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现在的薇妮
薇妮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什么都没有问，转过头指了指大概是西南的方向。
“我只知道很多暗精灵都住在那边，那边有很多魔法塔，暗精灵整天研究魔法的喵……我来到星月领之后还没有见到伯爵大人，也不知道尤莱亚.幻月是谁，可是，我真的很想帮忙的喵！”薇妮忽然激动起来，两只小手握紧了拳头，“我去问哥哥，哥哥一定知道！”
“啊？”杰克被薇妮的想法给吓坏了。他立刻想起了薇妮的哥哥，安格斯，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曾经被安格斯的毒箭划伤的手臂，露出一种很有深意的笑容来。
“你要告诉安格斯？”
“喵？”薇妮好像感觉到杰克的口气有点不对劲，她愣了一下，连连摇头，“我绝对不会说出伙伴们的事的喵！我只是想问问伯爵大人还有尤莱亚.幻月的事的喵！”
那一刻，贝莉卡，艾瑞丝，甚至杰克的心里都忽然升起了一股感动，因为薇妮说他们是“伙伴们”，不过，理智地想一下，如果薇妮突然询问安格斯这样的问题，不引起安格斯的怀疑才怪。
“他要是不告诉你怎么办？”贝莉卡不禁担心起来，“你的那个哥哥……就是安格斯吧，他……”
“我知道哥哥很讨厌人类。”薇妮脸色一沉，“所以我要保护好伙伴们，我会找到伯爵大人和尤莱亚.幻月的！喵！”
薇妮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天色太暗，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杰克考虑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询问安格斯是很荒唐的决定，但是——
“安格斯他在哪里？”他问，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警惕。
“就在那边，暗精灵研究魔法的地方。暗精灵不喜欢兽人的喵，可是暗精灵觉得狸猫部族比其它部族的兽人要聪明，应该是因为狸猫部族以前做了很多事情……”说到这里，薇妮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她肯定是想到了自己。为“复仇者”的“乐园计划”贡献力量的狸猫中，她是很重要的一位。
“哥哥还有……还有薇妮，都，都做了很多很多……喵呜……”薇妮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后，之后哥哥觉得我已经不适合再，再当间谍了，哥哥说我……跟人类走得太近，所以就让我到星月领来……”
贝莉卡依然紧紧地抓住薇妮的手，感觉如果松手的话，薇妮就会跑掉似的。杰克点了点头，声音也瞬间温柔了许多。
“狸猫部族到星月领来了，是这样吗？”
“有一部分来了喵。”薇妮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打起了精神，“狸猫部族很弱小的，其他部族的兽人老是欺负我们喵，但是暗精灵觉得我们比其他兽人还有用，狸猫部族也很愿意帮助暗精灵的喵，我们比暗精灵要敏捷，他们偷那边的魔法石的时候，我们就保护他们不被白精灵发现。”
薇妮手指着东北方，她指的一定是月眠森林，就算是在黑夜笼罩着的森林，她的方向感也好的惊人，“暗精灵的体力也不如我们，我们能做很多事情的喵……”
“嗯，那这么说来，暗精灵一直在偷月眠森林的魔法石，制造……一些魔法武器？”杰克继续追问，他有点惊喜地发觉，薇妮其实知道的还是挺多的，而且，她似乎对这些曾经的伙伴丝毫没有戒备，这让杰克稍微有点内疚。毕竟，他对薇妮还是有一些提防的。
“是这样的喵！”薇妮重重地点头，“暗精灵不仅仅想对付人类，他们还打算对付白精灵，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魔法石了，而且……喵呜……我觉得暗精灵也很讨厌白精灵。”
杰克轻轻吸了口气，这就是卡洛儿女王要的答案吗？暗精灵的态度，就是这样吗？
“——但是大部分的兽人部族都想先打人类，他们经常和暗精灵吵，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喵。”说着说着薇妮又垂头丧气起来，“薇妮过得很不好，好想回去，可是……”
“嗯？”杰克注视着薇妮。
薇妮张了张口，渐渐地，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她很想说出真正的想法，说出自己有多想回到过去的时光。可是不行，她心里很清楚。
“是不是安格斯那家伙对你——”贝莉卡想起安格斯打昏薇妮的样子，“安格斯他对你做了什么？他又打你了吗？”
杰克突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他想起安格斯有一只可以监视别人的猫头鹰，不过，天空中似乎并没有猫头鹰的影子。他转而继续看着薇妮。
“可以告诉我们吗？安格斯做了什么……我是说在克莱斯特王国的那个时候。”
“喵呜——”薇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她缓缓喘了口气，“哥哥说，他说，只要为‘复仇者’完成，完成一个任务……那个时候他说的……只要‘乐园’……就给我药水……没有药水，我就，就没办法，变成人类了……会被讨厌……喵呜……我以为可以……以为可以在一起……喵……”
薇妮的话被控制不住的啜泣声打断了，渐渐地连不成完整的句子了。想起在人类土地上最后的那段时光，薇妮比他们还要难过。贝莉卡瞪大眼睛，听上去好像是安格斯欺骗了薇妮。
其实她并不能体会到薇妮的心情，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心中真正的家，永远地失去了。越是美好的回忆，当意识到失去的时候，越是会格外的心酸。薇妮甩了甩头发，想把这种弥漫着温暖的心痛感觉甩掉。
“但是现在我是可以帮忙的喵！”薇妮猛地抬起头来，“哥哥绝对不会想到有人类会到星月领来的喵，连那些暗精灵都不会想到的喵！”
薇妮就像是在恳求他们，给她一个重新为伙伴努力的机会，这样楚楚可怜的恳求让人不忍心拒绝。杰克的思绪也开始有些混乱，正如当初，他不想相信薇妮的所作所为，不想伤害薇妮一样，此刻他也发觉自己还是宁愿将薇妮当作伙伴来看待。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有点无奈地问。
“喵呜……别的办法……”薇妮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不认识那些暗精灵，我只是被哥哥带到这里来的，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哥哥。哥哥说叫我去要塞那边，帮忙把魔法石运过来，我就去了……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薇妮的声音很快又低落了下去，明明早已明白无法和人类一起生活，却始终不能忘记那天真的梦。最后，梦还是醒了，只是醒来之后的她却没办法忘记梦中她虚伪的笑脸，那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快乐。此时此刻，梦中陪伴在身边的伙伴就在她的眼前，一时间让她有种回到梦境的错觉。
但是薇妮还很清醒，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能帮助伙伴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不用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薇妮只想尽力去帮助他们，就仿佛不这样做不行。不是乞求原谅也不是赎罪，就好像是一种下意识一般的反应——当伙伴遇到危险，她不可能做出对伙伴不利的事来。
“那，薇妮。”贝莉卡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敲醒，离她很近的贝莉卡姐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等到找到菲欧娜露丝他们，把神之封印拿回来之后，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唔，我觉得我们得先回月眠森林一趟，薇妮你不讨厌白精灵吧？”
“喵呜？”薇妮猛然一惊，“我不认识白精灵的喵，不讨厌白精灵……”
过了好几秒种，薇妮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贝莉卡在跟她说什么，她惊呆了。
“嗯……也是，万一你帮助我们的事情被安格斯还有那些暗精灵知道了，他们也许不会放过你。”杰克稍微想了一下，“即使这样你也要帮助我们吗？作为‘复仇者’……”
“薇妮已经不是‘复仇者’的间谍了！”贝莉卡气呼呼地扭过头瞪着杰克，“当时安格斯骗了她，薇妮只是想保持人类的样子！”
“我也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艾瑞丝突然抬起手，打断了贝莉卡，她盯着薇妮，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她猫耳朵的轮廓，“你为了我们……咳咳，骗了那些暗精灵吧，要是再继续帮助我们的话，我觉得会很危险的。”
“喵……”
薇妮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只是想帮助这些伙伴，真的没想过那么多。如果暗精灵知道了会怎么样？暗精灵还以为她是忠实的“复仇者”，只有安格斯知道她对她的几个人类朋友有着怎样的感情。这下她肯定会被暗精灵当做叛徒。
但她考虑更多的是——
“不能帮忙么？”
“不是这个意思！”贝莉卡紧紧地抓着薇妮的肩膀，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薇妮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让那些暗精灵伤害薇妮的！”
杰克、艾瑞丝和雪莉此时此刻却全都一声不吭。雪莉并不了解薇妮，但她还是知道的，薇妮害死了很多人，这件事很难从人们心中抹去。不过，他们几人突然出现在星月领，应该是“复仇者”无法预料到的事情，很难想象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薇妮表露出来的情感，一点都不像装出来的。身为“复仇者”的薇妮，完全没有理由救他们，更没有理由冒险帮助他们——
只有身为他们伙伴的薇妮才会这样做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星月领魔法之城
薇妮在夜色中行走如风，她轻快地跳过每一丛挡路的灌木，时而停下，抬手指指前方。当森林里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树梢之上，他们望见了高高的灰色围墙。每隔几米远的地方就会有一座挂着魔法石的灯柱，远远望去就像一群太过明亮的星。
这是一副让人轻松不起来的景象。那里一定是暗精灵的居住地，它看上去很像曾经袭击人类领土的空中魔法要塞。薇妮又带着冒险家们在森林里穿行了一会儿，她适时地停住脚步，充满期盼地转过头。
“喵呜，那里就是有很多暗精灵研究魔法的地方。”薇妮的目光闪烁着，等待着他们的回答。杰克说，想去暗精灵研究魔法的地方看一下，所以薇妮就很听话地带他们过来了。
“菲欧娜露丝和那个尤莱亚.幻月就住在这里？”贝莉卡有点吃惊，一路走过来，她感觉这围墙包围的地方好像很大，远处似乎还有一些高大建筑的影子，应该比那个魔法要塞要大得多。
“我也不清楚的喵，但是很多暗精灵都住在这里，哥哥也住在这里，这里还有一些矮人，我见过他们的喵。”薇妮说得很认真，声音听上去也十分恳切，“里面有很多很多魔法塔，像城市一样的喵。”
“如果是暗精灵研究魔法的地方，菲欧娜露丝就很有可能在这里。”杰克想了一下说，“还有尤莱亚.幻月，暗精灵的首领……”
他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肩膀，贝莉卡此时正盯着那些魔法石看，忽然一惊，扭过头来。
“有什么发现吗？”杰克俯下身子，小声跟她说，薇妮肯定会听见，她耳朵一向很尖。
“我估计这个地方很大。”贝莉卡严肃地说。
“我是说，有席芙尔的气息吗？”杰克补充了一句。
薇妮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可是那双黑色瞳孔却闪动着很想知道真相的神情，耳朵也不安地转来转去。贝莉卡愣了一下，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藏在斗篷里的阿尔文之书。
“没有感觉呢。”阿尔文一出声，就把薇妮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往后跳了一步。“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隐藏气息的方法有很多。”阿尔文接着说。
“嗯，也是，菲欧娜露丝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她肯定知道怎么隐藏种子的气息。”贝莉卡低声赞同，“我们应该进去找找。”
“喵呜，贝莉卡姐姐要进去么？”薇妮似乎觉得有些吃惊，“里面有很多暗精灵的喵……”
“我知道，所以才带了这个斗篷嘛。”贝莉卡顺手裹紧斗篷，“薇妮知道这个斗篷能隐藏气息，还能把人变透明么？”说着，她尝试了一下。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让自己的身体消失在夜色中。
“我知道精灵的魔法斗篷，有的暗精灵也用的喵。”薇妮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带大家一起进去。”
“等一下！”看着薇妮转身要走，杰克赶忙叫住了她，“进去之后呢？我们很难一直保持隐身。”
“喵呜？”薇妮低下头来，略略思索了一会儿，“那……大家可不可以躲在地窖里呢？”
“地窖？”杰克追问。
“是狸猫部族放食物的地窖，没有人看守的喵，他们都觉得食物放在暗精灵的围墙里比放在部族的山洞还要安全，等我弄清楚伯爵大人和尤莱亚.幻月的住处之后，喵呜，我就到地窖去找你们，好不好？”薇妮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贝莉卡拍了一下手，抬起头看着杰克。
“我觉得可以啊。”她说。
“要是有别人进来的话——”艾瑞丝皱起眉头，贝莉卡瞥了她一眼，“有人进来我们就藏起来啊，反正他们只是来拿食物，又不会仔细检查。”
“我想，也许可以尝试一下。”雪莉轻轻点了下头，视线来来回回打量着薇妮，她也觉得这个长着猫耳朵的女孩没有要害他们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精灵的魔法斗篷，还有星月领外面的白精灵，白精灵应该不会抛弃他们。
“好吧，先进去看看吧。”杰克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薇妮带路吧。”
临近大路的时候，几个人类都隐去了身形紧跟在薇妮身后，薇妮跟守在一扇大门门口的暗精灵说了一声有急事要找安格斯，那精灵就毫不怀疑地放他们进去了。
薇妮没有欺骗他们。这座城市——如果可以称之为城市的话——一看就是研究魔法的地方。发着灰色光芒的核桃树，奇形怪状的植物，浮在空中亮着辉光的金属球，还有高矮不一的塔下成排的机械车。不显得华丽，只是充满了诡秘的魔法气氛。大大小小的工坊冒着发亮的烟，一队又一队暗精灵端着武器紧张兮兮地巡视着。灰暗的建筑之间布满错综复杂的道路，仿佛迷宫一般，要不是薇妮带路，贝莉卡不相信自己能走得出去，她都已经搞不清方向了。
薇妮对任何动静都那么敏锐，一会儿走一会儿停，每次察觉有谁接近时都转过身来，确定人类朋友们是不是都藏得很好。因为有薇妮在，他们用不着一路都保持隐身，也始终没有被暗精灵巡逻兵发现。
从一条比较宽敞的大道拐向斜右边，经过了一些低矮建筑之间的小道，路过一座工坊，又穿过一条掩盖在藤蔓下的小路，前方的建筑逐渐稀疏起来。眼前一片幽暗的绿色，像是广阔的草坪，山上的野草没过了他们的脚背，一丛丛各式各样树木点缀在几处低矮粗糙的房屋之间。
薇妮再次转过头来，指了指前面的房屋。杰克轻声应了一声，不然薇妮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跟上来了。放下心来以后，薇妮加快了步子，她先绕到房屋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便招手让大家过来。
这里显然就是地窖，刚一靠近就能闻到肉干和干果的味道，还好没有酒味。粗糙的木头门根本就没有锁，薇妮先跑进去，飞快地检查一番，松了口气。
“可以了喵！”她很高兴地说，“喵呜，我这就去找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喵！”
“薇妮。”杰克站在地窖入口，一脸凝重地看着薇妮，“这次我可以相信你，但你知道，我不可能相信安格斯。”
“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薇妮的表情瞬间也凝重起来，“我知道的，哥哥要是知道伙伴们在这里，那会很糟糕的，喵呜。”
“他也许还会骗你，甚至跟踪你。”杰克依然很不放心。
“就算他不告诉你，你也要回来，告诉我们具体情况。”雪莉也叮嘱起薇妮来，“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让其他……兽人或者暗精灵知道我们的事。”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要把他说的话先告诉我们，可以吗？”杰克注视着薇妮的双眼，薇妮点了点头。
“哥哥对我说过谎话。”薇妮说，“所以，所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喵。”
星月领北方的月眠森林边境，位于“森林的伤痕”附近的岗哨外面。背着蝴蝶翅膀的露露靠在树枝上，脑袋耷拉到胸口，像是已经睡着了。几只很小的银蓝色蝴蝶围着她旋转。忽然，树下急促的脚步声惊飞了那些小蝴蝶，卡洛儿抬起头来。
“你还好吗，露露？”她轻声呼唤了一声。以往，只要听到她的呼唤，露露就会轻盈地飞到她的身边，但是这一次露露没有反应。
“露露？”她又喊了一声，心里忽地一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睡着了吗？”
就算睡着了，露露也会很容易醒来的，今天露露怎么了？卡洛儿扶着树干，像是想爬上去似的，周围几个巡逻的哨兵也停住了脚步。
“露露！你没事吧露露！”卡洛儿稳住身形，刚想跃起的时候，露露猛然惊醒。
树枝上了露露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诧异地看了卡洛儿一眼，站了起来，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扇动翅膀就突然从树枝上栽了下去。卡洛儿立刻摊开双手接住了露露。
“露露，你生病了吗？”卡洛儿很是不安。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露露这样虚弱，露露甩了甩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疲倦却甜美的笑容来。
“才没有呢，卡洛儿你就是喜欢瞎操心。”露露用小孩子耍脾气的语气说，但是卡洛儿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她手捧着露露，大步走进了哨所，吩咐哨兵去取晨风草和花蜜来。
“唉——我好像真的饿了呢。”露露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她趴在卡洛儿手边铺着草叶的小碟子上，摸了摸肚皮。
“你真的只是饿了吗？”卡洛儿瞪着她。
“还有，我困了。”露露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月眠森林有很多草药。”卡洛儿郑重其事地说。这时，花蜜和装晨风草的罐子都送来了，只要闻一闻晨风草的味道，精神就会好起来。露露很满足地吃了不少花蜜，蜷在草叶上面，假装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一十八章 露露的时间
好在关于露露的状况，卡洛儿并没有想太多，她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安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露露，还有那些潜入星月领的人类。她开始有些后悔了，暗精灵也许会认为白精灵一族在和人类秘密合作，那样的话，恐怕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看到露露睡得很香，卡洛儿走了出去，本来想和露露讨论一下那些人类的事情，但是露露这么疲倦，她不忍心再打扰露露的休息。她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
卡洛儿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离开后不久，露露就爬了起来。远远地望着卡洛儿的背影，露露无声地挥起翅膀，转眼之间就飞进了黑夜里茂密的森林。
忽然间有种十分可怕的感觉，从未在意过的那个名为“时间”的东西，此时正重重地压在露露心头。露露的记忆里，有着无比漫长的时光，从遥远的神录时期直至今日，时间对于永恒的自然之神席芙尔来说，仿佛毫无意义。但是现在，露露感觉那时间就像铁锤一样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头顶。灵魂将要离开身体的感觉，虽然不是第一次体会到，可是这一次，却带给她更多的恐惧。她忽然间发觉自己有多么不想舍弃这弱小的身体，舍弃蝴蝶精灵的身份，舍弃和卡洛儿在一起的时光。
放下女神的身份，像米耶那样，和平凡的生命一起生活，那会有怎样的感觉？曾经以为只是无聊的消遣，但是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却清晰地感到了痛。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就像繁星一样纷乱地闪耀着。完全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仅仅只是她手中花蜜的甜香，或许只是一个笑脸或者一句关心的话，或许只是一滴苦涩的眼泪。女神席芙尔不该在意这些尘埃般的小事，它们只是那些生命短暂的精灵们追逐的虚幻的梦，本以为没有什么意义，不知不觉却已经嵌入她的心里。
“真没用啊，哈？”
停在一根随风摇摆的小树枝上，露露喘了口粗气，给自己一声嘲笑。“这个脆弱的身体，呼……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以前可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露露很不愿意承认，她连一个普通的精灵都不如。视线渐渐又开始模糊起来，露露凝望着南方的天际，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将她浑身淋透。
“米耶，阿尔文，还有吉亚那个混蛋！你们三个，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喊了一句，知道这声音没办法传达给远方的他们。露露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风声骤然响起。
“再磨磨蹭蹭的我可等不下去，不懂事的精灵，应该由我来教训才是吧。”露露猛然升起，悬空在风的怀抱中。自然之神的残留意识爆发出她微弱的力量，命令这森林里的风托起她的翅膀。就在她准备顺风飞起的时候，风声里突然响起了不协调的声音。
“请……请等一下，仙灵大人。”
露露转过头来，俯视着站在树下的那个人影，惊讶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塞拉那迪？”
收起周身的风，露露缓缓降落下来。看来卡洛儿的这位帮手已经将她刚才的举动看在眼里了，她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露露停在披着幻影斗篷的塞拉那迪面前，像是挑衅一般高傲地看着他。
“怎么了？”
“……对不起。”塞拉那迪道歉的声音有些僵硬，略带一丝犹疑，“请问……仙灵大人，您打算去星月领吗？”
“卡洛儿知道我出来了吗？”露露果断反问了一句。塞拉那迪以前并没有和露露单独说过话，露露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他透不过气来。
“女王陛下她……她不知道。我看见您飞了出去。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外出。”塞拉那迪鼓起勇气回答，“您最近身体状况不好。”
“这你都发现了啊，你比卡洛儿细心多了，嘻嘻。”露露突然换上了轻松的笑容，很随意地坐到了塞拉那迪的肩膀上，塞拉那迪一动都不敢动。
“我就算留在卡洛儿身边也无济于事。”露露托起下巴，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个样子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真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么没用的样子呐。”
塞拉那迪静静地站着，屏住了呼吸。
“我的时间不多了，比我原本想象得还要少，时间呀，怎么会流逝得这么快，以前都没有感觉到呢。”露露歪着脑袋，那样子就像是喝醉了酒的女孩，“他们一定也感觉不到，但是我不行，我得拼尽全力了呢。”
塞拉那迪侧过头来看着她，沉默了好几秒钟，最后，他也许是想通了什么，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去。”
“嗯？”露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塞拉那迪顿时窘迫起来。
“你说带我去星月领，是吗？”露露猛然抬高了声音。
“是。”塞拉那迪回答，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我伤得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比较了解……他们。”
“嘻嘻，你果然很聪明。”露露轻笑着逗了他一句，“那你快点哦，我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呢。”
塞拉那迪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露露却仿佛只是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似的眯着眼睛瞅了他一眼。很快，塞拉那迪抬起手，一边保护着肩膀上的蝴蝶精灵，一边向着星月领的方向狂奔。
坐落于星月领山峦之间，有着无数魔法塔的秘密基地，那是暗精灵自从被赶出月眠森林以后就一直在修建的属于他们的临时家园。西南方的这块土地原本只是一片树林，狸猫部族住在这里以后，稍微呈现出简陋村落的样子来。一座雄伟的魔法塔耸立在简单朴素的石头小房屋与树丛之间，明亮的魔法光辉，就像是不信任的眼神。
一只枯黄色的猫头鹰从大榕树的枝头扑腾一声飞了起来，盘旋了几圈，披着深红色发丝的猫女孩就站在榕树下面。她抬起头，看了猫头鹰一眼，视线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哥哥。”薇妮望着榕树后面走来的人影。虽然穿着式样简单的灰色毛皮衣服，作为兽人的一员，安格斯还真是好看得有些过分，他那张很吸引人的面庞带着很有气质的困惑表情，“怎么了，薇妮，你不是去北方要塞了吗？”
“喵呜……发生了很不好的事。”薇妮一脸慌张地看着安格斯，“有白精灵混了进来，他们都在找白精灵。”
“白精灵混进要塞？”安格斯挑起眉毛，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薇妮立刻着急起来。
“薇妮也听见了白精灵的声音喵！他们穿着有魔法的斗篷，闻不到他们的味道喵！暗精灵说他们要把仓库和那些有魔法的武器都毁掉，必须，必须要阻止白精灵喵！部族的其他人都在到处找那些白精灵……他们让薇妮回来……”
看着安格斯的表情开始有些惊讶了，薇妮低下头，缓缓吸了口气。
“——让薇妮回来告诉哥哥，还有，还有伯爵大人和，和尤莱亚.幻月先生喵……”
安格斯猛地瞪大眼睛，随后又慢慢地眯起来，那视线就像是有穿透性似的，薇妮盯着地上刚刚莫荻的影子掠过的位置。她这种紧张的情绪并不是装的，不过安格斯应该并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而紧张。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薇妮。”终于，安格斯露出温柔的微笑，摸了摸薇妮的脑袋，“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回去休息。”
“喵？”薇妮愣了，她讪讪地站在原地，说法的声音也因为紧张有些发抖，“哥哥……哥哥不需要薇妮帮忙么？”
安格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好一会儿，只是这样笑盈盈地看着薇妮。薇妮不安地耷拉着耳朵。
“薇妮可以帮忙的……薇妮还，还不累……”
安格斯继续看着她。突然，他朝着薇妮靠近了一步，低下头，就像是在嗅薇妮身上的气味似的，薇妮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猛然想起自己刚去过地窖，身上会不会有食物的味道呢？
糟了！她立刻慌了，要是哥哥去地窖的话，一定会很糟糕的，得想个办法才行。她抬起头，好像非常焦急那样催促着。
“要是那些白精灵把要塞那边的仓库毁掉的话，暗精灵会很生气的喵！哥哥——”
“我会处理好的。”安格斯打断了薇妮，“你今天精神好像不错呢。”
“因为，因为……”薇妮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她一定是表现得太过火了，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一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
“因为那些暗精灵说的很严重，所以薇妮就，就着急了喵……”薇妮快速地说了一个不太可靠的理由。
“嗯，我明白，对暗精灵来说，那些白精灵也挺麻烦的。不过这件事不用薇妮帮忙，你回去休息吧。”安格斯的话里稍稍带了点命令的语气，“还是说，薇妮已经不相信哥哥了？”
“没有的喵！”薇妮立即喊了起来，脸色就像是受了惊吓那般难看。安格斯笑着挠了挠薇妮的耳朵。
“哥哥……生气了？”
“傻瓜，哥哥最喜欢薇妮了，很希望薇妮能开心起来啊。”安格斯伸手搂了一下薇妮，“好了，不用着急，哥哥会把那些白精灵抓到的，放心吧。”
薇妮瞥了安格斯一眼，那双和她一样漆黑的眼睛，她完全看不透，像是担忧里藏着一些别的东西。再说下去哥哥就要起疑心了，薇妮点了点头。
“薇妮很放心，那么哥哥，薇妮回去休息了。”说完，薇妮装作毫不在意，转身跑了开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陷入危机
薇妮是不是把事情搞糟了？现在的薇妮心里很是惴惴不安，她根本就没有问到菲欧娜露丝和尤莱亚.幻月的住处，尽管她已经想了很久要怎么向哥哥开口。她甚至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怀疑她。这种感觉比面临确定的危险要难受得多，就好像心吊在半空中似的。
杰克他们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可是此刻的薇妮却不太敢回到地窖那边去。哥哥会不会跟踪她啊？杰克说哥哥可能会，如果哥哥跟踪她，她应该可以发觉。薇妮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哥哥没有跟上她，莫荻也没有，这一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
薇妮还是觉得不放心，或许她可以稍微绕绕路，等会再过去，说不定，会刚好路过哪个地方，正好有人提到菲欧娜露丝或者尤莱亚。薇妮也不想看见，当她说哥哥不肯告诉她的时候，伙伴们的脸上失望的表情。如果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帮忙，那无论如何，薇妮都想做到。
拿定主意以后，她迅速避开了常有狸猫部族的人经过的地方，绕了一条小路，凭借着对方向的敏锐感觉，拐到了耸立着许许多多魔法塔的地方。这里她并没有来过，但是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安格斯已经安排了猫头鹰莫荻和几个手下去北方要塞打探消息了，薇妮的反常很难逃过他的眼睛。印象里这个傻瓜妹妹，虽然脑筋不对头，但从来不会对他撒谎。可是，如果北方要塞的状况真的严重到需要惊动菲欧娜露丝和尤莱亚的地步，会让薇妮一个人来报信吗？暗精灵对狸猫部族的信任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让一个外族人去见他们重要的魔法师和首领。
那么，薇妮这是打算做什么？
实际上，答案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浮现在他脑海里了，只是太不可思议，才不愿意去想。前往人类的领土之前，薇妮对部族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妹妹改变想法的，正是几个人类。如果说有什么人能让薇妮不惜背叛自己，安格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那些所谓的“人类朋友”，或许也只有那些“人类朋友”能让薇妮突然间打起精神来。可是，人类混进了星月领？这不可能！
不，也不能这么说。转念一想，星月领不是没有人类居住，比如那个菲欧娜露丝和她的手下雷欧。安格斯还记得薇妮的“人类朋友”是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现在一时半会儿，他还想不出来冒险家能用什么办法潜入星月领并且顺利联系到薇妮，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薇妮会帮助白精灵？这段时间薇妮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他确信薇妮是没有理由欺骗哥哥来帮助白精灵的。
薇妮好像很害怕安格斯接近。尽管不太明显，安格斯还是闻到了地窖里那些食物的味道。也就是说她回来以后并没有急着向哥哥汇报情况，而是去了一趟地窖？因为有太多不太可能的可能性，安格斯没有跟任何人说明，便独自开始了他的调查。
这个时候的冒险家们，就藏在地窖的门口。顺着脚下的楼梯下去就能躲到更加黑暗也更加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但是杰克似乎更愿意随时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时间过去了好久，久得让人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不去着急。按照薇妮的说法这个地窖应该离她哥哥住的地方不远，可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偶尔有步履匆匆的影子从门外路过，谁也没有看向这边，只是每路过一个陌生的影子，人们的心里都会多一些复杂的情绪。贝莉卡不止一次地小声提到“薇妮会不会出事了”这样的话，雪莉的脸色越来越差，就好像在为什么事而痛苦、犹豫着似的。
直到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抹红色，但是那绝不是薇妮，薇妮的身材要娇小得多。透过门板的缝隙，杰克惊讶地望着安格斯修长的影子在微弱的光辉中靠近，他抬起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出声。
安格斯没有走过来，他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显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就离开了。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杰克转过身，发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
谁也不会认为安格斯刚好有闲心跑到地窖门外来欣赏这些简陋的小房屋吧！安格斯……不知道他了解了多少，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来地窖是别有用心的。
“杰克，那个人是不是——薇妮的哥哥？”艾瑞丝好像跑了很多的路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很尖又不敢发出来，简直就像虫子的叫声，“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难道说，是薇妮……”雪莉觉得自己嘴唇间吐出来的话都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
“薇妮一定出事了，我要去找她！”贝莉卡惊恐地喊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房门，如果这时候安格斯还站在刚才的地方，绝对会听见她说话。杰克一把拦住了她。
“先别激动好吗？小声点。”杰克的声音沉稳得有点不近人情，“对方是安格斯，他很有可能——”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因为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盖过了风声。他立刻抱紧贝莉卡躲到门的旁边。
“趴下！”
在雪莉和艾瑞丝下意识地趴倒的同时，木板门被一支很粗的弩箭钻出一个洞，紧接着响起砰的一声，门板被弩箭炸开。在第二支箭射来之前，杰克纵身闪出了门外，不等看清对方身影，剑刃向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划出一道劲风。
偷袭他们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杰克的反应那么快，只听扑通一声，是很仓促的跌倒的声音。安格斯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另外一个房屋的墙边，他很快便站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晚上好，冒险家。”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居然辨认出了斗篷下的人，也许是他早就只知道藏在这里的是谁了。安格斯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种意外收获的惊喜，他飞快地朝着杰克又是一箭，与此同时动作敏捷地躲到了墙的后面。
箭在空中炸开，安格斯很聪明地在跟他们拉开距离，因为弩箭的距离可比剑气远得多。“想不到人类都是蠢货，竟然相信我的妹妹，哈？”
“你说什么？！”雪莉失声惊叫起来。杰克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去追安格斯，而是退到女孩们旁边。
“我想会有其他兽人过来的。”杰克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他知道安格斯的猫耳朵很尖，这些话他不想让安格斯听到，“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你们三个，快走。”
贝莉卡似乎还有些茫然，雪莉迟疑了片刻，抓住贝莉卡的手臂。“可是你呢？”
“我跑得掉，放心。”杰克轻笑了一下，忽然变了语气，在拦下安格斯的第三支箭之后，故意用很震惊地口气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人类真是太容易上钩了，我的妹妹还是那么出色啊！”
“不！不是的！薇妮她不可能——”
“快走！”
杰克推了想要追上去的贝莉卡一把，艾瑞丝也赶忙抓住她另一只手臂。杰克说得没错，他们在“复仇者”的领地上战斗，不把更多的敌人引来才怪。艾瑞丝望见远处的天空，那朝着这边飞来的好像是鸟，但她想那一定是骑着达克罗德角鹰的暗精灵。此时艾瑞丝的脸上也已经没有了血色，抓着贝莉卡的胳膊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用力，她似乎也想对着安格斯喊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转向了贝莉卡。
“别说话了！我们快走！”
雪莉临走时把她所掌握的所有祝福魔法都用在了杰克身上，应该能在一段时间发挥作用，以她们三个现在这种心情，根本就别想集中注意力使用斗篷的力量了。贝莉卡似乎很不想走，全靠雪莉和艾瑞丝两人死死地拖着她，钻过低矮房屋之间的过道，她们趴到一大堆柴火后面，才勉强躲过了几个正朝着这边赶来的狸猫的视线。
这下完了，艾瑞丝不禁绝望起来。有多少“复仇者”赶过来了？杰克能拖住他们多久呢？可就算有逃跑的时间，该往哪里逃？要知道她对这座魔法之城的布局也是一窍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真的是薇妮……
“薇妮没有欺骗我们，她还救过我们的。”贝莉卡注视着她，紫水晶一般的眼睛，不安地闪烁，“艾瑞丝你说啊，薇妮没有欺骗我们，对吧？”
“贝莉卡……”雪莉抿了下嘴唇，她看得出来艾瑞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慌慌张张地躲闪着，她略微想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
“薇妮没有欺骗我们。”贝莉卡不依不饶地重复着，仿佛确认其他人也和她一样认为薇妮没有欺骗他们，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艾瑞丝瞥了一下嘴巴，紧张兮兮地望了一眼四周。
“贝莉卡，杰克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啊，你能不能等一会再说？谁也没说薇妮怎么怎么样。”说到这里，艾瑞丝其实也感到心里像是一个无底洞似乎，一点把握都没有。
风掠过草丛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都很像是敌人的脚步声，不敢去想将会发生什么，每个人心里的那根弦，都已经绷紧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了。
第一百二十章 老朋友
实际上，狸猫部族居住的这个偏僻地方响起的打斗声音，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传遍整座魔法之城，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暗精灵根本就不会去在意兽人们的争执——只要不影响他们要做的事情。薇妮在暗精灵的街道上毫无目标地转悠着，耳朵竖得高高的，想要捕捉到哪怕是一点和菲欧娜露丝或者尤莱亚.幻月有关的信息。
不是完全没有用，不然她就不会来到这里，因为，有一些暗精灵提到“塔林”这样的词，好像那里是很重要的地方。薇妮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地方就可以用“塔林”来形容。
虽说星月领到处都有魔法塔，可是没有哪个地方的魔法塔比这里更密集，简直就像是树林一般，而且——虽然薇妮不懂魔法，她还是觉得这些塔的排列呈现着规律性，还有塔下的街道，她走了一会儿，感觉不像其它地方的街道那么杂乱无章，是按照某种规律铺设的。
她发现有几个地方的塔比其它地方的塔要高大，灰暗的墙壁外围，不同颜色的光圈仿佛充满了神秘的魔力，她抬起头，分辨着塔顶魔法石的颜色。红色的魔法石看上去非常刺眼，黄色的魔法石则环绕着温暖柔和的光晕，蓝色的魔法石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绿色的魔法师在变幻着深浅不一的光影。她又看见一个像是月亮一样的银色大圆球，那也是魔法石吗？在塔的下面矗立着五座塔，这些塔的顶端之间用光线连着的，像是一个整体。
“站住！”
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片塔林，暗精灵的脚步声和他们的喊声闯入了薇妮的耳朵，薇妮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在跟自己说话，因为他们已经端着长枪朝着她围了过来。
“喵？”薇妮一脸无辜地晃了晃头顶的猫耳朵，“怎么了喵？”
“狸猫部族的小孩，到这里来干什么？”暗精灵的语气既轻蔑又充满怀疑，“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可是……”薇妮低下头来，暗精灵不让她来，看来这里真得很重要，“我，我有急事要找……伯爵大人。”
薇妮是迟疑了一下，才决定这么说的。作为外族，如果说要找暗精灵的首领，一定会更加可疑。不过暗精灵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好像非常惊讶，他们一阵面面相觑。
“就是，菲欧娜露丝.黑月大人，喵呜。”薇妮补充说。
“你是？”其中一个暗精灵放下了手里的长枪，谨慎地打量着薇妮，薇妮立刻回答。
“我叫薇妮，是，是潜入人类国家的狸猫间谍的喵，我和伯爵大人是在那边的克莱斯特帝国认识的。”
这话不是说谎，在克莱斯特帝国遇见菲欧娜露丝的时候，薇妮还是冒险公会的一员。暗精灵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犹豫，还有的暗精灵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后方的魔法塔。
“那么，薇妮小姐，你有什么急事？”暗精灵说话的语气稍微有了一点礼貌。
“是，是关于白精灵的魔法石的事！”薇妮一着急，随便想了一个，说出口之后才发觉很不合适。狸猫部族并不懂魔法，他们和魔法石的关系也就是帮助暗精灵顺利偷到魔法石罢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必要惊动菲欧娜露丝。
实际上，暗精灵对菲欧娜露丝的尊重仅仅是来源于对她那惊人魔法才能的重视。菲欧娜露丝有着很高贵的精灵族血统，但在暗精灵眼里，她更接近于人类。可是即使这样，他们也无法忽视，菲欧娜露丝或许是魔法家族黑月的传人中，魔法天赋最高的一个，比任何一个纯血统的暗精灵魔法天赋还要高。
更何况，他们的首领尤莱亚.幻月，也很重视菲欧娜露丝的魔法。这座城市几个月之内经过菲欧娜露丝的改造，几乎成为了第二个“乐园”，这更让暗精灵们不敢小瞧菲欧娜露丝，甚至，可以说对她是有些忌惮的。眼前的狸猫女孩准确地说出了菲欧娜露丝在人类那边的一个称呼，这让暗精灵们不敢对她太过强硬。
“那这样吧，薇妮小姐，请你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暗精灵守卫对着薇妮欠了欠身子，看得出来他还是满脸疑虑。然而他刚转过身跑远几步，就突然站住了，从塔的下方延伸的灰色道路上，有一辆精致的马车正朝这里驶来。
暗精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他们不喜欢菲欧娜露丝的某些习惯，比如乘坐马车，这会让他们联想到可恶的人类。两匹黑色的草原骏马，牵着金色的缰绳，坐在驾座上一副佣人打扮的，是名叫雷欧的人类。漆成纯白色的马车在灰暗色调的塔林显得格外刺眼，更别提魔法塔的光辉在这马车上映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光晕，金色的窗帘被轻轻撩起，披着暗蓝色挡风纱巾的美人倚在车窗边，扫了那暗精灵守卫一眼，将视线移向前方。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马车在离薇妮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了，雷欧静静地看着薇妮，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他跳下车来，拉开车门，像搀扶一个人类贵族那样扶着菲欧娜露丝的手，菲欧娜露丝戴着长长的、有蓝色镶边装饰着的银白色长手套，穿着一身露出肩膀越过膝盖的同色调荷叶边裙，脚下穿着轻软的靴子，更适合在这山上自由行动。
“你们怎么可以拦着我的老朋友薇妮呢？太没有礼貌了。”
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菲欧娜露丝的声音了，她声音里的甜蜜，就好似温柔的陷阱。薇妮恍惚间想起，她原本一直都不知道菲欧娜露丝其实是“复仇者”这边的人。
“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时间见你呢，怎么了，找我有事吗？”她弯下腰，朝着薇妮伸出手，薇妮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来以后的薇妮，渐渐从哥哥那里知道了一切。对于菲欧娜露丝在最后关头抛弃了还奋战在“乐园”上和荒漠中的兽人，带领暗精灵逃走的事，兽人的各个部族都有着很大意见，不过最终也只能当做是“必要的牺牲”。人类的防线出现了缺口，“复仇者”从此打响了复仇之战，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但是此时的薇妮还想不到这么深刻，她只是讪讪地盯着菲欧娜露丝，记忆里那个给她好多美食的伯爵大人与眼前这个站在暗精灵之间的强大魔法师重叠着。
菲欧娜露丝等了一会儿，看薇妮没有和她握手的意思，于是知趣地将手放下，直起身来。“让她到我的房间里等我吧。不好意思哦薇妮，我还有事，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吧。”说着，她莞尔一笑，悠然转身。
看着她又登上了马车，薇妮恍若从梦中惊醒。
“喵！伯爵大人，我，我有事情要找你的……”
“嗯，等我一会儿就好，我很快就回来。”菲欧娜露丝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雷欧坐回到驾座上，马车沿着大路朝着远方驶去。
过了好几秒之后薇妮仿佛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暗精灵守卫面露不满地摆出请的姿势，伸手示意着位于中央十字交叉点的那座塔。“薇妮小姐，黑月大人的房间在第三十三层，请你先到那里等候。”
“我突然想起我有重要的东西忘了带过来喵！”薇妮猛然跳了起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回去一下就来！”
不等那些暗精灵阻止，薇妮掉头就跑。她当然有重要的东西忘了带过来，那就是她的伙伴。她会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因为伙伴们想要知道菲欧娜露丝的住处吗？现在她知道了，她必须立刻告诉伙伴们！
尽管还不知道尤莱亚.幻月的住处，薇妮已经等不及了。总算是帮到了一半的忙，薇妮飞一般地绕过复杂的街道，凭借着对方向的敏感，抄近路奔向地窖的方向，以为会见到藏在那里的伙伴们，但是——
艾瑞丝和雪莉已经带着贝莉卡躲躲藏藏地跑了好一会儿了，此时的她们蹲在几座建筑的拐角之间，堆放箱子与罐子的阴暗角落里，勉强可以休息一阵子。虽然很想找到出口出去，但是这里的道路太复杂，她们反而跑到了建筑更加密集的地方。唯一的好处是这个地方似乎是个存放杂物的仓库，几乎听不到有人经过的声音，还算安全。
“杰克不会有事吧。”艾瑞丝一直握着短枪，没有停留多久，她就又惶惶不安地站了起来，四下张望。雪莉阴沉着脸，却还能清晰地吐出安慰的话。
“鲁迪先生一向很冷静的，不会像我们那么狼狈，他还有披风。何况，白精灵女王的魔法石在他手中，我想如果他遇到危险的话，我们一定会看到信号。”
“但愿。”艾瑞丝低声嘟囔了一句，紧紧地贴在墙边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她能明白杰克的意思，如果留在他的身边也许会成为累赘，如果能逃得出去，或者还能通知到白精灵。可是真的能逃得出去吗？别说把握，艾瑞丝都不敢抱任何希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潜入魔法塔
比起焦躁不安的艾瑞丝和沉闷的雪莉，贝莉卡的心情似乎更加糟糕，她已经不再执着地追问她们对薇妮的看法了，她只是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都没有。这种时候连她带着的阿尔文之书都一声不吭，气氛简直压抑极了。
然而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的，拐角的路口闪出一道利刃的寒光。艾瑞丝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站在她们面前的人影，手握锋利的月牙形短剑，漆黑色的瞳孔亮着无比吃惊的光芒。
“薇妮？！”艾瑞丝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举起短枪。薇妮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在意艾瑞丝的动作，她看着贝莉卡，贝莉卡也呆呆地看着她。
“贝莉卡姐姐，艾瑞丝，公主殿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喵？”薇妮小声问道，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她向前跳过一个箱子，凑到贝莉卡旁边，雪莉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她。
“我，薇妮你……”贝莉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雪莉微微侧过头来，想要看清薇妮的表情。
“我们被发现了。”雪莉的语气显得有些冷冰冰的，贝莉卡一定是听出来了，因为她立刻转过头，有些惊讶又有些愤怒地瞪了雪莉一眼，雪莉接着说。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逃出来了。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
“雪莉你是什么意思啊——”
雪莉拦在了贝莉卡前面，权杖已经滑到了她的手心里，她打断了贝莉卡的质问，注视着薇妮的双眼。薇妮的声音顿时害怕地颤抖了起来，“喵呜——被，被发现了？”
“是啊。”艾瑞丝还是稳稳地端着短枪，“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薇妮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轻轻地点了点头。艾瑞丝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你跟安格斯说什么了？”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对，对不起……喵呜。”薇妮哆嗦着，好像比刚才还要害怕，“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想骗哥哥……我，我不知道哥哥发现了什么，我去找伯爵大人的住处了，我，我刚刚找到——”
“薇妮你找到了？”贝莉卡立刻惊喜地喊了出来。
“是，是这样的喵，我，我见到伯爵大人了喵，她出门了……”
艾瑞丝和雪莉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刚想接着发问，突然，薇妮扭过头来，向身后扫了一眼。猫的耳朵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人类听不见的脚步声，她不顾艾瑞丝和雪莉那警觉的神情，焦急地冲着她们小声呼喊。
“有暗精灵来了，快跑！”
说着，她转过身去，面对着某一个狭窄路口，她听见后面的人愣了一下，或许很快也觉察到确实有脚步声传来，薇妮听到了一阵慌乱的奔跑声。她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三个人类跑掉了，暗精灵就算发现她站在这里，她也能够应付。
但很快薇妮就注意到了，不是所有人都逃跑了，有一个人，只是反射性地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薇妮的耳朵一点都没有听错，很快，巡逻的暗精灵似乎是注意到这里有动静，朝这边围了上来。
“喵呜，请问，从这里走的话可以到狸猫部族居住的地方么？”薇妮从阴影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很有礼貌地询问。看见她的暗精灵们稍微有点诧异。
“你到这里做什么？”暗精灵对她也有些提防。薇妮立刻摆出无比严肃的神情。
“我有急事喵，我是从伯爵……菲欧娜露丝.黑月大人那里来的，要去狸猫部族居住的地方取重要的东西的喵，不信你们可以问塔林那边的守卫。”
一提到塔林，暗精灵的表情惊讶了一下，瞬间客气多了。
“可以。”一个暗精灵很快地回答了一声，仿佛不想跟一只方向感很强的狸猫作多余的解释，他又飞快地向四周望了一眼，“你听到这附近有奇怪的声音吗？”
“听到了。”薇妮点了点头，“仓库里有老鼠的喵。”
“呃……”暗精灵似乎有些尴尬，“好吧，谢谢你。”他招了一下手，示意同伴们继续巡逻。
薇妮也装作继续赶路，又回到了阴影中，但是那双耳朵始终竖着，直到听不见暗精灵们跑动的声音，她才垂下视线，看着缩成一团躲在箱子之间的贝莉卡姐姐。
“吓死我了喵，贝莉卡姐姐为什么不跑？”薇妮有点不满地嘟囔着。贝莉卡却猛地蹿了起来，“薇妮薇妮，你快告诉我菲欧娜露丝住在什么地方！”
“喵呜——”薇妮赶忙竖起手指，生怕有谁听见贝莉卡的声音，她晃了晃耳朵，踮起脚尖，望着贝莉卡的身后。
“艾瑞丝和公主殿下跑到哪里了？”
“哎？”贝莉卡讷讷地转过头。刚才暗精灵们来得那么突然，艾瑞丝她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贝莉卡落下来了，就连薇妮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角落的另一边，是好几条复杂的街道，就像是迷宫一样。艾瑞丝和雪莉跑到哪条街道上了？她们两个也看不出来。
“怎么办呢喵？”薇妮很没有主意地看着贝莉卡。贝莉卡思索了片刻，撇了撇嘴。
“她们肯定会藏起来的，你先带我到菲欧娜露丝那里去！”
贝莉卡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薇妮的手腕，一个大胆的主意忽然间冒了出来。菲欧娜露丝出门了不是么？她说不定会把神圣金兰种子放在家里，如果这时候先把种子偷到手的话——
“贝莉卡小姐，我觉得你的想法有些冲动啊。”怀里响起的阿尔文之书的声音把贝莉卡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她捶了那本书一下，继续思索自己的计划。是啊，就算躲在这里，也是什么都做不到，如果先把那自然之神的封印偷到手，菲欧娜露丝一定也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让大家安全地离开星月领。
“喵呜……”第二次听到阿尔文的声音，薇妮还是有些警惕，她隔着贝莉卡的斗篷盯着阿尔文之书的位置，“可是贝莉卡姐姐，艾瑞丝和公主殿下……”
“不要管她们了！”
贝莉卡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来，一开始她还有点纳闷，听见薇妮担心艾瑞丝和雪莉，自己怎么就生气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是因为刚才艾瑞丝和雪莉对薇妮说话的态度，简直就是在指责薇妮，她们根本就不相信薇妮！
一想到这里，贝莉卡抓着薇妮的手就往前走。如果艾瑞丝和雪莉找了回来，肯定不会让她去，她们不相信薇妮啊。薇妮绝对不是坏人，都是安格斯太狡猾，贝莉卡无论如何都这样深信着。而且，艾瑞丝和雪莉就算没有她也会躲起来的，不会有事的。
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夹杂着一股内疚和无力的感觉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但随之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带我去吧，我们找到种子就回来。”
薇妮歪着头，她还不知道种子是什么。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
“那，贝莉卡姐姐能把身体变透明么？”
“嗯……”贝莉卡皱起眉头，试着让自己集中精力，可是心里缠绕着的纷乱的情绪却越来越里不清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依然在犹豫着，她放不下艾瑞丝和雪莉，又不想看到她们怀疑薇妮的那种眼神。她原地走了几步，花了几秒钟地时间去说服自己，先找到种子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她和怀里这本书能够感觉到神之封印的存在。
薇妮担忧地看着她，还以为她是在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变透明，很显然，她没有做到。“喵呜，要不……这样好吗？”
回到塔林的薇妮带了一个很大的箱子，因为事先说过去取东西，她不顾守卫的暗精灵那怀疑的目光，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这是大人需要的东西，非常重要的喵”就把箱子搬了进去。尽管薇妮有着看似娇弱的身体，但身为兽人的她实际上却有着惊人的体力，一个人把箱子搬进中央那座塔中都没有显出疲惫来。
魔法塔的一层，就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各种各样的书摆在玻璃一般的书架上，夜色一般的石板铺成的地板干干净净，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光泽，墙壁上的烛台上不是烛火，而是发光的魔法石，薇妮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些魔法石也许不止是用来照明的。她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贝莉卡姐姐，这里没有人的喵。”薇妮凑近箱子。早已呆不住的贝莉卡立刻推开盖子爬了出来。望着这间略显神秘的书房，贝莉卡愣了一会儿，视线还没办法适应这些复杂的亮光。
“我们到了？菲欧娜露丝就住在这里？”
“他们说伯爵大人的房间在三十三层的喵，伯爵大人说，叫我在她的房间等她。”薇妮回答。
“嗯，好。”贝莉卡抬起头，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很快就在书架后面找到了通往上方的螺旋形楼梯——已经没有机会退缩了。
“那我们先去她的房间找好了，薇妮快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牺牲品
魔法塔的内部并没有太多摆设，时常能看见排列成不同图案的魔法石镶嵌在墙上，无辜地照亮着她们脚下的阶梯。贝莉卡一心只想早点找到神圣金兰种子，耽误的时间越多，她就越是觉得忐忑不安。她紧紧地攥着薇妮的手，仿佛担心此时此刻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伙伴也会一不小心走丢。
推开第三十三层的活板门，映入视野的终于不再是诡异的魔法世界。房屋中央的羊绒地毯上，摆着厚厚的床垫，床垫旁一张小圆桌子上还放着贵族家中常见的高脚杯。忽然见到这样一番场景，贝莉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就是这里吧，薇妮？”她转过头来，从斗篷下取出阿尔文之书。这个房间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间休息用的房间，如果菲欧娜露丝要把神圣金兰种子藏起来的话，那这个房间肯定是最好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没有那种……特别的感觉？
是她太紧张了吗？她的脑子乱七八糟的，一个很可怕的想法隐隐约约从她的理智深处浮了上来。一颗种子应该是很小的，菲欧娜露丝说不定会将种子带在身上，那样的话，她好不容易溜进菲欧娜露丝的房间，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而且她还丢下了艾瑞丝和雪莉。贝莉卡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她绕着床垫转了一圈，很不甘心地在枕头旁边摸索着，应该会找到什么的，也许是个小盒子，能够隐藏神之封印的气息，只要打开盒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喵呜，贝莉卡姐姐是在找种子么？我也来帮忙找种子好了。”薇妮嗅了嗅屋里的空气，这里弥漫着浓重却不刺鼻的香草味，薇妮肯定闻不出来什么。何况，根本没有多少地方可以翻找，像大厅一样宽敞的房间，有着十几米高的拱形穹顶，屋里的摆设却只有床垫和几个小圆桌子而已。
这个房间是位于魔法塔内部的，应该只是临时的住处。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贝莉卡感觉脸颊都开始发热，她不想认为自己是白跑了一趟，一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定……
“哎，阿尔文。”她无精打采地垂着两只手臂，却好像死要面子一般不愿放弃，“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贝莉卡小姐，正如我曾经所说，隐藏气息的方式有很多种，这样寻找，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啊。或许离开这里比较好呢，因为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阿尔文很有耐心地劝说着。
“对了！”突然，贝莉卡猛地拍了一下手掌，一把拉住还在四处嗅来嗅去的薇妮，“菲欧娜露丝她什么时候回来？”
“喵呜，她只是说很快就会回来。”薇妮回答着，竖起了耳朵，“现在还没有回来，如果她回来的话，我能听见的喵。”
“那就这样。”贝莉卡深吸一口气，仿佛拿定主意绝对不让她们的冒险白费，“我们先躲起来。”
“好的喵。”薇妮毫不犹豫的回答，她向四周扫视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像这样一个圆形而空旷的房间还真没有什么好躲的地方，“喵呜，躲到哪里呢——”
“小心！”
突然响起的警告声把薇妮吓了一跳，当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的时候，看不清的黑影以远远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从房间的某个地方撞向薇妮，薇妮立刻抬起手，像是魔法一般从身后取下短剑，刚刚好在袭击者出手的瞬间挡在了自己面前，但是紧接着强大的冲击力就把薇妮的身体掀飞了出去。薇妮在空中稳住身形，以野猫一般的敏捷迅速着地，可是手中前不久才打造好的新短剑却发出几乎要碎裂的恐怖声响。
“被算计了呢。”贝莉卡的手里响起阿尔文的轻哼，贝莉卡微微一怔，从这没有温度的哼声里，她似乎意识到了，眼前是十分强大的对手。当偷袭薇妮的人抬起头来的时候，贝莉卡看清了他脸上挂着的一张金属质地的牛头面具。
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和耳边的声音同时响起——不是这个人的名字，而是神的名字。
“拉卡！”
披着一身黑衣的雷欧.沃尔夫就像是能听见贝莉卡身边米耶的声音似的，转过头凝视着贝莉卡。空旷的房间里，贝莉卡仿佛已经听见了血液沸腾的声音，那对面具上的牛角，终于在闪烁了几次之后迸发出耀眼的金光。罩着面具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仅仅是他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就令人不寒而栗。贝莉卡听见了吞咽吐沫的声音，才发现薇妮已经移到了她的面前，拿着不堪重负的短剑摆出保护她的姿势。
“薇，薇妮……”
忽然降临的不祥的感觉，分不清是后悔还是恐惧，贝莉卡死死地握着腰间的剑柄，虽然心里不断地响起一种绝望的声音，告诉她无论怎么反抗都没有用，她们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只要那个人想要她们的命。
雷欧挪动了一下脚步，薇妮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弓起脊背，保持着随时都能弹出去的姿势。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就在下一个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闪着寒芒的锋利勾爪直接打断了薇妮护在身前的短剑，然后毫无悬念地没入她的胸口。
时间，好像在顷刻间定格了，视线里飞起一片鲜艳的红，忽然变得空白的脑子连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都想不起来。伸出去的手，不知道是想触碰到停滞在眼前的薇妮，还是想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噩梦，仿佛有很多声音在这一刻吵杂地炸响，但是贝莉卡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包括接下来薇妮向后仰倒在她身上的温暖湿润的感觉。
她愣愣地端详着薇妮的脸，因为痛苦而抽搐的嘴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一般一张一合。眨眼之间，雷欧又退到了刚才的位置，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勾爪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而那锋利的刃仍然光亮刺眼。
他就像在故意等待着什么，怀着难以按捺的兴奋与渴望在等待着。贝莉卡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似的。她只是盯着薇妮，仿佛不这样做，薇妮很快就会消失。
不行！薇妮不能有事！
强烈的意愿终于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她分辨出了薇妮想传达给她的话，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不过是在重复着“快跑”这样的断断续续的字眼而已。突然涌上心头的痛苦就像是被瞬间点燃的愤怒，她想都没想就对着薇妮大吼起来，那样发疯一般的声音带起一阵阵闷雷般的回声。
“胡说什么啊！我，我这里有药！”贝莉卡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斗篷下翻找。精灵族的草药一定是很强力的，就算是看上去这么严重的伤都能治好，对……薇妮会很快好起来，薇妮不可能有事，绝对不可能！
“贝莉卡，贝莉卡……”
她不知道还有谁在喊她，那些都无关紧要了，房间里还有别人这种小事也无关紧要，得把草药找出来，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她用被血浸湿的手抖开装草药的小包，把里面所有的草药都洒在了薇妮的身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鲜红的血还是止不住地涌出来呢？为什么薇妮的呼吸声变得那么气促？为什么她的声音，就好像快要发不出来了呢？
“贝莉卡，这样真的……不行……”
红色的世界里缓缓落下一抹洁白，如同不染尘埃的云彩。米耶微微低垂的红色眼睛，闪动着比贝莉卡还要难过的光，没有谁能比她对这即将消失的生命更加敏感了，也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薇妮伤得有多重。她似乎很想哭，可是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薇妮是个好孩子。”米耶像是脖子僵硬一般狠狠地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黑色的小猫就挡在她们和雷欧之间，“拉卡你为什么要……”
“碍事。”雷欧不屑地低声说，他直直地看向贝莉卡，或许是看着那只黑猫。贝莉卡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恶寒顺着脚底爬了上来，而她在薇妮倒下的时候就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现在却好像恍然间明白了一切。她所面对的敌人，是战神拉卡，而拉卡的目标，是死猫，死神吉亚。
可是夹在中间的薇妮，却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牺牲品，她和这些神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以前就是这样，被自己的哥哥利用，被卷进“复仇者”的战争中，甚至还要被她认为是伙伴的人怀疑指责！在神的面前就像蝼蚁一样脆弱的她，却为了保护自己，站在了神的战场中央，她都伤成这样了还叫别人“快跑”，她怎么就这么蠢，这么混蛋！
“贝莉卡姐姐……”
躺在贝莉卡腿上的薇妮，似乎已经知道贝莉卡不会丢下自己逃跑了，她吃力地蠕动着嘴唇，还想用模糊的视线好好地将贝莉卡的模样看清。“告，告诉……他们……我……对不起……但是……我想……和你们一起……真的……不要……生气……”
“我很生气！”虽然薇妮的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是贝莉卡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不起这种话一定得自己说你知道不知道！我才不会什么都替你去做，你得给我起来！你要是再敢丢下我，我，我就生你一辈子的气！”
“喵……”
漆黑的瞳孔里逐渐变得暗淡的目光突然闪亮了一下，贝莉卡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受控制的眼泪就像雨点一样啪嗒啪嗒敲打在血泊中。“我，我不许你再丢下我，不许，不许……米耶！”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兔子惊讶地抬起头。
“救救薇妮！你有那样的力量不是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快救救薇妮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米耶之泪
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不要命地哭过，贝莉卡的眼泪不断地洒在米耶的身上，在仿佛永恒一般的下一秒钟，仿若梦幻的柔和而温暖的白色光芒，从忽然发亮的小白兔身上延伸到全世界。仿佛永恒一般的幻境是完美的纯净天空，透明的百合花瓣是清澈的泪水在静悄悄飘零。白色的世界里有美丽静谧的身影隐隐约约闪动着，还未捕捉到那若隐若现的影子，贝莉卡朝着好似远在天之彼端的影子伸出了手，然后，她看见了，看见淡粉色发丝萦绕在一张略显吃惊的美好脸庞边缘。
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化作一片火海，眼睁睁看着凯特倒下，看着提姆眼里的光无可挽回地消失。如果说这身体里的琥珀珠，有一半是强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那另一半该是什么？明明看见过，在特殊的空间里看见过，来自兔子的神圣魔法，比起任何草药，比起任何魔法药剂都要出色的、奇迹一般的治愈能力，既然她可以使用藏在琥珀珠中的“沧海之魂”，难道就不能把另一半的力量，也带到这个世界来吗？
是兔子太善良了吧，不肯让她为了这一切付出太多的代价，但是薇妮是很特别的，是从这冒险故事的开始，就陪伴在她身边，即使离开都没有从她心里退去的好朋友、好伙伴，如果连这样的薇妮都救不了，她还剩下什么可以守护的东西？
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
“米耶，求求你！”
温暖的感觉忽然间消失了，贝莉卡瞪大了双眼，渗入皮肤的寒气逼得她不得不回到现实。她依然跪在菲欧娜露丝房间的地板上，几乎听不见呼吸声的薇妮依然躺在她的面前，只是气氛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然后，她愣住了。
贝莉卡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垂着头悬浮在薇妮伤口上方的兔子。即使还是如此弱小的模样，兔子的身上，却恍若带着神圣的光环。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有一滴微微发光的眼泪，和贝莉卡那么多的眼泪混在一起，渗入薇妮的伤口。
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一阵寂静，如同时间已然停止一般，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贝莉卡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又开始呼吸的，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快，一种比刚才还要强烈的流泪的冲动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
失去知觉的薇妮，突然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艰难地抬起一只染血的手，仿佛想要捂住伤口似的。贝莉卡一把抓住薇妮的手，稳稳地抓着它，想把自己的体温连同自己的生命力，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给薇妮。
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整个房间里所有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唔……”被丢在地上的阿尔文之书发出一声好像是叹息又好像是若有所悟的声音，“怪不得啊。”
冰冷的视线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叫醒了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薇妮身上的贝莉卡。“好了，小鬼头，那小猫暂时不会死，但如果你想救她的话——”
贝莉卡像是刚刚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她立刻抬起头，视线越过飘浮在她前方的黑猫，看见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敌人。雷欧.沃尔夫发出厌恶而且不耐烦的哼声，直起身子，抬起右手，用勾爪的尖端指向贝莉卡，就像是在发出挑战。贝莉卡猛地握紧了拳头，一种强烈的憎恨涌上她的心头。这个家伙！他差点杀死了薇妮，他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等着！
她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雷欧，或者是拉卡的意思。显而易见。
贝莉卡轻轻抬起薇妮的身体，薇妮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怎么样了？”贝莉卡焦急地问道，薇妮似乎有些恍惚，好像还没办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前方的兔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以无比庄重地神情凝视着贝莉卡。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薇妮的。”
贝莉卡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阿尔文之书，放在了薇妮的手里。她很清楚这会是一场凡人无法插手的战斗。“这本书很结实的，你要拿好，躲到后面去吧，薇妮，他的目标不是你。”
“喵……贝莉卡姐姐……”薇妮挣扎地想要坐起来，兔子赶忙挥了挥双手，“不行！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还没办法恢复得那么快呢！”
可是薇妮显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居然爬了起来，贝莉卡很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然后，那一头香槟色的长发轻盈一甩，贝莉卡连武器都没有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向雷欧的勾爪。
“退后！”刚想追上去的薇妮听见怀里的书以近乎威胁的口气命令道，不禁怔了一下，随即那书的声音柔和了起来，“你会碍事的，薇妮小姐，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可是——”
“没有可是。”阿尔文之书沉声打断了她，“好好看着吧，你的贝莉卡姐姐。”
贝莉卡一步一步朝着雷欧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就好像有一些别的情绪超越了心中的恐惧。面对着拥有战神之力的敌人，她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可笑，仿佛有些本来不属于她的思绪在脑海里无意识地浮沉。最后，她站住了，如果她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的话，一定会惊讶于自己的脸上，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还是那么在意吗？”贝莉卡看着那没有表情的面具，她几乎分不清楚，嘴里吐出的话是自己想说的话还是在重复死猫的声音，“唯一的一场失败。”
一直稳稳站着的雷欧突然摇晃了一下。
“——那对你来说是无法忘记的耻辱吧，呵呵，但是啊，拉卡，现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雷欧的呼吸声顿时沉重起来，他以很慢的速度，将勾爪收到身前，摆出很危险的、随时出击的姿势。在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之中，贝莉卡却发觉自己居然感到无比平静。
“再打一次？”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瞳孔明亮着，雷欧没有吭声，勾爪上亮起的金光代替了他的回答。
在下一个瞬间，房间里爆发出连空气都为之扭曲的恐怖的撞击声。薇妮紧紧地抱住阿尔文之书，吓得瑟瑟发抖，那闪耀在房间里的刺目的光让她根本无法直视！
仅仅是躲在一旁就感觉心脏要碎掉了似的，交错的响声比起雷鸣和暴雨还要令人心惊胆战！天花板肯定是被爆发起的气浪震塌了，大块的石头在飞出去的同时就已经被暴戾的空气搅得粉碎。薇妮趴在地上，将阿尔文之书护在头顶，一点点朝着比较结实的墙边挪去。她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魔法在这种时候被启动了，魔法塔自动张开了绿色的屏障，她抬起头来，却望见了深绿色的圆球悬在破烂不堪的残骸上空。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开了，分辨不出飞舞在周围的是暗精灵的达克罗德角鹰还是魔法符文，连外面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
回过身来的时候，视线只捕捉到了一个瞬间。她的贝莉卡姐姐，稍稍侧着身子，手中握着一把即使只看一眼也绝对不会忘记的苍白的剑。难以想象的敏捷身姿，飞旋在身边的诡异深蓝，那样的贝莉卡有着恐怖与神圣并存的魄力。也许是故意的，薇妮觉得贝莉卡好像在渐渐远离她似的，她忽然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贝莉卡就会消失在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
“拿好。”书本上传来的稳重的声音让薇妮的心猛地落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书的上面泛着淡淡的蓝光，连血都沾不到书本上，“她还是在顾忌你的安危，所以——”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回响起无数野兽的咆哮声，远远望去的雷欧就像是膨胀起来了似的，稍微仔细一点才能注意到那是笼罩在他身上的火焰一般的灼目光芒。贝莉卡手中的剑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极深的轨迹，坚实的地板顿时裂开，掉落的碎石在塔里响着空洞的回声。
尽管整个人都趴倒在剑柄上了，可是贝莉卡依然没有松手，顺着手指流到冰冷剑柄上的鲜血，只会让这剑上的光辉更加灿烂。连那沾上眼睛的血迹都来不及拭去，几乎没有停顿的空余，她的身影和剑一起切开颤抖不已的空气，直直地刺向敌人。
地板发出悲哀的轰鸣，薇妮惊恐地看见房间的一半已经完全坍塌了下去，如果不是贝莉卡故意移动到离薇妮很远的地方，这时候的薇妮一定会摔下去吧。米耶飘浮在薇妮的前方，这一次，她竟然什么阻止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那些漂亮的好像花瓣一般的血飚飞在狂躁不安的风中，有一种只属于末日和绝望的凄美。在两个身影交错的一刹那，贝莉卡好像忽然没有了重量似的，划过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弧度，脚尖甚至没有在断裂的墙壁上停留就朝着塔下坠落。雷欧凌空跃起，勾爪前端的光芒由金色转为刺眼的亮红，带着仿佛能够粉碎一切的力量如炮弹一般狠狠地追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无选择
此时的魔法塔，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薇妮听见脚下发出可怕的嘎吱声，地面在震动着，一旦支撑她的塔倒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
但是震动就在这一刻停止了，塔下响起轰隆一声巨响，瞬间那耀眼的光芒让薇妮不由自主地闭紧了眼睛。高耸的魔法塔危险地倾斜着，出人意料的是它竟然没有倒下。
“贝莉卡……贝莉卡姐姐呢？”薇妮慌张地爬起来，她一下子没了主意，一手抱着阿尔文之书，一手紧紧地捂着伤口。因为痛苦和发自内心的恐惧，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她一步一步沿着破损不堪的墙壁挪着步子，想找到一个地方，让她可以看见贝莉卡一眼。
贝莉卡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两只手，两个膝盖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在雷欧勾爪上的气焰近乎实体一般逼近她的时候，她却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似的，染上自己鲜血的“沧海之魂”从正面击中了那只勾爪。
顿时，勾爪的冲击力集中在剑尖那一个点上，被战神的力量所包裹着的利刃，终究没有抵挡住陡然增强的弑神之剑，在亮红色光芒被暗蓝色的气刃冲开的一瞬间，雷欧的勾爪，连同他的手臂，从那一个点开始裂开，渴望着杀戮的剑刃毫无障碍地撕开空中的躯体，掀起的厉风划过了他的那张面具。此时的贝莉卡正呆呆地看着仰躺在她脚下的雷欧，金色的光辉已经消失，裂成两半的牛头面具跌落在主人的血泊中。
也许是错觉吧，为什么感觉凝固在雷欧脸上那最后的表情，是一种如释重负而且满足的笑容呢？就好像终于实现了长久的愿望，就好像终于得到了解脱。依稀听得见自己的脑袋里响起死猫轻描淡写的一句。
“这个白痴。”
也不知道他是说雷欧还是在说拉卡。
贝莉卡猛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好像在黑暗中沉没了下去。她吃力地仰起头来，浑身只有麻木、无力和冰冷彻骨的感觉。兔子从塔的上方飘落，她似乎在不停地说些什么，贝莉卡想迎上去，可两脚刚一挪动，落地时承受了巨大冲击的膝盖就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了。
“沧海之魂”离开手指的瞬间，所有属于人类的知觉全都残忍地恢复了过来，空气里的热度，还有好像身体碎掉一般的剧痛，连喊都没有力气去喊。脑子里嗡嗡直响，就像是一万个人在她脑子里尖叫似的一片混乱，真希望再也从此不用去思考什么了。
这样的贝莉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除了兔子以外还有谁落在了她的面前。
血腥的空气里混杂了一点淡淡的香草气息，贝莉卡把脸贴在地面上，无神地看着一只白皙的手从血泊里取走了那两半面具。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但就是感觉很奇怪。
“贝莉卡……”兔子柔软的毛好像碰到了她，但接下来这种清凉舒服的感觉，不会是兔子弄出来的吧。有一点点似曾相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像是又过了好几年那么长的时间，她听到了一声沧桑的叹息。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那关心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可就是这熟悉的温柔猛然唤醒了贝莉卡即将陷入沉睡的意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挤掉弄进眼睛里的血，才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脸庞。
是她！是菲欧娜露丝.黑月……
“这样的日子很艰难吧，被人盯上的感觉，我也是啊……”她蹲下身子，笼罩在周围的绿色屏障，将之外的一切纷扰隔绝，“竟然跑到星月领来了，你这孩子，真想知道我们分别之后，你到底过得怎么样。贝莉卡啊，我真的很难不去在意你，和我有着那么相似的经历，和我一样，有着潜藏在身体里，与众不同的力量。如果你和我再相似一些，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想法吧。为什么你会走上一条和我完全不一样的路呢？为什么，我们非得成为敌人？贝莉卡，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想得到这个吧。”
菲欧娜露丝的微笑，荡漾着海水一般冰冷的寂寞。她的手上托着一个放首饰的小盒子，在盒子打开的瞬间，贝莉卡清楚地看见一粒淡金色的细长的种子躺在黑色天鹅绒的底座中，她挣扎着伸出手去，菲欧娜露丝猛然收起笑容，盖上了盒子的盖子，把它收了起来。
“看见薇妮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当然，我还是有我的情报网的。我想你们会不会对我手中的封印，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封印感兴趣，但我真的很吃惊，你们会用这样的方式找到我，是白精灵帮助了你们，对吧。”菲欧娜露丝仿佛漫不经心一般陈述着事实，“巫族、龙族、还有白精灵，为什么他们会帮助你们？而我……却永远都被排斥在世界之外。说真的啊，贝莉卡，我很羡慕你，你明白这种羡慕有多么强烈吗？你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吗？”
她什么都知道了，一时间贝莉卡懵了，尽管伤口因为菲欧娜露丝的药水与魔法而开始愈合，她却感觉浑身都不是滋味。菲欧娜露丝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无比冷酷，甚至可以说充满着憎恨。
“不，应该说是嫉妒吧，我嫉妒你的好运气，嫉妒你遇到了那么多对你友好的人，有那么多人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说到这里的菲欧娜露丝，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瞥了一眼快要倒塌的魔法塔，“你和我不一样，你拥有很多，可我除了这力量一无所有。我不想承认的，你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吗？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菲欧娜露丝的语速越来越慢，“我想，让你变得跟我一样，这样，我们就是同类了。”
说着说着，菲欧娜露丝那美丽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是我让雷欧用符文石回到我的房间，我知道薇妮一定会带你过来，你们都是那么天真，总是把事情想得太顺利。雷欧他，呵呵，我知道他不能完全控制住拉卡的情绪，特别是——感觉到他的死对头，吉亚出现的时候。”
一股寒气从贝莉卡的胸口冒了出来，她猛然意识到此时的菲欧娜露丝尽管保持着平静，实际上却非常危险，可是她软绵绵的身体，却无法挪动。
“从雷欧那里我能感觉到拉卡最强烈的渴望，他永远都在渴求着胜利，渴望着成为最强。我想你一定也知道，战神拉卡唯一一次失败的决斗，是在远方的幽暗群岛，对手正是吉亚。”菲欧娜露丝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踱着步子，“本来他是奉主神奥兹的命令，阻止吉亚回到大陆，但战神的傲气让他选择了给吉亚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很显然，他为他的骄傲自大付出了代价，因为吉亚的剑，也就是你的‘沧海之魂’，就算是神的躯体也可以摧毁。他付出了代价，灵魂封印在这张面具中。”
菲欧娜露丝转过身，神色庄重地举起裂成两半、已经没有光泽的面具。“我完全可以想到，当你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这面具上的灵魂，会做出什么反应。连战斗的结果都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呢……”
菲欧娜露丝简单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雷欧，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来，但很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话剧，带着津津有味的笑意。
“你还记得吧，我曾经，邀请你加入‘天启之翼’。实际上呢，我也并非对我的组织那么忠诚，我也不想，总是被当做棋子啊，只是我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贝莉卡，我希望你来陪我……”
菲欧娜露丝向塔的方向抬起手，一柄镶着红珍珠的银蓝色法杖从袖子里滑出，发出炫亮的光芒。在她所指的方向，薇妮抱着阿尔文之书跌跌撞撞地从塔上爬了下来。
“我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还要对我说‘不’吗？我会把你拥有的一切，全都毁掉哦——”
“你……”
这一刻，贝莉卡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以她这样的身体，没办法再使用神的力量去对付眼前强大的魔法师了。他们被隔离在这深绿色的空间中，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了。她必须听菲欧娜露丝的，不然薇妮，还有城里其他的伙伴都会被杀，菲欧娜露丝那双微微眯起的迷人双眼正在告诉她，她会这样做的。
“伯爵大人。”
被法杖指着脑袋的薇妮，此时却像是没有睡醒的孩子般，恍恍惚惚地朝着菲欧娜露丝走来。菲欧娜露丝似乎有点意外，但手中的法杖并没有挪开。
“喵呜……我们不能做朋友吗？”薇妮茫然地说，“我一开始，也觉得伯爵大人是好人呢……我觉得伯爵大人家里的东西最好吃了喵，就算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想回去的喵……要是可以的话，伯爵大人，您要不要回去，那边还有，还有哈里和艾咪呀……”
菲欧娜露丝的眼睛睁大了，那样震惊的表情，就像是完全听不懂薇妮在说什么。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落下亮得耀眼的光，深绿色的魔法屏障竟然融化出一个洞，一道黑影飞快地朝着地面坠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陷入混乱的魔法之城
菲欧娜露丝怀里的盒子猛然间剧烈震动，几乎不用思考，地上的她就感到从天而降的压迫感，她赶忙收起法杖，护着不安的盒子，那能够隐藏气息的盒子却似乎根本就抗拒不了来自上方的召唤。她愤怒地看了贝莉卡一眼，很不甘心地握住了带在身上的符文石。
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菲欧娜露丝的身影，瞬间从贝莉卡的视线里消失。
就在菲欧娜露丝消失的同时，一支黄绿色魔法弓箭钉在了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从天空中盘旋降落的是一只丑陋的达克罗德角鹰，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坐在角鹰背上，手里举着一把很漂亮的翡翠色长弓，围绕着他飞快旋转的金色与绿色，就好像是魔法的符文。
达克罗德角鹰灵巧地落在了贝莉卡和薇妮之间，斗篷的兜帽下，一双亮银色的眼睛吃惊地看着贝莉卡，随即转为严肃的神情。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贝莉卡认识的脸庞。
“是我，塞拉那迪。”
仿佛有一种始终支撑着贝莉卡的力量崩溃了，她顿时感觉好累，好难受。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如果站得起来，她现在简直想扑进塞拉那迪的怀里！她不愿去想塞拉那迪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怎么经过那道魔法屏障的，她只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个友好的人倾诉。
“帮我一下……”
不用她说第二遍，塞拉那迪敏捷地从达克罗德角鹰背上滑下来，解开自己的斗篷。贝莉卡的斗篷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破烂不堪了，想必连隐藏气息的能力都没有了吧，塞拉那迪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并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对应的草药。
“还有，那边的薇妮……”贝莉卡喊得上气不接下气，“薇妮是我朋友，她也受伤了！还有杰克！艾瑞丝！雪莉！他们，他们应该在外面……”
“我知道了。”塞拉那迪没有一丝犹豫的沉稳回答，不得不说简直让人安心多了，贝莉卡看见塞拉那迪的身后似乎有只蝴蝶在飞来飞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月眠森林的仙灵露露。
“魔法屏障暂时不会解除，外面那些家伙还是进不来的，他们现在好像很生气呢，嘻嘻。”露露干笑了一下，但是贝莉卡听得出来，她一点也不高兴，“虽然这些魔法塔都被拆得差不多了，不过应该还能发挥一些作用，哼，真讨厌。”
她忽地一下绕过被吓呆了的薇妮，飞进了即将倒塌的塔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飞了回来，“还可以用，怎么样塞拉那迪，先把其他人类也救下来吧？”
塞拉那迪低头看了一眼贝莉卡，贝莉卡使劲点了点头。露露撇了撇嘴，那表情好像是在生气又好像是在嘲笑。她仰起头来，直视着悬浮在最上方的球体。即使连接着五座塔的光线早已崩断，那月亮般的球体居然还稳稳地悬在上空，就像是一只漠然的眼睛。
“服从我，我是自然之神，席芙尔。”
从露露嘴里吐出的话仿佛是一句咒语，贝莉卡吃惊地看见那圆球动了，它无声地移动了位置，然后，以不急不缓的速度降落在露露的眼前，之后贝莉卡才辨认出那是一个金属质地的会发光的魔法装置，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块个头过大的魔法石。
“竟然制造这种东西。”露露的声音明显透着厌恶，她恶狠狠地盯着那球体的中央，只见球体中央赫然浮现出绿色的半透明光环，接着转为浅黄色，球体随之裂成上下两半。
“接下来交给你了，塞拉那迪。”露露仿佛十分厌倦似的，懒散地坐在了球体的断面上，贝莉卡这才意识到这个球体是可以乘坐的。那光环又变成了绿色，好像围栏一样，贝莉卡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个装置在空中飞翔的样子来，不禁心头一动。
“它，它可以飞是不是？”希望的光芒瞬间出现了。只要有这个会飞的东西，一定可以顺利地将大家带出去！塞拉那迪迟疑了片刻，撑起她的身子，扶着她挪动到那圆球旁边。
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圆球表面那些看不清的符号，还有里面不断闪烁的彩色的光，最后脸色一沉，郑重其事地注视着打着哈欠的蝴蝶精灵。
“好的。”塞拉那迪的表情，就像是接受了某个必死的使命。他扶着贝莉卡，让贝莉卡能够爬到球体的断面上，然后转向一旁的薇妮。
“薇妮，快来。”贝莉卡喊了她一声，薇妮猛然晃动了一下头顶的耳朵，视线躲闪着，不敢接触塞拉那迪的目光。或许是伤还没有好，她好像站不稳似的，手里还抱着那本阿尔文之书。
塞拉那迪向她伸出了手，他好像有些犹豫似的。薇妮举起阿尔文之书，有些认命地想要递给他，但是他却拽住了薇妮的手腕。
“她说让你过来。”他用了些力气，示意薇妮也爬上来。薇妮带着一脸困惑坐在贝莉卡旁边。
“仙灵大人。”塞拉那迪再次看向露露，露露点了点头，似乎这样就可以说明一切。当塞拉那迪站在两个半球之间的时候，贝莉卡看见他伸向前方的手指，有着绿色的魔法光圈。
然后那绿色的半透明光环就从球体的底部一直升到最顶端，整个球体都变成了明亮的绿色，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里踏实。露露的嘴里像是在吟唱着魔法的咒语，球体腾空升起，外面笼罩的魔法屏障同时解除。
阴沉的夜空突然出现在仿佛触手可及的头顶，贝莉卡惊得深吸一口气，花了几次喘息的工夫才适应了这魔法屏障以外的世界。他们正飞翔在高空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袭来的风，而下方那座繁复的魔法之城已经陷入了混乱。
“我让那些魔法塔出了一点乱子。”露露托着下巴，看上去很是烦恼，“最讨厌那些东西了，明明属于我的元素法则，却要改造成那种丑陋的样子。”
“辛苦你了，席芙尔。”小白兔微微一笑，落在露露旁边。
“我是很辛苦啊，你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露露立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个女人就是你们说的黑月？我感觉到了拉卡的气息，还有这些塔。”露露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会慢慢给你解释的。”小白兔和小蝴蝶的脑袋凑在了一起。也许是兔子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露露好像很惊讶。
此时的贝莉卡已经不想去管兔子是怎么跟露露解释的了。平稳地飞行在高空中，将“复仇者”远远甩在下面的感觉，居然有种惬意的满足感。虽然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危险好像已经过去了——她想这样相信，紧接着她想到了杰克，艾瑞丝和雪莉。
“塞拉那迪，你知道杰克他们在哪里么？”
塞拉那迪似乎正在认认真真地控制着手指尖的魔法能量，听到贝莉卡的问话，他都没有闲暇工夫回头。“应该在那边，我看到指路星的方位是那个位置。”
“指路星？”贝莉卡接着问到，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好奇指路星是什么东西，只是想享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平静。
“魔法石里的星星。”塞拉那迪说，贝莉卡忽然想起了杰克手里还有一颗白精灵女王交给他们的红色魔法石，再顺着塞拉那迪的目光看过去，天空中果然有一颗不算很明显的红色星星。
“嗯，那，这么说的话……”
她望着下面，吃惊地发现他们已经越过了魔法之城的围墙。杰克已经逃到城外去了，这样的想法就像一股暖流涌进了她的心口。球形魔法装置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暗精灵们似乎已经顾不上追赶他们了，不知道露露让他们的魔法塔出了什么乱子，居然谁也没有跟上来。然后，塞拉那迪降低了魔法装置的高度，迅速靠近着的，是一片繁密的山林。
魔法装置在树梢枝梢缓缓掠过，它的正上方就是那魔法石里的星星，察觉不到附近有兽人或者暗精灵，贝莉卡也很放心地和塞拉那迪说话。塞拉那迪说看见这颗星星的时候，他和露露刚赶到星月领的山脚下，时间紧迫才从暗精灵那里抢了一只达克罗德角鹰，虽然不情愿地和暗精灵们发生了一些冲突，但露露说找到这几个人类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不救你们。”塞拉那迪的语气很是一本正经，“不然女王陛下也会很难过。”
“卡洛儿肯定已经知道了。”露露突然插嘴，她仿佛很无奈地接受了兔子的某些解释，“士兵们会向她汇报的，真没办法呐。”
塞拉那迪的神情却有些凝重，一直注视着前方的他也转过头，凝视着一副慵懒摸样的露露。忽然，树丛里响起了唰唰的响声。
“……塞拉那迪？”黑暗里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月眠森林里的卡洛儿，此时正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金色水晶。就在刚刚，守卫在星月领之外的士兵告诉了她一个无比惊人的消息。露露竟然和塞拉那迪一起到星月领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擅自行动？只凭露露和塞拉那迪两人，能不能平安无事都说不定，他们一声不吭，到底要去星月领做什么？然而，她刚想动身赶往星月领时，金色水晶里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她的脚步生生定在了原地。
那是月眠森林的极北方，寒冰笼罩的雪松林里，有一颗金色水晶，映出了收起翅膀，缓缓落下的巨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希望
贝莉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距离那个疯狂的夜晚才过了半天的时间。
她已经回到了白精灵的领地月眠森林了，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当视线适应了森林里和煦的阳光，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却忽然感到浑身不止是没有力气，简直就像散架一般。
刚过去不久的夜晚，到底发生了哪些真实的事情？她半眯着双眼打量着白精灵哨所弧形的穹顶，还有穹顶上垂下的层层叠叠的纱帘，记忆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座到处都是魔法塔的城市。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侧过身子，使劲儿撩起旁边的纱帘，然后狠狠地呼了一口气。旁边躺着的那个缩成一团的娇小身影，有着深红色的发丝和一对姜黄色的猫耳朵。她显得无精打采的，还没有睡醒，不过这没关系，重要的是，她也在这儿。
薇妮在她旁边。
如果不是薇妮因为救她受了重伤的话，想必某些家伙还不肯相信薇妮呢。贝莉卡想起她和塞拉那迪还有露露乘坐着菲欧娜露丝的魔法飞行装置，循着指路星的方向，找到杰克他们的时候，和杰克在一起的艾瑞丝、雪莉看见薇妮，仍然是一副怀疑的表情。不过她们两个都没事，多亏了指路星，当雪莉看见那颗不寻常的星星时，很快就意识到那应该是魔法信号，于是，两人就一路找到了城外。
听那些白精灵说，薇妮的恢复情况比她还要好，贝莉卡稍微有点不服气。当时真的没有发觉自己伤得有多重，没有注意到身上已经有那么多伤口了。而且，如果不是菲欧娜露丝的治疗魔法，情况肯定会更差。但是，一想起菲欧娜露丝，贝莉卡心里却只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薇妮？”也许是因为越想越心神不宁，此时的贝莉卡很想听见薇妮说话，可是缠着药草和绷带的手，活动一下都很困难。没办法，因为冲击力过大，手上的骨头都裂开了，用上月眠森林的草药之后虽然没有疼痛的感觉了，但好像还是不能随便动弹。
“薇妮你醒醒，唔……该吃饭啦！”贝莉卡急了起来，薇妮一向喜欢睡懒觉，不过一听到吃饭，那双猫耳朵立刻有了反应。贝莉卡说得也没错，是该吃点东西，她都觉得饿了。
话说，其他人都去哪了？
透过纱帘，外面偶尔会经过的模糊的影子应该是白精灵的哨兵吧，贝莉卡隐约记得刚回来的时候，这里的气氛相当紧张。他们给贝莉卡喝了一种药茶，结果她很快就感觉浑身软绵绵，像是躺在云彩里那样很想睡觉，也没有听见塞拉那迪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当时的她只觉得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更加危险、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现在想想，其实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他们仅有的收获就是见过了星月领那边的中心地区，知道了暗精灵的打算，对了，还有找到了薇妮。但是菲欧娜露丝手中的神之封印，神圣金兰种子却没有得到，白精灵女王卡洛儿十分在意的暗精灵首领尤莱亚.幻月也没有见到，至于战神拉卡的封印——贝莉卡努力不去想那个时候的情景，那会让她感觉心底冰凉冰凉。
当时还没有这样清醒地意识到，是她杀死了雷欧那个人。
对于雷欧，贝莉卡以前没有太深的印象，以为他只是菲欧娜露丝的一个手下，同时也是“天启之翼”的人，但现在时不时就会想起他来——他还有拉卡，这种感觉真恐怖。贝莉卡努力说服自己，是雷欧想要杀了薇妮和她，所以她没有别的办法，可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不是滋味。
菲欧娜露丝说过，要让她理解她的感觉，菲欧娜露丝也知道雷欧不是她……不，不是死猫的对手，这一切都是菲欧娜露丝故意安排的么？
忽然觉得有一点理解菲欧娜露丝了，那个强大的女魔法师，想必也是过得很难过吧。
纱帘外面又经过了两个比较矮小的影子，隔着好几层纱帘，贝莉卡也分辨不出是谁。窝在柔软垫子上的薇妮突然嗅了嗅，猛地睁开那双明亮的黑眼睛。
“喵呜，有鱼！”
她刚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了脚步声。在那扇垂着纱帘的拱门后面，站着两个人。薇妮立刻闭紧了嘴巴，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
“贝莉卡，薇妮，你们睡醒了么？”雪莉的声音也显得有点小心翼翼。贝莉卡他们找到城外的时候，听说薇妮是为了保护贝莉卡才受伤时，她的声音也是这样。
“是公主殿下和艾瑞丝喵……”薇妮小声跟贝莉卡说。如果不是闻到了鱼的香味，也许她会不敢说话。
“请，请别叫我公主殿下好吗？”白精灵建筑里的纱帘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雪莉听得清清楚楚。她缓缓舒了口气，“叫我雪莉吧，我和艾瑞丝……嗯，来给你们两个送午餐。”
“正好，我饿了。”贝莉卡很高兴，刚想起来，两条腿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好在雪莉和艾瑞丝也没有等着她们起来，就掀开纱帘，带着午餐过来了。午餐果然是鱼，几条不到十厘米长的小鱼和一些植物的根煮成的汤。
“好点了吗？”雪莉坐在垫子上，看上去还是很担心的，贝莉卡嘴里含着鱼肉，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嗯……我听白精灵的药剂师说，贝莉卡你差不多明天就可以走动了。”雪莉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薇妮的话……”
“喵呜，人家……很好的喵。”薇妮盯着鱼肉，有点不敢去看雪莉的眼神。气氛在尴尬中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四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个，我想问一下……”贝莉卡说。
“喵……”薇妮显然也有话要说。
“哎，我说……”一直垂着头的艾瑞丝也有点忍不住。
“薇妮……”雪莉转头看向薇妮。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贝莉卡先摆了摆缠着绷带的手，“你们要说什么来着？”
薇妮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艾瑞丝和雪莉，又低下头去了。雪莉等了一小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和艾瑞丝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艾瑞丝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昨天……误会你了，对不起。”雪莉转过头来正视着薇妮。
“是，是啊。”艾瑞丝的表情比雪莉要难看得多，“我，我说，我们当时也是，也是太紧张了，反，反正……”
或许是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艾瑞丝大胆地瞥了一眼薇妮，薇妮头顶的猫耳朵一动不动。
“反正我也不是很介意你的……”艾瑞丝好像还没有胆量说清楚，“总之，我想说的就是，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我是不会介意什么的。我，我没有硬要你原谅我的意思，我……”
艾瑞丝的脸不由自主地红到了脖子根，薇妮眨了眨眼睛，好像更不好意思了。
“喵呜，人家也没有想到身上会有地窖的味道，是我不好，喵……”
“薇妮你不担心你的哥哥吗？”雪莉好像试探一般地轻声问，那声音轻得就像是面对一个濒死的病人。
“……”过了好一会儿，薇妮都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雪莉很快避开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对了贝莉卡你刚才想问什么？”
“嗯，我想问，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和白精灵都说了些什么？”贝莉卡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薇妮一眼，没事一般地拿着小木勺捣她的鱼肉。雪莉和艾瑞丝很快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就想告诉你们的，但是你们一直在睡觉，杰克说不想打扰你们休息来着。”雪莉的表情很快轻松了起来，她抿紧嘴唇，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是尤拉，还有蒂坦，他们到月眠森林来了，没想到吧？”
沉默了片刻，薇妮的耳朵竖了起来，贝莉卡瞪大眼睛，一脸地不敢相信。
“他……他来……这里？”
“对啊，他刚到这里，想来看你来着，但是杰克跟他说你在睡觉——他们还有正事要商量呢。”艾瑞丝语速很快的回答，气氛比刚才缓和多了，“女王陛下很惊讶，虽然月眠森林以前也有龙族的守望者，但是这次，嗯，怎么说呢，尤拉他们是故意要引起白精灵注意的。”
“为什么啊？”贝莉卡歪着脑袋。
“神之封印的事，或者说因为‘天启之翼’的事吧。”雪莉好像很头疼似的扶了下脑门，“他们来这里其实是有很多原因的，你知道的，因为龙族守护的神魂落入了‘天启之翼’手中，龙族觉得他们对这件事负有责任，他们想知道精灵族这边的情况——”
“——还有就是想来看看我们有没有顺利获得席芙尔的四大圣灵，尤拉说那是他个人的想法。”艾瑞丝皱着眉头，撇了撇嘴，“因为他答应要‘很快’到这边来找我们——尤其是你啊，贝莉卡。”
“什么尤其是我啊。”贝莉卡嘟囔着，舀起一团捣烂的鱼肉，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有多开心。真奇怪，刚才还觉得此时的情况很糟糕，现在想想，其实明明没有那么坏啊。
呼吸一口暖洋洋的空气，连中午的阳光都瞬间美好起来。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大家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精灵族的战争
作为白精灵一族的女王，卡洛儿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乱七八糟。以前许多美好的想法，都被这一连串的震惊给推翻了。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虽然说那些人类使者没有见到尤莱亚本人，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十分可靠，被驱逐出月眠森林的那些堕落的暗精灵，已经做好了与白精灵为敌的准备。他们不仅在盗取月眠森林珍贵的魔法资源，甚至计划着攻入月眠森林，将这片神圣的土地变成他们那战争野心的牺牲品。暗精灵不仅仅是被一时的仇恨冲昏了头脑，他们……已经变得非常危险。
更让她感到难以接受的一个事实，是关于这几百年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露露的。露露拥有强大的魔法才能，同时也正是露露，让暗精灵的魔法塔城市陷入了混乱中，才得以将这些人类解救出来。而且——这是她从塞拉那迪那里得知的——露露必须尽快赶往星月领的理由，是为了夺回神圣金兰种子，因为，作为靠着席芙尔女神残留意识维持生命的蝴蝶精灵，如果没有那颗种子，她会很快地虚弱下去，直至死亡。
塞拉那迪是从来不会对她说谎的，卡洛儿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无比晴朗的天空，都好像马上就要崩塌一般。脑海里纷乱地呈现着的，都是和露露有关的片段。是啊，露露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正是月眠森林遭到人类的袭击，神圣金兰也化作废墟，他们一族需要女神指引的时候。精灵族的传说相信最初的精灵族正是女神借由圣洁的植物精魂创造，那么，如果是女神的意识，让蝴蝶成为蝴蝶精灵，是很合理的事。
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其实是精灵族最伟大的女神，这样的想法带给卡洛儿一股近乎惊恐的喜悦，除了觉得自己比做梦还要幸运以外，她也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深深地愧疚。露露回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就是因为不想让卡洛儿和其他精灵太过在意她的身份，才决定隐瞒到底的，想起露露当时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卡洛儿又觉得自己的顾虑实在是幼稚得可笑。
尽管露露目前情况还好，当龙族的守望者到达这里的时候，她还和那两条变身成人类的龙攀谈了一会儿。可是，卡洛儿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拖延下去了，对暗精灵抱有希望的她真是个大笨蛋。
战争已经开始了，露露替她做出了决定——昨晚的混乱一定会引来暗精灵的报复，为了守护月眠森林，白精灵必须准备迎战。作为卡洛儿个人，她还必须要从那个被暗精灵保护着的女人——菲欧娜露丝.黑月手里夺回神圣金兰种子，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在最开始就果断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抢走种子的是尤莱亚么？一想起这个名字，卡洛儿就觉得心里一阵翻腾。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再这样天真地相信他了，他和过去不一样，他和邪恶的组织同流合污，不惜出卖一直守护着整个精灵族的女神。
但是，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会让自己那么痛苦？回想这段不算短暂的时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
哨所塔楼上响起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就像是害怕惊扰了她似的，卡洛儿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她带着女王那种庄重和威严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使者，挤出一丝不能称之为勉强的笑容。
“有事吗，塞拉那迪？”
她不想再用更多的琐事来劳烦塞拉那迪了。在身体有伤的情况下，塞拉那迪只身一人带着露露闯入了星月领的重要地区，救回了人类客人们，不然不但月眠森林会遭遇到更多的麻烦，还会有更多的神之封印落入邪恶组织的手中。她希望塞拉那迪至少从现在开始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陛下，请您，允许我加入战斗。”塞拉那迪那样细腻的心思，早已看清了女王陛下会作出的一切决定。卡洛儿微微低下头来。
“我是不是很不称职呢？”忽然，卡洛儿脚尖一点，转过了身，背对着塞拉那迪，“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所有自然之神的子民，但是，事到如今，我却……辜负了女神的信任。”
强装的坚强就像是脆弱的沙雕，轻易就被思绪万千的潮水击溃。卡洛儿依然保持着傲然伫立的姿态，只是肩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把希望寄托在不可靠的执念之上，让我们的森林再次陷入了危机，而且这一次，我们的敌人是……”
“我们的敌人，始终是狂妄的邪恶组织。”塞拉那迪在卡洛儿深吸一口气的霎那轻声说道，卡洛儿忽然一愣，轻轻苦笑一声。
“你的说法，和那位来自冒险公会联盟的人类男子一样。我们的敌人是那个神秘而疯狂的邪恶组织，所以，此时我们是有着共同目标的同伴。塞拉那迪，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需要和人类合作吗？”
“不。”塞拉那迪很认真地回答说，“我们不是在和人类合作，而是，和所有与那组织为敌的势力合作。面对那样一个组织，如果无法团结，恐怕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所有与那组织为敌的势力吗？”卡洛儿稍微倾着头，似乎是思考什么难题那般一脸凝重，“你知道，赶来我月眠森林的高贵的龙族，名为尤拉和蒂坦的二位，他们带来了怎样的消息，又怀着怎样的目的吗？”
塞拉那迪沉默了片刻，卡洛儿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那邪恶组织所利用的不可预知的魔法，龙之大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乱，如果我们的神，席芙尔的封印也在邪恶组织手里，总有一天我们也会不得不与同族为敌吧。不，实际上我们已经在与同族为敌了。”卡洛儿的轻笑很有自嘲的意味，“我竟然没有看清啊，在暗精灵选择堕落成为残暴的兽人的同类时，他们就背叛了信仰……”
塞拉那迪继续保持着沉默。
“龙族想要得到女神的四大圣灵。”卡洛儿又转回了身，她的表情，经过一番努力，已经恢复平静了，“他们很友好，而我们也没有理由对他们怀有敌意。只可惜，我们也无能为力。”
卡洛儿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如果，能从背叛的堕落精灵手中夺回我们的女神……”
她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决心。
“我将继续讨伐那邪恶的组织，直到完全摧毁他们的野心。塞拉那迪，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她昂着头，眼神无比坚定，面对着席芙尔女神发誓也不过如此。塞拉那迪注视着她，然后，恭敬地行礼，以同样立下誓言的语气说。
“是的。”他抬起视线，“我们，都是。”
卡洛儿将视线移向塔的下方，在这边境要塞，白精灵的战士们正在聚集。就算是最渴望和平的白精灵，当深爱的土地面临危险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握紧枪矛。卡洛儿眺望着南方的天际，很快那里，将成为精灵族的战场。
“露露呢？”卡洛儿呼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
“仙灵大人……”塞拉那迪犹豫了一下，也许觉得这个称呼已经不再合适，“女神她，正准备看望其他……上古神祇。”
卡洛儿很快就明白了塞拉那迪的意思。露露回来之后昏睡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从前的神采奕奕，和卡洛儿一起接见了匆忙赶来的龙族守望者之后，又因为体力不支休息去了。尽管时间不多，但女神毕竟是女神，从未表现出焦急来。也许，卡洛儿无法成为女神可以信赖的力量，但她知道，愚蠢已经不能再被纵容下去了。
“我们可敬的人类同伴，还无法战斗呢。”卡洛儿叹了口气，“他们为了我们……不，为了我们此刻共同的目的，付出了太多。接下来，该是展现我们月眠森林的白精灵勇气与决心的时候了，就让他们安心等待吧。还有露露，请她一定要注意身体。”
“这——”塞拉那迪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为难，卡洛儿马上就捕捉到了，“露露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转告您，她要同您一起，与堕落的精灵战斗。因为……”塞拉那迪的表情更加为难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她不允许这些不听话的精灵忘记她的存在。”
“哦……”卡洛儿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半饷，她抿紧嘴唇，嘴角悄悄扬起了一点点，重重地点了下头，“没错，她，是我们的女神啊……”
塞拉那迪垂下双眼，卡洛儿的声音仿佛是强忍着内心的痛苦挣扎，他听得很清楚。他抬起头，目光比刚才还要坚定。
“请允许我加入战斗。”
卡洛儿默默地凝视着他，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时间走过几次微微颤抖的呼吸。
“好。”她抬起手来，缓缓走向塞拉那迪，像是正式的祝福仪式那般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女神与我们同在。”
这句话，在现在看来，已经不仅仅是一句祝福了。看着自己忠心的手下恭敬地俯下的头颅，卡洛儿慢慢地扶起他来。那一刻，塞拉那迪看见女王陛下的双眸在闪烁着。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她说。
只要有女王的这句话，就算拼尽生命也是值得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星月领之战
天空就像忽然间布满阴云似的，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哈芙。翅膀拍动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混乱，全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听到这样的声音，就算贝莉卡被要求待在屋里乖乖休息，此时也坐不住了。
“干嘛不让我去？不是说要抢回种子的么？我去的话一定能帮得上忙……”她很不满地晃着两条裹着绷带的腿，身边的薇妮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聚集在屋里的人脸上大多挂着为难的神色——屋里的人，此时除了艾瑞丝和雪莉以外，还多了杰克、尤拉、蒂坦和露露。刚刚才见过白精灵女王的尤拉与蒂坦，听说贝莉卡受伤之后就急忙赶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这些外族可以插手的。
“你还是等一阵子吧。”杰克看着一脸倔强的贝莉卡，声音也有些不忍，可是现在的贝莉卡还不方便活动呢，“不是说你帮不上忙啦，以后一定有需要你的时候，所以你才应该早点养好伤。”
“明明就没事了嘛。”贝莉卡不甘心地撅起嘴巴，对着空气踢了一下，像是想要证明她恢复得很不错，“你们呢？要跟女王他们一起去么？”
贝莉卡说着，视线转向垂着纱帘的窗外，从这里能望见那里坐着两个很小的身影。是兔子和露露，她们两个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虽然，守望者不应该参与种族之间的内战，但如果是为了夺回‘神之封印’的话，我们也许会出手。”尤拉很严肃地说。蒂坦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耸了耸肩，“也就是说，既然席芙尔女神希望我们帮助她夺回属于她的封印本体，这个忙我们还是会帮的。”
蒂坦也在看着露露她们，露露扭过头，掀开纱帘绕了进来。这样的她看上去没有一丁点虚弱的样子，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些知晓她身份的众人，最后把目光投向贝莉卡。
“一会我会叫人送你们回金兰森林的。”露露用很明确地口吻说，“这里不安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不要！”贝莉卡愤愤不满地瞪着露露。露露瞥了兔子一眼，兔子低下头呆呆地傻笑。
“你这人类可真够麻烦的，你待在这里的话我们还得小心不要让暗精灵打过来，还要费心保护你。要是想做点有用的事情的话，先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下吧。”
露露十分平静的一番话却把贝莉卡说得哑口无言，贝莉卡低着头，又踢了几下空气，很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那边的兽人记得看好她。”露露冷静地对着薇妮吩咐，“你知道她是封印本体，要是毁坏的话，死神都不会同意的。”露露一边说着一边斜瞄着兔子，兔子还是呆呆地傻笑。
“吉亚。”露露抬眼看向贝莉卡的上方，杰克他们也抬起头，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贝莉卡望着露露和那只阴沉的死猫对视着，露露的表情很是郑重，但随后，她皱了下眉头，挤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容，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露露转过身来，“还有，谢谢两位龙族的帮助。”
“呃，席芙尔女神，我们……”尤拉像是还抱着一些迟疑，露露竖起手指，摇了摇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坚定地说，似乎这就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虽说那些暗精灵应该还没有修复好魔法塔，但陷入愤怒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袭击月眠森林，露露没有再说别的，她喊来一些白精灵守卫，由这些白精灵守卫负责将贝莉卡他们送回金兰森林。和他们一路同行的还有那两个受伤的白精灵使者，但是没有塞拉那迪。
“不要问那么多啦。”艾瑞丝有点难为情地叮嘱着贝莉卡，“那是人家白精灵的事，这次就听他们的吧。”
是的，这毕竟是一场属于精灵族的战争。走出哨所的时候，贝莉卡就被这里随处可见的白精灵战士吓呆了，一直没有发觉这片森林里竟然有那么多精灵。他们穿着白色、绿色、黄色、褐色的皮甲，有些精灵披着长长的斗篷。空中哈芙一圈圈盘旋着，就像是准备捕猎的鹰。在这座哨所与那边的星月领之间，大概还有更多的白精灵战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很快，这片森林就会陷入战火之中。
几块排成一排的金色水晶，映出这哨所周围的情景。敏捷的白精灵战士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树林，向着月眠森林边境前进。被白精灵守卫扶上哈芙的后背时贝莉卡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望见披着一件翠绿色披风的卡洛儿女王，穿着银色的护肩，挽起长发，右手握着一柄比她身高还要长的、镶着环状魔法石的白色木质法杖。
那个样子好威风啊。贝莉卡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杰克拍拍她的肩膀，帮她把旅行斗篷系紧。
“路上注意安全。”此时也没有别的话好去叮嘱，贝莉卡回过头，紧盯着杰克的脸。
“你……”贝莉卡还是很不情愿似的，“你们几个快点回来找我！”
“当然了。”杰克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薇妮，照顾好贝莉卡。”
“喵！”坐在另一只哈芙身上的薇妮很高兴地答应着，比以前还要高兴的样子。前方的白精灵守卫吹了一声口哨，这些色彩斑斓的大鸟就动作一致地站了起来。
“快点回来啊——”等到这些哈芙飞起来了，还能听见贝莉卡的喊声。
杰克、艾瑞丝和雪莉虽然没有跟他们受伤的人一起回金兰森林，但是也没有打算到战斗的前线去。这是精灵族的一场战争，而他们，虽然和这场战争的起因不无关系，但毕竟不是白精灵的战士。白精灵的士兵很快到达了星月领下方的森林，和原本就埋伏在那里的白精灵交换了最新得到的消息。
暗精灵也已经加强了防范，没有立刻攻击的原因大概在于魔法塔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功能。当白精灵的军队逼近的时候，远方的城墙立刻亮起魔法石的辉光。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对面的暗精灵。如果你们仍旧承认，我们同为自然之神席芙尔的子民，那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战斗。”
尽管早已知道暗精灵的疯狂到达了一种怎样的地步，女王卡洛儿还是决定再做一次尝试。或许不能算是尝试，仅仅是一种宣告。山脚下那位白精灵使者的声音就好像是被魔法放大了，经过由白精灵魔法师控制着的巨大水晶传到星月领上。
“我们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你们受到了人类邪恶组织的蛊惑，才做出违背女神意愿的行为来，希望你们交出邪恶组织的成员，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相信伟大的女神将会原谅你们……”
从魔法装置上放射出来的火光代替了暗精灵的回答，站在最大的那只哈芙背上，卡洛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高高地举起她的法杖。在法杖挥下的同时，唰地一声，从茂密的树林里冲出成队的哈芙，每一只哈芙的头上都顶着特质的银色头盔，它们的背上，坐着手握长弓的白精灵骑士。
“干掉那些顽固的混账——”从对面传来的呐喊声让卡洛儿气得想要大笑一通，在她看来，现在的暗精灵才是“顽固的混账”。很快，山的这一边就被各种各样夺目的魔法之光覆盖住了，就像是太阳坠落一般，冲天的火光引得森林与山坡全都不住地哀嚎。
阳光被飞舞着的哈芙与达克罗德角鹰挡住了，携带着魔法装置的机械车从山坡上直冲而下，白色光束瞬间击碎了飘浮在白精灵魔法师头顶上的几块水晶。灼热的浪潮翻滚着吞没了好大一片树林，卡洛儿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场。如果只凭人数的话，白精灵占据着绝对优势，但是暗精灵制造的那些魔法金属怪物实在是强得出人意料。
一个圆盘形状的金属装置被白精灵的魔弓手射中，在空中爆炸开来，着火的碎片四处喷溅，点燃了地上那些长蒿草，远远望过去一片烟尘滚滚。更多的金属装置飞向了战场，同时不屈不挠的白精灵魔弓手也将他们的魔法化作利箭如雨一般洒向天空，白精灵的魔法师聚集在一起，齐声唱诵古老的咒语，天空瞬间变得一片昏暗，时不时有闪电直劈而下，把暗精灵的金属装置变成一堆焦黑的废铁。
守在卡洛儿身边的塞拉那迪一边握着长弓，一边四下张望。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坐在女王肩膀上的露露，露露也回头看着他，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纳闷。
“怎么了？”卡洛儿注视着露露。
“她没有来。”露露沉声说，“就是拿着神圣金兰种子的菲欧娜露丝.黑月。就算她可以掩盖种子的气息，我也能感应到我自己的灵魂。”露露抬起头，遥望着黑压压的前方，“‘天启之翼’的其他人……很可能也不在这里，这里完全没有神的气息。”
“也就是说……”卡洛儿的神情严肃起来。
“这一次，‘天启之翼’并没有出手帮助暗精灵。”塞拉那迪一脸凝重地回答，“也许——”
他停住了，卡洛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不打算继续……利用暗精灵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然之神
塞拉那迪用了“利用”这个词，这让卡洛儿的心头像是落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虽然，她也没有指望一个人类组织和暗精灵之间会有真正的合作关系。望着战火弥漫的森林，即使是久久没有经历战争的卡洛儿也能看得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对暗精灵越不利。暗精灵保存在边境要塞的魔法装置是有限的，面对着数量更多、更加精于魔法的白精灵的进攻，他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又有一排机械车在空地上爆炸了。那样震耳欲聋的轰鸣，想必会让暗精灵更加惊慌。相比之下白精灵要沉稳得多。他们细心地保护着位于后方的魔法师们，并不急于攻打要塞，而是不断地破坏那些丑陋的魔法装置。
虽然看上去白精灵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实际上，暗精灵的战斗力正不断地被损耗着。如果没有更多的魔法装置被运到前线来，那么他们很快就会失去所有的优势。尤莱亚，这个时候的你会怎么做？你还指望“天启之翼”前来支援吗？
空中飞舞着烧焦的羽毛，卡洛儿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起来。战争是一种可怕的灾难，此时的她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逝去，不管是白精灵还是暗精灵。当魔法的光芒掠过大地，箭雨布满天空，总会有很多身影倒下，甚至连尸骨都不剩。尤莱亚，那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就这样任凭同族不断地牺牲？
卡洛儿知道她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退缩，尽量减少白精灵这边的伤亡，就是她能做到的最仁慈的事了。她凝视着天空的彼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飞行装置，只要毁掉它们，白精灵就掌握了这片天空。
当那几个飞行装置像这些不要命的暗精灵一样冲入了魔弓手的射程中，得到了信号的魔弓手将他们全部的魔力灌注在手中，就像是魔法的瀑布相互冲击一般，天空一片炫目的惨白。卡洛儿身边的白精灵魔法师及时支撑起魔法的屏障，避免他们的女王受到那气浪的波及。卡洛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掺杂在烧焦的气味中，不仅是刺鼻，简直令人心酸。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肯放下武器吗？”卡洛儿俯视着下方，那漫天的黑烟让她看不清混乱的战场，“因为那个组织……‘天启之翼’……他们……真是愚蠢！”
在卡洛儿的后方，始终没有任何行动的，是两位龙族的守望者。卡洛儿希望尽量不要让外族插手，但是就这样看着精灵们被战火吞没，不止是卡洛儿、露露他们，就连尤拉都有些不忍心。他望了蒂坦一眼，蒂坦回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席芙尔女神，还有，白精灵的女王。”蒂坦带着一种仿佛开玩笑一般的口吻，尽管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开玩笑，“不是我们多管闲事哦。看现在的状况，要让他们交出女神的封印，就得尽快结束战斗，是吧？”
露露回过头，凝神端详着两条远比哈芙庞大的巨龙，挤出一丝苦笑。“尽管时间和牺牲也可以解决问题，可惜的是，我很讨厌这样的方法。可以的话，请你们带我到他们的城墙上去，好吗？”
隔着这烟尘滚滚的树林也能看清山上的城墙，那里还有魔法塔的光辉闪烁。卡洛儿有些不安地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肩头，几乎就要触摸到露露的地方。
“我也去。”塞拉那迪说，恳切地望着卡洛儿，卡洛儿抬眼眺望着那已经变得诡异的天空，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龙之翼卷起了疾速的风，毫不费力地冲开那些还挣扎在天空上的达克罗德角鹰，迅速避开几束从魔法塔上射出的白光之后，那劲风将石头建筑的塔整个推倒，塞拉那迪站在蒂坦的两角之间，顶着如此狂暴的风拉开长弓，黄绿色的魔法之剑在空中分裂成几束，刺向城墙。
坚实的城墙裂开了缝隙，被龙的爪子一撩就坍塌下来，循着魔法能量的气息，尤拉落在暗精灵存放那些偷来的魔法石的仓库上。受到了露露的指引，魔法能量从石头里迸发出来，守卫要塞的暗精灵再也忍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恐，纷纷四散逃命，暗精灵的要塞瞬间陷入奔溃的边缘。
就连那些留在要塞的兽人们都丢下暗精灵逃跑了，余下的暗精灵也完全乱了阵脚。但就在尤拉想要趁这种时候追问“天启之翼”魔法师的下落时，一只动作敏捷的达克罗德角鹰沿着一条弧线飞了过来，当它从一片混乱的暗精灵要塞上空飞过时，就像是施了某种魔法一般，气氛产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仿佛那是前来拯救他们的神，暗精灵们霎时间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
“终于学会亮出你的獠牙了，我可爱的卡洛儿。”达克罗德角鹰身上那位身披漆黑斗篷的暗精灵，他所说的话应该是传不到山下的森林的，但是这边的龙却可以听见。尤拉有些困惑地望着他，而蒂坦的眼睛里则闪烁着一抹沉思。
“是尤莱亚.幻月？”塞拉那迪直起身，将魔法光芒会聚而成的利箭搭在弦上，指着那盘旋在空中的达克罗德角鹰。刹那间，他感觉到一道气势逼人的目光朝他射了过来，他屏住了呼吸，仍旧沉稳地握紧长弓。
森林那边的白精灵一定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暗精灵不再像刚才那样不顾一切地拼命，而是很有秩序地后撤。卡洛儿立即下令不要追击，山风推动着包裹着一天一地的烟尘，像是咆哮着的海浪。那只敏捷的达克罗德角鹰，仿佛没有把停留在要塞里的巨龙和指向他的魔法之箭当回事似的，噌地窜上高空。
“让月眠森林的精灵流血，可不是你卡洛儿愿意看到的。”尤莱亚的声音在狂风中传播着，战场安静了下来，白精灵的魔法师也停止了他们的吟唱。一些达克罗德角鹰护在尤莱亚的前方，那握着长弓的魔弓手们则保持着攻击的姿势，挡在了卡洛儿的面前。
在塞拉那迪的示意下尤拉和蒂坦也飞了起来，隔着一段距离遥望着高空这一幕。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尤莱亚挥了挥手，叫保护他的暗精灵全部退下。暗精灵就好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那样，毫不迟疑地退到了下方，尤莱亚微笑着望着眼前成片的魔法箭矢，那副平静的模样，就像是已经把未来掌握在手心中。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卡洛儿？我知道你在。”尤莱亚让声音提高了几分，虽然没有经过魔法放大，听上去也像是惊雷一般清晰，“卡洛儿，不想跟我谈谈吗？还是说，你愿意让更多的同族死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白精灵似乎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开始有序地后退，同时，一只个头最大的哈芙飞了上来。白精灵的女王卡洛儿握着长长的法杖，站在哈芙的背上。两人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应该是对掌握魔法的卡洛儿更有利的，但是，她不敢肯定尤莱亚就没有办法一击杀掉她。
尤莱亚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从他只身闯入月眠森林时，卡洛儿就发觉了。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自信站在这里？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卡洛儿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令人羞愧的希冀，宁愿自己以前的看法是正确的，尤莱亚，还有这些迷途的暗精灵，依然会回到自然之神的祝福中。
但是卡洛儿却喊出了有些言不由衷的话。
“请你交出‘天启之翼’的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还有她手中那本该属于女神的物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呵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傻瓜。”尤莱亚嘲笑了一声，手指一翻，几乎无人注意到的一把短剑出现在他的手中，“虽然说，你这次很聪明地找来了出人意料的援军——”尤莱亚瞥了一眼身后的巨龙，“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跟你们拼命的资本，所以不想就这么认输。我是在为你着想啊卡洛儿，看到那么多死去的精灵，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你……”被道出心声的卡洛儿双肩猛然一颤，“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吗？他们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难受？”
“卡洛儿……”尤莱亚摇了摇头，“你还不懂什么叫仇恨，当你……非常非常憎恨谁的时候，你会情愿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不过呢，我们对你们的憎恨，还没到那种程度。我们只是被抛弃了，被一个曾经以为可以给予我们支持的地方给抛弃了。”
尤莱亚遥望着月眠森林的方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深水一般荡漾着怀念的深情，但只是一瞬间，那眼神就冰冷起来。“女神所祝福着的森林……是啊，离开月眠森林以后，我们变了很多，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什么？”卡洛儿愣了一下，当她明白了尤莱亚的意思之后，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怀念……这样的感情我也有过啊，但是即使怀念，我们还是和你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卡洛儿，你是如此地善良，你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着自然之神的教诲……可怜的卡洛儿。你回答我，如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然之神了，你，会怎么做呢？”
第一百三十章 信仰与力量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自然之神……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席芙尔女神，那露露算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拼命夺回神圣金兰种子啊，因为那个优雅可爱的小小蝴蝶，那个始终陪伴着的她的最特别的朋友，就要永远地离开她了！卡洛儿的眼前，瞬间交汇起许许多多属于过去的画面，都是关于露露的。露露那故作天真的说话方式，露露那俏皮的笑脸，露露在空中飞翔的姿态，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希望与自由。
这样的露露，就是他们一直坚信的席芙尔女神啊！她就是白精灵坚持的信仰，是精灵族高贵而又慈悲，坚强而又善良的化身。精灵族一直相信着那种如同广阔的天空一般纯净，如同繁密的森林一般生生不息的意志，正是这样的意志至始至终伴随着每一个族人。他们的女神从未消失过，直至永远，她也不会消失！
气氛凝重得仿佛连风都停止了，露露坐在塞拉那迪的衣领里，昂起头，默不作声地遥望着这一幕。卡洛儿的表情仿佛被难以置信的愤怒扭曲了，她握紧法杖，就像是要守护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自然之神？
尤莱亚难道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席芙尔女神吗？！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卡洛儿感到自己的声音无比空洞，尤莱亚笑了一下，依然笑得冰凉冰凉。
“我不知道很久以前是不是有这样一位神，但她已经不存在了。她死了。”
卡洛儿猛地瞪大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露露从树枝上坠落的画面，法杖上的魔力瞬间凝聚成纯白色的光束，直直地射向尤莱亚。只见这位暗精灵的首领就像是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他侧过一步，从他身边掠过的魔法撩起了他的披风。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脚下的达克罗德角鹰斜着身子，以风一般的速度掠向卡洛儿的所在。
“不要插手！这是我跟他的战斗！”卡洛儿一手握住法杖，一手摆出制止的手势，如果不是她做出这样的动作，下面的白精灵守卫还有城墙上方的尤拉他们，一定会立即行动吧。但是卡洛儿的语气相当吓人，听上去就像是谁敢阻止她，就要跟谁拼命似的。
尤莱亚的嘴角轻轻勾起，仿佛直到此刻都没有任何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在接近卡洛儿的同时一股热浪翻腾而至。达克罗德角鹰有着致命的喷火能力，而哈芙只是飞得快而已。卡洛儿的眼神像是要把这可恶的魔兽射穿似的，法杖尖端泛起荧光的蓝雾，凝结成玻璃般的屏障，还未触及屏障那火焰就熄灭了，透过屏障，卡洛儿紧紧地盯着尤莱亚站在雾气中的身影。当这身影突然消失的同时，卡洛儿将魔杖向上一挑，蓝雾像是进攻的野兽似的猛然腾飞起来。卡洛儿看见一道黑影从空中划过，她立刻用另一只手拍了下哈芙的脑袋，在哈芙下沉的同时，一柄小巧的短剑被寒冰包裹着刺向她的头顶，如果不是哈芙这样速度惊人的魔兽一定会被伤到，但事实上短剑只是带走了哈芙的两根尾羽而已。
卡洛儿和她的哈芙调转身来，而这时的尤莱亚也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及时飞来的达克罗德角鹰身上，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惊喜。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尤莱亚的声音听上去还挺开心的，“本来还以为你这段时间没有什么长进……呵呵，你知道的。”
尤莱亚肯定是在暗指他轻而易举地夺走神圣金兰种子的那一次。要是平时，卡洛儿估计会立刻羞红了脸，可是此时的卡洛儿却是无比地平静。
“是啊，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说着，卡洛儿再度挥起法杖。寒气凝结成尖锐的冰凌，从所有可能逃脱的角度包围了尤莱亚和他的达克罗德角鹰，在那双银亮的眼睛里放射出坚定光芒的霎那，无数冰凌带动周围温度骤降的空气，毫不留情地刺向中央。乍看上去尤莱亚似乎是无处可逃了，但是卡洛儿很清楚那家伙的实力，攻击之后她立刻敏锐地撤后一段距离，屏息凝视。
果然，一团水汽像是爆炸的烟雾那般从尤莱亚的方向喷涌而出。卡洛儿俯下身子，让哈芙低下头，然后迎着这股热腾腾的水汽冲了过去。她平举的魔杖两边缠绕着飞旋的风，让这些水汽无法靠近她和哈芙的身体，尽管如此那逼人的热浪仍像是拥有实体一般压迫得她透不上气来。就在她忠实的哈芙都快忍受不住的时候，她猛地蹬起脚，浅黄色的光环瞬间出现在她的脚尖，借着这风的魔法她从哈芙的背上凌空跃起，将法杖举过头顶，让冰蓝色的光芒幻化成极寒的冰之利剑，果断地刺向下方。
啪地一声脆响，不明金属炼制的短剑与冰剑碰在了一起，巧妙的力度使得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冰剑瞬间破裂。卡洛儿的身形立刻向下一沉，只留下一个残影。
水汽散去的时候，卡洛儿就凭着魔法飘浮在空中，挽起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淡金色的碎发像奇特的花瓣般飘零。她双手握紧的法杖尖端，那团蓝色越来越深，她就这样握着法杖接下尤莱亚的致命一击，尤莱亚刺向卡洛儿的短剑好像被这团蓝色给冻住了，甚至他的手都好似被冻住了，无法挪动。
尤莱亚的眼神变得惊奇起来，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情。紧接着，他竟然也蹬离了达克罗德角鹰的后背，让那只达克罗德角鹰直接近距离地撞向卡洛儿。
卡洛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法杖脱手而出。她凭借着哈芙的速度迅速远离，转头的霎那，她望见重新站在达克罗德角鹰背上的尤莱亚，远远地望着她，就像是一位老师在望着他那令人满意的学徒。
想想以前，她和尤莱亚的实力之差，确实就像是老师和学生呢。卡洛儿抿紧嘴唇，似乎想淡淡地笑一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尤莱亚被冻住的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可是卡洛儿知道他就算只剩一只手，也绝不能放松警惕。他可是尤莱亚.幻月，精灵族出色的英雄。
“我还以为你很愚蠢呢。告诉我卡洛儿，你是为了什么理由变强的？”尤莱亚的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讽刺的意味，仅仅是想要知道真相，“我记得你不喜欢争斗。”
“我是为了……”卡洛儿凝视着他，她知道她的理由并没有那么伟大。暗精灵为了报仇，拼尽一切去获取力量，而她也有绝对不能落后的理由。
“为了取代你。”
说出这样真实的答案，卡洛儿竟然觉得心头的重担轻松了许多，澄澈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定。
“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必须比以前更强，我要让自己相信，就算没有你，我也有能力取代你的位置，守护好我想守护的一切，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我并不需要你像以前那样保护我，不需要你回来……”
只有不断变强，她才能强迫自己坚信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强迫自己忘记和尤莱亚在一起的时光，做一个白精灵女王该做的事。只有拥有凌驾于尤莱亚之上的力量，她才能放下那种近乎空虚的不安，把尤莱亚的存在看得太过重要。
她已经做到了，她想。尽管呼吸还有些颤抖，但她已经能够把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视为敌人，已经能够站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卡洛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个事实。尤莱亚他，背叛了席芙尔女神，背叛了他们曾经为之一同并肩作战的信仰。
席芙尔女神是存在的，她就在那小小的蝴蝶精神身体中，一直在她的身边！
尤莱亚沉默了一会儿，卡洛儿盯着他握在左手上的另一把短剑，但他只是翻着那把短剑玩而已。
“……唉，还是以前的你比较可爱，懂得依赖别人，才会让别人心疼啊。”尤莱亚低头端详着那把由不明金属锻造的短剑，剑柄上刻着的诡异符号，就像是某种未知的魔法符文。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里有种令人发怵的深情。在下一个瞬间，短剑连同尤莱亚的身体一起消失了，在卡洛儿完全判断不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会做出什么事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卡洛儿脚下一滑，从哈芙的背上滑了下去。
就在她的头顶，尤莱亚站在她的哈芙背上，左手上的短剑不知为何被寒冰冻住了，而且那冰仍在不断蔓延，就像中毒一般——
可是卡洛儿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施放任何魔法！
这时，她感觉自己被一张垫子接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托住她的是飞旋的风。风鼓起她的披风，阻止她坠落地面，让她像使用魔法那样飘浮在空中，不仅如此，刚才推开她的那双手也是风，如果不是那股特别的风，尤莱亚手中的短剑，想必已经刺入了她的身体。
在这一瞬间，像奇迹之手一般控制着自然元素的，是谁？当脑海里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卡洛儿的视线已经移向了不远处的巨龙——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