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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朱雀记txt下载     朱雀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卡斯帕清源荣华高进桑

    省城大学图书馆和高阳县图书馆的区别,就像是恐龙家族中身板最庞大的震龙和身材最婀娜的盗龙一样,体积差了几个数量级。易天行从归元寺上三天这些神神道道的境界中脱离出来,终于回复了高中时读书的习惯,一猛子扎进书海里,嚼的口唇流油,脑满肠肥,好不快哉。尤其是临到身前的棋牌大赛,全亏了这些日子恶补的诸多棋谱,才让他有了信心站在了学生活动中心人声鼎沸的A电教门口。

    这次活动……当然没有校方插手。

    麻将赫然搬到学生活动中心打,这种事情学校可以闭一只眼放行,但绝对不可能睁着另一只眼写个学校主办的海报。

    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易天行被强行套上了一件大风衣,然后在全班男生围拱下威风凛凛而来,过堂穿风,将他的气势更吹到了天上。

    “忘了擦发蜡了。”瘦高个儿四川班长尤有些不知足。

    易天行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可怜应道:“有必要做这样一个出场式吗?”

    “集体荣誉。”班长大人严肃回道。

    “这叫集体发疯。”易天行苦着脸咕哝道。

    学生活动中心里早已挤满了人,一看威名早已赫赫在外的中文系第一麻牌高手,东方不败易天行“闪亮”登场,顿时欢呼声嘲弄声喝倒彩声炸雷似的响了起来。

    易天行暗自里把身边这些骄态毕现的兄弟骂了个遍,脸上还要摆出宠辱不惊的高手风范,施施然往对局台上走去。

    进了热气扑面的活动中心,易天行再也顾不得班长的拙劣导演,把身上那件风衣给掀了,随手扔给同宿舍的那几个哥们儿,找准写着自己名字的扑克牌台,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今天一直在演小跟班的班长大人急了,连忙小声说道:“那边麻将台子就要开打了,学校盯的紧,麻将必须先玩先收,不然传出去影响不好,老师们要来找麻烦的。”

    易天行这时候已经坐到了牌桌旁边,对着几个面有土色的牌搭子极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轻声说道:“麻将要打四方,再快也不能快到哪儿去,我争取一钟头之内把扑克搞定。”

    玩的什么牌?桥牌?别扯,那是文雅人玩的,大学生可不玩那个,咱玩地道双抠。

    易天行的对门挺好,是一个女生。他知道能上来玩的肯定都是牌技纯熟,女生尤其佳,不是他有性别歧视和花痴习惯,而是女生打牌一般都比较稳,不会剑走偏锋。打结对的牌,必须两家的配合要好。而易天行自己就是个好掌控牌局的人,至少希望对方能按自己的路数来,所以一看到是个女生,便有些高兴。

    事实也是如此。

    不出三巡,他和那个女生的组合,已经顺利淘汰了几对选手,轻松杀入决赛。每当他和那个女生打到A的时候,另一对选手还在很苦恼地翻跃五这座小山。

    易天行看看那边麻将桌上的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转头向自己的女搭挡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道:“抱歉,决赛还有会儿,我得先过去。”那个女学生估计这辈子玩双抠也没有赢的如此意气风发过,捂着嘴笑道:“你快去吧,我等你。”

    易天行听到我等你这三个字,不免又习惯性地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来,心神一激荡,再看这女学生,便觉得她脸上那几粒淡淡的雀斑也透出些诱人的味道。

    往麻将台上一坐,那三个搭子齐声一叹。有一个易天行认识的家伙笑着骂道:“你小子这不是拦我们的升级之道吗?”接着摇头对跟在易天行身边的班长叹道:“我说,你们班这样做事不厚道啊。”

    易天行不好意思说道:“别怪我,都怪我们班头硬要拉我上马。”

    亦有些不好意思的班长大人大手一挥,对着那三个牌搭子笑道:“诸位,能与本班东方不败一战,也算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当然,晚上本班有一饭局,诸位都来。”

    三个牌搭子来了兴致,问道:“哪儿的饭局?是南园的小炒还是吃馆子?”

    班长大人面色一窘,道:“班费可不宽裕啊,刚好一食堂就在楼下,各位何必求远?”

    “切!”

    “什么规矩?”易天行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个叫秦梓的大二才女,想着要抓紧些时间。

    一个牌搭子百无聊赖地应道:“四川规矩,剔风,不算番,另三色,全包,不兴雷。”

    麻将的进行过程比双抠还要无聊。

    那三人平日里都是男生宿舍里的麻将老手,*着打麻将混日子的队伍,哪里会不知道在男生宿舍里被传成神一样的易天行,所以这比赛早早便没了斗志。没了斗志,这一输起来就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只见易天行刷刷刷刷洗着牌,牌垒子像听话的小车一样在桌面上游走而成堆,那姿式叫一个漂亮,旁边围上来好多学生看表演来了,一时之间,麻将区人山人海。哪里有人能看得出来,易天行这变态早已经把每张牌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还把自己面前那垒砌成了自己想要的排列……

    易天行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大拇指腹轻轻地在麻将子儿的面缘上摩娑着,然后微笑着轻轻把牌面翻过来:“幺鸡,七对。”

    七对、七对、七对、七对、七对……

    伴随着震天价的喝彩吃惊之声,他就这样“浑不在意,妙手天成”地玩着最直接的七对,一连胡了六七把,身边的三个牌搭子终于不干了。

    “这不是埋汰人吗?不玩了不玩了。”三人表示弃权。

    三人分属的班长却不肯干,在旁边面红脖子粗的吼道:“老易肯定出了老千,不然怎么会这样!”

    那三人同时回头,给了自己班长一个白眼:“能瞧出来吗?明知道他出千,但抓不到,也就得认。”又有一人给自己班长出着主意:“明年让他换班,换到咱班上来。”

    别了麻将,离了双抠,易天行终于被班长大人带到了三楼。他此时方才知道棋类竞赛是在三楼的小房间里。或许是想到可以和那位曼妙少女单独相对,易天行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那位秦梓怎么在下面没看见?”易天行似乎无意问道。

    班长没好气道:“人家一才女,难道要学你们臭男人光膀子甩牌?”

    易天行不以为意:“先前我那牌搭子不也是一女生。”

    “秦梓只报了中国象棋和围棋两项。”

    易天行感到有些上当:“那怎么你们要我全报?”

    “别说这么多废话。”班长一把把他推进了棋类比赛场地。

    三楼比起楼下的嘈杂来说,顿时是另一片天地,不大的房间里分成三组,每一组进行的内容都不一样,国际象棋,国内象棋和围棋。学生棋手们分坪而坐,静语悄声,只闻棋子落坪清心之音,却无周遭叫好俗趣。

    易天行眼光一扫,便见到角落里的那个女生。

    那穿着白色衣衫,淡雅有若秋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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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虽然有些花痴,但毕竟不是白痴,之所以对这名叫作秦梓的女生如此上心,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她生了一张漂亮脸蛋。这两天他也有想过和秦梓在校医院外那条路上的“偶遇”,结果却得出些不大妙的结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凡的女孩看见有人空手把自行车架打弯后,竟会平静若斯。

    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缘由,一进棋牌室,他便集中神念,察探着秦梓所在的方向。一番察看后,他微微皱眉,感觉到那女子身周有些什么言不清、道不明奇异的感觉,远远地望着那女子宛如冰雪般晶莹美丽的面容,他悄悄将自己右手伸到空气中,真气流转,遥遥感觉着那处传来的淡弱气息。

    他的眉越发皱的深了,感觉到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竟不是一个俗人,只是境界颇高,看不出来修行到了何种层次。他心想上次从校医院回来的路上撞上时,还没有察觉到这女生有什么异象,怎么今日感觉却如此强烈?他不知道这是前些日子在归元寺里修习心经有得后的结果,还道是自己那日高烧糊涂了。

    带着一丝警惕,易天行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坐了下来,远远望了那处角落里的白衫少女一样,不料那女子也在此时抬头。

    二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有柔柔气波流动。

    易天行最先开始的是中国象棋。

    他从小便在高阳县的棚户区里看那些苦哈哈们打扑克玩麻将,加上他本非常人,自然精通无比。但这中国象棋还真是没玩过,虽然这些天在图书馆里恶补了许多棋谱,但也不知道究竟行或不行,于是起步便有些紧张。

    他执红,先行。

    过宫炮,这招最粗显后路又最宽泛。

    对方应了平军。

    与对手随意应走了几步,易天行放下心来,看来对方也是业余有研究的,只要是走套路棋,易天行倒不怎么害怕,一眼便瞧出来对方是依着横军攻对宫炮在走。

    一时间,各种梅花谱,无双梅花谱,桔中秘,龙象谱,双马局,各式古谱今式在易天行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的过着,而他脑力急转,在其中勉力选出最合适的,慢慢应出。

    如此步步为营,不多时,对手便陷入苦思之中。

    而易天行也叹了口气,知道此局算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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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是国际象棋。

    易天行与对面那个戴眼镜的胖男生握了一下手,然后摆了个最常见的西西里防御。

    走了几步,那个胖男生推了一下眼镜,用乡镇干部的语气说道:“不错啊,索金变例用的挺熟的。”

    易天行郁闷着,心想只会照猫画虎,当然一步不敢错。

    他这时候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然不是因为美或才女名头的关系,于是乎对于没有秦梓参加的国际象棋有些兴趣乏然,随手应着,不多时,场上黑棋局面便一塌糊涂,中心封闭,右侧乏力,眼看便是要稳输了。

    不料那位胖男生似乎没见过开局如此严谨,中盘却如此胡来的“高手”,对着棋盘思琢良久,竟是不敢下子,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面苦思不停。

    易天行等不及,便给裁判打了声招呼,在旁边又开了局中国象棋,套了胡荣华年青时常用的几个大刀绝招,砍翻了一个大二高手。

    不料一回头,却见那个胖男生吃力地从棋桌旁站起身来,面容惨淡地咕哝道:“这棋太邪了,看不出来名堂,认输,认输。”说完就慢慢向棋室外挪去。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您别这样啊,我可不想一人兼五门,会累死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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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易天行折腾的快,可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在过,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中途经过班长大人的不停哀求,裁判终于同意易天行下楼参加扑克和麻将的决赛。易天行顺风顺水地力斩若干不用出血的肥牯,甩下最后一串火车头抠底,扔下最后一张二筒糊定,成功上位为省城大学第一届棋牌大赛的双料冠军。

    在和自己的双抠搭挡女生进行了一个同志般的拥抱后,易天行急匆匆地跑上了三楼。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的好奇。一进门,便看见那位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光往自己看来,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一下。“你想做什么?”易天行对着她微微一笑,在心里想着。

    易天行坐到了座位上,再也不管什么法兰西防御,阿维尔巴赫变例,鲁宾斯坦体系,干净利落在国际象棋上输给了对手;然后用尽了前人的智慧,煌煌然若胡荣华吕钦许银川三位一体,硬生生砍杀了诸多中国象棋高手。

    可围棋不能这样。

    就算一个运算能力到了颠峰的电脑,顶多也就在象棋上逞逞猛,对着这似乎最简单的黑白二子也无可奈何。

    好在毕竟是学生比赛,了不起有几个初三段的人才,不可能有什么妖刀之流。易天行对着纹枰,苦思冥想,把从古到今自己见过的围棋谱梳理了个遍,直到把自己特异的大脑绞成了枯干的海绵,才艰险无比地杀入了最后的二人对决。

    中国象棋和围棋的决赛双方是同两个人,裁判在经过二人同意后,安排了一个极少见的双对局。

    一副古色古香的中国象棋摆放在右侧,棋盘上红马黑象跃跃欲动。一副哑光颇有雅气的围棋子搁在二人左侧,十九道纵横路上杀气腾腾。

    易天行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种氛围。

    他向对面那个安静的白衣少女主动伸出手去:“秦梓?在下樱木花道,为见你一面,我杀的好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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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篮是哪一年看的?九四年应该还没有吧,在网上查了半天没查到……-_-///

    顺路一提,这小说是真没什么道理,我就图一挣钱,大家就图看一开心爽快,若能,则是好事,若不能,耽搁了您时间,那是我对不起您,请别看了。

    二姐已经生了,外甥女体重六斤一两,身高五十一公分。前儿晚上我守夜,喂了两道奶,一次二十毫升,一次三十毫升,还不如我平时一口白酒喝的多……结果小丫头居然反胃,叹。

    谢谢关心的朋友。

    死过,知道你在看,勉强祝你生日快乐吧。

    文后留言修改于四月二十日夜

第五十一章 遥相望

    梁实秋说过,最不喜与太有涵养之人下棋,因为杀死对方一大块或是抽了一个车,对方仍然是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使得局中的你觉得索然寡味。

    易天行也信奉这个道理,他不是君子,在胜负场上也好争个输赢,于是看着对面叫秦梓的女生长睫微垂,白肤赛雪,自凝神不语扮出不食人间烟火模样,便有些大不自在。

    “该你了。”他提醒道。

    秦梓微微点点头,然后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指拈了枚黑子轻轻放在右下角上。

    学生比赛,自然不会进行番棋,一局定胜负的情况下,易天行对围棋并无太大把握,于是将全副心神集中在中国象棋之上,按着脑海中印象颇深的一套古谱运车行马。他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那古局的名字实在罗嗦。

    古局名:顺炮横车攻直车不食弃马局

    “炮二平五”,“马二进三”,易天行口中念念有词,摆着架式。若对方按常理应炮八平五,马八进七,或是之类应法,便是顺了那个名字挺长的古局路数。不料对方这女子不为所动,过宫炮架着,连环马跳着,竟似一小农般毫无进取心地、自顾自地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这样试探,总不是个了局。

    象棋还在试探,二人的围棋却已经在边角上厮杀起来,可惜易天行毕竟不是老手,这围棋实在是易学难精,有些深奥。不多时,便在边角处的反提吃了大亏,一个提三还一,一个提五还一,生生亏空了不少。心情激荡之下,竟连最简单的一处打劫也没照顾到,空空让了几手,损失惨重。

    他不由哀叹着拍了拍额头。

    秦梓长长的睫毛微动,抿着薄薄的唇,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提着子,让人瞧不清她究竟是喜或是激动。

    易天行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对于坪上胜负倒不是很在意。他从兰草编的棋子罐中取出一枚哑然意隽的白色棋子,放在自己食指与中间间轻轻摩挲着,眼光却有些无礼地投射到秦梓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庞上。

    ……

    ……

    围棋下到了中盘,秦梓第一百五十六手轻轻落在了H9上,紧紧贴住了易天行那颗可怜无比、黯淡无光的白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身子向后仰着叹了口气。虽然他棋艺不精,但看此局面也知道大势已去,故作洒脱投子认负。

    而象棋此时也至残局。

    易天行黑棋双炮马双卒对秦梓双炮马士象全。

    这棋如何看着也是和棋面居多,秦梓随意在楚汉线上往上运炮顶着马脚,抬起脸颊,第一次说话了:“和?”

    整整一盘围棋未曾多加思索的易天行,此时却支起下颌,开始长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不和。”易天行摇摇头道:“和了我就输了,虽然不知道妹妹你为何事而来,但我这人就是好胜,纵要怜香惜玉也得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上。”

    秦梓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朗声道:“若我赢了这盘,你给我个彩头如何?”

    秦梓终于抬起脸来,她清澈的双眼神光四溢,寒意夺人,淡淡道:“也好。”

    易天行将一双平凡无奇的手搁上棋盘。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秦梓微一凝神,轻轻拂起自己鬓角青丝,缓缓道:“我自己的事情,便答应你。不过若你赢不了,我要向你讨件东西。”

    易天行的手指轻轻摩裟着自己的下颌,闭目半晌后道:“若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答允。”

    秦梓听他鹦鹉学舌,不由摇摇头,冷冷道:“在你身上,自然就是你的。”

    易天行出了会儿神,忽然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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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6退5!

    一直在旁边安静观战的众人,终于忍不住轻轻惊叹了一声。在这种均势的局面下,易天行的黑棋主动退炮,完全像是一步闲手。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看出来,这着退炮筹划极其巧妙,正是胜局的要着。

    秦梓眉尖微蹙,帅四平五。

    易天行马4进63,秦梓应了步炮六平五,他也不加思索,迳直回了步马6进54。

    ……

    ……

    接下来,二人在棋盘的楚河汉界上运子如飞,红方后炮再进,眼看将解眼前之虞,不料易天行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老将五平六,横生生地露出这块肥肉给了对方。

    秦梓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忽而想到和易天行的那个赌约,眉头一皱,便开始在棋盘上寻找兑子的机会,毕竟若将大子尽数全弃,局面由繁而简,想易天行的黑棋也再不能玩出什么花招。

    易天行却似乎神游盘外,面对对方明明白白的意思也不稍加抵抗,很轻易地便送了枚马与红子兑掉。

    便是这一兑,却让场上局面焕然一变。

    秦梓微微一惊,似乎看出后面的路数。

    而旁观的众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易天行微笑道:“你我一胜一负,也算平手。”

    秦梓淡淡道:“下完再说。”

    易天行见她倔犟,也不多话,默然运着自己的黑棋,不过数步,原本纷繁一片的棋盘上,却骤现一道杀伐之气直冲红方帅营。

    黑棋前炮平四,红棋移帅。

    黑棋前炮炮五进五。

    红棋再无退路。

    正是象棋中最最可怜的困毙。

    旁观诸人直到红棋已败,方才明了此中妙趣,不由哄地一声喝起彩来,只是看在秦梓身为输家又是美女的份上,喝彩声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秦梓一直低着头,此时方缓缓将那美丽不可夺视的脸颊抬起来,若静泉秋石般的双瞳静静看着易天行,然后起身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开。

    易天行皱眉看着她。他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

    这次比赛,易天行的收获是:一张大红奖状和寝室同仁额外赞助的十张鸡腿票,走在路上男学生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和女学生们不屑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些女孩子们为什么会不屑。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对着中文系第一才女秦梓没有怜香惜玉?还是说自己赌鬼的潜质实在是太强,以至于女孩子们都有些本能的反感?

    他将这椿事写到了给邹蕾蕾的信中,在信上哀叹连连妄图搏取同情,不料蕾蕾回信时,一如既往的明月清风。于是他在第二封信里写上关于秦梓的种种事情,状作随意走笔,实则刻意露出些并不存在的甜蜜来,不过是想让蕾蕾同学酸上一酸,不料蕾蕾的回信让他慌了神。那封信里一句私言密语都无,竟是一篇荀子的劝学篇,想来那个短发女生是真生气了。

    易天行向来是个有色心无色胆的精神层面色狼,那日与秦梓见面后,虽然也被那种清雅风姿所吸引,但绝没有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这个叫秦梓的才女绝不简单,看模样神情,与上三天中的吉祥天一定关联匪浅。一番考虑后,为安全起见,他恶狠狠地命令那小朱雀晚上不准回旧六舍外的大树,暂时中断了与小家伙的联系,等着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说。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这种判断,在以后的校园生活中,他发现一向深入简出的秦梓,似乎成了自己在校园中的某一种倒影,一种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当易天行在一教楼前荷花池旁读着蕾蕾写来的信时,秦梓正从他的身后远远地穿过三教。当易天行在操场上当守门员施展八臂金刚功夫时,秦梓偶尔会推着自行车,远远地走过。或许某个无聊的夜晚,易天行扒在旧六舍二四七室破烂窗台往外望去时,隔着数公里远,秦梓正在省城大学东区那架古铜大钟前望着某一个方向。

    若在一般人看来,他二人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交集。

    在寻常人的眼中,这种相隔数百米的“擦肩而过”甚至连薄缘都算不上,

    但他们两个人不同,都是修行中人——荷花池旁的远远注视,操场边的目光一触,还有那个夜晚里,两个修行道上的天才,相隔数公里的遥遥对望——修行中人六识敏锐,这些在寻常人眼中毫无牵连的场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却是清晰无比。

    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

    就是如此。

    终于有一日,这种遥遥互望的日子结束了。

    那一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落叶渐至,肃杀之意微作。

    秦梓推着自行车来到正在啃鸡腿的易天行面前,轻声说了句:“你的象棋下的不错。”

    易天行知道她肯定有什么话要说,所谓下棋事,只是借口罢了,但还是微笑应道:“不是我下的好,只是记性不错罢了,那局我套的是1984年全国个人赛江苏徐天红和一个河南棋手的谱子。”

    秦梓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纸条。

    易天行在纸条上扫了一眼,便放进了自己的钱夹里面。翻开钱夹时,邹蕾蕾同学那张纯净可爱的面容又随着那根嚣张无比的食指,一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偷偷一笑,在心里嘀咕着,真是个凶女人啊。

    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点。

    七眼桥下,府北河旁。

    易天行一个人来到了七眼桥下。

    此时微风从河面拂来,荡的河畔弱柳轻摆。

    易天行此刻心神一片清明。他知道秦梓肯定来头不简单,但自己拿定了水来土淹的主意,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明知道吉祥天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那么早些显身在自己面前,或许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每日里疑神疑鬼。

    他在河边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了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女。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易天行欣赏着少女的美丽。

    秦梓淡淡道:“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易天行隐隐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赌约上说的事情。”

    易天行吐了口闷气,抱着膝盖坐在河边的椅子上,看着秦梓说道:“那天是你输了,似乎应该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才对。”

    “什么事?你先说吧。”秦梓似乎永远都是那种淡淡然然的神情,这一点却让易天行瞧着有些无名火起。

    他略有些无奈说道:“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我都不明白,你们不是半仙吗?和我一穷小子折腾个什么劲儿。”

    秦梓推着自行车站在他的身前,也不回头,迳直看着河面上偶尔展现在湍流中的白石,静静道:“你在说些什么?”

    易天行咧嘴一笑,把皮鞋脱了,让自己憋屈了一天的臭脚丫在椅子上被清风侍候着:“我虽然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但也能看出来,你是有境界的人,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而已,最近这些天时常在学校里看见你的影子,感觉有些怪异。”

    秦梓回头,看见他的不雅坐姿,略皱了皱眉,道:“你也是修行人,为什么要和我们拉开距离?”

    易天行摇摇头道:“我无师无长,无欲无求,只想过个凡人的生活,你何必把我拖进你们的世界去?”

    “我们的世界?”秦梓的眼中闪过一丝惘然,“我们的世界又是什么世界?”

    “吉祥天。”易天行虽然很喜欢面前有美女赏目,但很不耐烦进行这种似乎很有味道的对话,直接了当说道:“知道我,并且对我感兴趣的人,不外乎就是吉祥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观察我,但我想表明,我对你们没有敌意,请不要为难我。”

    “你不知道?”秦梓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

    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家那个凶霸霸的蕾蕾同学是多么的可爱,无奈叹道:“我不想进行这种你不来我不往的无聊对话。总之象棋你输给了我,你就得答应我,以后别来找我麻烦。”

    秦梓露出一丝愕然,旋又微笑道:“我说过,只要是我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可惜这是门内的公事。”

    “不要敷衍。”易天行略带一丝嘲弄说道:“为何方才你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莫不是以为这么大的事情我竟想通过一盘小小的棋局化解?你们这些半仙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想很傻?”

    他站起身来,走到秦梓身边,余光看着她的柔弱肩头说道:“我这种人就是这么简单,重然诺,本来就是我的原则,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们之间的赌约。”

    秦梓侧过头,河风缭绕着她的发丝搭在额上。

    “我只能答应你私人的要求,这也是我的原则。”

    易天行抿着唇笑了,笑的无比邪恶。

    “私人要求?”

    “不错。”

    易天行叹道:“一直听闻上三天大名,总觉着是飘渺于天际的存在,和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啊……”他眼光在秦梓小有韵味的身上招视一番,“居然上三天也要玩美人计了。”

    秦梓似乎有些受惊,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窘色。

    也未见她如何移动,只觉河边的风势略一流转,她整个人便与易天行隔开了三步的距离。

    这下倒是轮到易天行吃惊,他张着嘴叹道:“好高明的轻功。”旋又叹息道:“放心吧,过于私人的要求是不敢提的。”

    他微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扮成可爱憨厚模样说道:“这里有个女生管家。”

第五十二章 真兰弦

    七眼桥下河水悠漾,岸旁惠风和畅。

    秦梓轻轻低下身子,将衣袖高高捋起,把那洁白的小臂伸入河水中,采摘了一枝兰草。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缓缓说道:“私人要求你慢慢想吧,既然有人管着你,我也不担心,只是……”

    易天行见她语气中忽然透出小女儿情态,不由心中一荡,暗自想着,要求过分的事情不能,玩一下小暧昧似乎也对不起自己的狼心狗肺,但如果能时常看着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女生,倒也不错。

    正想着,却听到秦梓的下一句话。

    “有一件东西在你那里,我想要。”

    “说话的语气很不中听。”易天行摇头道:“若是借,态度便要好些。”

    “不是借,是要。”秦梓认真说道。

    易天行看着这女子神情,微微皱眉,知道吉祥天还是放不下归元寺里的那片袈裟,思忖了会后应道:“先前赌约里倒是有这一条,不过你没有赢。何况你想要的东西,本来就是不我的,我无法给你。”

    秦梓看着这个年轻人,越发觉着有些古怪的感觉,看着他一脸无赖神情,浑不把神秘莫测的吉祥天当成一种威胁,不免暗自揣测着他到底有何倚持。她哪里知道,易天行根本没有这种道门相争的概念,生死厮杀,似乎离他的世界还远的狠。自然说话有些牛二的横劲。

    前些天里,她暗中查探着易天行的守藏,发现这个学生也只是如一般子弟那样浑噩度日,若不是清楚他体内有极丰沛的火元,又知道这学生进出上三天视为畏途的归元寺数次,她还真不敢相信,易天行也是修行中人。

    易天行见她不说话,略觉古怪。

    秦梓思忖了会儿,发现和这学生还是要直接一些,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肯给,那就算我抢好了。”

    在归元寺潜修数日后,易天行的修为大增,斌苦大师也曾经说过,上三天门内除了些有数的高手,没有谁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因此当他听见这句话后,也只觉着这女生坦白的倒有些可爱,真没想过就凭这样一个水灵的小姑娘能从自己这变态手上抢到东西,于是呵呵笑了一声,系上鞋带,便欲离去。

    正走了一步。

    便感觉身周环境有些异象发生。

    七眼桥下终年不绝的浪花拍石声,便在一霎间消失不闻,而河畔随风摆动的柳枝也在同一时刻安静了下来。

    他愕然回首,却依然只看见秦梓美丽的侧面和那几络秀发。

    “我设了一个小结界,大约能支撑半个小时。”

    秦梓淡淡说道,身周的气息却渐渐厚重起来。

    易天行皱眉,这才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境界颇高,竟隐隐让自己有些害怕的感觉。

    他在肚子里强给自己打气,假意呵呵一笑道:“我可是天赋异禀,不想欺负你这小姑娘。听说吉祥天的小公子乃是修行门中的天才,不如改天我和他喝茶聊聊。”

    秦梓听到他的这句话,微微一笑,方才在河边撷取的那株兰草轻轻淼淼地从自己掌心落了下来。

    兰草在空中轻轻飘荡的时候,她右手掌在胸前一展,道道指影仿佛兰香溢室,渐渐挥发开来。

    而那株兰草也在下坠的过程中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秦梓的掌心中多了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烟氲。

    易天行虽然认不得这是吉祥天从道家借来的先天密法,灵弦三法中的“真兰弦”,但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他的动作太快了。心里这个念头方现,一双铁脚已经在河畔地上一蹬,蓬地一声巨响,河畔地上的大石被他一脚踏碎。而他也借着这股巨力,整个人被震到半空之中,斜斜往前方掠去。

    他先前听这女子说有结界,便以为是归元寺中那种青色伏魔金刚圈,把自己的两个手臂挡在脸前,便像炮弹一样往前冲去,只盼能将这结界一冲破开。

    不料他的身子在空中滑行良久,却是空荡荡地一无所触。

    他整个人被自己一脚之力反震飞了足足了三四秒钟,按照他的速度,至少也得跑到了几百米外……可还是什么都没撞到!

    体内火元微乱,他整个人已实实在在地摔了下来。

    又是一声闷响。

    易天行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先前坐的椅子已经被自己的贵臀压的破烂不堪。

    原来,自己竟是在远地玩了个高空跳!

    “这是什么结界?”易天行脸色凝重起来,对秦梓冷冷说道。

    秦梓默然不语,右手平摊在胸前,左手挽了个极美的光圈,只见结界内仿若冻结一般的柳树柔枝在这一霎间活动起来,向易天行身上扑去。

    易天行肌体比寻常人要灵敏数十倍,哪里这么容易便被这些柳条缠住,只见他像道闪电一般在密密麻麻的柳条内闪躲着,动作好不迅疾随意。

    秦梓一皱眉,手掌放在身前平放,掌心那道淡淡的烟晕浮了起来。

    “缚!”

    随着她这声清叱,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身周的空气变的粘滞起来,自己的速度大受限制,略一窒神,便被那些柳条密密匝匝捆了个结实。

    秦梓见他略一挣扎便无法动弹,于是轻移莲步向他*近,说道:“吉祥天也不愿与阁下为敌,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这件天袈裟一用,还请见谅。”

    易天行忽然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脸上还是鬼鬼的笑容:“我还蛮经常被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捆绑系的潜质。”

    说完这句色情话,秦梓离他也只有两步之遥。

    他双臂一挣,自己身上的柳枝寸寸短裂,而他整个人也已向秦梓扑了过去,手臂如电闪出,扣在了秦梓的颈上。

    “归元寺的铁莲都绑不住我,何况这些虚柳。”易天行一面向美女自吹着,一面小心盯着她掌心的那道烟晕。他总觉着那里面蕴藏着很可怕的力量,自是不敢大意。

    “修行之人,怎么能有你这种体质?”秦梓一惊后反自微微一笑:“既然你看得出来是虚柳,那你只是破了实体,又哪里破得了虚质?”

    易天行的手指按在她的颈上,火元将吐未吐,只是觉得触手处一片粉嫩,倒有些分神。听见她这样一句话,心中警惕方起,却看见秦梓微微一笑,将她的右掌合上。

    这一合,便等于五根手指在那道说不明白是什么颜色的烟晕上轻轻一拢。

    轻轻一拢。

    易天行身上骤感压力倍增,明明自己身上一根柳条都没有,此时却感觉有无数道坚韧无比的柳条正在捆着自己,还在不停收缩。

    他闷哼一声,身上肌肉紧绷,勉勉抗住这种怪异的虚无力量。

    再一侧头,却见秦梓已经离了自己的掌口所扼,站在数步之外俏生生地看着自己。

    “不用挣扎了。”秦梓淡淡说道。

    易天行闷哼一声,体内真元疾运。他不信这个邪,肉眼都看不见的东西能捆住自己?可是秦梓用的道家秘法“真兰弦”确实厉害,道道虚影,无所不在的捆着他,他一发力,便发现自己从头顶到小脚趾头,全部在与一种奇异的力量对抗,似乎身遭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与这道极细小的力量进行着较量。

    而这种极细微的对抗,实在是他这个粗糙的修行初哥难以掌握。

    细微处无法掌握,积沙成塔,整个大方面上的力量对比也显得凌乱。

    而法术的对抗,最在乎的便是秩序。

    易天行无法掌握自己力量的秩序,此时空有千钧金刚龙象力,却也只能狼狈地东突西扭,空使着力。他每一撞,便似乎有无数力量。奈何这些力量似乎全数击打在泥沼之中,滑腻里更隐藏着极玄妙的细微用力,让他始终难以脱此束缚。

    易天行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老老实实地站在秦梓构造出来的结界里。

    “这是什么道理?”在这种局面下,他也不肯放过求教的机会。

    秦梓淡淡道:“你空有一身蛮力和无尽火元,却不知如何使用。你在归元寺悟道三日,也只学了些内修的法门,这外在的控制却是连修士中的小孩子也不如。像你这样漫无章法地用着自己的真元,就像是一处被点着的油田,熊熊燃烧,看着势盛,却毫无用处。真正的高手,当然会懂得把这些油用在该用的地方,把它的每一次燃烧,都变成一种力量。”

    说完这句话,她将右掌五指略微松了松,易天行也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稍松了一点,但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对她的蔑视有些不服,但发现情势如此,道理似乎也是如此,由不得自己不服。

    好在自己不怕挨揍。

    易天行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嘴上调笑道:“原来修行就是烧油,难怪藏上信徒们都习惯了献喇嘛酥油。”

    秦梓慢慢走上前来,轻声说道:“贫嘴是一种不好的习气。”

    她右掌像托莲一般轻轻隔空托着那道烟晕,然后左手轻轻一弹指。

    一弹指,空气中一阵微动,结界中嗤嗤之声大作。

    易天行眉头一皱,被无形真气捆成醉虾一样的身体,在他极恐怖的力量作用下,终于弹了起来,腰腹部骤然用力,整个人从地上弹至半空,险险躲过几片呼啸而来的风刃。

    可还是有两枚没有躲过,划破了他的衣裳,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痕。

    易天行感觉着自己肩头传来的阵阵辣痛,好生吃惊,心想这女子一弹指召出的风刃竟有接近子弹的威力,再想到她唤出结界的手段,临空控力的法门,不由好生骇然,心想这丫头在吉祥天里到底是何角色?居然会厉害成这种样子,自己在她手上竟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秦梓见他居然还能动,不由神情微愕,见到风刃划到他的身体上,不由向前挪了一步,似乎颇为关心他的生死。直到最后看见他像只醉虾一样的在地上扭着,又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我无恶意,你若不躲,这几片风刃也只会割破你的衣裳罢了。”

    易天行心里好生骇异,直到此时他才承认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伤害到自己。想透了这点,他才不禁感叹世上之大,无奇不有,眼前这个看着怯弱无比的小女生,竟是真元比斌苦还要雄厚的修道中人。

    他心中凛然,脸上却还是挂着无害且无辜的笑容。

    “你长这么漂亮,用得着使这种方法耍流氓吗?我教你几个好招数,只要你肯使出来,不用你来脱我衣服,我自己会心苦情愿变身为色狼的……”

    秦梓微恼,右手五指一拢,掌心烟晕被青葱样的细长手指捏成扁状。

    易天行感觉身体四周空气骤然一紧,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戛然而止。他只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感觉着巨大的压力,自己的衣服也被压成了烟盒上的锡箔纸一般,皱皱着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可不想一直就这样束手就缚,在心里寻着解决的办法,不停默祷经文。此时体内真元像漩涡一般急速运行着,奈何体内真气再足,体肤所触之处皆是压力,每一丝肌肉都在微微发颤,自己根本无法将力量使出来,就像是在深海底拼命挣扎一般。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他在自己的识海里闷哼一句,坐禅三味经当中一直未能全盘体会的思惟法门,终于在这种狼狈的境地下向他敞开了一道门缝。随着经文的轻颂,易天行放松了对自己体内真元的控制,反让真元随着外部的压力缓缓流转着,遁自然之道,依佛心无障,真元渐渐归于控制之中,凌乱之象稍顿。

    趁着这机会,他运起法门,体内火元一涨,闷哼一声,指尖微抬,三粒极高温的朱火便串成连珠向秦梓所站之处袭去。

    秦梓果然有大神通,只见她左手在自己身前由上至下轻轻一拂,一道光滑如镜的冰面,便毫无先兆地横生在自己面前。

    嗤嗤数响,冰面尽数融去,而易天行唤出的三枚朱火也消失无踪。

    但就是这一霎那,易天行觉着外部那股无孔不入的压力,竟稍稍缓和了一些。先前一阵巨压,随着他身周的空气缓缓压至,他身上还好,只是耳膜被震的有些发痛,嗡嗡响着。

    此时压力渐小,神识复又清明,一抬头却看见那个厉害无比的小女生,竟是双颊生起淡淡红晕,侧过了身去。

    易天行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看见因为空气中的压力,自己的衣服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将那不雅的某处轮廓显现的十分清楚。

    他抬起头来对着侧过脸去的秦梓傻呵呵一笑。

    这一笑,却把自己刚悟得的一丝道理全数抛光,也把这难得的战机可惜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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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焚柳煮衣

    秦梓余光中看见他傻笑,却误从这笑声里听出几丝淫亵味道来,寒着脸一摆左手,指尖真气缭荡,随着嗤嗤破空之声,风刃又至。

    易天行慌了神,虽然这些风刃似乎还不能破开自己坚逾精石的肌肤,但那种火辣辣的痛也不是好受的,破口骂道:“是你耍流氓,关我屁事!”

    这时候风刃已经挟着破空之声,来到了他的面前。

    易天行这次学了个乖,整个人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学着老僧入定。只是他虽然模样摆了出来,一颗不动佛心却没练到家,耳中听着凄厉风声,身上觉着渐渐冰凉,似乎有几片风刃正从自己自己的鼻尖掠了过去。

    他先前骂秦梓耍流氓,不料还真是一语成谶。

    破空而至的风刃擦着他的肌肤来回割着,将他身上的衣服划成一条条的布屑,随着布屑缓缓落在地上。易天行的身上便只剩了条小内裤,全身赤裸。

    “才女耍流氓啊!”

    易天行也不管这结界有没有隔音的作用,不顾情态破口大骂道。

    秦梓脸色一黑,却没有接话,反而用眼光将他身体从上至下好好扫视了一番,只是看着易天行匀称的身材,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过了会儿,秦梓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不由微微一凝神,半晌后道:“天袈裟呢?”

    “这种情况下说话?”易天行脸皮厚,光着身子看着她,脸上满是促狭笑容。

    秦梓一窘,一挥左手,结界内的柳枝便轻轻扬扬地飘了过来,盖在了易天行身上。

    易天行没有再出手,虽然这时候他已经能够唤出自己体内真火,但他总觉得对方此次前来,肯定有所准备,自己的火元不见得会起作用,更何况在他的神识里,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女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天袈裟不在我身上。”他煞有介事说道:“那日归元寺借我天袈裟帮我退烧,后来烧退后天袈裟便不见了,估计是寺中老和尚使神通唤了回去。”

    秦梓虽然有些不信,但眼看着易天行近乎赤裸的身体,确实想不出别的可能。

    易天行见她沉吟,笑咪咪道:“秦梓,你在吉祥天里是什么身份?好厉害,我在你面前什么办法都没有。”忽然长叹一声,面上戚容渐现:“我自小独自修行,原以为天下之大,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没料到遇见的第一个上三天中人,就比我厉害这么多。”

    秦梓转过身来,看着他滑稽模样,微皱了皱眉:“真是感应不到你身上有天袈裟。”眉宇间露出一丝失望和黯然。

    易天行此时被柳条缠着了一个绿柱子,他用勉强能动的食指抠抠柳条上的突起,皱皱眉:“你是吉祥天中何人,为什么要对付我?”

    秦梓轻轻从唇际吐出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要天袈裟做什么?”

    秦梓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易天行闭目想了会儿:“以你的修为,天袈裟对你没什么帮助。”

    秦梓静静望着他道:“你先前似乎有些自卑心绪,其实不妨让你知道。修行门中,像你这样的初学者,便能到如此境界,进速之快,算是世上罕见。”

    易天行眉角一挑道:“还是不如你。”

    秦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既然天袈裟不在你身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今我是菜板上奄奄一息的鱼,随您怎么剔骨。”易天行话里有一丝火气,“问吧。”

    “你怎么进得了归元寺后园?”

    易天行道:“走进去的。”

    秦梓面上微有怒色:“不要说笑。”说完这句话,她出奇地沉默下来,负手于后,静观苍天,悠然叹道:“那处后园里有什么,在修行界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事情。”

    她想了会儿后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小记挂此事,推断出里面应该住着一位有大神通之人。只是不论是我上三天,还是高原藏密,这些年来都有试探,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潜进。你为何能进?这个原因我总要弄清楚。”

    易天行凝神听着,心里也涌起很大的疑问。他后来也常觉着自己归元寺之行似乎有些过于顺利,此时听这位吉祥天的秦梓姑娘说,才知道那处后园竟是一个秘地,可为何自己当日如闲庭信步般便走了进去?为何自己后来进出,也没觉着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忽然想到在归元寺斌苦大师和自己说的一句话。

    “老祖宗对你青眼有加……”

    他猛一惊神,纵然此时全身赤裸,却也流下两滴汗来。老祖宗对自己青眼有加,所以自己可以轻轻松松进了归元寺后园,可以从斌苦那里学到修佛法门,可以得到了归元寺的宝贝天袈裟给小红鸟灭火……好大的人情!

    易天行不是傻瓜,他想到此处,便有些暗惊,试看自己也没什么能让那个强到变态的老祖宗瞧得顺眼的,他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

    而这原因,却是现在的自己无法参详透彻。

    ………………………………………………………………………………

    秦梓一直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易天行思忖良久后,才说道:“你信缘份吗?”

    秦梓一愣,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信。”易天行笑了笑,“缘份这东西,当我觉得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没道理时,我便把它归结为缘份。归元寺里的遭遇,我也当是一种缘份。”

    秦梓又摇了摇头。

    易天行忽然微笑道:“你不会打算把我捆在身边一辈子吧?”

    他一句调侃,秦梓却若无所闻,自问道:“归元寺的后园里究竟有什么?”

    易天行虽然有些怀疑归元寺的用心,但相较之下,对于面前这个厉害的恐怖小女生更是没有半分信任,想了会儿后脸上堆起诚恳面容:“我确实不知道,一个愣小子哪里可能遇见什么奇遇,或许是运气好吧。”

    秦梓面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

    易天行此时却忽然啊啊大叫起来。

    秦梓侧脸去看,却见他身周的柳条不知为何竟燃了起来,略一皱眉,心想难道这小子对于体内火元仍然不知如何控制?

    就在哇哇大叫声中,易天行暗自叫体内火元缓缓逼出,将自己身上的柳条烧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体内那些无数股虚劲仍然挥之不去,但火元缭体,却让他感觉舒服了些。

    柳条烧光了,他身上还有什么?

    小内裤是布做的,更是早就烧成了他脚下的一团灰烬。

    于是他此时像一只剥的干干净净的光猪一样,站在清雅淡丽的才女秦梓面前。

    秦梓微啐一口,面上略有羞意,侧过脸去喝斥道:“成何体统。”

    秦梓心神微乱,右掌中的神奇烟晕也自摇晃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身上的无名束缚略有放松,在她身后邪邪一笑。

    “干脆都烧干净,让你查天袈裟也查的清楚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默运着坐禅三味经,随着体内的真元疾运,终于勉力向前移了一步。先前被困在结界中时,曾听见秦梓无意说过一句:这结界约摸能支持半小时,而先前他暗算半小时差不多到了,于是使出了自己的小伎俩。

    易天行等的就是这机会,不待秦梓反应过来,脚跟部的肌肉勉力一弹,整个人便向秦梓扑了过去。

    秦梓忽觉掌心真兰弦一震,知道身后有异动,强行转身,却看见全身赤裸的易天行向自己扑了过来。

    以她的修为,在这个世上遇见任何一个高手,也不至于慌乱成这种模样。若易天行此时是全身火元尽出,化为焚天神通扑过来,秦梓自信也有办法应付——但她毕竟是个青稚未褪的姑娘家,骤一见一个赤条条的大男人向自己飞扑而来,哪有不心慌的道理——她下意识里捏了个神诀,移地三尺之外。

    便是这一慌神,强加在易天行身上的道家秘法真兰弦却因此出现了一道精神面上的缺口。

    易天行半仆于前,左膝跪地,感觉身遭束缚渐渐焕散,暗喜之下,一声方便门法咒颂出:“破大自在!”

    体内金红火元被他急速逼出,从自己的左手在指尖到右手中指尖,绕过后背,一道极鲜艳的火鸟喷薄而出,冲天直上,狠狠打在因时间渐久而显出真形的结界上。

    易天行扑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结界内一阵天摇地动。

    易天行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燃着熊熊朱焰,挟着令人退避三分的高温,趁着结界淡薄的一霎间冲了过去。结界消退后,显出一直在不远方的七眼桥来,他哪敢停留,浑身燃着火一头跳进了湍急的府北河里。

    “轰”地一声响,浪花四溅。

    ………………………………………………………………………………

    结界一破,二人先前站着的地方回复寻常景色。河上微风渐起,柳枝又开始在风中轻轻摆动,清香中一片适意宁然,只有岸畔一只碎成木片的椅子和一些破烂的布屑证明方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斗。

    一个全身黑衣的阴煞小个子跪在秦梓的身后。

    “主公,为何留这小子一命?”

    秦梓今日控制真兰弦太久,真元耗损过大,最后又以神念与易天行的九天玄火硬拼了一道,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却显得这张美丽面庞更加怯弱可人。她没有解释那个小个子的问题,只是看着水波滚滚的河面,有些出神。

第五十四章 温柔小火(上)

    府北河过了七眼桥绕过观河亭,势头便缓了下来,渐渐郁成一片汪汪的静流之地。水面虽然谈不上广袤无垠,但平静无风亦无波的镜面样子,仍然是似极了江南明秀湖泊。水面明净无瑕,映着天上的丝丝云彩,泛着淡淡日光……日头渐渐下去了,夕阳照着水面,几片雨云从远处飘了过来,却露出了另一角青天早月。

    易天行安静地躲在水底泥沙上,借着水流的温柔挤压安抚自己紊乱难平的心绪。他并不知道今天面对的这名青稚女子便是吉祥天里神秘的小公子,更不知道若他从秦梓手上逃脱的消息传到修行门中,会让一干修士对他的评价飚升到什么地步。他只是觉得有些颓然,觉得自己在归元寺里辛苦修道,怎么最后却落了个惨于黄毛小丫头之手的下场。

    身边的河水有些冰凉,易天行封住自己口鼻,用自己以前在县城学会的本事,用自己的周身皮肤吸纳着水中的空气,凉气渐沁,他暗自将坐味三禅经运行了几遍,化解先前的伤势,然后勉力在河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淤泥中,极困难地抵抗着扑面而来的水波。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虽然感觉中,那个叫秦梓的女子对于自己并没有动杀念。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易天行便苦笑起来。

    “说不定再被她抓到,会被当成妖怪捉到山上去给那个狗屎吉祥天看门,就算她良心好给我求情,可她这样一个下层修士,在门里面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吧。”易天行想到这点,便决定还是要先暂时躲起来,至少看看风声再说。

    他在水底抬头向上望去,发现天光渐渐暗了,这才知道时间已晚,估计岸上的人极难发现水底下的踪迹,便决定开始自己的逃亡。

    河底黑黑的,纵使易天行火眼金睛,却也看不出太远。他只好顺着水势的方向,模糊判断着河的走势,然后学一本武侠小说里的高人,从河底泥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搬了块大石头给自己稳定重心,便一步一步踩着烂泥,迎着清水,沉在河底向前行去……

    ………………………………………………………………………………………………………

    易天行从小便有着高人一等的自视,虽然那时候是自视为妖,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整的这么惨,所以当他在县城受气后,可以变身为嚣张的少年,当他面对着黑道龙头古老太爷时,也可以谈笑自若。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建立在他对自己近乎变态的自信上。而今日,一个叫秦梓的小女生却把他的这种自信击成了粉碎。于是他抱着块大石头在河底丧魂落魄地走着,也不辩方向,不论时间,只是不知惊了河底多少年没有被打扰过的虾兵蟹将。

    直到河面上一点光线都没有了,低头抱石穿水而行的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回复了平常。然后默念心经自察,却有些愕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伤势似乎好了许多,先前被秦梓结界震的一片默淡的火元此时也渐渐活泛起来,在自己的身体中欢呼雀跃着,想要弥补自己胸腹间的一大片墨色。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一道暗浪打了过来,正击在他的面门之上,这才把他打醒了。

    这,不正是和秦梓那种奇怪的道门秘法相近的环境吗?

    面对挫折,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应对方法。有的人可能会放弃。有的人可能会愤发图强,然后报仇雪恨。

    而易天行不是这两种人当中的任何一种。

    他只是有些不服气,然后有些害怕,于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是为了去报仇,是为了下一次不再有让自己有吃亏的机会。

    他是一个修道者,但首先是一个世俗主义者,小半个犬儒主义者。

    既然此时灵机一动,摸到了修行关卡的边缘,他当然不肯放过修行良机。于是他也不上岸,干脆把石头扔到身边,震起一片泥水,然后盘膝坐在这块石头上,双手搁在膝上,双目微闭,舌抵下颚,宁神静气,拇指与中指似触非触反向而结,结着莲花童子手印,便随着轻轻荡着的水波在河底潜修起来。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在岸上被困于秦梓青兰弦秘境时,他识海里曾响起这句坐禅三味经当中的思惟法门,而当时因极搞笑的原因,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他静静坐在黑暗不见光线的河底,感受着面上的水流,感受着身周无处不在,极细微的压力,感受着这股与秦梓道家秘法虽威力大不相同,境界却极为神似的环境,心神宁明一片,诸般法门如流水一般从自己识海里缓缓淌过,一直未曾参透的思惟法门,不停地反复祝祷着。

    体内的朱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欢喜,开始温柔适意地缓缓流淌起来,渐渐包围住了他体内的那片墨色。

    “身心荡然,得无挂碍,是诸大众,各各自知,心遍十方,见十方空,如观手中,所持叶物”

    易天行于河底口不能诵,心却能明。

    楞严经缓缓自心头飘过。

    身内的朱火渐渐地转换着形状,不再用急火攻林的态势穿行体内,而是徐如清风般感染着它所接触到的每一处。

    如同易天行在高阳县城小黑屋旁的小塘悟道一样。此时他的身体也渐渐散发着金红色的火苗,火苗如同蛇信般从他裸露的皮肤上忽吐忽收,迅疾灵运无比,不时燎得他身周河水一阵沸腾。

    但如今他体内的天火似乎有了自我的灵性,光芒不再一味霸道,反自有些内敛的上乘感觉,离他体外数寸,便悠然退回。

    于是在黑黑河底的少年,身周虽然燃烧着奇异的火焰,这仿佛心通天地的火苗却没有照亮整片河道,倒是引来了一大群好奇的鱼儿,在他的身边轻轻游动着,有几条胆大的鱼,更是游的离他只有数尺远,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身上不时窜出来的寸许高火苗,似乎正在想着,这么诡异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PS:要出书了,所以更新速度必须降下来,以后每周只能更新两章,大概四千字左右吧,望见谅。

第五十五章 温柔小火(下)

    河面上覆盖着一些水生植物,有些叶面宽大,有些如丝如缕,茫茫一片铺在水面上,在这黑暗的夜里将河面变成了奇异的草地。四周的环境有些神秘味道,偶尔能听见几声秋蛙残鸣和夜枭森叫。

    河畔有些灌木生的颇为茂盛,肥重的叶子压弯了枝条,探进了静默的水里。

    易天行缓缓地从水面层层浮萍中探出头来,吹掉自己嘴唇边的叶屑,他用手拔开头顶的灌木叶,静悄悄地爬上岸。

    他把身子压的极低,因为灵识之中总感应到不远处一股阴煞无比的气息正在寻找着自己。不知为何,他坚信那个叫秦梓的女子不会想置自己于死地,却从这股气息中感受到一丝厉杀之意。而他此时虽然于佛法有所触通,体内伤势却依然未能痊愈,自然不敢去撩动这个未知的敌人。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爬上岸,在全无人烟的河畔护堤林里疾奔,沿着和那道阴煞气息相反的方向。

    不知跑出了多久,他终于除了天上繁星外,看到了其它的光源。

    悄悄掩近过去,才发现是一家农舍。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身处何方,但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不由皱了皱眉,脚尖轻轻一使力,整个人便轻飘飘地跃进了农舍之内。

    农舍多有养狗,易天行自然也防着畜生,刚一落地,便感到身后有条猛犬低声咆哮着向自己冲了过来。

    他指尖迅疾伸出,奇快无比却又奇准无比地轻轻点在那条狗的鼻子上。指尖一道火星突迸,那条狗哀呜一声,凄惨退了回去,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易天行,却是再也不敢叫了,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会喷火小贼的畏惧。

    易天行甩甩手,想甩掉指尖摸到狗鼻子后湿乎乎的感觉。走进院内,十分惊喜地发现院内大竹竿上居然真的有几件衣服。

    他随手摸了下来,胡乱套到自己身上,便又翻身出院,向远远夜空下灯光更盛处走去。

    走到灯光盛处,才发现是一个小镇。

    他看着自己身上发灰的中山装不由笑了起来,找了个店铺,好言好语相求,才得老板施舍打了个电话。

    他电话打给了袁野。

    “在忙吗?”

    “没,三少爷,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袁野的声音有些诧异。

    易天行想了想,斟酌道:“我出了点儿事情,你过来接我一下。”

    袁野听见他出了事,浑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人怎么样?”

    “没事。”易天行道:“活蹦乱跳。只是我最近这几天不大方便再回学校,想问下你有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躲一下。”

    袁野以往和易天行见面,总能看见少年面上散漫无状的神情,此时听他淡淡说着没事,心中却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于是也不再含糊,直接问道:“您在哪儿?”

    易天行问了下店老板,才知道自己在河底一通乱走,竟走到了省城东郊,一处叫做龙泉驿的镇子。

    “龙泉驿?那就好,我马上过来,辛苦少爷等会儿。”袁野应道。

    易天行忽然说道:“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看见了。”

    “是。”

    过了约四十分钟,袁野开着辆国产汽车进了小镇,易天行远远看着他摇了摇头,于是他装作过路,也不停留,便把车子开出了镇。

    易天行向那位店铺老板千恩万谢,只差要把自己偷来的旧中山装抵了电话钱,才慢悠悠地沿着镇上的阴影向镇外走去。

    在镇外的树林里。

    易天行微笑看着车边的袁野道:“这么晚了把你拖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袁野把他上下打量一道,小心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这么小心。”

    易天行皱眉,心想上三天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讲与他听也没必要,要让他相信又得费一番口舌,于是淡淡道:“事情有些棘手,不过一时也讲不清楚,总之今天下午我被人整治了一道,现在感觉有人想要杀我。”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袁野一脸忠厚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平日隐藏于下的凶戾之气,“少爷把人名交给我,我让他活不过今晚。”

    易天行唬了一跳,笑道:“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拍拍他肩头微笑道:“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袁野皱皱眉道:“这省城道上,少爷,您可不能自减了威风。若说我们古家在省城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情,除了政府还是只有政府,到底是谁?”

    易天行心想,难道我能告诉你是半神仙要捉我?他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日后我若处理妥了,自然会告诉你。我今日要你来,主要是我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想,所以学校暂时有些不方便回去,所以想你带我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袁野见他不说,自然也不好追问,恭谨道:“既然不能回学校,那少爷干脆回公司吧。”

    易天行苦笑,心想回公司难道让一干黑社会成为修行界的炮灰,连连摆手。

    袁野又想了会儿,道:“有了,少爷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易天行忽然感觉那道阴煞气息又离这间小镇近了些,不由微微皱眉,体内心经直催,隐隐捕捉着对方的神识……

    “省城西边有地方吗?”他忽然问道。

    袁野憨笑道:“就是在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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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快乐,今儿偷偷发三章

第五十六章 石钓鱼

    二人上了汽车,便往省城方向开去。一路上易天行坐在副驾驶座上面色凝重,他左手结着手印,右手抚胸,暗自探看着那道阴煞气息的方向,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境界比自己也只低上一些,想到一探子游骑便有如此功力,若被吉祥天的人围住了,只怕还真只有束手就缚一道途径。

    好在随着汽车的渐行渐远,那道阴煞气息也渐渐弱了下来,直至淡然不可捉摸,终于消逝在汽车身后某处。

    易天行心神一松,叹了口气,侧面看着袁野一脸镇定的神情,忽然想道:“自己把这些凡人带进修行人间的争斗中来,会不会出问题?”

    不多时,汽车便上了二环路,易天行远远望着省城在夜里的万家,轻轻叹道:“这当学生没当多久,便要跑路,我可不愿意。”

    他是个很执着的人,即便面对着神秘的吉祥天,仍然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此时看着万家,一派生活气息,暗自下着决心,总要摆脱这种在他看来很无谓的争斗。

    袁野一点油门,汽车在空旷无车的夜间二环路上疾驶起来,他从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烟,给易天行打了根,然后自己点着,对着挡风玻璃喷出一口浓烟后,问道:“少爷,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等事情结束了,我们杀回省城来。”

    易天行第一次抽烟,汽车内的电子点烟器总使不好,看着袁野没注意,假意把烟头凑到点烟器上,却悄悄凑到了自己握着点烟器的食指上,嗤嗤燃烧声起,他笑咪咪地拔了一口烟,学着平日里同学的模样往外吐着烟圈应道:“杀回省城可不干,到时候弄清楚对方怎么想的后,我偷偷溜回来的好。”

    袁野听他这么说,脸上浮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神情,许久后情真意切道:“少爷,就像我那天说的一样,您可真要奋发图强了。”

    易天行卟地一声把嘴里的烟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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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野给易天行选的藏身之所果然很妥当,是省城西边山里的一处鱼塘,汽车拐了无数个弯,硌了无数块石头才开了鱼塘边的农舍,里面的人听着汽车声音都出来看着。

    农舍里住的是一对老年夫妇。

    “袁大哥,你怎么来了?”老年夫妇看见袁野开车,有些惊讶。

    袁野把手向正慢慢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易天行:“许大伯许大妈,这是我们……”易天行向他使了个眼色,“……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易,以后专门负责公司里农贸一块,我今天带他来考察一下。”

    那对姓许的老年夫妇赶紧把他们领进屋去。

    易天行坐在屋内,看着四周朴实的农家格局,满心欢喜道:“袁叔,你经常来这鱼塘钓鱼?”

    “我哪受得了钓鱼的无聊,是老太爷当年喜欢。”袁野应道:“少爷,这鱼塘是公司的产业,原本是我暗中买下,准备老太爷养老时候用的。不料老太爷最后还是只肯回高阳县城。”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想这人对古老狐狸还真是忠心不二。

    袁野看见他一身乡下人打扮,皱皱眉,想到自己车上还有前几天打猎时候的衣服,赶紧出去从车上拿来给易天行换上。

    易天行倒没觉着自己这一身有什么不舒服,只要干净就好,毕竟他也是拾破烂的出身,但看他殷勤,自然也不好拂他的意,一面换着衣服一面说道:“这鱼塘养的什么鱼?”

    “淡水鲨。”袁野回道:“养着只是为给老太爷解乏得趣,所以也没和省城的馆子签什么固定合同,总之每个月公里派一笔帐给许伯许妈,付了饲料和人工就好,塘里满了要分塘的时候,才会自己派车给城里运一车去,每年公司农贸这块赖着这鱼塘不少。”

    “噢,这鱼卖的怎么样?”易天行想不到黑社会还真的办公司。

    “淡水鲨鱼肥少刺,城里的大酒店都很喜欢,每年可以入帐十几万万吧。”袁野见他神情,以为他担心和省城有经济来往,会人多嘴杂,赶紧道:“少爷放心,知道这个鱼塘的人很少。”

    “我不是不放心。”易天行笑道:“只是想着估计要在这里躲几天,总要找些解闷的事情才成,既然有现成的鱼塘,当然不能放过锤炼钓技的机会。”

    袁野笑道:“少爷既然想玩这个,那我这几天陪你好好玩玩。”

    易天行想了会儿道:“公司里这么多事情,你还是回去吧。何况你老不在公司,若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免又会多了个心眼。”顿了顿又道:“何况我那些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万一从你的去向察到这里,倒还不好。”

    袁野脸色凝重道:“少爷一直不肯说对头是谁,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刚才你说自己受了点小伤,又不准我请大夫,如果那个对头找上门来怎么办?”他拍拍自己腰间,豪气笑道:“不说别的,当年随老太爷江湖厮杀,这把勃朗宁可是用惯了的,虽然好几年没有动过了,不过旁人若想害您的性命,总得过我这关才是。”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道:“不须太过小心,其实我想我那对头也不见得是要我性命,只是目前我还摸不准对方是如何想的,所以才要暂借此地稍避。”

    袁野道:“那要不要我喊些人去察看一下?”

    易天行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让这些世俗凡人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笑着拒绝了,又道:“若对方真杀了过来,我一个人自保恐怕还方便些,你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他看着袁野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赶紧笑着道:“老太爷没说过吗?我也是练过的。”

    袁野心想,你一富家少爷,哪里能有什么真功夫。他是一个真性情人,嘴上不说,脸上却不免露出了轻视的神情。

    易天行心中暗笑,领着他走出门外,对着黑黑的鱼塘,侧身对袁野说道:“看得见里面的鱼吗?”

    袁野摇摇头。

    易天行从脚边拾起一粒石子,便运起力气往水里掷去。石子挟着劲气破水而入,嗤的一声,一条又大又肥的淡水鲨喷着血花,从水底一跃而起,拼命地挣扎着。

    他看着袁野瞠目结舌的表情,笑道:“请许伯捞上来,呆会儿我们吃了,你就回去。”临回屋前,他对着鱼塘里浮白的淡水鲨尸体默一合什道:“鱼兄弟,莫怪我手残,怪就怪这姓袁的家伙不信我,阿弥陀佛,早登极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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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清蒸淡水鲨,又把许妈做的鱼汤面扫了个一干二净,磨蹭了半天的袁野终于在易天行的命令下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易天行赞了几声许妈的手艺好,便趁着二人给自己准备床铺的空当,走出农舍,来到了鱼塘边的那片林子里。

    夜里风寒,塘上传来轻微的水腥气。

    易天行看了看天上繁星朗月,回头瞄了一眼身后密密的林子,举起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在寂廖的夜空里传的老远,空空袅袅久不停歇。

    “咕咕咕咕……”

    一片沉寂的山坳间响起了一阵清脆却有些难听的鸣叫。易天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远处飞来一个小黑点,小黑点随着夜风疾冲而下,渐行渐近,终于化为一阵清风扑入他的怀里。

    他抱着已经比以前大了不少的小红鸟苦笑道:“明天一定给你买两盘黄莺莺的磁带来听听。”

    小朱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没有见着他了,此时闻着他的体息,拼命地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拱蹭着,模样可爱极了。

    易天行用食指轻轻挠挠它翅膀下的软毛,轻声道:“这些天做的不错,保命要紧,上三天的那位姐姐太厉害了,你老爹我不是她的对手啊。”

    小朱雀抬起头来,黑幽幽的眼珠望着,骨溜溜一转从鸟喙里又吐出一串咕咕叫声。

    易天行轻笑道:“知道你能干,下午就做的不错,老爹有什么事情不要你帮手。”他想着下午被秦梓困在结界中不知如何是好时,如果小红鸟贸然扑下来救自己,只怕会被这些上三天的半神仙捉去。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后怕,看着红鸟的小眼珠,认真诚挚说道:“记住,如果以后老爹出了什么事,不要管我,你自己跑,要不跑到归元寺去。”

    小朱雀一直安静地在他怀里呆着,忽然听到归元寺三个字却挥着翅膀上了他的肩头,咕咕乱叫,模样显得十分着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应着小朱雀身上的天火之力,怀中滚烫一片,引得自己体内火元加速流转着,不一时,便觉浑身舒畅,竟似对伤势大有好处。

    易天行笑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般怕那位归元寺里的老祖宗,按说他给你安了个天袈裟化成的羽毛,对你我可是有大好处的。”他看小朱雀仍然急地在自己肩头乱踩,无奈笑道:“也罢也罢,不去归元寺。那日后若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得跑远一些……嗯……”他思琢道:“去竹海吧,就是往南边飞一段,以你现在的速度,大约也就是半小时,就会看到一大片的竹子,像海草一样恐怖密集生长着的地方,你以后就呆在那里面好了。”

    夜已渐深,明月高悬,这一人一雀就在喂养着淡水鲨的鱼塘边像唠家常一样唠着生离死别。

第五十七章 塘中鱼

    第二天易天行醒来后,洗漱妥当,正准备去山间放松一下,同时唤回小朱雀为自己疗伤,不料却颇为意外地看见小肖背着两个大包站在农舍的门口。

    “少爷。”小肖脸上显得十分高兴。他昨天半夜被袁野从床上揪起来,告诉了他此间的事情,让他前来照看易天行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袁头和少爷如此信任,便觉着自己前途无量,怎能不欣喜异常?

    易天行一拍额头,头痛道:“是不是袁叔让你来的?”

    “是啊。”小肖诧异道:“我还以为是您让袁叔传的话。”

    易天行看着他带的包裹,便知道袁野肯定给这小子下了死命令,于是哀叹一声,也不再多矫情,把他领进门交给了徐氏夫妇。进了屋,看着小肖从包裹里拿出诸如人参酒、羽绒服、之类的东西,易天行不由傻了眼,张大了嘴问道:“我们不是来旅游,更不是来度假的。”

    “有备无患。”小肖虽然不知道自家的三少爷躲在这乡下小鱼塘里做什么,但还是呵呵笑道:“乡下冷,人参酒补身子。”

    易天行从羽绒服里面摸出一把硬梆梆的东西出来,不由望着司机小肖同志哀叹道:“那这呢?你带着霰弹枪来轰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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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易天行在省城西边山下的小鱼塘住了下来。

    虽然没有采菊东篱下的真趣,却也可以闲时钓钓塘里游不动的肥鱼,闷时喝喝把人参泡成了木渣子的陈酒,晨起山中唤朱雀,暮归塘边问鱼熟,生活的倒也怡然自在。

    山间的风景颇好,虽然夜里有些死寂乏味,但天上繁星却比城里的任一个夜里都要明亮许多。易天行很喜欢在夜里唤来小红鸟,然后一人一雀坐在高高的树枝头,看着明月映照下的鱼塘里众鱼争食,激起水浪翻滚。偶有山风吹过,吹得他在枝头一阵轻晃,他看着天上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接接自己脸颊的月亮,神思一阵恍惚,心想那上面真的是荒漠一片吗?

    他偶尔会想到自己奇异的身世和这一年来光怪陆离的遭遇,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在左右着自己。自己虽说表面上伪作知天好命,但也有些不甘心随波逐流,总想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为什么。

    为什么古老太爷会让自己去帮他找那个声音?这或许还能说的过去,因为他可能真的只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修行者。那为什么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如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归元寺的后园?上三天的秦梓曾经说过,那处后园对于海内的修行门派是一个禁忌。

    如果说这禁忌便指的是后园那位神通可堪天地的老祖宗。那为什么老祖宗会对自己青眼有加,白白将归元寺镇寺之宝天袈裟送给自己的红鸟儿子?

    想到因为这件天袈裟引来了上三天的大麻烦,易天行便是烦苦上心头,不能自解,他摸着小朱雀额上的那撮银毛,真是恨不得生生揪下来才好。

    太多的为什么就像一道道丝缕,捆住了他的心念,让他愈发觉着重负难挡。这几日伤势也渐渐好了,他打算潜回省城,去向归元寺里的和尚们问个清楚。

    明月林间照,有鱼塘中游。

    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林梢上随着夜风一浮一沉,忽而大叫一声,似乎要将心中这几天来的郁闷随这一声吼排出身体,然后脚尖一踩,便向鱼塘里扑了过去。小朱雀不知道老爹忽然发了什么疯,咕咕叫着飞上了天空。

    水花四溅。

    易天行此时纯属穷极无聊,才会跳到鱼塘里玩。哪里料到这塘里养的却不是草鱼鲢鱼之类的可怜小家伙,却是淡水鲨。淡水鲨又名巴丁鱼,虽然野生的它们只以腐败动物尸体和植物碎屑为食,但毕竟顶着鲨名,总有几分凶悍野性,此时见着偌大一个哺乳动物从天上掉进自己家里,本性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对方当作食物,可能也是怕了这家伙来抢自己的烂鱼腐虾,便借着凶劲围了上来,绕着易天行的身子便是一顿猛咬胡撕。

    易天行被凉水一浸才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身边游动着无数条或青或白的大肥鱼,不由唬了一跳。待发现这些鱼拼命地在撕咬自己身体后,却是觉得好玩起来,他的金刚之身现在只怕连子弹也打不进去了,又怎么可能被鱼齿撕破?

    于是沙水鲨的拼命撕咬,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倒成了浑身上下无所不在的轻击,易天行宛如置身于土耳其浴室,正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被姬妾们绣拳粉腿轻轻捶着。

    池塘里翻滚不定,易天行逗着这些大肥鱼玩。他被咬了只怕有上千口,终于结束了这种另类的按摩,从塘边爬了起来,丢下那群咬了半天却没有一块肉落肚的可怜鱼儿在水里疲惫地游着。

    这样胡乱闹了一通,少年人终于将那些烦心事全数抛诸脑后,脸上回复了平日的慵懒无谓神态。

    被这里的吵闹声惊醒的小肖,赶到池边,却看见浑身湿淋淋的易天行正坐在塘边的石头上往外呸着水。

    “少爷,没事儿吧?”小肖满脸警惕。

    易天行盯着他手上拿着的那把猛火霰弹枪,苦笑道:“只要你不走火,估计就没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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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间生活虽然颇有野趣,过的久了却也容易让人厌烦。徐伯徐妈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只有个收音机摆在卧室里。易天行吃鱼肉也吃的有些厌了,小朱雀虽然可爱又有灵性,但毕竟不会说话,所以多了许多和司机小肖聊天的机会,就是这些聊天,却让他生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

    虽然易天行自己也觉得这主意来的有些没来由,而且自己为了脱身考虑问题有些自私,甚至有些王八蛋般的不负责任,但有时偶尔看到小肖的脾气禀性,又觉得似乎这才对路。

    “你这几天有没有和袁叔联系?”他随口问道。

    小肖沉着应道:“没有,袁叔交待了,少爷不想让人知道你躲在这里,所以他不主动联系我们,我不会给他打电话,免得泄露了少爷的行踪。”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说说你自己吧,跟着我呆在这么个无聊地方,会不会觉得闷?要不然你回城去看看。”

    小肖笑道:“少爷这是哪里话。虽然和少爷接触不多,但总觉得少爷身上肯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能跟在您身边受些薰陶总是好的。”

    易天行这人是孔雀性格,自恋不可避免,呵呵笑着问道:“哪有什么好奇妙的。”嘴上是在自谦,却是暗想,自己的气质果然蛮能吸引人的。

    小肖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鱼塘:“少爷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像第一次送你去归元寺,进去的时候穿的是平常衣裳,出来的时候却是满身僧袍。”他嘿嘿笑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且想来少爷也不会告诉我,不过还是觉得少爷蛮神的。”

    易天行哪里料到所谓奇妙便是这些事情,不由尴尬道:“那是……嗯,在归元寺里被僧人的大香烧着衣服,归元寺主持不好意思,所以赔了我一件……”忽然觉得自己这套说辞似乎太站不住脚,于是讷然住嘴。

    小肖嘻嘻笑道:“那前天晚上呢?少爷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淡水鲨的鱼塘里玩?”

    易天行无语,过了会儿拍拍小肖的肩膀道:“你心思果然挺细的,不过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以后你也别问了。”

    小肖面上闪过一丝畏惧之色,赶紧站起来道:“以后不敢了。”

    易天行笑骂着让他坐下:“只是你问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怕什么?”

    鱼塘边有些尴尬地安静下来。

    “以前有个不知名的诗人写道:或是在寂静的树林中缓步沉思,想着那些配称为聪明、善良的人和事……”易天行摸摸牙,觉得好酸,“我不是个聪明人。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少爷请讲。”小肖听他有话要问,脸上恭谨应道。

    “听说你在自学法学专科?”

    “是。”

    “果然挺有上进心的。”易天行笑笑,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想了会儿后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很不愿意插手古家在省城的生意,虽然老太爷一直有这个想法。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小肖哪里料到他一开头就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个题目,古老太爷为什么要让面前这个大学生少爷接手省城生意,又哪里是他这个黑道底层人物所能了解的,讷讷道:“这个小的真不敢瞎猜老太爷的心意,或许是他认为您有这个能力吧。”

    “那愿望呢?”易天行侧头望着他安静问道:“能力与愿望是一个人能不能做好一件事的两个必备条件,如果没有愿望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拒绝?”

    小肖皱了皱眉,看到鱼塘上面水波渐泛金光如鳞,心中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样的机遇正在等待着自己。他想了会儿后,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讲到愿望。更多的人都是被动地选择,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少爷一样,在这件事情面前仍然有选择接手或是不接的机会。”

    易天行有些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知道少爷是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混黑道的流氓。”小肖呵呵笑道:“其实袁老大暗底里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他是真心想扶您上位,您却总躲着他。”

    易天行亦是一笑道:“这不瞒你,我小时候看见过许多事情,对于混黑道没有什么好感,再说我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来选择要不要接手,而我的愿望肯定是不想接。”

    “那您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古老太爷?”小肖好奇问道。

    易天行摊开双手无奈道:“哪有答应,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小肖皱眉想了会儿,心想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三少爷看来果真有了不得的本事,不然怎能让古老太爷如此看重。半晌后他说道:“其实少爷,混黑道的人,就像先前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被动地选择罢了。在入行的初期,没有几个人有选择的机会,您若肯回公司做事,说不定还可以带着大家走正道。”

    易天行微笑着摇摇头:“这说服不了我。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自然也要由自己负责。而且洗白这种事情,在我们这种地方,难度太大。”

    他起身向着鱼塘那边走去,从徐伯手上接过药食料,便往鱼塘里撒去,淡黄色的食料被他的臂膀撒开,碎成一片半圆,平平整整地落在塘面上。

    徐伯笑道:“易先生使力使的好,像是喂了几十年鱼的老行家。”

    ……

    ……

    小肖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忙完了,递上毛巾。易天行接毛巾入手却是一愣,才想明白是给自己擦汗的,可是撒些饵料对于他的体质来说,实在连锻炼都算不上,更不可能出汗,便微笑着把毛巾递还回去:“从见你那天起,便发觉你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能不能介意给我讲讲你的过去。”

    城府二字,往往显得有些怪异的意味,尤其是这两字从顶头上司嘴里说出来时,更会带着不好的结果。

    小肖一惊,正欲分辩,易天行挥手止住,随意道:“你先前说混黑道的都有自己的原因,我想听听你的原因。”

    ……

    ……

    小肖踏足江湖的理由很简单,就如同社会上每一个忘了怎么走路的小子一样。读书读不好,因为读不好所以时间多,时间多所以可以到处去玩,去玩的地方多了,见的嚣张的人多了,自然容易受欺负。年轻人血性重,所谓平衡的反噬,他自然要愤而起来反欺负,反欺负又被狠欺负,所以要找*山,这样便入了学校的社团,这下便更没前途了,出校后便直接跟着以前的老大开始在江湖上混饭吃,一直到了如今。

    易天行皱眉忍着笑听他把这一大堆陈年烂芝麻事儿讲完,道:“这里面有哪一条原因是站的住脚的?”

    “没有。”小肖这时候回答的很利落。

    “所以。”易天行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老话,每个人要为自己走的路负责,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做这些事情。”他转过身去,走到岸上土台处,用脚和着桶里的药饵,平静说道:“老太爷可能是真赏识我,省城里古家的生意确实也需要有个人管着,袁叔年纪渐渐大了,而且他性情过于朴实,看样子总有一天也是会跟着老太爷回高阳县。”

    小肖垂手在他身后听着。

    “义者利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件事情没有足够的利益吸引我。”易天行平静望着他,“之所以我说这么多给你听,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明白。”

    “明白。”小肖低头恭敬道。

    “慢慢来。”易天行点点头,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我是一个学生,没有什么经验给你,不过我只知道一点,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追求的不外乎就是金钱罢了。所以你多动动脑子,看看怎样少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又能多挣些钱,这就是关键。”

    小肖愈发觉着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位少爷,半晌后试探道:“可是一味赚钱,江湖上乱起来怎么办?”

    “江湖?什么是江湖?”易天行低声说道:“没钱赚,就没江湖,你看书上那些江湖人争的还不就是钞票,只要你赚了足够的钱,你就有足够的江湖攥在手心里。”

    “难道要洗心革面不问江湖事?”小肖目瞪口呆:“可地盘上很多铺子买卖纠纷,别的大哥找麻烦。小老板们都习惯找我们,而且道上兄弟确实有用,再说乡里乡亲的……”

    “有什么用?维持秩序?”易天行从料桶里拾起稀稀的鱼食,慢慢搓成一个个的小圆,笑咪咪说道:“如果黑社会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第五十八章 天火一刀

    十月十七日,天晴。

    易天行抱膝坐在离鱼塘不远处的林间,正思琢着自己从幼时修习的佛门习法,待将所有法文融会贯通后,不由对于体用之分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忽而想到楞严经第九卷里的诸般修行之道,却微微皱起眉来。

    “火元自生,佛心不动。”他轻声念着,似乎隐隐明白了这控火之术最基本的道理。什么是真火?如何控制?原来要控制的根本不是火,而是温度罢了。

    他虽然是文科生,却也明白温度便是标明粒子活跃程度的指标,心想若是自己能像控制体内火元一般,控制自己身周粒子活动,岂不是可以平空让温度升高不少?可一转念,他又有些糊涂,虽然在归元寺里修了心经,可也只是对自己体内火元的操纵手法有了精妙认识,至于体外温度,如果自己也能随意控制,未免有些异想天开,那可是得推翻热力学X大定律的邪门功夫了。

    接着又想到秦梓的那个神通结界,微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来也是借助某种法器将自身真元修为凝成某种隔断,若想破了对方结界,也只有以极强端攻其极弱处,或是自己与对方的修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正想着这些,林外农舍里传来一声枪响,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易天行霍地站起身来,却没有贸然冲了过去,因为随着那声惨叫,一股阴煞无比的气息从农舍那边传了过来。

    那道气息很熟悉,就是易天行冲破秦梓结界跃入河中后,一直追着他的那道。他皱了皱眉,以思惟法门催神识疾行,察探着那方,那道气息似乎也不隐藏,傲然催发着与他相抗。

    “照见五蕴皆空……”易天行暗诵心经经文,感应着那道阴煞气息,发觉对方境界似乎比自己尤有不如,足尖一点,便要往农舍奔去。

    此时林间一阵寒风吹过。

    一片青色的树叶不知为何缓缓飘落下来,在空中坠落的过程中,竟渐渐变得枯黄,待要落地时已萎干无比,风揉欲碎。

    易天行猛地定住身形,双眼看着前方,灵识沿着林子四周走了一遍,发现已经有一道结界被人悄悄立了起来,而那个挟着阴煞气息的高手却似乎幻作了几个分身,躲进了林子里,只是不知是在林梢高处,还是藏身于落叶地底。

    他知道来不及了,微微低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林子正中,右手负于身后捏了个莲花童子手印,左手食拇指相扣,体内真元缓缓流淌,抬头看着头顶被林枝分成若干片的天空,看着这些天空渐渐被一道淡淡的雾气包围……轻声道:“出来吧。”

    说完这句话,易天行像是很随意地把把在手搭在身旁的一株树上。

    手掌与粗糙的树皮一接触,他便把三味坐禅经的诸般法门一起开动,小心地将自己体内熊熊燃烧的火元压成一道极细小的真气,向树上传递过去。

    与秦梓斗法时,他的体用之法差的太远,因此一身修为根本无法淋漓尽致地施展,今日骤遇敌人,自然学了个乖,抢先出手。

    体内真元运行无速无阻,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掌下的那棵大树便出现了奇怪的状况。

    树干从他手掌贴着的那一处开始膨胀,然后奇快无比地向上传去,树皮劈劈啪啪地裂开,带着嗤嗤破风之声四处飞射,就像是有一条大虫忽然钻进了树干中,然后将这株树硬生生地胀破。

    易天行闭目运功,大树越胀越大,而那道树身上的膨胀也无比迅痴地向树梢上传去。

    迸地一声闷响,大树终于炸成了粉碎,而随着树心中穿心而过的真火在树冠处炸了开来,一大团诡丽流焰也蓬地散将开来。

    随着这团火焰地喷出,一个黑黑的人影狼狈不堪地飞了出来,惨惨遁入林间。

    易天行心头一闪,发现又失去了这人的踪影。

    林子上空的那层淡淡雾气越来越重,易天行带着一丝不屑道:“以为这种结界也能困住我?”他这些天养伤早就养出一身牢骚气来,看见这名修士居然也想学秦梓用结界困住自己,更是胸中忿怒,神识早已探得此人修为与自己层次相仿还略有不如,自然不把对方的结界放在眼里。

    他右手伸至身前,指尖绽成五朵小火苗串成的花瓣。接着五指一拢,指尖上的花瓣也随之一合,幻成了一朵红艳明丽的花朵,他神识一动,这朵焰花便缓缓离了指尖,向林子上空飘去,将将触及林梢上面那层淡淡结界,便身子剧震。

    又是一声极大的闷响声,原本是淡淡黯黯的结界,似乎被这朵天火所酿的奇花所染,瞬间变成了一道极明亮的光幕,然后像一层薄冰一般碎成无数小片,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这些明亮小片,一落到林间地面上便燃了起来,一时间林间火苗处处,仿若置身于炼狱火山间一般。

    易天行正自微笑,却感觉面前空中一阵寒风飘过,火中出现了一个浑身阴煞气的小个子,那小个子的结界被破了,却也并不恼羞成怒,反而尖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几天时间,你的修为就进境的如此之快。”

    易天行闷声问道:“你是谁?”

    “吉祥天门下宗思,见过朱雀少年。”阴煞小个子微笑行礼道。

    易天行听见这称呼不由一哂,心中记挂着农舍里的那声惨叫,不敢多做停留,笑了一声,脚尖在林间湿泥地中用力一点,体内火元急吐,右拳挟着真火便向叫宗思的年轻人击了过去。

    不料宗思却是不闪不避,反而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易天行的火拳眼见要击到他的身体,看见这丝笑容后知道哪里有些不妥,却也不及停手,只好一拳轰了过去,不料却是一拳击了个空,宗思的身体极诡秘地摇晃起来,在易天行真火的燎烤下渐渐淡去……

    原来是个幻像!

    易天行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却不知这个宗思的本身躲在何处预着伏击自己,闷哼一声,无数股细细的真火被他逼出体外,将自己燃成一个火人,以作防御。

    不料火元离体,马上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身后正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极玄妙的感觉,催动着自己体内火元的流运,引诱着体内火元熊熊且不计后果地燃烧起来,易天行转身,发现身后半空中飘荡着一个很奇快泛着火光的小油灯,灯身通亮,似乎与自己体内的火元争盛,显见不是凡品。

    易天行眉头一皱,感到体内火元似乎有些失去控制般地想与小油灯里的火苗争斗,不由大感意外,毕竟他火元再盛,可也不能毫无保留地送出,于是默持思惟法门,想控制火元进出,不料却毫不奏效。

    “这是昆仑山上的火精之引。”

    从旁边走来了个黑衣人,这才是宗思的真身。

    易天行感到局势凶险,也不去理他,盘膝坐在地上,各式法门真言在脑中急闪,却只能稍阻火元外泄之势,似乎飘荡在自己眼前半空中的那盏油灯,像是火中的美女一样,竟惹得自己体内火元不受控制的向油灯围去,虽然油灯似乎无法收入火元,但也让他感到万分吃亏。

    一瞬间易天行身上大放光明,火势熊熊而起,化为数条火龙冲向那盏看着古朴的小油灯,在油灯之外火蕾狂吐,看着威势无比,他却暗自叫苦,知道无法持久。

    好在此时他体内真火大旺,似乎还可支持一二,而且体表上一层朱火铺着,那个叫宗思的年轻人也颇为忌惮,不敢上前,似乎是存着*这件法宝耗尽易天行体内火元的心思。

    “不用勉强了,火精之引加上古铜神灯,乃地上万火之母,你体内火元虽盛,又如何敌的过这种力量?”宗思嘿嘿笑道。

    易天行暗自咒骂着自己体内这些火元好色,脸上却透出一丝笑容来,这笑容却伴着脸上不断冒出的火苗,看着狰狞可怕无比:“地上万火之母?倒是挺大的名头。为什么要来动我?难道是你们门内的意思?”他眼力尖,早看见叫宗思的小子看着轻松,实际上负在身后的双手不停擅抖,看来他控制这盏油灯也是十分吃力。

第五十九章 无名火起

    宗思面色一肃道:“你的进境太快,修行门中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过你这种异类。你既然向着归元寺与我门中为敌,小公子留你一命乃是后患,今日我便要收了你。”

    火焰中的易天行笑道:“收了我?当我是妖怪?据闻上三天虽然神秘,却不涉世事,尤其是吉祥天门中,修器无数,但严禁涉足尘世争斗,你们几番与我过不去,难道不怕门规处置?”

    宗思冷冷道:“短短数月,你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便有了如今连我都不如的修为,是不是妖怪又有谁知道?”

    易天行听他说中自己心中隐隐所忧,咧嘴嘿嘿笑了声,白白的牙在嘴唇上飘着的游移火苗中显得格外明亮:“是人是妖,难不成是由你们吉祥天来定?”

    “不拘是人是妖,你敢与小公子为敌,便是死路一条。”宗思阴冷应道。

    “啪!”的一声轻响。

    不知如何,先前还盘膝坐着与那盏油灯抢夺火元控制权的易天行,此时却像一阵风一样地飘到了宗思的身后,火掌轻推,拍中宗思的肩部。

    宗思一声怪叫,整个人被这一掌击的斜斜地掠上天空。

    易天行刚才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个机会,见他在半空中防御大乱,哪肯错过,右手中指一弹,一粒朱火便向着他的胸口急射。不料场中的那盏小油灯果然厉害,竟似有极大的吸引力,强自把这枚朱火引偏了数寸,没有击中宗思胸口要害,而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焦痕。

    宗思闷哼一声,往林梢里一钻,带着肩头火光不知循入何处。易天行咪眼看着,也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手段,竟把自己拍到他肩上的离火弄熄了。

    此时宗思先前设下的结界虽破,但林间火苗处处,青叶青枝被烧得升起阵阵浓烟,林间几不可视,而宗思虽遁,那盏泛着淡淡暗金色的古朴油灯却依然平空停留在易天行身前不远处。

    ……

    ……

    易天行此时顾不得去追杀受伤的宗思,心想这人修为境界比自己低也敢来收自己,看来面前这破油灯肯定是个了不得的法器,想到这节,再看着自己体内真火汩汩而出,绕着油灯不停打转,怎么也招不回来,于是不免有些忌惮,心中惴然,在油灯前复又盘膝坐了下来,想寻思一个对付法器的方法。

    他心想宗思受了自己离火一掌,应该受伤不浅,虽然油灯和“火精”在对付自己,那厮定不敢走远,不过也应该没有什么勇气再来偷袭自己,于是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在脑海里挖出佛宗的无上法门。

    “物虽有生,不积聚,不灭,亦不舍众形,虽没而不灭。”易天行一颗玲珑心,暗自运着观品之心,隐约感觉火元与天地间诸般真气相似,也讲究个去归之途,但却始终找不到具体法子,不免有些着急。

    佛心一动,神识稍乱,却直透林梢烟雾感受到了那个鸟儿。

    那个红色的鸟儿正在林梢掠翅急飞着,似乎颇为着急。

    原本青青的林梢,此时已被林间火苗燎的枯干一片,在林间的空地上,易天行盘膝坐着,十分吃力地对抗着古铜油灯中昆仑火精的神通,而在林梢深处,还有一双阴煞气十足的双眼盯着他。越过林梢顶头,可以看到有一只浑体通红的小雀儿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来回疾掠,似乎想要冲入林中。

    “千万别下来。”易天行暗自默祷着。

    他现在还有一抗之力,暗运三味坐禅经,灵机一动。

    “内外出入息,去则心影随。”

    禅经真言一出,体内残余的火元正缓缓沿着腹中某处慢慢转运起来,初始薄淡,却渐运渐厚,形成一道水中急流一样的漩涡。他以心经暗观自身,发现这一大异象,却不知是福还是祸,但不论如何,火元漩的吸取之力较诸先前要大上许多,那盏要命的油灯吸取自己火元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易天行双眼静静看着油灯内的那一点幽幽火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不起眼的东西,竟能有如此大的神通,此时才想起归元寺斌苦大师曾经提过,吉祥天最擅炼器,自己与宗思对敌之初,看他修为不过尔尔,却忘了他可能带着的法宝,实在是愚不可及。

    双眼看着前方自己火元组织的数条火龙绕着油灯不停周旋着,他的神识却放在林子上方,十分小心地注意着宗思的举动和小朱雀。

    右上方的林梢一阵微动。

    易天行知道,宗思要来了。

    此时他体内火旋渐快,慢慢要与油灯的吸取之力持平,宗思却要来了!

    易天行一阵微慌,不知应该先顾着那头。

    正想着,便听见上空一段咒语响起:“震离坎兑,翊赞扶将!”肩头一片漆黑的宗思挟着阴煞之气向他扑了过来。

    随着这句道家真言响起,易天行面前的那盏油灯骤然大放光明,一股极强大的力量从那处传了过来,先前还绕着油灯的几条火龙顿时被吸近了三分!

    易天行闷哼一声,将身子强自一扭,恰恰躲开宗思的天外一掌。

    但那宗思身法奇异,竟似无形无质般,身子挟着道道残影绕着他周旋,间或伸出一掌。

    易天行虽然速度奇快,但此时大半副心神全都被场间点着火精的油灯系着,盘膝而坐,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不由好生郁闷。虽然他反应快,但行动不便,终究还是被宗思拍了几掌,虽然身子坚实不会受伤,但肩头后背火辣辣的痛还是令他无名火起。

    无名火起?

    易天行心中想了这句话,下一刻便悟了对敌之道。宗思又是鬼魅般飘近,毒辣一掌击出,将将要击中他肋下时,他心神一动,法门疾出,一团真火便从自己的肋下渗了出来,直烧宗思的手掌。

    宗思怪叫一声,左掌穿腋而出,替了右掌便要击打他的面门。

    但他的身法虽然诡异飘忽,却终究及不上易天行神思一念之间的迅速,手掌还未触及面门,又是一团真火迎了上来。

    易天行此时体内真火虽然和火精油灯玩着老鹰抓鸡的游戏,但残留的真火却足以应付宗思的拳脚。

    如此交手几个回合,易天行定下心来,知道宗思除了这件法宝外,便只有依赖自己的拳脚功夫,这倒是不大怕的。

第六十章 真元充盈

    正这般想着。

    “锃!”的一声清吟。

    易天行余光一看,大叫糟糕,只见左颊被火烧伤的宗思正满脸阴鹜地从身后拔出一柄剑来。

    剑身寒若秋水,光毫四溢,显非凡品。

    易天行脸色一沉,隐约感到这把剑能够伤害到自己。

    而他的全身修为还在与场中半空里漂浮着的小油灯对抗着。

    他该如何办?

    ……

    ……

    便在这生死一线间,林子上空传来一声极尖的清鸣之声。

    伴着这道鸣叫,一道极亮极赤的火团划破了林梢上面的片片雾笼天空,撕开道大大的伤口,向着易天行身前飞来,直扑那盏幽幽燃着的火精油灯!

    小朱雀感应到他的危险,终于冲了下来!

    易天行大惊,身子一弹平空跃起,险险避开宗思自身后递来的寒意一剑,便向场中扑去。他不知道小红鸟碰上这昆仑山中的地火之精,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心焦之下,舍命而出。

    不料他蹦的快,小朱雀下冲之势更急,便在他拦住小朱雀之前,它已经冲到了油灯那里,一张小缘,便如同啄食一般,将那盏古铜油灯里的幽幽火精一口吞了下去。

    一口吞了下去!

    易天行瞠目结舌,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地看着它。而执剑于后的宗思似乎也万万没料到从天上飞了只小鸟来,便将自己视为神物的昆仑火精一口吞了,满脸土色,愕然站着。

    ……

    ……

    林间颇为诡异的安静着。先前还你死我活的二人这时候看着一只通体红火的小鸟发呆。令人震惊的,小朱雀一口吞了火精,身体上却没有显出什么异状来。

    “这是什么东西?”宗思握着那柄剑失魂落魄道。

    易天行却一皱眉,一忧小朱雀的真身被这人看见了,另一忧却是感觉到身周的林间发生了些极奇妙的变化。

    先前他体内的真火被昆仑地精引出,化为数条火龙绕着油灯打转,而此时小朱雀一口将油灯里的火精吞入肚中,却是隔绝了火龙与地精之间的引力,数条火龙似乎愣了会儿,又感应到自己主人易天行体内的火阵旋涡,便欢呼着向易天行扑了回来。

    易天行却是大惊,心想这么多火元一下扑回体内,不会像吃多了的胖子一样腹胀体裂吧。

    宗思浑身手足冰凉。他从那日七眼桥边看见易天行后,便决定除掉此子,这件事情根本便是瞒着吉祥天门中暗自进行,一方面是他觉得此人似乎是自己天生的危胁,另一方面……却是看不得小公子对此人似乎有些什么特殊的感觉。于是他暗自带着门内师兄弟从昆仑艰辛获取的火精,用起追踪之术,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找到在渔塘边潜修的易天行。

    不料却败了!

    而且败的如此之惨!连自己的法宝也被那个叫不出名字来的小鸟一口吞掉!

    宗思怒气盈胸,终于从先前的颓丧心绪中摆脱出来,这时候却不再向易天行动手,而是狂嚎一声:“还我宝来!”执剑向站在林间的小朱雀扑去,其势猛厉,似欲噬人一般。

    而刚刚吞食了火精的小朱雀似乎正陶醉在吃了顿大餐后的喜悦里,咕咕叫着在林间缓慢行走,宛如人类饭后散步消食一般,全没注意到剑风即将临体,危险将至!

    易天行大惊,哪里还顾得如何收伏在场间游走的火元之龙,心神一动,左指捏了个手印,右臂横举如刀,竟似有无穷的吸力将场中的游离火元吸着聚了过来,成了一个形状模糊的火刀。

    砍!

    意随心至,易天行心念方一动,这柄惊世骇俗的火刀便随着他右臂的轻轻一刀,破空劈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

    集中了易天行体内大数火元的这柄虚刀,赶在宗思剑锋砍到小朱雀之前,实实在在击打在了宗思的胸膛上。随着震天价的一声巨响,宗思哀鸣一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强大力量横横打飞到天空上!

    易天行右臂指挥的火元如同火山喷发般一溅而散,而宗思就像是火山口喷发出去的石砾一样,燃烧着穿过浓雾遮蔽的林梢,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竟似成了一个小黑点,不知最后落到了何处!

    易天行远远望着天空中被自己击飞的宗思身体越来越小,自己也有些傻了。

    好可怕的力量!难道这一火刀是自己发出来的?

    事情还没完。

    如此可怕的力量,如何回到他的体内?这是先前被昆仑火精缓缓吸引出的,而此时却像归家的孩子一样前赴后继往他的体内钻去,易天行只感觉到虚海内一片肿胀,整个身体虽然精神,却有些难荷其负。

    火元钻回的越来越快,易天行体内的火元漩涡也越转越急,越来越厚实强大。

    易天行知道已经到了关键处,闷哼一声往地上一坐,盘了个双莲花,双手疾幻法印,神识内倒转心经,瞎猫碰死老鼠般将三味坐禅经里初禅二禅三禅之品倒行而施,缓缓吸纳着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火元兄弟。

    渐渐的,他体内火元漩涡的运转变得平缓起来,吸力虽然仍然十足,却变得有条不紊。而死死包围着他的高温火元也渐渐平静下来,乖乖地沿着他三万六千个毛孔慢慢地往体内渗去,一进体内被便归入虚海,再经火漩一转,成为最初的本始模样。

    也幸亏易天行此人胆大心细,不然他一定会被这些火元挤的头晕脑胀,修行力大减,甚至可能会暗伤缠身。

    小朱雀吞掉火精后,便变得有些懒散,看着自己老爹在练功也不帮忙,就趴在易天行身上睡着了。

    而随着易天行对火元的吸纳,他的身体似乎成了一处空气中的漩涡,林间的空气绕着他的身体疾速打着转,卷着碎叶火烬还有林梢处不停燃烧着的火焰向他飞来,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林叶火苗都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轻轻摇摆着,似乎在行礼一般。

第六十一章 回到省城(1)

    也许只过了一刹,但易天行艰难地吸纳着火元,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久的时间,终于一切如常。

    他睁开眼睛,发现体内真元充盈,较之最初似乎尤有精进,不免暗喜,接着却发现自己体外裹着一大堆枯枝碎叶,而先前林间处处燃烧的火头也不知为何都平息了下来。

    “难道都被自己吞进去了?”他摸摸脑袋。

    这时候却轮不到他细想,毕竟一场恶战甫息,而开始时农舍里传来的那声惨呼一直让他惴惴不安,至于那个叫宗思的小王八蛋知道朱雀在自己身边后有什么后患,更是现在无法考虑的事情。

    他拾起毫不起眼的古铜油灯,脚尖在尤自冒着热气的林间黑地上一点,身子便斜斜掠空,手掌再在树干上借力一搭,整个人便向林外远处的农舍纵去,势愈疾箭。

    进了农舍,便看见徐伯徐妈二人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易天行心中大骇,赶紧上前探二人鼻息,发现只是昏了过去,不由心中稍安,再进了后屋,却看见了让他惊怒交加的一个场面。

    小肖手上拿着那柄霰弹猎枪,整个人却面色惨白地*在床沿。

    猎枪被齐崭崭砍作了两截,小肖一只手握着一边,显然还没来得及开枪,而他的右腿也被砍断猎枪的力量生生砍断!鲜血流了一地,看着凄惨无比。

    易天行大怒,看这断口便知道是那个叫宗思的人用手中利剑所断,赶紧上前给小肖止血。

    他看的闲书多,对于急救也有些了解,按照书上教的法子,把床单撕了下来,在小肖的大腿根部系了个活结,以备过阵子要舒通,又用手指按了几处穴位。

    但看着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的半截断腿,易天行却是又怒又是黯然。

    想到先前在林子里吸纳火元时悟的法子,易天行眉梢一翘,赶紧到厨房里取了盆水,然后倒施三味坐禅经,生生把体内火元敛为一个反向而转的小漩涡,拼命吸纳着水中极细微的火元,或许连火元也称不上,只是不停地吸纳着。

    便这样生生地倒施法门,过不多时,这盆水终于在滋滋声中冻成了冰块。

    易天行来不及为自己法门的提升高兴,赶紧将这盆冰用手指头砍成冰块,然后倒进身旁预好的大桶里,再小心翼翼地将小肖的断腿搁到另一个干燥小袋子中,确认口子系好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入桶中,用冰块埋好。

    接着他给自己赤裸的身上胡乱套了件衣服,将小肖扶了下来,徒手将床劈成了个简易担架,用床单将小肖和装断腿的桶紧紧捆在床上,便用自己的天生神力,单臂举着这一人一腿一床出门。

    轰的一声,易天行一脚将农舍的墙踢了个大洞。

    出了农舍,易天行心急如焚,自然不可能等救护车来,他咬咬牙,看准了省城的方向,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便单手扛着这张大床,沿着最直的方向,遇塘越塘,遇林穿林,像一把开山斧般,以最快的神行速度向省城奔去,他跑的奇快无比,道道残影之后留下一道场起的灰尘巨龙,和很多不停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白天看见鬼了的路人。

    易天行只想着怎么能救小肖一命,最好还能把他的腿给接上,心急如焚的他,离暴走的距离似乎也只有一丝丝了,而他本身也是在进行着真正暴走这样很有味道的工作,于是乎,自然不会再考虑藏头露尾,躲着吉祥天,畏着秦梓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断肢保存重植最为艰难,快上一秒便是多上一分的希望。

    于是他光明正大,甚至是惊世骇俗地单手扛着木床,杀进了省城大学附属医院。

    之所以来这家医院,是因为他在省城里只知道这家医院怎么走。

    易天行从医院主任的口里听到小肖性命无虞,断肢保存完好,马上就要进行断肢重植手术时,才放松了下来,才感觉到自己背上冒出了一大阵冷汗。

    这汗自然不是奔跑费力热出来的,是心急急出来的。

    而当易天行走出手术区,来到校医院四楼的窗边下意识往下看去时,汗又唰地一声流了下来。

    这次的汗是吓出来的。

    听说有个人跑的比刘易斯还快,在高速公路边上连超宝马大奔,早就有人报料给了媒体,再听说此人力气比施瓦辛格还大,单手扛着张床,床上躺着个人,人边系着个桶,离奇新鲜各大要素占全了,省城大大小小的媒体自然一窝蜂似地赶了过来。

    楼下已经站满了人,而且个个都扛着长枪大炮,不是真的家伙,而是各式易天行叫不上的名的摄影器材,比较有意思的是,扛机器的大汉前面无一例外站着个漂亮花姑娘,应该是文字记者。

    保卫处的人一边把记者们往外拦着一面请示医院领导:“院长,我说最近咱们医院没发生什么医疗事故吧?”

    “没有。”

    “那……有没有因为病人穷就把人赶跑的事儿?”

    院长很雄浑的声音响起:“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这个月我们哪里有赶过?”

    易天行这时候才醒过神来,知道今天自己小展神通在省城里闹出多大的事儿来。好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他没有怎么另相看待,他赶紧在护士那里借了电话给袁野拔了过去。

    “袁叔,您赶紧来省城大学医院一下,出事了。”

    袁野极少见他如此惶急,甚至是那天夜里他被人追杀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么着急过,赶紧问道:“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易天行将今天的事儿拣紧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藏了宗思修士门弟子的身份。

    袁野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便开始发动省城里的人脉,务必要把校医院里的这些记者给请回去。

    易天行想了想又道:“你得派个能干人去趟鱼塘,徐氏夫妇还是昏迷,得看看有什么事,另外也得打理一下,不要让人瞧出什么来。”

    “是。”袁野应下,便要动身往校医院来。

    易天行想想,似乎没有他帮手,很多事情也是不方便,便默允了,然后把脑袋伸到窗边偷偷瞧着,过了会儿时间,看见有几个女记者看了CALL机后,万般无奈地一摆手带着手下撤了,还有些记者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但校医院的院子里终究还是清静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回到省城(2)

    院长根本不知这些记者是因何而来,又是因何而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领导们打着电话,想寻些蛛丝马迹。易天行却站在窗口边上无比赞叹,心想鹏飞工贸果然在省城里很有实力,居然能和这么多媒体搭通天地线,还有能量影响到对方。

    过了半个钟头,满头大汗的袁野终于赶了过来,紧紧问了问情况,然后又给悄悄给准备进手术室的医生递了个大红包,便拉着易天行到一边盘问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记者?”袁野问道。

    易天行想了想,没办法,还是解释了一下,只是把自己的神通刻意说的小了许多,说自己只是力气大了些,跑的快了些,这些记者成天没事儿做,就蹲在街口等着狗咬人,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体育天才,所以都围了过来。

    袁野眼色里明显透着不信,但也不好过多追问,忽又想到小肖断腿,阴煞之气浮上他朴实面庞:“这次是谁干的?还是上次对少爷不利的那批人。”

    易天行皱皱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打听出什么,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给小肖一个交待。”自踏足修行门中,他第一次对吉祥天生出了恨意,好在这份恨意还没有让他失去冷静,他细细想着,总觉得宗思这个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阴亵味道,和上次让自己吃苦的秦梓完全不一样。

    “不行,小肖是公司的人,必须由我们去讨个说法。”袁野酷劲十足道。

    易天行想着伤了小肖的宗思被自己的惊世火刀不知道劈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心想这从哪里去找个说法?难道要自己单枪匹马去挑了吉祥天的山门?即便自己有这种天大棒的悍勇,可也不知道对方山门在哪里啊:“伤了小肖的人,来自很玄妙的地方,你千万不要插手。”

    他很慎重地叮嘱道。

    袁野一愣,混黑道的人其实最信神佛,听易天行这样说,便有些心思恍惚,呐呐道:“什么地方。”

    易天行一脸平静地望着他:“你应该隐隐察觉到我有些与常人相异的地方,所以不要问了。”

    袁野目瞠口呆,心想难道自家的三少爷是个妖怪?脸色也不禁变的有些煞白,下意识里退了一步。易天行微微一笑。终究对家族的忠心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畏惧,袁野有些怯怯地走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易天行道:“先要麻烦公司把我的事情遮掩下来,和那些记者好好说一下。”他想了想又道:“不要恐吓他们,好好说。”

    袁野认真应下。

    “等小肖手术做完,你安排几个人来照看,另外就是他家里还是派人去说一声,我知道他家只有一个弟弟,你安排一下他弟弟的生活。”易天行冷冷道:“至于别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晚些时候,我会先去一趟归元寺。”

    ……

    ……

    等待总是令人难熬的。

    易天行和袁野二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睛看着手术室上的小灯,袁野忍不住将香烟拿出来叨在嘴上,然后给易天行递了一根,易天行指了指“nosmoking”的牌子,拉着他到走廊上,开始吞云吐雾。易天行吐出嘴里烟气,有些黯然道:“这次我真是亏欠小肖。”

    袁野应道:“少爷话重了,保护你,本来就是我们的职司。”

    易天行弹了弹烟灰,看着烟灰从阳台上缓缓向楼下飘去,认真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与鹏飞工贸来往过深吗?”

    袁野略有些诧异抬头望着他。

    “一方面是我不想涉足你们所谓的道上生活。”易天行深深吸了口烟,香烟的顶端像红宝石一样闪闪亮着,“二来,我很不喜欢你们脑子里的某些东西。黑道是一个阶层森严的社会,而在我看来,一条命便是一条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条命,没有谁贵谁贱,而你们往往把性命这种事情看得太轻。往好了讲,这叫热血男儿,往坏了讲,这叫做天性薄凉。”

    袁野安静了会儿,缓缓说道:“我读的书不多,讲不出什么道理,但我只知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样也怕死。”他呵呵自嘲笑道:“如果能不死,谁愿意去死?只是我们求生存的方式和一般人相差太远,少爷瞧不起我们也是自然。”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深谈,便住了嘴。

    十二个小时之后,校医院上空的天空已经漆黑如墨,乌云在上,无繁星点缀。

    手术室上的小灯终于换了颜色。

    易天行看着脸色惨白的小肖被推进了特护病房,心中一阵内疚,不知怎的却想起了邹蕾蕾被薛三儿手下撞断小腿的那件事情。

    站在病房的门口,他十分想念邹蕾蕾。

    …………………………………………………………………………………………………………………………

    走出校医院,迎面却有一辆警车。

    一个警察走了上来,拦住了易天行和袁野的去路,先前依着易天行吩咐悄悄呆在外围的鹏飞工贸的人,这时候见警察拦路,赶紧显出身来,十几号人将校医院口堵住,看着气势颇为嚣张。

    警察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易天行这个学生身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接着却是面色一黑道:“怎么了?聚众闹事?”

    袁野笑着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道:“谁是易天行?”

    易天行走上前来。

    “你跟我们回局子,把今天的事情做一下笔录。”

    易天行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情?”转脸望向袁野,谁知袁野也是不清楚,摊开双手,低声道:“公安都来了,应该不是你和汽车赛跑的事情。”

    警察把车门拉开,道:“请吧。”

    袁野手下一干人不干了,骂咧咧道:“不说清楚就去,去什么去?”

    警察木着脸道:“我们调查过了,送那个伤者来医院的就是这个易天行,我们只是让他解释一下,那个伤者的断腿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 回到省城(3)

    易天行眉头一皱,心知公安断不可能如此积极,一定是有人报案。正想着,打外面有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远远就喊着:“袁老大,什么事儿让您来医院?是不是家里有人翘了?”

    袁野凑到易天行耳边说道:“少爷,这就是前些天我提过的城东彪子,估计今天就是他找的麻烦。”

    易天行微微一笑,却看见身边渐渐围拢起许多人来,当中大部分是省城大学的学生。他眉头一皱,一方面是不想和彪子这些黑道人物有什么接触,二来也不愿意在学校里闹出风风雨雨,于是老老实实上了警车,回头对袁野道:“你们先散了,不要叫人看笑话。”

    那个叫彪子的人似乎没想到古家新近派到省城主事的少爷竟然如此怕事,愣在那处不知如何是好。

    易天行临上车门时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微微一笑,却叫那个彪子浑身冷了三分。

    事情说麻烦就麻烦,说不麻烦就不麻烦,虽然是彪子报的料,公安请的客,但当易天行如此配合地进了派出所后,警察对他倒也客气,毕竟知道这是目前省城古家名义上的当家人,自然面上不会太过为难,只是依着规矩问着笔录。

    但笔录确实很难写,漏洞四出。易天行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讲清楚,小肖是如何受的伤?为什么伤口那么齐整,明显像是刀伤?他在鱼塘那里做什么?为什么鱼塘外面的林子被烧的差不多光了?

    诸多的疑问让问笔录的警察皱起了眉。他发现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大学生似乎真的很有嫌疑,至少也是不肯吐实,于是淡淡说道:“易天行,这件事情你最好能说清楚,不然你的嫌疑最大,恐怕就得在局子里呆会儿时间了。”

    易天行苦笑一声,心想叫我怎么说?难道要我说是一把仙剑把小肖和霰弹枪同时劈成了两半?

    警察见他沉默不语,又规劝道:“我们了解到,你来省城后,古家一直很平静,我想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你惹出来的。”他用手上的钢笔轻轻点点桌面,良久后缓缓说道:“是不是城东彪子做的?”

    易天行猛一抬头,呆了半晌后呵呵笑道:“这是哪里话,不是他向您报的案吗?”

    警察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道上人物有什么事情都喜欢私下解决,不过今天那姓肖的小子伤的太重,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掀起什么血雨腥风来。”

    “您言重了。”易天行诚恳道:“确实不是什么道上纠纷,小肖受伤,确实是一件意外。”

    “噢。”警察见他油盐不进,渐渐有些气恼,沉声道:“是什么意外?”

    易天行皱眉想了想,忽然说道:“我们那个鱼塘里养的淡水鲨,我和小肖在塘边散步的时候,他不小心掉进塘里,被那些鱼咬断了腿。”

    “这些话谁会信呢?”那警察揶揄说道:“虽然法医没有看到伤口,但医生的笔录是,伤口光洁,为锐器所伤,怎么可能是鱼咬的。”

    易天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何必让你我双方为难?你若一个字不说,我们总没办法把你请进来又送出去。古家的人肯定不会干看着你被我们关着,估计今天一天都要想办法捞人。”

    “呆会儿我去和他们说一下,您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易天行的表现倒更像一个奉公守法的好警察。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在号子里呆着吧。”警察不无威胁之意。

    易天行不以为意,笑着应道:“那得麻烦您给我安排地方。”

    警察一叹道:“你是古家主事人,何苦与我们这些小警察为难。彪子既然报了案,我们循例也得问一下,你随便交个人出来不行吗?”

    易天行极认真地摇摇头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随便冤人的功夫我还没有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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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完笔录已是第二天的凌晨,易天行被塞进了一个小屋子。警察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他这种人和一般混混赛在一起,所以给安排了一个单间,还比较清静。

    易天行站在窗口,看出远方渐渐探出头来的朝阳,心里生出一股古怪莫名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被关进警察局,却是因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小房间里有些潮湿,铺上满是污渍,易天行自然不愿意坐上去,身子直直站着,也没有什么困意,脑子里想着断了小肖一腿的宗思,还有那个神秘的吉祥天,厉害的秦梓姑娘……

第六十三章 回到省城(4)

    袁野给他送了铺盖和吃的进来,两人一见面,他就把外面的警察一通臭骂,倒把易天行唬了一跳。袁野笑道:“常打交道,骂两句不妨事。”

    易天行一笑道:“原来道上人物真有这么嚣张。”

    袁野道:“少爷您就随便指个人,把小肖这事结了,嗯,彪子手下有个杀手就是用刀的。”

    易天行摇摇头:“这事儿和那个什么彪子无关,我没道理冤他。”

    袁野生气道:“可那小子报案,明着就是要看我们笑话。”

    易天行笑道:“像这种争一时之气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理他作甚?”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肯定在外面找人捞我,不过……事情不要做急了,我可不想一夜之间,全省城的司法机关都知道我这么一号人。”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叮嘱道:“东城彪子那里,你不要有什么动作。”

    袁野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像这种事情可不能由着他做,明显不合规矩。”

    “我不懂规矩。”易天行摸摸自己后脑勺,“这个人我出去后自己处理好了,你现在要紧的就是在医院里保证小肖的健康,还有就是把他弟弟照顾好。另外就是快些把我捞出去。”

    袁野冷静道:“我和石河子分局的一个副局关系不错,只是他昨天去江宁开会,接了我电话,大概今天夜里才能赶回来,就辛苦少爷再等会儿。”

    “捞人这种事情在小说上见的多了,没料到自己也有机会体验一下。”易天行微笑道:“也算是次不错的人生历练。”

    袁野离开后,他开始对着窗子外边的天空发呆,天上飘着几丝云彩,如此孤寂令人难忍。

    这不是他第一次独处。以前在高阳县城时,他也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小塘旁边发呆。但这是他第一次被强制性地关着,虽然在他眼里,关住他的这间小屋子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但易天行一直有个很固执的想法,他虽然身体与凡人大相径庭,本身又有诸多超出世俗水准的神通,但他一直很想做一个普通人,至少是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之所以如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家乡里的那个女孩。

    他无法想像蕾蕾以后跟自己过上这种神神道道的生活。更何况在今后的岁月里,他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危险的事情。

    便是这样胡乱想着,派出所小屋子窗外的天空渐渐变幻着颜色,太阳从初升渐至中庭又缓缓坠下,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易天行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斜阳,看着夕照在树叶上留下的火红之色,想到了小朱雀,不知宗思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活着,那小朱雀的存在被吉祥天知道后有什么麻烦还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只怕吉祥天更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他刚想到吉祥天这个名字,便感觉到一墙之外传来了一丝气息。

    一丝修行者散发出来的气息。

    易天行微微皱眉,将手掌按在墙上,对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地方轻声说道:“哪位高人来访,还请出来一会。”

    不料窗外沉寂许久,不见有人答话。

    ……

    ……

    夜深了,易天行有些食不知味地扫荡掉警察送来的盒饭,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由这种东西真是比空气还珍贵的存在。

    派出所里的电话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过了阵,传来一阵脚步声,易天行从窗前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生面孔的警察,看肩上的标志,似乎职位不低。

    “易天行?”警察问道。

    易天行下意识应了声是。

    “辛苦了,快请出来吧。”警察的语气很温和。

    易天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袁野说的捞人似乎没有这么快。昨天把他载回来的警察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把房门打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市局的潘局。”

    易天行愈发觉得奇怪,按他的判断,古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人,是断断极难与市局这种层次的专政机关搭上线的。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面对那位潘局表示了下谢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就是要放了?”

    潘局笑了笑:“事情虽然没有查清,但按道理看,你怎么也没有嫌疑。”

    易天行亦是一笑,心想道理总是这样的,但总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自己出去,总是有人说话才对。

    潘局笑道:“等出去,你就知道了。实在想不到,以你古家的身份,居然他老人家肯为你说话。”

    易天行隐隐猜到是谁,也就不再客气,再谢了声,便随着他走到派出所外面。

    一直在派出所外面候着的古家人看他出来,正准备迎上,易天行看见潘局面色不豫,赶紧使了个眼色,便和潘局一起走到街拐角,上了一辆汽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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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著名少年妖怪神仙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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