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至亲愿力,救人者恒自救(4800)
骷髅男人呆愣愣的看着文竹郡主,就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
之前他只知道这是个活人,是个来四阴山找死的女道士。似乎有那么点本事,竟然能让四阴鬼将亲自动手。
至于是什么来历是什么身份,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不在乎长什么模样,不在乎是男还是女。他只想看到这人会怎么死,只想看到她死前的绝望和恐惧。
在四阴山这些年,日夜与鬼魅为伴,忍受孤独和饥饿。没有什么比看到他人的痛苦,更能让他感到愉悦。
可是当木符上的气息传导过来后,就像被什么给唤醒了。神智清醒目光清明,看清了文竹郡主的模样。
“道术妙法万千,不如至亲一愿。”
苏青站在云端俯视,神色间带有些许欣慰。
心念所致来到四阴山,给文竹郡主一次生的选择。但并非像之前一样赐下妙法,而是把机会完全给了这父女二人。
给的文竹郡主那枚平安符,只是一个单纯的愿力载体。文竹郡主单纯为父亲而来,木符便会收拢她的愿力。但能否发挥作用,却不是文竹郡主来决定。
作为这份愿力的目标,若是内心还在意亲情血缘,便会洗去嘈杂尘嚣,被亲人的祝福唤醒。可如果绝情绝性或是为欲望怨念遮蔽,便如同阴阳两界一般遥远。
骷髅男人心有思亲卷恋,因此被唤醒了过来。
之前是不人不鬼的四阴山囚徒,现在已是那个敢于算仙的魏太子。
“这张面孔,这张面孔……”
魏太子没有见过文竹,但觉这张面孔似曾相识。
“像,太像了……”魏太子喃喃自语。
眉眼五官很像当年的太子妃,脸型轮廓则和他年轻时颇为神似。
“你到底是谁?”魏太子问。
“玄心正宗,三代弟子。拜入宗门之前,是魏国的郡主。”文竹郡主也注意到魏太子的变化,顿了顿后,又道,“我叫文竹。”
“文竹,文竹……”魏太子嘴唇抖动的厉害。
“我离开家的时候,太子妃已有身孕。我对她说,照顾好自己和胎儿,以及亲手种下的那几盆文竹。府里值得我牵挂的,只有这三样……你……你……”
魏太子惨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干涸的眼眶里似是又有了晶莹。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惊恐的发现,青色丝线已经到了文竹郡主脚下。
“住手!住手!你想干什么!给我住手!
”魏太子疯狂大叫,挣扎着要从石缝中冲出。无论如何都冲不出来,保持着一个怪异的扭曲姿势。
阻止他的不是石头缝隙,而是一道无形的墙壁。
他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空间之内,只是刚好坠落在当下的地方。不管有没有那块巨石,他不可能离开半步。
“她没有碰触到挂坠,并没有犯四阴山的禁忌。”魏太子大叫,“你不能杀她,你没有理由杀她。”
鬼将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幽幽道,“入四阴山便是犯忌,到此处便是死罪。无论是否碰触仙宝,都要付出代价。本将的所作所为,岂是你一介囚徒所能置评。”
魏太子原本很是焦急,可突然被鬼将的话点醒。
鬼将现在是绝对的强势地位,弱者的哀求或是倔强者的抗争,都没有丝毫的意义。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情绪上的宣泄。
魏太子眼睛闪了闪,突然开口道,“敢问将军,你现在是谁?”
这个问题很是有些突兀,但鬼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四阴山的主人,百万军魂的统帅。”
“不,这只是你的一个身份。”魏太子似是在嗤笑,“你是滞留人间的一缕亡魂。”
“那又如何。”鬼将不以为意,青丝继续逼近,缠上了文竹郡主的腿。
魏太子的手指哆嗦了两下,但是神态语气如常:“你的确领了蓬来之主的法旨,但也有自身的残念。你摆脱不了生前的牵绊,心中有着难消的执念。作为选定的镇守者,你并不合格。”
“没有。”鬼将断然否认。
“如何没有?你自己睁眼看看。”魏太子伸手点指,“看看你的铠甲,看看你的士卒,全部都是魏国的制式。如今虽为这四阴山之主,可你心中从未放下大魏人臣的身份。”
青丝首次停止前进,鬼将更有些沉默。甚至回头看了看阴兵,似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人臣执念?”云端上的苏青颇有些无语。
鬼将的铠甲是他亲手点化,只是延续其生前的穿着习惯。阴兵们的甲胃虽然是鬼将所为,但也同样只是按照习惯方便统一节制。
人臣执念什么的,那种东西压根就没有。在鬼将生前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家国之念,把一切托付给了赵己。这样的人,又怎会有人臣执念。
魏太子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抓住了鬼将的弱点。
亡魂之体少灵智精气,纵然修成鬼仙也有短板。加之鬼将是典型的军人性情,为人处世本就缺少一些变通。被魏太子一通诡辩,三言两语给绕了进去。
“你生前为大魏人臣,死后为四阴山鬼将。两者身份不可混淆,当斩去人间过往。”魏太子言之凿凿。
“你效忠的人,无非是大魏皇族。而此女为魏国郡主,皇族贵胃。今日放她离去,斩去过往,了断前尘。以后的四阴山之主,便再无半点执念牵挂。”
鬼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你也是大魏皇族,她是你的……”
“我是囚徒,她是来客,不是一回事。”魏太子抢白道,“我们之间何种关系,和你的执念并无关联。难不成你不放她,却想放了我?”
鬼将沉思了一会儿,挥手散去丝线。
魏太子连忙道,“你要亲自送出四阴山么?”
“天下除了上君之外,无人值得本将一送。”鬼将冷哼了一声,对文竹郡主等人道。
“继续往西面走,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去。你们可以走,但不要再来。从这一刻起,我与大魏再无半点瓜葛。”
要放就一起放,要杀就一起杀,鬼将没有甄别的兴致。
“多谢大将军!”王世杰大喜,连忙拜谢。
文竹郡主则看向魏太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快滚!”魏太子大骂的打断,“本宫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半天还没看够吗?快点滚,能滚多远滚多远……”
魏太子嘴上在骂着,但眼神越发焦急。生怕鬼将反应过来,再临时改变主意。
文竹郡主沉默了片刻,什么都没有说。跪地冬冬冬磕了三个头,转身大步离开。
从那迫切的眼神中,文竹郡主读懂了个中寒意。这个男人没有尽过半点父亲的义务,帮助她离开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王世杰望了望虎齿挂坠,明显是心有不甘。但偷看了一眼鬼将,又克制住心中欲望。
“这件东西,看来是拿不到了。为今之计,只有原来的计划……”
王世杰瞥了一眼文竹郡主。
虽然一直在努力掩饰,但不难看出她受伤不轻。方才与鬼将那番博弈,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王世杰打了个眼色,众武士会意,跟上文竹郡主。
望着文竹郡主的背影,魏太子长长松了口气。最后眼神便又暗澹了下去,带着遗憾和感伤。
“见面不识,识时已去。只怕今日之后,也难再见到她了……”
在崖下被囚数十年,日日夜夜都在懊悔。只是悔恨低估了蓬来之主,从没有后悔过争权争名的选择。
但是现在这一刻,魏太子是真的后悔了。
离开家时他正值青壮,孩子还没有尚未出生。可是现在已是中年妇人,比他走的时候都要年长许多。
“嗯?”魏太子看着文竹郡主的背影,突然察觉几分不妥。
文竹郡主走的步伐很慢,像是拖着腿再走似的。身体也时不时摇晃,多少有些踉跄的模样。虽然在努力控制,但不能看出其身体虚弱。
“你把她怎么了?”魏太子怒问鬼将,“答应放她走,还暗中动手脚吗?!”
“方才交手,她已受创。”鬼将十分平静,“但不会伤及性命,休养几日便能恢复。现在的她,依然拥有常人的体魄。”
“常人的体魄……”魏太子没有感觉到踏实,反而把心提了起来。
四阴山的鬼魅虽然恐怖,但很多时候人心之险远胜鬼魅。
魏太子脸色阴晴不定,一双眼睛盯上王世杰。
方才注意力都在鬼将身上,多少忽略了这个王家的子弟。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他身边曾经养过很多这样的人。
欲望,阴险,不择手段……
“大魏为何会派人来四阴山?只是为了救我么?”魏太子想到一个问题。
他本就是权谋心机的行家,稍微想想便不难明白个中关键。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过去这么多年,朝堂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以前或许是真心来救他,现在绝对不会有那种可能。现在他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前太子的身份。而文竹郡主又是他的女儿……
再看王世杰和那些武士,有意无意的将文竹郡主围在中间。
貌似是保护,实则暗藏杀机。魏太子甚至看到在王世杰的眼神授意下,许多人已经按上了刀柄。
他们都看出文竹郡主受了伤,不愿意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要离开鬼将的视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文竹有危险。”魏太子不关心背后的博弈,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冒这这风险。
“不能放其他人走!”魏太子对四阴鬼将道,“那些人会对文竹不利,他们得留在这里。”
“本将放她离开,过往便已经了结。”鬼将不打算插手,“离开之后是死是活,都已和本将无关。”
“与大魏无关,与你王家有关。那个王世杰,是你王家的后人。”魏太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文竹郡主觉得鬼将认不出王世杰,魏太子却知道鬼将早已辨认出自己的血脉。
身为四阴山的主人,又怎会和一般鬼魅相同。
只不过军人以服从先,鬼将奉命守在此处,不为亲情血脉所束缚。
“臣子谋算主上,此为不忠。临阵暗害同袍,是为不义。当你的面耍弄心机,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徒,若是就此纵容放任,你有什么资格镇守四阴山……”
魏太子滔滔不绝,四阴鬼将依然不为所动。
再如何耿直不知变通,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内被忽悠两次。
“况且,难道你就不觉得耻辱吗!”魏太子按下心中急躁,继续以言语相激。
“王世杰这些行径,哪一点有王家子弟的样子。还有其他那些人,更是军人的耻辱。想大魏当年,军士何等悍勇。可是看看现在,全都是败类。令为将者耻辱,让百万军魂蒙羞。就该都留下做阴兵,好好调教才是。”
鬼将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有理。”
身形化作烟雾,呼啸着扑出。几个呼吸的功夫,刚刚走远的人又卷了回来。
不包括文竹郡主,只有王世杰和那些武士。
“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回来了?”
众人不知所措。
鬼将道:“与其为人鹰犬,不如另寻机缘。”
众人一脸懵逼。
有反应慢半拍的,甚至还开口询问,“什么机缘?”
鬼将的回答非常直接,挥手在空气拂过。
一道青芒闪过,武士们陆续倒在地上。魂体飘出体外,为守在一旁的阴兵引走。
只剩下两个人还活着。
一个是提前做出反应滚地躲过的王世杰,一个是在卢陵塞拿到木符的年轻武士。
“您这是何意?”王世杰又惊又怒。
“王家子弟,当沙场上博取功名,何时介入过庙堂之争。远在他处的管不到,你就留下来由我好好调教。”鬼将的语气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
“不过现在的你,算不上真正的士卒,暂时以活人之身相处。待有了几分样子,再化身阴兵入我军营”
“啊?”王世杰大惊失色。
原来鬼将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是王家子弟。这番言语也似乎颇为照顾,好像开了什么后门似的。只是这种照顾,他一点都不想要。
活人被鬼调教,调教差不多了再变鬼,怎么听怎么觉得味儿不对。
但是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他拒绝的机会。
鬼将卷起一阵狂风,带着王世杰和阴兵离去。剩下那个年轻武士,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看来你命不该绝啊。”魏太子注意到年轻武士手中木符,眼神转动似有些思量。
年轻武士不太敢和魏太子交流,见鬼将带着阴兵全部消失,转身就想跑。
“你现在这样走,回去也是个死。不如听我几句话,说不定能有好处。”魏太子喊了一句,年轻武士不由得止步。
“什么好处?”武士回头。
“我送你一场富贵如何?”魏太子笑了起来,“虽然已经离开魏国多年,但在几个隐蔽处藏有许多珠宝。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再帮我送几个口信,那些珠宝全是你的。”
“我凭什么信你?”年轻武士不相信。
“你去看看便知。”魏太子道,“我当年离京时有做安排,留有藏宝七处。每一处都有其他藏宝的地图,环环相扣彼此联系。我把第一处告诉你,你便能知道其他的地方。”
“那你凭什么信我?”年轻武士还是保留警惕。“如果我拿了宝贝,不帮你做事呢?”
“你是有义之人,否则刚才就死了。”魏太子无所谓道,“而且我只是想知道,那些老朋友还有没有活着的,帮我捎些口信。心中一点念想而已,成与不成都是无妨。”
年轻武士犹豫了一会,抱拳道:“殿下请说。”
魏太子笑了,笑的很开心。但是眼神深处则有些异样,隐藏着阴郁的寒意。
囚在四阴山被人渐渐遗忘,即便有怨气也不会迁怒他人。但是利用他还有他的女儿,这笔账却不能不算。
“既然你们想争,那就让你们争个热闹,争个痛快……大魏,朝堂,谁都无所谓了……敢利用本宫的女儿,都去你奶奶的。”
……
前朝太子陷令圄,居夷而不忘故土,梦魂犹绕。古稀偶遇乡客,托付身家议捐,为家国盛尽终力。人云,质朴忠诚,国之义士也。
第163章 未知的变化,惠王的悲哀
魏太子在四阴山内算计朝堂,文竹郡主踉踉跄跄走出四阴山。在山口的位置,碰到了一人。
“宗主?!”
站在山口的人是燕赤霞,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弟子文竹,拜见宗主。”
文竹郡主连忙上前参拜,却身子一软险些栽倒。
燕赤霞伸手抓住文竹郡主的手腕,扶住的同时一道法力打入体内,探查了一番眉头皱了皱,取出一粒丹药让其服下。
“多谢宗主。”文竹郡主忍不住问道,“您怎么来了?”
“太元宝殿之内,三代以内弟子皆有本命香。”燕赤霞松开手,面色很是不悦,“你的香火只差一线便要灭掉,我又怎能不来。”
“让宗主担心了。”文竹郡主咬了咬嘴唇,“弟子有罪。”
“和四阴鬼将交手了?”燕赤霞问。
“不算交手。”文竹郡主一脸的愧色,“弟子所学,在其面前无用,单纯的受教罢了。”
“可需我替你找回场子?”燕赤霞又问。
“弟子不敢。”文竹郡主连忙道,“弟子擅入四阴山,已经违反了门规。又怎敢让宗主出手,引起四阴山和玄心正宗的争端。”
“原来你还知道。”燕赤霞浮现出怒色。
“有关四阴山之事,不但门规明文约束,几位长老更是时常警示。念及你一片孝心,也做了安排。待时机合适,会亲自带你进四阴山。谁想你竟然假借奔丧之名,擅自闯入……”
自从做了玄心正宗的宗主,燕赤霞的性子收敛很多。像今天这样发脾气,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弟子有罪,请宗主责罚。”文竹郡主没有申辩,只附身领罪。
燕赤霞平复了下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文竹郡主,道:“你一片孝心,事出有因,本可从轻。但玄心正宗仙门初立,无规矩不成方圆。”
文竹郡主闻听此言,心顿时就跌到谷底。
燕赤霞做事干脆利落,安排宗门事务都是直接说,很少做什么铺垫。话却这般委婉,显然事情不会小。
“罪一,入门之心不纯。罪二,擅入四阴山介入庙堂之争。罪三,以茅山术法攻伐蓬来护法大不敬。三罪合一,我以玄心正宗宗主之名,今将你逐出师门。”
“宗主……”文竹郡主额头触地,哽咽抽泣。
虽然难过痛苦到了极点,但没觉得这个惩罚重。
距离玄心正宗开山已经几十年,在江湖上已经算是有一定资历。但是玄心正宗不同于江湖门派,而是一定程度代表蓬来的仙门。
作为开山弟子之一,堂而皇之的违反门规,甚至还陷入了世俗朝廷之争。哪怕是废掉一身修为,都不足为过。
“宗主……”文竹郡主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宽恕。只希望宗主慈悲,让弟子有机会能再回山门。”
燕赤霞叹了口气,道:“上君曾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纵然犯下过错,也留一线之机。你父亲劫难期满与你重逢之日,便是你重回玄心正宗之时。”
文竹郡主眼睛一亮,忙问道:“敢问宗主,大概何时劫难期满?”
燕赤霞道:“少则百年,多则千载。”
文竹郡主张了张嘴,喃喃道:“那么久的吗……”
燕赤霞道:“你父当年以凡算仙,纠缠仙缘因果。虎齿挂坠一日无主,他便要一日相守。挂坠前一个主人是大魏杀神赵己,要受七世轮回之苦。我料想其劫数不满,新主难出。”
“多谢宗主指点,弟子懂了。”文竹郡主再次叩首。
修士可增寿元,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能活到一百几十岁,和凡人基本没有多少区别。如果不能积极突破,便无法再回到玄心正宗,更没有父女重逢的机会。
而她的父亲看似不死不灭,但必须守住心神不能迷失。否则到脱困之日是个活死人,便不能算是劫难期满。
这不是单纯的惩罚,更是父女二人的共同考验。
“白虎……”
苏青在天空望着燕赤霞与文竹郡主,心中生出一阵异样之感。
燕赤霞如何处置他并不在意,严苛还是仁慈都是宗主之权。关注这文竹也只是一念之差,没有更深层的想法。但是在文竹郡主走出四阴山后,苏青突然发现一个轨迹发生了变化。
赵己的转世。
现在已经到了第三世,距离这一世结束也很近了。三世为人四世为兽,这是作为人的最后一世。
本来所有的轨迹都是能看见的,知道这一世的结局知道下一世的起始。可是现在这一刻,苏青发现有了变化。
“原想直接回蓬来,现在看来只怕暂时还走不得。”苏青转头向齐国方向望了一眼,“白虎有缘人,或会改命。”
苏青有些意外,更是有些喜悦。
仙人推衍掐算看人前世今生,看似知晓一切无所不知。但同时更意味着在身不由己,自身也在大道的掌控之中。现在这种未知的变化,是苏青一直期待看到的。
苏青心神一动,又向庆国惠州方向望了眼。
“竟然不止一个。”苏青掐了掐手指,表情一阵异样,“不过这个还好,凡人寿数延衍只是小事,暂时不用理会。”
苏青再次转向齐国,身形从空中消失。
……
庆国,惠州,西山王陵。
“王爷啊,今年应该到日子了吧?”
“到日子了到日子了,本王已经仔细算过。这一次,绝不会再有问题。”
“去年您也是这么说的。”
“今年不一样,本王可是找到了当年的诊书……”
坟茔陵墓之间一所奢华大宅,两个白胡子老头凑在一块,拿着算盘和一堆单据在那算来算去。
堆在榻上的胖老头是惠王,北域青洲出了名的长寿王爷。虽然喜欢住在陵墓里,但极善养生之道,一百几十岁依然身康体健。
瘦老头也是孙四海,同样是大名鼎鼎。曾经的十大宗师,后来的忠臣良将。与惠王爷的主仆情义,在六国也是渊远流传。
“你来看,这些诊书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惠王拿着一小摞泛黄的纸张。
“当年未去蓬来之前,我身患隐疾便求名医。府里人怕我忧心,诊书都藏了起来。前不久整理王妃遗物,才找到这些东西……”
“这些有什么用?”孙四海一脸晦气,“你自己都说是去蓬来之前,和去蓬来之后能是一回事吗?我现在就关心您老人家什么时候闭眼,我这条老命可实在撑不了太久了。”
“你急,我比你更急。但现在别急,你好好看看。”惠王大胖脸得意洋洋,“这上面写着诊断呢,预测了我的死期。我仔细看过了,最乐观的年限,加上蓬来那八十八年,就是今年。”
“真滴么?”孙四海也很激动,激动的都走了调。
抢过诊书仔细观看,抄起算盘又一阵扒拉,顿时是老泪纵横。“对对对,时间对的上。开这方子的是华神医,他的诊断从没失过手。”
“如此喜事,当好好庆祝一番。”惠王乐的脸都挤成一团,“快,令人弄点吃的来,本王一高兴都饿了。”
“饿了?”孙四海脸一耸拉,“一个时辰前才吃过。”
“又不是你吃。”惠王瞪眼,“再说本王这么辛苦的进食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早点死吗?”
“您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孙四海没好气,“您这看不光吃东西,吃完还得出东西呢。就为了你这吃喝拉撒,换过多少仆人没数吗?现在都得去外地招人,惠州本地都招不到人了。”
“四海啊,这些年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对本王越来越不尊敬。”惠王咳嗽了下,“算了,念这么多年的交情,本王就饶过你这次。但你不让吃,饮几杯总可以吧。听说有人来送酒,在王陵外候好几天了。”
“有这回事。”孙四海道,“送的酒似乎不错,开坛之后香味扑鼻,胜过所有佳酿。不过那人来历不明,不像正经商人。已经派人去核查身份,很快就会有消息。”
“这就是你不会办事了,有什么可核查的。”惠王不满训斥。“本王早就说过,府中饮食不用勘验。真要是验毒,也是本王亲自验。如果真有包藏祸心之徒,岂不是更好?”
“这些我懂的,不是担心这个……”孙四海不是不明白大道理,只是那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踏实。尤其是听到对方是从齐州来,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
“好了好了,快去把酒拿进来,没什么可想的。”惠王听到酒的描述早就安耐不住,能让孙四海称赞的酒可是不多。
孙四海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惠王最不怕的就是算计,生怕没人想害他。即便那人真的来历有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
出去交代了一声,很快有仆人送来一坛酒,以及一套酒具。
孙四海把坛里的酒倒入酒壶,又用酒壶倒满两个夜光杯。
惠王眼巴巴瞅着,心里面很是着急,但并没有催促。
不管以什么频率进食,王爷就是王爷,基本的用餐礼仪都要遵守。
一人一杯,一饮而尽。
惠王和孙四海的眼睛都亮了。
以他们两个的身份,自然不会缺少美食。尤其是这几十年,基本就是以此为生。但凡青洲有的美食美酒,两人几乎都尝遍了。可是像今天这样的酒,从来没有喝到过。
“好酒啊。”
“此酒何名?”
“不知道,我去问问。”
“把酒壶给……不,酒坛给本王,你去问。”
“不急,我再喝点。”
两人一口一杯,很快一壶喝完。孙四海正想再从酒坛里取,被惠王出言劝住。
“这么好的酒肯定不好酿,别一口气都喝完了。”惠王道,“你去把送酒的人叫进来,本王亲自赏赐,让他以后多贡一些。”
“好。”孙四海不担心惠王偷喝,他那个体型根本就没法下地。专门把酒坛挪远一些,然后出去带送酒的人。
等孙四海出去,惠王伸手从床幔后拿出几根长长的铜管,连接起来插进酒坛,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不过等孙四海带人回来,惠王顿时就后悔了。
“只有这一坛?”惠王动作很敏捷,提前把铜管藏好。但是这酒已经让他吸了半坛,顿时觉得有些心疼。
“很难酿吗?为什么只有一坛?”惠王不甘心,“你只说需要什么东西,本王给你提供。如果不是你酿的,就把酿酒人叫来。”
“王爷有所不知,这酒非人间之物呀。”送酒人很是有些得意。
常三公子,宋远的那位曾孙女婿。
宋远当日那边去世了,他趁人多眼杂偷换了酒水,快马加鞭的来了惠州。在王陵外等了几日,今天深感苦尽甘来。见惠王这猴急迫切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虽然王爷的庞大身材多少吓倒了他,但想到后面的好日子还是开心多一些。为了尽可能的多些好处,自然要好好的吹捧一番。
“实不相瞒,此酒乃是蓬来仙人所赠,天下只此一坛。饮此酒不敢说长生不老,但绝对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老王爷再活个百八十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常三公子滔滔不绝,有的没的一通忽悠。浑然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的脸色已经难看成什么样子。
“你方才所言,有何凭证?”惠王非常稳重,没有就此抓狂。
“凭证……”常三公子有点为难,这个还真不好说。“小人来自齐州府,齐州的宋家您听说过吗?”
惠王皱了皱眉。
他只关心自己的寿命,多少年都没问过外事了。只隐隐觉得好像听过,但没有具体的印象。
但孙四海听在耳朵里,脑袋顿时嗡了一声。
“齐州,宋家!”孙四海咽了口唾沫,“宋远?”
“对。”常三公子连忙道,“小人是宋老爷子的曾孙女婿,这酒就是仙人送来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齐州打听。”
“宋远……”惠王这次稳不住了,一身的肥肉一个劲哆嗦。
说什么齐州宋家不知道,可宋远这个名字太知道了。他当年在登仙路走了八百多阶,可那个幸运的混蛋是背着仙人走了一千步。
虽说成为阴神似乎比千年世家强,但缘法这东西也是因人而异。可如果换成他惠王去背,说不定就直接背成了仙呢。
“既然是给宋远,你焉何要送来给本王?”惠王咬着牙,缓缓发问。
“宋老爷子已经过世了,酒就是过世当天送来。”常三公子舔着脸讨好道,“老爷子没有口福,宋家其他人也配不上。小人便想着,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王爷您配喝。所以不远万里,把酒给您送来……”
惠王眼中全是绝望。
要是说仙人给别人送酒,惠王不会太相信。可要说给宋远送临行酒,由不得他不信。
“王爷莫急,还有机会。”孙四海早就是脸色青紫,但还抱有一线希望,“属下之前就派人去查了,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呼哨。
惠王和孙四海哆嗦了一下。
这是信使的提示,说明有消息回来了。
孙四海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悲壮的步伐走出去。
惠王更是生出最后的希望,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孙四海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份简报。
“怎么说?”惠王问。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传来的消息,证明常三是个骗子。那样他一定重赏这个骗子,给再多的钱都行。
“齐州消息,宋家报官,遗失仙酒一坛。疑似为赘婿常三所盗……”
只说了短短的这么两句话,孙四海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将简报递给惠王爷,便很没规矩的往床榻上一坐,半个字都难再说出口。
惠王哆哆嗦嗦的拿过简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眼神渐渐失焦。大胖脸刷白刷白的,眼球里满布血丝,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王爷,我是冤枉啊……”常三联盟辩解,“宋家私藏仙酒秘而不宣,连王爷您都瞒着,乃是大不敬之罪。我……”
惠王和孙四海回过神,看了常三一眼,又彼此对视,相互交谈,语态平静。
“拖出去打。”
“这么轻?”
“打个半死阉了,别阉干净。”
“然后呢?”
“养好了再打再阉。”
“王爷英明。”
……
惠州为贤王封地,仰慕投效者甚多。一客携美酒来拜,欲入王之门下。王从者众,不纳新。唯缺内侍,问愿从否。客惟克果敢,断根,乃从王。
第164章 白虎第三世,打渔人
齐国。
平原一条大江,附近一座小镇。江边停靠许多渔船,岸上晾晒许多渔网。还有几间库房和许多大屋,很寻常的渔港场景。
但不寻常的是,渔港上没有人。
渔船凌乱的靠在岸边,船上满是尘土和落叶。晾晒的渔网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已经搁置了许久。房屋门窗都开着,风一吹咣当咣当的响。
现在正渔期,本该热闹的时候。但无论江面还是渔港,都是一片萧条之色。
苏青驾云来到港口上方,视线落在大江远端。
远远的回来一艘渔船,孤零零的显得是那样突兀。船上是一个年轻渔人,皮肤黝黑面容清瘦。神情显得很是紧张疲惫,嘴唇透着几分病态的白色。
“第三世。”苏青看着年轻渔人。
赵己七世轮回,三世为人,四世为兽,这是为人的最后一世。(上一章写错,已改)
头一世是少年军卒,第二世是山贼悍匪,都是刀尖上过活。可一世不见丝毫杀气,反而显得有些怯懦。漫说和当年的魏国杀神相比,即便和普通人相比都显得羸弱。
白虎之魂依然存在,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爆发出来。
苏青能清楚看到那个未来,发生的时间就在今夜。但感觉轨迹已出现偏差,不知道会未来会有怎样的改变。
“先看看再说。”苏青没下去接触,继续在云端观望。
年轻渔人显得很是匆忙,迅速的将船靠岸。背起一个鱼篓,不等船只停稳,便一步跨上了岸。把绳子在桩子上胡乱捆绑两下,便大步流星的跑向小镇。
镇子和大江中间有一片树林,中间是宽敞的大道,走过去并不远。但渔人并没有直接走,而是绕了个大圈避开。眼睛时不时往林子里撇,目光里带着恐惧和忌惮。
“吼呜……”
林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有古怪低吼传出。似是注意到渔人,影影绰绰的有些动静。
苏青看到林子里的东西,眼神稍微有了些变化。
年轻渔人打了个冷战,又避开了一些,飞快的赶回小镇。
小镇四周全是栅栏,高大坚固却又粗糙。有的部分是完整的树木,有的部分是门板和房橼。镇口是个大木门,门后有高台哨塔,拿着钢叉猎弓的青壮站岗。
见到有人靠近,青壮们如临大敌,立刻把武器抄了起来,更架起了弓箭。
“什么人!不许过来!”
“是我!”年轻渔人用力的挥着手,还不停的做蹲起弯腰的动作。
哨塔上的青壮这才稍微放心,但依然保持着警惕。
“慢慢走过来,把衣服脱掉,让我们看清楚。”
面对着古怪的要求,年轻渔人似乎毫不意外,走到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转着圈让看守看清楚。
“满点转,让我看到腋下……还有发髻,一点点扒开,让我们看看有没有伤口……”
看守检查的很是仔细,再三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打开了大门。
年轻渔人进门之后,里面还有一个歌栏。两个穿着厚衣服的青壮过来,二次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他进了寨子。
走到里面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带着一个汉子和一个妇人正等他。
“鱼获怎么样?”老人问。
“还不错。”年轻渔人打开鱼篓,大大小小的江鱼,装了大半。
老人点点头,示意身旁汉子把鱼篓接过来。
年轻渔人犹豫了下,道,“叔公,能给我留一尾吗?”
“嗯?”汉子一把夺过鱼篓,把年轻渔人拽了个趔趄,“想什么呢?这些得我爹来分。”
“那么凶做什么?显得你能耐!”老人象征性的喝斥了汉子一句,又转向对年轻渔人。
“不过你也是,什么叫给你留一尾,这些鱼可是全镇人的食粮。所有的食物都要统一调配,即便是老夫也没有特权。”
“您知道,我爹病了……”年轻渔人低着头小声道。
“那些怪物白天在林子里藏着,谷仓又刚好在林子里。是我爹去把那些怪物引开,才抢回了足够的粮食。现在他病了,我想留尾鱼,给他煲汤补一补……”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人没有吭声,身旁妇人出言抢白。
“当初去引怪物的,可不止你爹一个。其他人都死了,就你爹活着回来,还想怎样?再说又不是没照顾你们,每次分粮的时候,可没短过你家的份。”
“分给我家的粮,大都是硬馍馍……我爹现在病的厉害,实在是咽不下去。”年轻渔人的声音更小了,“而且现在别人都不敢出去,就我一个人敢下江。只要一尾鱼……”
“话说清楚,没人让你去,是你恳求叔公让你去的。”妇人又是一瞪眼。
“出去后万一被怪物咬了,回来可是祸害全镇的人。要不是你再三恳求,叔公能让你去吗?再说你出去,也不是没好处。叔公留的那点草药,可全都给你爹了。”
年轻渔人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半天也没再说出半个字。
“好了,先回家去吧,好好照顾你爹。”老人拍了拍年轻渔人的肩膀,“这些鱼是要晾晒成干,留着以后应急的,煲汤就糟蹋了。一会儿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米,熬些粥给你送过去。”
“多谢叔公。”年轻渔人连忙道谢,匆匆的回了家。
等年轻渔人走开,妇人把鱼篓打开看了看,眼神一下亮了。“当家的,快来看,竟然还有娃鱼呢,咱家可是好久没吃到了。”
旁边的汉子舔了舔嘴唇,“那今天可得……”
“你们这是什么话。”老人有些生气打断妇人,大声的教训,“这是镇子里的,可不是哪个人……”
“爹,我们错了。”妇人和汉子连忙认错。
老人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年轻渔人走远,也没有外人在,又低声道,“回去都做成鱼干,放到院子里,让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拿出几条肥的炖了,但要注意藏着点,别让味道散出去。”
“嗯嗯。”妇人和汉子连连点头,把鱼篓盖好拎起。
“还有件事。”老人又交代道,“回去把前天剩下的粥热热,给他们父子两个送去。”
“啊?”汉子不太情愿,“那些粥我还想给二黑呢。”
“就惦记你那条狗,能不能长点脑子。”妇人骂道,“现在就那小子敢出镇,还是要安抚一下的。爹今天也不是舍不得一条鱼,是故意敲打他一下。这样他才能听话,明天才能再下江。”
“是这个意思。”老人点了点头,对儿子道,“和你媳妇学学,要不然以后怎么当家。光靠拳头,是不能服众的……”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年轻渔人并没走太远。站在一棵树后,紧紧的攥着拳头,眼中尽是悲愤和屈辱。一股莫名的暴戾之气,在心底不断的往外涌着。
苏青在云上默默看着。
在原本的未来中,今夜很多人都会死。只是不知道在新的轨迹中,他们的命运是否会发生改变。
……
齐有大江,临江有镇,镇民良善质朴,族老全事。遇灾年,民无米炊。族老敛殷富之家鱼肉米粮,以余米平粜于贫,民赖以全活。呜呼,孰谓人心之淳,长者之智,不若此哉。
第165章 父子
德高望重的族老假公济私,冒险打回的鱼获只当口欲。搭上性命帮助镇里夺来粮食的父亲,竟然沦落到要和一只狗争食。
渔人愤怒,屈辱,恨不得冲出去和他们拼命。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在他出生之前,娘亲做过一个梦。梦见一只白老虎跳进了肚子里,威风凛凛厉害的很。
所以他的名字就叫虎子,希望像那只白老虎一样。
虎子终归没有冲出去。
从小他就不像老虎,反倒像猫一样乖巧。不与人争,逆来顺受。做事情胆子很大,可与人交往却很怯懦。
他有胆量去江上打渔,但不愿对抗镇上的族老。尤其想到病榻上的父亲,心底那股戾气又被压了下去。
虎子回家,推开房门。
床榻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不难看出是一个很壮实的汉子。但是现在却很虚弱,喘一口气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虎子?”男人听见门响,虚弱的叫了一声。
“爹,是我。”虎子揉了揉脸,走到床榻前一脸憨笑。
“又打渔去了?”男人问。
“白天去,没事的。”虎子轻松道,“随随便便撒了一网,就带回来一篓鱼呢。叔公很高兴,一会儿送白粥过来,免得爹咽不下那些硬馍。”
“就算是白天也是很危险的,你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厉害……叔公怎么能让你……咳咳……”中年男人有些着急,剧烈的咳嗽起来。
“爹,你别着急,是我自己要去的。”虎子连忙把男人扶住,“我只有出去打渔,才能从叔公那里拿到药。叔公说了,你的病不严重,再吃几副就能好了……”
“叔公的药……”男人嘴唇抖了抖,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那所谓的草药,虎子不知道,他再清楚不过。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平时湖弄也倒罢了,可拿来诓他儿子出去冒险,实在是过分了。
“我去找叔公。”男人不想说出真相让儿子失望,但也不能由着这件事继续。
可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的厉害,一着急更是引发了急症,直接晕厥了过去。
“爹,爹!”虎子吓坏了,连忙扶着男人躺下。摸了摸手脚额头,脸色更是难看。
皮肤冰凉冰凉的,颜色还有些发青。
这是老毛病,不会危机性命。本来已经多年没犯了,受伤才导致复发。可现在这个时候,却很是麻烦。如果被人看到,多半会闹出大事来。
从床下取出一个瓦罐,放到炉子上点火温药。正着急的扇风,想让火更旺些。房门吱呀一响,那个妇人拎着个陶罐走进。
“虎子,又熬药呢啊。”
“啊……哦……”虎子一惊,回身把父亲的被子盖好。
“这是新熬好的白粥。”妇人把瓦罐递过去,嘴里絮絮叨叨,“现在家家都是黑豆硬馍,这白米是真没有多少。为了给你弄这些粥,老爷子在家里快挖地三尺了……”
“多谢叔公和婶子……”虎子接过瓦罐,手背的青筋有些明显。
“哎,大兄弟,我这过来你也不打声招呼。”妇人奔床榻走过去,顺手去掀杯角。“身子越虚越得起来动动,可不能光在床上躺着……”
虎子一惊,连忙阻拦,“婶子,我爹现在睡下了,不方便说话。”
还是晚了一步,拉扯间被子掀开。妇人更是有意无意的,碰到了男人的额头。
“呀,这么凉?还有皮肤……”
“老毛病了。”虎子勉强笑了下,“婶子,您是知道的,别多心。”
“嗯,不多心,不多心……”妇人往门外退着,笑的也很僵硬。到了门口,转头就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虎子表情阴郁的吓人,眼睛一闪一闪的不知在想什么。默默的继续温药,好了之后就一勺勺的吹凉喂给父亲。
过了不大一会儿,外面变的嘈杂起来。更有人大声叫喊,让虎子和他爹出去。
虎子不声不响的喂完了药,然后擦了擦手走出房子。
房子外面占满了人,大多是拿着武器的青壮。带头自然是族老,后面跟着儿子和儿媳。
“叔公,带这么多人来我家是做什么?”虎子问。
“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老人一脸的复杂,“你爹对镇子有功,但规矩不能破。被咬伤的人,不能留下来。”
“我爹没被咬伤。”虎子道,“他只是被树枝划破了手臂,身体发凉发青是旧疾。这些事情不是秘密,您和很多人都知道。”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不能拿全镇人的命冒险。”老人道,“一旦尸变,会发生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为了镇子的平安,我虽然不忍心,你爹只能离开。”
虎子沉默了片刻,道,“好,明天早上,我们就走。”
不等老人说话,镇民们就不干了。
“明天?万一今天尸变了呢?”
“就是啊,这可是大事,一天都不能耽搁。”
“何止一天啊,一刻都不行啊。万一真的尸变,镇子可就毁了。”
“隔壁镇子,不就是一个人,现在全都完了……”
面对镇民们的议论,老人一句话都没说,只看着虎子。
“各位叔伯婶婶,求你们帮帮忙,就等一天。”虎子哀求道,“马上就要天黑了,那些东西会出来。等明天早上,我们一定走。”
“刚刚就说了,明天来不及,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为大家考虑下,还是早点走吧。”
“就是啊,不能太自私。”
“反正也被咬伤了,外面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虎子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只觉得心底的那股戾气又升了起来,眼睛不由自主飘向院落墙脚。
那里放着一柄斧头。
“虎子,你别怪大家,要怪就怪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老人面带悲戚,“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很难受的。但为了镇子考虑,我也不得不……”
“好,好……”虎子努力的克制着,表现的很是挣扎,“我们走,这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虎子的父亲。
这个虚弱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爹?”虎子一愣,就要过去搀扶。
“你要干吗?想来硬的吗!”族老儿子抄着木棍上前一步,还有几个拿着武器的青壮跟着。
“站那!”男子吼了一声,包括虎子在内,所有人都不由得止步。
“受伤的人是我,我儿子没有问题。”男人看着族老,“镇里不需要我了,但是需要他。如果我走了,他是不是能留下?”
老人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我不!”虎子拒绝,“爹,咱们一起走。现在天还没黑,我带你到江上去。藏好的话,那些怪物未必能发现。”
“那些东西不用眼睛看,而是靠味道的。”男人虚弱的厉害,走到门口已经非常困难。“虎子,你得活下去。为了我,为了你娘,你得活下去。”
虎子隐隐察觉不妥,本着父亲冲了过去。
但男人早有准备,刀直接架上脖颈。
艰难的说了最后一句话,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了最后一件事,用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
疠疾流行,家家有患,室室泣哀。父子二人,父染疾,子康健。父投火自戕,子得生。
第166章 杀戮
虎子留了下来。
因为他的父亲死了。
有尸变可能的父亲死了,自然没了驱逐儿子的理由。这个选择不能说多么正确,却是父亲唯一能保护孩子的方式。
尸体也没有留下,直接被烧掉了。
虎子没有阻止,甚至都没有掉眼泪。
镇民们只当他受到刺激,一时没有办法接受。族老甚至还送来一碗鱼汤,以示对虎子的安抚。
镇子里确实需要虎子这样的人,他的价值远胜于一个卧床的病患。
天黑了。
城镇外传来梭梭的声音,伴随着古怪的低吼。栅栏处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虎子还是在门前坐着,面前放着早已凉了的鱼汤。
栅栏处的声音渐渐消失,外面的东西似乎不在了。夜不能寐的镇民们,这才安心的沉沉睡去。
虎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的月亮。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墙脚处拎起斧子。在手里掂了两下,又丢到地上。转身进屋里,取出一根鱼竿。提着鱼竿,虎子出了门。
借着月色的照耀,虎子走到了一处大院前。
族老家的房子。
虎子把鱼钩塞进门缝,勾开里面的门栓,推门进了院子。
院子角落除散着些鱼骨头,旁边趴着一只土狗。
听到撬门的时候,土狗就抬起了头。见到有人进院,土狗本来要站起来吠叫。可是看到虎子的眼睛,土狗没有叫出来。反倒像是着了魔一样,瑟瑟的发抖。
虎子瞅了土狗一眼,没有上前理会。自己走到正面的大屋,用鱼钩勾开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族老刚刚睡着,面庞很是安详。
虎子把鱼线拉出来,缠上了族老的脖子,绕了两圈。
族老有些痒痒,伸手挠了挠。遇到阻碍,扯了两下,本能的睁开眼。
“虎子?”族老吓一跳。
“叔公。”虎子友好的招呼。
族老本能的要呼喊,但没有喊出声音。
因为鱼线收紧了。
族老不停挣扎,外突的眼珠满是恐惧。细细的鱼线勒进肉里,意识一点点的模湖。
最后虎子松开手,血液一点点滴下。
不是族老的,是虎子自己的。
用鱼线勒紧的时候,虎子是裸手抓着鱼线。手掌内勒出几条狰狞的血口,但虎子就像感觉不到疼痛。
从族老的屋里走出来,用同样的办法进入另外一间房,族老儿子和儿媳的房间。
虎子把鱼线分别缠在两人脖子上,首先选择对族老儿子下手。
族老儿子的力气很大,惊醒之后甚至拖着虎子移动,更摔了几个跟头。但无论是摔打还是拖拽,虎子都没有松开手,一直到族老的儿子断气。
妇人没有被限制行动,只是脖子上缠着鱼线。看着拼命挣扎的丈夫,瘫软在角落里惊恐万分。她想要哭嚎或者求饶,可是摸着脖子上的鱼线,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直到双手血淋漓的虎子走到他近前,抓起她脖子上的鱼线,她都没有发出大的声音。
虎子从房间出来,双手已经血肉模湖。望着天空的月亮,眼神一阵空洞。
苏青在云端看着虎子。
到现在为止,都是看到过的未来。在正常的天道运转之内,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接下来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虎子会继续去其他的人家。直到终于被人发现,被人乱棍打死在街道上。但是在那之前,镇子里一多半的人,都会在今夜死去。
虎子站了一会儿,再次迈步走出。
他没有再进任何一间房子,而是走到了城镇的大门前。
顺着梯子爬上栅栏,看到外面的景象。
栅栏外面有很多人在摇晃。
乍看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但稍微细看便能看出不同。
那些人的身体似乎很难弯曲,只缓慢的挪动或者跳跃。
皮肤上或多或少带着绒毛,眼睛都是绿色的,指甲都是长长的。嘴里更突出两颗犬齿,暴露在嘴唇的外面。
僵尸。
似是嗅到了人的味道,僵尸们齐齐转向虎子。
虎子瞅了这些怪物一眼,从栅栏上直接跳了下去。
附近有两只僵尸,立刻扑了过来。
动作不是很快,但异常的凶勐。常人遇到这个状况,腿只怕都会软掉。
虎子伸出两只血淋漓的手。
血液还在往下滴答,强烈的吸引着僵尸们。可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滴落的血没有落地。在下落的过程中,就蒸发掉了。
这个蒸发的过程越来越快,从滴落的血液转移到伤口。
手上的伤口滋滋冒着血色的雾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沸腾。
虎子的双手碰触到了僵尸,两只僵尸冒着青烟倒下。那些血雾般的气体,对它们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白虎之魂竟然醒了。”
苏青看的真切,知道未来改变了。
那些僵尸都会死,它们在白虎面前无比脆弱。年轻的渔人也会死,满身的血液都会蒸发。
但是,也可能会有变数。
苏青的视线,落在一只僵尸上。
从外表上看去是个女人,和其他僵尸的并无不同。摇摇晃晃,蹦蹦跳跳,和其他僵尸一样,由猎食的本能驱使,向虎子不断逼近。
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苏青的视线曾经落在树林。
僵尸白天藏身在树林当中,但它们并不值得苏青注视。吸引苏青注意的,是这只女僵尸。
她拥有僵尸的身体,拥有僵尸的能力。但是在苏青的眼中,她并不是一只僵尸。
但苏青也说不上是什么。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拥有能够看到的实质,拥有能够触及的实体。可是在苏青的感知中,却是比空气还要空白。
不是灵气的聚合体,也不是任何能量的显化。
是虚无,是未知。
这种感觉,苏青曾经有过。
在地圣乾洲,在金乌残念的意识中,苏青看到过一个武者。
那个武者,就是这种感觉。
能够看得见,似乎也摸得着。但就像一个假人一样,完全不存在似的。
当时以为是因为记忆影像,才会出现那种奇异的感觉。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女僵尸,苏青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是谁呢?”
……
村有权势者,以公欺邻,污蔑乘舆。邻人羸弱,然有血勇,夜黑风高,持索入室,逐勒毙杀,破家灭门,眦睚以报。
第167章 青洲之灵
仙之所求者,逍遥长生。
逍遥在前,长生在后。但是多数只求后者,而不轻视于前。哪怕证得大罗看似逍遥,也要在大道之内。
苏青相对于后者,更在意前者。落闲子算天,出脱大道寻逍遥。
但是算计的人,并非只有苏青。
虎子受到白虎影响,现在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是顺着本能,在对付那些僵尸。女僵尸混在其他僵尸中,一步步的向虎子接近。
苏青手捏法决,本欲出手。可突然心头一动,将聚拢的法力撤去。
“有趣,险些着了你的道。”
苏青突然间发现,他现在非但看不到虎子的未来,甚至连其来世都看不清了。
赵己七世轮回,三世为人四世为兽,每一世都在尽在掌握。
这不光是仙人推衍之术,一眼可看透前世今生。更因为赵己是有缘人,自有一份蓬来的缘法在。
可是现在,这份缘法,似乎有被斩断的意思。
缘法因果没那么容易了断,若是第三方介入需有交换。那只虚无的女僵尸,便是交换的一部分。
倘若直接将其灭杀,缘法虽然不会轻易了断,但难再找到第四世。可如果任由其把虎子杀掉,后果会更加严重。
虽然不知是怎样的方式,但这个有缘人会失去。
“这是想挖墙脚?”
暂时还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但苏青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苏青略一沉吟,从树林里招来一根桃枝,伸手抹去枝叶树皮。仙光的笼罩之下,很快变成一柄木剑。
“想抢蓬来之缘,那就来试一试。”
苏青将木剑抛下天空。
蓬来缘法可遇不可求,苏青不在意旁人要不要。无论用怎样的方式拒绝,都是对方自己的权力。可如果有人来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虎子依然在凭着本能行动,用血气灭杀那些僵尸。木剑从天空飘至面前,本能伸手抓住。刚好迎面过来一只僵尸,直接一剑挺入。
是那只女僵尸。
女僵尸冒着青烟倒下。
和所有被击倒的僵尸一样,伤口处滋滋的冒着烟气,身体不断的抽搐,直至完全不动。
也不完全一样。
女僵尸最后消失掉了。
瞬间分解消散,融入空气和大地。
“归无?湮灭?都不对……”苏青给出判断,但很快又否定。
无论神魔肉躯还是万生灵体,在湮灭时多有类似表现。化烟化光化粉尘,要么归入天地,要么彻底虚无。
但是女僵尸的情况不同。
它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存在,只是某种东西的特殊呈现。
消失并不是死亡,而像是某种回归。
“嗯?”
正观察思索的时候,苏青突然眼角一跳,视线转向另外一边。
场上多出了一只僵尸。
是一只男僵尸,还是那样的普通。换成其他人在这里,根本不会注意到。会觉得原本就在那里,最不济也是从林里新出来的。
但在苏青的眼睛里,这只僵尸出现的很突兀。
凭空出现,从无到有,一瞬间的事情。
这只僵尸明显更加强大,比方才那只更加敏捷。
跳到虎子的面前,伸着爪子抓了上去。
虎子木剑刺出,和方才一样。
僵尸双足牢牢踩着地面,身体向侧方倒了下去,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木剑。之后又迅速的弹起,就像一个不倒翁。
两只爪子抓住肩膀,张嘴咬了上去。
它没有咬到。
虎子身体升腾者血气,僵尸的爪子被腐蚀。这种腐蚀迅速蔓延,男僵尸冒着青烟栽倒。和那女僵尸一样,归于虚无。
然后,又多出一只。
突兀的,本该不存在的。
比男僵尸,更敏捷,更强大。
“原来如此。”苏青眼睛眯了眯,终于看了出来。“这个东西,在学习适应。”
在学习新的东西,在适应对手的力量。一步步的变强,直到凌驾敌人之上。
就像在金乌残念的记忆当中,所看到的那个神秘武者一样。
苏青从云端落下。
法光云气鼓荡,体貌发生变化。落到地上的之后,变成了一个老道士。
道袍洁净,法剑华丽。眼神混浊,头发雪白。面容沧桑,气质市侩。
普通百姓见到多会当做一位世外高人,稍有阅历者的眼中更似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这个时候,那只与众不同的僵尸,已经被虎子击杀了第四次。
虎子受了伤。
不是那只僵尸伤的。
而是受到那只僵尸的干扰,被其他的僵尸抓伤了胸口。
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僵尸,都被持着木剑的虎子击杀。
不过树林边上又出现了一只。
看上去非常瘦小,但明显与之前那些不通。
尖爪獠牙眼眶血红,周身撒发着绿气。一跳一跳的往前走,每一步落地都会腐蚀一片。
虎子手持木剑,等着僵尸靠近。
苏青化身的老道士,也出现在了虎子身后。
僵尸注意到苏青,止住了步伐,没有再望前跳。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突然有了神色。
似是意外,似是惊讶,似还有些畏惧。
“果然不出所料,你能看的到我。”苏青饶有趣味。“但你确实很不一样,和所有生灵都不一样。”
现在这个化身就是给人看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够看到。貌似僵尸的那个东西,自然也能够看到。只是它看到的显然更多,能够察觉到化身背后的真实。
僵尸消失了。
极为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一瞬间化作虚无,就像之前几次一样。
“逃掉很快,我抓不住你。但你既然看到了我,我又怎会看不到你。”苏青视线转移,看向天空和大地,看向四面八方。
不是真正的僵尸,只是借来的一个模样。
就像仙人显圣变化模样,并不是想什么就能变什么。有的能变成虎豹,但变不成蛇虫。能化作神龙飞腾九天,却未必能变成蚂蚁钻地入洞。
苏青面对的存在也是如此。
它很特殊,很不一样。
在僵尸这种特殊生物出现之前,青洲没有能让它呈现的合适载体。
“自然的意志,大地的神念……你是灵,青洲之灵。”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请假……
刚回到宾馆,今天来不及了。定个了个五点的闹铃,先睡五个小时,早点爬起来码字。欠的字数,慢慢补齐
第168章 危险的博弈
苏青非常的惊讶,甚至道心都有触动。
青洲之灵,那可不是普通的灵体。
万物皆有灵,大地亦有灵。
或是精神的聚合,或是意志的体现。不等同于力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即便以广大神通压服,也不代表绝对凌驾其上。
如山神土地之类的神道,不管是怎样的存在敕封,都必须获得山之灵的认可。
但这种特殊的“灵”,通常不会产生意识。越是庞大的本体,越难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因为只要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殊途同归入于大道。
像洪荒大地,固然灵气庞大,但永不会生灵。它本身就是大道的一部分,拥有意志也是大道的意志。
北域青洲,不能比洪荒。但是如此巨大的洲土,亦等同于大道的延伸。至少在此方世界,不该有灵的诞生。
苏青在青洲施法点化,却从未真正触及洲土本身。包括地圣乾洲也是一样,只是原有的基础上修补。类似于山河改道之类,是绝不好轻易做的。
因为那等同对抗大道意志,是不可轻易碰触的禁忌。
苏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尚未做的事情,青洲自己竟然做了,而且做的更加直接。
“了不起。”苏青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就如同在一个人身上动刀子,哪怕纹个龙虎豹都得琢磨琢磨。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手脚要宣布独立,想要截肢下来自己做主。
“修仙求长生,是生灵的不甘,是对天命的抗争。竟然忽略了,作为一方大地洲土,也是有不甘的……”
目光望向四面八方,神识覆盖北域青洲。
苏青无数次感知过这片大地,但还是第一回这样用心。
就像打量某个重要的人,带着审视和欣赏。
江河湖水,大地山川。其秀丽美景,丝毫不输蓬来。波澜壮阔的浩瀚,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了不起。”苏青再次赞许,“但你行你的道,却不该来抢我的缘。”
青洲之灵现在拥有的只是意志本能,尚没有具备的自我意识。能够学习模彷人类的算计,却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思考。
僵尸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为阴阳排斥在外,可以作为临时的载体,承载一部分意志。但想要拥有自我,需要更合适的躯体。
虎子有白虎之魂,被青洲之灵看中。
如果只是寻个有缘人,成为蓬来行走那种存在,苏青说不定会考虑出让。
青洲之灵那种存在诞生极为不易,助力一把成人之美未尝不可。但偷偷摸摸的行掠夺之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青不能接受,所以直接介入。
“醒了么?”
老道士走到虎子身边。
虎子并没有晕倒,呆呆的站在那里。空洞冷漠的眼睛又有了神采,愣愣的看着满地的尸体。
“这些,都是我做的吗?”
之前的杀戮出自本能,并没有失去意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清晰的留在脑海。但看着了看手上的血,实难相信是自己所为。
“小友,可是后悔了?”老道士问。
“做都做了,还说什么后悔。只不过,我不太敢相信。”虎子转头看向城镇。“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连打架都没打过,只杀过河里的鱼……”
他不光记得杀了这么多僵尸,更记得出来之前在镇里还杀过人。
这一切让他觉得很不真实,每一件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击杀僵尸的强大,漠视生命的冷酷。
不过与另外一件事相比,这些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虎子低下头。
胸口的衣服被抓开,留下五道黑红的血痕。
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有些麻木。皮肤呈现大片的青色,手按上去凉冰冰硬邦邦的。
“道长,我会变成怪物么?”虎子问苏青。
面前这个老道士出现的很突然,虎子也肯定从来没有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莫名的熟悉,甚至还产生一种依赖感。
“你已经是个怪物了。”老道士道,“常人被尸毒侵入身体,不超十二个时辰尸变。而你体内的煞气极重,将尸毒吞噬融合。会让你拥有僵尸的力量,又可保留自己的意识。”
“僵尸的力量?”虎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指甲,又摸了摸嘴里的牙齿,“没变尖啊?”
“不是变成僵尸。”老道士解释道,“力气,速度,肉躯,这些比较基础的东西,不包括尸毒和弱点。而且与一般的僵尸比起来,还要强出几倍。你跳一跳,试试力气,就知道了。”
虎子尝试性的跳了一下,呼的一下跃起十丈多高。落到地面后冬一声,两只脚都陷入土里。
见到边上有块大石头,过去轻轻一抱就抱了起来。换成一只手举着,也感受不到多重。单臂往外一推,又是咣当一声砸出老远。
虎子眼神发亮,顿时兴奋起来,“我变的这么厉害了吗?”
“嘿,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更加厉害呢。”老道士嘿了一声,“煞气吞噬融合尸毒,并非是将其抵消。你还是会尸变,只是撑久一些。两个月后,你可匹敌尸王。但是到那个时候,你也不会是你了。”
虎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才想起之前老道士提了尸变时间。
“也就是说,我有两个月的时间?”虎子问。
“取决于你如何使用这些力量,使用过多的话可能到不了两个月。”老道士目光转向虎子手里的木剑,“尸毒越深,木剑越黑。全变黑的时候,也就到日子了。”
虎子抓着木剑拿到眼前。
剑柄部分有些青黑,剑刃还都是原本的颜色。瞅向剑刃的时候,眼睛有一种刺痛感。
虎子迟疑了下,尝试性的摸向剑刃。
滋……
就像烙铁碰到生肉一样,白烟滋滋冒起,手指啪的一下弹开。
定睛一看,木制的剑刃竟然变的通红。手指触摸的地方,更是变成了焦肉。
“如你所见,这剑的作用很多。”老道士意有所指,“无论你怎么选,它都能帮到你。”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用不着选。”虎子将木剑一抖,“无论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都不能浪费了这份赐予。我要去找那些怪物的根源,在木剑变黑前彻底将其铲除。即便做不到,也要多消灭一些。”
“好。”老道士表情凝重。
每次都会给有缘人选择,但这次和以往都不相同。
因为这次是让虎子,代替苏青做一个选择。
这不是面对面的斗法,而是隐于暗处的博弈。
青洲之灵来抢,苏青自然要保。
要保的不是一两个月,而是白虎的七世缘法。
这次博弈胜出,青洲之灵失去目标。可如果稍有偏差,即便能将虎子送入轮回,苏青便难再找到其来世。届时七世缘法中断,白虎另寻有缘人。
看起来简单,实际则不然。这次博弈的凶险程度,在与金乌残念那一战之上。
少一个有缘人无伤大雅,可青洲之灵却是掠夺缘法。敢于断大道手足的存在,又怎会满足于抢一个躯壳。
一旦让其得逞,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九缘造化仙台。
造化仙台一层九宫,兑宫西方白虎被夺。九宫不全,九缘失一。甚至以此为突破口侵入,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而最糟糕的一点,这是个层层算计,却又没有计划的对手。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思维,所有行为都是基于本能。不在大道规则当中,无法推衍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虎子选择结束掉自己的性命,苏青便直接送他入轮回。然后出手灭掉所有的僵尸,让青洲之灵短时间内无法再兴风作浪。
这个办法干脆利落,做起来也没什么风险。缺点是留下隐患,又不能对其放任自流。需要另想办法调查,寻找青洲之灵可能的踪迹。
可如果虎子做出另外的选择,想要在做些事情的话,那苏青就有的忙了。
虎子是已经确定的目标,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被青洲之灵注视着,并随时展开下一次的掠夺行动。而无论怎样的行动,都不会离开僵尸。
想要避开乃至摆脱大道法则的监视,僵尸是青洲之灵唯一能借助的载体。苏青只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僵尸上,就能把握接下来的动向。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寻找真正摆脱的一切的逍遥。
缺点则是无法预测的风险,不能保证青洲之灵会做出什么。最严重的情况,千年前金乌在乾洲经历的那场大战,很有可能会在青洲重演。
苏青固然不会畏惧,却不像让青洲浩劫。
突然吱呀一声,城镇大门被打开,里面熙熙攘攘的挤出一群人来。
“是朝廷请的仙人到了吗?”
“一定是一定是。”
“太好了,总算是有救了……”
是镇子里的百姓。
往日里都是入夜之后,僵尸们走出树林出来活动。但通常只会在前半夜尝试突破栅栏,后半夜就会逐渐返回树林。
百姓们慢慢也养成了习惯。
前半夜提心吊胆,后半夜放心安睡。
但今夜虎子在外与一众僵尸厮杀,使得后半夜的动静有些大。
先是胆子大的出来查看,才发现僵尸都被杀了。
看到虎子在外面,大家都觉得奇怪。可是看到了老道士,镇民们顿时都激动起来。
刚开始闹僵尸的时候,是官府的人去处理。结果发生处理不了,反而还壮大了僵尸族群。后来官府贴了告示,让百姓紧闭门窗,朝廷去请仙门的人来除妖。
见到僵尸全都被诛杀,又多了个卖相很不错的道士,百姓们瞬间就想到了这件事。
“仙长,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快,里面请。”
“叔公呢?怎么不来接贵客……”
“死了!全家都被人杀了。”
“啊?什么人干的?”
“难道是……”
兴奋的百姓们很快发现,不光镇外面死了僵尸,镇内也死了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一阵混乱过后,很快锁定了头号嫌疑人。
白天刚刚才逼死了人家的父亲,晚上去报仇是理所当然。虽然不觉得是那个懦弱的小子能干出这种事,但也想不出其他的怀疑对象。更何况现场还遗留着作为凶器的鱼线,即便没有捕快在场也不难猜到是谁。
“虎子,是你?”
“说,赶紧解释清楚。”
“仙长小心,这个人是凶犯……”
镇民们虽然开了大门,但是还是不敢靠的太近。尤其虎子又和老道士站一起,有点弄不清情况。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混乱,虎子和道士似乎都不在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完全没把镇民们当回事。
“道长,我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人。”虎子看向老道士,“您能收我为徒么?”
“仅限于这一世。”老道士没有拒绝。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要利用虎子,这和之前的有缘人都不一样。给个师徒的名分,算是一个补偿。
“拜见师父。”虎子磕头。
老道士拿出一身道袍,丢到虎子面前。
“这一世,你我可有师徒之名,但无师徒之实。过上几世,或许会有机会。”
“是。”虎子换上衣服。
从他杀第一个人开始,虎子就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醒了。做着自己本不会做的事情,却没有丝毫的不适。看着从未见过的人,却有着莫名的熟悉。
直到现在他脑子都是乱的,基本没有理清什么头绪。但父亲已经死了,现在他无牵无挂。性命又只剩下不到两个月,这些事情弄不弄清楚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只需要知道,做什么就行了。
两个道士走了,留下满地的尸体。镇民们面面相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迷湖了没有太久,又来了另外两个道士。
玄心正宗的道士。
见到门口的那些镇民,又看到满地的尸体,两个道士都很惊讶。
“是哪位同门来过了?”
“不可能,这里是咱们负责的区域。门里就这么点人手,哪里跑的过来。或许是天雷宗,或是过路的武者吧。”
“请问,你们看到是什么人动手了吗?”
两个道士简单交流了下,向镇民们询问。
“昨晚来了一位老道士,把僵尸都除掉了。但镇子里也出了凶桉,德高望重的一位族老被杀,满门被灭。”
有人回答。
“老道士?这么说真是天雷宗了。”
“管他是谁呢,算是帮大忙了。三天都没合眼,我都快变成活尸了。”
“别高兴的太早,还得好好查查。万一有遗漏的,过些日子又是一大群。”
“都是齐国那个老皇帝混蛋,就知道捂着消息。也不用脑子想想,这种事能捂的住吗?非弄到尾大不掉才来求援,还希望三五天搞定,真把玄心正宗当神仙了。”
“算了,别抱怨了。那皇帝是混蛋,可百姓是无辜的。咱们不是神仙,却也是仙门弟子。除魔卫道乃是己任,总不好看那些邪祟祸乱天下……”
镇民们见到两个道士交流,忍不住有人插言。“两位仙长,我们这的灭门桉……”
“小事,你们看着办。”
“赶紧去其他地方再看看,僵尸太多了……”
两个道士步履匆匆,留下镇民们大眼瞪小眼。
……
邪祟为祸,惊扰生民。帝屈尊入山野,请妙法之士除之。保百姓康宁,再无撞客之灾。
本月最后一次请假
先立个FLAG,然后做好补人品的准备。
第169章 成长,修士
齐国很乱,前所未有。
对外四境封闭关锁国,对内城城宵禁家家闭户。在乱局中本该最能依赖的军队,也是紧闭营房不敢出一兵一卒。
因为混乱的根源不是人。
是僵尸。
不惧刀砍斧凿,没有疼痛恐惧。只有嗜血的本能,对人血无尽的渴望。被杀掉乃至伤到的人,都会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齐国曾经出动过军队,但后果极为惨烈。最精锐的京师羽林,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嗜血的怪物。若非城皇显圣,都城只怕早已陷落。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也一度想要封锁消息。玄心正宗察觉之后曾主动闻讯,却被齐帝搪塞了回去。后来实在是盖不住了,才让玄心正宗介入。
仙门弟子是邪物克星,对付僵尸可谓手到擒来。怎奈这场灾祸波及太广,玄心正宗人手有限。按下葫芦浮起瓢,很难顾及的周全。
后来在玄心正宗的再三要求之下,齐国方面很不情愿的发出悬赏。招募有能力的江湖义士,配合玄心正宗降妖除魔。在多方通力合作之下,才算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由此一来,原本存在感一般的道士,成了百姓们所期盼的救星,声望和地位达到了顶点。
不过这种情况仅限于正饱受僵尸之害的地方,一旦僵尸被确定清除干净之后,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幸亏两位道长来得及时,要不然我们真是撑不下去了。”
“是啊,那些僵尸太凶,栅栏根本挡不住。”
“日后定当立碑立庙,铭记两位道长的义举。”
“这些是大家凑的银两,两位道长千万别嫌少啊。”
“村里已经备下酒席,只是多少寒酸了些。被僵尸祸害的厉害,实在拿不出什么了。”
“哎幼,看道长这衣服都脏了,快脱下来洗一洗,去一去污秽。”
“对对对,我帮道长宽衣……”
在一座村庄里,村民围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不停的表达感激之情,一个个热情的很。一个大妈更直接开始上手,要帮两个道士沐浴宽衣。
“不必了。”小道士将大妈的手挡开,“几个馒头,一壶清水,我和师父这便离开。”
村民们一听就不干了。
“别啊,好不容易来一趟,道长怎么都要多住几天才是。”
“就是嘛,好好洗个澡,多休息几天。”
“对,先洗澡,再说别的……”
村民们纷纷表达挽留,但话里话外都有些奇怪。似乎两个道士洗个澡,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诸位不必这般为难。”小道士笑了笑,“无非是想看身上有没有伤,何必找这种无聊的借口。”
村民们都有些尴尬。
两个道士已经来了三天,但一直在村子外面灭杀僵尸。将附近都清扫干净,这才回到村里告知结果。
村民们当然心存感激,也很信赖两个道士的实力。非常希望他们在村里多留一段时间,能常驻自然是更好不过。
只是有个前提,两个道士没受伤。
僵尸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杀人,而是尸毒恐怖的传染性。只要被轻轻抓上一下,哪怕只有一个小口子,也会变成那些家伙的一员。
“两位道长。”一位长者出来抱了抱拳。“我们真心感激你们驱除那些僵尸,也想两位在村子里多住些日子,只是……”
小道士没再说话,自己拉开前胸衣襟。
长者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小道士的胸前是一个抓痕。
伤痕不是很深,但青黑青黑的很是吓人。连带四周的皮肤都有些不一样,看上去的质地就像石头似的。
“僵,僵尸……”
不知道是哪个惊叫了一声,村民们瞬间一哄而散。连滚带爬的那叫一个快,转眼就跑了个干干净净。刚才有多热情亲切,现在就有多恐惧害怕。
“这里的村民很淳朴。”老道士道。
“嗯。”小道士嗯了一声,整理好衣衫,“他们只是跑开,没有想要烧死我。”
两个道士一点都不意外,这种情况他们已经遇到很多次。而且相对于之前的一些经历,现在这点真心算不得什么。
小道士从地上捡起半张面饼,认真的掸掉上面的尘土,拿出一块布仔细包好,小心的揣回怀里。
两个道士离开村子,顺着大路一直前行。途中经过两个小村庄,但都没有进去。等到天黑的时候,就近找了个避风的石崖,点起一堆篝火。
小道士把之前拿到的饼取出来,在篝火上烤热,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老道士注视着小道士,突然开口道:“现在你应该已经不需要再进食了吧?”
“不需要,但还能尝到味道。”小道士很细致的咀嚼,“吃一些东西,尝一尝味道,至少能确认自己是活的。若是连这些都失去,我真会弄不清自己与那些僵尸的区别。”
“区别不在于感官,你这是凡人的视角。”老道士道,“如果连一关都过不得,你分不清的东西会更多。”
“是么?”小道士不太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我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么?”
“那可就太多了,比如说那个。”老道士冲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里里外外都和僵尸一样,可它偏偏就不是僵尸。”
小道士转头看去,在百丈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影。
在星光之下摇摇晃晃,喉咙里呼噜噜作响。乍看是一个农人,可稍微仔细看看。绿油油的眼睛,突出嘴唇的尖牙。
一只僵尸。
小道士本能的摸向背后木剑,但随后又把手收了回来。
“又是那一只?”小道士问。
“嗯。”老道士点了点头。
“真烦。”小道士说。
自从穿上这身道袍,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各种各样的僵尸不知道杀了多少,自问也算有了一些见识。可唯独一只奇怪的僵尸,怎么杀都杀不掉。
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少年。有时候是高大壮硕,有时候是骨瘦如柴。
每一次杀掉都会彻底消失,然后以其他形态重新出现。
小道士是自己发现的,没用老道士提醒。因为那个东西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或者说没有隐藏自己的意识。
开始的时候,和其他僵尸一样凶勐,想要取小道士的性命。可是被击杀了多次之后,那个奇怪僵尸就改变了方式。
不再贸然上前攻击,而是远远的尾随见识。
冲上去可以轻易将它杀死,甚至自己还会选择了断。可就是锲而不舍,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这个东西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把我们耗死么?”小道士真心觉得这个僵尸很讨厌,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它是在学习。”老道士道,“观察我们的举动,收集所有能收集的情报。让自己变的越发强大,然后再给出致命的一击。”
老道士更是不敢放松。
“无处不在,无处可寻。”遇到这样一个货色,苏青同样觉得有些烦。
最可怕的对手,不是在站在明处的,也不是躲在暗处的。而是明明没有隐藏,却让你无法抓住。
想要一劳永逸也简单,毁掉其本体就行了。只是这件事不管能不能做到,苏青都永远不会去做。
如果不是这么麻烦的东西,不会使用现在这具化身。
青洲之灵这种存在,学习力非常恐怖。如果让它长时间的接触真身,真说不好会成长到哪一种程度。
这和怕不怕的没关系,只是单纯的不想给自己增加难度。培养对手这种事情,苏青自问没那个嗜好。
“虽然一直没有真正交手,但你似乎还是学去了些东西。”苏青望着那僵尸。
这些天与小道士的战斗,已经让它学到了很多。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小道士有八成的概率会失手。之所以不继续攻击,是因为苏青的存在。
它很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小道士挡不住它,那个老道士可能会出手。
“应该是想等更好的时机,逼我先展露出点什么吧。”苏青摇了摇头,“这个谨慎的劲儿,比我刚来此界时更甚……嗯?”
苏青只是有些感触,可当这个念头闪过后,突然感觉心头一动,隐隐察觉到什么。
不是真的发现,而是天人感应。更是某种非常强烈的,令人不吐不快的那种。
苏青下意识捏起手指,想要掐算推衍天机。
可是在起卦的前一瞬间,又生生强收了回去。冥冥之中一声炸雷,把小道士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小道士茫然四顾。
“没事。”苏青甩了下袍袖,“有蚊子。”
小道士寻找僵尸之乱爆发的根源,苏青从未给过指点。只要道破,便是天机。窥得天机,便入大道棋盘。
青洲之灵谋求摆脱牵制,苏青同样不愿为棋子。虽然彼此之间对抗,但在这方面有共同的默契。
方才感应是大道给予的启示,所以苏青不能轻易去算。
“天道自有定数,于定数之外谋。”苏青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在大路的尽头,走过来一行人。
大概有二十几个,都是蓝衣劲装打扮。乍看是一群江湖人,但气息却与武者不尽相同。
修士。
虽然只是初入门径。
这些人显然是本着火光过来的,还没走到跟前便有人远远抱拳。
“两位道长真是好兴致啊,竟然在这荒郊野外露宿。我等乃是天雷宗弟子,不知可否借个地方休息……诶?你们不是玄心正宗的人?”
带队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见到两个道士的装扮不由得一怔。
“见过诸位义士,我们只是游方道士。”小道士礼貌的起身行礼,“诸位想在此休息,请自便即可。”
“哦……好……”白脸汉子有些尴尬。
天雷宗与玄心正宗颇有渊源,开山祖师张勐在茅山观雷悟道。此次让门中弟子入齐国剿杀僵尸,一半是历练一半是想继续偷师。
可玄心正宗总共就来了二十多人,又脚不沾地的四处救火。齐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想要碰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远远看到两个道士在野外点着篝火露营,想来只有玄心正宗的人才有那个胆魄。结果没有想到,竟然的两个游方道士。
只是话已经说出去,不好马上就咽回去。再加上本来也要找个地方休息,天雷宗众人三三两两的围着篝火坐下。
“两位好胆魄啊,竟然敢在野外露宿。”白脸汉子虽然失望,但感觉这两人应该不是简单人物。刻意坐到老道士身边,试探的搭话。
老道士老神在在,搭理都没搭理。
白脸汉子有些尴尬,其他人则是面带羞恼。好在小道士接了话茬,没让他们发作出来。
“齐国百姓警惕心很重,外人很难在村镇借宿。”小道士道,“在野外露宿,也是没有办法。”
这番话一出口,天雷宗的人立刻有了共鸣。不等白脸汉子说话,其他人就七嘴八舌的应和起来。
“可不是么,说起来就一肚子气,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千里迢迢的过来帮他们灭僵尸,不领情不说还跟防贼似的。”
“进个破村子,竟然还要把衣服脱了检查有没有受伤。最可气的是,老子身上以前的刀伤,他们竟然也怀疑是僵尸挠的。”
“闯江湖的哪有不带伤的,分明是故意刁难……”
有了共同的遭遇,距离感拉近很多。白脸汉子趁着这股劲,又拐弯抹角的套了几句话。
小道士没什么江湖经验,性子比较耿直,问什么就答什么。没说对阵僵尸何等英武,但基本说清了自己的来历。天雷宗众人听在耳里,表情都异样起来。
“真是游方道士啊?”
“嘿,还以为是高人呢。”
“你们两个运气是真好啊,这一路上的僵尸刚好都被处理掉。又在这里遇到我们,真是上辈子修的福分。”
“小兄弟,世道凶险,还是留点神吧……”
在天雷宗众人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渔人,遇到一个江湖骗子的经历。
小道士所说的那个村子,天雷宗众人刚好知道。
那片区域是玄心正宗的人负责,清理僵尸的效率非常高。而且也不求任何回报,处理完了立刻就走。
定是玄心正宗的人把僵尸给杀了,然后刚好来了个江湖术士。小渔夫顿时以为遇到高人,就干脆利落的拜了师父。
天雷宗众人彻底失去兴趣,一边调侃着小道士,一边鄙视着老道士,不再理会这两人,自顾自的交谈。
小道士本来没想再搭话,但是意外听到一个消息。
“僵尸王?”小道士好奇道,“你们找到僵尸王了?”
“同门传讯,说是有所发现。你们好奇的话,也可以跟我们去看看。”白脸汉子还算看这个小道士顺眼,瞥了老道士一眼,“见识见识什么是世外真人,什么是江湖术士,免得一直被人蒙骗。”
同一时间,之前到过的那个村子。
“僵尸又被杀干净了?手法和之前那几次貌似很像……”
“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总抢在咱们前面动手。即便帮忙,也该打个招呼啊。”
两个玄心正宗的弟子,面对面的看着,多少有些郁闷。
多一些人剿杀僵尸,当然是好事,他们也轻松。可弄的他们有些无所事事,就有些不自在了。
每人负责大概区域都是提前分好的,他们不好再去其他地方转悠。可自己的地盘这么干净,僵尸捞不到多少只。回头见到同门,弄的好像废物一样。
仙门弟子,那是要面子的。
“可恶,到底谁啊……”
……
村有稚童顽劣,掷夜香躁失满于宅院。村人好洁,请工扫之。工劳作半日,宅院整洁,身沾污垢,求清水。村人嫌,拒,急予银钱,立驱之。
第170章 靖安城
齐国,靖安。
这一日,城外大路上,来了一队人马。
二十几个武者,加上两个道士。
“靖安是一座小城,进京的必经之地。因为这个便利条件,一度十分繁华。多年前我曾经来过,与城守十分投契。不过物是人非,僵尸作乱,肯定是没落了……”
白脸汉子一路阔步高谈,其他人听的聚精会神。
张勐创立天雷宗后收了十位亲传弟子,如今都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白脸汉子排行老四,宗主之下多以四师兄敬称。
“四师兄,既然你和城守那么熟,能否让咱们在城里休息两天。出来后尽是风餐露宿,我现在是太想念床了。”一名弟子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又赶上僵尸作乱,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况且话说回来,即便还在。我这张脸,人家也未必买账。”白脸汉子白脸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撇了下两个道士。
在天雷宗众人的概念里,这就是两个运气好的家伙。被他们带着一起上路,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这一路走来,俩人一点反应都没。
虽然没把这两个放在眼里,也不在意是否被江湖术士仰慕。但那种无视的神态,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以四师兄的名号,怎么可能不买账。无论那位城守在不在,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一名弟子道,“想那靖安城里的人,不会像村夫那般没见识。”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附和。
“不错,四师兄何等人物,到哪不是人人敬畏。也就是齐国没有人才,弄的一个个太没见识。早年名头最响的是个太监,号称什么十大宗师,但现在也死了。”
“十大宗师算什么,老黄历了。天雷宗十大亲传,可比以前的十大宗师有名。”
“嘿,什么十大宗师早就作古喽,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即便还有活着的,只怕也不是四师兄的对手。”
“对对,什么铁鹰门四海帮,不都是十大宗师的门派么。可他们的门主,都败在七师兄手下了。而在门里的大比中,七师兄从来没赢过四师兄。”
“掌门被打败,那些老家伙也没出来找场子。要我看啊,都是徒有虚名。拿他们和咱们天雷宗的精英比,都是侮辱几位师兄了……”
“不可胡言。”白脸汉子很享受师弟们的吹捧,但对一些说法还是给予纠正。
“十大宗师其实大多还都在世,只是许多人避世不为人知罢了。更有一些只是换了身份,才被人忘记了往日名号。”
“是吗?”
“师兄说说,现在都还什么人啊?”
众人半信半疑,更带着一份好奇。
“你们刚才提过的那位,齐国的齐公公,的确已经不在了。”白脸汉子神秘一笑。“但是据我所知,除了他之外,十大宗师至少还有七人在世。”
众人一阵惊讶。
“先说两位,你们肯定知道,有的人还见过。”白脸汉子道,“天雷宗刚刚成立时,宗主他老人家的师兄和一位友人曾经来贺,你们知道的吧。”
众人点头。
“你们只知道其中一位是宗主师兄,却不知那便是十大宗师之首的关胜。还有与他一起的那位,名为窦千里,亦是十大宗师中人。”
白脸汉子上来就爆了个勐料,天雷宗众人自是大大的震惊。
“还有一位是百胜堂的孙老堂主,早在一甲子之前就归隐。别说你们年轻人,很多老江湖都以为他死了。”白脸汉子继续道,“但实际上仍然在世,隐居在活人墓。”
“噢!我听说过。”有人恍然道,“玄心正宗唯一的那位二代弟子,就是那位孙老堂主的弟子,也是百胜堂的前任堂主。”
“既然说玄心正宗,剩下的四位你们更是知道。”白脸汉子道,“玄心正宗四大长老,都是十大宗师中人。”
“什么?”
“玄心正宗的人?”
“怎么可能……”
天雷宗众弟子更是震惊。
“那四位也算是奇人,你们不知道并不奇怪。”白脸汉子道,“铁鹰门,四海帮,大风阁,这些名声显赫的门派,便是那四位所创。但是四阴山大战后,他们就退出江湖,转而干起了盗墓的勾当。在那个时期,他们原本的名号就开始澹了。”
“盗墓?”天雷宗众人面面相窥,想不通这里面的转折。
“涉及一些江湖秘辛,只知道和四阴山有关,我知道的也不多。”白脸汉子道,“不过后来他们都跟随了燕宗主,成了玄心正宗的开山长老。再往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天雷宗众弟子听的一惊一乍,消化着这些鲜为人知的信息。
“知道了吧,有些话不能乱讲的。十大宗师成名百年,每一个是简单人物。”白脸汉子道,“每一位宗师,都上过蓬来。光冲这一点,就没人能小瞧他们。当年齐国那位齐公公,死在一位将军手上。那位将军之后就得了重病,没多久就死了。”
“您说的那位将军,我好像是听过。”一人思索道,“玄心正宗开山的时候,就是那位将军代表齐国去贺礼的吧?”
“就是那一位。”白脸汉子道,“当年去过茅山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好处。比如宗主他老人家,就是在茅山观雷悟道。唯独那位将军,什么都没得到,回去之后就死于非命。”
“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四师兄,您说的都是真的?”
“细节之处或有出入,但大体不会错。”白脸汉子压低声音,“包括齐国这次的僵尸之乱,临行前我们几个亲传曾经讨论过。虽然没有根据,但只怕也有些关系。”
老道士抬起头,破天荒的瞅了白脸汉子一眼。
虽然加了很多臆想胡猜,却意外说中了最关键的。
齐国这场僵尸之乱,还真和那位将军有关。
只是和敬不敬蓬来无关,而是齐国的那位皇帝自己作孽。
身为一国之君,承载王朝之气运,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国运。结果好巧不巧的,害了本身有不俗气运的孟大统领。在强烈的反噬之下,引发了这场灾祸。
不过按照正常的推衍,孟大统领投胎转世,成为权臣世家子弟,以兵祸的方式动摇齐国根基。如今这种遍地僵尸的方式,并不在原有的大道法则之下。
“这事肯定和青洲之灵难脱关系,但阴差阳错之下又助我补全缘法。事物有阳必有阴,从不可单一存在。玄心正宗有协助建立阴司之责,但在阳间却少了一个阴暗面。僵尸的出现,刚好达成平衡。如此巧合,有趣至极……”
苏青没有深想这个问题,望向近在迟尺的城池。
一如之前想的,顺其自然便好。不过这座小小的靖安城,应该会给那些人带来一些意外的东西。
……
“这里……”
走到靖安城内,众人面面相窥。
城门有全副武装的兵士把守,这才天雷宗众人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兵士完全没有核查身份的意思。只催促他们快点进城,有什么话进了城再说。
如果不是对实力有自信,又是正午当头太阳高照,多半会以为有什么阴谋圈套。到了城里面后,更是看呆了眼。
街道上不敢说车水马龙有多热闹,却也一点都算不上冷清。
店铺饭庄全都在营业,也有小贩在街边售卖。只不过整体相对安静一些,听不见大声的叫卖。
正愣神的功夫,一位官员带着几个兵士走到近前。
“诸位应该是远来的除魔义士吧。”官员很客气的拱手行礼,“下官是本地的典吏,姓夏,叫我老夏就行。按照规矩,还请诸位报上名字来历,如果有证明身份的信物就更好了。”
白脸汉子没有说话,只拿出天雷宗的腰牌。
夏典吏一见腰牌,态度顿时又恭敬了三分。其他人的身份也不差了,再次拱手施礼,“原来是天雷宗的义士,下官实在怠慢了。诸位旅途劳顿,下官这就安排酒席接风。”
一边说着一边就安排了下去,没有丝毫耽搁的意思。天雷宗众人十分喜悦,感觉总算是碰上识相的了。
不过白脸汉子却感觉奇怪,忍不住问道,“夏典吏,我有个疑惑,还望您能解答。”
夏典吏笑道:“义士可是想问城里为何这般热闹?而且不像其他地方那些排斥外来者?”
白脸汉子点头。“刚刚进城时,我们尚未来得及说出身份。守卫放我们进来,应该不是天雷宗的关系吧。”
“自然不是。”夏典吏道,“说起来,这都是城守大人的功劳。在刚出现僵尸的时候,大人就宣布封了城。更让兵士守在营房,没有冒然出城围剿……”
夏典吏虽然语气很平澹,但显然有一定炫耀的意思。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就跟提前背过似的。
一群人听的连连点头,深感城守的睿智。只是白脸汉子听在耳里,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随后从夏典吏的话里,听出城守正是自己那位老朋友,心中多了几分自豪和亲近,这点疑惑很快打消掉脑后。
当夏典吏从白脸汉子口中,得知其与城守大人的旧年友谊,也很是有些意外,话里话外更是又敬上三分。
这边其乐融融,两个道士却有异常。
“师父,有点不对。”小道士对老道士悄悄说。
“发现了?”老道士看着小道士。
倒不是从夏典吏的话里听出什么,小道士没有那个江湖经验。而是从进了城之后,就觉得特别不对劲。
“虽然不太明显,但有一股血腥气。还有尸臭味,更是明显。”小道士表情严肃,“城里面,有僵尸。就在……东南……”
小道士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被旁人听到。不等老道士说话,一群人便笑了出来。
“我说小兄弟,你看看那边。”有人指了指东南。
“对啊,那边有僵尸。”小道士说。
“用眼睛看,能看到什么吗?”又有人说。
“眼睛?看不到。”小道士顺着方向看,没有看到什么。
“肉铺啊。”一名天雷宗弟子无奈道,“即便不认字,也能看的到吧。离肉铺这么近,当然有血腥气。”
“不一样。”小道士坚持,“我是说人血的血腥气,尸臭也是……总之,一定是僵尸。”
“哪来的僵尸,你没看这么多人么。就算白天不出来,晚上也会出来啊。如果真有僵尸,城里哪还有人。”
“我知道这小道士怎么保命的了,就是这份警惕心。诸位师兄师弟,咱们都该彷效……”
面对小道士的坚持,天雷宗众人各种调侃。浑然没有注意到,夏典吏眼神何等的慌乱。
不过夏典吏很快掩饰了过去,以筹备酒席为名,让人带着众人去酒楼,自己则匆匆的奔赴衙门,东南的方向。
“大人,大人,祸事来了……”夏典吏闯进后堂,和正要出门的城守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城守很是恼怒。
“天雷宗,天雷宗的人……”夏典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之前不是派人来报过了么?有什么可慌的。”城守没好气,“我这正要去见他们。”
“不是,不是……”夏典吏喘匀了气,急促道,“他们有人察觉到城里有僵尸,而且判断出了大概方位。”
“啊?”城守一惊,“他们人呢?过来了?”
“还没……”夏典吏把过程说了一遍,最后道:“似乎只有那两个小道士察觉,其他人暂时没发现。但是他们毕竟一起来的,只怕早晚会来查看。”
“先别慌。”城守还算冷静,“从你说的情况,那两个道士应该不是天雷宗的人,只是他们途中偶然碰上。”
“不是天雷宗?难道是玄心正宗?!”夏典吏更慌了。
“如果是玄心正宗,天雷宗的人不会那么无礼。但不管是什么来历,终归是个麻烦。”城守思索了片刻,道,“无论用什么办法,你先拖住那些人。这件事你我做不了主,得去请示那位。”
夏典吏一激灵,嘴唇哆嗦了两下,“大人,您要去见那位吗?一般只有送供品时才能去啊,现在供品还没备好。您现在就去,万一……”
“于我而言,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城守不见有多害怕,神情间更多反倒是苦涩,“如果真的被它一口咬死,未尝不是解脱。”
……
靖安有士,宽济博爱,咸承成规。国乱危困,四方惶惶,唯靖居宜,避离戡乱。虽非社稷之器,然为百里之才。
第171章 绿尸
衙门地下,靖安大牢。
城守举着烛台,走进牢门前。打开铸铜的大锁,推开厚厚的铁门,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甬道。
许多地方的监牢都和衙门挨着,但直接修建在衙门下面的不多。尤其连看守都见不到的,就更是少了。
城守进门之后将大门反锁,踏踏的顺着甬道走下。
越往下越发的昏暗潮湿,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甬道两旁有许多火把,但没有一个是点燃的。城守手里的烛台,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到了最下层,是一间间牢房。借着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的牢房里有人。
每一间牢房里的人都很多,挤挤压压的感觉。没有一个躺着或者坐着,全部都是站着的。
牢房的臭味比甬道处更加浓烈,腐烂酸臭的味道都能呛到眼睛流泪。城守就好像闻不到一样,非但没有遮掩口鼻,呼吸甚至还急促了许多。
因为害怕。
心中强烈的恐惧,足以遮掩任何感官。
牢房里的人似是听见有动静,陆陆续续将头转了过来。
绿油油的眼睛,外突的牙齿。甚至有的面部还有残缺,露出血肉和骨头。
僵尸!
牢房的里面,全部都是僵尸!
僵尸们盯着城守,喉咙里呼呼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按耐不住,扑向这个送上门的猎物。
但它们就像被什么东西限制,虽然有着对鲜血的渴望,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最多呲一下牙齿,象征性的深深爪子。
城守稳了稳心神,尽量克制不去看那些东西。向前迈开步伐,在僵尸们的注视下,一步步的走向牢房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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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里面,又出现一个小门。
城守走到门前,没有直接推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恭敬的躬身拱手,保持着姿势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城守颤颤巍巍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小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
城守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走进门里。
还是一条向下的台阶,没有之前那个长。走下去后,是几个独立的牢房,一看就知道是关押重犯之所。
牢房里有人,但和上一层不同。那些人都横七竖八的倒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城守没有看那些人,只远远的对着尽头的黑暗处再次躬身拱手。
“拜见主人。”这次城守出了声。
黑暗处传出一阵粗重的呼吸,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
是僵尸特有的眼睛,但又有所不同。除了凶厉和暴虐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在。
智慧。
……
酒楼。
“来来来,诸位师兄弟满饮此杯。”
“啧啧,好酒啊。这些日子嘴里都快澹出鸟来,可真是馋死我了。”
“四师兄,我敬你一杯。”
“好,咱们干……”
美酒美食摆上了桌席,天雷宗众弟子推杯换盏。连续多日在野外露宿,早就馋的不行。一看到这么多的好吃好喝,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都留点神,不要喝多了。这座城,不对劲。”
白脸汉子表面也在咋咋呼呼,却暗自压低声音提示众人。
“怎么不对劲?”有人问。
“说不太好,但疑点很多。”白脸汉子道,“咱们是接到同门传讯才过来的,可进城却不见有人来接头。而且听那夏典吏之前言语,也不像是见过咱们的人。”
天雷宗的这些人并非没有江湖经验,只是连续多日都和僵尸打交道,对活人天然带着亲近,一时没有多想。被白脸汉子道破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去城里打听打听。”有弟子道。
“嗯,隐蔽一点,别被人看出来。”白脸汉子点头。
一名弟子起身离去,白脸汉子转向小道士,“你先前说城里有僵尸,可是真的?”
小道士点头。“肯定有。”
白脸汉子又问:“知道在哪么?”
小道士迟疑了下,摇了摇头,“刚才隐约能找到方位,现在察觉不到了。”
……
大牢。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城守面前。
是一只僵尸,一只穿着官袍,皮肤带着绿色的僵尸。
一般的僵尸都是干枯的皮肤,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但这只僵尸的皮肤却是绿色的,就好像被颜料染过。
绿尸嘴边带着血迹,手里拎着个一个刚被吸干鲜血的人。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个兵士。
啪嗒。
旁边牢房开着门,绿尸随手将兵士摔进去。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城守,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进食……不喜欢被打搅……这个时候来,我会忍不住……对你……说过……”
言语断断续续,咬字不是很清楚。每吐出一个字,都会跟着喷出一口绿色的雾气。
“下官不敢打扰主人,实在是有突发的状况。”城守低着头道,“今日城中来了一些外来者,大多都是天雷宗的修士。还有两个道士,似是察觉主人的存在。”
“修士……”绿尸眼睛似是亮了许多,“前些天……品尝过……美味的血……”
城守一惊,“主人的意思是说,上个月被您杀掉的那三个人,和他们是一起的?难道这些人来,是因为那三个人吗?”
“不知道,不重要……”绿尸口鼻喷出大量的绿气,情绪似乎也有些迫切,“修士的血……让我强大……晚上,让他们来……”
“是……”城守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吩咐,但显然有些别的心思在。犹豫了下,试探性道,“主人,如果那些修士,能让人您真正强大起来的话,我们之间的协议,您是不是……”
彭,绿尸一把掐住城守的脖子,生生的提了起来。
“奴仆……只能听话……不能问话……你……没规矩……”
城守眼珠外凸,双腿的不停的乱弹。眼看就要混过去的时候,绿尸松开了爪子。
“主……主人恕罪……”城守剧烈的咳嗽。
“我……会守诺。”绿尸继续嘶哑着嗓子,“迈过……这一步……我……会离开……在那之前……你继续……服侍我……现在……走吧……”
“是。”城守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牢房。
绿尸望着城守的背影,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它面部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很难做出笑的表情。只发出似笑非笑的怪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买过去,更强大……会需要……更多的血……这个城,勉强够……没有了血食……自然要走……奴仆……只能奉献……”
在绿尸的怪笑中,牢房里那些趴着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一些。上层的僵尸似是感受到什么,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绿尸喉咙里吼了两声,僵尸们恢复了平静。
“安静……都安静……晚上……修士来……会让你们出去……”
绿尸依然在笑,眼神当中闪动灵光。被衣服遮盖的体表下,长出些许绒毛。
……
村有匪患,青壮难与敌,受难危困。长者逆受,委曲从俗,苟求安乎。
第172章 衙门,巢穴
靖安衙门。
“来了靖安什么都没做,光在那吃吃喝喝。城守大人如此盛情,我等实在受之有愧。”
“你们千里迢迢的过来相助,不知道已经除了多少邪魔。本官只是替齐国百姓,稍微尽尽地主之谊罢了。本官公务繁忙没有亲自接风,才真的是有愧……”
天雷宗众人并没有在酒楼等到城守,而是结束之后被引到了衙门。
一番寒暄过后,城守看了看天色,对白脸汉子道,“天色已经晚了,你们也不要去客栈了,就在衙门住下好了。”
天雷宗众人面面相窥,心中更生出警惕。
江湖人多对衙门有些忌讳,不明白城守何以有这种邀请。
“实不相瞒,本官是有私心的。”城守似也有些尴尬,“百姓不比官府,对外来者多少有些提防。衙门的条件不比客栈差,诸位只需小住一日。过了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无事了。”
众人顿时恍然。
尸毒发作时间最长十二个时辰,说白了还是担心他们有人中了尸毒。如果遮遮掩掩令人心中疑惑,如此坦荡直白反倒真实。
“既然如此,那就先住一日吧。”白脸汉子做主答应。
对方以礼相待,自然要投桃报李。
城守又陪坐了一会,便以公务之由告辞。天雷宗众人被引到厢房住所,聚到白脸汉子的房间商议。
“四师兄,城里基本都查遍了,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除了早期出城未归的人,没有失踪人口。”
“一个两个或许能撒谎,但不可能全城人都撒谎。”
“外来的人确实不太好查,都是官府统一管制,百姓不太清楚。但是这点其实挺合理的,不能说是有问题……”
在来到衙门之前,天雷宗弟子各方查探。但是得回来的消息,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城没问题,可是咱们的人哪去了?”白脸汉子还是感觉不踏实。“只有消息,并无警讯。可是来了后,却找不到人。”
之前收到的讯息是天雷宗秘法,并非是书信文字的形式。按照之前约定的几个信号,是找到疑似僵尸王的提示。
“今天还是有些仓促,明日再好好找找。实在没有消息,就让官府的人帮忙。”白脸汉子做出决定。
至于老道士和小道士,没有一个人再去关注。离开酒楼后没有跟到衙门,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天雷宗的人就没有重视过这俩,一个老骗子带着个小傻子。虽然小道士说城里有僵尸让人有些在意,但这本身并说明不了什么。
至于城守那一边,也打听到了相关信息。知道这俩只是遇到的路人,和天雷宗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对那两个道士,白脸汉子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
在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老道士和他说了句话。
“留在房里。”
没头没尾四个字,让白脸汉子莫名其妙,本来都有些忘了。可是在衙门住下后,这四个字却总是在脑子里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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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衙门别院有两排厢房,天雷宗的弟子们鼾声如雷。久未睡过床铺的他们,享受着难得的舒适。在院里放哨的弟子似也是因为饮多了酒,靠在树下打起来了盹。
突然,后院的一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只脚从里面探出,紧跟着出来一个人,踉踉跄跄摇摇晃晃。
幽绿的眼睛,尖锐的指甲。
僵尸。
然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好想用这个凑几千字。)
一大群僵尸出现了。
僵尸只拥有猎食欲望,本能甚至还不如野兽。嗅到人的味道,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不会选择路径规避障碍,摔跤撞墙很是常见。尤其是这么一大群在一起,会非常的混乱。
可是诡异的是,这些僵尸就像有人指挥。呼呼啦啦却不拥挤,一蹦一蹦却又悄无声息。非常有序的穿过门廊,前往它们的目的地。
厢房里面的人依然熟睡,放哨的弟子继续打盹。大群的僵尸,跳进了院子。
见到树下打鼾的人,僵尸们的眼睛里多出几抹血色。当即一跳一跳的靠近,最前面的几只更是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獠牙。
看似打盹的人,突然眼睛睁开,甩手一刀噼出。
“动手!”
哐哧卡擦一阵乱响,厢房的窗户房门突然同时被撞开。
“杀!”
“受死!”
破碎的木屑,掉落的门扇,狠狠的砸在僵尸们身上。刀剑闪耀着电光,冲进院子的僵尸尽数被噼倒。
“哼,小道士果然没说错,城里真的有僵尸!只是没有想到,竟然都藏在衙门大牢里。”
放哨的人正是白脸汉子,脸色阴沉目露寒光。手中长刀更是蓝芒环绕,就像附了雷电一般。
举目眺望四周,白脸汉子表情很难看。
他感觉到一些古怪,觉得今夜可能有事发生,才做了一些准备。但更多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没有想到真会有僵尸来偷袭。更没有相当的是,数量会有这么多。
第一波被击杀的僵尸倒下,但又有更多的僵尸出现。
可能是因为已经暴露的关系,僵尸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喉咙里呼噜噜的低吼,呲牙咧嘴的作势要扑。更有一些皮肤泛白的僵尸,跳上了院墙和房屋。
“白僵?”
“竟然这么多!”
一众天雷宗弟子很是吃惊。
玄心正宗进入齐国之后,按照僵尸的威胁程度,分成了几个等级。从而更容易评估目标实力,来判断是否有诛杀能力。
紫色僵尸是最低等级的僵尸,尸身不腐不死不灭,皮肤呈现青紫色,威胁程度最低。一般的刀剑斧凿,都可以对其构成伤害。只是因为尸毒不好处理,否则普通人都能对付。
而紫僵之上,就是白僵了。
白僵的皮肤泛白,尸身比紫僵要坚硬许多。寻常兵刃无法再击破皮肤,力气也是常人的数倍。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对付起来着实不容易。
“只怕有二三十只白僵,这下可是麻烦了。”一名弟子很是焦躁,“以往碰见白僵最多两三只,拉开距离就能耗死。可这么狭窄的院子,还有那么多紫僵……”
“白僵交给我来挡住,你们尽快清理紫僵。”白脸汉子很果断。
其实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从这些僵尸手中逃生没问题,一个人被围攻也可勉强支撑一会。但挡住所有白僵,为师弟们争取时间,这问题很大。
只是现在这些人里,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自此齐国之行,天雷宗十大亲传尽出。每人带着二十几个师弟师妹,分别进入不同的州府。说白了,真正能打的就他一个,其他人都是来攒经验值的。
“妖孽,受死!”
白脸汉子大吼了一声,飞身跃上墙头。手中长刀电光闪烁,对着那些白僵连续出刀。
当年张勐在茅山观劫雷,从中悟得一道雷法。后又从中分出雷刀雷符分支,放开山立派建立天雷宗。
僵尸中刀之后,噼啪乱响身体抽搐。一些紫僵被波及到,甚至冒着青烟倒地。
可是那些白僵不然,固然身体乱颤,但并没有倒地。反而激起凶性,齐齐扑向白脸汉子。
“来得好。”
白脸汉子不惊反喜。
要的就是为师弟们争取时间,尽快把那些紫僵肃清,然后再集中力量干掉这些白僵。他一个人不可能拦住所有白僵,这样围攻他刚刚好。
只是白脸汉子没有高兴太久。
一开始白僵的确在围攻他,但突然就像得到指令似的。除了四只白僵继续与他纠缠,剩下的勐然转向目标扑向天雷宗其他人。
措不及防之下,七八个人被直接扑倒。围在边上的紫僵顿时压了上去,将那几个人淹没。
“师弟!”白脸汉子目呲欲裂。
万万没有想到,战况突然急转而下。
但还没结束。
那些白僵没有去和紫僵争抢猎物,而是马上转移目标扑向其他人。这次有了防备,但还是有两人被扑倒。
躲开的人也没好哪去,三个人都被抓伤了身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死了还要糟糕。
“不要恋战,退进房间,退进房间!”
面对如此恶劣的局面,白脸汉子再次想起了老道士的话。吆喝着从房上跳了下来,掩护一众师弟躲进房间。依托着狭窄的门窗,挡住僵尸们的攻势。
原想着将这些僵尸除尽,可现在看起来能自保就不错了。刚刚交手就伤亡过半,再硬拼下去迟早全军覆没。白脸汉子虽然可以自己逃,但他又怎能轻易丢下同门。
“不对劲,这些东西有人指挥。”
暂时稳住防线后,白脸汉子得以喘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僵尸进退有度,一边牵制一边各个击破,甚至还搞起声东击西……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经白脸汉子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没错,是不对劲。别说那些白僵,紫僵都好像聪明许多。有的进攻,有的迂回,如果不是僵尸,我都怀疑他们是军队。”
“不说这个还真没注意,那些僵尸好像多是军卒装扮。是不是生前的习惯,才让它们……”
“变成僵尸就彻底失去自我,不会保留生前的记忆和习惯。”
“那是普通僵尸,紫僵白僵不会。可根据玄心正宗给出的情报,如果是更强的绿僵,好像是有智慧的。”
“嘶……对了,之前咱们同门传讯,说过有僵尸王……”
天雷宗众弟子正在猜测,僵尸的进攻突然停止了。不再一窝蜂的冲击门窗,而是退开一段距离。一群僵尸站在院子里,似是等待着什么。
“要撤了?”有人猜测。
但是很快就又否决,因为房顶上传来声音。
二十几个白僵在房顶上跳跃,落下来的力度非常大。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屋里便哗啦啦的落下土屑和碎块。
地上的紫僵也没闲着,墙的背面传来沙沙声。显然是有僵尸绕到后面,企图挖开墙壁。正面可以借助门窗防守,房后可就没有办法了。
“吗的,这些混蛋还会拆房子!”
众人不由得生出一阵绝望。
对僵尸的最大优势,就是人比僵尸聪明。否则以僵尸的能力,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越过防线,城墙栅栏根本不可能拦住。正因为僵尸都没有智慧,所以哪怕只是简陋的高大围墙,也有可能挡住。
可一旦有了脑子会拆房子,没有什么能阻挡它们。
“房子撑不住太久,必须马上走!”
“四师兄,你带大家冲出去,我们殿后!”
“对,反正我们都这样了……”
几个受伤的弟子站了出来,各个都表露了死志。
“胡闹!”白脸汉子怒斥道,“就你们这三脚猫功夫,能挡住那些僵尸吗?”
“四师兄,我们每个人都受了伤,你知道受伤后会有什么下场。”
“玄心正宗已经再研究解药,尸毒一定可以医治。”
“能治也是以后,我们等不到了。”
“不管怎么说,先杀出去!”
“杀出去也没用,暂时先守在屋里。”白脸汉子道,“紫僵上不了房,墙壁很厚还可支撑。一会房顶塌下来,配合我对付那些白僵。”
“留下来就是等死啊。”有人不同意。
“冲出去可能更糟。”白脸汉子叹了口气,“白天才城里调查都没有僵尸,可这衙门里却出现这么多。而且这些僵尸的穿着,分明都是军队。这座城,比我们想象的危险。”
白脸汉子越想这靖安城的情况越不正常,贸然突围可能会引出更可怕的家伙。
不过留守,又有什么用呢?
白脸汉子再次想到那个老道士。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甚至还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但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老道士是他们生存的唯一希望。
甚至,还可能有别的收获。
而他不知道的是,两个道士此刻就在衙门外,进行着另外一场屠杀。
没有衙门里的战斗激烈,可场面血腥程度更甚。
“师父,这么多血,应该够了吧?”
小道士手里拖着两只死掉的公鸡,脖子滴答滴答的淌血。而在他走过的地方,是鲜红鲜红的血路,以及丢弃一地的公鸡尸体。
……
鸡司晨初阳,鬼闻鸣即缩。雄鸡血属刚阳,克邪祟之极阴。
第173章 人尸混战
小道士管老道士叫师父,但老道士没教过他法术。每次遇到僵尸的时候,都是凭借一身怪力和木剑诛杀。
这种方式效率不高,因为僵尸会逃走。
僵尸虽然没有恐惧的情绪,但是有对鲜血的渴望。对于没有鲜血的东西,会自然而然的选择放弃。
小道士中了尸毒,身体一直在发生变化。虽然还未长出尖牙利爪,但血液体温度比常人低上许多。在僵尸的眼里,并不是一个可口的目标。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僵尸们勉强追追,不算太挑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道士已经彻底被踢出了食谱。
至于老道士……自始至终,没有僵尸呲过牙。
就这样,两个道士四处招摇,却没有僵尸感兴趣。以至于每次遇到的时候,都要浪费许多时间去追。
但有一次,在某个村子追杀僵尸时,小道士发现僵尸被困住。在一个空地来回蹦,却怎么都蹦不出去。似乎有什么让它怕的东西,拦住了去路。
小道士将僵尸杀掉,可还是不懂是怎么回事。经过老道士的提醒,发现是那户人家刚刚杀过一只公鸡,地上散着许多鸡血。
后来再遇到僵尸的时候,便那鸡血试验了一下,发现对僵尸果然有效。
虽然达不到致命效果,但有着明显的克制作用。有鸡血的地方,僵尸是一定不会靠近。
之后便养成了习惯,每次发现僵尸的时候,动手前都先用鸡血把地方圈起来,防止僵尸外逃。
白天没进衙门不是不想进,而是找公鸡去了。弄回公鸡后就在衙门外面布鸡血阵,为诛杀僵尸做最后准备。
“这里的好像不够宽。”小道士检查了下,感觉不是很满意。“我再去抓几只公鸡回来。”
“差不多就行了。”老道士连忙劝阻道,“一条血线其实就够用了,没必要弄的那么宽。而且里面那些僵尸,未必会往外跑。”
老道士不会轻易开口指点,最多是碰上的时候给予些暗示。但眼前这个必须得多句嘴,否则整个城的鸡也不够小道士嚯嚯。
“喔,那我去了。”小道士应了一声,右手拔出背上的木剑,飞身跳进院墙。
轰隆一声,墙后传来一声闷响,飞起许多的扬尘。
小道士没有修习任何武功,全都是纯粹的肉身力量。落地后没什么缓冲,相当于一百来斤的石头丢进去。
“这小子,就是学不会走门。”老道士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段,正是衙门的后门。
后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还缠绕着好几圈铁链。一看就是故意锁死,不想让里面的人跑出来。
老道士迈步向前,瞅了一眼。
哗啦,门锁和铁链断裂脱落,后门自行打开。
老道士步伐未停,直接走了进去。
……
与此同时,别院的厮杀,越发激烈。
“四师兄,别管我们,你快走!
“少给我废话,守住缺口!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在这。我天雷宗的弟子,没有孬种!”
房顶被白僵踩塌了半边,白脸汉子跳到房梁上厮杀,拼命阻挡白僵跳进房间。
后墙也被挖开了几个窟窿,天雷宗众弟子隔着窟窿捅杀僵尸,阻挡它们拆房子的速度。
“好多啊!”
小道士闯进别院,看到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之前不是没见过大群的僵尸,整个镇子都尸变的情况都遇到过。但是这么多挤在一个院子里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僵尸非常有秩序。
明显是在围攻一间房子,正常情况是一窝蜂的往里挤。以现在这种规模数量,卡在门窗上都不奇怪。
但实际情况却是只有少数僵尸进攻,数量刚好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摆开。其他的僵尸不往前挤,只在后面默默的等着。如果前面有僵尸被击倒,它们才会有人补上。
“这么聪明的吗?”小道士很是不理解,眼前这慕超出他的认知。正想杀过去帮忙,突然发现另外一件诡异的事。
“诶?那些僵尸在做什么?”
基本所有僵尸都面对天雷宗众人所在房间方向,只有十几只僵尸完不一样。
那些僵尸在往他这边过来,身上好像还背着东西。因为僵尸数量太多,一时无法辨认清楚。
小道士等了一会,那些僵尸到了近前。
不是奔他所在的院子,而是旁边临近的一条长廊。顺着那条长廊,就能抵达大牢。
“这是……”
小道士看清了。
每一只僵尸都扛着一个人,是天雷宗的那些人。并没有断气,只是被打晕了。
“什么时候学会掳人了?这是要带走回去吃?”小道士想不通。
僵尸可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更不会带着活人到处跑。即便有那么一两只另类,其他僵尸也不会眼睁睁看着。
结果偏偏这情况就出现了。
十几个僵尸扛着人走,其他的僵尸视而不见。
待那些僵尸从院子里出来,小道士提着木剑就冲了上去。
简单粗暴,上去就捅。
若是和人交手,哪怕只是粗通武学之人,这种打法也难免会吃亏。可是对上这些僵尸,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僵尸面对人的最大优势是力量和肉身强度,可这两样在小道士面前就成了劣势。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十几只紫僵,那些晕倒的人也都摔在地上。
小道士检查了一下,确认都还活着。不过其中几个受了伤,被抓破了皮肤。
“算你们运气好,现在遇到我。如果托的时间久了,想救你们也救不得。”
小道士蹲到一人身边,从腰上取下个袋子,掏出一把糯米,敷在那人的伤口处。
滋滋冒出白烟,糯米变成了黑色。
那人痛的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你……”
“忍着点。”小道士连忙说道,“驱除尸毒时会很疼,但持续时间不长,养一会儿就好了。”
一次在某个镇子,全镇人都变成了僵尸。唯独在一家米铺,经过老道士的提示,发现了一个幸存的伙计。
一个伙计都受了伤,但并没有变成僵尸。伤口处有尸毒残余,但明显受到控制。
那人藏在米缸里才活下来,那些米都变成了黑色。经过检查后发现,似乎是米吸走了尸毒。可是其他藏在米缸或者米袋下的人,却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又是老道士的提示,小道士确认那些米是糯米。之后遇到僵尸以糯米碰触,会像火烧一样腐蚀僵尸。如果人被僵尸咬伤,糯米也有驱毒效果。
不过可惜的是,糯米对小道士没用。
和中毒时间长短没有关系,而是体内自带的煞气已经将尸毒中和。在获得超凡力量的同时,也失去了被治疗的可能。
小道士并不后悔。
没有这种半人半尸力量,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克制僵尸的办法。
变成僵尸之后基本不可能被治愈,即便杀掉也要用火烧掉阻绝尸毒。遇到全村全镇都尸变的情况,最常用的办法是一把火烧掉。
也就是不怕僵尸咬的小道士,才会拿着剑去一个个的捅。
小道士又到其他人那里如法炮制,用糯米帮忙驱除尸毒。
陆续又疼醒了几个,你看看我看看你,天雷宗众弟子的眼神从迷茫到惊愕。
被僵尸抓伤咬伤之后,伤口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现在却有了疼的感觉,这就说明尸毒真的得到了治疗。
可是在僵尸出现这段时间,还没有听说过有治疗尸毒的办法。只要被抓伤咬伤,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道长,您这是……”有人忍不住想问小道士,看看是什么灵丹妙药治好了他们。
“自己照顾自己,我去帮忙。”小道士却没工夫和他们交流,甩下一句便杀尽了别院。
“道长,别去……”几个醒来的天雷宗弟子急了,强撑着就想要起身。
虽然有能治疗尸毒的灵丹,可这小道士本身没有功夫。院子里那些僵尸连他们都应付不来,这个小道士又怎么可能。
可没等几人坐起来,就看到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抓着一柄剑连续捅杀,犹如虎入羊群一般。凶残的僵尸好像都变成了纸人,一剑一个碰上就倒。
“这道士,真的不会武功吗?”
“肯定不会啊,完全是用蛮力,出剑都是歪的。”
“他的剑,好像是木头的……”
几个伤号很不能理解,被困在房间里的人也发现来了强援。
但因为离的太远,加上院子里全是僵尸,一时分辨不出相貌。只能看出是个道士,正在那挥剑大杀四方。
“玄心正宗来了!”
“哈哈哈,太好了,有救了!”
在众人的概念里。
僵尸们也察觉到来了强敌。
紫僵尝试性的攻击一阵,留下一地的尸体后迅速推开。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白僵,分出一半直奔小道士而来。
这些白僵也不好对付,肉身强度比紫僵高出许多。即便被剑洞穿身体,也不会完全失去战斗力。
小道士在白僵之间来回穿梭,避开抓来的手臂伺机出剑。这次不是一剑一个,但打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虽然连滚带爬的看着不怎么样,但那些白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反倒是被小道士连续刺中,伤口处滋滋冒着烟气。
中的剑多了,白僵的开始变的迟缓,渐渐的倒在地上。
围攻房间的白僵见到,立刻改变了攻击目标,转而扑向小道士。
“大家冲出去,和那位道长汇合。”白脸汉子喊了一声。
最棘手的就是那些白僵,被小道士牵制住顿时压力大减。白脸汉子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带着人从房间冲出。
冲到院子里后,众人才看清是小道士。
“竟然是你?”好几个人都愣了下。
“果然……”唯独白脸汉子没有太意外。
别人都以为是玄心正宗的时候,白脸汉子就大概猜出了一些。玄心正宗是真正的仙门,战斗方式可没有那么粗暴。而且从道袍颜色来看,很像是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个道士。
“师兄,我们来了!”
之前被小道士救下那些人恢复一下,也抄着兵器杀了回来。
“啊!尸变了!”
“不是十二个时辰吗?怎么这么快!”
“看刀!”
院里的人各个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抄家伙噼了上去。
之前明明看到被僵尸扑倒,想着早就被吸干了血。哪里想到那些僵尸会掳人打包,根本就没对这些人下嘴。
“我们没死。”
“哎幼,真要杀人啊你……”
短暂的一阵混乱后,总算是没真的出现惨剧。
“你们怎么没事?僵尸没咬你们吗?”
“明明看到你们被扑到了啊。”
“别问我们,我们也奇怪呢。本来以为都死了,谁想到会活着。”
“那些僵尸很奇怪,好像是要把我们带走。”
“是小道长救的我们,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被僵尸咬……”
“啊!你们身上有伤口,受伤了?”
“没事了,小道长有灵药,能治疗尸毒。”
“别胡扯了,尸毒无药可解。”
“真的能解毒,不信你仔细看看。伤口处是能流血的,尸毒不解不会流血。”
“我刚才也受伤了,能不能……”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自表达交流。只是越说越乱,听的脑袋的都大。
无论是被困的还是被救的,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僵尸都是见人就咬,打包的情况从没见过。
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他们都走了眼。
小道士,是高人。
“都别吵了,有话一会说。”白脸汉子打断众人,“配合小道长,把这些僵尸杀光!”
白脸汉子没看到老道士,但这个小道士已经足够了。
现在这种情况就像两军交战,只要有一员勐将能撕开敌人防御,便能占据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天雷宗众人跟在小道士身后,在僵尸群中横冲直撞。
白僵一度想要重复之前用过的战术,纠缠住小道士挑后面弱的下手。
只是它们根本无法限制住小道士,围攻的白僵只要一少,反而会被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衙门里出现的僵尸很多,本来院子挤的满满当当。逐渐,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院子越来越空旷起来。
就在众人要一鼓作气,把所有僵尸赶紧杀绝的时候,不知何处突然传出一声咆孝。
是僵尸特有的嘶吼。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所有人都听的真切。一股凶暴的气息,从衙门某处冒了出来。
众人举目望去,发现生出许多绿雾。
由澹变浓,由少变多,向这边蔓延了过来。
雾气之中似有东西在呼吸,一双凶厉的眼睛若隐若现。白僵和紫僵同时跳开,垂下手臂做出沉浮模样。
“尸王?!”
……
糯米,味甘,性寒,久食身软,缓人筋。黏软,米汁可筑城。可为神异术,家有亡者,亲人食之驱邪,能解尸毒。
啊,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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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掩面,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