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离婚
她对着镜子笑,除了笑,她好像无法做出别的反应,只是笑着笑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第一次离婚谈判因为辛净亭气急败坏的暴走而失败。
辛老爷子和辛奶奶作为父母,自然也是希望家庭圆满的,了解到辛净亭的情况,把儿子单独叫到书房,将这辈子剩下的所有积蓄全拿了出来,交给他。
“知道你公司需要钱,这些你拿去,好好把音玮劝回来,想想你这对双胞胎女儿,哪怕是为了她们,你也要维持一个完整的家。”辛奶奶语重心长。
辛净亭脸色有些发烫,当初豪言壮语,要自己南下创业,创业第一笔资金就是家里给的,赶上好时候,赚了个盆满钵满,但好景不长,日益激烈的竞争将他挤了下来,这两年来,贷款已经无门,他只能数次从父母这里拿钱继续强撑,他记得很清楚,这是第六笔了,每一笔的数目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少,但对一个公司来说却不多,而且每一笔投资下去,都像泥入大海,泡都没冒起一个……
他垂着头,迟迟不接这笔钱。
“是……不够?”辛奶奶问。
他摇摇头,“这是你们最后养老的钱了,我总不能把你们掏干了……”
辛老爷子虎着脸坐在一旁,不愿意吭声,辛奶奶则叹息,“你不用考虑我们,拿自己父母的钱总比拿别人的钱硬气!”
辛净亭没有拿,他缺的不仅仅是钱,更重要的是柳意家里资源的援助,否则这钱砸进去,他真怕会跟从前一样,无声无息就没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年非音玮不娶时有朋友对他说的话:娶妻当娶门当户对啊,校花之类的谈谈恋爱可以!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所以……他这是后悔了?不不不,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可是,柳意张扬的笑容却在眼前不断放大,并且盖过了文音玮温婉的模样。
离婚这件事,终于不可避免地提上日程,无论辛家二位老人如何挽回,辛净亭自己都抵抗不住柳意那边的压力了,终于同意离婚。
财产真没什么可分割的,辛净亭的财产现在是负数,没有把银行的债务要文音玮承担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文音玮自己的钱,他也不要,两人唯一的分歧在孩子——文音玮坚持要带走两个孩子,辛净亭没同意,要留下一个,哪怕两位老人都劝辛净亭放手算了,孩子都跟着妈妈吧,他还是倔强地表示他要一个孩子。
文音玮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拗,为此甚至闹上法院他都没妥协,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留下孩子!
文音玮就输在他不惜一切代价上。
她没想到,辛净亭竟然把柳意的孩子流掉了,打官司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辛净亭出轨的证据,作为普通离婚案,孩子一人一个,大女儿辛绾被判给了辛净亭。
文音玮最后一次来辛家就是来带辛缇走的。
辛缇的小箱子早就收拾好了,对比其他人的各种依依不舍,她显得果断多了。
二老和辛绾都舍不得辛缇,拉着她千叮万嘱,辛奶奶哭得眼睛都肿了。
第32章 痛
辛缇在每个人脸上都亲了一下,很懂事又很幼稚地说,“爷爷奶奶,妞妞,别哭,我跟妈妈走了,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就来接你们去我那里。”
一番话说得二老和辛绾更是难过。
辛净亭黑着脸坐在一旁,似乎在等女儿和自己告别。
这个女儿,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比他想象的冷多了,跟她妈一个性子,自从出事以后就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这到了最后离别的时候,也没话和他这个爸爸说?
结果,辛缇当真拉着小箱子,扬着小下巴从他面前走过。
他又气又伤心,忍不住叫她,“辛缇!你就这么走了?”
辛缇想了想,走了回来,穿着小皮鞋的脚用力往他小腿上一踢。
“你……”辛净亭顿时扬起了巴掌。
辛缇小脸仰得高高的,一双眼睛里充满倔强,好像在说:你打!你打吧!
辛净亭这一巴掌哪里落得下去?小孩儿踢的一脚,再怎么用力,又怎么会疼?或者说,哪里比得上此刻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辛缇!”文音玮适时出声了,“不可以这样,他是你爸爸。我们走吧。”
她过来,牵住了辛缇的手,而后,目光落在辛绾身上。
辛绾含着泪,直奔过来,扑进她怀里。
文音玮红了眼圈,泪眼婆娑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乖女儿,妈妈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想妈妈的时候,也可以给妈妈打电话,绾绾,妈妈永远爱你。”
辛绾抱着妈妈哭出声来。
但,再如何依依不舍,也是要分开的,文音玮蹲下身,把跟女儿交代过的事情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番,最后,向二老深深鞠了一躬,“爸,妈,我这就带着娃娃走了,在辛家这几年,你们对我很好,我记情,只希望,以后你们能多照看绾绾,别让她受委屈……”
公公婆婆待她一向都好,这次离婚,辛净亭那里一无所有,婆婆竟然要给她一笔钱,说是给辛缇的,她没有要,她只求婆婆多留一些给辛绾,辛缇跟着她,她会如珠如宝地对待,只是辛绾,她实在放心不下,她不信柳意会善待辛绾,这也是她豁出全力要带走辛绾的原因,但现在她输了,只求二老多疼绾绾一些。
说到这里,自离婚大战开始就很坚强的她已泣不成声,再待下去,真怕自己越走不了,狠心牵着辛缇,转身拖着箱子就走了,自始至终没看过辛净亭一眼。
辛绾一直追到门口,眼泪拼命流,也忍住了不叫妈妈和妹妹,她知道,她不可能阻止她们离开,小小的她,在第一次发现家里的异常后就努力想要挽救,但她终究没有这个能力,这个家,最终还是散了……
直到妈妈和妹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发现爷爷扶着哭泣的奶奶回房间去了,爸爸也坐在沙发上流泪。
“绾绾!”辛净亭将女儿抱进怀里,哭,“爸爸现在只有你了……爸爸只有你了……”他想过这一刻会痛,但没想到会这么痛啊……
“绾绾,你知道爸爸有多难吗?爸爸也不想啊!爸爸没有办法你知道吗?”辛净亭不知道把辛绾当成了谁,怀抱着这唯一的安慰,将他自认为的心里的苦哭了个彻底。
第33章 保护
辛绾不懂辛净亭的苦,而且永远也不会懂,但是今天这一幕,却深深地刻在了她脑海里,爸爸和妈妈的婚变以及这这次变故中,爸爸的选择,也长久地影响着她的人生……
辛净亭抱着女儿大哭一场后被电话叫走了,辛绾独自一个人,在她和妹妹住过的房间里,把妹妹没有带走的东西一一收捡起来,不知不觉,竟然收了两大箱,原来,妹妹小箱子里装下的东西那么少,带走的却又那么多……
晚上,辛奶奶来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房间外面站着的除了奶奶,还有哭包和哭包的妈妈。
“史阿姨。”她轻轻叫了一声。她知道史阿姨和妈妈是好朋友。
“绾绾……”史馥见她的小模样,心疼不已,跨进门就把她抱了起来。
她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又红又肿,被史馥抱着。
史馥身上有类似于妈妈的香味,她轻轻地靠着,到底是个七八岁的小人儿,忍不住小嘴一扁,又开始想妈妈了。
粟融珵打扮得可精神了,尽管是大晚上的,也夺目得像只花孔雀,一看妞妞扁嘴,还含着两包泪,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的仇终于报了!
他小嘴一咧,胖胖的手指一指,“你看你看,你还笑我是哭……”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史馥拿眼神一瞪。
他立即把话吞了回去,好吧,妈妈说,妞妞的爸爸妈妈分开了,妞妞妈妈今天走了,他是妞妞的小哥哥,以后要保护妞妞……
哼,虽然妞妞总是让她生气,但是,保护她是小哥哥应该做的啊!他就勉为其难吧!
眼看着妞妞在妈妈怀里,一副小可怜的样子,他还决定大方一回啦!上前握住了妞妞的小手,摇啊摇的,“妞妞,你别难过,我把妈妈借给你!你想妈妈了,就让我妈妈抱抱你,我妈妈还会做好多好吃的,会讲故事,我们一起吃,一起听啊!”
史馥这才满意地笑了,赞他是好哥哥。
其实没有人能取代自己的妈妈,史馥再温柔再疼她,也不是妈妈,但在她童年最难过的这个晚上,小哭包和史阿姨的善意,还是让她感受到了温暖。
当晚,辛绾的确是史馥哄睡的。
给小姑娘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帮她吹干了头发,抹了润肤霜,然后坐在床边给她讲睡前故事,讲的是古代传说——《沉香救母》。
粟融珵原本坐在妈妈身边的,听着听着,也打起了呵欠,不知不觉便躺到辛绾枕头上去了。
辛绾恍恍惚惚的,觉得讲故事的这个人声音柔柔的,就像妈妈一样,味儿也跟妈妈是一样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梦里都是妈妈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她和妹妹一起躺在床上听,从小没有妈妈的小沉香为了救妈妈,苦学本领,跋山涉水……
辛绾睡着后不久就有发热的症状,彼时史馥还没离开,索性便不走了,留下来照料她。
辛奶奶年纪大了,她只让老人家把药和体温计留下,强行把老人赶去休息了,自己给辛绾喂药,物理降温。
第34章 温暖的种子
辛奶奶怕辛绾将病传染给粟融珵,想把睡着的粟融珵抱走,可辛绾却抱着粟融珵手臂呢,一动他,她就抱着不放,梦里都在哭,嘶哑的小嗓哭着喊,“娃娃,娃娃别走!”要抱着娃娃睡……
史馥便让奶奶别管了,“珵珵身体一直都很好,除了容易过敏,并不那么容易生病,就让他在这待着吧!”
奶奶只好叹息,“绾绾常常和娃娃一起睡,这突然走了,不习惯……”
“我知道,我知道……”史馥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一晚,辛绾便抱着粟融珵的胳膊睡了一夜,史馥守着他俩一夜,累了就在床上空余的地方趴一会儿,不时便醒过来,摸摸辛绾的体温,一如照料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不得不提着心,好友带着小女儿伤心离开,临走前特意来拜托她,有时间帮忙稍稍照看着孩子,也不求占用她太多时间,只要她帮着打听孩子在家有没有被欺负就行,怕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这个所谓的后妈是柳意,她倒并不意外,大学时,她就知道柳意钟情于风流倜傥的辛净亭,只不过辛净亭眼里只有文音玮。只是没想到,他们南下这么多年,柳意居然以好友的身份混在他夫妻俩周围,最终还将这对恩爱夫妻戳散了……
清早的时候,辛绾醒了,头有些晕,怀里抱着哭包,床边坐着史馥,一睁眼,就看见史馥温柔的眼神,唇角还噙着温暖的微笑,柔声问她,“绾绾醒了?舒服一些没有?”
她再一看身边呼呼大睡的哭包,有些迷糊,昨晚她明明是抱着妹妹一起睡的啊,是妈妈在给她讲故事啊……
但只片刻的怔忪,她便明白过来,妈妈带着妹妹走了……
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泪,可是,这个早上也在她心里种下了温暖的种子,史馥和那个被她称之为哭包的男孩与这个清晨一起,深埋在她内心的土壤里,开始了漫长的休眠期,很久很久以后,这颗种子在适当的时候总会发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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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家来了后妈!后妈还给妞妞带来个弟弟!
这两条消息风一样在小伙伴圈子里传开了。
以超级迷弟孟桑子为首,超级狗腿施兰舟为次,一次轰轰烈烈的撑腰运动飞快地组织起来了。
他俩第一个邀请的人就是粟融珵。
粟融珵当时刚刚洗了小手准备吃晚饭呢,孟桑子和施兰舟义愤填膺地来了,把意思一说,粟融珵立马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后妈要欺负妞妞?什么破弟弟也要欺负妞妞?不行!就算他不喜欢妞妞,但也只能他欺负妞妞(虽然他一次也没成功),轮不到旁人!
嗯,他和妞妞的矛盾,那是内部矛盾!他的地盘,岂容旁人撒野?
总之,他从来都当仁不让地依然把自己摆在老大的位置,至于妞妞,就是他地盘上的人!哼,再怎么蹦跶彪悍,也是他的人!
于是,饭也不吃了,换了衣服就带着俩小弟冲出了家门。
史馥还追着问呢,“去哪儿啊?”
“给妞妞撑腰!”粟融珵并没有瞒着妈妈,远远扔回来一句话。
第35章 撑腰
史馥知道今天辛净亭带着柳意上门,她也着急妞妞在家会不开心,但是,她总不能把人从辛家抱出来,辛净亭到底是辛绾的爸爸,这也太不给辛净亭面子,这样对辛绾并不好,可小孩子去就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并未阻止,反而追着儿子叮嘱,“别闹事!完事以后把小朋友都带到家里来吃饭吧!”也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
“好!”粟融珵转眼不见了人影。他当然不明白妈妈的意思其实是要他把妞妞带回来吃饭,可他笨虽笨,也虎啊!小珵珵是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辛家此刻的氛围一点也不好。
辛家二老不喜欢柳意,也不愿意见柳意,但辛净亭执意要娶柳意进门,比当初求娶文音玮时还坚定,二老能如何?虽然二老心里有了盘算,可过场总要走一走的。
餐厅里摆了一桌菜,辛家人却还没上桌,二老坐在客厅的主人位,一脸严肃,辛净亭硬着头皮领着柳意坐在下首,和柳意一起来的,还有柳意的儿子,小名飞飞。
辛奶奶对柳意本就有了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了,现在怎么看柳意怎么不喜欢:穿着打扮不稳重,首饰太华丽,说话太轻佻,而且……还带着个儿子……
老人家并不是一个专横保守的人,心底生出这几句评价后叹息,这样的评价到底对柳意不公,人家爱打扮成什么样子是人家的自由,孩子也是无辜的,而且,不管柳意内里是怎样的品质,此刻却是一副讨好的面孔来她这个准婆婆面前低声下气。
再次叹了口气,算了,孩子大了,爱咋咋吧!
“说吧!”辛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了。和辛奶奶比,他更加传统守旧,对辛净亭办的这点事,十分瞧不上。
辛奶奶便缓缓开了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可奈何,“既然你们要在一起,我和你爸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怎样,我们俩老的最终还是希望你们能把日子过好。”
她掏出一个红封来,交给辛净亭,“这里有张卡,是我和你爸给你们的,算是结婚礼也好,或者别的名目也好,都行,拿去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除此之外,以后就没什么可以给你们的,还剩了些,打算都留给绾绾,对,绾绾你就别带走了,还是跟着我们俩老的吧,老来寂寞,给我们做个伴。”
这是什么意思?
辛净亭琢磨了一会儿脑袋才转过弯来,这意思是要把他赶出去?不让他在家里住了?
“爸,妈,你们是说……”他踌躇着,觉得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是说,不让我们住家里?”
辛奶奶皱了眉,“你们要住家里?家里这么小,你们又新婚燕尔的,怎么好住?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合着连房子都没找好呢?”
“我们……”辛净亭语无伦次了。他的确是打着继续住家里的主意,不然他在京哪里还有别的地方住?当年一毕业就带着文音玮南下,在南边倒是置下一套房子,但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卖掉了啊!
第36章 我的家
他赔着笑脸继续道,“妈,你们不是晚年寂寞吗?正好我和柳意能陪陪你们不是?”
辛奶奶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年级大了,人多了也受不了这个闹,想过几天清净日子,绾绾陪着就好,你们年轻人还是自己去外面住,大家都方便。”
辛净亭还待说什么,辛老爷子虎着脸起身,“行了,吃饭吧!”
被老爷子揍的那一顿,辛净亭可是痛了半个月才好,见老爷子脸色不善,不敢再多说什么,拉着柳意去餐桌。
柳意这个时候已经老大不高兴了。她就算是猪也看出来未来婆婆不喜欢她,合着文音玮带着一大家子住这里就不闹,她嫁进来就闹了?
她心里是不服气的,这算是瞧不起她吧?可辛家凭什么瞧不起她?她柳家的家世和资产高出辛家一大截,更别提文家了,文家算什么?和柳家云泥之别,当真给柳家提鞋都不够!居然瞧不起柳家?
可是,她一时也不想怎么着,毕竟还没正式嫁进来。
她反笑了笑,温柔慈爱的口吻,“怎么不见绾绾?”
“哦,绾绾下午睡午觉,现在还没醒吧,在房间。”辛奶奶正是因为心疼绾绾,才不让她来面对这一幕。
柳意便笑了,“睡到现在还没起啊?该吃晚饭了呢!飞飞,你去叫姐姐起来吃饭!知道在哪间吗?”
“知道!”飞飞早听大人说些软绵绵的话听腻了,一听去找小姐姐,一蹦就往楼梯上去了。他早知道辛家的布局,辛爸爸和他说了几遍了!爷爷奶奶住哪间,妹妹住哪间,连他住哪间都安排好了!
辛奶奶本想阻止的,但飞飞一跑就不见了影,她也不便训斥孩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飞飞准确无误地找到辛绾的房间,将门扭开,进门就见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伏在书桌上写字,顿时笑了,“你撒谎!还说睡觉呢!根本没在睡!辛爸爸说,撒谎不是好孩子!”
辛爸爸这个称呼,让辛绾觉得不舒服……
她低下头,继续写字。
“你写什么呢?”他凑上去看,写的字他也不认识,他低一个年级。
辛绾还是不理他。
他便忘了要叫姐姐下去吃饭的任务,在辛绾房间里四处翻玩具玩。
他拿起了床架上卡着的一个小风车,呼呼地吹。
那是辛缇的……
“请你把它放下。”辛绾生硬的语气,却不忘加了个请字。
飞飞却把风车往身后一藏,“我不,我偏不!”
辛绾小脸板着,“拿别人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
飞飞胸脯一挺,“我才没拿别人东西!这里是我家!我家的东西就是我的!”
“谁说是你家了?才不是你家!”辛绾想起离开的妈妈和姐姐,气从心起,起身去抢风车。
“你敢抢!你来抢我就把风车撕了!”飞飞边扭着身体躲,边嚷。
“那你把风车交出来!”辛绾喘着气道。
“不交!就不交!这是我的风车!这里是我家!”飞飞手背在身后,脸也涨得通红。
辛绾见说不通,只好继续去抢,也许是争抢间掐到了飞飞的手,飞飞吃疼,顺势一口咬在辛绾胳膊上。
粟融珵带领的撑腰团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第37章 不准欺负妞妞
一看之下,这还得了!果然欺负起妞妞来了!
十几个小孩,蜂拥而上,把房间挤得满满的不说,直接把飞飞给扑倒了,三四个孩子压在飞飞身上,其余孩子无用武之地,就在一旁助威,还有大声质问“你还欺不欺负妞妞”的,最小的孟桑子的弟弟孟棠子才两岁,也被拉了来凑人头,凭着人小,钻进人堆里,把飞飞的鞋袜给扒了下来,在他脚踝上狠咬了一口。
辛绾别挤到房间角落里,望着这声势浩大的一幕,一时都呆了。
辛奶奶这时候上来了。
话说飞飞这一跑,她稍稍思忖就准备跟着上来看看的,这还没来得及呢,家里呼啦啦闯进来十几个小子,领头的粟融珵问,“奶奶,妞妞呢?”
她只刚刚指指楼上,还没开口说话呢,一帮小子就呼啦啦冲上了楼。
坏了坏了,奶奶加紧脚步跟上来,已经变成眼前的情形了。
飞飞从人堆里被扒拉出来,光着一只脚,一看妈妈和辛爸爸都来了,顿时委屈得大哭。
柳意见儿子这副狼狈相,气得暗地里用力掐辛净亭。
辛净亭吃痛,目光在房间里搜索,看到角落里的女儿时,脸一板,“绾绾!”
他话音刚落,一众小孩,齐刷刷在辛绾面前站成了排,数数,一二三四,一二三,十二个小孩,大大小小刚好站成三排,还高矮有序,丝毫不乱,最小的孟棠子站在最后,手里拽着飞飞的一只袜子,胖团团的,差点没能站稳。
站都站不稳!就学会咬人了!柳意看见儿子的袜子,气得又去掐辛净亭。
“绾绾!出来!”辛净亭眉头皱起。
“妞妞不出来!”十二个小孩儿脚下一跺,异口同声。
粟融珵站在第一排最中间,跨出一步,大义凛然的样子,“想要欺负妞妞!先从我们几个身上踩过去!”
“对!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剩下是十一个齐声扯着嗓子喊。
“你们……”辛净亭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帮妞妞站成三道人墙了啊!他也不便苛责别人家的小孩,但今天这场面总要有个台阶下,他只好放缓了脸色,对自己女儿道,“绾绾,弟弟比你小,第一次到咱们家来玩,你怎么能欺负他呢?快出来道个歉。”
柳意被辛净亭这软绵绵的话气得忍无可忍,拉着儿子站出来道,“辛净亭!你可别包庇你女儿!这是道个歉能解决的吗?你看看,你看看飞飞的脚!简直是疯狗!胡乱咬人!”
孟桑子听得弟弟被骂,可就不高兴了,“你才是疯狗呢!这里是妞妞的家!你们到妞妞家里来乱叫不是疯狗是什么?”
“对!”施兰舟跟着帮腔,“他先咬人的!他先咬的妞妞!你们自己是疯狗!”
粟融珵更绝,直接嚷道,”妞妞,等下记得去打狂犬疫苗!“三年级了,已经对防疫针有概念了!
“你们……”柳意气得指着,手指发抖,“你们都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没有教养?真是有娘生没娘教么?”
第38章 没有错
有娘生没娘教么?
谁也不知道柳意说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辛绾现在的确是没有娘了……
辛奶奶眼眶都红了,淡淡地开了口,“行了,小柳啊,绾绾这两年都是跟着我,是我的错,没把孩子教好,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吧,对不住了。净亭,你带飞飞这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该怎样就怎样,有没有事的,我们也不推脱这个责任。”
柳意噎了声,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辛净亭脸上微赧,母亲大人的这句“没把孩子教好”有没有双关的意思在里面呢?
辛奶奶说着,还转身面向柳意,给她鞠了个躬,“对不住了,小柳姑娘。”
叫她姑娘……
她是他们辛家准儿媳妇,居然叫她姑娘……
“辛净亭!我不嫁了!”她气得眼里毛泪花,俯身抱着儿子要走。
飞飞手里还攥着风车呢,不愿意走,大哭,“我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辛爸爸!这是我的家,我不走!”
辛净亭看不过去,劝道,“柳意……”
柳意气得夺了飞飞手里的风车,一撕两半,扔在地上,“什么你的家?人家根本不要我们进家门!走!”又去拎儿子。
飞飞看着破了的风车,偷偷看向辛绾,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辛净亭也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矛盾更激烈,俯身将飞飞抱了起来,哄着,“飞飞不哭了啊,爸爸带你下去吃鸡腿去!走!”
说着还去拉柳意,“吓着孩子了,你何必呢!”
柳意僵着脸,“我要回去!”
“好好好,回去回去。”辛净亭头大,抱着飞飞下去了。
孩子们一看“警报”解除,一个个有些忐忑地看着辛奶奶,刚才为了维护妞妞誓不低头,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们仍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大人会不会认为他们错了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粟融珵率先站出来,认真对辛奶奶道,“奶奶,是我们自己要来保护妞妞的,跟妞妞没关系!”
奶奶却什么都没说,还对他们笑得很亲切,“你们肚子饿不饿?下楼去和妞妞一起吃饭吧?”
粟融珵放了心,“我妈妈让我带小朋友们回家吃饭呢,奶奶,妞妞也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妈还做了小点心。”
辛奶奶想了想,点头,“好,去吧。”
一群小孩儿,呼啦啦又下了楼。
辛绾最后一个走,出去时看了眼地板,那只撕坏的风车已经不见了……
辛家的一大桌菜,最后只剩两位老人默默无声地吃,吃完,辛老爷子才说,“这帮小子,倒是有趣,你没有骂他们吧?”
辛奶奶摇摇头,“冲动了些,到底是小孩子,骂什么呢?也是奇妙的缘分,从小的情义最是可靠,我们俩迟早要走的,净亭这个没出息的明显压不住这个儿媳妇,绾绾有这帮小子这么护着,我也能放心些,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孩子们分寸就是了。”
二老嘴里没出息的儿子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第39章 真爱?假爱?
三人此时正在一家餐厅里,柳意一直在哭,辛净亭递给她纸巾她也不理。
辛净亭好话说了一箩筐都没有效果,飞飞坐在一旁,眼神忐忑,小心翼翼。
辛净亭只好给飞飞使了个眼色。
飞飞一点点蹭到妈妈身边,怯怯地拉柳意的衣角,“妈妈……不哭……”
柳意把飞飞一抱,“妈妈怎么能不哭?你辛爸爸不要我们了,不让我们进家门。”
飞飞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辛净亭无语了,“你当着孩子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我还没追究你骗我怀孕的事呢!”
柳意脸色一变,气势弱了下去,那天的一场戏,本就是为了演给文音玮看,后来,辛净亭当了真,她遮遮掩掩不敢说真话,直到文音玮起诉到法院,她遮不下去了,才跟辛净亭坦白。她心里其实是虚的,但对着辛净亭振振有词:我大可以继续骗你说流掉了,我选择跟你说实话就是以诚对你,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我柳意是什么条件?不是为了爱,我会愿意自甘堕落插足你家庭被人人唾骂?
所以,柳意此时还是捡起了“爱”这个万能挡箭牌,“辛净亭,你有点良心,我为了你名声都不要了!还被我爸爸哥哥责备,你现在要追究我?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勾勾手指我就傻乎乎地随你差遣,你要追究我什么?”
辛净亭头疼,但心里也确实一软,至少在他现在看来,柳意对他的确真心一片。比文音玮爱他深!柳意为了他可谓不顾一切,可文音玮呢?一出事就离得他远远的!谁是真爱谁是假爱?一眼就看了个明白!说不定,文音玮当初嫁给他也是看中他的家世!
他心里又酸又疼,狠狠地这么想了一番。再看柳意,就愈加觉得她梨花带雨的可怜,心里还升起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情愫。今天家里发生的事也的确是过分了,父母还有那帮熊孩子都对柳意不公,这么一想,便把柳意搂进了怀里,再次小声安慰起来,还说,“你看飞飞,都被吓坏了,别哭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去给飞飞买双鞋,孩子现在还光着脚呢!”
柳意是个会揣摩人意的人,心知闹得有个度,女人作得作,但作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自己对男人的把控了,她觉得闹到这个时候是最好收场的时候,再作下去辛净亭会恼,便渐渐收了泪,恨恨说了句,“为什么光着脚,你回去问你女儿啊!”
“我女儿不是你女儿?”辛净亭啧了一声。
柳意便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道,“我倒是想当她是亲生女儿啊,她会当我是妈妈吗?还有你爸妈,根本不接受我,我们现在可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话说能不跟公公婆婆以及他前妻的女儿一起生活,她当真求之不得,他们看她眼中钉,她还看他们肉中刺呢,她早就琢磨过让爸爸给她和辛净亭买套房子单独住,但爸爸放了话,她要跟辛净亭一起过,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第40章 稻田
辛净亭想起这茬又开始头疼,“这事儿交给我吧,我来处理。”他其实想过是不是岳父买房子?但男人的自尊让他实在对柳意开不了这个口,心里想的,还是回去求爸妈……
他安抚好柳意后当晚就回去了,结果二老早早睡了,没人搭理他,女儿房间却亮着灯,他敲了敲门,走进去,看见女儿在练习画画。
小小的姑娘,在画布上涂抹颜色,已经有些模样。
走近了,发现画面有些熟,是稻田?
细看,确认是稻田没错了,画架上还夹着她作为模板的稻田照片,是三年前他带着一家人在南方的古村度假时拍的。
他看着照片,心里又酸又涩的难言滋味窜来窜去。
他是画家的儿子,从小也是有基本功的,也曾被称为才子,只是,数年商海的沉浮给他的才气蒙上了一层铜臭味。
他上前拿过女儿的画笔,在她的画上涂涂添添的,一会儿把画笔再交还给她,“你再看看。”他到底多年功底,指点女儿还是可以的。
辛绾却抿着小嘴,沾了颜料,在他涂改过的地方重新覆盖了色彩上去,又改回她自己原来画的样子。
真是倔强……
像一颗小核桃。
也像……文音玮。
他心里感叹,问她,“为什么觉得爸爸画的不好?”
辛绾根本就没看他,始终盯着画布,一点点在着色,“奶奶说,每个人看见的美不一样,你觉得美的,我不觉得美,你觉得不美的,不一定就不美。奶奶说,不管是画画还是做人,都要有自己的坚持。”
“……”辛净亭觉得自己是有心魔了吧?为什么每个人的话在他听来都有第二重意思?再说,小小的人儿,才二年级,懂得什么叫坚持?他多心了吧。
本想和女儿谈谈今晚发生的事,瞧这情形也无法开口了,但又想和女儿聊聊天,想到女儿居然喜欢和父亲一起制色,觉得自己也是学过这门手艺的,就从这里聊起。
他笑了笑,“绾绾,怎么会喜欢制色呢?不怕辛苦吗?”
辛绾还是一点一点在画着她的稻田,一双杏核似的眼睛,和文音玮一模一样,瞳孔里倒影着画布上的颜色,斑斓却清透,尖尖的小下巴微微上翘,鼻尖也翘翘的,再加上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原本该是个娇俏稚嫩的小姑娘,然而,整张粉嫩的小脸紧绷,有着与她年龄不符合的倔强和清冷。
连气质都和她妈妈一样……
她给春天的稻田着上绿色,字字清脆而清楚,“稻田春天是绿色的,到了秋天就变得金黄,爷爷说,时间会改变一切,只有颜色,哪怕一千年以后,绿还是绿,黄还是黄。”
辛净亭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如果他还听不明白女儿言下之意是什么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可是,这是二年级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她的!
房间里灯光太明亮,无处遁形的尴尬让他待不下去了,作为父亲的尊严也在这一刻被碾为齑粉。
第41章 风车
他有些想要挽回自己的尊严,站起来,咳咳两声,“绾绾,不早了,小孩要早点睡。还有,以后柳干妈会成为妈妈,飞飞就是你弟弟,姐姐要爱护弟弟,可不能再让人咬他了。”
辛净亭说完就走了,辛绾停住了笔。
她的手臂上,飞飞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
父亲的尊严,也只剩父亲这个称呼了吧……
辛绾把画具和照片都收了起来,她现在喜欢收东西,尤其是跟从前有关的东西,她都收得好好儿的,打算一直保存下去,只是,那只辛缇没有带走的风车,还是没能保留下来……
她以为风车丢了,却不曾想,第二天放学以后,孟桑子来找她,两只小手都背在身后,先伸出一只来,胖胖的小手里攥着一只风车。
“这是那个坏了的风车,我给粘起来了,但是它不转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苦恼的样子,小胖脸嘟嘟的,还嘟着嘴去吹风车,果然不转了。
转不转的,对她来说不重要,她欣喜的是,辛缇的风车回来了!
她喜得露出灿烂的笑容,接过风车,由衷地对孟桑子说,“谢谢你,桑子!”
孟桑子嘿嘿一笑,难为情地红了小脸,然后另一只小手也伸了出来,没想到,拿出来的还是一只风车。
“这个是我新买的,我自己零用钱买的!可以转!”他又吹给她看,风车呼啦啦地转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叶片模糊成一团色彩缤纷的影子。
辛绾看着孟桑子胖嘟嘟的小脸,怔然,良久,才说,“谢谢。”
不曾想,这仅仅只是开始,之后,施兰舟也来了,同样给她带来一只新风车,再然后,粟融珵也来了,他带来的是两只风车!
陆陆续续的,她的小弟们居然全都在当晚来她家报到,无一例外给她送了风车来。
她收获了十好几只风车,摆了满满一床。
她坐在床上,一只一只吹着,风车呼啦啦在她眼前转出一团一团彩色的圆圈。
昨天柳意来时她没哭,飞飞咬她时她没哭,爸爸责备她时她没哭,此时此刻,她的视线却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一圈又一圈的彩色,无限蔓延开去,覆盖了她画的绿油油的稻田,覆盖了白的墙壁空的窗,她的全部世界,都只剩下一片温暖的彩色。
小伙伴与她的最初,本只是几个好笑的误会,因为那些误会,小伙伴以害怕和巴结为由叫她姐姐,渐渐向她靠拢,事实上后来的这么长时间,无论是下毒还是种虫子,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大家好像慢慢忘了这回事,而她是他们的妞妞姐姐,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下毒,没有虫子,她也是他们的姐姐,是他们的小伙伴。
他们甚至忘记了他们最初的害怕,忘了如果她真有下毒种虫子这样的本领,哪里还需要他们的保护和撑腰?
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他们保护她,也只是因为他们想要保护她,仅此而已。
第42章 自己的家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撑腰运动之后,辛家恢复了平静。
辛净亭始终没能让辛家二老松口答应他们住进来,而柳意那边,知道柳父态度很坚决,暗地里还去找过自己大哥,想要一套房子,柳家大哥也没答应,还说,如果辛净亭是男人至少就得有养家糊口的能力,如果连给老婆孩子住处都不能提供,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柳意自然不敢把家里这些情况说给辛净亭听的,也没告诉辛净亭自己去求过娘家,只逼着辛净亭自己解决住处。
最终,辛净亭在离辛家老宅不远的地方租了套房子,将柳意迎娶进门。之所以选在这附近,是因为飞飞的户口落在了辛净亭这里,飞飞就近入学,得住在离学校近的地方。
两人也没大操大办,只办了登记,请了一桌好朋友见证,算是完成了婚礼。
辛家的日子没有太多变化,还是辛绾和二老一块儿生活,辛净亭的婚礼,倒是来请过,但二老没去参加。
为了不让柳家长辈丢面子,辛净亭便提出小范围朋友吃个饭,别请老人了,柳意求之不得,毕竟她爸爸会不会光临,她心里也没底。
自此,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互不干扰。
倒是飞飞和辛绾以及那一帮小伙伴进了同一所学校上学。
某天放学,辛绾和小弟们一块回家,一个小炮弹似的小人儿飞快冲到了辛绾面前,涨红着一张小脸,嘟着腮帮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正是飞飞。
粟融珵等人一看发现敌情,马上齐刷刷都挡在了辛绾面前。
远处,柳意来接小孩,看见这阵势,唯恐儿子吃亏,也急匆匆地走过来,拉住了儿子手臂,要拉他走。
飞飞却红着眼睛,踮着脚,目光从粟融珵他们的人墙中穿过,很用力地盯着辛绾,很用力地一字字对她说,“我有家了!我有自己的家了!”
然后,发红的眼睛,含着两包泪水,倔强地抿着小嘴,跟着柳意走了。
小伙伴们看着他被柳意拎着深一脚浅一脚努力跟上柳意步伐的背影都有些懵:你有没有家的,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妞妞姐什么事?
远去的两人,柳意还在训儿子:“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和这帮人玩,你偏不听,回头又打你!你打得过这么多人?我说你怎么就不带脑子呢?”
飞飞眼眶红红的,很是委屈的表情,“我就是想跟她说,我有家了……”
“有家有家!你什么时候没有家了?辛家不让我们娘俩进家门,我还能亏了你不成?大不了咱们回姥姥姥爷家!”
飞飞抿着嘴,却不想告诉妈妈,姥姥姥爷家也不是自己家,舅舅家的表哥表妹都说他不是姓柳的,他该姓何,姓何的才是他爸爸,何家才是他的家,可是,他不知道他姓何的爸爸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姓何的那个家在哪里。有一回,他跟妈妈说,想姓何,想回何家,结果,被妈妈打了一顿……
他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第43章 拜托
飞飞被柳意牵走,粟融珵这边手一挥,“走啦!我们回家了!回家看哆啦A梦吧,我妈前几天还去学做铜锣烧了,今天说了做给我们吃!”
大家都很愿意去珵珵家,因为珵珵的妈妈做东西特别好吃,而且还很温柔,跟他们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特别舒服,包括辛绾,也能体会到珵珵妈妈对她不同一般的好,她知道,这是因为妈妈的缘故,珵珵妈妈在替妈妈照顾她。
成长的日子,不过是玩玩闹闹,说说笑笑,辛绾和哭包珵珵同学因为史馥的缘故常常在一起,孩子之间相处,难免有争吵,但往往还不用到第二天,一盘点心端出来,就能忘了刚才是为什么而闹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辛绾还会常常想到妈妈和妹妹,但也是平静且快乐的,只是,这样的平静持续的时间不够长,在粟融珵十岁的时候,史馥查出病来,前前后后半年多的时间,史馥就去世了。
史馥最后的日子,辛绾每天都会和奶奶去医院看她。
史馥清醒的时刻还会和辛绾说说话,即便是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还是会用含笑的眼睛看着辛绾。
然而,这样的清醒慢慢地越来越少。
最后短暂的清醒,史馥伸出枯瘦的手,拉着她的小手,苍白的脸露出微笑,问她,“绾绾,珵珵是不是不乖?不听话?”
辛绾含泪摇头。
“那答应阿姨,以后帮阿姨看着他,好不好?他做错了事,帮阿姨批评他,他学习不用功,帮阿姨督促他,他如果难过,帮阿姨陪陪他,好不好?”即便是这个时候,史馥的声音还是温柔的。
辛绾隐隐觉得,珵珵妈妈可能以后都不能陪哭包了,所以把这些任务拜托给她。
这种气氛,让人很难受,她想哭,用力点头,点着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史馥还艰难地抬着手给她擦泪,“绾绾乖,不哭,阿姨就把珵珵拜托给你了,他性格冲动,容易犯错,绾绾要帮阿姨管着他,如果可以,长大以后也帮阿姨管着他,一直管着,好不好?”
辛绾不明白史馥这句长大以后指的是什么,也不会去想长大以后怎么样,史馥这么托付她,她就应了,点着头,颤着声音说,“好……“
史馥似乎放心了,目光看向丈夫。
粟振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上,紧锁的眉头,悲痛满眸。
“阿振……”史馥叫着他的名字,眼里满是深情与不舍,眼角不知何时渗出两颗泪,“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别胡说……”
这时候,辛绾被奶奶带着离开病房了,她回头,看见粟伯伯握住了程程妈妈的两只手。
“阿振,请你……请你……以后照顾好两个孩子……拜托……尤其融星……年纪还小……又娇……”
辛绾最后听见的便是这样一段,然后便随奶奶离开,她不知道后来粟伯伯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史馥后来和珵珵以及他妹妹又说了什么,但她始终记得史馥对她说的话——替她看着珵珵。
第44章 陪着你
她永远记得那个晚上——珵珵妈妈下葬后的那个晚上,她在家里坐立不安,总想起哭包白天在墓地哭成泪人儿的模样,这会儿不知他是不是还会难过得哭呢?因为她比谁都知道,晚上是最想妈妈的时候,而他又那么爱哭……
她犹豫了很久,想起程程妈妈拉着自己的手拜托她的那些话,最终还是和奶奶说了一声,想去粟家看看。
奶奶便牵着她的手送她去了。
粟家这会儿其实挺乱,史馥刚走,粟振办完丧事耗尽心力,关在房里不出来,家里来了奔丧的亲戚,也还没走。
奶奶寻思着人已经送到,就安全了,自己是长辈,再进去又得劳烦粟振出来接待她,粟振都连续三天没合眼了,不如自己就不去了,让辛绾上去看看孩子就行。
孩子间的事,孩子自己处理。
粟家来开门的是还没休息的亲戚,并不知道辛绾是谁,但葬礼时见过,知道是亲朋好友家的孩子,便让她进去了。
辛绾直接去的粟融珵房间。
房间门没锁,她能扭开。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粟融珵房间里还亮着灯,但他人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还穿着他白天穿的衣服,鞋都没脱,鞋底沾满去墓地时踩上的泥,蹭得床单都脏了。
她轻轻掩上门,走近,把大灯关了,开了小台灯,光线调得很暗,还帮给他把鞋脱了。
脱鞋的时候惊动了他,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梦里抽噎了一声,喊“妈妈”,满脸是泪。
辛绾觉得他比自己还可怜,虽然她妈妈和妹妹都走了,但是经常会打电话回来,她以后也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妈妈,但哭包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他了……
于是,她伸出手,去给哭包擦泪。
她觉得哭包是睁了下眼睛的,就睁开了一小条缝,还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抓住了她的手,呜咽着,还是喊“妈妈”……
哭包是在做梦吧?梦见妈妈了……
她手上都感觉到哭包在流泪了,热热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手背。
她想把手抽出来,他还抓得更紧了,嘴里嘟哝着的词反反复复都是“妈妈”,边嘟哝边哭。
梦里都在哭,得多伤心啊……
阿姨说:珵珵难过的时候,替她陪陪他……
她心里酸酸的,又想起妈妈和妹妹离开那天晚上,阿姨守了她一夜,她还抱着哭包的胳膊睡了一夜……
她便不忍心再把手抽出来了,就像那晚哭包和阿姨陪着她一样,她陪在了他身边,轻声安慰他,“珵珵,别难过,我答应过阿姨,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靠着床头,还给他哼摇篮曲听,像从前妈妈哄她和妹妹睡觉时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她自己也睡着了。
第二天是她先醒来,醒来的时候,粟融珵已经放开了的手,但是睡在她肩膀上。
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今天还得上学,但是哭包好像不用,听说粟伯伯给他请了五天假。
她便轻轻往外挪,把肩膀挪了出来,把枕头垫到他头下,而后,便轻手轻脚离开了粟家,她并没有看到,她离开的时候,遗落在床上的东西。
第45章 纽扣
许是粟家人这几天都劳累过度,辛绾离开的时候,粟家还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她悄悄下楼,打开门离去。
只是,她并没有看到,在她下楼以后,另一个小小女孩的身影从二楼客房里出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粟融珵房间开着的门,而后去了粟融珵的房间。
粟融珵还在睡着,女孩儿坐在他旁边看他睡觉好玩儿,然后,发现他床头掉着个东西,看起来好像很可爱。
她伸手去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枚纽扣,做成了小熊的形状,浅蓝色的。
恰在这个时候,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响了,粟融珵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迷蒙间,看见床边坐着的人儿。
女孩儿见他醒来,吓了一大跳,扔下手里的扣子转身就跑了。
粟融珵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女孩儿是爸爸最铁朋友的女儿,叫凌京涵吧?凌叔叔还说了一句,是纪念她在京出生的意思,这几天都住在家里,是特意为妈妈去世的事来的。
想起妈妈,他心情暗淡了许多,但他记得,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来房间给他脱了鞋,还给他盖了被子,那个时候,他恍恍惚惚是睁开眼看了下的,只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刚才凌京涵就是穿的白衣服……
他还记得,有人给他哼歌,好像哼的还是摇篮曲,就像妈妈从前哼的一样;还跟他说话来着,隐约听得是要他不要难过,她会一直陪着他……
昨晚,是他最伤心的一个晚上。
妈妈的遗体化为骨灰,他还亲眼看着骨灰盒埋入黄土,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妈妈这个人,再没有妈妈的气息,想到这里,他哭得心都是痛的。
回家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一直哭到睡着,梦里都在想妈妈,都在哭。
后来,有人进来像妈妈一样给他脱鞋子,盖被子,还给他唱妈妈唱过的歌,他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很想睁开眼看一看是谁,可就只在那人进来时,费力地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疲倦便把他拉回了沉睡中,毕竟,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再后来,他听着歌,还抱着那个人,沉睡不醒,而且睡得很安宁……
他低头,拾起刚才凌京涵扔下的东西,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耳边响起昨夜的声音:珵珵,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握紧了手,手心里是那枚小熊纽扣。
辛绾回到家以后,匆匆吃了早餐,打算上学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扣子掉了一颗,她不记得自己掉在哪了,珵珵家,或者是路上,都有可能。
还是件新衣服呢……
她想了想,还是等哭包上学了,再问问他吧!
然而,她不缺衣服,真等到粟融珵请假结束回到学校那天,她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从此再没提起……
而凌京涵,在史馥的白事办完,其父凌鹏陪伴老友粟振数日后,回了外省。
临行,粟融珵还送了她一个小礼物——他最喜欢的,也是史馥给他买的小手表,他曾在小伙伴们中间炫耀,宝贝得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