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朱书霁来了
锦阳的义务小学也招收了许多适龄儿童。
董钰董大儒的名气是够的,所以小学的老师数量不用担心。
作为启蒙老师的话,这些秀才的能力也是足够的。
可伍桐并不想把这些学生弄成只会科举的废物。
顺便一提,蜀州仕子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就是不能去外面做官,而蜀州内部的官员一般都是由赵家推举。
当然朝廷也是有一部分决议的权力的,不然阮凌辅也不可能在蜀州安插几个县令。
既然县令不全都是由科举选取,那么改制就方便多了。
小学也不用局限于科举而只教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这些没啥用的东西。
不过在这个年代确实缺少其他科目的教学,伍桐不得已再次客串一把数学老师。
嘛,教资也不是白考的。
时不时就能派上用场。
给那群小朋友上完课,还得给这些教师讲一讲数学。
好在都是成年人,又是秀才出身,学历能力和记忆能力都很强,所以讲的也快的飞起。
将粉笔扔进笔筐,拍了拍身上的粉尘,“今天就到这吧,你们消化消化,有什么不懂的抓紧问。”
“是!”这帮秀才齐齐说道,却是不向孩童一般拉长音,听起来很干脆。
“对了,蜀州的教育一定会抓紧的,如今锦阳只有这一所小学,能教的人不多,明年是肯定要再建几所学校的。”
伍桐抬了抬头,看到正要敲门的叶大龙,示意他知道了,然后继续说道,“小学的教材都在你们手里了,这些教材至少让孩子们学五年,所以,今年年末会有一个考核,考核成绩第一的教师会成为下一所小学的校长。”
说着,伍桐露出一丝笑容,“锦阳还有很多孩子没有学上,蜀州没有学上的孩子更多,诸君,多多努力吧!”
秀才们的眼中光芒越来越亮,齐齐拜道,“学生一定努力。”
伍桐笑笑,没点破这些秀才的心思。
自己是教过他们,可要是自己教过两堂课的人都叫自己老师,那他这个肃国公的面子还要不要,自己的弟子就那么廉价吗?
他又不是通天教主,广收门徒,有教无类。
最起码也得做个元始天尊吧,坐下有名的弟子得来十几个。
而不是这帮进士都考不上的秀才。
“好好学吧。”
伍桐鼓励了一句,走出教室,看着叶大龙脸上的欣喜,“大哥,有什么好事?”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叶大龙挤挤眼睛,卖了个关子。
伍桐不明所以,只在后面跟着。
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郎背身负手站在那里。
之所以认为是少年郎,是因为这个人的身材像是抽条时候的那种高挑单薄。
等这个人转过身,伍桐更加确定这是个少年郎了。
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抽在那少年郎的头上!
“混小子,你敢在老子面前装杯,老子抽不死你。”
两巴掌下去就打的这个风度翩翩少年郎狗头丧脑。
朱书霁捂着头,“老师,您不能打我的头,会变笨的。”
“笨点好!”伍桐瞪了他一眼,吓得朱书霁又退后两步。
“笨点至少胆子小。你个混小子,怎么就能京城跑到蜀州了?”伍桐顺手又抽了一巴掌过去,“胡闹!”
朱书霁心里有些感动,吸了吸鼻子,小心说道,“先生,天博学院没了。”
“没了?”伍桐皱了皱眉,“回家再说,混小子,自己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饿了吧,老师请你吃这的特产。”
“嗯!”朱书霁
回到肃国公府。
伍桐口中的特产也上了餐桌,朱书霁夹了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品味,“有些弹牙,老师,这是何物啊?”
要说餐桌上的这道菜啊可是好东西。
虽然在后世这玩意经常中暑,但现在他中不中暑今天都得生病。
“好吃就多吃点。”伍桐笑眯眯的说道,伸出筷子又给他夹了一块,然后一巴掌拍掉布丁伸出的爪子,“臭小子,就看着吃的亲,这个叫朱哥哥。”
朱哥哥?
怎么好像有点耳熟,是哪个小龙女的称呼?
“见过朱哥哥!”布丁看向朱书霁,抱了抱拳,最近他一直跟叶大龙屁股后面带着两只猎犬四处跑,愈发野了,行礼都是江湖侠客,不知道董钰董大儒作何感想。
董钰气的猛吃了两口中暑之物,老了老了做个启蒙,这小家伙好的不学坏了学的飞快,在气人这方面和他老子不相上下。
“书霁,你怎么来锦阳了?”董钰是突然被叫过来的,本来还在纳闷今日怎么上门授课,一进门就看到朱书霁跪在地上的模样,董钰也没多问,直到上了桌,聊了几句闲话,董钰这才开口。
“董院长,老师。”朱书霁恨声说道,“天博学院没了。”
伍桐皱了皱眉,方才在外面他就听朱书霁说了一遍,天博学院算是一个综合类的大学,那时候虽然提出了不参与科举,到后来进入学院的都是富家子弟,他们这群人联合起来,倒是让那些言官退让了许多。
而后朝中权贵近乎强取豪夺一般从他手中把天博学院抢了过去,伍桐本以为那些权贵是看到了学院的好处才动手的。
如今看来,果然都是鼠目寸光之辈。
“怎么没的?”董钰惊疑道,旋即又问,“孙景那老家伙呢?”
伍桐定了定神,“董师稍等,让书霁慢慢的说。”
“朝廷先是以医学院耗费钱粮过多削减了学院的经费,然后又说天文学蛊惑百姓,要抓焦老师入大牢,最后还是黄老师出面找了几个朝中的官员才将焦老师弄出大牢的,可焦奉老师也因为这件事离开了学院。”
朱书霁看董钰杯中的酒已经喝光了,站起身为董钰斟酒,继续说道,“天文学院被废掉了之后,几位老师都知道学院的末日要到了,也就慢慢都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孙景老师。”
“孙老师说天博学院是老师的心血,他不能看着学院这么毁了,于是孙老师去敲了登闻鼓。”
伍桐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登闻鼓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敲了登闻鼓还有没有命告状那都是两说了。
“三十杀威棒让孙老师大病一场,醒来之后,朝廷以医学院有伤天和的缘由封掉了医学部的教学楼,孙老师又吐了几口血,直到有一天孙老师就消失了。”
朱书霁看着伍桐说道,“孙老师消失的时候身上还有棒伤,我也是担心孙老师,所以也从学院跑了出来,一路寻找,也是过来投奔老师您的。”
“孙景先生...”伍桐深吸一口气,“你也不知道孙景先生去了哪里?”
想了想,伍桐又问道,“孙景先生是突然消失的?”
朱书霁点了点头,“对,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我也是照料孙老师,每日给他换药才发现他消失的。”
“你有心了。”伍桐点点头,“我写几封信,找一找孙景先生,你既然来了蜀州,就在这安定下来吧。”
董钰点点头,“孩子受苦了,就在锦阳住下吧。”
“也别闲着。”伍桐想了一下说道,“书霁,我在蜀州也办了一所小学,已经开课了,如今正是缺教师的时候,你愿意去小学做一名教师吗?”
“学生自是愿意。”朱书霁在天博学院的时候就经常去旁边的小学授课,对这个很是熟悉。
顿了顿,伍桐又说道,“你也可以留在我身边,学一些更加高深的知识。”
董钰眉头一挑,伍桐这是要收入门弟子吗?
“留在我身边和去小学教书,你如何选择?”
伍桐出声问道。
“学生...”朱书霁看着伍桐,正色说道,“学生都想要!”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佛道之辩?
五月农忙时节,农户各个都在地里耕种。
只是最近道上的行人多了许多啊。
仔细看去还能发现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行人,也不是行商。
各个都是世外高人。
穿着青衣道袍的道长。
披着各色僧袍的僧人。
这些方外人不约而同的赶往锦阳到底是为了何事?
百姓们都很好奇,只是不敢多问。
每日下地耕种之余,就是看着这些方外人急匆匆的跑去锦阳。
一帮老农坐在地头咂吧着嘴,对于这些人没什么敬意,倒是家中过来送饭食的婆娘对这些方外人格外尊敬。
见到了就拿出大碗倒上好水去求个善缘。
和尚喝得多道士喝的少。
“多谢施主。”
一个面相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和尚,身着灰色僧袍,上面打了许多布丁,这衣服都快成百衲衣了,这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贫僧空闻,是个云游僧,此番到了锦阳,发现许多师兄都来此地,不知所为何事?”
“不敢隐瞒大师父,老婆子也是不知。”
老妇人收起碗继续说道,“近些日子入城的道士和尚太多,老婆子家中有庄稼要照料,却是不知城里发生什么变故。”
老妇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或许是个肃国公爷有关。”
“肃国公爷?”空闻疑道,回想一下他这一路见到的蜀州百姓,无不赞誉肃国公,他倒是对这位朝廷的肃国公更加好奇了。
能在梓潼赵氏把持的蜀州做出一番事业属实不易。
“多谢施主相告,贫僧这就入城。”空闻立手躬身,然后缓步向锦阳城走去。
入了锦阳城,空闻看着城中的热闹有些茫然,就这犹豫的功夫,空闻就被一群小厮包围住了。
“大师父,您也是来参加法会的吧,小店现在搞活动,大师父如果住店,小店给您打八折。”
“大师父,小店免费提供素食。”
“大师父,小店...小店有许多大师暂住!”
说话这家伙嘴慢了,台词都被其他小厮说了,不过他脑子够快,紧接喊道,“大师父可与大师共探佛法。”
其他小厮齐齐一愣,旋即也跟着大喊,“小店也有许多大师父暂住,不仅如此,还有许多道长!”
空闻被这些人的热情弄得有些窒息。
出家人什么时候这么吃香了?
空闻连连摆手,目光所及之处恰好看到一位熟悉的僧人,双手合十,低着头念了几声借过借过,就这样挤出了人群。
“觉明师兄!”
那僧人转过身看到一身灰色僧衣的空闻,先是愣了愣,旋即一喜,“空闻师兄,你也来锦阳了?”
觉明和尚侧过头和身边的几个僧人说道,“这位是空闻师兄,智远师伯的高徒。”
“见过师兄。”一行人齐齐低头。
觉明和尚又道,“空闻师兄,咱们去那茶馆喝口茶罢。”
“师弟听从师兄安排。”
空闻和尚低头,几个和尚就在路边的茶摊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水。
觉明和尚关切道,“空闻师兄还是云游四方?不如挂靠我们山云寺。”
“多谢觉明师兄关心,师弟以为自己佛法尚浅,还是云游几年多多磨砺。”空闻和尚四处打量一下,果然看到许多僧人与道士,“师兄,师弟走到蜀州发现许多师兄都来了锦阳,不知道蜀州可是有何盛事?”
觉明和尚沉吟片刻,“肃国公有意召蜀州道家师兄入锦阳,声势浩大。”
空闻和尚点点头,却是不解肃国公召道士入锦阳城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看空闻的表情,应该是不只此事的前因后果,觉明和尚抿了口茶水,短粗的手指按在桌面上,“空闻师兄有所不知啊,肃国公不仅是朝廷的国公爷,也是大周册封的元华真人,道家祖庭的天师见了也要叫上一声师叔,也是通微显化真人的关门弟子,在道家的身份地位极高。”
空闻也不是蠢人,细细想了想,就知道觉明师兄在想什么,“师兄是担心肃国公将道家尊为蜀州的教义?”
觉明和尚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只是师弟这般想,蜀州的几大寺庙住持都是这般想的,师弟与法华寺的住持明空师兄通了消息,明空师兄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等上书给肃国公。”
空闻的眉心猛地跳动两下,师兄们真是胆大,肃国公可是蜀州的天,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让肃国公三分脸面,师兄们哪里来的勇气敢逼迫肃国公。
“师兄...”空闻的表情有些纠结,似是不知道怎么说师兄糊涂。
“师弟知道师兄要说什么。”觉明和尚的眼睛一眯,“可是肃国公答应了。”
“什么意思?”空闻一愣旋即问道。
觉明和尚呵呵笑了笑,双手放在肚皮上,“蜀州几个大寺庙都上书不能独尊道家,即便要立道家,也要和我们佛家比试一番。”
“若是佛道之辩我等输了,蜀州独尊道家,我们也认。”
“可若是佛家赢了,呵呵...”
觉明和尚呵呵一笑,看起来格外狡猾。
空闻和尚看了看四周,满城都是佛道子弟啊,真是山雨欲来。
“敢问师兄,如何辩论?我们佛家又是谁去辩论?”
空闻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茶杯边缘忽然问道。
觉明和尚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大叫一声,“哎呀,差点误了大事!”
“师兄,贫僧和几位师弟本是受邀去和其他寺院的住持师兄商讨此事的。”觉明和尚急忙起身,“空闻师兄若是不弃,也与贫僧去见见法华寺等寺院的师兄弟。”
这是蜀州佛家的大事。
觉明不敢推卸,跟着起身。
而远处,几个青皮蹲在地上嗑着瓜子四处打量,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老师,您之前说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学生。”
朱书霁刚刚结束他今天的教学任务,连忙跑到肃国公府准备聆听老师的教诲。
可还是心心念念着老师前些日子说的准备交给他的大事,时不时就出言问一遍。
问的多了伍桐也就烦了。
不过嘛,今日伍桐倒是有那么一点闲心给他解释一下。
“坐下说话。”
伍桐一仰头,整个人窝在摇椅中说不出的舒适,“本来呢,交给你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天有不测风云啊。”
“怎么回事?”朱书霁是个合格的捧哏,人可以坐地上,话不能掉地上,伍桐刚刚露出一副难办的表情,朱书霁就把这个话给接下去了。
“有人横叉了一杠子。”
伍桐叹了口气,“交给你的事,你还得等几天。”
“那要等几天呢?”
“嗯...少说也要三五天,多说的话,嗯,估计两周左右吧。”
“这么久?”朱书霁皱了皱眉。
然后这小子一脸谄媚的跑到伍桐身后,搓了搓手开始给伍桐捏肩捶腿,“老师,好老师,你就给学生说说吧。”
伍桐闭着眼睛享受着学生的殷勤,这小子最近很听话啊,没有小时候那么胡闹了。
不错不错,长大了。
“让你干什么不能现在和你说,至于为什么要等一段时间嘛。”
伍桐轻笑一声,“那是因为我请过来的帮手被另一群人缠上了。”
请过来的帮手?
朱书霁稍一思考就知道伍桐说的是佛道之事。
可是那些人是他的帮手?
开玩笑吧。
“蜀州的道士被我用身份强行叫了过来。”
朱书霁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老师在道家的地位,道家祖庭都承认的真人,天下唯二的真人,就凭这个真人的身份叫那些道士过来,那些人都不带说个不字。
旁人不知道伍桐这个真人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朱书霁难道不知道?
那可是个大功德,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就凭着一个大功德,就让大周的道家凌驾佛家之上,
虽然输了两次佛道之辩,可就因为自己老师,道家还是一枝独秀。
“那些和尚以为我叫道士过来是要尊他们为蜀州的官方大教,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上书要和道家比试一番。”
朱书霁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老师,“他们说比试就比试?老师,不是学生多嘴啊,他们是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混小子,敢打趣你老师。”伍桐翻了个白眼。
“这些方外人啊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
“原本我还找不到借口,现在他们送上门了,要是不借这个机会宰他们一刀,不是显得我很呆。”
伍桐撇撇嘴,“更何况,这次佛道之辩的擂台都是他们佛家出的钱,他们有钱就干。”
“道家输不输我都是要划到这里的,佛家赢不赢我也是要宰他们一刀的。”
“敢一起上书威胁我,真当我是好脾气吗!”
那帮和尚竟然能找到门路让赵二爷把请愿书递到他手上,那就要想好逼迫一个国公的下场。
尤其是这个国公最近心情不太好。
“架子都搭了,就让他们唱唱戏,咱们看热闹。”
伍桐说完,哼哼了两声,“顺便还能给蜀州府衙弄点钱。”
因为办学的事赵纪没少和他哭穷,总拿赵家和他的钱给蜀州用也不是一回事,这次得开开源了。
朱书霁笑着道,“老师,我能不能也去凑个热闹?”
伍桐想了想,“想去凑热闹也行,不过不能胡闹。”
“听说佛家今日在蟠楼碰面,你可以做个小檀越凑凑热闹。”
“注意啊,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朱书霁点点头应了一句,旋即又问道,“佛家都碰头了,道家没有动静吗?”
伍桐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
朱书霁会意。
道家就是输了也动摇不了自家地位。
对于佛家来说,这就是一场必输的局啊。
你说他们好死不死的钻这里干什么呢?
是蜀州的盐便宜了?
还是蜀州的酱油带酒味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道门小事
“赵二爷!”
朱书霁打定主意要去佛家聚集的地方走一遭凑个热闹了。
可佛家的人能让他进去吗?
这不,小朱就想到无所不能赵二爷。
放眼整个锦阳城,谁特么不知道他赵二爷!
更何况佛家能通过赵二爷的手把请愿书递到老师手上。
赵家和佛家的渊源很深,请赵二爷出马肯定没问题。
赵纪看着风风火火闯进他公厅的朱书霁颇为无奈,这个小子很是聪慧,偏偏自己特别喜欢这家伙的少年心性。
再加上朱书霁生的俊朗,赵二爷生了别的心思。
“你小子不在安于那里学习,跑老夫这来做什么?”
赵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说。”
“嘿嘿。”朱书霁搓了搓手,笑着道,“赵二爷目光如炬,小子这点心思在您面前根本藏不住。”
被拍了马屁,赵纪呵呵一笑,“快说!”
“赵二爷,您和佛家关系很好?”
赵纪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出家,老夫倒是可以给你批一个文牒。”
“谁要出家啊。”朱书霁嘻嘻笑着,“赵二爷,老师说那些和尚来锦阳是要和道士们打擂的。”
“确实是来打擂的。”赵纪想起伍桐收到信之后露出的狡诈表情,“你老师有什么吩咐?”
“那倒不是,老师说那些和尚现在在蟠楼见面呢,我想去凑个热闹。”朱书霁给赵纪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这不是来请神通广大的赵二爷给帮个忙,让小子去看看。”
赵纪愣了一下,旋即指着他大笑道,“你啊你,真是和你老师一样喜欢胡闹。”
赵纪站起身,“也好,老夫这边的公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正好陪你去看看。”
朱书霁一愣,“赵二爷也要去?!”
“等老夫一会儿。”赵纪吩咐一句,“老夫要更衣。”
朱书霁也没多想。
毕竟这个世界也没有跑车,出门展示富贵就只能从衣服上找,据说有的人家会做好些件大同小异的衣服,随着时间换着穿。
所以小朱同志只以为赵二爷的更衣是一件单纯的炫富。
他还有心思想是赵二爷有钱还是自己老师有钱。
不多时,赵纪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朱书霁也没多看,就要拉着赵纪的手往外走。
赵纪咳了一声,指着身后的人说道,“惜儿,这位是肃国公的弟子朱书霁,还不快见过朱公子。”
朱书霁这才发现赵二爷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看年纪和他相仿,不过他一门心思都在蟠楼那群和尚那里,根本没注意这个少女。
“这是老夫的孙女,赵惜,跟咱们一起去蟠楼。”
赵纪瞥过视线,生硬的说道。
几个人到了蟠楼,小二就迎了过来,躬着腰赔笑道,“小人见过赵知州,今儿真不巧,蟠楼被人包下了。”
赵二爷一仰头,“你去告诉里面,老夫带着孙女和小友来涨涨见识。”
小二也不多说,赶忙跑进去。
朱书霁抬头看了看蟠楼的外观,小声嘀咕了一句应该挺贵吧,这群和尚还真有钱。
赵二爷瞥了他一眼,“朱小子,等会儿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
朱书霁急忙点头,“小子保证就带眼睛和耳朵,只看热闹不说话。”
赵惜儿扶着赵二爷小声说着什么。
几句话的时间,蟠楼的小二就引着几个大和尚走了过来。
“小僧见过赵檀越。”大和尚见到赵二爷的时候先是念了个佛号。
“空明大师。”赵二爷微微点头,然后指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说道,“这两个娃娃听说空明大师在此,非要让老夫带着他们见见世面,老夫就带他们来看看。”
空明和尚看了看这两个孩子,“阿弥陀佛,见过两位小檀越。”
赵惜儿微微福身,“见过空明师父。”
朱书霁也拱了拱手,“见过空明大师。”
“赵檀越能来小僧欢迎至极,快快请进。”
空明和尚让出一条路,“小僧还有事想请教赵檀越,稍后小僧煮茶以待赵檀越和两位小施主。”
赵二爷微微一笑。
果不其然啊。
“这么说他们进去了?”
伍桐窝在躺椅中幽幽说道。
叶骁站在一旁回道,“俺亲眼看着赵纪进去的,还有朱书霁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不认识的姑娘?”伍桐想了一下,笑骂一声,“赵二爷还真舍得下本钱,自家孙女都领出来了,看来他是真看中书霁啊。”
叶骁撇了撇嘴,“兵马已经调动好了,姐夫,我也能去军中吗?”
“自然能去。”
伍桐想了想,又问道,“那些道士怎么样了?”
“道士没什么动静,叶驹他们盯着呢,姐夫你放心,他们翻不了大浪。”叶骁拍着胸脯说道。
“道士当然翻不了大浪了,我在这坐着他们扑腾不起来。”伍桐望着天空,“我是在想那些和尚啊。”
“证据都收集好了吗?”
叶骁回道,“收集许多了,他们也没隐藏的多深,而且各县的无头公案翻出来之后,有许多都是他们做的,要弄他们,很简单。”
“让三镇的弟兄盯紧了,城里也是,你们都盯住。”伍桐顿了顿,“务必一网打尽,不放过一个。”
叶骁重重点头,“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么严肃干什么。”
伍桐不悦的白了叶骁一眼,“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军队也要换装,估计还要在变动一番,到时候会另立新军,你和叶驹去吧。”
叶骁疑道,“又要立新军?咱们掌权的话,赵家人能同意吗?”
“咱们和赵家现在利益相同,他们肯定不会在这上面为难我。”伍桐沉吟片刻说道,“当然为难我也没什么用。”
“你去一趟,把那些道士的领头都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是。”
叶骁转身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叶骁就带着十数名道士回到了小院。
叶骁看了看这群道士,然后向四周看了一眼,警惕的盯着他们。·
伍桐伸展了一下身体,可还没有从躺椅上走下来。
“你们几个是蜀州道观的观主?”
几个道士齐齐低头,“弟子拜见师叔。”
伍桐是李元淳的入门弟子,辈分极高,这些看着四五十岁的道士叫他一声师叔有可能都给自己涨了辈分。
伍桐点了点头,又问道,“蜀州可还有闲散道人?”
几个道士摇摇头,都说不曾见到。
“你们谁会炼丹?”伍桐在几个人中来回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中间的道士身上,“谁道法最精通?”
炼丹和道法?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中间的道士然后作揖说道,“长春师弟最善炼丹,至于道法...”
这个道人不说话,和其他人一起直直的看着伍桐。
伍桐一愣,摆了摆手道,“我问你们。”
道人会意,“回师叔,弟子痴长几岁,所以典籍经文读的比其他师弟要多一下。”
“可有把握?”伍桐笑着问道。
“这个嘛...”道人犹豫了一下,“回师叔,近二十年的佛道之辩,都是佛家胜了。”
“...”伍桐愣了愣,近二十年是没赢过,“二十年前呢?”
“百年来五次佛道之辩,就胜了...”道人哆哆嗦嗦的竖起手指,“就胜过一次。”
这还真是没想到。
伍桐皱了皱眉,“算了,反正赢不赢的没什么必要,知道我找你们来做什么吗?”
“弟子不知。”
伍桐招了招手,叶骁警惕的走过来,将一册书卷交给伍桐,伍桐垂眉看了一眼,“这里面是我对你们道观做的调查。”
伍桐露出一个微笑,“查了之后我有个问题想问诸位,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为首的道人终于知道肃国公让他们来做什么了,这是要命,“师叔,道观四时需要维护。”
伍桐点了点头,“维护?需要...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需要一百三十二万?从我入蜀州之后我的人就在暗查你们,这大半年,蜀州上下给你们的香火钱足足有一百三十二万!”
瞥了为首的道人一眼,“看表面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清瘦,诸位也没有脑满肠肥的,每年这么多钱进账都做什么用了?”
为首的道人苦着脸,小声说道,“回师叔,炼丹确实费钱,有些材料不好找。”
???
你们没钱是因为炼丹?
或许是看懂了伍桐的表情,为首的道人脸色更苦了,“师叔,我们道门同气连枝,长春师弟要炼一剂大药,药材都是我们道门准备。”
“即便这般,也用不上这些钱啊。”
一百多万贯是什么概念?
半年就这般,一年又是多少?
“师叔请听弟子解释。”道人跪在地上,近乎恸哭道,“原本我道观香火并未如此旺盛,只是长春师弟炼制大药的消息传了出去,蜀州许多大户纷纷捐赠,这才有一百三十万贯之多,平日道观香火也就够炼两炉丹。”
听着一群道士在这哭穷,伍桐的嘴角抽了抽。
香火这个事可以日后详查,只是炼制大药...
伍桐看着这群道士,有些牙疼,“长春师侄可在这里?”
“弟子在,师叔,弟子在这。”
伍桐看了长春道士一眼,四五十岁的年纪,面色有些黝黑,听到伍桐叫他名字,赶忙抬头应道,只是视线闪躲,看着有些社恐啊。
“你身上可带着炼制丹药的材料?”
“带了,带了。”那道士身上摸着袖子,“弟子这次入城也买了一些,奼女婴儿,还有黄金。”
奼女和婴儿...还有黄金。
好家伙好家伙。
奼女和婴儿是道家炼丹为炼丹材料取的别称。
奼女是汞,也就是水银。
婴儿则是铅。
再加上黄金...啧啧啧。
伍桐咂吧了一下嘴,“你这丹药真的没吃死过人?”
长春道士不允许有人侮辱他的丹药,就是师叔也不行,“师叔,弟子炼的丹药服之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是啊是啊,吃了直接就上西天了,可不就不老了吗。”
伍桐毫不留情的嘲讽一句。
“师叔在这般说,弟子,弟子...”长春道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如何。
倒是为首的道人说道,“师叔为何如此嘲讽弟子?”
没理这几个道人的话,伍桐看着长春道士一仰头,“身上可带着丹药?”
“带着。”长春道士虽然不悦,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师叔,这是弟子炼制好的丹药。”
伍桐招了招手,叶骁将那锦盒拿了过来。
伍桐取出丹药,看着上面泛着赤红的金属光泽,“去找只鸡来。”
叶骁有些担忧的看着伍桐,见伍桐并未有何反应,他便跑出去寻只鸡来。
母鸡一到这咯咯咯的声音就没断过。
几个道士不知道伍桐要做什么,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鸡。
伍桐微微一笑,直接把药丸扔到地上,母鸡看都没看,直接就把药丸吃了下去。
几个人就在这里看着吃了丹药的母鸡。
咯咯咯...
咯咯...
...咯
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这只鸡在一声悲鸣中躺下啦。
可惜母鸡不会说话,不然非得大喊一句,你个老六暗害我!
道士齐齐一惊,这只鸡竟真的死了?
死于丹药?
叶骁低着头看着已经咽气的母鸡,丹药有没有毒不好说,但这只鸡有可能是被噎死的。
那药丸子的体格还是挺实惠的。
“真的有毒!!”长春道人目眦尽裂,手脚并用的爬到已经死亡的母鸡身边,“师叔?!”
伍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抛剖开它看看是不是被毒死的。”
几个道士也围了过来一起盯着这只鸡。
道士们的手段很多,除了在炼丹这方面偏执了些,医术武功这些都是必修,所以剖开了之后他们很快速的就判断出这只鸡的死亡原因。
中毒而亡!
“毒死的吧。”伍桐幽幽说道。
长春道士跪行到伍桐面前,“师叔,弟子,弟子造了杀孽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伍桐终于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按在长春道士的头上。
“长春师侄,你可愿随师叔修行?”
“弟子愿意!”长春急忙叩首,“弟子多谢师叔宽恕。”
“尔等如何?”伍桐看着这些蜀州道观的观主,微微仰头。
“弟子愿随师叔修行!”
“炼丹者随我修行便好,至于道法修身者...”伍桐本意就是想把这些炼丹的道士一网打尽,至于那些修仙的不在伍桐的网罗范围内。
“师叔!师叔道法高深,弟子皆是情愿的。”
伍桐摇摇头,“道观也要看护啊。”
“师叔若同意手下弟子,道观可以交给师叔。”
“!!!”
诶,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
“师侄很上道啊,不是,师侄已经悟到钱财乃身外之物的真理的,师叔很欣慰。”
“师叔教导的是。”为首的道人郑重说道,“师叔,明日佛道之辩,弟子就不去了,虚名而已,不及师叔教导半分。”
“别!”
伍桐赶忙阻止,你们要是不去,我怎么坑人啊。
“师侄啊,明日的佛道之辩,你还是要去的,正所谓人无信不立,既然应下了,那自然是要去的。”
“师叔说的是。”
伍桐想了想,“你过来,关于明日辩论之事,师叔有些话要嘱咐于你。”
......
......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这群对伍桐感激涕零的道士陆续出了肃国公府。
伍桐又缩回躺椅上,叶骁皱着眉想了很久,开口问道,“姐夫,俺刚才都担心那些道士对你不利,你都不害怕吗?”
“有几个道士就是俺也不敢说能打过。”
“?!”那里面还有这么勇的道士吗?
伍桐心头一惊,面上表情并无变化,“都在我计划之中。”
“爹爹!”
随着一声叫嚷,布丁带着他的两只狗狗跑到伍桐身边,布丁仰着头看着备懒的亲爹,“爹爹,姨娘又给你煲汤了,布丁也想喝。”
闻言伍桐大惊起身,“你,你姨娘又煲汤了?”
“嗯。”布丁很用力的点了点头,“爹爹,布丁也想喝。”
伍桐看着布丁,“儿啊,那个汤,你现在喝不了,等一会儿让你媳妇给你煲吧。”
布丁撇嘴,拽着两只狗尾巴就走了。
柴珑端着砂锅走进来,伍桐一看到柴珑脸色变得发白。
“珑儿,我指定是不行了。”
柴珑盛出一碗汤,细细吹了吹。
“来,喝汤。”
“珑儿,我,唔呜呜呜!!!”
第六百四十三章 再加一辩
今日锦阳有大事。
赵二爷一起床,身边就有侍女送上热巾,赵二爷拿起热毛巾擦了擦脸。
一旁的老仆人躬着腰说道,“老爷,小姐早些时候跟着朱公子去法台那边了。”
“嗯。”赵二爷点了点头,“国公府没有动静?”
“国公爷并未出门。”
赵二爷想了想,疑惑道,“安于这是没想去?”
老仆知道这句话不是问他,低着头立在一旁。
“罢了,官府的人去了吗?”
“前几日就有布置,今日府衙和县衙都有衙役捕快过去维护治安,巡检司也都去了。”
赵二爷沉吟片刻,“让巡检司盯紧法台,老夫总觉得今日要出大事。”
“国公爷没和老爷言语?”
“安于什么都没说。”赵二爷皱着眉,“可老夫总觉得安于不怀好心。”
“不妥。”
“备车,老夫要去国公府。”
老仆人低头应了一声,便出去准备车马。
蜀州知州的车架在锦阳城中疾行,这路上竟没有多少行人,今日是佛道之辩,想必百姓都去看那边的热闹了。
国公府的门子老早就听到了车马之声,这条路能跑双马的人也就只有赵知州了。
“知州大人。”门子打开门说道,“还请稍候片刻。”
门子进门禀告,不过片刻即归,“公爷请知州大人入内。”
“安于。”
赵二爷快步走来,看到伍桐正和一个人在吃早饭,赵二爷摸了摸肚子,胡子翘了翘,直接坐下,也不管另一个人是谁了,“来人,给老夫也端些吃食上来。”
“你吃的这是什么?”赵二爷看着伍桐吃的东西很是新颖啊,他没见过。
“馄饨。”伍桐头也不抬,“绿雀的手艺很不错,尝尝吧。”
“绿雀?”赵二爷想了想,知道是哪个女子了,随口问道,“你妹妹?”
“...”伍桐吃馄饨的手停在空中,愣了半晌,“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赵二爷的眼睛迸出一道名为八卦的光,“给老夫讲讲?”
“知州请用。”
赵二爷看着面前的馄饨,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正是绿雀为他端上的馄饨,赵二爷虽然八卦了半晌,可正主在这他还有不太好意思。
“为老不尊。”
伍桐评价道。
赵二爷吞了口馄饨,“不错不错,绿雀的手艺还是好啊,晚些时候教教老夫家的厨子。”
绿雀点点头,看着伍桐说道,“慢些吃,你受不了烫。”
赵二爷又吃了几个,“今日是佛道之辩,你竟然不去吗?”
“去。”伍桐将馄饨放在勺子中凉一凉,“去那么早没用,晚点去就好了。”
“你要动手?”赵纪虽然不知道伍桐要怎么对付那些出家人,但赵二爷认为伍桐一定会出手。
“已经吩咐下去了,锦阳的驻军都进城了,千户就在这坐着。”
赵二爷这才注意桌上的另一个人,锦阳城驻军千户耿昆,“耿千户也在这?”
“下官昨日入城。”耿昆紧张的笑了笑,自己是何德何能坐在蜀州一把手二把手旁边啊,“国公爷抬爱,允许末将入府。”
“莫要自卑,今日还要你出手。”
伍桐摆摆手,指着耿昆面前已经空了的大碗,“吃饱了吗,没饱就再吃些。”
“末将...饱了。”
“不诚实。”伍桐指着他摇头说道,“绿雀,拿些馒头过来。”
“你自己吃。”
伍桐把馒头往耿昆面前一推,随意说道。
“锦阳城的驻军都调进城中了,安于,你这是做什么?”赵二爷心觉不妙,眉头跳了几下,“你想对那些和尚动手?”
“也不能不教而诛啊,我这人讲证据的。”伍桐笑着说道,“赵二爷来此不会就为了问这件事吧?”
“老夫确实好奇,佛道之辩这种大事,你会不去?”
“去是得去,不过不是现在。”
赵二爷皱了皱眉,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良久之后,赵二爷突然说道,“我们梓潼赵氏和蜀州的佛门没关系。”
伍桐一愣,目光缓缓落在赵二爷身上,“赵家的香火钱确实不少,若是与佛门没关系。”
“我希望你等会儿能保持冷静。”
伍桐轻飘飘的说了这句话。
赵二爷一脸疑惑,保持冷静是什么意思?
正当赵二爷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叶骁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打断了赵二爷的施法。
“姐夫,佛道之辩快结束了。”
“备车吧。”伍桐吩咐道,“我去换件衣服。”
当伍桐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身上穿的便是御赐的白衣金虎冕服。
赵二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件冕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便衣,又抬起看着伍桐的意气风发。
不由得又感叹自己年岁确实大了。
“这衣服倒是威武的很啊。”赵二爷想起当日安于入蜀的时候所穿衣物,倒是与这件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这件更显得威武。
耿昆见到肃国公如此威严,急忙单膝跪地,“卑职见过肃国公!”
伍桐展开双手缓缓落下,“起身。”
“怎的如此正式?”赵二爷觉得奇怪,锦阳驻军的千户都在这里,今日明显是要动刀兵的,穿这件衣服过去溅一身血可是罪过。
“自我入蜀之后也没再百姓面前露过面,今日亮相当然要正是一些。”
伍桐淡淡笑道,“正好让百姓看看他们的肃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纪暗暗撇嘴,这不就衬他更是个糟老头子了吗。
“老叔,这啥情况,那帮牛鼻子怎么不说话了?”
“闭嘴,现在正值关键时候。”
“老叔,你能听懂他们再说什么?”
“听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是关键时候?”
“你不听书吗?说书的都说过不说话都是为了憋大招。”
在法台外观看的百姓也有肆无忌惮的人对着僧人道士指指点点,更多的都是虔诚的,不然也不会来着看佛道之辩。
“道门这是输了。”
“辩不过,被佛门高僧辩的走投无路了。”
“这次佛道之辩,又是佛门胜了啊。”
“果然是高僧啊,赶明儿去山云寺烧柱香,添些香油。”
法台上的佛道两门尽皆沉默。
佛门已经胜了,也不去嘲讽背上一个咄咄逼人的称号。
道门更是光棍,已经抱上师叔的大腿,输不输赢不赢的都无所谓了,不要打扰他们跟着师叔修行就是了。
“肃国公到!”
“蜀州知州到!”
两声唱和,让在场所有人噤声。
一个是蜀州名义上的国公爷。
一个是蜀州土皇帝世家的二爷,名义上也是蜀州的知州。
百姓们对蜀州赵家敬爱畏惧,蜀州知州他们心里清楚。
但那个开办学堂的国公爷,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肃国公一袭白衣走下马车,身上的金虎纹路在阳光之下烨烨生辉。
“真威武啊。”百姓感叹道。
“国公爷竟然这么年轻?”也有人看到伍桐的面容之后惊疑。
陈二狗看到一袭白衣的肃国公,急忙叫道,“老师,老师你看,真是国公爷!”
刘秀才望着远处,“肃国公,真英雄也。”
陈二狗也不管老师哪来的感叹,望着肃国公的方向良久又是惊呼一句,“好威猛的金虎!”
那些和尚道士齐齐站起,作揖的作揖,双手合十的合十,都是见过国公的场面话。
伍桐转过头看向百姓,这年头还没流行跪拜,所以也没见到几个人跪下,平身也就免了。
回过头看着法台上的和尚道士,伍桐淡淡一笑,浮于表面,“本公也是好奇佛道之辩,怎奈何公务繁忙,这才晚到了些,敢问道长,敢问方丈,今日的比试可结束了?”
赵二爷跟在伍桐身后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这,这家伙长得年轻,还穿着金丝虎纹白衣,实在太骚包了。
自己站在他身后,显得又老又矮又挫。
朱书霁走了过来,微微躬身,“弟子拜见老师,见过知州大人。”
赵惜儿也福身说道,“民女见过肃国公,孙女见过祖父。”
伍桐微微颔首,看向和尚,等着他们的回答。
山云寺方丈觉明和尚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见过肃国公。”
“贫僧?”伍桐上下打量一眼觉明和尚的身形,“你都自称贫僧,那天下可没有富人了。”
侧过头,伍桐看向道人,“佛道之辩如何?”
“回师叔话,弟子学艺不精。”道人们齐齐跪下,痛哭流涕。
伍桐看着他们,忽然笑道,“佛道之辩自古皆是盛事,如今我锦阳城能让蜀州方外之人来此,也是有缘。”
“本公觉得今日天气不错,百姓也开心,不如,再加一辩,如何?”
伍桐的声音洪亮,站在前方的百姓都能听到,闻言更是兴奋了,他们都不懂这些佛法道经,看看热闹就很开心了。
热闹在大一点,非常巴适啊!
道人们看了一眼身旁的和尚,低头咬牙说道,“回师叔,若再来一辩,弟子定当尽力,不负师叔看重。”
和尚们皱了皱眉,心知肃国公是站在道人一面的,只是再加一辩,再加一辩他道门就能赢了吗?
觉明和尚微笑道,“阿弥陀佛,肃国公有所请,贫僧等自然应承,再加一辩就是了。”
赵纪正打量自家孙女和朱书霁那小子,听到觉明和尚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无礼!
伍桐微笑,“这是都答应了?”
“弟子应了。”
“贫僧也同意。”
“好!”
伍桐大喝一声,“诸位,佛门高僧和道门大贤已经同意再加一辩,诸位可入座!”
“本公入蜀之后第一次见到诸位,甚是高兴,有此盛事,怎能无瓜果糕点?”
“来人,为我蜀州百姓送上瓜果冷饮糕点!”
叶驹闻言,架着大车过来,“瓜果到这里领取!”
百姓也都识趣,见到瓜果更加兴奋,山呼肃国公万岁!
倒也没人出言僭越。
法台上新增了两个桌案,这是给肃国公和蜀州知州准备的。
伍桐走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赵二爷落座,伍桐才说道。
“既然再加一辩,本公就设置一些规则。”
“本公和出一道辩题,你们两家就辩题展开辩论,如何?”
佛道两家对视一眼,并无异议。
伍桐又道,“正反双方便抽签决定吧,本公会写下两张字条,分别写上正反,抽到正便是正方,反便是反方,如何?”
两边都听明白了,又是齐齐点头。
伍桐接过纸笔,在两张字条上写了字,“佛门来抽吧。”
觉明和尚大方的走过去,在一声阿弥陀佛中捻起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诺大的反字。
觉明和尚将字条翻转,“肃国公,佛门是反方。”
“大和尚抽到了反方。”伍桐点点头,将视线转到道门一侧,“那你们就是正方了。”
“入座吧。”
佛门在觉明和尚的带领下做到了西侧,道门又回到东方。
“辩题,钱财对于方外之人究竟有何用!”
伍桐眸子中光芒一闪,大声说道。
“道门是正方,钱财对于方外之人有用,先答。”
“反方,钱财对于方外之人无用!”
此辩题一出,道门一方跃跃欲试。
佛门,觉明和尚等有寺庙挂靠的和尚额上冷汗簌簌。
唯有空闻诧异的看向觉明师兄。
看着和尚额上的冷汗。
看着师兄紧皱的眉头。
第六百四十四章 扬威与施恩
“师叔,知州大人。”
“还有佛教的师兄。”
“我道门要说的便是钱财对方外之人有用。”
“且不说钱财可修缮门庭,饱食脏腑。”
“我道门自古修身养性,济世救民,常设义诊于民间,观症无所费之外,凡家境贫困身患重病者,我道门还要补贴药石之资,若无钱财支持,我道门又怎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代没有话筒,说的话也传不了那么远,可有别的办法啊。
原本只是佛道之辩,两家之言,伍桐一来,带来许多声音洪亮之士充当传话筒。
法台上的人说一句,下面就会传话。
让在场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到。
道门此语,百姓自然听闻。
“道家高人确实经常义诊,我二大爷家的儿子的表姑身患重病,就是道家高人给诊的,还贴了几个月的药钱。”
瞬间就有人出言为道门的话背书,声情并茂。
百姓闻言也都说道门高义,赶明儿也得去道观添些香火钱。
不能让这些高人苦了自己,你看这些高人瘦的,一个个跟麻杆似的,道袍宽大,像是罩在人身上似的,来阵大风就能给他们吹跑咯。
法台上的道人还未说完,“再者,我道门夺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华,炼制丹药无数,药石之费比我等衣食更甚,人可饿,丹不能废。”
好家伙,这家伙又宣扬他的丹药了。
丹药有毒是师叔说的,他们也证实了,那为何今日还要拿出来再说?
百姓不知道啊,这话说出口,百姓肯定认为他们道门人美心善,爱好单一,心有信仰啊。
这妥妥的加分项。
百姓确实很买账,这一番话下去,若不是这群道士被伍桐连人带庙都打包了,今后不知道能得多少香油钱。
伍桐摸摸下巴,心里在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借着那些道观庙宇收一波香油钱。
道门的发言结束,就轮到佛门了。
佛门山云寺的方丈觉明和尚心里有鬼自然是不好开口,坐在下首的云游僧人空闻和尚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
“阿弥陀佛。”
“佛家有云,钱财是毒蛇,是猛虎,我辈修行之人皆视金钱如无物,修佛修佛,修的便是无欲,世间万物皆是虚幻......”
“...人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是赤条条的离开,那些腌臜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实乃无用...”
“对我辈来说,钱财不利修行,不如无有。”
“钱财无用!”
空闻和尚大声说道,到引得场下百姓呐喊高僧。
又见出言辩论的和尚身披灰色佛衣,上面纳着无数补丁,这必是一位得道高僧。
这场辩论有意思。
伍桐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和尚,淡淡问道,“大和尚,我还不知你的法号,是哪座寺庙的僧人?”
空闻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法号空闻,是云游僧人,恰逢此次佛道之辩,贫僧受觉明师兄相邀参与辩论。”
“原来大和尚是云游僧。”伍桐点了点头,“难怪...”
道门又站出几人论辩。
佛门却一直由空闻和尚发言。
这样一来,不只赵二爷皱起眉,下面的百姓也纷纷不满起来。
哪有辩论一二三四辩手都是一个人的道理?
伍桐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群情激奋好啊。
这些和尚里有聪明人,知道不能开口。
可这个空闻和尚一心只想着佛门,做了个出头鸟,倒是给伍桐借题发挥的机会。
在空闻和尚再次起身的时候,伍桐眉头一抬,阴恻恻的说道,“佛门难道只有一位大和尚吗?”
空闻和尚被这阴冷语气惊得遍体生寒,转过身看向端坐一旁的肃国公,侧头看到几位师兄脸上还有汗水滴落。
今日确实很热,几位师兄身宽体胖,出些汗也是正常,可也不至于回不了话吧。
之前辩论的时候,几位师兄喊的比谁都猛。
莫不是伤到了嗓子?
空闻和尚不解的想到。
觉明和尚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肃国公,知州大人,道门师兄,这一辩,我佛门认输。”
道门刚找到那种喷人的感觉,对面的和尚突然认输是怎么回事?
道人们同时升起一种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
“为何认输?”
伍桐只是瞥了他们一眼,这话是赵二爷问的,这场辩论,佛门虽说只有一人说话,可还没到必输的阶段。
觉明和尚低头说道,“贫僧认为钱财与我方外之人也有大用,并非无用。”
赵纪想了想,也是,不能让人一点钱都没有啊。
伍桐则起身问道,“这就是你们佛门敛财的原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百姓也听到肃国公的话,纷纷一愣,旋即就看向那群痴肥的和尚。
百姓虽然不读书,可又不傻。
他们吃穿用度不好,经常劳作,所以黒瘦,这些和尚白白胖胖的,肯定吃得好穿的暖还不干活。
不干活还吃的好,那是香火钱太多了?
还是有别的原因?
觉明和尚硬着头皮回道,“阿弥陀佛,贫僧...我佛门...”
“说不出来,是吗?”
伍桐冷笑一声,“那我来替你说。”
“你们佛门舍不下钱财,到处敛财不顾民生,你等在蜀州大肆发放印子钱,四分利,百姓还不上,利滚利利滚利,最后破了多少家,灭了多少户?”
“锦阳城中万家粮店,是你山云寺名下的吧。”
“你山云寺每年所获香火无数,所得百姓捐赠的米面香油无算,如此之多的粮食,你们山云寺根本吃不了,所以你们在城中开办粮店,用来发卖你们售卖的陈米。”
“多少百姓给你们捐赠的粮食,在山云寺打了个转运到万家粮店,多少信徒在万家粮店购买米面香油捐赠给你们,你们倒手再发卖一遍!”
“这等生意做的好啊!”
“有这本事,你们做什么和尚啊,当商人不好吗?”
伍桐冷笑一声,“来人,把那些东西抬上来!”
叶驹和叶骁从马车上卸下木箱,合力抬到法台之上。
此时,法台下百姓已经被肃国公所说的几件事惊得说不出话。
这些和尚真的这般无耻吗?
“看看,这都是本公收集尔等的罪证!”
伍桐随便拿起一本,“前年十二月,尔等让城中泼皮去讨债,抢占了那家人的田地房屋...”
“这只是一册中的一例,看看这一箱吧。”
“尔等的罪行罄竹难书!”
“如此,尔等还有何话说吗!”
一桩破门惨案只够几张薄纸记录,一册之中,又能记载多少。
这一箱之内,这般的册子足有三十七本!
赵二爷终于明白早晨的时候伍桐所说的不要生气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和尚,这些和尚,他们怎么敢!
赵二爷怒拍桌子,猛然起身,一向憨厚老实的赵二爷都被气成这幅模样,可见这群和尚的所作所为都多过分。
这是在挖他赵家的墙角。
伍桐随手将手中的账册递给赵纪,赵纪只是草草看了几页,怒骂道,“贼秃,我赵家每年香火钱捐了无数,四时皆有僧衣捐赠,何时缺了你方外人的衣物口粮?
我蜀州治下万民,乃是我蜀州立州之根本,我梓潼赵氏对百姓格外重视,冰敬炭火补给,逢大事我赵氏也会赏赐酒肉钱粮,老夫都不敢如此欺辱百姓,尔等竟如此对待我蜀州万民?”
百姓们都傻了,这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有听懂了的,和身边百姓细细讲解了一番。
蜀州百姓顿时升起一种同仇敌忾的气势。
梓潼赵氏都未曾破家,你们方外人破家灭门无算。
这是方外人?
你们家方外人就想着怎么弄死我们?
“砸死他们!”
不知道那个脾气暴躁的百姓一声怒吼,将手中的瓜果扔向那群和尚。
空闻被果子砸了两下,仍然一脸不可思议,他是云游僧人,钱财与他并无大用。
渴了饮溪水,饿了吃野果。
就算进了城邦之中,端着钵盂去化缘也不会有百姓拒绝。
这些善心的百姓啊。
空闻颤声问道,“觉明师兄,肃国公所说可是真的?”
觉明和尚顶着一块果皮转过头,“阿弥陀佛,空闻师兄,肃国公所说皆是事实。”
觉明和尚走到法台中央,缓缓跪下,其他参与辩论的和尚也都跪倒一片。
“师兄...”空闻看着战战兢兢跪倒一片的师兄弟们,他很想问一句,钱的百祸根呐,师兄为何要贪恋那身外之物?
可惜他痛心到难以开口。
觉明和尚跪在伍桐面前,面上无悲无喜,“肃国公,贫僧认罪,这些罪贫僧都认。”
伍桐看着他,“尔等若是不猖狂,也不会有此之祸。我叫道门入锦阳,是有要事相商,你们却以为我要立道门为正教,纷纷上书想要与道门一决高下,贪图浮名,也是方外之人所为?”
“贫僧错了。”觉明和尚跪伏于地,胖大的脑袋磕在地上,声音沉闷,“一切罪行皆由贫僧去赎罪,万般罪孽皆是贫僧所造,于我佛门无关。”
“此时此刻,你还有何颜面自辩?”伍桐眯着眼睛淡淡说道。
“还请肃国公不要废我佛门道统!”觉明和尚抬起头,额头上一片污秽,鲜血染着灰尘让这个胖大方丈不负往日威严。
“你还配和我谈条件?”
伍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不要扔了!”
有眼尖的看到这些和尚跪倒在地上,再扔下去难免会波及到肃国公与赵知州,“停手,停手!”
百姓们最后还是因为弹尽粮绝才停手的。
“拉下去!”
耿昆闻言,急忙带着弟兄们将这群和尚押了下来,耿千户都吓傻了,这些和尚可都不是善茬,方才觉明和尚距离肃国公那般近,他都忍不住想冲出去了。
伍桐缓步上前,“各位父老乡亲,还请听我说几句。”
“安静,肃国公要讲话了!”不只是叶驹叶骁在大喊,百姓也自发噤声。
“佛门有如此欺辱百姓之事,这是我的失责。”
伍桐缓缓抱拳深躬下去,赵二爷见状,急忙跳起来跑到伍桐身旁要扶他起来。
对百姓好是一件事,给百姓行礼又是一件事。
在后世来看确实不算什么,在这个时代却是不行的。
百姓让开一片空地,让伍桐这一礼落到空处,他们不敢接。
“国公爷刚刚才蜀州,怎么知道他们做的腌臜事,不怪肃国公!”
“肃国公刚入蜀州就查清这群秃驴的恶行,我等感恩国公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国公。”
赵二爷这时候将伍桐扶了起来。
伍桐看着百姓缓缓说道,“佛门之恶,待全部查清楚之后会张榜公示,蜀州佛门所敛之财,名下土地,都会收入官府,能找到字据证明自家财产被佛门夺去的,原物奉还。”
“耿昆何在?”
耿千户刚带着人下去,又急匆匆的跑上来,“属下在此!”
“率人查封蜀州境内所有寺庙,清点财产,待日后一一对账,能找到原主的,原物奉还,找不到原主的,收为公有。”
“属下领命!”
伍桐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的赵二爷,赵纪见状,也向前迈了两步,与伍桐并肩站立。
“本公入蜀之后,第一次见到父老乡亲,又逢此事,本公心中过意不去。”
“如此,本公宣布今年免税!”
免税?
诶?认真的?
赵二爷一脸惊恐的看着伍桐。
百姓确能听懂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担心肃国公反悔,百姓们齐齐欢呼!
“嗷嗷嗷嗷!!!”
“肃国公万岁!”
第六百四十五章 道门的作用
哒哒哒——
哒哒哒——
朱书霁抬起头悄悄看了来回踱步的赵二爷一眼,小声说道,“赵二爷,您能坐会儿吗?”
“闭嘴!”
赵二爷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声,烦躁的在屋里来回走着,忍无可忍的时候冲到伍桐面前,两只手一拍桌子。
“安于,你怎么这么冲动,一年的税收啊,朝廷不拨款,咱们蜀州就只税收活着,你一张口说不收就不收了,蜀州还要不要发展?”
赵二爷想了想,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你免税就免税吧,怎么还要用市价买他们手中的余粮?”
“你觉得咱们蜀州衙门的钱多是不?”
伍桐淡淡的喝了口茶,“二爷莫急,坐下,坐下我与你慢慢说。”
赵二爷看了一眼水杯,自己也喝了一口,“你说!”
“二爷觉得蜀州缺钱?”
“当然缺钱。”赵二爷一瞪眼,回头看向朱书霁,“小子,你快算,把今年蜀州账给你老师说说!”
朱书霁一缩头,您二位打架关我什么事,可别带上我。
赵二爷不满的瞪了小朱一眼,拍着桌子嚷道,“安于,你花钱的本事也太强了些,现在咱们从商会购买的水泥,一批一批的买,一批一批的运往蜀南,这钱花的跟流水似得,衙门没余钱了,咱们还倒欠蜀州银行十几万贯的债呢。”
“免税一年,蜀州衙门怎么维持?”
伍桐笑了笑,“那就在向银行借一些嘛,反正银行存款也够多,要是借贷不出去,牧星可就头疼了。”
“好你个伍安于,我头疼什么?”
牧星在屋外听到了这话,大笑着走了进来,“听说今日你肃国公出了好大的威风,我公务繁忙没看到你耍威风的一面,”
“下面说你给蜀州的赋税给免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兄弟啊,真会给我银行拉活。”牧星在狂笑,走进来拉个凳子坐下,“赵二爷,我银行大概还有一百多万贯能借贷,可以给你们蜀州衙门讲个利息,一分利,行不行?哈哈哈。”
赵纪皱着眉越想越生气,“伍安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伍桐笑着说道,“不急,蜀州今年缺不缺钱还不好说,不过这个免税确实不是头脑一热。”
“我说了免税,可最后还是要等公文发布,免了农税、人丁税,商税不免。再加上我说官府会用市价受过百姓手中的余粮,这样便可以让百姓手中有钱。”
“你想让民富这不是什么新奇的,百姓手里有钱能做什么?”赵二爷不解道。
“锦阳开办了一个希望小学,是免费的,书本学杂费都是我资助的。”伍桐指着身后衙门上挂着的蜀州地图,“以后要在蜀州开办更多的小学,让蜀州孩童都能读书上学,这笔开销不能让再让我资助了,官办也要收钱的。”
牧星最近一直在银行和那些商贾打交道,对于钱财商事有了一点自己的见解,而且对伍桐与商贾的看法也有了些了解。
“百姓有钱财也会购买...你要推行蜀州的小额银票?”牧星皱着眉问道。
伍桐诧异了看向牧星,“你竟然看出来了?”
“银行的业务我整日专研,有了些心得。”牧星自信的笑了笑。
赵二爷一怔,扳着腿看向牧星,“你给老夫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伍桐呵呵笑了两声引得赵二爷十分不满,却不转过头看他,直勾勾的盯着牧星。
牧星心算了一下,“安于是想让百姓的钱在市面上流通起来,蜀州免税,百姓生计无忧,吃喝不愁,就要研究生活质量了,安于准备购买百姓手中余粮便是让百姓手中有钱,入城购买。”
“银行已经设计出小额银票的样式了,商会把持的钱财也够多,放出小额银票在商户之间流通,这样百姓就不得不将铜钱换成银票使用,这般就可以将蜀州大部分的铜钱收入银行。”
牧星越想越觉得这个极有可能成为现实,银行汇聚一州之钱财,那是真的不错啊。
赵二爷不懂银行的业务,可他懂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蜀州今年免了农税,哪里来的钱财?你还要去购买百姓手中的余粮,这也是一笔大开销,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我们蜀州衙门没有这么多钱!”
“有。”伍桐语气肯定。
牧星看着伍桐的表情,也有些摸不准,这确实是一笔大开销,难道伍桐要用他的私产添上空子?
赵二爷拍着胸部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从自己当了这个蜀州知州后,心脏一直就不太好,“哪来的钱!”
伍桐看着他们二人,“查封蜀州各大寺庙的钱,再加上从周国流过来的铜钱。”
赵二爷眉头一跳,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问道,“那些寺庙敛的财产能赶上蜀州的赋税?”
牧星知道伍桐的一些布局,闻言也是沉默半晌,“周国那边会流过来大量铜钱?”
“这件事赵二爷知道。”伍桐看向赵纪。
赵二爷愣了一下,旋即怒道,“老夫怎么之后周国会不会有铜钱流过来?”
“赵二爷忘了前段时间赵松出蜀去干什么了吗?”伍桐反问道。
“赵松?”赵二爷皱着眉想了想,赵松是赵家大管家的孙子,二十多岁,自己前段时间把他找过来,好像是...
“钱庄!!!”
赵二爷大吼道,“是了,你知道周国变法之后就让老夫找些心腹去周国境内开办钱庄。”
牧星闻言却皱起眉头,“钱庄敛财是快,可是百姓何辜啊,这样会死很多人的。”
伍桐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知道,所以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顶多让阮凌辅的变法难受一些。”
“你有数就好。”牧星也说道。
“周国外的铜钱是远水,远水解不了近渴,蜀州花钱的地方很多,水泥也是大头,你就这么笃定寺庙能查出来许多钱财?”赵二爷虽然看到了那些和尚的罪行,可还是不敢说他们能有那么多钱财在手。
“拭目以待便是了。”
伍桐自信满满的说道。
“报!锦阳驻军耿千户派人求见。”衙役急忙跑过来拱手呼报。
伍桐起身,“让他进来。”
“小人见过肃国公,见过知州大人。”
士卒进来单膝跪地,低头说道,“禀肃国公,千户已经查封了山云寺,山云寺的钱财已经清算,足有七百三十余万贯,粮食香油无数,只是山云寺名下的田产,字画,金银,千户不知如何点算,特派小人来求肃国公。”
七百三十余万贯?!
只是钱财,还有字画金银田产。
好家伙,伍桐直呼好家伙,难怪后世能进军房地产,这帮和尚有这能耐出什么家啊!
“二爷,字画你在行。”伍桐转过头看着赵纪笑着说道。
赵二爷点了点头,这是确实他在行,赵家也是世家,到了他们这一代不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世家子会的他们都不差,眼力什么的都是纨绔的基本功。
“牧星,你也去一趟,这些钱多半是要放在银行的。”
“朱书霁!”伍桐头也不回的喊了弟子的名,“你跟着去统筹。”
“是,老师。”朱书霁放下手中的笔,赵二爷让他算得东西已经算好了,刚才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个人的生意经,那群和尚这么有钱已经出乎朱书霁的预料,听到老师呼唤,朱书霁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七百三十万贯是多大一座钱山。
这年头的生态环境非常好,蜀州地灵,更是郁郁青青。
这可不太好。
伍桐带着道人们和一千甲士来到锦阳附近的一处山林。
“这地方不错,就是山多树多。”
“以后你们就在这做研究了。”
伍桐指着不远处,“那边是我要能的学校,只是现在还没建完,日后建成,你们可都是被聘为教授,要去开课的。”
道人的领头,虎城山道观观主元江道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弟子只愿与师叔修道,不愿教书。”
“元江师侄,眼光要放长远,教书这事没有坏处,在教授他人的过程中也是对自己知识的回顾。”
伍桐淡笑道,“知识就在于传承,你与我修道,不也是我知识的一种传承吗?”
元江道士一怔,旋即跪地,“弟子谢师叔传道!”
伍桐愣了一下,然后扶起这个五十多岁的老道士,“莫要跪了,你们叫我一声师叔,我自然要做到师叔的义务。”
“来,师侄,先看看你们要干什么。”
伍桐招了招手,叶驹很懂事的从裆下掏出火药罐。
伍桐一愣,这小子藏雷的地方有点熟悉呢怎么。
火折子一吹就着,引线一碰就燃。
叶驹熟练的将火药罐扔到远处。
嘭!!!
元江道士被这巨响震的虎躯一震,烟雾还没散开,这些道士就冲了进去。
“师叔,这难道就是我道门的五雷正法?”
伍桐是等到烟雾散尽才走进去的。
“怎么样?”
“有硝的的味道。”长春道人嗅了嗅说道。
???
狗鼻子吗?
这家伙不愧是炼丹高手啊,这都能让他闻出来?
不过火药燃烧确实会有一股味道。
“这东西怎么样?”
伍桐轻飘飘的说道,“你们要在这里研究出比这个更猛烈的东西。”
“更猛烈?”
元江道人惊了,这个罐子已经不得了了,更猛烈那不得上天了啊。
“抬上来!”
伍桐动动嘴,自然就有人动手。
那一千军士已经把那一坛坛东西抬了下来。
这都是制作香皂弄出来的副产品——甘油。
甘油的作用可不只是润滑。
还有另一个大杀器的主要合成材料。
伍桐想让这帮会炼丹的古代化学家一起研究一下。
研究怎么在冷兵器时代成为大炸逼。
第六百四十六章 老谋深算阮凌辅
这几天蜀州士卒攒动,在蜀州各县附近都有士卒运送车辆货物。
百姓们都知道士卒们运送的是什么。
毕竟这些士卒过来之后也张贴了告示。
赵二爷带着朱书霁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回到锦阳城了。
蜀州衙门中伍桐正在批阅公文,赵二爷不在,蜀州就他一个当家人,自然要劳累些。
一进门,赵二爷就忍不住嚷嚷起来,“安于,你知道蜀州境内的寺庙,一共查出来多少银钱?”
伍桐放下笔,歪着头看向赵纪,视线瞥到朱书霁那臭小子,这家伙一脸开心,出去一趟玩的不错啊。
“我之前大概算过一次,约莫能有三千万贯吧。”
蜀州的其他县城不比锦阳,不可能再现山云寺的辉煌战绩,也就梓潼的寺庙钱能多一些,毕竟梓潼赵氏的老本营在那,一年没想捐钱。
三千万已经是将地产和商铺都算上的粗估了。
赵二爷摇了摇头,“钱财就查出了两千余万贯,字画古玩商铺田地什么的,目前统计出来一千余万贯,这是充公的,能找到原主的还都归还了。”
“要是都算上,四千万也差不离了。”
朱书霁点点头,附和道,“老师,学生是真的赵二爷去查封的,钱财无数,而且金银极多。”
“金银?”伍桐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事,“四千万太少,恐怕还要在加一点了。”
“寺庙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没发现那还有钱财啊?”赵二爷疑惑。
朱书霁回想一下,脑海中灵光一闪,“老师,你是说佛像?”
伍桐点点头,“佛像可不一定是什么材质,金佛银佛玉佛,可都说不准啊。”
赵二爷起身,“老夫去安排。”
“书霁下去通告就行了。”伍桐淡淡说道,“你老跑这一趟好好歇歇,书霁,去告诉耿昆,好好查查佛像。”
“是!”朱书霁三步并两步的跑了出去。
“查封的银钱都运去银行了?”伍桐看着赵二爷问道。
“运过去了,敲锣打鼓的,百姓都看到了。”赵二爷笑道,“牧星那小子的嘴都笑歪了。”
“银行的业务他都摸得差不多了,这么一大笔钱财进账,能做的事就更多了。”伍桐也笑了笑,“魏夏两国的文书已经过来了,我批好了,再过一个月就会有无数行商行动,这是一笔大生意。”
赵纪闻言也笑了,点了点桌子说道,“周国加税可是彻头彻尾的坏招,我们不和他们做生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蜀州不缺盐,不缺铁,粮食充足,四季也有瓜果,他们制裁又有何用。”
赵二爷看着自己治下的蜀州,顿时升起一股骄傲之感。
你们姓柴的还欺负我们姓赵的头上了?
做梦!
伍桐也笑了笑,“林二爷也有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赵二爷愣了一下,“老夫就出去三天,怎么这么多大事都蹦出来了?”
“赶巧了不是。”伍桐呵呵笑道,“大周朝廷对他们动手了。”
“这么着急?”赵二爷一怔,觉得大周朝廷动手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们缺钱了。”伍桐笑着说道,“还记得我说过,他们滥发银票,迟早银票会不值钱,怎么让银票继续值钱,那就得有相应的保障。”
“金银铜就是保障!”
赵二爷点点头,这几天朱书霁在他耳边也说过银票里面的道道,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世家有钱,所以他们要抄家以充国库?”
赵二爷沉吟片刻,“世家可不好动,你看那些世家一个个蔫了吧唧的,能在中原混出名堂的,都比我们赵家强许多。”
“主要是没有兵权。”伍桐沉声道。
“如果柴瑾能将兵权牢牢的握在手上,大事可成。”
伍桐回想了一下从变法开始到现在的全部改革,没有收拢兵权的条例,没有兵权的皇帝没有办法动地方世家豪族。
而且,柴瑾与京中将门的关系不好。
李宋两将门因为柴瑾登基之前的手段而对新君非常不满。
这两家将门把持周国兵权二十年,上上下下哪个将领不是他们提拔的?
柴瑾这家伙跟自己那么长时间都没学会光明正大,反倒是将阮凌辅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用的熟练。
等到蜀州七月,天府之国就拿起了自己另一个称号。
巴蜀粮仓!
赵二爷手有余钱,心里不慌,就等着百姓卖粮官府去收呢。
“牧星,把老夫存在银行的钱看好了,少一文钱老夫都要找你算账!”
“那个谁,你在这干什么,去给老夫登记去!”
“还有你,去给百姓倒些茶水,没看这天多热吗?”
“说他没说你呗,你,你去常平仓看看!”
“说你没说他,你去,你去...”
安排了半天人手,这个在他视线所及的人,赵二爷愣是没想到还有什么事能安排,“你去把肃国公给老夫叫过来!”
还没等那个人出去找肃国公,伍桐从人群中穿梭过来。
“我来看看蜀州衙门的钱财可够?”
伍桐温润微笑的问道。
牧星摇头也跟着笑,指着赵纪说道,“咱们这个赵二爷也是怕到不行啊,就怕钱不够。”
“哈哈哈,赵二爷也没遇到这种事,小心一些没毛病。”伍桐大笑。
赵二爷瞪了他们两个一眼,“伍安于,这还不是你弄出来的好事。”
“老夫可告诉你,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比之往年多了不只两成收成,百姓留了口粮,可是要将不少粮食拿出来发卖,因为你一句官府收购,百姓都不去粮商那里卖,都跑到蜀州衙门来了。”
赵二爷指着门外说道,“老夫堂堂一个蜀州知州,看着门外百姓排队卖粮,老夫蜀州知州的脸往哪放!”
伍桐与牧星对视一眼,牧星笑着说道,“这老倌是炫耀。”
伍桐点点头,认同说道,“是有些不要脸了。”
赵二爷挑了挑眉,“蜀州在老夫治下蒸蒸日上,还不允许老夫显摆显摆了。”
趾高气扬赵二爷当真不可一世。
“我来也是担心银行的钱不够。”伍桐看了一眼外面卖粮的百姓,转过头,“就不是给你蜀州衙门送钱来了吗。”
“哪来的钱?”牧星这个银行行长现在见钱眼开。
赵二爷眼中的光不必牧星少,蜀州摊子铺的大,钱这个东西多多益善。
“在外地开办的钱庄,我是调了两成的铜钱入蜀,就是担心衙门吃不下百姓的粮食。”
牧星点点头,“两成还好,不会出事。”
可转念一想,“一石二鸟?你抽了周国境内钱庄的铜钱,虽然不至于让周国伤筋动骨,可周国现在的情势,两成也会让他们难受好久。”
“非常难受。”伍桐笑着说道,“据我说知,周国变法虽然还在进行,可就靠银票吊着一口气,这次抽铜钱出来,雪上加霜。”
“针对阮凌辅的?”赵二爷与阮凌辅有杀父之仇,伍桐没事给他添点堵,他可是喜闻乐见。
“是。”伍桐点点头,“一个度,不能让阮凌辅得意,又不能上了周国的元气。”
“这个周国,你还那么照顾干什么?”牧星摇头道。
“总归...”
伍桐长舒一口气,“总归有些香火情...”
蜀州大丰收的喜悦让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注意。
阮凌辅,是次辅。
周国这次变法最后以失败告终,追究责任,自然是首辅夏邱担责。
哪怕主持变法的是阮凌辅。
首辅夏邱引咎上书乞骸骨。
阮凌辅顺势上位。
属实了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应对
“老师,百姓又来给你送礼了。”
朱书霁拎着一筐鸡蛋走了进来,交给国公府的下人,又嘱咐一句,“老师说了,百姓一米一丝都来之不易,取些糕点回礼。”
下人低头,“小人知道了。”
朱书霁作为伍桐的学生,在肃国公府自然有些地位。
他径直向伍桐的书房走去,那里是他学习的地方,今日一进后院,就听到几声急促的狗叫。
“大黑二黑?!”
朱书霁看着那两只已经长得比布丁大得多的猎犬,布丁一个人伸着两只小胖手拽着两只猎犬的尾巴。
三国里面有许褚倒拖两牛,今日布丁倒拽两犬。
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朱书霁小声嘀咕道,狗尾巴会不会被拉断了啊。
“布丁,松手!”
还是担心布丁把两只猎犬折磨的太过分被咬,朱书霁将大黑二黑的尾巴从布丁的手里抢了下来。
大黑二黑躲在朱书霁身后瑟瑟发抖的看着布丁。
朱书霁蹲在地上和布丁平视,“布丁,为什么要欺负大黑二黑?”
布丁搓着手,错开视线,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知道什么行为是对的,什么行为是错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不好意思承认。
“和他们玩。”布丁小声说道。
朱书霁摸了摸大黑的狗头,然后和布丁说道,“他们也会疼的,你们一起长大,比你还小,要照顾弟弟不是欺负弟弟,知道吗?”
布丁也伸手摸着两只狗,“知道了。”
不远处,叶青鸾和月儿也在关注这边,谁都担心大黑二黑没忍住去咬布丁。
跟在布丁身边的仆人看到了夫人,看到朱书霁与布丁在说话,也就走过来低头说道。
“夫人,小朱公子在和少爷说话。”
叶青鸾点了点头,张口唤道,“书霁。”
布丁抱着大黑的脖子,叫了一声母亲,却没有跑过去。
他是个大孩子了,不会粘着妈妈,最近他比较喜欢和爸爸玩。
朱书霁起身拜道,“学生见过师娘。”
“安于今日出去了,并不在家中。”叶青鸾的视线落在布丁身上,“董师今日要去学院,所以布丁没有去上课,书霁若是无事,可以陪布丁玩闹吗?”
朱书霁低头看了一眼小布丁,“学生无事。”
布丁扯了扯朱书霁的腰带,“你要陪布丁玩吗?”
叶青鸾轻声叱道,“布丁,要有礼貌,书霁是你的师兄。”
“师兄。”布丁知道这个人能陪他玩,所以表现得很乖巧。
这边兴奋的布丁不谈,在蜀州衙门的赵纪看着刚发过来的朝廷文书头疼不已。
变法是停了,可给变法背锅的人竟然是夏邱夏首辅。
阮凌辅竟成了周国的首辅!
安于呢?
安于怎么不在?
安于不应该气冲冲的跑到蜀州衙门吗?
他怎么不在这?
赵纪面部肌肉在颤抖,他想起了阮凌辅的恶行。
杀父之仇啊。
怎么自己百般算计却做了他的嫁衣呢!
牧星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赵二爷皱着眉坐在椅子上。
刚才的歇斯底里他是一点没看到。
“赵二爷,你知道安于去哪了吗?”牧星也没太在意赵二爷的状态,直接问道,“商会最近在魏夏两国行走,因为安于的原因,商会在魏国行走非常顺利,魏国的储君托商会给安于送了一封信。”
牧星将信拿出来晃了晃,“这小子还真有本事,听说魏国的储君是个女子?”
赵二爷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夫也不知安于去哪了,朝廷的公文在这,老夫看了之后就派人去国公府上找他,也不知道他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赵二爷盯着公文说道,“朝中的事情他比咱们熟悉,而且这种事只能问他。”
牧星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阮凌辅竟然当上首辅了?”
“借力打力。这老家伙算计很深啊。”
两个人就这朝廷公文说着话。
伍桐就在这个时候灰头土脸的闯了进来。
两人齐齐看向伍桐,脸上带着黑色碳灰,身上也满是尘土。
“你去哪了?”
“你干什么去了?”
赵二爷和牧星同时问道。
“出了一趟城,有些事。”伍桐随意说道,旋即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扯过纸笔,开始书写,“阮凌辅当了首辅,之后恐怕会死很多人啊。”
“怎么回事?”赵二爷凑过来问道,“你要给谁写信?”
“林敏远,李义还有靖王。”伍桐没有犹豫说道,“这次变法是失败了,没变法还没有结束。”
“柴瑾让夏邱退位,扶阮凌辅上来应该就做好准备了,做好把持周国兵马的准备,只有兵权在手,世家豪族就不是问题。”
赵二爷皱眉问道,“可周国的武勋会这么容易放开兵权吗?”
“做一场戏,他们不放也得放。”
伍桐的手不停,“接下来应该就是皆由魏国意欲挑起战争,屯兵周魏边境,阮凌辅为统帅,一步一步剃出周国武勋在军队中的人,不过也不能全剃除,毕竟就这些人会打仗。”
“把这些事做完之后,柴瑾和阮凌辅应该就要着手对付世家武勋,推行变法了。”
“这不都是你的推测吗?”牧星也问道,这些说到底不就是伍桐的猜测,不一定能变成真的。
“这次变法的失败,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我从钱庄抽钱入蜀只是陪衬罢了,真正阻止变法的还是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权贵。”
“再加上我最早写的计划书,他们应该意识到拳头的重要性了,所以收拢兵权才是最重要的事。”
“兵权在手才是万事不愁。”
伍桐吹了吹刚写好的信,放到一旁晾干,又拿起一张纸写了起来。
“我们也要做一些准备。”
“阮凌辅视我如眼中钉,我在蜀州宛如世外,他不会坐视不理。”
“我担心他会借着兵势强攻蜀州。”
“一国攻一地,蜀州能守住吗?”牧星皱眉问道。
蜀州对于他来说宛如第二家园,鬼谷已经覆灭,蜀州就是他唯一赖以生存的地方,谁敢碰蜀州,他就要谁的命。
不过这话没什么威胁性就是了。
“之前还没有底气,现在可以确保无事了。”
伍桐终于将三封信写好,都放在一旁。
这时候牧星想到了他来这的目的,将怀里的信取了出来,递给伍桐,“魏国储君给你的信。”
伍桐愣了愣,接过信撕开。
“魏国的变法也遇到了和周国一样的窘境。”
“没钱。”
赵二爷冷哼一声,“没钱给你写信有什么用?你还能给他们钱?”
“那倒不是。”伍桐摇了摇头,“她想让我们多运一些玻璃过去。”
“玻璃?那东西能敛财?”赵二爷问道,他倒是没了解玻璃的内幕。
牧星可知道内情,“你给他们的玻璃是原价?”
伍桐又是摇头,“怎么可能,我可不是做慈善啊,只是一点友情价罢了。”
牧星也不多问,只是淡淡说了句,“记得交税。”
伍桐看着纸上的灰色指纹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点埋汰了。”
赵二爷瞥了他一眼,“你早晨到底去干什么了,弄得这般?”
“蜀州的真理。”
伍桐微微一笑,“二爷,麻烦你贴个告示,让蜀州的手艺人都来锦阳参加考核,会根据他们的技艺安排职称,有了职称可以去官府领俸禄,待遇你和牧星商量着来,不能太低。”
“匠人?”赵二爷点了点头,“这个告示老夫稍后就弄。”
牧星眼珠一转,“安于,官府缺不缺钱,我银行可以借贷给你两百万贯,一分半利,怎么样?”
伍桐想了想,“让外面的人再抽些铜钱回来,我有大用。”
“对了还有个事。”
“今年年末,让四镇的军主都回来述职,我这有些东西要给他们。”
伍桐顿了顿,“周国的变动对我们影响太多,最近魏夏两国也不太安宁,我手中的情报会和你们共享一份。”
赵二爷点点头,他对伍桐手里的情报很是好奇,周国的消息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比自己还早。
牧星则不见怪,伍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注重情报收集的人。
“二爷,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月就写封奏折向朝廷要钱哭穷。就说课税太重,蜀州不堪重负,他回什么都不要管,每个月一封不要停。”
伍桐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自己这次竟然被阮凌辅算计了一头。
好在现在问题还不大,做些反应应对就是了。
倒是蜀州的拿群道士,真的给自己一个惊喜!
第六百四十八章 潜龙在渊
啪——
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让边角的子连成了一片。
啪——
白子落下,挡在角落。
看局势这局棋肯定要拖到官子胜负了。
夏邱捻着白子,攻势猛烈。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朝廷老好人,人称转奏折霹雳手的夏首辅竟然还有如此杀伐果决的一面。
相反的一辈子武勋的李义李老将军,与人对弈竟然擅长守势。
“老家伙憋了一肚子火啊。”
李义笑呵呵的按下一子,嘴上却没跟棋盘上的行事一样。
“老夫怎么有火?”夏邱冷笑一声说道,“老夫有此一事,也是顺了陛下的心思,等老夫百年之后,少说能的一个美谥,和你这等老匹夫不同...”
夏邱不屑的瞥了李义一眼,落下一子,“老夫不消去算,就知道你老小子必定遗祸子孙。”
李义也跟着冷笑,“老夫遗祸子孙,老夫乐意,不像你们文臣整日勾心斗角,呸,恶心。”
“嘿!李老匹夫,你敢这么骂老夫!”
“呸,还文臣首辅,一肚子黑心肠,恶心!”
眼看着两个加起来一百五六十的老头脸贴着脸都快亲上了,就是每一个人先动手。
李义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呸,说你一肚子坏心眼你还抱屈了?你为啥骂老夫,你当老夫不知道,你就是快输了毁棋局的!”
夏邱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我呸,老夫一个文臣之首...”
“下来了。”李义扣了扣耳朵。
夏邱瞪着眼睛,“老夫曾经是文臣之首,你个老匹夫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老夫品德高尚,你敢说老夫怕输?!”
“你把手摊开,让老夫看看有没有棋子!”
“不摊。”
“藏棋!”李义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离了朝堂怎么还不要脸了呢!”
“老夫以前也这样。”
夏邱一仰头颇为自豪的说道,“要不是担心陛下脸面,老夫现在就去宫门外躺着!”
“你去躺着不会影响陛下脸面。”李义毫不客气的说道。
夏邱一瞪眼,旋即整个人颓废的靠在大椅上,“你个老家伙嘴这么贱老夫还要救你,老夫也挺贱的。”
李义抬头看了夏邱一眼,沉默了许久。
夏邱也失去了斗志,默默的收拢棋子。
良久之后,李义张嘴喊道,“黑球!黑球!你去书房把老夫桌上的信拿过来!”
李老将军的声音很大,在他不远处侍候的黑脸少年闻声就跑了出去,不多时手中捏着一封信跑了回来。
“爷爷。”
李义接过信,叹了口气,递给夏邱。
夏邱不知他是何意,脸上疑惑,还是伸手接过信,展开一看,夏邱的眉头就仅仅皱在一起了。
又是许久,夏邱将信合上,“李义,你怎么想的?”
“保护老夫,你排不上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有那日,老夫有死而已。”李义沉声说道,“老夫死也是死于社稷。”
夏邱嘴角扯动一下,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吐出来。
“伍桐送信过来,老夫也承他的情。”
李义指着自己身后的少年,“黑球,大名李哲,老夫的孙子,你看如何?”
夏邱盯着那少年看了许久,“是个好小子。”
又是沉默,夏邱又问道,“就这一个?伍桐的能耐,你我知道,就是再来三五个也不成问题。”
“还要给武勋留些种子。”李义叹道,“人太多对伍桐也不安全。”
“还是伍桐看得清。”夏邱自嘲一笑,“先皇在世时,伍桐与陛下情同手足,陛下对伍桐也是听之信之,可先皇崩殂之后,伍桐头也不回的扎进蜀州,军政自治,不受朝廷节制,这才是有远见啊。”
“他与阮凌辅有过节,而且他又视鬼谷如仇寇,你说他会不会...”
夏邱的推测不无道理,伍桐虽然是国公,可干的事都是藩王能干的,要真是起事,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伍桐不会。”李义断然说道。
“为何?”
“他懒。”
“......”夏邱沉默了。
“伍桐虽然不会,但还有一个人可能会。”李义沉声道。
“谁?”夏邱一惊,直接问道,可问完之后,夏邱猛然想到一个人,“你是说,靖王?!”
“先皇驾崩的时候,还是伍桐去拦着靖王,要不然天翻地覆就在那时。”李义沉声说着,他对皇家的那点香火情在新君准备杀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自己赴死不仅是心中还有大周,更是心里还记着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恩师一家尽死于他手,这么多年虽然没人说,可夜半之时心中的痛楚只有他知道。
“伍桐在京城还能拦住靖王,要是再来一次...”李义都忍不住发笑,“这个江山啊...”
夏邱这才意识到刚才李义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先皇驾崩,伍桐为何去拦着靖王?天翻地覆,又是什么意思?”
李义转头幽幽一瞥,眼神中带着许多情绪,最明显的一丝嘲讽,“你难道不知先皇是怎么死的吗?”
“要说崩。”夏邱提醒一下,而后一怔,“先皇的死因有问题?”
“伍桐没和你说?”李义也是一愣。
“说什么?”夏邱脸上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伍桐的嘴还是挺严的,什么该说,谁能知道,他心里清楚。
李义也是感慨了一下,旋即说道,“反正老夫也要死的,那老夫就和你说了。”
......
......
秣陵靖王府。
柴荣捏着手中的信,抬头看了看一旁的世子妃,低头又看了看信。
良久之后,世子妃已经将孩童的小衣缝制好了,扭头看到自家相公还在发呆,不由得轻笑,“夫君,夫君在想什么?”
柴荣猛然惊醒,“没在想什么,我去找父王问些事情。”
“去吧。”世子妃低头摸了摸肚子,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母性。
“父王。”柴荣敲了敲书房的门。
“荣儿?进来吧。”
柴荣推门,“父王,安于寄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安于给您的信,孩儿以为是平常的信,就拆开了,还请父王恕罪。”
靖王挑眉,“无妨,荣儿你以后也是要继承靖王王位的,这都是小事,信上都写了什么?”
“父王,您还是自己看吧。”柴荣走过去,恭敬的将这封信递给靖王。
靖王展开信,看了一遍,头也不抬的问道,“荣儿,你怎么看这封信?”
“安于在信里说要提防阮凌辅收拢兵权,阮凌辅与皇兄现在是一体,阮凌辅有兵权便是皇兄有兵权,依孩儿之见,兵权增强皇权并没有问题。”
柴荣想了想,“皇兄现在太过信任阮凌辅了,这个鬼谷余孽想名垂千古不容易,若是破了世家揽权的问题,确实可以称为名相。”
柴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父王,皇权与世家相争必是两败俱伤,魏国若是趁虚而入怎么办?”
“现在大周的将领八成都出自世家勋贵,即便阮凌辅真有将帅之才,大周要如何抵挡魏国的进攻?”
靖王听完,点了点头,“还看出什么了?”
柴荣想了想,“父王,阮凌辅这人出身鬼谷,不得不防,孩儿认为父王写一封信告诫皇兄为好。”
“就这些?”靖王继续追问。
柴荣又沉吟了许久,摇摇头,“孩儿就看到这些。”
“不错。”靖王罕见的夸了柴荣一句,“有些事情你不知情,所以难免误判。”
柴荣不解的看了一眼父王,自己不知情的事?
“你认为伍桐是提醒父王小心阮凌辅吗?”
看着儿子的眼神,靖王爷也并没想多解释什么,“提防阮凌辅不用伍桐提醒,父王也会这么做,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的主谋就是阮凌辅。”
“什么?”柴荣有些发懵,这种人怎么会位列朝班,高居首辅之位。
“伍桐的这封信告诉本王一件事。”
靖王甩了甩信纸,“和荣儿你发现的不同,父王早就知道阮凌辅要对世家动手,要对武勋动手,父王拦不住,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懂吗?”
“孩儿明白。”柴荣重重点头。
“父王知道阮凌辅要大动刀兵革除世家武勋的危害,而这般行动会让大周内部大乱;父王更知道阮凌辅或许要对魏国动手。”
“怎么可能?大周不是魏国的对手。”柴荣摇头说道,“以卵击石啊。”
“所以,伍桐这封信告诉父王,要早做准备镇压内乱,甚至北上抗魏,保我柴氏江山。”
靖王站起身,亲王常服上的蟒纹游动。
柴荣如今不比靖王矮,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仰视父王,而且父王起身的那一刻,这天地都为之一暗。
靖王,先皇亲口承认的大周柱石!
靖王微微抬头,柴荣顺着父王的视线望去,那是父王的佩剑,摆在书房的一处。
柴荣将佩剑捧起送到靖王面前。
靖王低头只是看了一眼,“荣儿,你是靖王世子,这柄剑就给你了。”
柴荣一愣,旋即大声道,“孩儿谢父王赐剑。”
“世子妃现在应该四个月了?”
“四个月了。”柴荣笑着回道,自己第二个孩子会是个小小世子吗。
“你去东海卫待一段时间吧。”靖王敲了敲剑鞘,“拿了王者剑,就该做一些事。”
柴荣苦着脸,“是。”
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靖王回过身将那封柴荣带过来的信收了起来,和这封信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那纸上的字迹与柴荣带过来的一般无二,只是上面并无几个字罢了。
靖王走出书房,颇为欣慰,柴荣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能力是有的。
能从半封信上看出这些已经足够了。
靖王抬起头看着天空。
“潜龙在渊。”
“伍桐倒是低估了本王!”
第六百四十九章 父子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如今京兆尹来了一位上峰,这位上峰可不得了,曾经入过内阁拜过相。
京兆府的上下官员都格外小心,谁都知道新来的京兆尹是贬官过来的。
一直以来都是京兆尹做跳板入尚书内阁位,还是头一次听说尚书内阁打回来做京兆尹的。
既然是贬官,火气定然不少,新官上任本来就有三把火,再自带火气,三把不知道能不能挡住。
京兆府的两个少尹对视一眼,脸上的哀怨和郁闷清清楚楚。
狄英生就是在这种诡异气氛下走进了京兆府的衙门。
两个少尹低着头等待火烧。
狄英生是什么人啊,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为了立威,他一个从内阁出来的人还需要立威吗?
不需要。
“闲话少说,开年以来,京兆府有多少无头案,都报出来。”
狄英生招了招手,是对着户曹,“去把今年的档案送我公厅。”
看着众人还立在原地没有动作,狄英生也没生气,笑吟吟的说道,“还愣在这干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挥手撵了两下,狄英生自己就向公厅走去。
开始他第一天的京兆尹生涯。
按道理来说,自二品降到从三品,狄英生倒是没什么心理落差。
自己曾经以状元身份入了内阁,做了十年的辅政大学士,之后内阁执掌权柄,自己又做了一段时间的宰辅。
即便地位高权柄重,狄英生却没忽略自己的年龄和资历。
上上下下几次,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自己今年才四十多岁,没到知天命的年纪。
只要陛下没把自己贬出京城这个圈,那自己还是位于朝廷中心的。
不碍事!
狄英生坐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回想着朝堂上的争斗。
自己这次被贬还是因为曾经与伍桐交往过深,自己上书反对阮凌辅是一个诱因,可陛下对自己却没有动杀心,依然把自己护在京城,这就是明证。
天子心思谁能懂?
狄英生不去猜新君的心思了,专心致志的看起近半年来京兆府积压的案子。
因为什么案子的都会有,虽然不一定能去办理,但确确实实的把这些案子记录下来了。
一堆无头案。
狄英生冷笑,对于朝廷的弊病他是知道的,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翻了几个旧案,狄英生忽然眉头一皱,这份上报...
青夏县递上的?
狄英生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一时间有想不到哪里奇怪。
到了下衙的时间,狄英生将这些档案归拢起来,正要离开之际,转过头看着桌上的档案。
犹豫了许久,狄英生从中抽出一张折好放在胸口。
狄府。
狄子旭正在房中温习经书,天博学院名存实亡,他也就从学院撤了出来,如今温习经典,等着明年的恩科考取功名。
功名啊...
狄子旭想起数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是多么逍遥快活,如今却要参加自己最讨厌的科举。
就是在天博学院的时候也很快乐啊。
不对,那种快乐和天博学院没有关系。
只和那一个人有关。
可他已经去了蜀州。
这胡思乱想之时,狄子旭听到了一种不输于下人的脚步声,四平八稳,应该是父亲。
狄子旭将因为乱想而握起来的书展开,从头看去,可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狄子旭又急忙起身,将书卷随手扔到桌上,走到门前打开门。
“父亲。”
狄英生点点头,“子旭啊,爹有些事想请你参谋参谋。”
狄子旭一惊,“父亲哪里的话,有事您说就是了。”
狄子旭请父亲进来入座,而后问道,“父亲因为何事来找儿子?”
狄英生从胸前取出自己拿回来的京兆府档案,“你先看看再说。”
狄子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这种纸是朝廷特制的,不过也不是只有官府才有,朝中的官吏没少挪用,所以这种纸是特制却没那么稀有。
再看抬头,这是青夏县上给京兆府的折子,记录的是青夏县发生的一件小事,青夏县令只是记录下来正常上报,日后出了问题京兆府也不能说他什么。
青夏县治下常有雷鸣,百姓还看到了山体崩裂。
山崩这种事可报可不报。
这任的青夏县令应该是伍桐当初推举上来的人,想必是尽职罢了。
狄子旭又向下看去,山体崩裂之后有百姓好奇去山崩的地方查看。
无一人归来!
狄子旭的眉头跳动一下。
无一人归来?
这应该才是青夏县令上报的原因,数名百姓失踪,而后山中雷鸣不断,百姓都称是雷神下凡在山中打鼓,凡人靠近就会被震死。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个路数似乎在哪听到过。
狄子旭眉头紧蹙,细细回想。
狄英生见到儿子这般,也是一怔,他之所以鬼使神差的将这个奏报拿了出来,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但他想不出这个问题。
自己的儿子曾在天博学院进修过,而且名列前茅,想想肃国公那一身神鬼莫测的能耐,狄英生心想自己的儿子或许能看出什么来。
没想到,还真的看出什么来了。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秘密?
狄子旭按了按眉心,“父亲,儿子只是有一点想法,这事暂时先不用管。”
狄英生看着儿子的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位新任的京兆尹拿起桌上倒扣的经义典籍,叹了口气
“子旭,爹知道你不喜科举,尤其是与肃国公交往之后,你更对科举一事嗤之以鼻。”
狄英生就是考科举出身的,自家这个学富五车的儿子不去考科举,他倒也没多生气,“肃国公的学问是实用之学,你也与我说过你的学业,爹对肃国公更是崇敬,对你,爹也很是欣慰。”
“肃国公在京的时候,爹就看此人头角峥嵘,一身正气,翩翩如谪仙,先皇曾与爹说过肃国公,也是对他推崇有加。”
“肃国公这个人呢,也有本事。”
狄英生顿了顿,“这最近朝中形势不太妙,爹也说不好,陛下应该不会任由阮凌辅打压老臣,可这个底线在哪里,爹也不知道。”
“儿啊,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些学问,爹倒是支持你去蜀州寻肃国公。”
谁知道狄英生说出这番话会下多大决心。
狄子旭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时候让狄子旭去蜀州求学背井离乡的,做父母的都不想,可偏偏狄英生就说了。
狄子旭怔了怔,“爹,您说真的?”
狄英生重重点头,“爹会安排,安排你去外地求学,你到时候去蜀州就是了,到那时木已成舟,想必陛下也不会为难爹。”
狄子旭一时感动不已,跪倒在地,“爹,孩儿...”
“诶。”
狄英生叹了口气,朝廷的水越来越浑,要早做打算了。
狄子旭流泪说道,“爹,孩子想先查明青夏县一事之后再去蜀州。”
“这也是孩儿现在唯一能帮到父亲的事了。”
“还请父亲恩准。”
狄英生鼻头也有些发酸,撇过脸去。
带着浓浓的鼻音,重重嗯了一声。
父子情深。
只是父子难言。
第六百五十章 周国的底气
陈兵边境。
事情正如伍桐所料,柴瑾真的让阮凌辅领兵,陈兵周魏边境。
李义知道朝廷的决断之后,长叹一口气,然后加紧把将门的子嗣通过行商送往蜀州。
夏邱坐在自家庭院中抬头望着天空。
“来人!”
夏府的老仆低着头应道,“老爷?”
“去把老大老二老三都叫过来。”
夏邱突然脸色涨红,捂着嘴止不住咳嗽,拿开手掌看到掌心中的赤色。
夏邱长叹一口气。
是夜,夏家三公子感染恶疾,不治身亡。
狄子旭在青夏县走访了三日,回到家中,狄英生已经将游学的路引都弄好了。
狄英生还是关心儿子的,连行李都给儿子收拾好了。
狄子旭一到家,就喝了一口水,被迫十分开心的踏上了求学之路。
希望这一路不会惊扰which。
狄子旭是绕道去的蜀州,并未直接沿着官道行走。
所以他这一路走了足足两个多月。
就在周魏两国在边境爆发第一次会战的时候,狄子旭终于来到了蜀州。
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才子,现在黑了几个度,不过气质很好。
在天博学院那几个月的野外生存没白学,最起码没夭折在路上。
衣服虽然因为一路驰行沾染了许多灰尘,可知书达理的气质和脸上的自信,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位肯定不是普通人。
能在肃国公府上做门子,眼力肯定是不差的。
“这位小哥稍等,容小的进去通禀。”
狄子旭熟练地递给一块碎银,门子露出羞恼的表情,冷哼一声甩了甩手就进去了。
狄子旭挠头不解,这可是硬通货,这一路上银子帮他解决了一半的麻烦,另一半的麻烦都是动手去解决的。
这门子不接碎银是什么意思?
嫌少了?
狄子旭将手中的银子高高抛起,而后接住,如此几个来回。
门内脚步声杂乱又急促。
门子将把门打开,一道身影就冲了出来。
“狄子旭!”
狄子旭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神。
伍桐应该没这么热情啊。
朱书霁重重的敲打着狄子旭的后背,狄子旭废了好大劲才挣开了这家伙的怀抱。
当狄子旭看到这家伙的脸时,也是微微一愣,“朱书霁,你怎么在这?”
“你也是来投奔老师的?”朱书霁很开心,狄子旭也是天博学院最初的一批学生,两个人都好学,关系也都不错,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连你都过来了,看来朝中的形势真的不太好。”
朱书霁拉着狄子旭进了国公府,“老师去外面了,府上就是咱们这群投奔老师的人在,李老将军家的黑球,还有宋老将军家的,周将军家的,还有夏相公家的老三都在这呢。”
狄子旭有些懵,这怎么这么多有名有姓的人在啊。
朱书霁挥手,“上酒,上菜,给狄子旭接风!”
国公府的仆人闻言低着头退了出去。
狄子旭愕然,旋即劝道,“朱书霁,咱们这样会不会喧宾夺主了,这不是肃国公府吗?”
“是啊。”朱书霁点点头,“现在府上就只有咱们啊,你还不知道老师,老师不愿意在城里住,我听赵二爷说,老师到了蜀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狄子旭一愣,“也是建了学院和别院?”
“你看,都不用多说你就能猜出来。”朱书霁笑道,“学院还没建好,不过别院建好了,老师就带着几位师娘都去别院住了,肃国公府暂时是我在住,现在是京城败犬的收容所。”
京城败犬。
这个词怎么这么贴切呢?
“来,都出来,看看谁来了!”
朱书霁这么一招呼,狄子旭瞬间就曝光在败犬收容所中了。
好在几个年轻人都不在意这些细节。
狄子旭以为的嘲笑也没有。
等到酒菜一上来,几个年轻人彻底放开了。
把京城那些纨绔习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自周魏两国开战,蜀州就进入的战备状态。
原本打算年前让四镇军主入锦阳,现在倒是不合时宜了。
赵二爷整日担忧,蜀州是四战之地,与魏周夏三国接壤。
周国悍而攻魏,太过决绝,而周国力弱,伐魏,很难说其中没有猫腻。
赵二爷能想到的,连夏!
连夏攻魏!
或者分兵与夏攻蜀。
赵二爷,或者说梓潼赵氏在某种程度上和柴氏没什么区别。
柴氏周国,在柴氏的眼中,周国就是他们的地盘,这片土地就姓柴。
而蜀州,就姓赵!
外面的变动,这些人第一个反应只有会不会威胁到自己,这种心态会影响人的判断。
伍桐坐镇蜀州衙门,就是怕赵二爷做出糊涂事。
“你们本家没有消息吗?”伍桐喝着茶随口问道。
赵二爷回过神,“没有,赵家在外面的人手没那么多,而且现在回蜀之路不比以前,消息闭塞。”
“看来你们赵家老祖宗一死让你们赵家的实力锐减啊。”伍桐摇头说道,“你们老祖宗在世的时候赵家应该有不少暗子,他死的突然,你们赵家没接收到那些暗子,现在朝中又严,那些暗子或许还会再少一半。”
赵二爷摇摇头,“父亲在世时,也就大哥偶尔能操持家务,这些事父亲不点头,我们兄弟几人谁也不敢插手。”
“也不可能事事亲为,总要有个接头人吧?”伍桐问道,“没有之前不常见的人接触赵大爷?”
赵二爷想了想,“没听大哥说过。”
伍桐还想和赵二爷在分析分析,毕竟老赵家的东西,四舍五入也是他家的。
能用!
正当伍桐要继续分析的时候,叶驹走了进来,“姐夫,边境那边传来消息。”
伍桐面色一凛,“说。”
“周国大胜。”叶驹沉声道,“没有详细的,信鸽就带回来这四个字。”
“战报能这么写吗?”伍桐冷笑一声反问道。
“...不能...”叶驹低着头。
伍桐正要说一说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叶骁就闯了进来,“姐夫,信。”
看来这是第二只信鸽送过来的信了。
伍桐扫眼一看,叶骁握着鸽子递给伍桐。
叶驹见状将鸽子脚上的信筒打开,将里面的小信递给伍桐。
伍桐展开信纸。
战事突然,我等赶到战场的时候周国已经趁势追击魏国了,我等未探明周国为何会如此快速的击败魏国,有负姐夫信任,我等会在此查明,立功赎罪。
小信不大,字也不多。
可透露着许多诡异。
时间晚了?
还是周国轻而易举的击败了魏国?
不会和几年前一样是诱敌深入吧?
伍桐一时间也难以判断。
摸了摸下巴,“算了不想了,叶骁叶驹,你们给叶驰他们传个信,小心为上,最好能查一下朝廷有没有向夏国派人结盟。”
叶驹和叶骁齐齐应下。
伍桐捏了捏眉心,“二爷,这边也没什么消息,回头你让赵大爷查一查你爹有没有留下什么暗子。”
“家里一群臭小子在,我回去看看他们,别把我国公府给掀了。”
赵二爷点头,“老夫这就写信。”
摆了摆手,伍桐就带着叶旺奔着肃国公府走去。
刚到门口,门子就出来,“见过国公爷。”
“那群小子又闹起来了?”
“回国公爷,几位少爷吃了些酒,现在都在睡觉。”
“喝酒了?”伍桐想了一下,“今天又有人过来?可报了名号?”
“说了,好像叫狄子旭。”门子回想了一下说道。
“狄子旭?他怎么也来了。”伍桐皱了皱眉,“让厨房准备些醒酒汤。”
“是。”
走进这群人喝酒的屋子,一开门。
嚯!
好家伙,这浓烈的酒味,一闻就知道国公府的上品。
朱书霁搬出来的。
在一个小屋,这群家伙可算是纵情狂欢了一波啊,桌上有些乱,好在没有锅碗瓢盆到处飞。
再看这群臭小子七扭八歪的躺在一起。
连朱书霁都喝的呼呼大睡,算算年龄,这小子还未成年吧?
好啊好啊,真是社会好少年,祖国小红花。
等他醒了,不打的他满面桃花开,小朱同志这辈子不可能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叶旺心领神会,在国公府中锯下来一截笔直的木头,正在那里比量,试试手感和硬度,而后打磨方便握持。
等到晚上,这群闹腾的小子陆续醒酒了。
叶旺手中的木棍也打磨的差不多了,伍桐接到手上,掂量掂量试试感觉,又随手抽动两下。
嗯,不错!
给叶旺疯狂点赞,伍桐决定把这根笔直的棍子好好打磨一番,再涂上油,当做家法传下去。
毕竟,这么笔直的木棍不好找啊。
狄子旭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坐在自己面前。
眨了几下之后,世界逐渐清晰。
确实是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不过是侧坐,自己只能看到半张脸,还有...
狄子旭定睛一看。
这人手中还握着一根棍子,笔直短粗。
真是一根好棒啊。
再看那人面容。
眉清目秀,嘴角带笑,不怒自威。
呃...
“伍桐?”狄子旭张开口,声音沙哑。
伍桐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向狄子旭,温和笑道,“醒了?不好受吧,这有醒酒汤。”
狄子旭挣扎着起身,喝下一碗醒酒汤之后望着伍桐久久不言。
“好久不见是不认得了?”伍桐见狄子旭看着他好久不说话,心里也是发虚,笑了一声问道。
“不,不,确实好久不见。”狄子旭叹了口气,整了整表情道,“不过我还认得。”
“呵,你怎么也来蜀州了?”伍桐也是出于相熟随口问一句,他的视线有七成的时间都落在朱书霁身上,就等着这小子醒过来,收拾他一顿。
狄子旭也注意到伍桐看向朱书霁的眼神中闪烁凶光,不过朱书霁要倒霉和他有什么关系,狄子旭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大周和魏国开战的时候,我还在外面,回家之后我爹直接帮我把行礼什么的都收拾好了,让我绕路到蜀州找你。”
“嗯。”伍桐点了点头,却没有转过头的意思,“狄大学士还是能看出其中的危险,既然都把你送过来了,那就说明朝中开始大范围罢黜官员了。”
狄子旭点头,“是。”
两个人陷入沉默,过了不知多久,狄子旭又说道,“对了,我爹现在出任京兆尹,遇到青夏县上报的一件怪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但我有些记不起来了,在青夏县查了几天,也没什么头绪。”
“嗯?”伍桐还是盯着朱书霁看,“说说。”
“青夏县上书说青夏县辖内总是能听到雷声,然后青夏县的山体崩塌了,青夏县的百姓好奇去看,一个都没回来。”
伍桐的眉头跳了一下。
雷声?
山崩?
这两个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狄子旭继续说道,“我暗访青夏县,碰到一个猎户,用了十两银子从他口中得知,青夏县那座崩了半边的山有军队驻扎,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碰巧看到过,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些军士屠杀因为好奇过去的百姓。”
“猎户说这个秘密他谁都没说过,哪怕是接了我的钱,出了门他就不认。”
“我也想去那山里看看有没有军队,只是那天回家就被连人带马踢出了京城。”
没错了。
伍桐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
他终于转头看向狄子旭,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狄子旭的到来给他解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周国能快速打败魏国。
火药!
阮凌辅是用过的,赵家的老祖宗就是被他用火药炸死的。
三叔说过他给阮凌辅的都是成品的火药罐,数量有限,想从那里面得到火药的配方有些费劲。
还有一个人知道火药的威力。
柴瑾!
在上元节的时候,柴瑾和伍桐曾撞破过一次火药暗杀。
那时候也给先皇展示一下火药的威力,只是因为伍桐的刻意隐瞒,谁都没当回事。
而那次事件的后果就是烟花爆竹收为国有。
阮凌辅回到朝中,这次伐魏自然是和柴瑾商量好的,火药就是大周伐魏的底气。
按照伍桐的想法,变法失败夏邱下台,阮凌辅上台是要假借边境摩擦屯兵边境,将兵权收拢,然后转过头对付世家勋贵。
可不曾想,这两个人竟然不声不响的把火药给研究明白了,还成了大周的底气。
悍然伐魏的勇气应该也源自于此。
若是携着伐魏的功绩转过头对付世家。
当真是无往不利啊。
“真是好算计!”
伍桐将棍子扔给狄子旭,“六叔,咱们得去找二爷了。”
叶旺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朱书霁,“不揍这小子一顿了?”
“算他好运。”
伍桐冷哼一声,“另外传信给叶驰,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周国的秘密我已经猜到了,让他们小心。”
“走吧,去找赵二爷,让赵二爷放下心。”
“再传信给三叔,让他回来吧。”
“新武器不用在南疆试了。”
“有一片正好的战场。”
叶旺闻言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嗜血光芒。
叶家人就是为战场生的。
虽然落寞,但
闻战必喜!
第六百五十一章 祸水西引
远在南疆的叶三叔还没有赶回锦阳,锦阳先来了一位大人物。
赵二爷看着他也有些唏嘘。
父亲葬礼的时候这个人也曾以私人身份前来吊唁。
“秦王爷。”
赵二爷拱了拱手,“秦王这次入蜀,又是以私人身份?”
夏国秦王闻言笑了几声,“本王入蜀可不是找你梓潼赵家的,本王是来见你们大周的肃国公的。”
“那你来老夫的蜀州衙门干什么!”赵二爷虽然对秦王相识,但不算熟悉,蜀州位于三国之间,自然与各地都有往来。
夏国与蜀州,或者说与周国的往来都是秦王负责的。
“肃国公不在蜀州衙门办公吗?”秦王有些诧异。
“老夫也希望他能来蜀州衙门办公。”赵二爷哼了一声说道。
最近周魏两国的战事可把赵二爷烦毁了,伍桐一个劲让他放心放心的,他怎么能放下心。
“二爷又在背后编排我?”伍桐走进门打趣道,而后冲着秦王拱了拱手,“秦王爷,又见面了。”
秦王回礼,“上元县候,现在应该改口叫肃国公了,上次一别已经数年前了,肃国公风采依旧,本王当真是羡慕啊。”
上年纪的人看到年轻人意气风发都会这般感慨。
伍桐也不理会这句话,“秦王这次入蜀有何要事指教?”
秦王笑道,“本王哪有本事指教肃国公啊,本王这次入蜀是想和蜀州商会谈些生意的。”
“不过...”秦王语气一变,“本王却是有件事想请肃国公见教。”
“哦?”伍桐一怔,“不知秦王有何事不解啊,不瞒秦王说,蜀州商会,我能当一半家。”
赵二爷看这俩人假模假样的笑吟吟,暗暗撇嘴。
“不是商会的事,本王是想请教一事。”
秦王的脸色变得严肃,目光如炬盯着伍桐,“周国与魏国开战,肃国公知道吧。”
“也是刚知道不久。”
“周国胜了,一直大胜,三次会战三次都胜了。”
秦王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伍桐,“本王想问肃国公,周军用的武器你可知道?”
“武器,什么武器?”伍桐转过头看向赵二爷。
赵二爷也是一怔,不过老家伙这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动声色的将手边的奏报递给伍桐。
伍桐接过来,看了一眼。
周军使用投石机投掷一种可以爆炸的球,威力惊人,三步之内难存活口。
伍桐愣了一下,放下奏报在地上走了三步。
嗯....
也就两米多?
果真是威力惊人。
秦王一直看着伍桐的表情,当看到他最后的愕然与不解,秦王心中也有了想法。
“肃国公可知道这武器是何物,能否卖于我国?”
纵然心中有了想法,可该有的流程一样不会少。
伍桐摇摇头,“秦王,莫说我不知道这武器,就是知道,也不会卖给夏国啊。”
秦王微微一笑,“呵呵,那本王就不叨扰了。”
“大夏需要粮食茶叶酒水,本王这便去商会,失礼了。”
秦王拱拱手,转身离去。
赵二爷看着大夏秦王的身影,不解的问了一句,“他来干什么的?”
“探探口风。”伍桐轻飘飘的说道,“周国这次大战露出的实力太强了,夏国害怕了,所以来蜀州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咱们这边进到货。”
“他想买周军用的武器?”
“你不想买吗?”伍桐瞥了赵二爷一眼。
“要买武器问老夫就行,为什么一定要找你?”赵二爷有些不满,这帮人有没有把他这个蜀州知州放在眼里。
“他怀疑是我弄出来的。”
“就你?”赵二爷撇撇嘴,“你有几分能耐老夫还是知道的,你还能造武器?”
伍桐眉毛一挑,这老东西怎么还开始人身攻击了?
“那东西,威力极大,你说他和你能有什么关系。”赵二爷最近有些烦躁,再加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自己的上峰学的一嘴阴阳怪气,正是发功的时候。
伍桐想了想,“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我,可能再有五七十年他们才能弄出来。”
赵二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到底,那武器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伍桐诧异道。
“你这什么意思?老夫应该知道?”赵二爷板着脸,他们赵家和周国的关系代表着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要想知道,都得靠细作。
“你见过的。”
“胡说,老夫何时见过这等丧尽天良的武器!”
没想到,赵二爷还是个和平爱好者。
伍桐仰起头,“二爷可还记得之前在银行那里之前是什么吗?”
赵二爷沉思了片刻,“那地方是老夫选的,之前好像是个酒楼。”
“它是怎么没的?”
“不是你用火药炸的吗?”
伍桐看着赵二爷没出声。
赵二爷愣了愣,“你说他们那个新武器其实就是火药?”
伍桐还是没说话。
“那也不对啊。”赵二爷摇了摇头,“你那个火药的威力老夫知道,一炸起来天崩地裂,那房子直接塌。”
拿起奏报指了指,“你看,他们这个才能炸三步之内,比你的差多了。”
“是差多了。”
伍桐点点头,“所以秦王问我的时候,我说不知道,不是我说谎,而是周国的火药真不是我研究的。”
“和我有关,但最后还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威力差是差了点,不过量变可以引起质变,而且大周有钱啊,疯狂砸钱,砸死魏国。”
说完伍桐意犹未尽的说道,“阮凌辅有点东西,就是东西不太多。”
赵二爷没理会伍桐的得意,摸着下颌胡须沉思半晌,突然问道,“火药对各国都是稀奇玩意,可是你都用它来炸楼了,是不是它并不是那么好。”
赵二爷一边分析一边说道,“不外乎两种情形,你有办法大规模量产火药,第二,你研究出来了比火药还厉害的东西。”
诶呀?
小老头还会举一反三了,果然近朱者赤,这老小子跟在自己身边学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聪明劲了。
“安于,你让四镇军主来锦阳,叶家老三也都给叫回来了,在南疆的布置难道都放弃了吗?”
赵二爷不禁问道,他可是蜀州知州,又是梓潼赵家的二爷,伍桐在南疆的布置他自然知道。
只是在南疆已经投入那么多,现在让四镇撤回来会不会出问题?
伍桐摇头,“南疆不能放弃,稍稍变一下策略就是了,商人主导,当地驻军就够了。”
“三叔的四镇我有大用,当然,蜀州原来的三镇想参与也是可以的。”
伍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是任人唯亲,蜀州三镇的军主自荐他也会给机会的。
“对了,二爷,没事多查查蜀州的常平仓还有多少余粮,还有冬衣,物资什么的,都统计统计。”
“我家那些臭小子都可以借给你。”
赵二爷愣了一瞬,“查这些干什么?”
“你是觉得战火会波及到蜀州?”
“不好说。”
伍桐摇摇头,“防患于未然嘛。”
阮凌辅和自己一样是个老阴逼,周魏两国打生打死的,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
可上面的人脑子不能狗。
打完这一仗带着胜利和名声正好收拾世家。
可是外面夏国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还有一个被称为狼心狗肺的蜀州在一旁蹲着。
阮凌辅要是不傻,多半会把战火往蜀州的方向引。
四战之地,三国交界。
要是乱起来。
呵呵,那可太热闹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赵家暗子
“安于还没回来吗?”
自从那日之后,赵二爷就再没见过伍桐,可现在周魏两国的战争真如他说的一般,缓慢但坚定的向蜀州方向蔓延。
眼看着就要烧过来了,伍桐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不只是赵二爷,连带着知道这消息的梓潼赵氏都吓得不行。
赵二爷这次来心里打算见不着面就不走了。
叶青鸾请赵二爷稍坐,柴珑凤眼一瞥,惊得赵二爷赶忙端坐。
叶青鸾这才开口,“大哥,你知道安于在哪吗?”
伍桐这次出去并没有和他们说要去哪,只是说要出去几日。
叶青鸾从不追问,以前伍桐也经常去做自己的事情,她除了担心伍桐的安危之外,并不在意他去做了什么。
叶大龙正在喂狗,这两只猎犬虽说是给布丁养,可布丁自己就是个孩子,他根本就养不了,大部分都是叶大龙在照顾。
十个多月,这两只猎犬长得比布丁还要大了。
可能是小时候被布丁折腾的太狠了。
两只猎犬心里一直有一个打不过布丁的想法,所以布丁怎么折磨他们,他们只是受着,不敢反抗。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布丁身旁的人太多,他们不敢。
毕竟这年头,有没有什么狗狗保护协会,他们的定位还没下餐桌。
听到妹妹叫他,叶大龙抬起头说道,“俺不知道道长去哪,但是俺应该能找到他。”
“劳烦大哥去寻一下安于。”
叶青鸾转过头看向赵纪,“莫要让赵知州久等。”
叶大龙咧嘴笑了笑,“俺只能去问问。”
赵纪也是意识到什么,“劳烦叶校尉跑一趟了。”
叶大龙在军中可是有正经职位的,赵纪也是用职位相称,没有问题。
叶青鸾转身去了内院,柴珑想了想走过去与叶青鸾说着什么。
然后
小布丁就被人带过来陪坐。
布丁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脚下的两只猎犬,然后抬起头看向赵纪,咧嘴笑了笑
非常纯真。
赵二爷对伍桐的这个儿子很是关注,伍桐能不能和自己的侄孙女成婚那得靠天意,自己能不能代表赵家把这小子收为孙女婿才是正事。
“布丁,今日没去董大儒那里学习吗?”
布丁摇了摇头,“学五天休两天,爹爹说这是规矩,今天是休息。”
“布丁,你在董大儒那里都学了什么?”
布丁想了想,“董师只和布丁讲故事。”
讲故事?
赵二爷看了一眼布丁,四五岁的年纪。
按照现在培养孩子的计划来看,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
布丁现在应该能识千字背古诗了啊?
赵二爷想了一想,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想了想又问道,“布丁可识字?”
“识字!”布丁觉得这老头是不是再小看他啊,他平时是贪玩了些,可不代表自己不学无术啊。
嗯,不学无术!
这个词布丁真知道,董师总是说爹爹不学无术。
见眼前这个老头还要开口,表情越来越像董师考校自己的时候,布丁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
布丁转身跑进内院,赵二爷愣了愣,这小子怎么还跑了呢?
没过一会儿,布丁手里拿着一个物件跑了出来,赵二爷看着布丁和递到他脸前这个五颜六色的小物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赵爷爷,爹爹说这个东西能锻炼逻辑思维能力,布丁不懂,所以解不开。”布丁把魔方放到赵二爷手上,“赵爷爷一定能解开吧!”
赵纪接过魔方,细细打量了一般,思索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想了一会儿,这东西好像是在林敏远的店铺中见过。
看着五颜六色的小块块,赵纪转动了几下,恍然大悟,“这东西是不是要把它还原成一色一面?”
布丁拍着手,“赵爷爷好厉害。”
赵纪轻笑一声,“看爷爷给它拼上。”
赵二爷很是自信,扭动几下之后目光逐渐沉迷。
布丁开始还是看了一小会儿。
就一小会儿。
见赵二爷瞪着眼睛和魔方较劲,布丁也不跑远了,就在这和大黑二黑扔起小球。
伍桐和叶大龙赶回来的时候,赵二爷还在跟五颜六色的魔方较劲呢。
看了一眼赵纪,低下头又看向和大黑二黑玩的不亦乐乎的布丁。
伍桐瞬间就明白这臭小子干了什么。
青鸾或者是珑儿,她们应该是想让布丁陪着赵二爷,毕竟布丁是自己唯一的子嗣,自己不在,布丁就是小主人。
这没什么不对。
可这臭小子是嫌弃赵二爷,所以把魔方给赵二爷让他自己较劲,这臭小子...
“布丁!”
伍桐冷冷的叫了一声,布丁也抬头看到了自己的亲爹,似是察觉到亲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善,布丁拍了拍赵纪的腿。
“赵爷爷,我爹爹回来了。”
唤了两声,布丁又看着伍桐说道,“孩儿恭迎爹爹,爹爹回来了,娘和几位姨娘还不知道,孩儿这就去禀告。”
说完,布丁一溜烟的跑了。
这臭小子。
伍桐心中叹气,这股备懒性子到底随谁了啊,青鸾淡薄,自己英武,怎么这孩子整天就想着偷懒呢。
“赵二爷?”
伍桐看着还在还原魔方的赵二爷,也是无奈,开口叫了几声。
赵二爷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伍桐,呵呵笑了几声,“这东西还挺好玩的,诶,你能还原回去吗?”
伍桐接过魔方,转动几下,手上动作不停开口问道,“赵二爷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个魔方吗?”
赵二爷尴尬的笑了笑,“老夫却有要事。”
赵二爷清了清嗓子,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和你说的一样,这场战事真的向咱们这边来了。”
“意料之中。”伍桐将还原好的魔方微微抬起,让赵二爷看个清楚,“不过现在不是什么大事了,除非三国同时攻蜀,不然来多少收多少。”
赵二爷惊讶的接过魔方,在手中翻转着检查每一面,“你有自信老夫就放心了。”
“这东西还真能还原回来?”
伍桐轻笑一声,“林二爷就是做这门生意的,魔方吗,第一次接触却是很难还原,你要喜欢,就拿回去玩吧。”
赵二爷笑着摇头,“老夫就不抢布丁的东西了。”
“老夫来找你,和你说战事西进也是顺便,还有一件不大不小却很棘手的事要和你说。”
赵二爷犹豫了一下,“他们一定要见你。”
“谁们?”伍桐却是没想出谁会通过赵二爷来找他,所以直接问道。
“赵家的暗子。”
赵二爷低声说道,“大哥给老夫传信,说赵家的暗子接触他了,而且言称要见你。”
“只有见了你,他们才会承认大哥这个赵家的新家主,所以老夫只能无礼的说不见你不离开的话。”
伍桐皱了皱眉,赵家的暗子为何现在才接触赵家老大?
而且,为何要见我?
那么,见
还是不见?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一心一意”
梓潼,算不算龙兴之地?
再一次来到梓潼,伍桐竟泛起这种心思。
梓潼赵氏啊当真与土皇帝一般。
赵家老大并未出来迎接,所以赵家来迎接伍桐的人就落到赵羽头上了。
小姑娘也成长了不少,身上的气质与第一次见得时候大不相同。
倒真有些家主气势了。
伍桐笑了笑,“怎么,赵家家主不愿意来迎迎我,明明是他叫我来的啊。”
赵羽摇了摇头,“祖父染疾未愈,请肃国公来梓潼是小女的主意。”
“哦?”伍桐眉头一挑,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或许不应该再叫她小女孩了,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那人到了梓潼就令人传信给我,说他是太祖父在周国朝廷的暗子,要见肃国公。”
“就这么简单?”伍桐侧头看着赵羽,“他连你们都不想见,直接就说要见我?”
“对。”赵羽点点头,“而且,我们并没有找到他的位置,那封信是一个青皮送过来的,据那青皮说他并未见到那人的脸,只是给他了一两银子让他将这封信送到赵府。”
“你们没大肆搜捕吧?”伍桐担心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把暗子逼反。
“没有。”赵羽摇了摇头,“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赵家的暗子,他不出来见我们,自是有他的道理,想见你,那我们就找你来。”
这个判断...
不能说不明智。
只能说很合理。
伍桐不由得笑了一下,“他约我在哪里见面?”
“梓潼城外向东十里有一处凉亭,没有名字,旁边是一处山林,只要进了山林,就很难寻到人。”赵羽快声解释道,“这都是家中部曲说的,他们也想找过那个人,只是看到那个林子,就都回了,不好找。”
不是说没大肆搜捕吗?
伍桐意味深长的看了赵羽一眼。
“地点我知道了,时间呢?”
赵羽回道,“您到了,我们会在城墙角上立红旗,插下红旗的第二天辰时就是。”
“也就是说留下记号他就能看到?”伍桐皱了皱眉,“成墙角上?哪个角?”
“东北角。”
“准备红旗,先不要插上,咱们先上去看一看。”伍桐转过头,叶旺会意,悄悄离开。
上了梓潼城的城墙,伍桐先是环视一圈。
梓潼城墙本就不低,再插上亮眼的红旗,能看到这一景象的地方不少,城内外都有许多。
那人在城内还是城外都不知,这可不好找啊。
“赵姑娘,你说那个凉亭在这个方向吗?”伍桐指着梓潼城东门外的官道,肉眼自然是看不到十里之外的凉亭,自然得上一些科技。
从怀里取出刚组装没多久的望远镜,第二代望远镜正式出炉。
伍桐一边拉伸着单筒望远镜对焦,一边寻找着远处那个曾经见过的凉亭。
拿着这个精度并不高的望远镜根本搜寻不到十里外的凉亭,伍桐也只是拿着意思意思,顺便当做测试了。
回去之后还得要大力发展科技,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赵羽看了伍桐将那个古怪的长筒收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伍桐的脸,见他的表情并没有恼怒,仍是那种淡然,不由问道,“你找到他了?”
“没有。”伍桐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要大力发展科技,梓潼的官办小学怎么样?”
我们不是在说暗子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转到官办小学了?
赵羽沉吟片刻,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话题的突然转变,而后回答道,“小学是盖起来了,教材也没问题,只是先生不多。”
伍桐皱了皱眉,“蜀州的情况我知道,因为参加科举只能在蜀州本地为官,所以读书人的数量不算太多,那些大户都不愿意出人吗?”
“不是,蜀州几个县都陆续开办了官方的小学,教导适龄儿童,虽然第一批适龄儿童的数量并不多,可还是缺少先生。”
赵羽继续说道,“而且,数学,这科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地方他们理解不了。”
“是理解不了还是不愿去理解?”伍桐似笑非笑的问道。
赵羽无奈,只能沉默。
“无妨,这都是小事。”伍桐轻笑一声,“我还是有几个学生的,蜀州境内七个县的官办小学,一个小学能分到一人,这一人就负责学生和老师的教导了,一两年,怎么也足够把老师的数量拉上来。”
“不要和我说蜀州的读书人连几百个都没有。”
赵羽苦笑,“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伍桐低头瞥了她一眼,“在蜀州还有人敢反抗你们赵家吗?还是有人对我不服?”
“......”赵羽仍是苦笑。
两边都不想得罪?
伍桐淡笑着看了他一眼,“是不想让百姓的孩子读书吧,虽然赵家将百姓看成最后的依仗,可对于那些家族来说,百姓可是最好的劳动力,产生分歧,你得罪不起他们,也得罪不起我。”
赵羽咬着下唇,不说话,她确实是这个想法,毕竟自己以女子之身把持赵家,那些人想要对付她,而眼前这个人她有得罪不起。
祖父又卧病在床。
她只能处处妥协。
或许在看到他的时候,自己还抱有一丝希望。
伍桐看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她今年多大了?
有十八岁没有?
这个担子对她来说确实有些重了。
这两年经历的事没把她逼疯已经很不错了。
伍桐转过身向城墙梯走去,“这大半年你怎么还不如之前果决了,也没有两年前聪慧了。”
“明明知道我要出手,你自可安然,为何不去锦阳求援?”
“还是说你担心驱虎吞狼,狼死了,虎还在?”
伍桐突然驻足,望着天空。
“对于你们赵家来说,我这头恶虎难道不一直就在?”
赵羽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是了。
这头恶虎自从阮凌辅入蜀之后就一直卧在赵家头上。
自己,亦或是赵家,都是这家伙爪中的玩物。
玩够了就会吞掉。
可恶虎的玩物也不是旁人能觊觎的。
狼不行。
狗更不行!
再见到赵家老大,这个老头瘦了许多,精气神也弱了,看起来像是风中飘零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伍桐皱了皱眉,“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赵绪看到伍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你还是来了,是琬儿丫头请你过来的?”
“我倒是不知道你生病了。”伍桐的表情很是严肃,“赵二爷没和我说过,是他故意隐瞒,还是连他都不知道你生病?”
赵绪的嘴咧开,露出几颗牙齿,“酒喝多了摔了一跤,满嘴牙不剩几个了,说话虽然漏风,嘴还是很严的。”
“叫这个劲有什么用?”伍桐拉个椅子坐下,没好气的说道,“你想扯个虎皮为你孙女继续遮风挡雨,可你许久没出现在人前了,有人蠢蠢欲动,你孙女的情况也不好。”
“琬儿不是找你了吗?”赵绪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一口气,这老头看起来真不行了,赵家的基因还是挺长寿的啊,往上数三代,赵绪没活到古稀真是个异数。
老头子摔这一跤真是够惨的了,也是,老人一摔倒,八成要出事。
快七十的年纪,不能说短,可也不能说太长。
看着这个老人,伍桐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次回道,“她也不敢找我,这次找我是因为你们赵家的暗子出现了,点名要见我,要不是这件事,我真不知道你变成这幅模样。”
赵绪眼中一直带着笑意,也不知道这个老头笑个什么劲,“琬儿是个丫头,有些时候不如你果断,老夫要是死了,就没人护着她了,赵家内部有人不满她,赵家外部也有人不满。”
“还不是你这糟老头子弄得好事,非要让子侄辈装作拦住你们这群老头,把赵家的权柄交给赵羽,要是那时候你有魄力,也不至于让赵羽这么被动。”伍桐没好气的说道,赵无欲一死,赵家真成了死骆驼,大是大,有什么用?
活马还能蹦跶,死骆驼就只能躺着等着被吞食。
“老夫脑子不好使。”赵绪呵呵笑了两声,“父亲将我们照顾的太好了,他身体还好,所以就想着培养在下面的一代,老夫倒是听过父亲教诲,可惜老夫没有悟性,也没有父亲的胸襟。”
“赵无欲是个能人,你确实不行。”伍桐嘲讽了一句,伸出手去按着赵绪的脉搏,好歹他也跟着李元淳学过一年,有些东西不能说精通,只能说会用,捏脉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学会的诸多技能之一。
按了一会,伍桐说道,“你看到你爹别太害怕了,毕竟炸的挺碎的,还有,气势别太弱,好像赵家在你手上没了一样。”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看到什么都会豪取强夺,你们赵家的基业还是你们赵家的,我不动。”
伍桐想了想,“最起码我会照顾你们赵家一脉,不至于让你们绝后。”
赵绪笑了两声,“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伍桐撇撇嘴。
“......老夫要死了。”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赵绪忽然问道。
“看着是。”伍桐也不跟他客气。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绪瞪着眼睛看向伍桐。
伍桐低头看了他一眼,“别闹了,你一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善事,还想教育我?”
赵绪眼中的笑意仍没有褪去,“老夫有件事想要求你。”
伍桐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这是逼我答应啊。”
“哈哈...”赵绪有气无力的笑了两声,“老夫很久之前就知道你,父亲也和老夫说过你,说你是个人物,重情重义。”
伍桐一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赵无欲说我绝情绝欲,毁了一座山埋葬半数妻族。”
哈哈...
赵绪干笑两声,“老夫知道你,也相信你,不然不可能将赵家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你身上。”
“那是你们打不过我。”伍桐幽幽说道。
赵绪的眼中终于涌上怒意,“伍安于,你不给老夫拆台不行吗?”
“老夫都要死了!”
“临死前想求你一件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老家伙图穷匕见了吧。
真当匕首是等会儿要用到的米奇妙妙工具呢?
这玩意是要命的东西!
伍桐叹了口气,“你想求我的事我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吗?强扭的瓜不甜啊。”
“强扭的瓜能吃,吃了才知道甜不甜。”赵绪一瞪眼,“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伍桐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你要是死了,赵纪会回来主持赵家事务,这一年的功夫他在锦阳干的不错,赵家在他手里,不会出什么大事。”
“赵纪回来,我会请赵羽去锦阳,当然就是去,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她。”
赵绪满意的点了点头,“琬儿这丫头老夫知道,她对你很是向往啊,关键不在她,在你。”
伍桐起身,恼羞成怒。
他一个受过新世纪优秀教育的新青年,信奉的是一夫一妻制。
他会羡慕三妻四妾吗?
一个夫人一个妻子就够了。
他伍桐敢指灯发誓,他一心一意爱着叶青鸾,柴珑儿也是一心一意的爱着。
毕竟心脏有两个心房两个心室。
叶青鸾住一间,柴珑儿住一间嘛,不打架。
绿雀,月儿,云鹦,这些勉为其难就挤挤。
右心室挺大的,挤挤能住下。
要是在加一个,那可双人间变成三人间了?
不好安排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董成坤
午时已到!
啊,不是,辰时已到。
伍桐带着叶旺坐在梓潼城东面的凉亭里,叶旺警惕的看着四周,伍桐双手交叉,看起来很是淡定。
“六叔,你看三叔能不能赶上这一战?”
“三哥不知道在南疆干什么,算算日子他早就应该过来了。”叶旺皱了皱眉,稍微表达了一下对三哥的不满,却并未放松警戒。
“三叔的思想有问题。”伍桐笑着说道,“不过这次战事有没有三叔都一样,我都是要去的。”
叶旺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道长,俺听说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
“六叔。”伍桐一脸严肃的看着叶旺,“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个了?”
“大龙跟着你的时候,俺陪着布丁听董师讲课说过。”
“倒是没少学。”伍桐笑着说道,“六叔,该找个婆姨了,你经常跟着我出来,二姑奶那边还是需要人陪的。”
虽然叶青鸾经常带着布丁去陪伴,可在老人眼里,终究是外人啊。
叶旺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不过侍奉老娘这事确实有道理,憨厚的点了点头,“俺记下了,回去就和俺娘说。”
伍桐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应该是辰时了吧?”
叶旺抬头看了一眼,“正是辰时。”
“看来他迟到了。”伍桐笑了一声。
话音未落,叶旺忽然站在伍桐面前,盯着北侧树林。
过了能有十几息,从树林中钻出一个人影。
这人看到凉亭中的两个人径直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肃国公。”
伍桐看着这人的面容,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也没想出这人是谁,再细细一打量。
伍桐想起来这人在哪见过了。
在他入蜀的路上,柴瑾给他送冕服的两人,一个太监,一个将领。
这人便是那个将领。
京城守备的内衙统领竟然是赵无欲的暗子?!
伍桐笑了一下,“统领仍以大周的官职相称?”
“哈哈...”董成坤干笑了两声,看着伍桐眸子闪烁了几下,“末将也没想到肃国公只带了一个人与末将见面。”
“你既然释放了善意,我也不会先打破。”伍桐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之前你给我送冕服,也未尝不想探查一下赵无欲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吧?”
“不瞒肃国公,末将却有此意。”董成坤也没藏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反倒是伍桐诧异了一下,“你倒是诚实啊。”
“不是末将诚实,肃国公为人坦荡,末将也不能罔做小人。”董成坤再次拱手。
伍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伍桐坐在凉亭石凳上,“你选择来见我,应该是从这次周魏战争中察觉到赵无欲的死与我无关了对吧?”
“你在外面那么久没有和梓潼赵氏联系,就是在暗查赵无欲的死因,阮凌辅和我都是最大的人祸,而且在你的情报中,还有我毁掉了秣陵的墨山一事。”
“而我来到蜀州之后和梓潼赵氏配合无间,你应该怀疑过会不会是我和赵绪联手,甚至嫁祸给阮凌辅。”
伍桐似笑非笑的看着董成坤,而这位赵家暗子,内衙统领只是拱手笑着说道,“肃国公慧眼如炬,末将确实存着这个心思。”
“家主与我有活命之恩养育之恩,末将无以为报,只有一颗忠心,一条性命而已。”
董成坤看着伍桐说道,“肃国公,你入蜀州之后末将一直关注,您能不能告诉末将,您对赵家到底如何看待?”
“你既然选择来见我,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吧?”
“是,末将知道肃国公光明磊落。”
“呵...”伍桐轻笑一声,抬手打断他,“我是信奉合则两利,各取所需的,我与赵家现在利益相同,双赢之局,我是不会对友军出手的。”
“肃国公重情义这一点末将已经知晓,可末将还是有一个疑问。”董成坤略带着一丝探寻的语气问道,“为何墨山叶氏,您的妻族会被墨山崩塌崩毁砸死半数?”
“谁和你说那半数妻族尽皆死殁?”伍桐冷笑一声,指着身后的叶旺说道,“这是我妻的六叔,也是叶家人,若是叶家半数被我弄死,为何叶家仍在我身旁护卫?”
董成坤怔了一下,旋即笑道,“末将明白了。”
伍桐看着董成坤问道,“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统领大名?”
董成坤抱拳,“是末将疏忽了,末将姓董名成坤,是家主在黔州地界捡的,家主赐了名,给了出身,又让末将识字读书。”
伍桐听着董成坤的自我介绍,不得不说有些长,大多数都是赵无欲怎么对他好的。
活命之恩再造之恩,真的是比天高比海深啊。
“末将此次入蜀一是见肃国公您,二是看看梓潼,三则是告知肃国公,朝廷想动蜀州。”
董成坤冲着伍桐抱拳躬身,“肃国公,末将心系蜀州,见您也未尝不是试探,可末将再次见到您,只觉得英雄也不过如此。”
董成坤忽然单膝跪下,“肃国公,末将恳请肃国公能守住蜀州。”
“周国阮凌辅对蜀州念念不忘,已经说服陛下借此周魏两国大战,试图攻破蜀州,夏国,夏国也会出兵入蜀。”
“末将来世再报肃国公恩德。”
伍桐皱起眉,这话信息量有些大了。
周国和夏国果然是联手了。
上次夏国的一字秦王入蜀是想打探蜀州的虚实吧,还有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周国大破魏军的装备吧。
夏国这次虽然被利益打动,又被周国的花言巧语骗的结了盟,可又不想自己被那种武器弄得头破血流,魏军的前车之鉴可触目惊心啊。
还有,夏国不太好确定周国与他们谋划蜀州是真的同盟。
毕竟蜀州名义上是周国的领土,万一是想坑自己一头呢。
伍桐的眉头猛地跳动了一下。
阮凌辅最近行事越来越无迹可寻了。
情报!
情报!
伍桐回想起刚才董成坤所说的前半生经历,他微微低头看着这个混到内衙统领的汉子,顿时生了爱才之心。
出身蜀州,若是没有一点手段可是爬不上内衙的。
叶家的小子因为历史渊源练武不学文,脑子比肌肉都硬,让他们处理情报纯粹是没有人赶鸭子上架。
若是有一个专业的人来负责?
“董统领,你离周入蜀,可有别的打算?”伍桐指着身后的蜀中景色说道,“离蜀这么久,心中也惦念蜀州,莫要着急离开,好好在这看看蜀州的变化。”
董成坤怔了怔神,他抬起头看向伍桐,沉思了一下问道,“肃国公是想让末将回到蜀州?”
伍桐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不知道统领用了什么办法入蜀的,你在内衙的差事多半是干不下去了吧?
何不回到家乡,赵无欲虽然去世,可蜀州还有万万百姓,统领真的放心的下?”
董成坤的眼中流光一闪,“肃国公想招揽末将,末将感激不尽,可蜀州存亡在即,恕末将不从。”
伍桐笑了笑,“统领言重了。”
顿了顿,“以统领的身份去做一小卒屈才了,我写张条子,统领就先领一千人,在四镇做一个千户,如何?”
四镇是叶三叔的地盘,行伍将领军官半数是蜀州本地,半数皆是叶家子,董成坤进去之后能很大程度提升四镇的战术。
真以为内衙都是混吃等死的军二代吗!
董成坤重重顿首,“末将领命。”
伍桐微微一笑。
既然接受了那就好办了,这次都妥协了,下次只要不过分也会妥协,温水煮青蛙,入了军,你还能跑了不成。
“哦,还有一事。”
伍桐淡淡说道,“赵家现在的家主,赵无欲的大儿子赵绪跌了一跤,现在卧床不起,你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