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风化雨春意浓,卓氏门前论新酒
自那日酿出第一瓶破军饮已有七日,这七天经过多日的重复,许年对这蒸馏的工艺也越来越熟练,积攒下的破军饮也有了六坛。与此同时,许年在崔九院中落脚时就用糯米酿造埋在地下的米酒,也即是盈盈醉同样到了能够破封畅饮的时候。
这天,崔九晚上茶铺关门后,去集市上买了只山鸡,还特地在肉铺割了些肥瘦恰到好处的五花肉,又买了些熟食并花生米等当做下酒菜。
厨房向来是许年的地盘,在第一次唱过崔九做的黑暗料理后,许年就承担了两个单身汉中的做饭工作。
今次崔九买了肉和鸡回来,晚饭时自然少不了那曾令小道姑和许父垂涎三尺的瓦罐焖肉和叫花鸡。
看着砂锅中翻腾的气泡,许年掏出怀中瓷瓶刚要将丁香投入锅中,忽的一怔,晒干后的丁香花骨朵呈黑色,又让他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痛,本来只需一二粒即可的丁香,他不慎放入了十几粒进去。
若是早些将这丁香给小道姑多好,那她也不会琢磨那么久找不到头绪了……
就这样许年的心情一下子便低落了下来,也没了做饭的心思。
……
双月升空,赤月与银月交相辉映,在大地上倾泻处红蒙蒙的光晕。
破落宅院中的木桌上,崔九喝着新酿的破军饮,一边咋着舌一边道:“年小哥儿,今个儿这酒真够味,不过这次炖的瓦罐焖肉不怎样呀,香料味太浓,把肉香味给掩了去。”
许年只喝了小半碗将军饮就拍开了另一侧的酒坛,喝起了淡雅回甘口感柔和的盈盈醉。
“尝尝这个。”
许年并没回答崔九的话,而是又取了一只酒碗倒上盈盈醉给他递了过去。
“唔,这就是你去岁秋天埋地下的那几坛酒么?我尝尝……”
崔九以为又是烈酒,将酒碗端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觉得入喉绵柔便一饮而尽,“嗯?这酒怎么还有些甜……不错,别有一番滋味……看不出来,年小哥儿你不仅枪术过人,酿酒一道上也颇具天分……这酒又是叫做什么?”
“这酒,叫做盈盈醉。”
“唔,像是个女子的名字,此酒有些甜,想来女子饮罢也是无碍,这名字倒也妥帖……”
随着两人的交谈,许年和崔九这时皆是有些微醺。
“年小哥儿,我听说你给卓氏酒楼的屠苏烈作了一首诗,那咱这自酿的美酒可有辞赋以彰之?”崔九是个没有神书天赋的人,但是也经过了十几年的文章教育,故而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也甚是喜爱诗文一道。
“有的,那自是有的……”
许年闻言醉眼微眯,躺在那扶手磨得光亮的就藤椅上喃喃道: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伊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醉……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世间再逢君,
酌酒与君舞。”
一词低吟伴着黑瓷碗中的青色酒水饮罢,两行泪水缓缓从许年面颊上流下……
“唔,好酒,好词……”
不知何时,喝了许多高度破军饮的崔九趴在桌子上鼾声微起,已是悄然睡去。
……
春风化雨春意浓,草色青青润如酥。这日的青龙关城下起了难得的小雨,斜风细雨掩去了春日里的扬尘,好一派清新惬意之景。
崔九今天并未去茶馆说书,而是关了铺子跟着许年一起挑着几坛酒水来到卓氏酒楼。
“年小哥儿?今个儿买酒怎么带了几个坛子来,莫非是要囤点酒么?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啊,西边战事并不吃紧,过一段时间这价格还会降回去……”
许年和崔九两人刚一进酒楼,就听见伙计丁小四的有些诧异的招呼声。
“喂喂,今天我们可不是来买酒的,我们是来卖……”嘴上没遮拦的崔九当下就要嚷嚷起来,不过被许年一瞪后讪讪一笑又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不知卓掌柜今天在店里么,我这又一桩买卖相和卓掌柜谈谈,烦请通报一声。”许年向那伙计一拱手道。
丁小四见此连忙闪身一躲道:“年哥儿是咱卓氏的贵客,我哪能受你的礼,小哥稍待,我这就去后院请卓掌柜。”言罢,他将手中汗巾往肩上一搭转身走向了后院。
片刻后便听到一阵大笑随着说话声传来。
“年小兄弟今日有何买卖要教我啊!”来人正是卓掌柜,只见他今日头戴纱笼帽,身穿着一身外圆内方褐色纹饰员外服,手持一把算盘,双眼有神,满面和气,好一个团团富家翁的样子。
“教之一字不敢当,还请掌柜尝尝我带来的这几坛新酿的酒。”许年同样面带微笑拱手回应。
几句话的功夫,卓掌柜已经来到了许年跟前,看着桌上还未开封的酒坛稍作打量后收起笑意换上了谈生意的审慎严肃的表情道:“酒?一般的酒可入不了我的眼,年小哥你可知晓每年有多少人来我们卓氏献酒求卖么?”
“有多少?”许年看着卓掌柜的眼睛微微一笑,他对自己带来的酒水很有信心。
“卓氏酒楼遍布整个双月大陆,据上次年末我等在燕京府述职时所闻,仅燕京一府之地每年就至少有数百次,但是最终能卖出的不过区区一掌之数,还多是历代家传秘方。年小兄弟,你的书法诗才我甚是佩服,可这酿酒一道可不是只有天赋才行。”卓掌柜说的很是委婉,显然颇为照顾许年的面子,怕等一会儿万一拒绝了会显得难堪。
“卓掌柜说的我早已知晓,不如尝尝如何?”
边说着许年已是拍开一坛破军饮,霎时间,坛中酒香扑面而来!
“这……”
能担任卓氏酒楼一城掌柜,卓掌柜对于酒的品鉴自然不凡,当世罕有四十度以上的烈酒,对这般一开封便有浓烈辛辣之气传出的酒,卓掌柜从未见过,故而此刻不由得惊呼出声。
“快拿酒碗来。”
只见他向伙计丁小四吩咐一声后,小心的捧起酒坛靠近深深一嗅,随即转头看向微微带笑的许年道:“小兄弟,这是何酒?”
“破军饮。”
许年轻轻拍了拍桌上的酒坛。
第十五章 杯碗盏碟、品酒题诗
“破军饮?”
卓掌柜闻声微微点头,这时丁小四也已经将酒碗拿了过来,这伙计也即是有眼力,看出了卓掌柜对此事甚为重视,拿来的酒器竟是一套,有小小的酒盅,有薄薄的白瓷盏,有高脚酒爵,甚至还有一罕见的翠色透明酒碗,这些好似专业的品酒用具。
卓掌柜见此很是赞许的看了丁小四一眼,丁小四也越发的殷勤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倒入碗中直接喝,而是向许年几人道了声稍待,便匆匆向后院走去,片刻后但见卓掌柜已是净手净面而来,手持一茶盏,口中含着清水,很是漱了几遍。
一番准备之后,才重返桌边坐定。
“小兄弟,卓氏品酒自有一套办法,这首先便是观色。”卓掌柜开口说时,抱起酒坛,将之倒入了那翠色透明酒碗中,只见酒水清冽澄澈,杯壁微挂酒液。
卓掌柜此刻已经是难耐心中的激动,要知道现下很多酒水都是有颜色的,哪怕是经过数次筛酒也只是稍稍提升酒质,难以去除其中杂色,如今面前这名为破军饮的酒水几近无色,不谈其他这已是绝佳的上品。
品鉴还在继续,察言观色后第二步是闻香,刚才从酒坛中已然闻过了,但那是酒坛刚一打开积郁的香气,倒入酒碗后还需要再次细察。将盛满酒水的翠色碗放在鼻端,辛辣之气中还带有些许醇香,比单纯的辛辣要好的多。
第三步即是品味,这里的品味并不是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这时卓掌柜拿起酒勺盛出一些酒水将其倒入了那小小的酒盅中,手臂平稳,半点未洒,而那酒盅口仅有不到两寸,足见其基本功的精湛。轻抿一口后,但觉入喉如火,随即而来的便是绵厚的醇香。
接下来第四步是再品浅酌,不过这次卓掌柜是只品不咽,含在嘴中回味一番后便将其吐在盆中,这是因为怕品酒人多饮而醉,影响了品鉴的准确度。
卓掌柜微眯着双眼似是在体会适才品酒的感受,归纳出一番品鉴词。
许久之后,只听他双目一张点头赞道:
“清、醇、烈、味有回甘,北风凌冽剑光寒,沙场征战破军饮,好酒!”
听闻此语,一旁的崔九不由得大喜道:“那卓掌柜的意思是要收我们这破军饮喽?”
“正是。”
卓掌柜正要点头,不曾想许年单手叩击桌面后道:“先不忙着定下,卓掌柜再尝尝这一坛。”说着,许年便从桌边提其一坛外面还带着泥土的盈盈醉放在桌上。
“哦?年小兄弟还有另一种酒?”卓掌柜见此又来了兴致,不过他并未急着打开泥封。“还需再稍待片刻,我将这酒器清洗一番。”
言罢,卓掌柜欠身告了声罪小心的收拾起刚才用过品酒碗盏等物,亲自去清洗了,对于一个精通于品酒的大掌柜而言,这套器物和那算盘一样是他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本事,故而他对待这套器具极为小心,生怕有所损坏,也因此不把清洗一事交给伙计。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卓掌柜带着碗盏再次回到桌边,用小刀去除泥封,又经过观色、闻香、品味、再品浅酌后,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许年后颇有些感慨的叹道:
“小兄弟,酿酒一道莫非也有天赋异禀,生而知之者乎?这一坛酒甘甜芳纯,绵柔顺意,别有一番滋味,不知可有名号?”
“这坛酒名为盈盈醉。”许年依旧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过观其眉宇间似乎又有些怅然。
“盈盈醉……嗯?好似个女儿家名字。”一旁的伙计丁小四闻言不由得插话道。
不错,
这本就是个女儿家名字,
许年不禁面色一黯。
“这坛酒刚才的破军饮截然不同,一为阳刚凌厉,一为温和柔润,若说破军饮正中草原边蛮、军卒和我等北地儿郎心意,那么这盈盈醉就是适合东海联盟、南人或是闺中女子饮用。盈盈醉,盈盈不语唯一醉,好名字!”
这两坛源自前生工艺的美酒,让精于品鉴酿酒之道的卓掌柜放下了生意人身上的几许精明,不由得连声赞叹起来。
“这两种酒的酿造之法,年兄弟可有章程?”赞叹之后,卓掌柜的眼神从桌上的两坛酒身上收了回来问道,“我愿以千金之价收购这两种酒。”
这里的千金并不是指一千两黄金,而是指一千两白银,因为双月大陆上的结算以白银为基准,黄金一般只作为储备稳定货币,或者是大宗商品交接时所用。
而在大宋国,向来优待士人官员,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官定俸禄是二百两银子,加上各种补贴和孝敬,这些可以养活一大家人还能请两三个幕僚。
大宋普通农民家庭,无病无灾,风调雨顺,全家年收入不过二十两银子;百姓家中平日见到的最多是铜钱,那还是年节时买肉用到的,一斤普通猪肉不过三、四十文,上等猪肉七十文钱。
大宋一斤十六两,一两十六钱,一千两白银相当于前生的三十多公斤,用个形象点的比方,就是一袋半五十斤装面粉的重量。
按购买力算,此刻一两白银可买两石米,折合许年前生六百六十元,一千两银子就是六十六万元,当然银两实际上的购买力更强。
对于这些,在来之前,许年是打听过的,做足了准备,比如时下很是畅销的屠苏烈酿造法在十几年前最初是以二百两白银收购的,算上十几年的通胀,卓掌柜给出一千两白银这个价钱收购破军饮和盈盈醉,也算是个公道价。
这其中更有极为明显招揽许年的意思,卓掌柜看中的是他的未来。毕竟作为垄断大宋酒水生意的卓氏是强势方,要是压价许年也没办法,因为没有别家涉足酿酒业,不卖给卓氏也没有别家可卖。
三十多公斤白银,七品知县五年的俸禄,普通农民五十年的收入如今只相当于自己怀中两张薄薄的纸笺。
果然知识就是金钱,许年不由得心道。
看到许年不语,卓掌柜以为他有些嫌给的价钱低了,不禁又道:“年兄弟,五百两一种酒,这已是我权限内的最高价了,若是再高,我就需要请示,不过那样一来一去至少要月余时间才能有结果……”
见卓掌柜态度甚为诚恳,这些和许年所了解的行情也差不太多,于是他开口道:
“酿造之法,自然是有的,这个价钱也合适,只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要求……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卓掌柜迟疑了下,但还是说道。
“毋需担心,并不让掌柜的为难。”
许年言罢顿了顿给卓掌柜递过去一张纸接着又道:“其一这两种酒的名字不能变,对应的诗词已做好,宣传之时还望能用上。”
盈盈醉,
盈盈道长最喜欢的酒,
这是我当初答应小道姑的,绝不能改,
若是她还在世间,定能循着这酒来找我的吧……
许年心中还带着某种希冀,亦或是怀念。
“哦?”卓掌柜接过那张纸一看,上面赫然便是那首略作修改的许将军记和盈盈词。
“自是长笑破军舞……眉眼盈盈醉……好诗!好词!年兄弟果然诗才卓著,这算不得什么要求,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卓氏占了便宜,省下了给了小兄弟的几十两润笔费呐,不知还有一个是什么要求?”
许年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崔九起身后道:“卓掌柜你也知道自去岁下山后,我一直借住在崔兄家中,崔兄与我有恩,不过我打算元一书院举办的神碑点化成人礼仪式后,无论结果如何都离开青龙城,若是这样没了我照应,崔兄难免还会受道草原蛮子的欺侮,所以我打算让崔兄关了茶铺加入卓氏酒楼,要有身份牌子的那种,你看如何?”
“要有身份的,这……”
许年见到卓掌柜沉吟,又道:“我这酿造破军饮的法子颇为繁琐,有一套专用的工具,而崔兄一直在我身边帮忙已是甚为熟悉,若是不让他外出为执事,也可去酒坊指点改造一番。”
听得此节,卓掌柜咬了咬牙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应了下来,不过加入卓氏即便是最低的木牌也要从头学起,之后根据考核评价和能力去决定或是提拔或是去做个普通酒工,不知崔兄可能耐下性子去学。”
言罢,卓掌柜看向崔九。
“我能学,我能学。”听到卓掌柜的应了下来,崔九也是大喜,不住地连连点头称是。这可是家大业大宣平伯府的卓氏酒楼,成为正式下属,哪怕是木牌只要安分守己也不敢有人轻易去欺侮,而且卓氏的生意极好,对下属的也甚为照顾,可以说一如卓氏,只要勤勤恳恳不犯大错,一生无忧矣。
见到卓掌柜应下了这两件事,许年从怀中取出记着破军饮和盈盈醉酿造法的几张纸放在桌边道:“既然卓掌柜觉得可以,那咱就定下书契如何?”
“嗯,可。”略略看过那几张纸,上面记着的确是酿酒之法,卓掌柜也点头应了下来。
之后卓掌柜代表卓氏酒楼一方和许年立了字据文契并将附加的那两个要求添了上去,互相盖印签名后,这项交易便是最终落成。
怀揣着一千两双月大陆通行的日升隆票号开出的银票,许年两人返回了东南处的破落宅院。
“崔兄,这些是你的。”
进了正屋,许年将银票分成两份各五百两,放到崔九面前。
“许年,谢谢。”
看着桌上的银票,一向没个正形的崔九忽然难得肃声道。
“嗯?”许年一笑道,“有什么可谢的,这是你应得的,对了以后别总是喝酒,进了卓氏后安安稳稳的,管管你的嘴皮子,少说话多做事,过段时间再讨个老婆,不就一切齐活了么,你原来不是说就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嗯!我记住了。”崔九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许年恍若有一种在教育后辈的错位感。
第十六章 青龙校场,成年礼
夏日炎炎,太阳高悬在天空,散发着无穷的热力,树林里鸣蝉阵阵,池塘内蛙声一片,穿城而过的大河两岸往日婀娜多姿的垂柳也没了精神。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雍熙三年的六月初一,酷暑的炎热并未打消人们的热情,在青龙关城中心的大校场处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元一书院在各大城市一年一度举办的成人礼就要在此举行,同时最为激动人心的天碑点化也将在成人礼后开始。
不久之后,或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拥有天赋神书一跃登天,或是向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无法拥有天赋神书而就此被家族边缘化……这样一部或哭或喜展示世态炎凉的大戏,即将在此上演。
……
成年礼大典的前一天,在青龙军营中的一处大帐中。
“成年礼后,你当真不打算留在军中?你的破军枪术,正是军中枪法与我辈有缘啊!”
说话的是一虎背熊腰,面似镔铁却身穿士子衫,头戴儒巾的大汉,看上去衣服和人并不相称,不过因为天赋神书的存在时下的武将皆是习文出身,故而这种装扮也极为常见,只是在许年的观念中,武将当着甲所以才有些许的不适应。
“马将军,加入青龙边军可否进入草原?”许年还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
面前居中而坐的大汉正是评述中八千破十万的怀化大将军马策刀,不过现在的他好似一个诱惑小孩子的老狐狸,全然不似评书中所言的那般豪放直爽。
“在军中可以进入草原吗?”听到许年的问题,马策刀略略摩挲下颌针扎般的黑胡茬后道:“咱大宋去岁刚刚和金帐汗国缔结了合约,军卒不得跨过互市校场,现在明着前去是不行的……”
“不行么,那若是可能,我打算去元一书院,待学成后再做打算。”
许年的本意是去草原寻找黑衣人的线索的,可是近半年来,他也悄悄潜入草原多次,并未再发现踪迹,在两国互市的校场中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故而他打算先去书院学习,书院作为双月大陆上力量汇集之所在,向来有更多的消息与秘辛可以打听到吧。
“唔,学成后再做打算?不如现在就签这份文契,学成之后就来青龙边军如何?”
怀化大将军马策刀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放在桌上,紧接着又狡猾一笑道:“若不是天资卓著,点化后直接领悟实用型的明阶功法,元一书院不会收人的,除非有人举荐,恰好我这正有举荐的名额,只要你签了这份文契……我就举荐你进入元一书院,如何?”
看着桌上的那张纸,许年并未答话而是淡淡的道:“昨日我去卓氏酒楼,好像宣平伯府燕京府的大掌柜手中也有举荐名额,他说若是我愿加入宣平伯府就把这个名额给我……”
闻言,马策刀一时语塞,片刻后道:
“罢了罢了,明天你先去参加成年礼吧,若是这次没有领悟天赋神书也不打紧,青龙军这也会收你,若你能来,以后每年都会让你领悟一次,谁让我马策刀欠你人情呢。”
马策刀所言的人情便是去岁那次金帐汗国拓跋连章进犯青龙关,许年烧了草原军队粮草助其成就八千破十万赫赫威名之事。
许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不过他知道若是加入青龙军,根据时下边军中的规矩,军卒不得轻易离开驻地,就相当于拴在了军队中,拘泥与一地,这和他的想法并不想合。
虽是如此他依旧起身拱手作揖谢道:“多谢将军赏识照拂,若是有意参军许年定当来寻将军。”
“如此也好,上次你说的身份文书已经办好,去书办那边去拿吧。”马策刀见一时说不动许年,岔开了话题。
许年再次谢过后便离开了大帐去寻书办了。
……
手中拿着青龙军开具的身份文书,排在长长队伍中的许年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青龙关城以军卒和外来行商为主,本地居民并不多,故而年满十六岁的适龄少年也不多,一眼望去大约有四五百人的样子,此刻天气炎热,许年和其他少年一样,背上额头全是汗水,不过周围有元一书院召集的医馆郎中,偶尔有中暑之人,也能很快的救助。
“下一个。”
不知何时,缓缓移动的队伍已经轮到了许年,听得声音,他快步向前,将身份文书递给了校验身份的元一书院书生。
“许年,十六,青龙城人。下一个……”
那讲郎记录下的许年的信息后,又将身份文书还给了他,接着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刚一进入校场中心的的范围,许年就感到一阵清凉,细细看去,就在身后光线微微有些折射,好似一层空气形成的透明薄膜,将举行仪式的校场中心和外面的炎炎夏日分开,想来这也是神书的奇异威能了。
场中有几名身着澜衫的书生在维持秩序、安排队列,按照书生的吩咐,许年站到了方阵中。
时间渐渐推移,许年看到刚才那记录信息的书生也进了场中,现在大概所有的少年都已入场。果然只听一阵阵低沉的号角声后,紧接着是洪钟大吕韶乐音起,气氛格外肃穆。
许年抬头向场中高台上看去,但见庄重的韶乐声中一名美髯飘飘长袍大袖的中年书生,双手展开一卷黄绫锦书站在台上,随着一清脆的磬声响起。
只听得那中年美髯书生朗声吟道:“天地所钟,吾民斯维,年已十六,号为成年,名曰志学,将以今日加冠于其首,谨以此礼上敬天地,下示亲友。”
在那低沉的号角声和庄重的韶乐声中,中年书生的宣读丝毫未被遮掩,而是清晰的传到了台下每个少年的耳中。
一众少年包括许年在内只觉伴着中年书生的长吟,在昊天之上、苍穹之中,有点点光芒缓缓落下,最终没入所有少年身上。
许年好奇的将用手指接住一个光点,那光点在他的手指上倏尔不见,随后便觉通体舒泰,精神百倍,刚才排队时的疲乏甚至往日的劳累、心灵上的黯然都一一抚慰抹平,只感到一片安静与祥和。
好似那中年书生向天宣读的告文真的唤来了上天的祝福!
第十七章 昊天赐福,神碑天选
却说那如昊天赐福般的光点落下后,台下的一众少年尽皆感到精神振奋。
片刻后只见那中年美髯书生宣读道: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语声落下,随即众人便在队列中书生的指引下,前行几步从身侧条案上取过一顶青色头巾,正装束在头上,之后齐齐向台上书生躬身而拜齐声道:
“谢先生!”
韶乐声中,中年美髯书生微微颔首再次宣读:“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一众少年这次解下头巾从长案上取过一顶黑色帽子戴在头上躬身再次拜谢,此为再加之礼。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少年们按照指引上前取下帽子,从条案上拿过那前低后高的四方平定巾郑重的戴在头上,此为三加之礼。
“谢先生!”
如此庄严的场合,这般具有仪式感的一举一动,经过三加之礼后,那曾是顽童的少年们不由得恍然间感到自己真的长大成人了。
中年书生看到台下一众少年激动且严肃的表情,微微点头后,折身向南,也即是元一书院所在的大宋皇都中州方向肃声道:
“旨酒既清,嘉荐令郎,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一语既毕,整个校场光芒大作,天地元气在流动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收拢凝实化作成茫茫金点如雨般再次洒向场中,在少年们轰然躬身拜谢声里,加冠成年礼成。
于此同时,这番壮观瑰丽的场景也同时在大宋十三州万里国土上的近百座城池中出现。
“成年加冠,神碑天选,尔身尔命,阴阳所系,上通昊天,下秉厚土,斯惟四极,渊度八方,赤银皎皎,文海星河……”
在经过中年书生宣读的一番比刚才成年礼还要长的祭天祷文后,炎炎夏日所在的天空似乎稍稍暗了一些,若是瞧得仔细,还能看见明亮天空中隐隐可见的双月和星辉,这等天变异像让许年看得不由咂舌,也让他对接下来的神碑天选仪式更替为期待。
青龙城不比人口众多的中原大城,十六之龄的少年只有四百余人,故而元一书院派出的神碑护卫队只带了一座神碑提供测试检验少年们的天赋。
片刻之后,中年书生收起了手中卷轴,面色甚是疲惫,似乎刚才引动那许多天地异像,尽管他手中的卷轴有加持增幅之力但还是觉得负担甚重。
中年书生坐在高台上的一个蒲团上打坐休息时,神碑护卫队也将那覆盖着黄绫云锦的神秘石碑带上台去。
台下的少年们排成两列纵队,并排着的有男孩也有女孩,皆是头戴四方平定巾,好奇且兴奋的看着台上的那黑黝黝的神碑,他们的命运即将在下一刻碰触到神碑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年排在队伍中后,他的右边是个身量不高胖胖的锦衣小子,他浑身都是圆圆的,凉爽的夏装露出来的地方白花花的全是肉。
在这个时代虽然并不以胖为美,但是胖并不是个贬义词,因为只有家境极其富裕才能吃成胖子模样,这可是让无数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平民们羡慕不已,胖就是家世,就是实力。
锦衣小胖子口中不住的喃喃祷告,遍念诸天神佛保佑,只为能有那一丝难得机会通过神碑点化取得天赋神书。
许年在看向四周,大多数少年跃跃欲试中多是这般祈祷的心理,能否通过神碑点化,主要靠资质、文化素养、身体素质以及那必不可少却又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运气。
又是一声清脆悠远的磬音响起,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说是神碑点化,其实只不过是将手掌放在那黑黝黝的石碑一侧圆盘中约六十息即可,若是圆盘闪烁绿光则说明领悟了天赋神书,那圆盘上也会显示出古拙的汉字,标注所领悟天赋神书的等级;若是闪烁红光并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则表明今次没有领悟天赋神书,若再想检测就需要亲自到五大书院中,或经人举荐或花费巨额金钱谋取一试了。
一块石碑两侧各有一块圆盘可以让两名少年同时触碰,同时检测,总共不到五百少年,两人一组就是二百多组,加上移动和记录的时间全数检测完毕总共需要大约两个多时辰。
时间渐渐流逝,队伍也逐步移动,被薄薄光幕所覆盖的校场中感受不到天空中炎炎夏日,只觉那热烈的太阳在缓缓西行。
领悟天赋神书的少年欣喜若狂、没有领悟的则是如丧考妣,面如死灰,随着检测的步步进行,场外偶尔响起大喜惊呼声,更多的则是此起彼伏的遗憾与叹息。
许年一直在关注着台上的情况,前面大约已经过去了一百多组也即是二百余人,而这二百人中只有十多人通过了检测闪起绿灯,大略一算只有二十分之一的几率,这和他原来打听到的几率大致相仿。
身处台下的许年看不到神碑上显示出的具体功法等级,不过从神碑旁边几个元一书院书生平静中带有些许失望的脸色上能够看出,刚刚那通过十几人并没有什么能引人兴趣的高阶天赋。
“下一组。”
前面传来了一声沉稳的男声。
许年抬头一看,原来前面只剩下了两组人,很快就轮到自己登台参与神碑天选,不过他随即便是一怔,前面这神碑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黑色、看上去似石非石的材质,两块透明可以显示字迹的圆盘、需要把手按上去才能检测,绿光表示通过,红光产生蜂鸣报警音表示有误,这不就是前生自己在科幻电影中看到的掌纹身份验证器么?
相似的物产,相似的文化,能产生威能的诗词文章,从先秦到清的功法分阶,还有面前的这类似掌纹身份验证器的东西,这个双月大陆和自己前生所在的地球,到底有何关系?
他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许多疑问。
第十八章 幻境中的星空、高塔与书册
“下一个!”
就在许年看着那熟悉的神碑发怔之时,前面传来书生淡淡的说话声,他抬头一看,已然是轮到自己登台检测。他也不拖沓,按着刚才前面少年的做法,微微躬身后便登台而上,甚是从容。
而许年右侧的那个锦衣小胖子则是完全相反,只见他颤抖着身子,在光幕内如此凉爽的温度中还额头满是汗水,这一看便是平日里只顾吃喝玩乐,荒废了学业和身体锻炼,以这种素质,想要取得天赋神书那是难之又难,几乎不可能,估计这锦衣小胖子是害怕无法通过后失去往日的一切吧。
“将右手放在圆盘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仔细体会。”待到两人在神碑两侧站定后,书生淡淡的话语声再次传来。
许年依言将右手放在了那如同液晶屏幕一般的圆盘上,随后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
昼夜轮转,瞬间交替,斗转星移,天地翻覆!
浩瀚、宏大、震撼、无穷、亘古、鸿蒙、深邃……
就这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间,许年仿佛离开了人声鼎沸正在举行神碑天选仪式的大校场,仿佛离开了金帐与天宋两国交界的青龙城,甚至好似离开了赤银双月照耀的下的整个大陆!
他的思维仿佛进入了神碑之内,又似飞升至浩渺星海之上,在这里许年看到一个无数层叠起的旋涡状星云,那星云的每一圈都好似前生中所看到的的银河,这无数的星河组成环状围绕着一个蔚蓝色的巨大星球。
那重叠的长河中有着无数星辰,向外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时而形成大团的光雾,时而变成粼粼的光波,时而激发出璀璨的射线,又或是化作点点七彩的光斑……
这仿佛是一个正在沉睡中的大能虚无缥缈断断续续的瑰丽梦境。
蓦然间,许年看到了在那蔚蓝色巨大星球的外缘,有两个星体在结伴绕行,在漩涡星云变幻的折射光线下散发出一红一银的光芒,这莫不是夜晚中赤银双月?
许年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就想要再仔细一点的看过去。
霎时间,他只觉身边的群星急速掠过,自己的思维也仿若被拉长了一般向那旋涡状星云的中心急速飞去!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周遭只剩下霓彩般的光晕,在那光晕中所有的星体好似化作了一个个古拙的汉字,有上古先秦石壁上刻纹、有殷商的甲骨蝌蚪文、有铸造在青铜大鼎上的铭文、有刀笔之下竹简上的隶书、也有越来越完善的或厚重或飘逸或轻灵或潇洒或古拙的真草行隶篆等各种风格的书体!
终于,就在许年的意识要冲破星云来到赤银双月面前时,身边的环境瞬间又是一变!
待到他回过神来一看,自己已是到了一个抬头看不到顶的高塔中,高塔的内壁全是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书本,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万册,又或是无穷无尽之多。
此时此刻的许年仿佛置身于一座宏大的图书馆,稳定心神环顾四周,这的确是一座图书馆。
石板铺就的平地上有着木质的书架,上面满满地排列着一本本厚重的书籍,书架的一侧还有原木色桌椅,那桌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中间的淡青色瓷瓶中还放着一束恣意开放的鹤望兰,蓝色花瓣与嫩黄色花萼完美结合,宛如一只优雅的仙鹤眺望着身下娇羞的兰花。
鹤望兰的叶片和花瓣上还有点点水珠,就仿佛刚刚有人换过水一般,整个图书塔好似有专人清洁打扫,如今正在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位读者的到来。
许年信步来到书架中间,只觉被满是纸张和墨水的味道包围,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般厚厚的书籍翻开,这是一本后世常见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油墨的香气近在鼻端,这让他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
手中拿着书静静的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静静品读……
时光如流水,
就这般许年徜徉在书的海洋中看过一本又是一本。
那书中有愉悦的故事,有伤心的故事,有温暖人心的佳话,有催人奋进的名言,也有不堪入目的丑恶;
有美词佳句无数的辞章歌赋,有一旦读了就会沉浸其中的演义小说,有一看之下就能引人入胜的探险悬疑文章,也有让人感慨世事纷纭变化无常的历史大戏……
这里不仅有中文,还有英文、还有德文,更有许多认不出来的文字;它们有的被记录在纸上,有的被记录在竹简上,有的被记录在羊皮卷上,还有的被记录在石碑上,但无论是以何种文字何种语言传递着的信息,以何种形式承载着的文字。
文字所记载的故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星球,任何一个地方,它们自发生之后便被人们口口相传,传颂不已,直到文字的产生,落在纸上竹简上石壁上,从此成为了超越世代更替延续下去的文明遗产。
无数的人们通过它看到了这神秘又伟大的世界。
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从前,看到了这个世界今天,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就是书,是记录着世间一切的书,里面编织着属于你、属于我也属于他的故事。
前生的许年最喜读书,尤其是中国的传统经典,小时候孤儿院中的小小图书馆被他读了个通透,上学时,他更是珍惜所遇到的书籍,相逢便是缘份,读书也同样是与书结缘。
工作后的许年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恰逢国家大力提倡传统文化,电视台上有诗词背诵,诗词谱曲等等节目,许年所在的学校也是如此。
在这场全民学习的经典的浪潮中,饱读诗书的他可谓是如鱼得水,在几次地区举办的诗文大赛上他都展露头角,夺得第一名。
双月大陆上,囿于印刷术的落后,书籍流传并不广,加之读书能够促进领悟天赋神书,故而尤为珍贵,在普通的耕读为本的家庭,一部书籍甚至可以作为传家宝传续下去。
第十九章 经典必背,层波叠浪观水图与……渡易水歌!
却说在触碰到神碑后的许年思维先是来到一处神秘的星域,随后又到了一座好似图书馆的高塔中,顾盼俯仰之间随处可见的书籍让性喜读书的他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来意。
这里的时间仿佛亘古不变,又似不经意的缓缓流逝。
良久之后,许年抬头晃动了下微酸的颈部,忽的在那书架的角落中他看到一排熟悉的书本。
砖红、靛蓝、棕褐、墨绿、绛紫、天青……
见此他不由得几步走过去俯身取出一册。
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诵读》十个行楷大字,再翻开扉页,是启功体的书名,旁边“一年级上册,青岛出版社”一排小字清晰的印刷在纸上。
眼前所见和他记忆中的书册分毫不差!
这、这不就是自己前生用过的教授学生传统文化的必背读本么!
惊讶之间,许年仔细观察起手中的书册,一张张三十二开的书页堆叠着,约莫有六七十张,这是一本轻薄的书,正适合学生们读。
书的封皮颜色介于大红和橘红之间,是柔和厚重的砖红,光滑的封面上印着的是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頫的浴马图,封底上是清人孙楷的竹图扇面。
此时触摸着它,纸上的文字虽然并没有变化,但又如同活过来一般似要破纸而出,其中恍然间有一种特殊的韵律从指尖传来,这书中的一字一句竟仿佛具有神秘的魔力。
就在许年要细看下去的一瞬间,天光云影、翻覆变幻,银河璀璨,星移流转!
下一刻,
周围依旧是薄薄的光幕、木质的高台、黑黝黝的神碑……景物丝毫没有发生变化,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不曾存在,只是一场瑰丽奇异的梦。
许年睁开了眼睛,看向自己手按着的黑色圆盘,心下也不由得一怔,只见他右手所在的圆盘上面散发着微微的绿色荧光,下意识的移开手掌,圆盘上也显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竟然有两个字!
与此同时,许年也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蜂鸣报警音,那来自他身旁的锦衣小胖子,果不其然他并没有通过检测。
“让我再试试,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先生让我再试试,求求你、求求你……”
锦衣小胖子苦苦的哀求着身旁的书生,手掌久久不愿离开神碑,但是那书生看着圆盘上闪烁着的红光和犹在耳边响着的警报声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情景作为检测官的他不知道见过了多少。
如此这般恰似前生科举发榜之时,甫一入场便觉草木皆春,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绿灯亮起顿悟天赋神书,则顷刻而如楼阁平地俱成,登临其顶顾盼生姿、得意洋洋;
又时而作一失意想,红灯蜂鸣大作,丝毫不入神书之门,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继而神情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又或涕泪横流,哀告连连乎,又或破口大骂,放浪形骸也!
“拉下去吧。”书生淡淡吩咐了一声随即便有黑衣黑甲的神石护卫队将其拉了下去。
检测通过只发出莹莹绿光,并没有声音传出,这边刚刚处理完哭闹哀号的锦衣小胖子,书生一看许年一侧不由得惊讶出声:
“咦?这是什么位阶的功法?”
以往的圆盘上只显示一个字,例如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这样,如今竟是两个他从未见过的双字,负责检测的书生不由得暂停了神碑天选的仪式,急急的向许年问道:
“你领悟的天书是什么名字?是文字还是图片?是残篇还是完整的?图片的话有几幅?文字的话有多少字……”
“我……”
“莫要紧张,好好回想一下刚才的经历,你看到了什么,领悟的是哪一部神书?”
神碑处发生的异常也同时引起了刚才主持成年冠礼仪式的中年美髯书生,许年刚说出一个“我”字,就又听到一个温文尔雅、恬静淡泊的语声。
原来不知何时,那一直在打坐休息的中年美髯书生已是飘然而至,此时他正和蔼的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
许年刚才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功法位阶时就不由得一怔,因为这两个字并不在那九阶之中,而且这也不是世人所言的传说中超品第十阶功法先秦两字,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检测书生的话,就又听到了中年美髯书生的语声。
“小子惶恐,谢先生体谅。”
许年当先谢道,随后便静静立在当场的回想刚刚触碰神碑后所发生的一切。
刚才就在自己从那巍峨不见顶的图书高塔中回到现实的刹那间,那十二册文集也化作一道红蓝棕绿紫青混合的璀璨流光跟随自己出了那神秘的幻境。
如今自己的脑海中静静的停放着六色十二本书册,分别对应着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两册,全部是经典必背读本!
这就是自己的天赋神书么?天赋神书就是以这般模样出现在每个通过检测的人脑海中吗?
许年带着无数的疑惑试着去翻阅那些前生看过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几可熟能成诵的经典诵读书册。试到了最后,他发现,只有第一册能够打开,其余十一本在思维触碰之下毫无反应,似乎正处于封禁状态。
而且就是这能打开的第一本,也只能翻开除了前言目录外正文的第一二页。
首页是一副国画,宋朝马远的层波叠浪观水图,次页则是一首仅仅十五字的短歌楚辞: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是渡易水歌,
是高渐离击筑唱和的渡易水歌
是燕太子丹携众相送壮士时的渡易水歌,
是战国荆轲刺秦临行前慷慨长吟的渡易水歌!
脑海中的许年静静的看着这幅层波叠浪观水图,静静的低吟那首气势雄浑、豪迈凝重的渡易水歌,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也好似听到了秋风萧萧、滔滔寒凉的易水畔,一名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壮士正在慷慨激越的豪声长吟!
第二十章 异像初现与……战国阶天赋
却说许年听从中年美髯书生的话依言闭目静思,刚才在那神秘莫测的诗云文海中和存放亿万卷册几近无量量数图书的高塔内的所见所闻再次浮现在眼前。
在脑海中许年轻轻碰触那本跟随自己出了高塔的经典诵读书册后,书页随之翻开,他不由得随之默读低吟出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神被那书页上的层波叠浪观水图和渡易水歌所摄,深深的沉浸在了那画境诗情中。
此刻的许年并不知道,就在这刹那间,高台上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先是微风渐起,倏尔便是一片突如其来的寒凉萧杀之意,微风也在瞬间变成了烈烈狂风!
突如其来的骤风,拍打着众人的衣襟、扬起大片风沙、卷着地上的碎石、像无数凶猛前扑的野兽,又似一阵猝不及防的扫荡,猛烈的袭击着青龙城中的这座大校场,让这个本来光明的世界瞬间昏天暗地,陷入了恐怖与黑暗之中……
就在狂风忽起的同时,一股悲怆苍凉之意也在场中诸人的心底油然而生,仿佛此刻人人都处在荆轲临别时的萧萧易水边。
“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收!”
场中变故突发,但在许年身侧的中年书生不惊反喜,一句道经谕令出口,正在场中肆虐的狂风如被牵住了鼻子的健牛,瞬间变得温顺起来,刚才那不可一世的左奔前突之势戛然而止。
若是不见众人凌乱的衣衫、满是灰尘的发髻以及眼前台上遍布碎石这一狼藉景象,任谁也无法想象就再刚才有那么一场肆无忌惮的狂风出现过。
“这……发声了什么事?”
这时,许年也从渡易水歌的情境中回过神来,正及其愕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恍恍间哦他并不知道这狼藉的景象是自己造成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许年抬头看到的依旧是那中年书生,和刚才不同的是此刻微微点头的中年书生面上颇有惊喜之色。
“禀先生,我叫许年。”
“许年么?”
中年书生看了看还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圆盘上两个篆字后轻轻一拍许年的肩头温声道,“随我来。”
言罢径直前行向高台一旁的营帐中走去,许年也紧紧的跟在身后。
场中无数羡慕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许年的背后,这其中也包括之前通过检测的那些人,因为他们虽然通过了检测但是默诵天赋神书时,并没有引起这等天地异象,尽皆是普普通通的清阶天赋,甚至还有残篇断章与期间。
检测还在继续,不过这里已经和许年没有多大关系了,片刻后他便来到一处营帐中。
营帐中的陈设很是简单:一幅挂在壁上的字、两张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的书案、围绕着书案的是六个蒲团。
“坐吧。”
坐在书案后蒲团上的中年书生面带微笑的示意道。
“谢先生。”
许年躬身作揖一拜后依言坐在下首蒲团上。
中年书生看着许年略一思索,随即取过笔墨提笔在案上写了两字道:“刚才神碑上显示的是不是这两个字?”说着他将纸张调转方向推到许年面前。
大宋帝国的官方通用文字类似前生的正书楷体,神碑上的文字却是不常用的篆体,而且这种篆书字体并非前生常见的那种有规可循、笔法圆融平正且结体典雅和平的秦汉小篆,它是那种先秦时代刻在钟鼎上的大篆,这种大篆因形立意少有规律可循还保留有先民们象形文字的影子。
纸上两个字,第一个字是左右结构,左侧上为两个空心小圈,中间是一个田子大圈,下面是十字模样,右侧则是个手持长戈的士兵;第二个是独体字,也简单些,上下右三面包围着一个中间带点的圆。
“正是。”许年观后恭声应道。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取回纸张又写了一行字,随后再次转向许年一面道:
“神碑显示天赋神书的位阶时,字体由位阶不同而不同,比如秦阶神书用的是这种字体,汉阶功法则是这种,晋阶是行书,隋阶是这个,唐阶的又稍有不同……”
顺着中年书生的指引,许年仔细看去,只见纸上的用各种书体写着一排排字,他的心中不禁波澜再起,这上面的书体和前生各朝代的代表书体一模一样!
秦阶神书用的是方正的小篆,汉阶则是扁平的隶书,晋阶是王羲之的行书,隋阶是智永草书,唐阶的是楷体,宋阶是苏轼行草,元阶是赵孟頫行楷,明阶是董其昌行书,清阶则是宝大圆光的馆阁体。
纸上的一点一划尽皆及其精到,摹写而出的字体十分传神,足见面前中年书生的书法功底。
“……刚才神碑上显现的这两个字我并未见过,但其肖似秦阶文字,大约也是有迹可循,当是‘战国’二字。”就在许年心中惊讶之时,中年书生指了指最后的两个用正体楷书写就的两个字道。
其实这两个字他是认得的,前生的他在师范学校中很是喜欢书法,不仅常用的行书楷书,那极具特色的金文、石鼓、铭文等书体他也曾练过,这两个字的确是“战国”,结合他领悟出的渡易水歌正是战国时楚辞,这两个字当是无误。
“只是,战国并不在九阶功法之内……”许年迟疑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我也并不知晓,需要回到书院后请教山长,不过现在看来这战国位阶的功法威力不小,至少也能比得上唐阶天赋,或许这是唐阶之上的一个小等级,也或许这就是先……”
中年书生说到这不由得一顿,随后便摇了摇头,慎重的给出了他的意见,“这可能就是唐阶之上的一个等次!”
面前的中年不知道战国两字的含义,但是许年知道啊。
“春秋与战国,一统秦两汉!”
这是每一个初中生学习历史时都背过的口诀歌,难道自己的天赋神书就是传说中的先秦级功法么?
不过,自己脑海中的那一套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诵读并不是只有战国时代的诗文,这又该如何评定?
对这个世界上天赋神书这一存在还一知半解的许年不由得心道。
第二十一章 入院试之闻
“你所领悟神书是图卷还是文字?字句还是诗文?可有名号?”
就在许年仍在思考的同时,中年书生收回纸张,看向许年温言问道。
“回先生,是一副画卷和一首短歌,画卷名为层波叠浪观水图,短歌名曰渡易水歌。”许年闻言恭声答道。
“哦?一副画卷和一首短歌?两种……”中年书生思考一番后又道。“你可曾学过绘画?”
“学过几日,略知一二。”
“那就将那画卷和短歌默书在纸上。”
中年书生看到许年疑惑的表情,随即便温声解释道,“领悟天赋神书需要经过神石天选,每次天选其中消耗甚巨,因此任何人觉醒的天赋神书都是国家的财富,也是天下所有百姓的财富,书院有必要将其收集起来,无论是为个人提出量身定制的发展学习方向,还是留作研读以期推广普及,这都是惯例,都是利国利己双赢的好事。”
言罢,中年书生伸出右手示意许年在另一张书案上默书。
“是,先生。”
许年应了一声后,来到书桌后面,持笔便比照脑海中的图卷描摹起来。
精于书法的许年对同样运用毛笔的国画当然不陌生,相较于他口中谦虚所说的略知一二,他的绘画技法能比得上这个世界一般的画师了。
作为十二册书籍的开篇第一幅图卷,许年作为老师曾给学生们讲述过这幅画卷。眼前书本上的这一幅层波叠浪观水图只不过是南宋画家马远整幅《水图》绢本中的一段。
《水图》共有十二段。第一段残缺半幅号曰无名,其余图名分别是“洞庭风细”、“层波叠浪”、“寒塘清浅”、“长江万顷”、“黄河逆流”、“秋水回波”、“云生沧海”、“湖光潋滟”、“云舒浪卷”、“晓日烘山”、“细浪漂漂”。
十二段中所描摹之水姿态不同意境不同,可谓绘水经典之作。
默默回忆当时给学生讲课时的情景,许年手下不停,笔尖腾挪之际,点、染、皴、皱之下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幅有原作七八成相似层波叠浪观水图便跃然纸上。
将三尺宣纸移开,他又取过一张纸稍加思索随即落笔,片刻后带上题目不足二十字的渡易水歌就出现在了宣纸上。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层波叠浪……渡易水歌……”
中年书生取过两张宣纸口中低吟片刻忽的又道,“许年,你可愿与我同往元一书院?”
“嗯?”
这是要收自己入元一书院的节奏么?许年蓦的听到中年书生的话,不由得心中大喜,躬身拜谢道,“谢先生拔擢,弟子愿意。”
“现在称弟子早了些,若要入书院就读,还要有两关要过。”中年书生偏了下身让过许年的拜谢又道,“在青龙城你可还有家人,此去书院千里之遥,来去至少也要月余,可前去辞行告别准备三日后动身。”
“回先生,小子并无亲人再世,只有友人在城中。”
“那就先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到此处报到。”中年书生说完又提醒了一句道,“你的天赋位阶不要和任何人说,若有人问起就直接道明阶即可。还有,我观你的天赋神书与水有关,今后可多到江河湖海之地走走。”
言罢,便端起桌上茶盏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小子记住了,谢先生。”许年再次躬身拜谢后转身离开了营帐。
看着许年离去的背影,中年书生放下茶盏又拿起桌上的图卷和诗文低声道:“初次接触这简单的水波图和十几字就能引发狂风怒涛之力,战国……这到底是什么位阶的天赋呢?只能回书院后去请教山长了。”
……
“什么?许年你领悟了天赋神书,元一书院的先生还让你去参加入院试?”夕阳余晖照耀下的破旧小院中传来崔九惊讶的说话声,今天他去卓氏酒楼帮忙,并未去大校场观礼。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崔九你打心眼里就不想我通过测试么?”正屋中许年躺在一张藤椅上惬意吃着集市上买来的瓜果道。今天的正屋中颇为宽敞,那些酿酒用具半个月前就被拉倒了卓氏酒楼。
“不是不是,这哪能啊!”崔九连连摆手又好奇的问道,“你领悟的是什么位阶的天赋?书院先生就直接让你去参加入院试,我记得应该只有明阶以上才行吧。”
“唔,就是明阶。”许年想到了中年书生的嘱咐,随即安静的答道,再经过初闻入试时的欣喜之后,他重又变得平静起来,毕竟只是个入试资格,前面还有两关要过,这两关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他还不知道呐。
“恭喜恭喜了,以后你可是前途无量啊。”崔九满是羡慕的答道。
“这才是个开始,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许年将手中最后一块甜瓜吃下,起身取过巾帕拭去嘴边汁水道。
“能领悟天赋神书已然不易,而有这元一书院入试资格更是万中无一!啧啧……明阶的天赋,就算入不了元一书院,像咱们幽州的幽蓟书院那也是抢着要的。”崔九看着许年一副淡然的样子恨不得以身相代,恨不得那拿到元一书院入试资格的人就是自己。
“崔兄,你知道元一书院往年入试考较的是什么吗?书院先生说还有两关要过,这我还未打听到,青龙关这里来往人员不少,各色人等都有,你可曾听闻过这事?”许年起身负手在厅中踱步思考了一阵后忽然开口道。
“这……未曾听闻,你也知道原来我那茶铺很是不景气,落脚的都是些个小商小贩,哪知道这等隐秘消息。”崔九听得许年的询问后似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昔,苦笑一声道。
三天后才是去大校场报到的时刻,时间还很充裕,许年想提前做好准备,他打算明日再到卓掌柜那问询,实在没有头绪就只能去军中找怀化大将军马策刀了,想来以马大将军的地位是能够接触到这一层面信息的。
第二十二章 临行前、两关三试之说
常叹春光短,不喜夏日长。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六月的烈阳高悬,晴空万里无云,仿佛那云彩也被炎炎夏日烧化了。这时节的午后,河边是个极好的去处,无论是在树下纳凉,还是在水中游泳,都能消去些许暑意,因此此刻这条从青龙山脉流出的大河两岸聚满了草原人和大宋人。
许年今天并没有带着铁枪,他沿着河边的柳荫走在去往卓氏酒楼的路上。
春潮已过,河水只占了河床的四分之三,流水哗哗、波浪不起,偶尔有赤条条在水中翻腾的人拍打出阵阵水花,被阳光一照,闪闪烁烁,似滚动着千万颗金珠银粒。
“渊临绝顶,水生万物,百川到海,有容乃大。”行走在河边看着眼前草原人和宋人和谐相处的一幕,许年脑海中忽的浮现出这么一段话。
自那日中年书生在许年离开前提醒他他的天赋神书与水有关,要多在水边走走后,今天他特意选择了这条出行路线,眼前平静温顺的河水并不似层波叠浪图那蛟龙蛰伏汹涌澎湃的气势,心境上有所不符但是也有些许收获。
……
转角便可见到卓氏酒楼的店招,前行几步许年进了酒楼,才刚一进门就听见卓掌柜的道贺声:
“恭喜恭喜,年小兄弟领悟天赋神书得了元一书院入试资格,光明坦途、前程可期啊!”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引起了楼中几个酒客的注意,要知道每年能参加入院试的人可谓是千里挑一,像青龙城这样的边城,两三年出一个就不错了,大部分领悟的低阶天赋神书的人都去了地方上得书院就读。
“掌柜的过奖了。”许年闻得此言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
“今天不是来打酒么?”卓掌柜看到许年身后并未背着酒葫芦不由得问道。
许年看了看左右,见店内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酒客,迟疑片刻后道:“今天并不打酒,是我有些许事情请教掌柜的,不知可有清净的地方一叙?”
“嗯?”卓掌柜见此,知道许年是有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随即向后微微摆手道,“当然有,这边来。”
“不知小兄弟今次有何事教我?莫非是又有了新酒么?我托大劝小兄弟一次,你如今有了这等入元一书院就读的机缘,可要好好把握,若真入了书院,那出来后可就是人上之人,何必拘泥于酒这小道上呢……”卓掌柜以为许年沉迷于酿酒一道又有了酿造新酒的法子,不由得出声劝道。
“掌柜的有心了,这次并不是关于酿酒之事。”对于卓掌柜的关心,许年还是颇为感激的,谢过之后他直接进入主题道,“不知掌柜的可知这元一书院入院试都考较些什么?”
“元一书院的入院试么?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
卓掌柜端来两杯热茶后放在桌上后和许年相对而坐后缓缓道,“不怕小兄弟笑话,当时年少,我也曾雄心勃勃自诩不凡,心下只道一定能够领悟那高阶天赋,从此踏入元一书院,五年之后成为经世之才。十六岁那年的六月初一参加神碑天选前的我就是这般想法,因此喜欢向家族中长辈打听元一书院的事情,不过后来登台触碰神石后才知自己毫无天分,彼时当真如晴空霹雳一般……”
回忆起曾经登台是的失望与失落,卓掌柜满面怅然,不过随即便又强自笑道:“想想看当时真的是年轻,能领悟天赋神书的人当然是凤毛麟角、千中选一……不过我现在过得也不错,只是……”
卓掌柜长叹一声道:“话说远了,许小兄弟如今你有这个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元一书院入院试虽说是有两关,但却是三试……”
夏日天长,终有西斜之时,酒楼后院的这处雅间东临长河,不时间还有难得的微风拂过。卓掌柜给许年讲解入院试两关,一问一答间竟说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从卓掌柜的话中,许年得知元一书院的入院试分为两关三试,第一关是文武科考,第二关是书院各学宫讲郎众议。
第一关的文武科考,文试主要内容为诗、词、文、赋和杂科五项,前四项考较的是少年们的文法经义功夫;第四项杂科是为琴棋书画四艺选一,杂科考较的是心性修养与天赋慧根。武试主要内容为射、御、骑、兵器、拳脚五项,考较的是身体素质和天赋神书的融会贯通与实战运用。
这文武科考中共计十项内容,每一项评分为十,总分合计一百之数。一般而言,只要两项过了六十分即可通过,这和许年前生大学中六十分万岁的口号很是相似,和前生不同的是这里的六十分并不好拿,也没什么人情分可言,每年招收的人数不固定,只是能达到六十分要求的并不多。
这文武考较都通过后,基本上就已经是一只脚踏入了元一书院的大门,因为接下来的第二关并不向下刷人。
第二关的学宫教习众议,其实也就是书院各学宫派出讲郎进行的多人面试。在这一环节,各学宫的讲郎根据少年们文武试的成绩和面试情况再次遴选,挑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弟子,这就和挑选学科专业相仿。
“……至于其中考较的具体细节我就不知道了。”杯中之茶已经换过三次,两人这一番长谈到了最后,卓掌柜想了想又提醒道,“我听闻小兄弟你和咱青龙关的马大将军关系不错,若是还想了解详情,就要去问问将军了,传闻马将军就是出自元一书院,想来是亲身经历过这两关三试的。”
“多谢卓掌柜为小子解惑。”听了卓掌柜的悉心解说和指点后,许年拱手谢道。
“这些都是小事一桩,只要将来小兄弟还记得老哥哥我就成。”
言罢,许年告辞出了卓氏酒楼。
此刻天色渐晚,夕阳余晖将大地染成金红一片,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望着热烈的天空,许年从怀中掏出马将军给他的黑铁令牌向军营方向走去。
自打下山之后自己受马将军照拂良多,临行前自己于情于理都是要去拜见的。
第二十三章 蛮族少年、麻衣少女
“一入凤池非学成不得出山,因此能出元一书院下山行走的弟子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
夏日的清晨难得有几许清凉微风,在前往书院驻地的路上,有一名身负行囊扛着铁枪的少年,这正是许年,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昨晚军营中马策刀的话来。
说这话时做为国朝镇守一方身担三品怀化大将军之职的马策刀豪情万丈,意气风发恰似少年!
“今日你已经领悟天赋神书可参加入院之试,我要提醒你的并不多,你只需谨记一句话即可——万般皆是修行法,凡事总持一心专。”
“万般皆是修行法,凡事总持一心专。”马大将军的这句话不时的萦绕在许年的心头。
说来也是奇妙,自从那日领悟天赋神书后,许年再次观看这个世界时已悄然不同,比如风、比如水,比如火……种种平时不甚去注意的万物都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风的轻盈、水的灵动、火的热烈……
感受最深的还是此刻肩上扛着的这柄铁枪,如今的它仿佛活了过来,舞动之间的一刺一挑都是心随意动、如臂使指。尤其是自己在心中默念渡易水歌时,丈五铁枪竟能卷起碎石落叶,发出狂风怒涛般的气势,威力较之以往不知提高了多少,只是这样的状态不能持久,只能维持数十息的时间。
心中想着神书的种种妙用,耳边渐渐传来军士们呼喝晨练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许年已是来到了大校场,前面不远处便是元一书院的临时驻地。
此刻但见三辆普普通通的黑色马车在外面停靠,不过及得近前他才发现这辆马车并不普通。一般而言常年在室外的车辆上面的饰品织物等会沾染上尘土,但是眼前的车厢门帘竟是纤尘不染,似乎是上面隐隐有流光闪动的金银双色丝线织成的奇异纹路在起作用。
乌木打造的暗沉沉车厢,低调但是处处透漏出精巧做工的马具,甚至是拉车的黑马四蹄上都能见到各种闪着流光的文字。这莫不就是那传闻中的神书符文么。
“许年,进营帐来。”不见大帐中有人出来,只听见帐内传出中年书生的话语声,这处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都在书生神念感应之内。
许年听得声音,掀开大帐帘子走了进去,帐中依旧是清凉舒爽,温度适宜,神书符文的功效可比前生之空调,还是绿色无污染的。
帐中除了中年书生还有一名少年,只见他半光着膀子斜搭着一幅叶甲,肌肉结实虬劲,一头卷曲的棕发,浓眉凹眼,竟是个草原蛮族。
许年见此不由得微微一皱眉,手中沾染了无数草原蛮子鲜血的他并不喜欢这个少年,毕竟自己的父亲和小道姑的死都和这些草原蛮子脱不了关系。不过,元一书院是大宋国的书院,怎么会招收一个草原蛮子呢?
“许年,这是青龙军中举荐的赫连十九,草原赫连部的遗孤。”或许是看出了许年心中的疑问,身着青衣文士衫的中年书生开口介绍完转头对蛮族少年道,“赫连,这是许年,你们互相认识下。”
言罢,中年书生又看向了书案上点燃的一只线香道:“再等半个时辰,还有一人未到。”随后转身出了营帐,留下两人在屋内。
这就是赫连部的族人么,那个亲近大宋部落,只可惜在八年前内附中原的归途中,被金帐汗国派出精锐骑兵截杀,当时听说是无一幸免,不曾想还有个遗孤。
听得中年书生的介绍,有共同的敌人下,许年对蛮族少年的观感也好了一些,他也想通过少年了解下草原上的事情。
“在下许年见过赫连兄。”许年拱手一揖。
“赫连十九见过许、许兄。”蛮族少年双手抱拳回礼,他言语中有些木讷,汉话说的也略微生硬,看得出来他不常与人交流。不过在许年刻意的结交下,两人还是很快的熟络起来。
从赫连十九的口中得知他是赫连部族长之子,还有他名字中“十九”二字的由来。
“我、我当时有十九个玩伴,不过他们为了保护我,都在路上被金帐拓跋骑兵杀死了,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我更名为赫连十九,我要带着他们的那份希望活下去,直到手刃拓跋连章为他们也为赫连部报仇!”蛮族少年说这话时一脸的坚毅,由此可见他对草原金帐王族拓跋部的仇恨。
许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正要安慰他几句,忽然听见大帐外传来一个女子轻轻的询问声:
“这里就是元一书院的驻地么?我能进来吗?”
“正是,进来吧。”许年应了一声,心下随即又忖道,这最后一个人是个女子么。
紧接着大帐的门帘被掀开,进来了一名身着粗布麻衣手提长剑的少女,她的面孔平静、清明、恬淡看上去仿佛是在微笑,但这又不是刻意的笑,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相貌,但她的表情给人们一种安详宁静之感。
粗布麻衣普通之姿难掩她身上静静的气质,这是一个文静的少女。
“我叫舟小渔。”
简单五个字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后少女就抱着长剑静静的站在许年两人对面的书案旁。远山微有月,近岸寂无人,舟小渔唱晚,村孤树作林。这首小诗所描绘的意境倒很是符合眼前少女的性子。
这会儿大帐中多了一个女子,三人中许年沉稳、赫连十九木讷,许年两人的生活中向来都是和一帮大男子打交道,这会儿也不知道从何开启话头。那名叫舟小渔的少女又是这般恬淡安静的性子,三个都不是那种活跃的人,故而帐中一片安静,只听得远处树林传来的隐约鸣蝉声。
不多时,伴着一阵马嘶声,中年书生从大帐外走来,看到少女一怔道:“你就是卫师叔收的徒弟么?可有凭据?”
“舟小渔见过先生。”麻衣少女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上。
中年书生接过看罢,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环顾帐内看着三人道:“随我来,车辆即刻启程。”
许年三人闻言齐声应诺,跟在书生身后来到大帐外。
第二十四章 山谷捕猎
夏日炎炎,晴空万里无云,热浪席卷着青龙城。
不过在车厢内的三人感受不到半分暑意,依旧是如同仲春般的清凉舒爽。片刻后听得轮声辘辘、马蹄轻响,书院的车辆已是缓缓启动,不多时便出了大校场,渐渐的也离开了青龙城。
许年的铁枪太长,如今是挂在了车厢外侧,并没在他身边。略微有些不适应的他掀开了那绣着金银纹路的车帘向外望去,看着后方渐渐远去的这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大城,心中不由得有几许失落。
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有余,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青龙关,何时能再回到充满儿时回忆的青龙山。
马车出了城走上了官道后,行进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也异常的平稳,这对于两轮马车而言尤为显得难能可贵。许年放下车帘,收起内心中点点怅然,学着赫连十九、舟小渔的样子斜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起来。
一行三辆马车在行人稀少的官道上疾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降了下来并渐渐减速直至停下,许年掀开车帘,发现此刻天色已晚,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段山谷,前方随行的斋夫中有两个正从最后一辆马车上取下帐篷等物,还有两个在一旁打着地桩,清除杂草,看来今晚当是要在此处安营过夜。
黑色的神碑早在第一天的点化仪式过后就连夜被神碑护卫队带回中州城的元一书院存放,此刻三辆马车中共有十一人,一名主持仪式的中年美髯书生,听其他对他的称呼,都是尊称为陈讲郎;三名随行的书院弟子,四个打下手的斋夫,还有许年三个选出来的入试弟子。
其实就在此刻许年三人的入院试已经开始了,据马将军说道,根据这一路上的表现,作为主持的讲郎也会参与之后的文武试评分,虽然每项只有一分的建议权,但是十项合在一起也是个不小的分数了。
许年、赫连十九和舟小渔依次下了马车,他们也被陈讲郎分配了任务,三人一组到前方侦查地形、寻找柴草以及水源食物,用陈讲郎的话说,在野外如何生存也是人人必须掌握的技能。
前面毕竟是陌生的山林,这个时代的山林基本上都是原生态,野兽众多,甚至还有吞吐日精月华可施展神通的凶兽,故而离开营地前,许年三人都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许年腰间挂着柴刀手中提着铁枪,赫连十九背着的是一柄厚背宽刃刀,样式和军中腰刀相仿佛,只是大了近三倍,黑沉沉的不知是什么材质,舟小渔则依旧是抱着她的那柄连鞘长剑,另外三人一人背着一节紫竹筒,这个是用来打水的。
“赫连兄,小渔姑娘刚才来的路上并未见到有水,不过我领悟的神书与水有关,适才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前方山谷中的水气,有水的地方必有野兽存在,回程时再捡拾些干柴,如此打水猎兽拾柴一举三得,这次去前面山谷由我来指挥如何?”许年先是观察了四周的地形,又闭目感受了此方天地间的元气流动后向着两位同伴说道。
“听、听许兄的。”
“我没有意见。”
木讷有些口吃的赫连十九和平静淡然的舟小渔依次言道。
有两个不大爱说话伙伴,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没有什么明显的错误,那就没有反驳意见很容易指挥。许年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随我来后便转身走进了山林。
三人都是已经领悟了天赋神书,身体中已然引入天地星月之力有了气机流动,此刻在山林中行走时皆是默诵神书,催动气机流转,脚下也都是格外轻快。在他们不知道的身后远远的缀这一个人,山林晚风之中美髯飘飘,此正是陈讲郎。
对于许年而言,山林中的生活丝毫难不住他,要知道他可是在青龙山脉中生活了十五年,野外生存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般的家庭日常。
在前方开路的他用眼睛余光打量着自己的两位临时伙伴,也可以说是未来的竞争者。
赫连十九有在青龙边军中生活的经历,军伍出身这等场面自然是难不倒他;而麻衣少女舟小渔就有些让人另眼相看了,他们三人这般快速的在夏日布满荆棘与野兽毒虫的山林中穿行,舟小渔的气息丝毫不凌乱,而且就连她身上的麻衣都未曾沾染一点草屑,也不知陈讲郎口中所提及的卫师兄究竟是何等样人,竟能将一名少女教导的如此不凡。
就这般各自施展身法,在山林中前行了大约一刻时间,估计至少走了有七八里山路,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空中双月东升,黑夜即将到来。
许年三人此时正站在一处岩石上,他们已经隐隐听到了前方的淙淙流水声,不过这处山林好似无尽无止一样,愈深入愈觉得雄伟秀奇,为了避免前面迷路,他们要做个记号,并观察下路径,以免和水源地错过。
片刻后,赫连十九捡拾了几块石头堆成三角状并插上一根削去枝叶的木棍钉在正中,据他说这是草原上惯用的记号方式。
三人做完标记循着水声山势继续前行,转过一颗巨树,绕过两座小丘,便骤闻水声哗哗,抬头向前看去,只见百步之外赤银双月的照耀下,从高处的山洞中流出潺潺泉水,下行积水成潭,继而满溢下泄成了一条小溪,月色中的小溪仿佛一条长不见尾的红白交织丝绢顺着林中地势向山谷的另一侧流去。
见到水源,赫连十九面色一喜就要向前,却被许年一把拉住,赫连正疑惑的回头要问,但见许年做了嘘声的手势向溪边的大树下一指。
原来那树木的阴影下正有一大两小三头野猪在饮水,若是贸然上定会惊动猎物,倒时要去再找又要费事了。
许年并不说话,指了指麻衣少女又指向左边一块岩石,示意她去岩石后守着,防止野猪逃跑;随即又拍了拍赫连十九肩膀指向右侧的一株示意他悄悄的潜过去。看到两人依言而行后,许年也收起柴刀提着长枪放轻脚步,屏息从中潜入。
如此三人呈三角形捕猎,可保万无一失。
第二十五章 猎人与猎物
却说许年三人在月光下发现了藏在溪边大树阴影里饮水的野猪,于是在他的安排下分三个方向悄悄向溪边的猎物摸去。若说赫连十九和舟小渔担任的是负责防止猎物逃跑的辅助拦截位,那许年所担任的就是强攻突击位。
之所以有这种安排,是因为随着父亲在青龙山脉中混迹多年的许年对眼前猎物的习性十分了解。这是背生针扎般刚鬃,嘴中铁枪也似獠牙的野猪,在山林中以凶恶著称,除了能施展神通的凶兽和虎豹之外,野猪的凶名还在孤狼之上。记得在曾经的一款叫做帝国时代的游戏中,初期建造收集粮食打猎还需要派出一队七八个民兵上阵呢。
即便是前生许年常见的那种家养的黑猪,表面看上去痴呆蠢肥,有时还有些胖萌,但一时爆发起来的速度普通人也是追不上的,除非你是博尔特这般的田径飞人。家猪就这样,更何况是眼前的山林野猪。
稳、准、狠。
这三点是父亲教导自己打猎时的三要素,尤其是对这种大型凶恶的猎物,更讲究的是一击必杀,若只是击伤惹恼了眼前这足有四五百斤重的野猪,这个大家伙发起怒来堪称皮糙肉厚的陆地犀牛。
心中想着父亲对自己的嘱咐,许年渐渐的潜入到了距猎物十步之外,左右看了看赫连十九和舟小渔的方位,见两人已经到了指定地点做好了准备,许年心下一定,握紧了手中铁枪。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许年躬下压低身形口中默诵渡易水,体内气息瞬间加速流转,此刻山间虫鸣蛙声溪水淙淙,林中薄雾水汽牵引之下,精神高度集中的他看着潺潺溪水忽的有一丝明悟,水有质无形,善利万物又隐于万物。
好似察觉了空气中气息的变化,那溪边的野猪警觉的抬起头来看向四周,灵活的耳朵也扑棱两下仔细听着。但片刻后发现并无异常便又甩了甩尾巴,继续护着两只幼崽饮水。
原来刚才许年初时运转天赋神书气息还不熟练,气息不自热的外泄而出,但就在他领悟水之善隐要义之际,整个人的气息即刻模拟林间溪流隐匿起来。若是此刻再让他在大校场中发动神书,必然不会见到那日的狂风飞石。
忽的许年双目中神光闪过,看清了野猪耳根后的要害,从这里刺入击中的是野猪的中枢神经,好比直接刺入人两眉之间直接零点几秒就可KO对手,而且这里首创面小,还能拔下一整张猪皮。
在青龙山上几次遇到野猪许年和父亲两人都是从这里入手,每次都是一击毙命百试不爽,比刺击坚硬的头颅或者用肥厚肌肉脂肪包裹下的心脏效果的好的多。
常言道压抑之后的爆发最为犀利,就在野猪直立耳朵的这一刻许年纵身而出,枪如电闪,十步距离瞬间而至,一击命中,洞穿耳根!
那体型硕大的野猪闷哼一声,一点嘶叫也没发出,直接轰然倒地。剩下的两只幼崽被惊吓的四散奔逃,许年并没有去追,只眼前这一只足够十几个人分食了,况且身为猎人不杀幼崽这也是父亲一直以来告诫他的话。
唔……死透了,手底下的功夫还没完全荒废。
检查过被击杀的猎物后许年心道一声,又向着两个伙伴招了招手喊道:“赫连兄,小渔姑娘,可以过来打水了。”
“许、许兄果然厉害。这、这么大的野猪在俺们部落得三个猎手才能捕杀。”到了近前看过死去的野猪赫连十九讷讷的赞道。麻衣少女舟小渔虽然口中没有说话,但是看那眼神也是赞了一声。
“不,不过这么重的野猪咱们怎么把它运回营地啊?”赫连十九刚取下竹筒想去打水忽的想起此事不由得出言问道。
的确这里距营地得有十里之遥,怎么把这四五百斤重的野猪运回去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这并难不倒许年,以往比这多的多的猎物他和父亲两人也不是没有运过。
当下他将铁枪放在树边,取下腰间柴刀指着不远处的山上垂下的藤蔓沉声说道:“这事不难,我去那边砍些藤蔓树干做个担架,等会咱们抬着走,赫连兄你和小渔姑娘在这打完水等会儿。”
赫连十九应声道是,舟小渔微微点头,于是许年提着柴刀向那边藤蔓处走去。
这里和青龙山脉中一样都生长有这种叫做麻藤的藤蔓,是个做绳子的好材料,只需要砍下后削去外皮用石头或者刀背敲击就能分开里面粗粗的纤维,稍作加工就是一截麻绳。
山林中藤蔓数目众多,许年不一会儿就砍下了四五根茶碗口大小的树枝和四五条麻藤,收拾齐整后他便向溪边走去。
许年前行几步还未靠近溪边忽然发现就在刚才击杀野猪的大树上两点绿芒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那物暗色斑纹盘旋在树冠上,头上微微隆起恰似还未长成的双角,口中一条红信子微微颤动,一股氤氲雾气茫茫而出,竟然是一条碗口粗细能吞吐日精月华的凶兽巨蟒!
而就在树下,赫连十九正背对着巨蟒使用绳索绑着干柴,不远处的溪边打水的麻衣少女也并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
若是许年没有猜错,树冠上这一头脑颇为聪明的巨蟒是想用那它那炼化过后无色无味的毒气将树下的蛮族少年毒倒后在进行美餐。
眼见那剧毒的氤氲雾气散开,混合着山林中薄薄暮霭向树下飘去,此时此刻当真是万分危急。
这等凶兽一般都是活动在山林中人迹罕至灵气充裕的风水宝地,往日在青龙山许年和父亲一般不会轻易招惹凶兽,因为这些凶兽各有神通难以捉摸。比如许年曾经遇到过得一头猫形凶兽,体型可比猛虎,攀爬山石树木落地无声,纵跃之间风啸阵阵,最可怕的是能够低啸中发出一道道透明的风刃。
在那一次遭遇中,许年和父亲不是猎手反而成了猎物,若不是两人配合熟练兼之借助早先布在山林中的陷阱将那凶兽惊走,最后胜负着实难料,即便是如此,面对着近战远程皆通的凶兽,两人还是受了伤,很是在谷中将养了一段,也是自那之后父子两人在山谷口处布下了种种机关,为的就是防范再次遇到这等凶兽。
第二十六章 凶兽巨蟒
许年砍下制作担架藤蔓和树枝正要回到溪边,却不曾想在猎杀完野猪,心情放松的两个伙伴并未发现来至于身后的危险,庄子山木篇曾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语,今日难道是众人捕猎巨蟒在后之事么。
由于有曾经面对凶兽的前车之鉴,此刻许年对待树冠上这条额生双角的巨蟒格外小心,不过好在那巨蟒一心一意要毒倒树下的赫连十九,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许年,也没有关心那溪边的麻衣少女。
这时许年有心大喊提醒蛮族少年注意,但又怕惊动巨蟒导致它不管不顾直接攻击赫连十九,无计可施下,他不由得焦急万分。
忽的此时溪边的麻衣少女也向这边看来,发现了不远处的许年,正欲起身招呼,却见许年不住的比着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同时指向那树冠上。
麻衣少女见事出蹊跷,定神顺着许年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薄薄的暮霭中两粒绿光如豆,月影枝叶覆盖下竟是条巨蟒,当下身躯一颤但随后便握紧了手中长剑稳住了身形。
这一幕让许年不禁按赞上一声,好个胆大的姑娘。对于女子而言见到这等蛇类动物多数会惊叫出声吓得花枝乱颤,舟小渔面对这条巨蟒有这份定力已然不俗了。
雾气越来越大,而赫连十九仍旧丝毫未觉,手中还忙活着,情况危急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只是这一刻铁枪还在树下立着,许年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他看了看手中的柴刀和一旁的长木藤蔓,心下顿生一法,随即向溪边看着自己的麻衣少女做了个见机行事的手势,同时双目微闭感应山间水气,体内真元急速运转,恍惚中他自己仿佛到了荆轲献图的大殿中!
猛士一往无前、豪杰重义轻生!
隐忍不语、面色坚毅、无所畏惧……一个真猛士、真豪杰的荆轲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树冠上的巨蟒足以致人死亡的毒雾渐渐散开,卷着见血封喉匕首的督亢地图也正在缓缓翻开;溪边紧盯着巨蟒的麻衣少女紧握长剑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荆轲身后伏在丹陛下的秦舞阳惶然不已色变振恐。
彼时的荆轲只有一次机会刺杀秦王,那就是第一时间将那柄见血封口的匕首刺到秦王身上,只须刺伤即可。
如今的许年也同样只有一次机会救下同伴,即是在巨蟒发动攻击之前,将手中的约三寸粗的长木堵在巨蟒上下颚之间阻止它释放毒气的同时,也救下赫连十九。
曾经的时光中,荆轲失败了,现下之刻,许年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神念电闪,体内真元流转不休,恍惚间山林与大殿、毒雾和地图竟似重叠在了一起,树冠上的巨蟒蛇信微吐,上下颚再次张开吞吐毒雾。
就是现在!
削去枝叶的树干化作长枪,在许年体内真元和林间元气的加持下与一声风啸中瞬息而至,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凶兽上下颚间!
霎时间,被惊扰刺伤的巨蟒暴怒而起,额头双角泛红,内生倒齿的上下颚一合,三寸粗的树干瞬间被咬断,就在此时这一凶兽也发现了身后手持柴刀正要借机去取铁枪的袭击者许年。
这一刻巨蟒双目绿光大现盯着许年不放,长长的蛇身先是忽地收紧勒得身下参天巨树枝叶噼啪断裂,就是那粗大的树干也吱吱作响,随即猛然一松蛇身暴起好似长鞭一般向他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电光火石间,许年刚来得及横起铁枪一挡便被重重甩飞了出去。
空中的许年口中只觉咸甜诸味袭来,好在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树下的蛮族少年,这时赫连十九见到许年被书上的巨蟒击飞出去,心下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只听刚刚闪身在外的他爆喝一声高举厚背黑铁刀折转身形向那巨蟒身上狠狠斩下。
缠绕着红芒紫电的刀刃与鳞片相击但觉微微青光一闪后划过一溜火星,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刚才那一击竟是未伤其分毫!而那巨蟒不理赫连十九依旧直直的向还在空中未落地的许年离弦之箭般扑去!
整条巨蟒在双月照耀之下显出了全身,长约四五丈,黑褐色斑纹,细细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清光,巨口如盆,红舌闪动,伴着那扑面而来的毒雾腥风,来势极快!
此时的许年在空中没有着力点,无法变换身形,正要长叹一声吾命休矣,便听得耳边一声低语。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
一个瘦小的人影在月光下踏着奇妙的步法,急速闪出四五个扑朔迷离如真似幻的影子,许年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单薄的后背接住,随即那影子也化成了两人,霎时间移形换位,那巨蟒扑了个空。
闪开了巨蟒这一凌厉的扑击,许年翻身而下甫一落地便看清了一旁的身影,救下自己的是麻衣少女舟小渔,她的天赋神书是木兰辞么,好快的身法。
“小渔姑娘,多谢相救。”
“小心应敌。”
许年开口轻声道谢,麻衣少女应答的话语依旧简短。
再次看向场中,那溪边的巨蟒此刻直立着上身盘成一团呲呲的吐着鲜红的蛇信,青绿色的毒物漂浮在它的周身,这凶兽已不再隐匿身形,凭着本能全力催动精气之下,本是无色无味的毒雾也变得腥臭起来,溪水中游着的小鱼不知何时翻起了肚皮,巨蟒身下的草地也枯萎发黄,仅仅是气味毒性就剧烈如斯!
反观三人,麻衣少女是长剑,蛮族少年是厚背双手大刀,现在几人只不是刚刚领悟天赋神书,并没有修炼到真元外放的地步,现下对这周身有毒气保护的巨蟒,只有许年手中丈五长枪能够与之交手,如今这情形较之刚才没有好转反而更是棘手。
能由普通野兽进化为凶兽的皆有灵智没有一个是蠢货,眼前这巨蟒也是如此,再看到许年三人久久不上前进攻,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优势,周身毒雾暴涨一倍,急速匍匐蛇行扑向刚才打扰他进食的许年。
这还是一条记仇的巨蟒,不过此时许年已经无暇他顾!
“散开!”
许年大喝一声和舟小渔分左右闪开避过毒雾最浓密范围最广的正前方,与此同时许年手中的铁枪也向那巨蟒的脖颈后七寸闪电般一刺。
角度精准,正中七寸,只不过青芒一闪那巨蟒只是吃痛,和刚才赫连十九灌注神书元气势大力沉的一刀一样,连这凶兽的一点鳞片也未曾破开!
第二十七章 神书之威、夏夜休旅
却说就在许年三人对眼前巨蟒凶兽一筹莫展之时,场中异变再生。一股腥风大作,淡绿色毒雾向外暴涨两倍有余,无数嫩枝翠叶枯黄掉落,刚才那树下死去的野猪也被雾气覆盖,仿佛血肉遇到了硫酸,烧的滋滋作响臭味四窜。
此时雾气中只见影影绰绰,已然看不清巨蟒的行迹。
下一刻,一道水桶粗的蛇身激射而出,尽显威能下巨蟒连身体大小都发生了变化,这次的目标依旧是许年,不过对赫连十九和舟小渔也有两道毒雾喷出,这家伙在攻击许年的同时竟然还有余力顾及另外两人,显然是信心十足。
原来那巨蟒几次试探后已经知道这三个直立行走、怪模怪样的猎物对自己造成不了伤害,故而准备一鼓作气将三人拿下。
绿莹莹的三角眼闪着凶光,牙齿蓝汪汪的,嘴里的臭气隐隐可闻,许年见到那人腰粗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只得再次鼓动体内真元想要急速闪避,但是只觉胸腹间一痛,身形迟滞,而自己的两个伙伴刚刚躲避毒雾散开离自己很远,已然是救之不及,眼看自己就要葬身蛇腹之时,忽听远处一声暴喝传来:
“不知常,妄作凶,歿身而殆!”
话音犹在,一道清光闪过,从那巨蟒七寸处突兀的出现了光滑切面,仿佛这本该就分开的,这凶兽的三角眼似是在迷茫为何断开了身体的连接,这时它也无力前窜,于许年身前一丈外颓然落地,茫茫毒雾也停滞收回,这不可一世的巨蟒竟是被瞬间枭首诛杀!
随后一道身影悄然而至大袖一挥,山林间的雾气随之尽数散去,许年三人一看来人,连忙上前被拜谢:
“谢讲郎搭救。”
原来刚刚出手的是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书院陈讲郎。
陈讲郎环视周遭情形沉声道:“时间不早了,这凶兽巨蟒本身无毒,斩成段带走。”
“这、这东西鳞片坚硬,我等斫之不动……”赫连十九话音刚落,就见陈讲郎身形微动,数到清光再现,死去的蛇身瞬间被分成了数十截。
“不要忘了取出蛇胆和元晶……”话音传来,陈讲郎身形已是远去。
一击便将那不可一世的巨蟒枭首,这等天赋神书之威,让许年眼下一见便触动不已——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本领,将来找到那群黑衣人后定能报得大仇。他拜入元一书院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巨蟒已死,按照一山不容二虎,凶兽都有其领地的规律这片山林应是安全了。几人稍作收拾,许年用柴刀取出蛇胆和元晶,再用麻藤将分成数十断的巨蟒蛇身串起挂在长木上,一行三人就这般带着柴水等物沿着来路向营地处走去。
……
营地处早已清理出一块空地,中央篝火旺盛,木柴时而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声,两个斋夫在火堆旁架着一杆铁棍,翻烤着两截蛇段,间或抹上香料盐巴,不一会儿便被烤的焦黄,滋滋的冒着热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许年三人的盘中各有一段蛇肉,这蛇肉鲜美爽滑、入口即化恰似一条热流催发着真元流转,传言凶兽的肉质鲜嫩香美,还能对身体有所增益,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许年、赫连十九、舟小渔,你们三人过来。”不远处的另一个火堆旁传来陈教习的说话声。
三人闻声放下手中餐盘,来到火堆旁,那火堆上架着一个砂锅,里面煮着黑乎乎的汤汁,还不时泛着气泡,散发出来的气味也甚是难闻,若不是担心在书院讲郎面前失礼,许年三个都忍不住要掩鼻皱眉了。
另几个蹲坐在火堆一旁的书生则都是带着看乐子的表情看向三人。
这黑乎乎的东西莫不是要给我们喝的?许年三人心底同时浮现出这一想法。
“这是蛇胆汤,我加了书院药材,有祛风镇惊、滋补元气、清热解毒之功效,刚才你们和那凶兽周旋了许久,毒雾已然侵入表层,一人一碗喝下,正好可以祛除残毒。”
果然是给我们喝的。
三人虽然有此想法,觉得这蛇胆汤有些难以下咽,但面前的陈教习是前辈而且这汤药对身体大有裨益,故而也都是硬着头皮将其喝下。
苦、涩、酸、麻……种种稀奇古怪的滋味不一而足。
好在许年是一口将其吞下,这古怪的味道之后便化成了一股暖流,顿觉通体舒泰。眼角余光看向两个伙伴,麻衣少女也是一口咽下,只有木讷的蛮族少年一口口喝下,那强忍苦涩龇牙咧嘴的样子引得几个书生忍俊不禁。
终于蛮族少年将这苦涩的汤汁喝完,也体会到了之后的舒适畅意。
“谢过先生。”稍作运功将这暖流引入体内自行流转,不仅刚才沾染毒雾的不适尽去,而且精神振奋疲惫不存,得了好处的三人连连躬身向陈讲郎道谢。
“无妨,吃过饭后,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微微点头回应一声后,陈讲郎示意三人可以继续去用餐。
“先生,今年青龙城倒是有些不凡,有三个通过了今次神碑天选而且面对凶兽也能周旋一段时间。”
“是啊,这三个新人的天赋和素质看上去都还不错。”
“莫非这次咱们这一队能博个满堂彩全数入试吗?”
许年三人离去后,篝火处的几个书生纷纷笑着议论道。
“天下十三州数百城池皆是人才济济,仅青龙关处就能选出三人,其他大城至少也能有二十人入选,更遑论人口百万的中州城,哪年少于二百人了,今次入试元一书院的怕不是还得有千余之数。能不能最终入选还要看他们各人的造化。”
听得书院学生的议论陈讲郎看着不远处吃着很是香甜的三人颇为感慨的说道。
……
赤银双月渐渐升至树梢正中,此时夜色已深。
营地中围绕着还带有青烟余烬的篝火堆立有五个描绘着驱蚊恒温符文的帐篷,除了一名在外守夜的书院学子,其余十人皆已安然入睡。
夜空中繁星点点似是要与双月争辉,如红纱般的月华和星辉融汇后洒在山林间,伴着蝉鸣啁啾、虫声细碎,间或几声马嘶,描绘出一幅意境悠远的林间夏夜休旅图。
第二十八章 大宋、九秦山、希伊先生
黎明即起,动身启程。
晨光熹微,飞鸟振翅,临时营地的篝火早已是熄灭,只在灰白色的晨雾里剩下灰白色的炭迹。不远处的马匹喷着响鼻儿,偶尔发出嘶鸣声,这是斋夫们手中拿着精细的麦草豆饼在喂马,许年三人也早早的收拾齐整,准备出发了。
“这里是太阿群山的余脉望河谷,出了望河谷不远就能见到北沧河,北沧河发源于极西高原之上,自西向东流经大夏、大宋,最终在东海联盟的领地入海,这条大河养育了两国无数子民。”
马车前的陈讲郎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后又陈述道,“穿过这条山谷,沿北沧河溯流而上,再有一日的路程,就能到达中州帝京了。”
“元一书院就在帝京吗?”许年忍不住问道。
“是,也不是。”
陈讲郎见许年露出好奇的目光,说出了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见到许年还想再问,他未等许年开口又接着道,“若是你们能过了入院试,那自然就会知晓书院在何处。”言罢他不再细说,转身走向为首的第一辆马车。
“我听师傅说,元一书院是在帝京中州外的九秦山上,是三百年前书院山长希伊先生以一盘棋局从大宋开国皇帝赵九重手中赢下来的,在山门外有一块赵九重愿赌服输后亲手所题碑文,上书‘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可进’十一个大字。元一书院所在地在中州境内但不属大宋之地,所以说其在中州,也不在中州。”
有了昨夜一同对战凶兽的经历,麻衣少女舟小渔和许年两人已经甚为熟悉了,感情也有所增进,不再是那不苟言笑平平淡淡的样子,在看到许年对元一书院的好奇后,头一次主动说话。
“风、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可进,好、好威风……”
“嗯?还有这等秘辛?希伊先生竟有如此本领!”
许年和蛮族少年赫连十九一听顿觉惊讶。
这时有一名书院学子正路过三人附近,听到麻衣少女的话后,不由得停步接话极为自豪的道:
“那是自然!我元一书院自木聃先生九秦山讲道传法创立至今已有千余年,比大宋建国还要久。传承至第三十一代山长希伊先生时,先生以超卓天赋的无上大毅力悟透了书院本源神书,自此神功大成。
小姑娘,你刚才说的希伊先生仅以一盘棋局赢下九秦山只是结果,尔可知为何有此棋局?”
“不甚了了。”对待不熟悉的人,麻衣少女嘴唇微张只吐出淡淡四个字,又恢复的原本的冷淡和平静。
“呃……”
眼看这书院学子刚提起的谈话兴致就要落了下去,想了解更多关于元一书院事情的许年开口道:“为何有此棋局,晚辈想知道山长曾经的荣光,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好,帐篷还没收拾完,还有上些许时间。”这名书院学子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收拾营帐的斋夫又道,“那我就说上一说,好教你们得知我元一书院的荣光和功绩!”
话语稍顿,只听他谈兴颇高的道:“那是山长希伊先生刚刚本源神书大成之时……”
清晨山林中,除了鸟叫虫鸣,有斋夫们收拾东西打点行装的响动,还有一个自豪的书生慷慨激昂且心向往之的谈话声,再第一辆马车旁站定的陈讲郎看到这一幕并未阻止,而且还唤来斋夫吩咐他们可以缓缓手下的工作,留给少男少女们足够的时间了解书院辉煌的历史。
这名学子的讲述抑扬顿挫极富有感染力,许年三人,随着他的话语仿佛也来到了三百年前那群雄逐鹿、狼烟并起的大时代。
那时的大宋还未立国。
那是九秦帝国内乱天下十三州反抗暴秦群雄并起的一年;那是大宋开国之君赵九重刚刚占据中州收拢十几路义军,还未称帝的一年;那是书院山长陈图南在九秦山山巅闭关领悟书院本源神书《道德经》的第十九年。
就在这一年西方以净土禅院为国教的大夏国和刚刚整合起草原诸部的金帐汗国联手趁着中原大乱之刻,一路东出函谷关,一路南下武胜关,计有百万之众,妄图染指中原如画江山。
两国分别从东部和北部入关后,击溃中原义军无数,烧杀抢掠作恶无算,百姓民不聊生。其中尤以草原蛮族最为凶狠,所俘获之人无论平民还是兵丁,女子充作营妓,男子高过车轮者皆杀,所过之处千里赤地生灵涂炭,简直是克一城屠一城!
彼时最为强大的一股义军势力就是刚刚称宋王占据前朝帝京中州的赵九重,赵九重以优厚士人体恤民力作为国策,因此在民间的名声不错,实力渐升,有开国气象。但是大夏和金帐两国联军一路杀到中州城下,其军士如云,旌旗如云,云梯投石车等器械无算,厮杀近三日后,眼见中州城就要被破,城内近百万军民就要遭临灭顶之灾。
就在这危急之刻,忽的天地异象突发,太阳高悬的白昼,竟同时有星月出现,那双月如炬,星光璀璨,浩瀚天地元气聚于中州城外的九秦山颠,正是山长陈图南破关之日。
那时陈图南已然从本源神书道德经中领悟了大道之力,掐指一算便知山下发生了何事,为救满城百姓,他一步百里不逾矩到达了两军阵前,大袖飘飘间击退净土禅院和北蟒神庭在军中的高手,随后凌空百里之遥取出九秦山三十六块巨石,布下天罡大阵困住了两国联军。
与此同时他派出门下四大弟子持道经竹简和两仪太极图分作两路西封函谷关,北断武胜关,绝了两国援军入境的可能。
困如阵中十天后,粮草殆尽也无法与外界联络的大夏和金帐两国统帅担心国内情势有变,不得已射出文书议和,和赵宋签订了中州盟约,就此退兵,这场战争也被称之为大宋立国之战。
这场大战中,陈图南以一己之力击破大夏和草原金帐百万联军,赢得赫赫威名。又有道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视之不见名曰夷,至理希夷,至真通玄,微言渊奥,非所能钻仰。此意为,通晓天地玄妙至理,知无形无声无名之事、显通天彻地之能,是为希伊,故时人皆称陈图南为希伊先生,这就是陈图南名号的由来。
因为希伊先生怜中原百姓沉沦苦难久矣于是派门下弟子入世下山,之后在赵九重黄袍加身,开疆拓土登临帝位创建大宋帝国征伐各地的过程中就有了书院弟子的身影,也因此元一书院被定为了大宋第一书院。
在十三州平定后大宋建国之日,赵九重前后三请希伊先生下山参加大宋开国祭天大典,并酬之以国师之位想要求取镇国之法。不过希伊先生回曰不沾染俗世之物不应其请,只是劝勉赵九重善待黎民百姓。
赵九重年少家贫被卖入棋馆为仆童,久而久之极善弈棋,成为皇帝后的他棋力也不曾退步,不知从何处得知希伊先生也喜弈棋之后,赵九重不带随从只身一人带着珍稀棋谱以弈棋为名前来拜山,但又是五次不得门而入,不过在赵九重第九次只身前来拜山时,希伊先生感其心诚,终于同意了与他弈棋,不过地点不在九秦山上而在祭天大典的大朝会中。
不过希伊先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以九秦山并其属地为弈棋赌注,若赵九重胜则给予其国祚绵长之法,若希伊先生胜则九秦山全境并属地归于元一书院,大宋皇帝也不得进入。
对这一要求,赵九重欣然答应。于是在大宋开国祭天大典中,希伊先生飘然而至,在天地祭坛之下摆开棋秤,各持黑白专心而弈。
弈棋时赵九重专心入定只有棋盘在眼前,丝毫不闻身外之事,但弈棋的结果显而易见,凡俗之帝王焉能与得悟大道的希伊先生相比,最终是代表希伊先生的白棋于无形中将黑子困死,最后一字落定时,希伊先生也如来时一般飘然而去。
对于弈棋的失败,赵九重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在失败的这一刻,已是皇帝的他还是颇有些沮丧。就在他想要再次想上九秦山向希伊先生求取镇国之法时,忽见群臣望着天空惊呼之声频起,其中还有喜色。
赵九重也急忙望向天空,只见有四块奇形巨石从九秦山上飞来落在中州城四方,拉过一名大臣一问他才知道,就在刚才两人对弈之时,随着希伊先生黑棋的落下,天空中便有巨石飞入皇城周边,这最后四块最大的奇石则是在希伊先生消失时飞落的。
听得手下大臣的回话,赵九重赶忙回望棋秤,略略一数,通晓阵法的他只见那硕大的棋盘上布着的一百零八颗黑子竟是外地煞内天罡之形,边角的四字也是四象之位!
祭天大典后的第二天,赵九重认赌服输,将九秦山全境归属之事写在文书上昭告天下,又亲自到山门下送达金册,并且在山门前写下了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可进之语。
书院弟子接下金册后,给了赵九重一本阵法书,原来那些巨石组成的是四象天罡地煞阵,外可伤敌内可护君威力无匹妙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