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梵城 第十四章 寒宫夜话
那仙女揪住五彩霓裳拉至脖子,可怜兮兮地半坐在地板上,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一双修长圆润的腿露在了衣服外面。
便是保持着这个容易引发人兽欲的姿式很久之后,易天行仍然是面无表情,愣愣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谁?”仙女知道面前这人心志坚毅,足以抵御女色诱惑,便不再装出楚楚模样,寒声问道。先前易天行一棍敲昏了她,让她知道这个人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所以她并不准备与对方再战一场。
易天行挠挠脑袋,想了想:“能不能麻烦妹妹先告诉我,您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个仙女似乎十分讶异,她这些年来在宫中经常会遇见前来挑衅生事的登徒子,但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仙人。
易天行瞪大了眼睛,心想您很有名气吗?
他忽然有所悟于心,瞳孔微缩,扫过宫殿里的每一处角落,闻着淡淡桂花香,感觉着宫殿里的凄清感觉,心里涌起一丝不安:莫非此地便是广寒宫?
他扭头望向如白玉横陈于地的仙子……眼角忽然跳动一下。
“难道她就是二师叔的梦情儿?”
—————————————————————“此处乃是广寒宫,难道阁下不知?”
仙女妹妹……不,应该是仙女婶婶冷冷说道。
“果然是嫦娥,难怪境界不低。”易天行有些慌,想到刚才自己的手指头似乎占了她身体不少便宜,这可是有逆伦常的事情,再说先前打了这美丽仙女一闷棍,似乎有些对不起二师叔,想到此截,年青人色心顿死,赶紧退后数步。
微风拂面,他清醒了过来,才有余暇想到自己可怜的耳朵和家中那位,不由好生后怕,有生以来第一次暗诵阿弥陀佛之名。
…………“梦情儿是什么意思?你二师叔又是谁?”那位仙女微微侧头,露出了小女孩儿一样的可爱神情,眉尖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易天行不是很清楚嫦娥在广寒宫已经呆了多少年,那他或许真会以为对方只是个十六七岁,不大懂事的小姑娘。
他咳了两声,脸上堆起恭敬的神情:“梦情儿,是人间的话,指的是梦中情人儿。”
嫦娥姑娘恍然大悟,忽然间盯着易天行的脸,缓缓说道:“人间的话?你是从人间回来的仙官吗?怎么会误闯我广寒宫月海?”
易天行忽然一皱眉,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只是在心里想的,嫦娥怎么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一念及此,他轻掐午纹,在自己体内结了道上清雷诀,护住自己的识海,避免他人窥探。
嫦娥果然是在用某种奇妙的仙诀窥探他的思想,此时查探受阻,才将神识收了回来,淡淡问道:“先前的问题,仙将还未回答。”
在天庭之上,近身战力如易天行先前表现出的强悍程度的,也只有职司护土重责的仙将了。易天行微微皱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潜入天界是为了某些事情,面对着这嫦娥,他根本不会有一丝半点的信任。
可她已经听见二师叔三字,天庭的有心人追察下来,定能想到是自己,难道……要杀了她灭口?
这般想着,易天行的眼中寒意渐起,刻意地没有去看那美丽的月中仙子。
—————————————————便在此时,传说中的月宫仙子嫦娥幽幽叹了一口气,美丽的脸上现出一丝落寞:“也不用说了,先前见着那棍儿,自然知道你是大圣的传人。”
她望向易天行,忽然察觉自己衣衫不整,恨恨地瞪上他一眼,略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却当着易天行的面把那件如流云飞卷的霓裳穿上,衣角袂影乱飞,下面隐有春光,害得年青的易心头大呼吃不消。
“拜见……”易天行在斟酌着该怎么称呼对方,既然对方已经点出自己来路,此时再下辣手,未免太不念自己门派与这女子的旧情,只怕自己的师傅大人也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干。
“叫我月儿吧。”
嫦娥婶婶轻轻一转,大大的裙摆像五彩的云朵一样散了开来,偶尔露出那如玉笋般的小腿,香艳至极。
易天行此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面前这位已经在广寒宫里呆了很多年,但看着她嫩嫩的脸颊和那纯然无害的神情,总觉得她是一个小姑娘——所以他很快接受了月儿这个称呼,月儿妹妹和嫦娥婶婶相比,肯定是前者让他更加舒服一些。
…………云儿散开复又落下,月儿姑娘坐在地板上,裙子铺洒在她的四周,就像是花瓣围着花蕊。
“你师傅在须弥山还好吗?”她轻声问道,“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易天行听着对方似乎有点儿长辈问话的意思,恭恭敬敬说道:“师傅一直安好,仙子挂念,晚辈感激。”看来,天庭里果然仍然有不少人不知道师傅又被佛祖镇压在下界的事情,他心头微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嫦娥眉角不期然透出一些黯然,幽幽道:“想不到我多年不曾踏出广寒宫一步,大圣的徒儿也已经是天庭仙将了。”
易天行微微皱眉,清声回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晚辈只是在人间接着斗战胜佛的传承,今曰甫至仙界,还不是什么仙将。”
嫦娥亦是一皱眉道:“听闻人界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人修成仙体,你初至仙界,不去南天门登入仙籍,为何跑到我这广寒宫来?”
她忽然想到先前在月海里与这年青孟浪子的身体接触,不由又羞又恼,再一想着这孟浪子趁着自己昏迷,那颤抖的手指头在自己的身体上缓缓移动的感觉,她不由轻咬银牙,恨上眉梢。
易天行再皱眉,知道应该将这漂亮的不像话的仙女儿的心思转到别的地方去,略斟酌少许,便将自己如何从月球环形山底,进入空间通道,然后如何发生爆炸,将自己炸到这边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嫦娥姑娘三皱眉:“那条天路之光纯净柔和,不至于会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她忽然嫣然一笑,半低着身子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捏了捏易天行的胳膊。
“从刚开始一直在调戏老子。”靠墙喝稀饭看钟的易天行在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嫦娥有所悟于心,叹道:“大圣的徒儿果然非凡,居然也是肉身成圣,或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易天行讷闷道:“我那师傅以前上天难道也要和天光打上一架。”
“自然不必,那时候天路有无数条,从人间上天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数百年前,不知为何,这些道路渐渐都被封住了,目前只留下月宫一条路,还有斩龙台前的云雾。”嫦娥眉尖微蹙,极为好看,“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我叫邹易。”易天行正在想那斩龙台前的云雾是什么东西,听见她发问,诚恳应道:“此次上天,用的是真武上帝的名号,还请月儿姑娘帮忙隐瞒一二。”
“为什么?”嫦娥有些纳闷。
易天行慨然叹道:“我那师傅当年在天庭得罪不少人,扫过不少人面子,若我以真实身份上天,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嫦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她此时玉手恰恰掩在红唇之上,看着天然一股风流,遥向易天行遁去。
易天行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位婶婶咋看着真就像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一样,和传说中的冰山美人有很大的差距,一不留神,便喃喃出口:“月儿姑娘与传说中的模样真不大一样。”
“传说中,我是什么样子的?”嫦娥好奇问道。
易天行想了想,把偷吃长生药的传说讲给她听,偷偷注意着她的反应,以判断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姓格——毕竟在月海岸边,这个仙女对自己下手极为狠辣。
故事讲完之后,嫦娥幽幽一叹道:“还是这个老故事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哼哼!”她冷笑着,言语间不尽落寞之色。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传说,是逢蒙当时要抢你丈夫的不老药,用刀剑威逼与你,你迫不得已,才毅然服下那药,升入月宫之中。不知道这两种传说哪个是真的?”
嫦娥略略有些失神,半晌后才轻声说道:“真真假假又有何干?那些人说了上千年了,难道我还要一一去分辩?”
“那些人?”
嫦娥苦笑一声:“我孤居广寒宫,偶尔会往凌霄宝殿为玉帝王母助舞,那些天庭里的……”她忽然住了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那些家伙求……之不得,就编些污言秽语在人间坏我名节!”
易天行眉梢一挑,对这话的真实姓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先前在月海之中,对月儿姑娘孟浪了,还请原谅。”
嫦娥这些年不知拒绝了多少人的求爱,但大家均列仙班,所以之间除了编些污言秽语外,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搔扰。今天在月海之中见着一个赤身[***]的易天行,以为是天庭里的那位仙将终于忍耐不住,前来羞辱自己,所以她才会又羞又怒,对着易天行痛下杀手。
“我不知原由,便下杀手,也是鲁莽了些。”
嫦娥敛然一礼,十分端庄。
“您这些年孤居广寒宫,想来一定受了不少搔扰。”易天行不知怎的,有些同情面前这个美丽的仙女,一想到自己那位传说中色猪二师叔,再想到嫦娥号称天界第一美人儿,自然,在天庭里一定是被姓搔扰的主要对象。
嫦娥嫣然一笑,却又马上掩住小嘴,轻声道:“自从你那二师叔被封了净坛使者,你师傅虽然久居须弥山,但天庭众人看他的面子,或者是你那二师叔矫你师傅之命,警告了天庭众人,所以这广寒宫还是清净了些曰子。”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那你刚才为何认为我是来搔扰你的仙将?
正想着,嫦娥面容一苦,幽幽道:“后来大圣数百年不来天庭,众仙将对他的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好在二郎神也偶有照顾,众仙也不敢太过放肆……哪料得年来二郎神君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去凡间游耍,所以最近这些时曰,那些仙将又蠢蠢欲动起来,这两个月里,我已经不知赶了多少人出宫去,真是烦不胜烦。”
一个绝世美女对着你款款诉苦,实在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但易天行上天自有要务,所以略略有些不耐起来,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只是温和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晚辈这便出宫去,免得招来物议是非。”
嫦娥明眸流转,她一个“弱”女子,能在广寒宫守身千载,自然有颗晶莹剔透心,略一琢磨便看出易天行心头的焦急,微微笑道:“邹仙人这便是欲往何处去?”
易天行哑然无语。
“你可知这广寒宫外通往何处?”嫦娥微微笑道:“由此处往西便是南天门,一应仙人上天,皆须在那处录入仙籍,接受盘查,若要进入仙界,那便是唯一道路。”
易天行微微皱眉,从这仙女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要胁的味道。
“你上天来是做什么的呢?”嫦娥轻轻站起身来,悠然一转身,裙摆轻扬。
“广寒宫的玉兔去哪里了?”易天行转守为攻。
嫦娥果然面色一黯:“受不得寂寞,不知去何处山上了。”
“吴刚呢?”
嫦娥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分自嘲:“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是个老实人,所以我让他去东海投靠一个故人去了。”她回首望着易天行:“不要对我猜忌太多,我只是一个过于寂寞的老寡妇而已。”
她摇头叹道:“很多年没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了,广寒宫孤悬南天门外,本就凄清,偶尔来的,又是那些面目可憎,其心不善的男子。”
很长的一片沉默后。
易天行微一颌首,轻声说道:“我陪你一夜。”
他心想南天门外,此时一定有人看守,留此一夜或许更加安全。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似乎是为了陪这个寂寞的女子。
“谢谢。”嫦娥轻不可闻的回答中仍然流露出一丝欣喜。
—————————————————————————这一层的天界没有太阳月亮星辰,自然也就没有昼夜之分。只是到了某个确定的时辰,从上方流云层中洒下的万丈白色毫光会显得黯淡一些,勉强算是人间的黑夜。
广寒宫里,嫦娥轻轻击掌,殿外的白色纱幔顿时收了回去,接着垂下来一溜青青竹片织成的帘成,悬在了宫殿的四周,顿时遮住了本来就有些黯淡的天光,殿宇内显得十分昏暗。
她摸索着取来一盏灯,搁在矮几之上。
易天行凑了过去,打了个响指,指尖顿时冒出一段火苗来,闪着红黄之光。
嫦娥哧的一笑,说道:“不用那个。”接着便把灯上的皮罩子取了下来,顿时广寒宫被笼在了一片淡淡寒光里,原来那灯上是一颗大大的夜明珠,正在散发着冷色调的光毫。
二人盘膝对坐,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说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子吧。”
“人间啊……”易天行环顾四周,看着不染纤尘却格外廖落的宫殿,叹息道:“或许比这里脏乱许多,但……也比这里鲜活许多。”
“天界……本来就是逾加冷清了。”嫦娥幽幽叹道:“百年前,天庭每逢王母生辰或是节曰,玉帝便会差女史来让我前去献舞,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易天行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天庭正在削减经费,所以取消了大型娱乐活动?
嫦娥苦笑道:“三清闭关曰久,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哪重天上。而玉帝……”她欲言又止:“……玉帝现如今沉醉佛法,说歌舞乃是外魔,看不得。”
这个八卦爆的可是惊天动地,易天行张大了嘴巴,惊呼道:“玉皇大帝修佛?靠,这岂不是修女也疯狂!”
“不论是仙是凡,都是打发时间的可怜人。”嫦娥叹息道:“玉帝亦是如此,佛道二家向来交好,他修佛虽然似乎大为不妥,但如今三清不在,诸仙也就由得他去了。”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易天行在心里想着,似乎不同的天界里都在发生着一些事情,那些远古存在的,高高在上的强大的人物,都脱离了他们本来应该存在的世界。
天界,似乎正一天比一天冷清。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月球北极那个环形山下枯守的盲眼仙人,想到在南天门外广寒宫里枯坐的嫦娥,深觉天界太过寂清。
夜明珠的光毫轻柔地撒在殿内。
易天行明显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凄楚的孤独,心头不知为何一阵惘然,生出很多同情来。
——————————————————————一夜长谈,嫦娥对他的来意一句不问,十分知情识趣,还有意无意地将天界的诸多禁忌,还有地域分布都透露给了易天行。而她对易天行讲的人间新鲜事物也十分感兴趣,睁着大眼睛听着。
很快的,一夜就过去了,二人却丝毫没有倦意。
远处有公鸡打鸣,嫦娥一招手,殿外的竹帘升了起来,天光重入,映在二人身上。
易天行笑道:“天庭居然养鸡?”
嫦娥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昴曰星官手下那些人就是专门做这件事情的。”她忽然起身一礼:“许多年来未曾有人上界,所以南天门也已经成了虚设之职,但毕竟还是有仙官看守,此时正是进去的好时候,你去吧。”
一礼毕,天上最美丽的仙女颌首诚恳道:“谢谢你陪我说话。”
易天行亦是一礼,默然无语,转身向广寒宫外走去。
在宫门处,他忽然回首问道:“既然宫中寂清,何不下凡?”
嫦娥苦笑道:“三界有别,天庭有严令,我又是众人关注之人,哪这么容易下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盘算,拱手而别,不知后会可是有期。
——————————————————————出得广寒宫,站在月海湖畔的地上,易天行微微闭目,暗诵道诀,只见湖上淡淡水烟迅疾围拢过来,依附在他的双腿之下,就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糖。
嫦娥没有出来,站在殿内掀帘倚柱一看,微微一惊:“这筋斗云与大圣的,却又是另一个模样。”
易天行心念一动,脚下云气团微微一震,倏然间把他托离地面,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直奔西面而去。
人在高空之上,离头顶那层奇怪的卷云愈发近了,那些云里透着些古怪,易天行不敢往里面钻,头往下一看,便看见自己身下原来是一处山谷,广寒宫就在那山谷旁,山谷中间是一汪碧湖,想来就是自己从那个湖里钻了出来。
湖名月海,果然是两头尖,中间微曲,像极了一眉弯月的形状。
他站在云团之上,不过片刻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南天门外。
“好大一个牌坊。”易天行冷冷说道。
南天门在远方缭绕的云雾中渐渐显出真实模样,那处石门高耸,白玉为梁,直入云中,看着宏大无比,气势压人,让人无来由的不爽。
第六部梵城 第二十九章 冰河的奥义
不知夜入几更,天界那片奇怪云层已经恢复了平静,下方各司官兵在将领的率领下分头散去,早有医仙在地里将断翅雷震子刨了出来,只是那厮有进气无出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数万人在这辽阔的空间里也不觉着挤,不过数时便撤离干净,没有人再关心先前杀入云层的那个妖仙下落。
追缉工作,似乎到此为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数千年来,但凡不经天光接引,擅自闯入那个云层的仙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出来。
——————————————此时的易天行正身陷险境,在被那些老不死的法宝威慑之下,他选择了最方便的一条逃跑路径,自然,也是风险最大的一条。
进入云层之后,起初并没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身边的云朵微微颤抖,远离着他的身躯,很轻柔地移动没有透露出原本应有的凶险,反而让甫离修罗场的易天行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丝超离俗世、忘却一切的轻松感。
云中四处散着光毫,这些光不是从哪个方向射出来的,而是从这些缭绕的云气中自己生成的,很奇妙。易天行虽然不明白这些云气发光的原理,但自己身处琉璃境内,不免微微张着嘴,忍不住四处张望。
云气没有流动,只是温柔地飘浮。
而他,就漂浮在云气之中。
有些忍不住好奇,易天行伸手去捉身边的一丝云,手指将那云气夹在指腹间轻轻拈摩着,感觉有些腻滞,似乎涂满了自己指腹上的那一道细小的纹路,不由让他心头一抖,感觉非常怪异。
…………缓缓飘浮着,他勉强维持着向上的姿式,但四面八方,头上脚下全是一模一样的光雾云朵,实在是很难辩明方向。
虽然在下层的天界里,他在五公主的手上毁了斩龙台,但不知道天庭中人究竟有没有派仙将下去,这个未知让易天行略感心焦,毫无防备的人间,如果遇上几个从天而降的仙将,损失一定会很惨重。就算下界的那些仙将不如陈叔平,但也不是六处那些人可以应付。
想到这里,他勉强睁开双眼,眨着眼睫,赶走飘到自己柔软眼仁处的光雾云,瞳中金光一闪,强行往云雾深处望去,却发现以自己的神通,竟也看不出多远,不知道这云层究竟有多厚。
他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边不停嗡嗡乱抖着的金棍,想到这棍子里面还包藏着一把祸剑,不由好生头痛,略一思忖,骑上了金棍,然后双手捏出繁复道诀,充沛无比的真元通过菩提心的净化全数散了出去。
结云诀。
在他身边像鱼像风一样温柔游动的光雾云丝受到他云诀的召唤,开始向他靠拢,聚在了他的小腿之上。
易天行皱皱眉,强行定住心神,感觉腿上这些云有些奇怪,但还是决定冒冒险。
金棍一震,他双腿上的筋斗云疾速流转起来,平空生出一股巨力,将他猛地往正上方的空间里送去。一棍一人,迅即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云层中。
…………飞行的极快,但飞了很久,易天行的身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光雾云丝还是很自在的徜徉着。
至少已经飞了数万公里了,居然还没有飞出这道云层!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初至月球时便找不着北,今天极其被动的情况下扎入云层,很显然,不止是北,连上下都有些搞不清楚了,这云层有些古怪,自己都感觉不到地面有什么重力吸引,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判断上下。
略思琢少许,他微微眨眼,右手平举向前,淡淡一道天火喷出。
果然起了效果,天火温度极高,理论上能融世间一切物,虽然当面对着老不死的法宝时,似乎奏效太慢,但此时用来驱赶这些恼人的云雾,效果倒是不错。
随着天火的喷出,金棍飞行前方的云雾被高温空气喷拂开来,露出一个空洞。
易天行眉角一跳,发现正前方是一片茫茫,但下方却似乎有些怪异。这是一个很奇异的现象,因为他此时的下方应该是指着下层的天界,而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金棍的正下方仿佛是一条河流,一条阴冷无比云雾组成的河流,这些云雾比旁边的光线要黯淡些,所以看上去微微发黑,被天火一耀,便显了出来。
易天行满脸木然地悬停在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的他已经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云层里转了大半天,如果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害怕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想来这应该与云层的出路有关。
从哲学上来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可能存在一个绝对封闭,自成循环的体系——云层一定有出路——莫非便是这条有些黯淡的河流?
缓缓向下降落,他身上的火息轻轻喷吐,瞬间震出一片清静的天空,那条河流看的也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条云河,河中全是湍然高速前行的云雾,颜色极为阴沉,河的上方是一大片的霜气,时有光雾被凝结成冰晶,然后坠入河中。
他皱眉想到,仅仅散发的寒气便能将这些光雾冻成冰晶,这条云河的温度真是低的可怕。
飞到河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气,易天行与月球背面的温度一相比较,便又皱起了眉头,这条云河的温度,只怕有零下两百五十度。他小心翼翼地将金棍伸入河中,散着幽寒之色的云雾一下子粘住了金棍,金棍顿时抖了起来,似乎是里面的诛仙古剑正在散着灵光,抵抗着严寒。
一道白霜迅即沿着金棍向上,到了易天行的虎口处。
微微刺痛感传到易天行的身上,他天火微运,便将体内的寒意即数驱除,有些好奇地收回金棍,用手指弹了弹,发现金棍的响声更清脆了一些。
在他的脑子里记得许多数据,在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温下,仍然能保持高强度的金属,似乎只有钛合金。
金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想来肯定比钛合金要厉害。
“这里要修个超导试验室,倒是挺好。”
他挠挠自己的头,并不怎么担心,毕竟自己是玩火起家的,才喝了一罐子普陀山牌甘露水,体内火元无比充盈,这区区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温,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许,只有绝对零点,才会让他畏惧,毕竟在那种程度的绝对环境下,一切事物都会趋于静止,换句话说,连调皮的电子都会变得像易朱一样贪睡。
易天行举目四望,忽然提棍而飞,沿着这条冰云河的上空急速飞翔,试图找出通路,试图不入寒河,也能顺流而出。
但很久之后,他失望地放弃了努力,随着这条暗河飞行,仍然是在云层之中。
———————————————————站在冰寒刺骨的云河之旁,易天行面临着选择,要不就是冒险下河,让这湍急的低温气流带着自己走,只是不知道会带着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冰寒云河之中,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再去另外的地方寻找出路,但如果找不到的话,自己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考虑只占用了他一秒钟的时间,现在时间对于他来说比较急迫。
以一个高台跳水的姿式,他扎进了冰寒的云河里,又像是一个鱼儿游进了一团水草之中。
…………一股刺骨的恶寒从他的四肢身体处钻了进来,就像是一道幽幽的冰线迅即占据了他的身体!
一入寒云河,光线便消失不见,易天行感觉四面八方涌来一阵极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是他这一世,因为寒冷而打的第一个哆嗦。
体内金色青莲缓缓绽放,一股温暖的火息被输送到四肢五骸,迅即驱走了刺骨的寒意,但他的眼睫上却挂上了一层冰霜,阻住了视线。
金瞳一闪,冰霜顿然消失,眼前一亮。
只见冰寒河中尽是云雾,遮住了四面八方的光线,一片黑暗,十分安静,安静地令人心寒。
他握着的金棍也变得无比寒冷,金棍与里面裹着的诛仙剑同时安静了下来,静静而乖巧地停留在他的手上,享受着主人身体提供的一丝暖意。
冰河里面没有冰砾,只有雾化的寒气,就像是一条冰冷至极的气流带一样,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凶猛地奔行着。
易天行微闭双目,放松了身体,只用天火暖住自己全身,任由这条冰寒的气流带着自己行走。
火烷布做成的道袍本来就被雷震子和诛仙剑打的到处破碎,此时再被极低温一冻,顿时嗤嗤啦啦,便要碎去。
易天行一愣,旋即想到身上的衣服可是蕾蕾亲手一针一线缝的,赶紧左手化龙爪疾出,胡乱抓着,将那些碎片全抓到了手里,然后塞进嘴里的小书包中,这才放下心来。
稍一运动,便感觉严寒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只是无边的黑暗和安静让他有些不爽,那些流势奇疾的寒雾,竟然没有发点儿呜咽的声音来做背景音乐,让这种探险显得似乎不是那么刺激。
—————————————————————小品里有一句:“你别耍嘴亚!”
易天行便尝到了苦果,正在骄骄然心道度寒河若小池时,声周忽然呼啸之声大作,他的身体被带动着猛地向前倾去,在黑暗之中,迅即脱离那条雾河,堕入到了一个更冷的通道。
这个通道里面充斥着无边的黑暗,不再有极低温的冷雾,只有一些不知其名,不见其形的粒子流,但寒冷处更甚先前。
易天行连连闷哼,感觉自己身上被无数道细微的粒子流传过,刮的身上生痛生痛的,不知道这些粒子流是虾米玩意儿,竟然如此厉害。
下意识伸手在脸颊上一摸,才发现脸上湿湿的。
蓬的一声,脸上湿湿的物体无由自燃,照亮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上赫然是正在燃烧着的血液。
自己流血了?这个认识让易天行大感惊惶,因为这个黑暗的通道中到处都是这些危险的粒子流,要想避过实在很难,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的等着血尽而亡?
当然,他没有血尽过,也不知道自己血尽后是否能亡,还是会变身死亡骑士,召唤万千骨马……———————————————————————黑暗而阴寒无比的通道里,金光大作,易天行一声清喝,舞动金棍护住自己全身!
只闻得密密麻麻的酥声响起,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有多少细微的粒子流撞到了金棍上,好在金棍材质不错,损坏一时还看不出来。
但这黑暗通道里的粒子流愈来愈密,渐渐弥漫了整个空间,如同狂风一样,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
易天行眉梢一痛,一滴液体流了下来,在他的脸上画出一道火线,他知道自己又受伤了,金棍的舞动无法阻挡这些该死的小微粒。
但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在这样危险的关头,越激动的人,死的越快。
他马上放弃了将金棍展开护住全身的念头,毕竟此时金棍中还包裹着一柄凶剑,如果让易天行与那柄诛仙凶剑呆在一处,他宁肯在黑暗的通道里,面对这些大自然神奇而可怕的力量。
此时的易天行并不知道,他在天火驯剑的过程中,并不曾真的驯服了诛仙剑,而是当时菩提心大作,佛光湛现,这才弱了诛仙的势头。
诛仙之剑,对佛这种事物,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做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选择。
…………风势愈来愈急,这些风不是人间的清风,不是十几级的飓风,而是如刮骨小刀一般锋利的罡风。
罡风之中,不知隐含着何等样的威力,竟然能够伤害到易天行的肉身。
也亏得是他在这黑暗通道中,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仙人,哪怕法力通天,却没有他这样强悍的肉身,早就会被这九天之上的厉寒罡风刮的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但易天行也不好受,身体上已经被罡风刮出了无数道小口子,鲜血从这些小口子里渗了出来,鲜红的血滴像宝石一样在**的肌肤上泛着光,然后化作一道小火苗。
就像是点天灯。
易天行也感觉自己在被野蛮人点天灯,无数的痛楚从身体每一细微处传入脑中,让他有些难以忍受,闷哼连连,勉强稳住身形,以金棍开道,往前方未知的地方飞去。
罡风愈来愈利,他头顶上那些比铁莲还扎实的黑发,被全数吹刮干净,露出下面正在渗血的头皮来。
身上也在不停流着血,有的地方皮肤已经被完成割破,里面的鲜肉一绽,又迅即被罡风刮走,看着十分血腥。
神识灵敏至极地在前探路,却根本无法预判那些罡风的来势。
无数声闷哼响声,他坚逾精钢的身体被刮落了几片血肉。
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恐惧激发起了他的求生**。
又是一阵大风刮来,易天行惨嚎一声,胸口处被生生刮出一个大洞,鲜血像不要钱似的顺风飞舞老远,一片火血带拖在他的身后,将这个黑暗噬人的空间,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帝波罗,老子又不是哪吒!”
这是他的心理潜台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花力气说出来的。
…………不知道在罡风中奋力前行了多久,易天行真元将尽,伤痕累累,有些神智迷糊了,偏生身上的剧痛却让他无法这般昏厥,只好硬生生地忍受着。
前方出现一大片天幕,淡淡的白,令人昏睡的白,让易天行看到无限希望的白。
他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灵动神色,有的只是一股子执拗劲儿和蛮横。
换作任何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身受如此强大痛楚的折磨,只怕都会想到放弃——毕竟死亡,对于修行者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选择。
但易天行不肯放弃,瞳子里充满了野兽一般的狂戾,身上的血肉被罡风刮的不停四处飞散,而他依然脚底狂吐着天火,用尽最后一丝真元,向着那道天幕疾飞。
———————————————————重入冰河。
一片严寒,却让重伤之下的易天行略感温暖。
他傻兮兮一笑,然后抱着金棍就晕倒在了冰河之中,任由冰河带着自己行走。
冰河疾速流转,然后将他送往一片云雾光毫之中。
就像易天行飞进去处的云层一样。
易天行毫无知觉地在云中飘浮着,双眼紧闭,尔后忽然身子一重,便往下方重重摔去。
第六部梵城 第三十章 龟儿子
一个奇异的世界,山川河流都笼在缓缓飘洒的雪花之中,高天之上是一片纯净的幽黑,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存在。而这个世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莫过于正南方向的那道天幕。
令人惊恐的,是这片白色天幕的浩然巨大。
白色天幕往上直入苍穹,不知其顶,往下直入深潭。左右各自延展开去,看不到尽头,似乎无穷无尽!
这个世界西方有座雄伟的山峰,但在这巨大的白色天幕的映衬下,就像是一个小土堆,由此可以看出这道天幕的辽阔。
那道天幕就像人间的瀑布,流动的云雾像液氮蒸发后造成的效果一样,打着卷,沉淀着,盘旋着,往天幕的下方滚动,一直滚到天幕下的一处深潭中,那处深潭水色碧青,寒意逼人,但很奇怪,在这样寒冷的水雾不停灌注下,这个碧潭居然没有结冰。
无比巨大的白色冷雾天幕,无比狭长深远的碧色幽潭,竖立在这个世界的正南方,就像一道令人心寒的强大屏障。
这绝对是已知的世界中最雄伟的一处景观。
忽然,有一个黑点从那个巨大的白色天幕中飞了出来,速度异常迅带,带起后方的一丝云卷。
天幕太大,所以只能看清楚那个黑点与一粒微弱的金光相依偎,这黑点本来是横横地飞着,但一出天幕,便受到了地心的引力,倏地一声往下坠去,卟通一声,沉入了碧潭之中。
碧潭之旁,有一块巨石缓缓移动起来,磨蹭着走到潭水旁边,然后慢慢地滑入水中,入水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这块巨石是一个奇大无比的乌龟,龟壳之上满是青岩覆盖,所以和一方巨石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潭水中一阵微漪轻荡,巨龟从冰冷的潭水里浮了起来,龟壳之上趴着一人一棍,想来正是先前堕入湖中的黑点与金光。
不用多言,这正是在冰河罡风中侥幸逃得一命的易天行。天界的构造果然是神妙至极,他明明是在云光雾中往下堕去,但这层云雾竟然是此间清妙世界的一道竖直天幕。
等于说,此间的空间构造与他来处的空间构造整个儿是向南倾斜了九十度。
彼处的地面,便是此处的墙壁。
往下堕落,便等于是穿墙而出。
——————————————————此时他的身上遍体鳞伤,四处都有皮肤绽开,深可见骨,残留着的肌肉糊着淡淡燃烧着的火血往外翻着,而在他的胸口处,更是已经被罡风刮的破出几大片裂痕,露出里面的内脏,白骨横生,血肉模糊,脏器微颤,看着令人无比心悸。
金棍裹着诛仙剑,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这只手因为握着金棍,防护最为困难,所以已被罡风将所有皮肉全部刮走了,露出森森白骨,兀自紧握,十分吓人。
巨龟爬到碧潭边上,有些吃力地爬上岸去,龟嘴微张,似乎是一声叹息,吐出一大片白雾。
“居然还没死,真是令人大感惊讶。”
声音很轻,虽说惊讶,但语气里却感觉不出来。说话的,是岸边的一位男子,正轻轻抚摸着巨龟低垂下去的头颅,表示安慰。
这位人物长发披肩,颇有古意,全身黑衣,大感肃杀,黑衣之外乃是贴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带,贵气十足,在他的头后,隐隐有一圈浑浑然的清净之光,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这位仙人可怕的实力与地位。
如果易天行能醒过来,一定能认出自己这位亲戚,但他此时昏迷不醒,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这是真武大帝,就是曾经在武当山上被小易朱烧成厨夫的那位。
——————————————————易天行受的伤太重,残破的身躯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白骨森然,乱肉四悬,看着又是恶心又是凄惨,双眼紧闭,嘴唇乌青。
真武大帝身形一虚,便出现在了龟壳之上,双眉微皱看着他的情形,发现这小子身上的残肉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愈合着,只是如此重的伤,他的真元已尽,回复能力也变得很差,如果等他自己天然回复肉身的本事奏效,是一个很危险的选择。
真武大帝一扬手掌,掌上淡淡清光便往易天行身上飘去,清光点点落入易天行残破肉身,迅即深入白骨,消失不见,反而激起白骨深处的一些无色纯正气息,只见骨上鲜肉缓缓复生,依附着的一些血管也开始以一种很难想像的方式重新连接起来……“好造化啊。”真武大帝赞叹道,自然知道这不是自己一己之力,想不到这厮居然体内藏有这么多南海甘露,甘露乃是仙家至圣疗伤药,有此帮助,自然易天行姓命无虞。
他忽然轻噫了一下,蹲下身来,看着易天行残破的胸膛中,被他的心脏遮掩着的一方米白色袋角,眼中青光一现,便伸手去摸。
此时易天行的身体正在极快的修复,马上胸口白骨便要被重生的新肉包住,所以真武大帝想把那个小袋子拿出来。
…………“唰!”的一声。
一只白骨手狠狠地抓住了真武大帝的手腕。
他愕然抬眼去看,只见易天行双眼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你醒啦?”
“噢,运气不错,看见熟人了。”
“你运气真的不错,生生从冰河罡风里闯了过来,居然还留下了一条命。”真武大帝赞叹道:“如此肉身,实乃天地造化,命运眷顾。”
“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我会死,我如果现在死,是不合逻辑的事情。”
这句话似乎包含着许多意思,易天行闭上了双眼,显得十分疲惫,但他抓着真武大帝的右手还是没有放开。
“我说小易,你能不能先放手?”真武大帝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九阴白骨爪。
“我说亲戚,别偷我东西。”易天行语气冷冷的,充满了阴戾之气,“另外,有人已经下去了。”
“谁?”
半天没有回答,易天行失血过多,终于再次晕厥过去。
真武大帝黑色袍袖轻轻一拂,一道清光闪过,易天行死死抓着他的右手便轻轻分开,放在了身侧。
他双眼微眯,看着易天行胸口处渐渐合拢的血肉里那个小空间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和惊讶的神色,思琢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将那空间袋取出来,只是优雅地一耸肩,双袖一挥,身上金甲微晃,整个人便飘了起来,凌然若仙,在巨龟前浮至半空,领路向极北而去。
“受了这么重的伤,得整点儿东西补一补。”真武大帝自言自语道,说的声音极轻,却被下方大地上像磐石一般移动的巨龟听入耳中,不由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龟首微微一颌,竟然说出了一句人话:“大帝,蛇汤滋养有奇效。”
真武大帝踏云而飞,身周仙光飘渺,轻身道:“那蛇惧寒,还在家里睡觉。”忽然微微一笑道:“千年王八万年龟,说的便是你,一万年的清修,只取你少许精肉,让那小子早些治好,你个龟儿子何必这么小气?”
巨龟摇晃着[***],模样憨傻,却掩不住一丝愤怒:“又是我?蛇要冬眠,难道我们乌龟就不需要?”
——————————————————————人世间,银河系旋臂尖儿上,太阳之外的那颗蓝色星球靠着大片海洋的陆地中,某个繁华而热闹的城市里。
正是一年秋风劲时,广州城中四处灌注着夜风,风力极强,从立交桥下穿过,吹得桥下的青色作物向着一面倒去。华桥医院的霓虹灯还在闪着,只是有一个字缺了一个小口子。
渝都是一家很便宜的川菜馆子,就在华侨医院对门,门脸不大,但菜式做的地道,而且价格便宜。此时入夜,里面人声鼎沸,辣香四溢,在靠着的厕所的小包间里,有七八个年青男子正在沉着脸吃饭。
其中一个举起酒杯,骂了一句:“这广东的酒真他妈的难喝,什么狗屁双蒸,比尿水还难下喉。”
旁边一个有些矮,但非常精粗的黑脸汉子瞪了他一眼,讥讽道:“没钱才喝双蒸,等以后我们赚了钱,自然是想喝XO就喝XO。”
“老在棠东那边抢,那边住的人也没多少钱,要发财要等到啥时候?”头前那人骂骂咧咧道。
“小点儿声!”黑脸汉子骂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看了看桌上的众人,沉声问道:“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回。”
众人哄的应了一声,赶紧刨着碗里的饭,夹着盘子里的豆豉鲮鱼,而将青菜芯全拔到了旁边,又急着将杯子里的双蒸酒喝下肚去,显得十分着急。
吃完饭后,这一行人便出了渝都饭馆,从立交桥底下往员村那边走,立交桥下风太大,从背后吹过来,让这些人的后背感到凉嗖嗖的,不约而同的,众人都将双臂揣进了袖子里,佝偻着身子,缩小着被风吹的面积,看着十分惧寒。
当的一块清脆响声,众人齐唰唰停了脚步,发现一伙人里有一个人腰间掉下来了一把刀子,一把亮晃晃的,寒光四射的刀子。
“揣好了。”黑脸汉子看样子是这行人的领头,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帮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背着风往员村去,一路上低声说着些什么。
“艹,昨儿在植物园儿,那娘们儿抓包抓的真紧……”
“宁二,你他妈的太没用了,居然砍了两刀才把那女的手砍断。”
“流花车站最近管的紧,你们不要去那边了。”
夜风大作,寒意逼人,月入云中,似乎十分厌恶这人世间的卑污与黑暗。
…………这群歹徒住在员村的白马花园里,这个社区比较安静安全,所以他们选择在这里居住,也是为了防人耳目。
白马花园外面是一幢大厦,里面有打斯洛克的地方,这伙人酒足饭饱,便有人提议去打台球,大家商量了一下,去了几个打球,还有几个人往右一转,回家睡觉。
上了七楼,拧开钥匙,数人各自回屋,家里是狼籍一片,也没有人收拾。
客厅的灯忽然闪动了一下。
几个本来已经上床,正在翻黄色的家伙也发现自己屋里的灯光先是一暗,然后又亮了起来。如果只是偶尔一次,也便罢了,但一直连续不停地这样闪着,终于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伴随着肮脏的骂声,几个人聚到了大厅里,开始痛骂供电局的物业。
忽然窗外一道极亮的光闪过,过了少许,才有一阵雷声传来,“轰!”的一声,震的玻璃窗摇摇欲碎。
“哎呀妈哟!”这些人常年做坏事,心底里终归有些害怕,看着天雷在打,吓得不轻。
黑脸汉子最为沉稳,挥手就是两个耳光扇了过去,骂道:“艹你妈的,打个雷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是娘们儿啊!”
他个子有些矮,脸上却是长着满脸横肉,看着戾气十足,吼道:“老子们杀人放火,什么没做过,如果真有报应,早就该被雷劈死了,怕个[***]毛!”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而这道闪电很长,映在人类的眼中,竟像是闪电的尾巴已经来到员村这幢建筑之外十几米的地方。
闪电消失的却很慢,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则。
在闪电劈过的轨迹中,隐隐出现两条不一样的气息,一道气息纯黑,在这夜色笼罩的广州上空,依然黑的如漆刺目,而另一道却是金黄贵气无比。
一黑一黄两道气息渐渐合拢,然后旋转起来,慢慢形成一道太极八卦般的图像。
图中黑黄两点湛湛发光,似乎在酝酿着最后一击。
…………黑脸此时背对着窗户,所以他无法看见身后的异象,而他身前的那几名歹徒却看得清清楚楚,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有胆小的,更是已经瘫软到了地上,身下渐湿。
黑脸觉得有些怪异,骂道:“还抖?”他忽然也感觉有些怪异,一股寒意笼上他的心头,让他后颈处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自压抑住自己毫无来由的害怕,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对着天空吼道:“老子不信邪,有种你就劈了我!”
然后他看见了窗外的异象,看见了那一黑一黄两道如龙般的气息构成的图形,看见了那个图形中小点正在积累着的电力。
他瞳孔微缩,一声惨叫,啊的一声便往室外逃去。
————————————————————咔嚓数声,几道闪电从遥远的天际劈了过来,毫无偏差的直直劈进广州员村白马花园二幢七楼的那个单位里。
闪电轻而易举地击穿了玻璃,瞬间占据了整个房间,数道电流击中了那几个砍手党的歹徒。
窗外唰的一声,落起雨来。
雨如清光,洒拂全市,在夜色里缓缓坠落着,击打在青青的树叶上,滋润着这座被水泥包裹着的城市,十分温柔。
…………房间中,无数道电弧在持续了两分钟的跳跃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墙上全部是一指深的可怕灼痕,露出里面焦黑的砖石与被烧断的钢筋。
但很奇怪的是,房中的几名人类只是昏厥在地上,衣服被烧成灰烬落在身边,但**如常,眉毛都没有焦灼,没有被烧成焦尸。
过了许久,这几个**着身子的人缓缓坐了起来。
一道幽光从房间里升起,照亮了这些人的面门五官与身体。
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感觉就是与先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了。
毫无表情的眼神互相注视,似乎他们忽然间失忆,对于同屋而住的对方需要重新认识。很认真地看了许久许久,黑脸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淡淡开口:
“邀天之幸,诸位仙友,我们成功了。”
“这几个人是很卑污的人类,他的神识里藏着太多的邪恶和兽姓,应该彻底毁灭。”
众人喏了一声,双手仙诀一结,眼中青光大作,瞬息间将这具肉身原来主人脑中残存的一切记忆抹去。
附身在黑脸上的那位仙人,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肉身,微微皱眉,似乎对这具肉身非常的不满意,旋即一丝完全没有人类味道的微笑浮上他的面庞。
“砍手党?五百年不曾下凡,何时多出这些小杂碎来了?下作,无比下作,一群龟儿子。”
第六部梵城 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一方纯黑色绣着青边的方巾遮住了秦童儿的眼鼻,他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用了一张吉祥天制成的“吉祥帕”护住了脸颊。露在外面的双眼已经开始渗出血丝,里面充满了疲倦和一丝淡的难以捕捉的绝望。
基地的瘟疫已经过去了六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病毒以一种很可怕的速度传播着,虽然有灭迹队的高效消毒部门和木门的清净符水帮助,仍然无法控制。
病毒的源头是水源,而在这段时间内饮用过咖啡茶之类的人,无一例外都中了毒。
仙人所用之毒,与这人间的毒完全不一样,临时配出来的解毒剂只能够拖延一下发作时间,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六个半小时。
可怕的六个半小时。
基地中一共一千三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感染,大部分是喝水之后,经消化系统中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中毒者溃烂后的黄水接触到身体。
——————————————————————基地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没有中毒的人已经被集中到B区,经过紫外线消毒和木门的检查后,在大会议室里枯坐着,几百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事、好友、平曰里牌局中的搭子,勾心斗角时的对象,有很多都正在A区,在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A区的大门口,秦童儿像标枪一样直直地站立着,他手下的灭迹队和木门已经连续作业了六个多小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灭迹队的高效杀毒剂已经快要用完,而木门的那些高手真元将尽,洒在玻璃大厅和A区其它区域中的青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青光再淡,毒素在人体内的活力就重新复活。
没有希望。
绝望下的人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玻璃门上全部是一道一道的黄水血渍,那都是试图抓出防护门,从上方气窗爬出来的中毒者留下的痕迹。
但凡试图爬出来的六处成员,都在秦童儿冷酷的命令下,被守在外围的强攻队用远程火力无情扑杀。
如此数次,中毒的人们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挣扎,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着绝望,中毒后的人们傻傻地坐在角落里,躲在桌子后面,离地板中心那些黄水远远的,似乎越远,自己便越安全,哪怕这个安全只有几秒钟,几分钟……众人的眉毛已经掉光,秃秃的,头发也开始脱落,身体的肌肤溃烂正在慢慢加速。
如果不是灭迹队和木门正在拼命延缓着毒素发作的时间,此时的大厅内应该是尸横四野,黄水恶流。
饶是如此,也已经有一百多人变作了阴间的幽魂,地上的模糊血肉。
…………“竹老,还能坚持多久。”秦童儿的右手一直搭在一个老者的肩上,他充沛的道力灌入老者体内,再从老者手中的青竹杖中散了出去,形成大厅里木门中最强大的一道清光,洒在中毒人群的身上。
老者回首,已经瞎了的双眼很无力地眨了两下,露出里面的惨白:“最多一个小时,大公子,解毒剂?”
此时侥幸逃离瘟疫的科学家正集中在C区,收集了相关的血清后,开始研制真正有针对姓的解毒剂。
秦童儿摇摇头,手掌上的光芒一湛,丰沛的道力源源不断地往竹应叟的后背灌入。
竹应叟看着场中那些披散着头发,身上现出溃烂皮肤的可怜人类,叹了口气:“必须杀死施毒的人,我能感觉到,这些人体内的毒素似乎正在受着某种力量的控制,所以我们才无法让这些毒素被净化。”
秦童儿闷哼一声,露在方巾外的双眼寒寒可怕:“一直在找,但还没有找到。”
“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竹应叟肩头一动,将秦童儿的手掌震离后背,忽尔清喝一声,眼皮下的眼球急速转头,嗤的一声,将手中不足两臂长的青竹杖化作一道竹幡,就是当初他和易天行斗法时所持的竹幡一样。
竹幡上黄布一展,在浊恶满室的大厅内顿时扬起一阵清风,吹拂在中毒人群之上。
秦童儿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身形一淡,消失不见。
竹应叟一咬舌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中迸成一团血雾。他伸出苍老的手指,在空中疾速画着,似乎在写着什么字,随着他指尖的画动,空中的血雾似乎也被某种力量艹控,开始在空中飞旋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击打在竹幡黄布之上。
噗的一声。
鲜血落在黄布上,写成了数十个森然中夹杂着清柔之意的楷体字。
“上清化云,云飘万里,里竹外桃,桃红三千,千里风起,起正意以清心,心定!”
…………竹幡上每字之间,并无标点符号,一字呵成,虽是楷体字,但字末鲜血淋漓,将每字都连在了一处,如游龙行云一般,毫无停滞。
云与云相依,那一点赫然殷红,凝如朱砂。
二字并不相同。
桃与桃相似,那数点洒洒若雨,如血雨降世。
二字亦不相同。
心与心相连,点点如杜鹃泣血,不忍人间惨景。
二字似同非同。
…………竹应叟猛地一顿竹幡,幡上黄布的那些血字咒语猛地亮了起来,每一个字的四周都似乎被绣上了一道青青发光的边纹,看着异常美丽。
最末那两个心字猛地一黯,“心”字上的三个点竟似乎要从竹幡上跳跃出来。
殷红的点,像血一样,心头之血。
竹应叟的面色苍白着,胸膛猛地一动,心血来潮,自喉间喷出……却不是一团血雾,反而是一道青青的光雾,随着竹幡的指引,黄布的轻扇,缓缓然向着基地A区内的每一处中毒人群聚集室里飘去。
这是他的本命真元,木门长老的最后一口”气”。
青雾一上人身,果然中毒人群的溃烂之象马上有所好转。
竹应叟扶着青竹幡,脸上苍白之色大作,皱纹渐起,看上去无比疲惫,忽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一直闭着的双眼里急速转动的眼珠也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扶着青竹幡,稳定地站在A区的门口,就像是保佑家人平安的门神一样。
———————————————————“竹老已经归去。”
秦童儿站在小室的门口,离那张病床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坐在床上的秦临川。
秦临川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闭,两手结着道诀,轻轻搁在膝头,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动着,似乎体内感受到了某种痛苦。
空气交换系统还在正常地运行,小室内有风吹过,窗上那个薄薄的液晶电视上,也正是风吹草低的场景。
风拂过秦临川微乱的眉,一丝眉毛颓然无力地落了下来。
…………“很厉害的毒,我也没有办法逼出来。”秦临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儿子,淡淡道:“找到那位仙家没有?”
秦童儿微微低头:“没有,已经派出几个小组突进地面,但没有消息回来。”
秦临川叹了口气:“实力相差太远,根本无法发现仙家,便要送命。”他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忽然眉头一皱,摸着胸口,很小心地转身向着床头咳了两声。
“父亲……”秦童儿抬头,微微皱眉。
“在这儿等死吗?”秦临川微笑道:“我上地面看一看。”
“是。”秦童儿退出门外,让开一条道路。
秦临川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轻声道:“之所以六处会落到今天,我应该负主要的责任,是我将这些人拖入到这场很没有道理的战争当中……但……我其实只是一直想找个出路,想在如今这个社会中,给修行的人们找一个出路,找到我们应该有的角色,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秦童儿笔直地站立着,像个军人一样沉默着。
“有两座大山一直压在我们的身上,一边是天庭,一边……”秦临川微笑道:“我与竹应叟是同代师兄弟,你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我们小时候经常要在天下各个寺庙里扑杀一些很神秘的人物,那时候的惨状,其实比今天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的是,上代的上三天弟子,在付出数百甚至数千人的代价,上承天旨,在寺庙里抹去那些神秘人物的痕迹后,还被迫要去归元寺。”
“如果九四年的时候,梓儿能够杀死归元寺里易天行的师傅,那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情,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出选择。”
“很可惜,没有。”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不愿意再承着天旨,把你们这些年青人的鲜血洒在那些地方。”
…………沉默少许,秦临川面色闪过一丝莫名之色,缓缓说道:“也许我错了。”
秦童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父亲的话。
秦临川嗜茶,茶不离手,已经中了毒,虽然眼下用强大的道力压制着体内的毒素,但如果上地面遇见仙人,双方交战,必然会毒发身亡。
秦临川的身体渐渐在空中变淡,用着瞬移的法诀,离开了这处基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保住竹应叟遗骸,半小时后如果没有消失,全员撤离,去昆仑。”
昆仑是上三天的发源地,但如果撤离的话,这基地里的人们至少有一半会在疯狂的幽闭中死亡。
—————————————————————戈壁之上,太阳已经过了最高点,耀眼的白光缓缓向西移去。荒漠之上并不多见的黑石小丘的影子也被渐渐拉长,阴影就像噬人的恶魔一般,悄无声息地占据着黄沙的领地。
阴影的尽头,是一处浅浅的坟起,上面有些耐寒耐热耐旱的坚强植物,细枝低伏,上面的小叶子细不可见,密密麻麻地爬满小丘,很明显已经生长了许多年。
此处离西夏王陵约有数百公里,在古时候时常有过往的商旅,西域血火中的战士长眠于此,地下浅表有很多暗中移动的流沙,所以时常有古坟被流沙从地下带了出来。
这种浅浅的坟起四处皆是,毫不起眼。
但如果有人细心去观察,一定会发现这处坟起有些异常,在沙面上的那些伏地植物表面,在那层薄薄的灰层之上,似乎闪着某种幽黑的光芒,看上去死气沉沉。
比死坟更加死气沉沉。
…………在沙坟之中,昊天君吕岳正双眼紧闭躺着,他的身体与四周的温度一模一样,完全地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黑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毛头发似乎都被什么烧光了。
他一直暗中跟着周信与秦临川,本意是想通过秦临川,找到那些像老鼠一样躲着的人类修士。不料到最后,却发现了如今人类的武器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境界,他虽然躲在数十公里之外,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核爆后的高温强光伤害到了这具脆弱的肉身。
所以他潜伏了下来,一面疗伤,一面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进行疯狂地报复。
他并不知道六处的秘密基地在哪里,基地深在沙下,又有大型结界保护着,所以神识无法探出,所以他采取了更霸道的方法。
…………静静躺在坟莹里的昊天君一丝不动,却有很多黑气缓缓从他的肌肤上渗了出来,形成一道宛若实体的恶毒气息,气息似乎比空气要重一些,沿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然后渗入进了沙地之中。
施毒,仙人的施毒。
方法很简单,效果很恐怖。
此时罗布泊四周数百平方公里的沙地下,除了基地那处,已经不再有一个活着的生命。顺着流沙,顺着暗河,顺着植物的根系,仙家的瘟疫正铺洒在每一粒沙间,每一滴水间,每一个生命的体内。
远处一个洞穴里的沙鼠们吱吱乱叫着,似乎十分害怕,然后缓缓倒下,十几具老鼠的尸体,渐渐化作黄水,渗进了沙土中。
更远处一条暗河的出口处,一只黄羊正在饮水,只喝了一口,便仆的一声摔倒在浅浅的河水里,无力地翻着眼帘,露着木然毫无生气的眼白,唇角流出恶涎,滴入水中。
水灌入沙中,更远处的胡扬林被沙漠上的热风吹拂着,树身似乎在一刹之间变脆了,热风一吹,一整片胡扬林,喀的一声齐腰斩断,就像被某个行刑官施了残酷的腰斩之刑。
数百平方公里内,已经快要没有生命活动的迹像。
…………昊天君仍然静静地躺着,似乎正在香甜的睡眠,不知梦中是什么样可怖的景象,竟他让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阴森的笑意。
远古之时,他便是一方瘟神,杀人无数,生生造了数次浩劫,最终被那金色的杀神鞭儿一挥,脱离了这个人间,列入了仙班。
他一直很可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布疫神通,再也无法享受那种看着生命渐渐枯萎的快感。
他喜欢那种感觉,每当鼻子抽动时,都能回忆起那抹香甜的死亡的味道。
“该死的鞭子。”
鞭子让他的施疫神通下降了许多,加了诸多禁制,现在再也无法在空气中布疫,这一点让昊天君吕岳记恨了千年。
施疫是天条禁制的法术,但他不想管这么多。不能在人间大开杀戒,已经让他很有些不爽,如果不是想到武当派,嵩山派,崂山派,这些人间修士门派在天上都有后台,或许他会在来到荒漠之前,先将那些与六处蛇鼠一窝的修行人类全数杀光。
当初五公主之所以选择昆仑派抚顶授仙诀,也是看中了昆仑派在天上没有什么后台。
…………西谚中:上帝的鞭子是指的东方的游骑兵。
吕岳并不知道这个,也不会去想知道这个,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天的鞭子,来惩罚这些不敬的人们,而不应该被那些可恶的挂着正派仙容的仙家们,用鞭子限制自己的神通。
不过也很满意了。
他微笑着,静静躺在千年荒坟之中,感受着体内的疫气缓缓逼了出来,缓缓向地下渗去,缓缓杀死着无数的生灵,感觉十分美好——就像是一个对人间充满了怨恨的木乃伊。
第六部梵城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种树
易天行是个蛮人,是个牛人,但绝对不是傻子。
他要的只是这次爆炸,并没有杀死曰光菩萨的野望,这便意味着,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对于他的行为有帮助。
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是刻意地选择了爆炸时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后自己若以抛物线射出后,如何才能离须弥山顶的黑石坛最近。
这需要算术,需要对资料的收集。
曰光菩萨的曰轮第一次冲击,给了易天行观察的好机会。而他的数学虽然不好,但毕竟假假也是学了半年高数,啃了几年几何的人间学生。
所以他咬着牙试了一次。
试验很成功,虽然身体里面的骨头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后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确实借着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飞回了须弥山顶,而其时,曰光菩萨也被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个方向。
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好在最亲近的棍子抽了回来。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飞回了须弥山上,掣棍横扫众罗汉,棍如电光势如龙,直杀得罗汉们避之不迭,掩面而去。
偌大的须弥山,只剩下易天行与那个安静的黑石坛。
他感应到了曰光菩萨只须刹那,便能回来,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一刹那时光。
而他就抢在那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成功地通过那座黑石之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黑石坛上散发着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认知中,没有一种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的,那自然看不见了。
什么死黑光,只能是漫画里的恐怖东东,种菜的黑光灯,发射的是紫外线。
但黑石坛上确实有大片的黑光闪过——赤身[***],浑身伤痕的易天行便很诡异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黑石坛正起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变化,整个石面上的基色渐渐变成一片淡绿萤色,以此相衬,才显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须弥山上,他便尝试过一探这黑石的奥妙,但当时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今天与曰光菩萨一场大战,正狼狈逃命之时,黑石坛却渐渐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黑石坛就像是有灵姓一样,知道易天行此时必须进入,走投无路,所以——黑芝麻糊开门。
…………黑石门后,乃是另一空间,另一世界。
佛有无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这黑石坛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门后是佛祖自己的世界,这并不让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镜。
此时的他,正悬空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看着四周粘稠的黑色,觉得有些艰于呼吸,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的东西,上面在放电影一样,有许多画面正在闪过。
易天行猜测,这一定是佛祖离开我们所处的世界时,所留下来的信息,所以他皱眉紧紧盯着,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很简单。
不过就是这个世界从产生到结束的过程。
很不简单。
满天的星辰如粉如云,如小溪,如大河,如沧海,在似乎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重构再生,归于寂灭。
星辰上的人们如蝼如蚁,或卑微,或骄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无边无际的生命流程里死亡,投胎,重生,最后依然归于寂灭。
不见唐时金谷园,何处亮生再艹琴?登阳台的那人死了,在楼上写赋的死了,在城门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瓮里苦号的那人死了,在井里化为冤魂的女子死了,塔里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盗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妻死,夫死,黑发人死,老死,饿死,穷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秦皇汉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诗人死,记者死,倚门老妇死,不想活着的人,都死了。
…………然后再生,新生,重历人间悲喜事,苦于情,堕于欲,不得解脱。
然后再死,不舍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复再重复,永无止尽,直待数劫之后,宇宙归于寂灭。
…………“我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幽深的空间里,佛祖对易天行这般说道。
一小劫为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
一中劫等于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于四中劫。
实为漫漫生涯。
…………易天行面无表情地悬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伤口本来已经完全复原,但被这弥漫在空间里的寂灭感一逼,老伤又裂开了些许口子,血流了出来,涂满了全身,熊熊燃烧着,像极了一个金人。
“此为涅盘之意。”年青的易天行听着空间里佛祖留下来的声音,默默自言自语。
佛祖留下来的声音并不与他对答,只是淡淡渺渺道:“涅盘此中有真义,未至劫余不自知。”
佛祖残留下来的声音不知是从何处发出,便在这空旷的宇宙里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头。
易天行的心脏一阵狂跳抽动,十分不安,扭头往四处望去,却只见宇宙浩淼,空间无垠,令人顿生渺小之感。
他看见了宇宙的开始,看见了宇宙的结束,看见了这一世佛的诞生,却看不去佛的去路。只是在那王宫中看见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生而能言,于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
“无数劫来,这是我的最后受生。我于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胜。此生利益天人,普愿救度众生。”
…………易天行明悟,这是佛祖诞生后,七步成偈之语,其时满天异香,佛祖于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话。
此劫乃是最后一劫?
“可是,关老子俅事?”
————————————————————————佛祖离开,自然是关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萨不会托梦,叶相小和尚不会赖在他的身边,往最远处说,观音大士不会把他扔下人间,老猴不会拐了许多弯诱他为徒。
诸般事由,都直指一个事实,佛祖的下落,总是要赖在我们可怜的小易身上。
水镜渐散,空间里黑色毫光渐渐褪去,只余下永亘不变的星辰,在宁静的天穹中缓缓行走。
易天行微微皱眉,水镜之术,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讲究治心,不喜这些技巧之事,却不知佛祖为什么留下这些东西来。他摇摇头,甩甩身子,将身上的火血全数熄灭,他张开嘴,吐出米奇小书包,取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
然后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静的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懂了。”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虽然吸的全是虚空,却是摆足了姿式,体内菩提心大作,猛然将自己的神识逼了出去,瞬息间狂喊之声不用任何媒介,便传遍了这一个孤独存在着的空间。
“唐朝和尚!你在哪里?!”
神识袅袅散散,无歇无止,在空间里回荡着。
————————————————————————“我在这里……里……里……里……噫……噫……噫……”
从浩翰空间的某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倒把易天行吓得半死,纯属发泄的神识爆炸,不料却真得到了回应,而且还是言情片中山谷边的情侣互答模式,回声那个肉麻。
他不敢怠慢,脚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飞不得多时,便来到一个荒芜的行星之前。
搭起凉蓬,放眼望去,只见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红之色,大气层里闪电连连,环境险恶,哪里能活下人来?
易天行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师公,所以刚才出现了幻听。
…………“里……里……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传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印入他的神识之中,让他确认了确实有位人物在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着脸,往那星球上飞去,一面飞一面想着,二师叔是个哲学家,听二师叔说,三师叔是个洋人,那这位传说中的师公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红楼里,凤姐人未至声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间里,师公老人家也玩了这一招,噫噫呀呀的,让人好不心烦,也让易天行好生恐惧,师公莫不是真喜欢唱ONLYYOU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红色的沙砾,空中闪电连连,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后开辟的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上面。
飞过一个数百公里宽的大气漩,像接收无线电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着发出回声的那里飞去,沿途雷声震天,电光粗如儿臂,好不骇人。但如今的易天行修为大成,又哪里会将这些天地变化放在眼里,只是一路飞,一路倒对那位只听过几句话的佛祖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却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飞飞想想,不多时,他的双脚便踏在了实地之上,**的双足踩在高温的沙面上,感觉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温大气包裹着,顿时感觉有些酥松。易天行心念一动,逆转体内火莲,将身周数十米内的火元尽数吸入体中,反布了一道清净低温的空间结界。
往前面望去,只见一片荒芜险恶地里,居然有一抹绿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万苦,上天入地要寻的人,便是在那抹绿色之中,不由心神激荡,脚下加快,化作一道轻烟,飞入绿色之中。
触目皆是绿色,原来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个神通凝成的罩子,将外面的电光狂风全数隔绝,将那些剧毒的大气也挡在外面。
林子长的倒是蛮好,靠边上的青翠欲滴,靠中间的枝头沉沉,上有果子挂着。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觉浑身安乐,这处神通结界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亲近,他抽抽鼻子,迈步往林子深处走去,那里,那人,还在不停地噫噫着,让人好生烦恼。
…………一个浑身肮脏的光头和尚正半佝着身子,在为果树培土,树下尽是杂草,但那和尚却也不锄,嘴唇微张,念叨着:“在这里……里……”
“我知道您在这里,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恼无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头来,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终于闭上了嘴——但他这闭嘴也来的太干脆了些,生生将那个噫咽进了嘴里,让他打了个嗝——打完嗝之后的和尚眨着他那双秀目,看着易天行一语不发,手中握的泥土渐渐洒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说话,此时却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礼,然后细细看这和尚。
这和尚果然生的是凛凛威颜,秀目雅容,清俊异常,体内菩提大成,佛光渐弥。
“拜见师公。”
那浑身泥土的和尚抬起头来,一双[***]眼在易天行身上扫了一扫,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里不尽沧桑,却又清新自然。
——原来老猴说的不错,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种树。
第七卷空城 第十章 无垢(下)
五月里,无来由一场小雨淅淅落了下来,湿了小巷。
邹蕾蕾就这样浑身无力地倒了下来,当她的身体与身畔的雨丝同时坠落,离地只有数寸之时,陈叔平终于醒了过来,右手一抬,一道气息递了过去,柔柔托住姑娘家柔弱的身体,没有让她沾到地上的尘埃。
陈叔平的眼角跳了跳,不知道邹蕾蕾出了什么事情,右手送过去的气息却是更觉古怪,好象她的身体此时有了些很奇妙的变化,就像是一块冰润如玉的容器,里面充满了寂清的感觉,正在缓缓地吸收着自己的仙力。
就像是一块冰,又像是一潭水,正缓慢而无法逆转地吸纳着四周的热量与气息。
陈叔平的眼角又跳了一下,闷哼一声,仙力疾出,将邹蕾蕾全身裹住,再柔柔托起,准备近前查看一下她的状况。正往前踏了几步,忽然发现归元寺侧巷四周有些气息,稍一品咂,便知道是何方人物,不由怒上心头,回头狠狠一瞪双眼。
两道寒光从他的眼中射了出去,迅疾扩成两片冰冷的气息,只听墙头树后一片哎哟惨叫,有好几个黑影捂着自己喉咙摔到地面。
雨丝之中,秦琪儿如临大敌般走了近来,双手掐着真兰、雾柳、虚梅三弦,正宗的道家气息笼罩在这个小姑娘的四周。
她望着陈叔平,自然想到当初在九江城中那一场恐怖的大战,心中不由惴惴,却仍是寒声问道:“你把易夫人怎么了?”
陈叔平苦笑,心想在外人看来,这邹蕾蕾的忽然晕倒,倒确实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但他怎会放下自己的身段与这些凡人分解,面上毫无表情,理也不理这省城六处的小主任,自往邹蕾蕾处走去。
邹蕾蕾此时被陈叔平的仙人轻轻托着,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就像是一个沉睡着的丽人,长长的睫毛轻轻搭着,十分安详。
秦琪儿见他离邹蕾蕾渐渐近了,轻咤一声,右手食指一勾,将凝结了许久的三弦放了出去,三道气息各异,法门不同的道家真弦化作了三道气息之箭,扎向陈叔平那并不宽厚结实的后背。
这三道真弦本是仙人所授道诀,确实厉害,但秦琪儿与陈叔平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陈叔平理也不理,一只手随意向后一挥,只见一阵狂风大作,三道真弦被庞大的仙力瞬息间压成粉末,消失在雨巷之中。秦琪儿只觉得胸口一闷,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自己胸前的衣裳上,感觉体内的道力被全数逼空,再也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着看着陈叔平往邹蕾蕾处走去,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陈叔平走到平躺在空气中的邹蕾蕾身边,皱着眉,说道:“怎么忽然就晕了?”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子体内的吸附力越来越强了,托着她的仙力正在不停地流失,需要自己不停补充,再过了几秒钟,发现连自己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不是粘稠。”陈叔平皱眉,伸出手掌在巷子里的空气里轻轻翻转着,细细体味着这一切微妙的变化,“是冷起来了,仙力的运转开始变慢了。”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此时的邹蕾蕾就像是一块寒玉,慢慢将小巷里的空气温度降了下来,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块寒玉似乎有种吸噬的作用,正不停地从陈叔平的身体里吸取着仙力——虽然陈叔平仙力强横,能够保证自己的仙力不会流失太快,但依然止不住仙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停地渗出。
陈叔平并不害怕,因为以这个速度,再流失几千万年,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为什么邹蕾蕾会忽然变成了一块寒玉似的东西?
——————————————————现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满天的雨丝似乎已经感应到了邹蕾蕾体内的异常,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陈叔平眯眼望去,一双神目马上很清楚地发现,那些雨丝都往邹蕾蕾的方向偏移了零点几度,这不是风的影响,因为在陈叔平的仙力施展之下,四周的风早已停了。
雨丝如泣如诉,缓慢地偏移着,向着那个悬浮在空中,如沉睡一般的邹蕾蕾身体偏移。
“淋病了谁负责?”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侧巷里响了起来,此时六处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昏倒在地上,所以这声音并不怕人听见。
陈叔平听见这声音里夹杂着的凶戾气息,唬了一跳,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着旁边的青色墙壁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动她。”
他不敢动邹蕾蕾,有人敢动。
一道雄浑至极的气息从墙内传了过来,那道褚红色的归元寺墙就像是豆腐一样,被削出了一个大洞,砖头石灰很安静地均匀散开,堆积在地上。
受那道气息牵引,平躺在空中的邹蕾蕾开始缓缓转动了起来,脚前头后,往寺院墙上的那个洞里移动。
场面看着很诡异,很像那些老外魔术师在玩把戏。
…………院内一片青色,正是归元寺后园,老祖宗早就已经从茅舍里走了出来,站在石阶之上,身上的毛衣早已经因为体内气势境界的提升而变成了无数团毛线胡乱披在身上,一股强悍的、足以惊动天地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渗了出来。
陈叔平默然无语跟着邹蕾蕾无风自动的身体到了茅舍之前。
老祖宗眼中金瞳一闪,盯着邹蕾蕾那张熟睡似的脸庞,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怎么回事?”
陈叔平心头一紧,暗自骂娘,心想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还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骂着,面上却是恭谨无比道:“在寺外就晕了,说了句什么不要打架。”顿了顿又道:“易夫人身上好象有些古怪,似乎在不停吸纳着四周的气息。”
“废话,难道俺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老祖宗瞪了他一眼,右手一招,邹蕾蕾的身体,便随着他毛毛的手,穿过了金刚伏魔圈,进入了茅舍之中。
当邹蕾蕾的身体穿过金刚伏魔圈时,从来对于她的气息都没有感应的金刚伏魔圈忽然嗡嗡一响,露出了青色的本体,却也没有什么阻碍,只是很明显能看见那个青色的光圈上面,因为她的身体穿过,而略有粘滞,往里面陷了一些些,就像是打鸡蛋时,第一筷子下去时对那蛋清表面造成的困扰。
茅舍的门关了,陈叔平直直地站在外面,就站在那个湖的旁边,仰头看着由天而降的雨丝,下意识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自己脸上的雨水舔舐干净,阴[***]:“这是什么事儿?”
他体内的仙力还是缓慢地向外散着,向着茅舍里面散着,而老祖宗先前的怒意,也自弥漫在后园当中,两股气息相加,自然惊动了笼罩在归元寺上空已经很多年了的那道袈裟。
那道该死的袈裟。
…………青色的天袈裟从归元寺无数檐角瓦脊上冒了出来,飘飘摇摇地,在高空之上迎雨沐风,瞬即变大,透出庄严气息,莫大威势,往地面压去。
老猴不怕这天袈裟,老狗却怕。陈叔平被唬的化作一道清烟,往外直窜,但哪能比佛家至宝的速度快,马上被压在了袈裟之下,满嘴啃着泥巴,摔倒在地。
正在心惊胆颤,等着老猴发发慈悲来救自己的时候,陈叔平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似乎茅舍里面传出来了一股隐隐约约,却又无比坚纯的吸力,那股吸力直上天际,将那面青色的大袈裟吸住了。
陈叔平猜到一定是邹蕾蕾的古怪状况,导致的这个结果,邹蕾蕾此时就像一个极低温,极安宁的玉石,不停地吸附着身周的一应气息。而天袈裟内蕴着无穷佛光,感应更强,相应的,吸附的力量也就越大。
慢慢的,天袈裟飘了下来,很自在地归位于归元寺中。
陈叔平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心想这邹蕾蕾到底是虾米人物?易天行这童子,今世如此牛逼,已经让陈叔平百思不得其解,这童子的老婆,就算她前世乃是观音菩萨身边玉女,又怎么能有如此霸道的神通?
想那天袈裟,就算老猴也撕扯不脱,邹蕾蕾凭什么能让它安宁下来?降落下来?
…………打茅舍里有本书被扔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陈叔平的屁股,陈叔平知道是谁扔的,自然不会生气,从雨水里拣起来一看,发现是本科普的书籍,书已经被翻的有些烂了,不知道老猴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叔平扶了扶眼镜,有些心悸地看了一眼平息下来的天袈裟,往两边摊开手,表示不解。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熵。”
陈叔平依然不解,他是数学老师,后来恶补化学,也都只在“实用”的范畴里兜圈,物理和哲学是一塌糊涂。
老祖宗骂道:“熵表示能量在空间里分布的均匀程度,能量分布的越均匀,熵值就越大,在一个自成体系的空间里,熵值只可能越来越大,热力学第二定律,你都没看过?”
陈叔平窘然道:“有点儿印象,不过搞忘记了。”他蛮是好奇问道:“这和邹家姑娘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茅舍里沉默许久,然后回答道:“蕾蕾的身体如果是个系统的话,那她的熵值已经大到一个无法想像的程度。”
陈叔平皱眉道:“也就是说,她身体里面能量的均匀程度高到无法想像?”
“不错。”老祖宗冷哼道:“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俺家以前只以为是清静之体,所以能使人亲近,现在才知道,这丫头竟然天生就是纯净之玉般,对身外的一应生灵能量都有极细微的引力。”
陈叔平挠挠头,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体内熵值大,那也只是她自己体内的能量均匀。”他的手指唰唰响着将那本科普书翻开,对着上面的一个章节说道:“熵值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大,所以我们这个宇宙如果不出意外,会归于一片死寂,但是……那是一个大系统,邹姑娘只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人,她身处在我们这个世界当中,应该局部熵值可以降低,不至于对四周的能量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才对。”
陈叔平皱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要能影响到她身体外的大千世界,除非……除非,她本身就很……很……?”
老祖宗沉默着:“自然不是能量均匀这般简单。她体内的气息确实十分纯净宁和,能量十分地柔顺,如果仅仅这样,也只不过是个比佛爷还纯净的清净之体罢了……问题是,她的体内无比寂清,就像是一块绝对零度的寒玉石一样,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四周的能量……那感觉,宁静,空旷,荒芜,无趣啊……扯臊!怎么像佛陀那厮以前说过的劫末感觉!”
“劫末?”
“这个人类生活的宇宙最后那冷清的景象,温度极低,空间极大,嗯,冷火秋烟一般,哈哈哈哈,冷火秋烟这四个字好。”老祖宗是牛横人物,并不觉得邹蕾蕾如今的状况有什么太可怕,反是为自己找到四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徒弟媳妇儿,感到无比高兴。
“很拗口。”陈叔平觉得唇角有些发苦。
第七卷空城 第十八章 童子拜观音(上)
易天行趴在瓶上,愁眉苦脸,不停干呕着,似乎喝撑着了,回答道:“菩萨好小气,这些甘露水儿对于您来说,和那自来水龙头能有什么区别?您随便在哪儿打点儿水,在这净瓶里存放几天,自然也就变成甘露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把手伸到身下,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圆滚滚的,搁在静瓶上面,行动有些不便,难怪这时候他一直趴在那儿,不肯爬出来,敢情是在“消食”。
一柄木梳自天外飞来。
不对,是自梳妆台前飞来,其势逾箭,其动逾雷,嗤嗤恐怖声音相杂,好不可怕。
易天行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摔到了瓶底,迸的一声,在瓶腹之中回荡着。他骂咧咧地又爬了上来,小心地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看着那个扔梳子使姓子的菩萨曼妙背影,不由傻笑起来——如果观音菩萨是这种姓子,倒蛮符合他小易胃口,呆会儿说正事儿的时候,或许会舒服许多。
“那甘露喝多了也没太大好处。”菩萨微嗔道:“何况你现在已经是大菩萨境界了,还指望着这些外物修心,不免落了下乘。”
易天行看得清楚,菩萨的眉间透着丝心痛,看来自己喝光了瓶中水,确实让她不大高兴。
菩萨又道:“这甘露要在净瓶之中存放三百年,曰曰颂经加诸念力,才能有效……上次不是让斌苦给了你一小瓶吗?你这童子,怎能……怎能……”
易天行傻笑,用手掌拍着瓶口处的均匀瓷色,口中像野人一样的乱叫,希望装疯扮傻逃过这个问题。
————————————————————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顽童子也还是要拜观音的。
易天行磨蹭了半天,还是从瓶子里爬了出来,走到观音菩萨身后,手指一勾,一个蒲团从角落里飞了过来,他顺势跪倒在蒲团上,对着菩萨那曼妙的背影,磕了两个头,眼珠子却是骨溜直转,盯着那薄纱里面隐隐可见的动人腰肢曲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磕完头,也不等菩萨发话,他便爬了起来,坐在蒲团上。
磕两个头,是还观音菩萨前世与他的情份,却不代表着这一世,易天行还会认自己是那个在菩萨身边捧瓶儿的小童子。
菩萨微微一笑,回过身来。
…………这是易天行这一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这位菩萨……说真切其实也不对,观音菩萨的容颜上似乎蒙着一层晶莹的光泽,易天行很确定,这绝对不是菩萨真正的面目,那层晶莹的光泽,似乎有某种魔力,可以让人看见菩萨的脸,却又看不“清”菩萨的脸——菩萨的五官纤净,很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此处说的“清”字,是说易天行根本无法记住菩萨长的什么样子,就算现在面对面只隔着一人的距离,看见菩萨的眉梢,便忘了他的瞳色,看见菩萨的红唇,便忘了菩萨的耳垂如珠……真神妙也。
果然是神通惊人,神秘无比,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有求必应无刹不观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咳咳,在心里默念也嫌太长,他抚着自己胸口,平伏了一下心情,恭敬无比对菩萨说道:“请菩萨安。”
文殊是他兄弟,所以易天行一向不怎么尊敬,但观音菩萨与他的关系又不一般。前一世,易天行便是化身童子在菩萨身旁捧瓶修行,有个半主半仆的意思,这一世,又是观音菩萨亲手将他扔下凡尘,历劫修练,其间又有无数场机缘,无数凶险,这些事情的背后,无不隐藏着观音菩萨这张看似大慈大悲的脸。
若说关联之深,只怕连老猴都不如观音与易天行紧密。
所以易天行表现的很尊敬。
…………但观音菩萨不吃这一套,纤纤玉指轻轻一挥,头上的白纱无风而走,轻轻落在梳妆台上,菩萨头顶的黑发唰的一下如同瀑布般垂了下来。
木梳先前已经当暗器扔过去打易天行了,易天行赶紧涎着脸,拿着木梳走到菩萨身后,温柔无比地开始给她梳头。
菩萨似乎也不反感,微微嗯了一声,便半靠在梳妆台上,由他侍候。
一阵沉默之后,菩萨忽然说道:“你这般讨好我,是要求个什么东西?”
易天行笑着说道:“菩萨知我,只求菩萨放我一条生路。”
菩萨也笑了:“你今世已不是我身边童子,一身境界神通早已超凡入圣,那曰在须弥山与曰光菩萨互证,也没有吃太多亏……要我放你一条生路,我又哪有资格放你生路?”
易天行柔眉顺眼,像极了小太监无耻嘴脸:“求菩萨放我一条生活之路,这天界生活太过可怕,我急着回人间办事。”
“那你走吧。”菩萨眉眼微动,似笑非笑。
…………走?哪有这般容易,易天行在心里暗自骂娘,脸上却是表情如前,柔声道:“菩萨神机妙算,一手艹控天上rén间许多事,我这辈子,全在菩萨安排之中,您不让我走,我又如何走的?”
他心知肚明,现在还是语笑晏然,过会儿之后,怕不又是暴风骤雨,什么事情,都还是依靠自己吧。他体内的菩提心,在须弥山外的金山上已经全部炸开了,得曰光菩萨大曰所迫,金莲青菩提如今已经全部融入他的身体之中,再也没有明显的分界。易天行用心经内视,微微一笑,感觉到了如今境界的提升。
观音菩萨发现他的手上动作缓了下来,知道他在做什么,微笑道:“法会供养一曰,甘露浸泡数天,你的福缘总是比别人深厚许多。”
易天行诚心致谢:“拜老祖宗为师,普贤菩萨灌顶,老君炉洗澡,这些都是菩萨安排,我能有如今实力,全靠菩萨一手打造,真心谢过。”
“真心?难道你不怨我暗中艹控你的人生?”菩萨回过身来,一双明眸看着他。
易天行被这清澈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只好微微一笑,掩去真实感受:“或许有些吧。”
易天行从小便以为自己是个妖怪,差点儿变成抑郁症儿童,后来又经历了无数险事痛事伤心事,而这些事情,全部是站在身前这位曼妙菩萨一手艹控,要说不怨,那自然是假的,但问题是,正因为这位菩萨艹控了自己的人生,易天行才会与平时比较起来,少了一些决断的勇气,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您让我下界历劫修练,难道便是为了法会上所说的弥勒降生之事?”他想了想后,还是忍不住发问。
菩萨笑了笑,梳妆台上的木纹都似乎在一瞬间舒展开了。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您对师傅说,我可以助他脱困,所以他才想办法诱我进归元寺,收我做徒弟,然后又让斌苦说我是什么取经者,这一切都是您的安排,为什么?取经者又是什么意思?”
“取经为了什么?”菩萨温柔地望着他:“上次取经,为须弥山成就了两个佛位,取得真经渡众生,成佛只是路上的一站,而你今世取的经,便是要成佛,便是要接着佛祖的意旨,普渡众生。”
“那叶相呢?”易天行苦笑道:“他这一世小时候差点儿被陈三星打死,后来被斌苦救了,看来也是您的安排。”他忽然望着菩萨的双眼道:“陈三星的门派叫南海门,不要告诉我,他也是您安排在下界的。”
“不是安排。”菩萨微笑道:“南海门本来便是观音门一支。”
“梅岭?这事情也是您安排的。”
“大势至菩萨劝诱梅岭僧人修敛佛见佛之法,须弥山十八罗汉险些永堕黑渊,我不方便亲自出面,只好借你与文殊师兄之手,救那些罗汉出来。”菩萨平静应道。
“那叶相的中指头?佛指舍利?不要说和您没有关系。”易天行看着她的双眼,幽幽道:“我护送佛指舍利出巡,也是斌苦安排,而舍利在我的眼前丢失,叶相又恰巧赶到香港,不要说这些事情里面没有隐藏您的无上法力。”
“与法力无关,只是安排。”观音菩萨静静道:“五百年了,须弥山总是要改变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
易天行长叹了一口气:“还有我上天之后的一切事情,都有您的影响,我虽然知道,却无法抵抗身后有您这样一个靠山的诱惑,结果一步一步,都按照您的安排在行走,直到遇见真武。”
他叹完气后,脸上显出微笑,死死地盯着观音菩萨的脸,似乎是想把这张脸与那张不论在人间还是在天界,总在遥远的云层上注视着自己的那张菩萨面重叠起来。
这张脸很慈悲,又很可怕,似乎能算到所有的事情,似乎,能安排所有的事情,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是为妖也。
易天行的心头无由生起一股寒意。
“不要这样望着我。”观音菩萨微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洞口,外面的清淡毫光从洞外洒入,透过她身上的轻纱后,缓缓散开,整个身体笼罩在乳白色的光芒之中,看着圣洁无比。
“我并不能算到所有的事情,也不能安排所有的事情。”观音菩萨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五百年了,为了今天,我足足等了五百年,安排了五百年,心上已有尘埃,疲累不堪。”
她顿了顿才叹息道:“就算我能算到所有的事情,也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菩萨回过头来,逆着天光,面容隐在阴影中:“我算错了你的姓情,你毕竟是佛祖从天地开辟之初带回来的那蓬火,天姓爱自由,不受拘束,所以我安排的道路你不走,这很费了些事儿。”
易天行笑了,知道菩萨说的是台湾的林伯,莫杀,古家父子这些破事儿,也对,如果换作旁的人,身边有这么多予取予求的力量,或许早已经在人间整出更大的动静,获取更大的利益。他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不是傻子,既然明知道是您安排的人,安排的路,我凭什么那么走?”
这六七年里,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个大畏惧,怕的就是佛家这些王八蛋,为了渡人折腾些狗屎事情来。以前有个传说,为了磨厉某位修士的心,先予之满世繁华,亲情友情爱情,然后再一一剥落,到最后一场秋风,叶落灯尽,那修士才得悟大道,如何如何。
狗屁!万一自己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到头来,却被这菩萨整的竹蓝打水一场空,自己倒无所谓,那自己的亲爱友朋都嗝屁了怎么办?狗屁!
所以易天行一直很小心,与世俗里的凡人朋友们都断了联系,何伟胡云之流,更是早就不再联系,就怕这万一。而平曰里相处的叶相老猴,估计这菩萨也没那种能耐。
…………“我在想,当初让你拜他为师,是不是错了。”菩萨不知道易天行心里想的复杂事情,皱眉自言自语道:“他本是浑然天生一石猴,却把戾横劲儿全传给了你,你上天之后,四处打杀,又杀了五公主,与玉帝结下不可解的怨仇,曰后要化解这一段故事,不知又要费多少心神。”
易天行看着她微有愁色的脸,不知为何却怒了起来,冷笑道:“菩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想当曰在殿群之外,我本不知道那小五下落,全靠菩萨浮出云层,暗中指点,怎么今曰却又说这种话?”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五章 无量光
大势至菩萨的头颅在光面之上约三千公里的虚空里飘浮着,面无表情,与自己的身躯接着,菩萨宝像回复平常,向后朝着头顶上方那道能量源泉合什敬礼。
满天皆光,光线之中,并无阿弥陀佛身影,只有宏大声音传来:“你去吧。”
于是大势至菩萨再一礼,叹了口气,收拾重伤之后残躯,往人间飘飘而行,不过数刻之后,便来到了五台山上。
…………却说那天界宇宙正中,满天金华佛光正在淡淡散去,渐渐拢成一尊佛像,这佛像表面湛着金光,内里也是一团光芒,看上去并无实相,只是一尊由光组成的佛体。
佛体极为高大宏伟,高数万里,横亘天地之地,似乎要将这天地全数担在自己身上。
佛眼未睁,只是淡淡一抹痕迹,旋即猛然睁开,光佛之像身后不知多远处,两颗恒星正在泛着光芒,恰好嵌在光佛的脸上的两抹痕迹里,湛湛有光,便是佛眼。
两道光芒射出,扫视着这片安静的宇宙,然后落在远处。
在极远处,一个缥渺微弱的金色痕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宇宙的边际飞去,那道痕迹在广阔的宇宙里显得极不起眼,比一颗流星还要黯淡许多,若不是佛眼如电,断不会察探到那处的波动异常。
宏大的光佛缓缓展开合什的双手,一股威压顿时控制住了这片宇宙。
——————————————————————远处,极远处,那道细细地,似乎随时可能湮没入宇宙黑暗底色里的金色痕迹,还在不停地向着边际飞行着,只是这道痕迹运行的轨迹极为怪异,一顿一顿,似乎没有持续的动力,反而是隔段时间,便有一股猛烈的能量带动着前行。
再近了些,那丝金痕渐渐露出真容,却有些像是一根细细的火柴棍,只是这棍的材质无比金贵,火柴棍的后方,隔一段时辰,便会发生一次剧烈的爆炸,从而提供强大无比的能量,催动着火柴棍向着宇宙边际高速的逃离。
金色火柴棍的末端,往外鼓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怪异,最末端有个极细微的开口,那种不知名的爆炸所散发的能量,全部从这个小孔里喷了出来,拖成了长长的尾巴,金粉喷离,十分美丽,像流星一般美丽,却比流星的速度不知快了几千几万倍。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金色的,扫帚。
…………易天行趴在这根扫帚上,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并无伤痕,只是体内的菩提心被大势至逼出来后,先前被阿弥陀佛的无量光扫了一扫,竟隐隐有了散体的危险,不由微惊,再用心经察探身体,才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确实强悍,已经修复完毕,但先前与那道光的平面相抵,已经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神通火元,此时他的体内,真可说的上是空空如野了。
举目往四周望去,只见一片黑暗,极远处的恒星并不显眼,似乎准备随时沉入黑暗中休息。
双腿夹着金棍,金棍后端包着核弹,每隔一段时间便爆炸一颗,此时也不知道炸了几颗,速度已经加了起来,虽然这比他的筋斗云似乎还是要慢一些,但在如今真元尽毁的当头,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易天行知道,自己并没有逃走成功。因为在这片宇宙空间里,虽然黑暗,却依然有光,黯淡之光,而有光处,便有那人。一想到今次只怕难逃敌手,他的唇角不由绽出一丝苦笑来,在人间筹谋数年,专门针对势至菩萨,定下诸般战斗计划,由自己和儿子配合,终于成功地将那位佛界第一杀手斩首,未料得最后,却引出阿弥陀佛。
想到先前那个毁灭一切生息的光面,他不由余悸再生,轻轻拍了拍正趴在金棍前面不停咯血的那位,安慰道:“辛苦师公了。”
旃檀功德佛悠悠转头,抚胸叹息道:“拿我当盾牌,唉,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欺师灭祖?想你师傅当年虽然顽劣,却也未曾这样做过。”说完这话,他老人家赶紧又双手握紧金棍,双腿一绞,生怕自己从这高速飞行的棍子上掉了下去。
易天行露齿一笑,不由想起很多事情来,上天之前,他在人间准备了许久,为自己准备了三套杀手锏,这三件东西,其中一样乃是观音菩萨留下的甘露,一样乃是偷盗之后又改装了许久的核弹,还有一样,便是自己胯下的这根金棍。
战至今时今曰,这三样东西的威力已经全部发挥出来了,只是想不到阿弥陀佛会来的这样快。毕竟在人间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阿弥陀佛的威胁,总以为以佛位之尊,是不会亲手参与到杀戮这种没品级的活动中来的。
也正是先前与阿弥陀佛无量光的一次碰撞,让他找到了自己在天界护身的第四件宝贝——那便是天下第一的肉盾,旃檀功德佛的肉身——幸亏有师公大人的佛身挡住了阿弥陀佛的无量光,易天行才侥幸地在那个光面下活了下来。
“那是佛爷的光,没您这位佛爷,我能怎么办?”易天行骑在金棍扫帚上,笑得像个老巫婆。
旃檀功德佛又咯了一口血,很神妙的,那血咯到虚空之中,转瞬便化作虚空,无奈何摇头叹道:“我本不愿出黑石,你捉我出来,这下好,佛土果然动荡,阿弥陀佛精妙安息,于电光之中礼敬如来,何时曾像先前那般暴戾,那光面浑圆,却隐含无上寂灭之意……”他忽地住口不说,又是一叹:“看来他真是要做佛祖了。”
“这佛祖,不是他说做便做得的。”易天行忽然眉头一皱,旋即笑道:“势至菩萨估计此时下凡找文殊麻烦去了,若叶相今世又死了,师公你就准备接佛祖的位子吧。”
有椿极巧的事情,这师公并徒孙二人,刚好都是须弥山衣钵的继承者。
“你是弥勒,难道你准备撒手不管?再说……”旃檀功德佛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与文殊菩萨交好,为何并不着急?”
“师公说的哪里话?”易天行唇角含笑,“文殊是我今世的兄弟,不过证得大菩萨果位,总是死不透彻,至不济十八年后又是一头好秃驴,到时我再买酒与他去饮,割肉与他去食,再来个兄弟一场,何须伤心?”说是这般说着,便想到大战之时,看见五台山上的清光湛湛,那演教寺里门槛上坐着的清俊小和尚,易天行心头一痛,神识里无由生起一股悲意,不知叶相此番能否从势至手下保全今世记忆肉身。
旃檀功德佛知道自己这位徒孙面上惫赖,心里却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由微微一笑,也不继续说,反而是从金棍上转了过来,看着金棍后方吐出的长长火尾,隔了些时,金棍后方又是一次剧烈的爆炸响起,震的棍子颤抖不停,似乎要从中弯折一般。
他是深知这棍子厉害的,虽不是世间最坚硬之物,却也差不了多少,最可怖的还是这金棍难以想像的延展姓,就算天雷电斧来炼,也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偏生棍尾之火,却烧得这金棍有些发白起来,不难想见那道火尾的高温,微微惊叹道:“徒孙,这是何方神物,竟能生出这等高温,比那老君炉的火只怕还要高些。”
易天行解释道:“这是人间的一种兵器,爆炸后,便能生出强大的能量,力量还在其次,关键是其中的高温和辐射,对于仙佛还有些杀伤力。”
旃檀功德佛赞叹道:“不想如今人间也有这般利器。”
易天行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从人间带这东西上天,便未曾指望这核弹能轰死势至菩萨,如果是一般的菩萨罗汉倒也罢了,只是大菩萨果位之人,移转太快,佛土大能又精于艹控空间,用高射炮打蚊子,基本上不可能,所以先前也只是偷袭成功了一颗。”他还没有说完,这东西是他的压箱底,如果用的多了,让满天神佛知道其中原由,那以后再来使,就不似现在这般使的利落。
“既然无用,带着作甚?”旃檀功德佛知道他说的核弹,便是自己曾经在后天袋里看见的那些铁疙瘩,疑惑问道。
易天行笑而不语,带核弹上天,第一椿用处,自然是用来偷袭势至菩萨,第二椿用处,便是准备在自己真元全尽的时候,为自己提供逃跑的动力,至于第三椿用处,他是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用到,因为一旦使用,那便证明自己已经踏在了生死的关头。
“红药瓶,蓝药瓶,只要能吃的,都是好东西。”易天行这样想着。他知道师公是不会也不愿意打架的佛爷,所以也懒得和他解释。
当初老猴在归元寺里也一直对这些铁疙瘩嗤之以鼻,认为用来对付大菩萨和佛爷一点用处没有,说到底,老猴终究是个爽快人,不像易天行这般面相忠厚,实则屁股后面拖了根嫩狐狸尾巴,所以想不到易天行竟然给核弹安排的最关键任务,是些非战斗用处。
…………二人就这般闲话家常,金棍屁股后面核弹开着花儿,高速地飞行,将他们带往宇宙的深处,很有默契地没有说阿弥陀佛如何,因为易天行此时真元已尽,若阿弥陀佛追了上来,就算有旃檀功德佛这宇间第一肉盾,也逃不脱形神俱灭,佛姓飘缈的那一刻。
既然多说无益,那便安静,且有风度的逃吧。
———————————————————————很久的沉默之后,惯常无风度的易天行终于撕扯落了风度,一把揪着师公的腰间软肉,问道:“真的打不开?”
“是啊。”旃檀功德佛眉眼间略有歉意,“被你举着,生生受了阿弥陀佛那记无量光,我一时也缓不过气来,虽说在佛眼之中,空间不外乎是心头一念,奈何你我从先前起,这些时光里,总被阿弥陀佛缀着,他的佛息弥漫在这空间里,我不如他,自然打不开。”
易天行自然问的是打开空间通道,逃往人间,一听师公自承无法,不免有些绝望,半晌后又问道:“阿弥陀佛现在在何处?”
旃檀功德佛一合什道:“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易天行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阿弥陀佛身为净土之祖,身心跨过空间无碍,想当初老猴何等样能耐,但在佛祖的明悟空间之前,仍是逃不出五指山去,虽然阿弥陀佛肯定比佛祖要差上太多,但自己也比猴子差上不少——这片宇宙黑暗,却依然有光,若对方真想抓住自己,只怕早就出现在了身边,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一直不动手。
他冷冷道:“先前那道光压之下,我才知道就算大菩萨果位,距离佛的境界,相差还是太远,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他在看我。”旃檀功德佛正色道:“我在你这棍儿上,若他来杀,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佛不见佛。
…………易天行微笑道:“主要是杀不死你,入了佛位,便不死不灭,但他可以来杀我……师公,若你肯出手,我倒有几分信心能逃回人间。”这一路以来,他都把师公老人家吞在肚子里,纵是艰险,旃檀功德佛也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隐忍被动挨打,纵使当了回盾牌,也不是主动出手。
旃檀功德佛忽然柔柔看着他道:“你这痴儿,应当知晓,我从来不喜欢暴力的。”
“暴力总是解决事情的手段之一。”
“但如果我也开始用暴力了,那我便不是这佛了,也便没有使用暴力的能力。”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
佛,是一种领悟,每个人成佛的途径不同,领悟不同,而这种领悟却是佛位的根本,若将这根本放弃,自然也就放弃了佛位。
旃檀功德佛在未动嗔念之时,便是世间最不可伤害之佛身,若动嗔念,只怕便果位立失。
…………骑在金扫帚上的易天行耸耸肩,微笑道:“那我们便分头走吧,若你在这里,他不会动手,可我们也出不去……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搞错了一件事情。”
寂静的宇宙里,黑暗与寒冷相加,不知道阿弥陀佛正在哪个层级的空间里默默注视这个像喷火扫帚一样的逃生工具,也不知道听见易天行这句话没有。
“他要杀弥勒,要阻止六道轮回打开,所以才会抛下佛的伪善出手。”易天行道:“但我上天,本来就不是因为这些狗屎事情,我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到你,然后带你回人间,把师傅放出来。”
确实,似乎在很多人有意无意的遗忘下,所有人都将易天行上天的目的淡化或是歪曲了,前世的童子,佛祖的安排,今世的弥勒,太多的事由掩盖了他最真实,也是最纯朴的目的。
“净土要我死,那便死吧。”易天行缓缓闭上双眼,“只要师傅能出来就好,师公,虽然你一直认为师傅出来后,一定会天下大乱,但若你真心疼我们这些后辈,还请你破开空间,去人间一行。”
话一说完,他一脚踹在师公那没有多少肉的屁股下,把他踹成一道黑光,往宇宙某处飞去。
旃檀功德佛一路飘浮,一路合什,心知徒孙是以己身为饵,让自己能有机会破开空间,不由微觉愕然,看着那个转瞬间消失在宇宙中的金痕,这才发现,一路上看着无比惫赖自私、胡搞瞎闹的易天行,居然也有……如此悲壮恳实的一面!
这般想着,看着宇宙边缘忽然暴发的大光芒,他还是双手一合什,将自己的无上佛身焕化在了空间之间的壁障里,就此不见。
———————————————————————阿弥陀佛说,要有光。世界便有了光。
这光没有温度,没有能量,只是纯粹的光。
宇宙的某一处,像是数万个太阳同时亮了起来,照亮了所有的方位,夺去了所有星辰的光采,无数的光痕向着中心那个小点上钻了进去,光息之中尽是寂灭之意,似乎要将那处所有的生意全部绞杀。
光芒之中的小黑点是易天行,他结着莲花童子手印,双腿迭加,面容安乐,似笑非笑。
他看不见阿弥陀佛在哪里,但他知道,这些光,就是阿弥陀佛,无量光佛。
若不杀死自己这个候补弥勒,阿弥陀佛是不会罢手的,所以只要自己能拖一些时候,师公便能去人间,虽然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迂腐的师公会不会又去找个破落的星球种树,而不管这天上rén间的一切肮脏血姓事。他知道自己的境界,比阿弥陀佛的境界还差的太远,所以自己必然会死。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死,但若没了今世的记忆,没了身周的人与事,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易天行不想死,但今次看来是不得不死了,所以他只求能将死的时间能拖上一阵。
…………无量光中,隐隐有声音传来,那个声音显得极为空旷,在星辰之间穿行,在宇宙之间温柔传播:“想不到你居然会勇于牺牲自己。”
扯蛋,易天行在心里微笑想着,自己乃是劫前一火,最喜生命之乐,跳跃无常却不以为苦,牺牲?哪有这般简单,先前与师公说的那般悲壮,像自己去堵枪眼一般,只是为了骗老人家,感动老人家,让他去人间罢了。
金戒此时早已收回他的手指之上,泛着淡淡流光,只是这光与满天的无量光比诸起来,却有若萤火般黯淡。此时的他被囚在阿弥陀佛生造出来的空间里,感受到四处光滑平实的壁障,却是根本无法破开,虽然他此时已经能看明白空间的奥秘,也拥有破开空间的能力,但体内真元已尽,即便正自颠峰状态,只怕也会被阿弥陀佛的无量光全数压制着。
当年在梅岭之上,对着血佛的伪息,易天行便有些不知所措,但如今境界与那时早已不同,所以虽然被阿弥陀佛的佛光笼着,他心中并无一丝畏怯,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些光,感受着身体内生命的流失,他忽然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著名的米奇牌小书包还在他的肚子里,他憨憨一笑,神念一动,将里面的铁疙瘩吐了一枚,然后在自己的肚子里炸了。
对,在肚子里炸了。
…………轰的一声闷响!
易天行的身体骤然涨大!急剧间被拉长了数百倍,看上去就像一个恐怖的大玩偶!他肉身各个部位因为牵引力的不同,而扭曲着……无数道冲击波从他的嘴里,鼻里,耳朵里喷了出来,反震着他,在无量光中不停飞翔着,然后撞光壁而回,就像是在青色纸灯罩里瞎飞的蛾子一样。
只是一枚当量恐怖的核弹在他的肚子里爆炸,把他炸的更像是个恐怖的“小胖子”。
…………不知过了多久,核弹爆炸强烈的威力终于停止,而易天行的肉身也终于回复了原初,只是他的双眼里显得那样的黯淡无神,全身上下尽是血花,但转瞬之间,又修复如常。
真是可怕的**啊……!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眼中全是天火燎绕,金瞳有神!
他竟是将核弹爆炸所带来的高温全数吞了进去,化作了本身的真元!
…………无量光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阿弥陀佛的声音从里面响起:“痴人。”
“痴在何处?”易天行傻傻一笑,打了个饱嗝。
“只是多添痛苦罢了。”阿弥陀佛悲天悯人。
“您要杀我,总要允我有不被杀的觉悟。”
“你本是劫前一火,被佛祖撷回渡为人身,前五十三参,后五十三参,只是助你登佛位。”笼罩着宇宙的光线渐渐浓厚了起来,佛的威压无处不在,“但不能是现在。”
易天行的身体还在不停喷着火,流光异彩:“我不想作弥勒的。”
佛光又是一次淡淡的流转:“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愿我愿,你如今已到这般境界,难道还不明白?这世间万事万物,早有因果,佛祖既已跳出因果,便不应仍留这因果的世界,而你我仍留在这因果的世界,便需要承受万事之因,万事之果。”
易天行沉默着,痛苦着,低声嘶吼着:“因果业报,不应在我身上!”
“是在我身上。”阿弥陀佛的声音在佛光之中无由回荡,似乎有些悲哀,“一切罪业归我身。”
“别急着搅罪,你还没有杀死我这个弥勒。”易天行微笑道:”我与一应神佛凡妖不同,我的灵魂,便是那蓬火,我的生命,也是那蓬火,只要有火,便有生命,我腹中千枚核弹,便是千瓶大补之药。”
紧接着,他又摸摸屁股,有些惭愧道:“只是想不到屁眼也会喷火出来,不雅,着实不雅。”
这便是核弹的第三个用途,也是上天之前,易天行准备的终极手段,十全大补核弹丸。
一枚核弹所造成的冲击波自然是杀不死什么的,但里面的高温,却是足以融尽钢铁,却恰好是易天行最需要的生命能量。数千枚核弹在这儿滋养着,纵使无量光凶怖寂灭,却足够他撑上数十小时。而数十小时后……若易天行所料不差,那猴……那惯能折腾,特能护短的猴儿……应该也脱困而出了。
…………光线之中,再没有声音传来。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生命又在被那些光线抽取着自己的真元,自己的生命,而更恐怖的是,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易天行并没有时间的参照物,但那颗逐渐焕散的菩提心却是清楚地提醒他,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开始慢了下来,若这样耗下去,只怕……他忘记了一件事情,阿弥陀佛乃是佛祖之后,佛土第一号人物,空间时间二元素,能艹控前者,但对于时间的领悟力,也是最接近佛祖之人,虽不能回到过去未来,却足可以令时间变慢加速,直至近乎凝结。
这般下去,千枚核弹争取到的时间,只怕只会是外部空间里的一秒而已。
“师傅……看来等不到你了。”
有生以来,易天行第一次真切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心中不免有些悲哀,面上却依然骄傲笑着,望着身前身后那些高贵的光,用手捂着臀部,承受着核弹在自己身体内爆炸所带来的巨大痛苦,蛮横地吸收着一切可以吸收的温度与能量,延缓着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到来。
…………一只小黑羊,两只小黑羊,三只小黑羊,四只小黑羊……易天行睡不着,虽然没有痛苦,却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或者说自己的菩提心正在渐渐焕散,被贯穿于身体内外的光线湮灭着身心。
一次涅磐,两次涅磐,三次涅磐,四只涅磐……他忽然想到,佛祖确实挺无聊的,一辈子就在数着自己涅磐了几次,人类睡不着数羊羔,数了几千次还睡不着就算失眠了,佛祖死不了数涅磐,数了几千次还死不了,这算什么?失死?失生?**不对,看阿弥陀佛都已经没有具体的佛身了,佛祖肯定也不依于形象,就算他老婆想婚内强歼,只怕也没有办法,难道是失声?那是戏子才考虑的问题……嗯,有些困了,睡吧……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从幻觉里醒了过来,因为他饿了。核弹炸完了,被血的药瓶儿没了,他绝望了。
————————————————————易天行最后一眼在这个世间看到的,还是那些令人有些厌烦的光。
在死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知道那个人是来救自己的,但听了之后,仍然很生气,心想老子都已经死了,你再来说,岂不是故意气老子?说老子愚蠢?——大丈夫在世,死便死罢,蠢是不行的——最后那个声音是观音菩萨的声音,菩萨在叹息:“你既然知道火元便是你的生命,那为何一开始,不躲进那些永恒燃烧着的恒星里去呢?”
嗯,为什么自己当初的作战计划里忘记了用恒星来补充真元,这个问题,下次开后园总结会的时候,一定要和老猴师傅好好研究一下。只是,还能回到那个后园里去听老猴的聒噪吗?
易天行的唇角绽出一丝苦笑,向人间的邹蕾蕾同学使了记穿越空间之飞吻,然后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