一摇消失在原地,他如一阵风,悄然穿梭空间,翻动经过的每一本书,很快便找出了三百本带有“秘”字的书,两百本带有“闻”字的书,以及三千六百五十三本带着“录”字的书。却偏偏没有一本书把这三个字凑齐了。
他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这里书也不少,就凭着他这般没头苍蝇般胡乱的找又怎能找到?
还没等他再寻他法,眼前又是一花,那黑袍人换了一身红袍站在他的面前。但还是看不清脸,所以也不能判断是不是之前那个黑袍人。
这时也真真佩服公子舅舅胆大,若红袍人不是黑袍人,那么这书阁里就不止一个人守书人。若红袍人就是黑袍人,和疯魔较量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再出来,那疯魔不是逃了就是死了。
前面无论哪种情况,公子舅舅都是凶多吉少,除非还有第三种情况,这红袍人也是来盗书的。
就这人吧,运气好起来,啥好事都能遇到。这红袍人并非上面说的任何一种情况,这也是事后公子舅舅才意识到,如若不是红袍人在场,那晚他就没有梦想可言了。
还找什么侄儿,先保住命再说吧。当时的公子如是想,说道:“是老朽鲁莽了,将贵书阁弄成这般模样,改日登门道歉,为智伯再筑新书屋。”
红袍人的笑声也极为阴沉,与那只跟在公子舅舅身边,却总不见人的疯魔有的一比。只听得他的笑声从宽大的红袍底下传出,隐隐有嘲笑之意。
公子舅舅即便有怒也不能再此时发作,仍道:“老朽这就退下了,还请智伯勿怪罪。”说完便要闪身走了。可那人有意想留,伸了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页纸来。
“秘闻录。”红袍人道,“他要你找的,这智伯书阁藏书虽多,却也得不到全本的秘闻录,这页纸虽少却也是极为珍贵的。”红袍人向公子舅舅伸出手好像就这般白白的把他口中所说的秘闻录赠送于他。
公子舅舅不敢动弹,他不知道红袍人是否是有意试探。
红袍人笑道:“别怕,我这四弟胡闹,在你府上厮混了几日,都是因为耐不住寂寞。他也想要秘闻录,想要瞧瞧那口井的真面目。”
公子舅舅怔住了,他没想到今晚还有意外之喜。
“从你表情中我看到你也知道我说的那口井是什么,看来四弟和你说了不少事。”红袍人的手指夹着那页纸,他轻轻一动手指,那纸便有了活力,仿佛一柄飞箭一般直直向公子舅舅射去。
因为红袍人没有施加额外的劲力,所以公子舅舅也没有费多大的劲便接下了。
“保管好他,以后扳倒智伯用得上。”红袍人说的轻描淡写,公子舅舅却听德心惊胆战。
这种话也可以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毕竟现在智伯把政,满朝文武尽是他的眼线。平日说话多得小心,如何在智家大院里,还有人敢这么说话。
“你可别再说假惺惺的话,走吧。”红袍人挥袖转身这是下了逐客令。
公子舅舅虽然好奇那页纸上的内容,却也不敢当下打开便看,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他走的就礼貌多了,不像疯魔带他进来那般什么招呼也不打。公子舅舅虽然也没有多说什么,但至少还没开关门的声音。
走出书阁,公子舅舅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这智家大院的空气还是挺好闻的。应该是培植了从南边运来的曼陀罗花。
淡淡香气飘散在空中,与银凉的月光相衬,别有一番抒怀情景。
景致虽美,公子舅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他得赶快去找他的蠢侄儿,在这书阁耽误了时间,不知道他的蠢侄儿是不是已经办了蠢事。
姬公子年轻气盛,又为了钟意红颜,办点蠢事无可厚非。可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初生牛犊,他至少明白在智伯面前他并没有实力去反抗。
所以你马上想到了那个高手,他想通过他的力量把段英带出来,至少不用殷家的名义去做这件事。
可是那个蠢材却说他师傅在枯井园,那种低等贫民待的地方,到这里都已来不及。他不能等下去,必须做点什么。
第三百一十二章 锦毛鼠
姬公子展开轻功,想要偷偷潜入智家后院,却发现智家大院如所料般戒备森严,他一个宴会客人无法用迷路的理由深入其中。
正当他站在高墙之外,苦思对策不得,胸中烦闷郁结,只得望月兴叹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橙黄色长袍的人。
老实说他的衣服颜色并不适合夜行,就像他的脸一般夸张的显眼。
城里每年的通缉要犯上那些鼎鼎的名字他也曾有耳闻,对应容貌,姬公子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锦毛鼠,江湖大侠深恶,官家姥爷痛绝的一个人物,却独独被那些他曾勾引过的女侠和公主们原谅着的男人。
这厮怎的在此,公子舅舅不由得联想到了段英身上。是呀,自己才认识红衣女孩几天,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晓得,而她有整整十几年的过往。与何人接触过,与何人相好过,他都不得而知。
而锦毛鼠也是江湖人,他们可能,或许一定是相熟的,也许早有了约定。
不不不,像锦毛鼠这样的人,她怎么会青眼相看,绝不会的,她一定还未有如意郎君。
如果有呢……
公子陷入百般纠结之中,一时竟未意识到锦毛鼠正向他走来。
“你是姬浅崇姬公子?”锦毛鼠开口问道,竟把姬公子吓了一跳。
锦毛鼠也没想到仅一句问话便吓到对方,嘴角含笑道:“不知姬公子深夜在此,所为何事啊?”
姬公子看清锦毛鼠面目,不由怒道:“你又在这作甚,你是朝廷通缉要犯,深夜出现在智家大院,是不是胆大包天了!”
锦毛鼠笑道:“姬公子莫要吓我,依我看你也是未经智伯同意擅自闯入智家大院吧,怎么,难道姬公子与在下一同,有窃玉偷香之好!”
姬公子怒道:“我岂与你同流合污,也是你命中倒霉遇上我了,此刻我便抓了你到案。”说着便要去拿锦毛鼠。
锦毛鼠不忙,等到姬公子的擒拿到手,这才出招,反将姬公子的手臂扭到背后。
姬公子不知怎么的就转了一个圈,背脊一弯就被锦毛鼠制住了。
“听闻姬公子满城寻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小可不才正好认识一个,这就带你去见上一见。”锦毛鼠竟早就知道姬公子的目的,仿佛就在这儿等着他一般。
姬公子听了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自然是锦毛鼠说要带他去见他的心上人,忧的却是自己的把柄受人拿捏,待会儿即便见到了人,也会身不由己吧。
“也对,不过只是一个女人,姬公子又何必要牺牲自己的前途?”锦毛鼠一双眼睛似乎看穿了姬公子的心思,一语道破了姬公子的纠结。
但姬公子也非寻常人,他只慌乱了一下便收了表情,淡然道:“既然满城都知我喜爱那姑娘,你猜到又能怎么样!”
锦毛鼠放开姬公子,姬公子整了整衣服说道:“你说带我去见她,这大院戒备森严,如何得见?”
锦毛鼠笑道:“既然我能勾引无数官家女儿为我倾倒,自然有我的本事,姬公子自管跟我走便是。”
其实那时姬公子别无他法,如若不是遇见了锦毛鼠,他确实难以见得心上人。
夜还深着,两只老鼠在院子隐处叽叽喳喳自然不会引得谁的注意。
只是这一只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锦毛鼠,而另外一只笔者说的却不是姬公子,而是锦毛鼠的哥哥穿地鼠。
且说姬公子跟着锦毛鼠来到智家大院的角落里,那里空落多时,似乎常年不得人儿打理,荒凉寂静。
锦毛鼠大方的向姬公子介绍他的结拜哥哥穿地鼠,夸赞他之能。
“别瞧我这位哥哥其貌不扬,他的本领可是高出我许多,每次我能悄无声息的与官家女儿私会多半是靠我这位哥哥帮我打通密道。”说着,锦毛鼠向前一指,只见杂草幽静之处有一口井显了出来。
姬公子看了一眼锦毛鼠的哥哥穿地鼠,他没穿什么颜色的宽大袍子,只着了一件紧身的夜行衣裤,用黑布蒙住了下半张脸。但他的颧骨特别突出,一瞧之下仿佛眼睛都被遮蔽住。
姬公子再去看井,大约也猜出了锦毛鼠的意思。说道:“穿地鼠之能,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只是顷刻间便能完成的事,难不成你也是为了红衣女侠来的?”
“姬公子倒是爽快人,今晚虽是春宵,却也未必只有美人可以惦记。”锦毛鼠呵呵一笑说道,“在下是极敬重用情至深之人,但还是多嘴一句,公子既位庙堂之上,切不可冲动行事。”
姬公子深知自己出现在此已经是冲动误事,但他怎么也不会后悔,他必须要救红衣女侠,即便是丢了现在的地位,死损了身体,他也必须见到她。
“好。”锦毛鼠大声赞道,“姬公子果然好汉,既如此,锦毛鼠就助公子一臂之力。”说是一臂之力,当真就一臂擒下,锦毛鼠将姬公子提到井口边说道:“下面黑,公子当心。”
说得黑,却不过是因为惊慌而闭眼的那片刻间。姬公子感到后背有股大力推着他更快的落下。
姬公子并没有被摔死,却是在睁眼时看见另一处房间的灯火。
这是哪?姬公子在心里问道,他还是理智的没有喊出声来。
“公子莫怕,我摸过一次了,小姑娘都下去了。”身后响起的声音不是锦毛鼠的,吓得姬公子一激灵,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人按住肩膀。
“公子莫急,红衣女侠段英还在柜子里,智伯年纪大了,这会子正睡着呢……嘿嘿嘿,倒是便宜了锦毛鼠那家伙。”
原来背后推他的是穿地鼠,姬公子安下心,微微喘息道:“她……她在哪……”姬公子早就看见了那伫立在屋子中央的大红漆柜子,却又不敢确切的问道。
穿地鼠嘿嘿一笑说道:“喏,那不是吗?快去吧。”又是一股推力,却比被坠井时来的轻和。
如春风吹皱湖面,湖边红花迎风摇曳,花瓣轻离一头栽进游人的怀里。
姬公子也是这般的奋不顾身,但却又敢与不敢的停伫在柜子前。
偌大的屋内,回荡这床上人的鼾声。
第三百一十三章 飞鸟与蝉
姬公子本应该立马打开柜子,把红衣女侠救出来。可是他犹豫了,像个怯懦的孩童。明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却是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穿地鼠见姬公子久不动作,着急的想要替他就救人。可就在这时,屋内多了一阵声音。
那是柜子门被推开的声音。
美玉一般白嫩的足从柜子下边伸了出来,指头触地,小心试探,然后一张梦幻般的脸从柜门后面探了出来。
终于圆到做梦人这边了。段英忍住没有叫喊出来,她花了许多时间才解开穴道,好容易等到身体没那么麻痹,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柜门。
没成想刚探出脑袋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傻傻的站在她的面前。男人的脸上表情复杂,好像有许多犹豫未决的事。但在段英看来,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只要这个男人不是来监视他的就好。
柜门半开着,男人的手伸在半空,他似有话要说,却又张着嘴巴一点声音也无。
段英小心的避开那只手,准备逃开男人的目光从柜子里出来。
男人恍然醒悟,说道:“小心些,我帮你吧。”
段英猛得向后一躲,又回到柜子里。
男人停住他的动作,仿佛是想要靠近一只小猫咪,又害怕把她吓着。
段英可不是小猫咪,她向前一冲推开男人,赤着脚跳出柜子。猫咪的脑袋左右转动,段英看到了出路,立刻施展轻功向房门奔去。
男人正要阻拦,却见穿地鼠挡在了段英的前面。
“红衣女侠莫急。”穿地鼠也是见不过姬公子看见心上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主动替他拦下段英道,“智伯在这屋里就寝,咱们动作太大可是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段英一心只顾逃跑,本想一掌打向拦在面前的贼眉鼠眼,但听到他说智伯守卫,不由得出掌的速度便缓了下来。
穿地鼠也不接,只稍稍退了一步,任凭红衣女侠的香掌在他的鼻前掀风,享受美女身上特有的香气而红。
段英收掌而立,姿态果然端庄优雅,果然正派出身,架势确实好看。
但穿地鼠并不放在眼里,只是笑道:“我受姬公子所托,历千辛万苦到达此处解救红衣女侠,女侠可莫要错过了好人。”
段英听着穿地鼠阴阳怪气的话语,半点不解,但她又是大大咧咧的,直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姬公子又是谁?”
穿地鼠向红衣女侠的身后一指说道:“你瞧,他就是京城新贵,望族后裔,如今政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姬公子是啦。”
段英回头去看,只见刚刚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正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他的白衣华贵,此刻却是染了不少尘土,他气质不凡,但多少带点稚嫩,尤其现在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这般不干不脆的男人可不像江湖侠客做派。段英想起父亲朋友生的那些富家公子,立刻便对姬公子贴上了娇生惯养的标签。
段英向姬公子抱了抱拳,算是一声感谢。然后也不等姬公子说话,便又对穿地鼠道:“外面都是守卫,你咋带我走?”
“我们怎么来的便怎么带女侠呗,只不过……”穿地鼠忽然露出猥琐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段英道,“就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裙子。”
段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才意识到自己穿的单薄。那个大叔当真变态,竟将自己打扮成这样送给一个老头。
想到这里,段英没来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咱们快点走,别吵醒了床上的那个人。”
穿地鼠笑道:“女侠说的是。”说完便向姬公子看去。
姬公子此时变作了一个腼腆的少年,只是默默站在段英的身后,连话也不多说半句。他看到穿地鼠投来的目光,才说道:“你快送她出去吧。”
段英再次回头看姬公子,忽然对着姬公子展露笑容说道:“谢谢你。”
姬公子的心从此漏跳了一拍,他本应该更加主动点,在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里展现自己的魅力。可他竟然胆怯了,没有了半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姿态,就连段英的目光都忍不住着逃避。
穿地鼠摇了摇头,为姬公子感到惋惜,但转念一想两人的身份悬殊。相见也是缘分,若是相恋,岂不是飞鸟与蝉,自取灭亡吗?
终究是穿地鼠年纪稍大了一些,将这男男女女的情感爱恋看的更透。
“那咱们也别在这耽搁了,女侠跟我来。”
段英应了一声跟着穿地鼠而去,而姬公子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久久没有抬动步子跟去。
他的目光跟去,耳朵也跟着去了。
他看到段英对穿地鼠和颜悦色的说着话,他听到段英感激的询问穿地鼠的师门,好像是为了日后登门拜谢。
她会特意来谢谢我吗?姬公子这样想着出神,半晌才被穿地鼠叫醒。
叫醒他的明明是穿地鼠,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段英。
“咱们赶快走吧,要是被这院里的一些人察觉了就不妙了。”穿地鼠先把段英送下密道,又回头向姬公子眨了眨眼说道:“一会儿我在后头,麻烦姬公子护着红衣女侠了。”
姬公子初时未懂穿地鼠的意思,等下到密道中才明白过来。他就这般自然而言的站在了段英的身后,靠近了她,闻到了她,看到了她投来的笑容。
只不过那笑容并不只为他而展开。
“穿地叔叔,咱们这就……”段英的话音未落,突然便有一个人撞在了她的后背上,紧接着她便不由自主的向前穿梭而去。
只是身后切实感受到的一股男人的气息令人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向回头推那男人一下也是不能的,因为风速太快,迎面吹来,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红衣女侠稍稍忍耐一下,很快就到啦。”穿地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令红衣女侠不安的心只得暂时忍着。不再胡思乱想后有些感官突然就明朗就起来。
且不是听觉捕捉的,倒像是触觉听到的,那快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是姬公子的心跳声,他抱着段英,心跳!
风驰电掣的飞行似的,两人在狭长的地道中睁着眼睛向前冲。
第三百一十四章 地道这么长
这会子怎么又不闭眼了呢,那可能是因为姬公子有了前面的经验,不害怕了。也可能是段英江湖历练久了也不大害怕黑暗。
反正都是两眼一抹黑,还能有穿梭空间一般的感觉,倒有享乐其中的感觉。
因而他俩都叫了起来,姬公子是为了掩饰狂乱的心跳而段英纯粹是因为太刺激。
段英还想大喊着谢谢穿地鼠,但又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后头后头屋子里熟睡的智伯。所以等了等,感觉自己已经飞出去老远才大叫穿地鼠。
“穿地叔叔,穿地叔叔……”段英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地道中的风声太大,因而穿地鼠听不见。可连续叫了许多次,就连姬公子都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他们渐渐停了下来。
若区分来时,只一眨眼的功夫,穿地鼠便送他到了智伯的房间,为何回时却用了这么多的时间,且渐渐不动了呢?
黑暗的地道中,姬公子和段英尴尬的坐在一起。他俩彻底不动了,后面的推力没了,无论怎么呼喊穿地鼠都没了回应。
其实姬公子也曾想过穿地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搞失踪,故意把她和他放在这黑暗隐秘的地道之中。
前面的未知,后路的不得,宛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姬公子知道他和她终究是要分别,因为她已在智伯家中出现,如今失了踪,再被人看到出现在他姬公子家中那便无法可说,自认其罪了。
所以仅仅这一小片刻的黑暗寂静里面,姬公子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后知后觉的躺在姬公子怀里。
姬公子闻着她的发香,感觉她娇软的身躯,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入底了。不想着动,不想着醒,满面春风,满目星河。
他多想就这么一直一直待下去。
但段英并不这么想,她动了,在姬公子的怀里中挣扎,姬公子不得不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去哪了,但这条地道应该是通向我来时的那口井,要不我们自己爬出去吧。”姬公子提议道,他的语气冷静,他极力掩藏自己的心情,用一种极陌生的态度对段英说话。
段英并未察觉,只在想姬公子刚刚的建议:“可穿地叔叔无故失踪,我有点担心,毕竟他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他。”
她真好心。姬公子这样想着说道:“他的本领不低,应该是有其他事要做,如果真是有坏人作祟,他都不敌,我们如何抵挡?况且他本是来帮他弟弟锦毛鼠的忙的。”
“锦毛鼠?你说的是那个采花……”段英没说下去,只问道,“他们来这干嘛?”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想来救……”姬公子也没有说下去,转而又道,“我们还是快些出去为好。”
段英好像是想通了,挪了挪身子便向前爬去。
这地道当真狭窄的仅能爬过,还没有半点光源,都不知出口究竟离得多远。
段英身上不可能带着火种,姬公子也不会亲自带着光源。
两人摸黑潜行,实在狼狈。其实没有灯火也好,姬公子确实有些羞对段英,而段英如果知道自己的屁股正对着姬公子的脸,也难免不羞红脸颊。到时是大骂姬公子变态呢,还是大骂姬公子闭眼。
这路深深,爬了许多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段英忍不住说道:“为什么这地道要挖这么长,究竟是通向哪里的。”
“应该是智家大院角落里的一处荒废园子。”姬公子说完也不大确定又道,“也许穿地鼠给我们选了一条出去的路,因此长了一些。”
段英爬得累了,想停下休息,但又怕拦了身后的姬公子怯怯说道:“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认认路?”
姬公子听出段英的疲意,说道:“我确实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段英笑道:“好好,我们休息休息。”说完便坐了下去。
这甬道黑黑,即便段英以前走江湖的时候曾一个人在荒废的破庙里睡过,没有姬公子在这里陪着,她也会感到害怕。
真不知穿地叔叔到底去了哪里,是遇到危险了吗?
段英朝着姬公子的方向说道:“穿地叔叔叫你姬公子,你是王族的?”
“家父……”姬公子本欲实话实说但又怕段英听了之后认为他是王族子弟,与她有身份之隔,为免生隙。于是改道:“家父在朝为官,得领主青睐,受封姬姓而已。”
“那你爹可真厉害,全天下能姓姬的可不多。”段英是由衷赞叹,姬公子听来却不是滋味,说道:“姓氏而已,我朝领主待人还是以其品德能力为主。”
段英听姬公子认了真,不由得笑道:“官家的事我可不懂,我喜欢江湖,违背父母在外面漂泊好多年了,像我这样的人领主一定是瞧不上的。”说完她觉得不妥,补充道:“领主那样的大人物当然不晓得我这样的小女子。”
“在我眼里,你不是小女子……”姬公子没忍住说出了口,想收回时却已得到了段英的回应。
“你说什么?”段英道。
“没……没什么。”姬公子在这方面反应倒快说道,“你的江湖阅历丰富,不是什么小女子,他们叫你红衣女侠,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段英第一次被一贵族公子夸奖不禁红了脸说道:“也……也没有做过什么……都是跟着别人闹着玩的,你父亲那般厉害,你应该也不差。”
两人不知怎么的竟然互夸了起来。
等到两人意识到这点时,那些话都说出了口,想收回已是不及,于是各自沉默了一阵。
段英率先打破尴尬道:“我们还是继续向前爬吧。”
姬公子点点头道:“是的。”
二人又一前一后的向出口爬去,这一爬又是一段长长的暗暗。总觉得已经爬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出口始终未见。
段英停了下来,姬公子也跟着停下。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这条地道这么长,一直没有尽头呢?”段英回过头对姬公子道,没等姬公子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而且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危机
姬公子没理解段英的意思,地道安静的只有他们俩爬动的声音,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段英摇了摇头,面露痛苦,说道:“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呼唤我……”
“你怎么了?”姬公子听到段英发出痛苦的呻吟,焦急的问道。
这时候顾不上男女之嫌,姬公子凑上去问道:“你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声音……”
黑暗的地道中,段英的眼睛是明亮的。姬公子的正对着段英的眼睛,他不由得深陷其中。他看到了冰,看到了蒸汽,然后再是火……
火焰从冰中冒出来,看似艰难却一点点的在迸发。
“没时间了。”段英大喊出声,整条地道回荡着她痛苦而又凄厉的喊声。
姬公子被震得头眼发疼,但心系着段英的他还是强忍的不适,抱住段英迎击她全身的颤动。
她有癔症的毛病吗?那该多痛苦啊。
姬公子也学过一些医术,他感受着段英发出的症状下了判断。他死死的抱住段英直到段英的身体停止颤动,段英的喉咙也不再发出嘶吼声。
姬公子才放开了段英,他知道段英暂时昏厥了过去。也许等会她就会醒来,但应该不会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姬公子还是放开了段英,他喜欢段英,他为她身上的一切着迷,可他碰是正人君子,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段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正人君子都这样,因而经常错过很多东西。
做出牺牲很难,有些人怎么也舍不得,有些人顷刻间便做出行动,令人佩服。但转念再想,如果真的重要到无法割舍的事物,他们还能毫不犹豫的奉献出来吗?
姬公子恐怕还未高尚到如此地步,况且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京都,任何时候的心软都可能是引狼入室,引火烧身吧。
唯唯在这可能算是与世隔绝的地道中,他与自己的心上人,无人打扰的相处在这里。他可能自私的留她一辈子吗?
别说她不愿意了,姬公子自己也不愿意一辈子地下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他又自我嘲笑起来,原来自己的爱也是有条件的。
他得带她出去。
可是狭长的地道,一人爬动已经是不易,如何再带一个人走呢?
姬公子忽然又想起了穿地鼠,他推人入洞出洞的内力如此充足,自己虽比不上他,可否也推一程是一程呢?
但很快的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原因是自己没有能使自己穿行地道的能力。意思就是就算一掌将段英推了出去,自己还是停在原地,等到他再爬到段英那儿,肯定无法保证段英能安然无恙的在前方。
要是前面有什么危险,他也无法及时保护段英。
姬公子咬了咬牙,却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那可真能让心脏漏跳好几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之中,突然想起了人声,且仿佛就在左近。吓得姬公子顿在原地,脖子僵硬,都不敢回头。
“小心了。”那人有意提醒却好像为时已晚。震动和巨响在那句话之后发生,姬公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一个不稳摔在了段英的身上。
他立马爬起来,但突然的,身后一股力量再次将他推倒。这回他已经身不由己,只能死死的抱住段英以保护她不被泉水冲走。
姬公子绝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有这样的一次经历,从一开始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就已经是离奇曲折了,却不知这地下的泉水如何不控制的冲击出来。
且力道之大,在其撞击在姬公子的背后始,姬公子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他强忍着嘴里酸涩,紧紧护着段英。
但泉水顷刻就将他俩淹没,将他们冲向前去。顺水而下也许就能被冲到井口。姬公子仍然目不能视物,且在水中更不能呼吸。他一直担心段英会不会呛水,可现在的他已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她不被淹死。
情急之下,他凑上他的嘴。在冰冷而急促的水流之中竟准确的找到了段英的温热。来不及发愣,他伸过手摸索段英脸上的鼻子。
一捏,一吹。
他们的身子离了空,竟在同时冲了水面。
姬公子仰头猛吸了一口气,耳边听到段英的咳嗽声。他欣喜不已,刚想说话,又被泉水劈头盖脸的打了一巴掌,埋进了水底下。
等到再次露出水面时,醒着的人变成了段英。
段英正是满头雾水,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被呛着的感觉真实而难受。且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即便晕了也未曾撒手,倒令她一个女孩子家挺不适应。
可两人分明已经是生死相系,谁也不该放开谁,所以段英也扶着姬公子的身体,不令其被水流淹没口鼻。
庆幸的是水流甚急,却没有完全淹没整个地道,他二人仍有空间露出头颅。只不过被水花溅脸,十分疼痛,也比淹死的好。
一路冲下,也不知过去多久,陡然一间光明,于眼前亮起。
还未等段英开心起来,那光芒突然大盛,刺眼无比。段英只觉得身子一疼,像是撞着了一块石头,但她也紧出手抓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头,这才让身体停了下来。否则再撞几次非得出事不可。
水流冲了几次上来,段英粗喘着气被咽了几口水。
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声,耳边响起了一种类似野猪的嚎叫声。
段英壮了壮胆子,睁开了眼,然后很快的就闭上了。只是那一眼的震撼已经从眼里进入了脑海里,再由心脏的剧烈跳动,牵动自己的肠胃一阵难忍的疼痛。
她也曾尝过血水的味道,可不知为何刚刚她明明在水中沉浮吞了不止十口的血水却没能尝出这血腥味道。
尤其是那些浮在水面上的尸块,难不成是刚刚和她一起被冲击到这里来的。
那自己是不是也少了某一块肢体而没能感觉到疼痛,甚至于现在在思考的大脑其实已经脱离了束缚?
不不不,她还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能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的姬公子的身体。她不由得为姬公子担心。刚刚那下撞击他想必也未能幸免,而且现在自己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姬公子的头是在水面上,还是泡在血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