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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结盟达成

    两次表决,施鸿博都没有作表示,但不论他认不认可言行说出的理由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局已定。

    两次表决后,施鸿博也遵守自己的承诺,对此再不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无言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向言行看上一眼。

    凌虚阁内,互相交首接耳询问意见,大多都点头表示信任和赞成,只有极少数人还是略显犹疑。

    这个时候再来一个外界的确认结盟的声音就可以盖棺定论。

    苏墨看了徐怀璧一眼。

    徐怀璧心领神会,道:“承风。”

    施承风还没意识到这一声是在叫他,没有反应,身旁的苏嫣轻轻碰了碰他。

    施承风看向苏嫣,见苏嫣向徐怀璧努了努嘴。

    施承风哦了一声,道:“徐师叔祖。”

    徐怀璧道:“去请流金消玉苑的贾通老板来一趟。”

    众人疑惑请贾通来做什么?他难道也是知情人吗?

    施承风也疑惑,但还是应声一闪就消失了。特意让施承风去请,还是因为施承风是施鸿博的孙儿,可以堵施鸿博和少数顽固之人的嘴,至少不让他们疑心是来的路上与贾通暗通了什么话。

    没等多久,施承风带着贾通走进了凌虚阁。

    这还是贾通第一次来到凌虚阁,只是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也知有大事发生。

    但他已经隐隐知道是什么事,否则根本不会特意请他来。

    走到言行身后,刚觉得这个身影有几分熟悉,言行就转过身来,向贾通抱拳施礼,道:“贾老板,许久不见,未能来得及先行拜会,请见谅。”

    贾通一见言行,大喜过望,道:“你什么时候又回到这来的?”

    言行道:“昨夜刚到苏城,一早便先来拜会星河凌虚了。”

    贾通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很凝重,道:“看来,你要办的事都已办好了。”

    言行道:“大体差不多了,一路来多得贾家相助,感激不尽。”

    说完,又躬身一拜。

    徐怀璧打断道:“好了,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贾老板,请你来,是想听你一句话,结盟一事贾老板可否代表周城表个态?”

    众人这才知道,这看似平常的流金消玉苑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听言行的话,他每到一城都得到了贾家的帮助,而这,徐怀璧早就知道了。

    时局的变化,早在他们一无所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贾通看看徐怀璧,看看苏墨,又看看所有正看着他的人,道:“我表态做不得数,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我表态了。”

    说着,从袖里拿出来一封信,又道:“正巧前两日我收到了一封从周城来的信,本还不知要如何与星河凌虚说,现在看来也不需要我开口了。”

    面向苏墨,信封拿在手中。

    苏墨从座上起身,几步走到贾通身前,接过信封,信封已经被拆开过,贾通已看过信又把信塞回。

    苏墨取出信纸,徐怀璧也走了过去,两人一同阅览。

    看完后,又递给施鸿博、颜仲春和梁衡,三人看过又传给别人,直到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是,张城贾良回到了周城,告知了凌风谷和张城的计划,事后,周家与贾家一同与御金门密议,不再观望,决心结盟。同时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各城的流金消玉苑,望各城流金消玉苑掌事的老板协同言行促进各城各道门结盟一事。

    信上有贾家与周城城主周培雍的落款签名,更加盖周城城主印。

    贾通收到这封信后,还在盘算如何进行下一步,怎料言行正逢此时又回来了。

    见到了这封信,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枕星河与苏城上下齐心。

    苏墨和徐怀璧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看着贾通,苏墨道:“请贾老板回信周城主,枕星河与苏城决意结盟。”

    贾通道:“好,贾通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留在这里想必不合适,又道:“那贾通先告退了。”

    苏墨道:“贾老板且慢,既是盟友,无需见外,况且还有一事需要请贾老板听一听。”

    贾通不再推辞,站在言行一旁。

    苏墨环视凌虚阁,道:“结盟一事已无需再讨论,事关大局,事关世间苍生,枕星河无路可退。”

    不再有反对的声音了。

    苏墨又道:“但是,现在结盟的目的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讨伐天雷宫。”

    贾通闻言一脸疑惑,道:“星河凌虚此话何意?”

    言行接过话,道:“贾老板,情况有变。我从张城离开后,途径大秦遇到了李令山之子李治平,得知了天雷宫门内生变,而且天雷宫的叛乱也会发生在明年的百英决,李氏父子想借世间道界的手肃清天雷宫叛乱,而世间道界可借此与李令山对话,达成各自有利的条件。”

    贾通一脸茫然地看着言行,道:“李氏父子真的可以对话吗?”

    言行道:“相信我,可以。”

    这是太大的事,但看起来枕星河已经被言行说服。

    贾通不置可否地道:“就算可以对话,他们能退让到何种程度?若不能达成一致,恐怕又会引起纷争。”

    言行道:“各城想要的,都可以达成一致。”

    各城想要的,无非是不再受到天雷宫和大秦的压迫,让天雷宫和大秦所有的势力都退出各城,废除了天雷宫的霸权,那也就不再被种种莫名的禁令所束缚,也不需要再向大秦缴纳赋税。

    能确保这一点,过去的仇恨都可以放下了。

    但是天雷宫真的有可能退步到这种程度吗?

    不论如何,这比与天雷宫整体的力量爆发存亡血战要来得稳妥的多,从这方面看,这不失为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局面。

    但是...

    贾通道:“凌风谷和张城呢?他们是否满足于此?”

    凌风谷和张城的计划无疑是想要不惜一切换来一个覆灭天雷宫的机会,这里有太多仇恨的因素,他们能否接受这种结果还是个未知。

    一门化身死士,凌风谷的疯狂恐怕会给言行和李治平的谋划埋下变数。

    这个问题言行也想过,但他不敢担保,只能寄希望于凌风谷动手前再与张千凌见一面,尽可能说服张千凌为世间大局考虑。

    苏墨道:“贾老板请放心,我担保会让凌风谷和张城也达成一致。”

    苏墨既是枕星河的星河凌虚,也是苏城的城主,以他在世间声望,不论是凌风谷的谷主陆遥还是幕后的主使张千凌,以及张城城主张知蝉,苏墨都有让他们去理智为一门和一城着想的本事和资格。

    苏墨作保,这也解了言行的担忧。

    贾通更深知苏墨和枕星河的话语权,道:“既然星河凌虚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再好说的,我尽快回一趟周城,把情况向周城主重新说明一遍。”

    结盟的目的有变,并且李氏父子也成了盟友,这样的大事当然需要再向周培雍说明。

    枕星河对现在的情况也很满意,不是与天雷宫的存亡大战,李氏父子愿意借助外力逼迫天雷宫改变,怎么看都胜算充足。

    苏城虽清明,但能更进一步把天雷宫和大秦的势力逐出苏城,何乐而不为。

    苏墨道:“好,也请贾老板转达一句话,明年的百英决,枕星河会齐聚天雷宫,还请周城主说服金行御金门,也一门齐聚。”

    贾通道:“好,必定如此。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苏墨道:“贾老板请说。”

    贾通道:“既然是结盟,那就需要一个盟主,届时也可站出来代表盟友与李令山对话。恕我直言,当今世间,若由星河凌虚做这个盟主,任一城任一道门都会欣然接受,也更能凝聚人心。”

    说罢,贾通看向言行,道:“小兄弟,应也无异议?”

    言行笑道:“星河凌虚若愿做这个盟主,不止火行和言城,我想其余几城和道门都求之不得。”

    言行是这条结盟路的先锋,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功劳都能归于他,但他还只在暗中活动,真要论起声望,除了认识他的人外,他还籍籍无名,更遑论与苏墨相比。再则,他还年轻,道法修为上也与苏墨还不能相比。

    要推出一个盟主,论声望和修为,苏墨是不二人选。

    这个提议,当然也很合枕星河的心意,这样一件世所罕见的大事,这个盟主就是个莫大的荣耀,不止是苏墨个人的,也代表着世间对枕星河的认同。

    在枕星河众人的心中,苏墨也完全当得起。

    苏墨却道:“不可,结盟一事是言行世侄一手促成的,如今的局面更是他一路涉险为我们探明谋划的,若要推出一位盟主,这个盟主也只能是他。”

    凌虚阁内响起了窃窃私语。

    言行苦笑道:“承蒙星河凌虚高抬,晚辈当不起这个大任。”

    苏墨道:“有何当不起,你已做到的事,我自问做不到。非但我做不到,当今世间恐怕也无第二个人能做到。你若当不起,试问还有谁能当得起?”

    苏墨并非推辞,也并非自谦,以他的为人不会夺人之功,也不夺人之名。

    更因为他不以世俗的眼光看待言行。

    别人眼里,言行虽然令人不可思议,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年轻的后辈。而在苏墨眼里,日后的言行非常人能度量。

    别人认为言行当不起这个盟主,苏墨却认为这个盟主只是言行扬名天下的开始。

    可是无论苏墨如何想,无论言行如何令人不可思议,这个盟主都不可能是言行。

    言行道:“无论怎么说,此位也需德高望重的前辈才足以令人信服,否则,于结盟一事不利。”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苏墨也知道。

    苏墨把言行抬出来,只是他不想做这个盟主而已。

    徐怀璧道:“依老夫看,盟主可有可无,届时各道门和各城主都会齐聚天雷宫,那时再重启十议即可。”

    十议,那个古老的会谈,本是世间十城共议天下大事的盛会,自天雷宫一家独大称霸世间后就被作废。

    明年的百英决,顺利的话天雷宫的霸权将被终结,那时重启十议再合适不过。

    徐怀璧的话,让众人觉得重启十议比推一个盟主更有意义。

    因为那代表着十城将恢复最初的秩序,这是个重归,也是个新生的开始。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洪流

    徐怀璧提出不推盟主,重启十议。

    把人心带回了对遥远的十城分立之初的遐想,后来的世人知道十城分立是天雷宫当初的阴谋,但这个阴谋之所以能得逞,也是因为那时的世人和道界从十城分立看到了祈愿中的光明前景。

    天雷宫为了达成他们的阴谋,也曾描绘出了人心所向的光明。

    只是后来还没见到,就被骤然飘荡起的雷云和无尽的阴霾所笼罩。

    这是世人的遗憾和悲哀。

    而重启十议就有机会重现当初的美好愿景。

    世人忍受了数百年的黑暗将重新迎来光明,一座城一个道门,重获曾经失去的自由,多么令人振奋。

    而对于修道者,这份自由,又是多么珍贵,多么令人向往。

    道界互通,扬名世间,游历天下...

    曾经的一潭死水开始泛起了波澜,逐渐汹涌,身为修道者的心开始沸腾。

    凌虚阁内,沉重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

    为了自己,为了后辈,他们甘愿成为开拓者。

    忽然有一人情不自禁地高喊:“重启十议。”

    身旁的人被感召,也喊了起来:“重启十议。”

    星火燎原,心生引起共鸣,高喊重启十议的呼声震响了凌虚阁。

    苏墨含笑点头,起身高呼道:“好,时不我待,既然我们赶上了这个时机,那重启十议就必须要在我们的手上完成。”

    凌虚阁内振臂高呼:“重启十议,重启十议...”

    苏墨看着言行,道:“世侄,看来这个盟主,你我都不需要再推让了。”

    言行笑道:“如此最好。”

    苏墨抬起双手向下压,让众人把热烈激荡的情绪稍稍控制,道:“此事已经议定,至百英决还有时间,这期间枕星河上下不可懈怠修行,请诸位牢记,有一场这世间期盼已久的战斗在等待我们。这是我们的使命,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活下来,都能亲眼见到世人期盼的盛世。”

    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这是不可能的,但这场战斗会被世人所铭记,死在这场战斗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现在就算是告诉你,你会死在这场战斗中,也没有人会退缩。

    没有人再犹疑了。

    苏墨满意地点头,道:“散会。”

    这个散场持续的很慢,甚至让人恋恋不舍,他们已经记不起何时有过这样的热血激情,也许都在他们初为修道者时,那时他们都心怀着无限的可能和憧憬,渐渐被磨平,渐渐变得不似个修道者。

    而现在,那颗修道者的初心,回来了。

    他们再次有了憧憬,像是重生了一般。

    过了许久,拥挤的凌虚阁终于再次显得空荡,施鸿博从座上站起,仍旧不置一词地在剩下的人的眼光中往外走。

    走过言行身侧,言行转身忽然叫道:“施老前辈。”

    施鸿博闻言停下了脚步,回望了言行一眼。

    言行躬身一拜,道:“请受晚辈一拜。”

    施鸿博看着言行,默不作声地转头慢慢走出凌虚阁,施承风快步跟了上去。

    言行这一拜,是他的敬意。

    在言行的心里,施鸿博为了他的立场和他的大义,不惜赌上了他一生所积攒的名望,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

    凌虚阁外,施鸿博看着扶着他的施承风,道:“你早就知道他来过,你却没有说。”

    施承风惭愧地低下头。

    这可以算作是一种出卖,或者背叛。

    施鸿博又道:“你相信他?还是只为了星河凌虚?”

    施承风还是没有回答,若说上一次是因为苏然相劝,他自己也为了验证,那么这一次,他其实是相信了言行的,也认同苏墨的决定。

    祖孙二人慢慢地向前走着。

    施承风很奇怪的感觉到施鸿博并没有悲伤或者愤怒。

    施鸿博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道:“其实,我也相信他。重启十议啊,呵,没想到这把老骨头,也有机会见到这一日。”

    施承风万没想到施鸿博会突然这么一说,他本以为施鸿博就是现在也不愿枕星河参与结盟的,不禁问道:“那爷爷为何...”

    施鸿博看向施承风,笑了一声,道:“为何质疑和反对?他要是说不动我,枕星河怎能齐心?”

    原来是这么一番用心。

    施承风顿感自己要走的路还太长太长,以前不论是修为还是对如何看待时局亦或者识人都自感走在年轻一辈的前面。

    可当言行出现后,与之一比,差距之大令他自感无地自容。

    修为比不过不说,识人和时局之上更比不过。

    适才言行那一拜,他感到很不解,现在看来,就算言行没有明白施鸿博的良苦用心,仅那一份大度就不是他可比。

    看着施承风一脸的自惭形秽,施鸿博拍了拍他的肩,道:“能早日见到这样一位行者,对你是好事,不要像我一样,到老了还是个井底之蛙。别被他落下了,我施家和枕星河的男儿,也当鼎立于天地。”

    施承风用力点了点头。

    施鸿博道:“去吧,我没事,不用挂念。”

    本是担心施鸿博受到打击,看来并没有。言行已经搅动起了风云,他还没有走,那就还会有话要说,施承风不想再错过什么,于是,道:“那爷爷慢些走。”

    施鸿博笑着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去。

    苍老而孤独的背影,尽显落寞,这个背影或许代表着一个旧时代即将落幕,一个崭新的时代,属于年轻一辈的时代即将到来。

    施承风返身回了凌虚阁。

    凌虚阁内,枕星河的年轻一辈聚在言行身边,说笑交谈着。

    言行看着谭卓道:“谭兄,上一回没能祝贺你与琴儿新婚大喜,今日补上这一句新婚大喜。只是没能喝到那一杯新婚酒,甚是遗憾。”

    谭卓呵呵笑道:“要喝这一杯喜酒有何难,今夜言兄不如就住到我府上去,众位师兄师弟师妹也一起去热闹热闹。”

    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美男子顾棠道:“这提议不错,谭师兄新婚后也未再见过嫂夫人,也不知有喜了没有。”

    众人哈哈一笑,谭卓干笑两声。

    廖开道:“言兄,今夜就这么定了吧?”

    盛情难却,何况也要明日动身。

    言行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越看着目露星光的徐冲,道:“徐师弟,你好像很跃跃欲试啊?”

    徐冲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上次一败后,我可是一日也没敢懈怠,言兄要是方便,我还真想再试试。”

    言行摇头苦笑,道:“饶了我吧,明日我还需要赶路,你不想让我背着一身伤去远行吧。”

    徐冲撇了撇嘴,道:“你这是挖苦我呢?”

    苏然打趣道:“哎哟,徐师弟何时也这么不自信吗?”

    徐冲的年纪只比颜露稍大,还不足二十,公认的天资超群,也一向自信奔放,众人爱惜他的同时,也时常拿他的性情逗乐子。徐冲习以为常,从来也不气不恼。

    言行看着苏然,道:“你现在能走出枕星河了吗?”

    言行没有忘记苏然说过,他必须以踏星术出落雁湖的范围方可出岛。

    苏然一脸不以为意地道:“你放心,明年的百英决你一定会见到我,这样一场盛事,我是不会错过的。”

    言行笑道:“那就好。”

    新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汹涌澎湃,谁能抑制那投身于浪潮的一腔热血。

    颜朝站在人群外,眼睛就没离开过言行,而只有颜露和苏嫣注意到一向冷冰冰的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时不时露出莫名的笑意。

    除了年轻一辈外,现在凌虚阁内只有苏墨和徐怀璧,再加上贾通一人。

    贾通本要离去,却又被苏墨留了下来,看着年轻人们说笑不停,苏墨和徐怀璧低声交耳,他不知还有何事,只是感到很多余。

    苏墨和徐怀璧的交谈结束了,各自点了点头。

    苏墨道:“世侄,移步后院一叙,你们也都一起来吧。”

    轻松的气氛瞬间收敛了。

    仍是上回那个开阔的后院,一侧是悬壁,悬壁外就是落雁湖绝美的景致。

    上次苏墨在这里回绝了言行的结盟请求,这次结盟已经达成。身边还是同样的人,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为何两次苏墨与言行私下的谈话身边都只有徐怀璧和年轻一辈的十人?

    为何枕星河的其余人,不论是何身份是何地位都被挡在了外?

    因为苏墨继星河凌虚与城主位只有十年,这十年是他名望日渐加深的十年,加深在那十年正在成长的人心中,也就是年轻的一辈。

    枕星河的老辈有派系,但是年轻一辈只听从苏墨的号令。

    这也是言行上次来过枕星河,却能严密的保守住这个秘密的原因,就连施承风都守口如瓶。

    对于年轻一辈的代表,苏墨视作自己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

    但这里面,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那就是苏墨早就知道年轻一辈的时代要来临了,枕星河想要壮大,想要在日后的世间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让年轻一辈尽快成长起来。

    这成长不止是修为,还有眼界和见识。

    苏墨年轻时,本以为新时代的洪流会落到他那一代,毕竟十九年前的百英决,出了一个夺魁的张知秋,还有一个公然宣称以行者为志的言休。

    可刚刚抬头的浪潮被天雷宫雷霆镇压。

    当他以为无望时,十年前继位之时获悉的秘密,让他知道终究是他这一辈的时机还未到,而真正的时机就快到了。

    从那之后,苏墨竭力培养下一代,这才有了枕星河千百年来公认的最出色的一代。

    而苏墨守住的秘密,也总要传达给下一代。

    洪流已经开始奔涌。

    现在,是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师徒

    枕星河的最高处,凌虚阁后,悬壁临湖的开阔小院。

    十四个人已经落座。

    苏墨和徐怀璧上座,左侧一排,星河七子依次入座。右侧首座是言行,还有苏氏姐弟和施承风。

    十三个修道者。

    但贾通却坐在紧挨着言行的下一座,这显得很突兀。

    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全都看着贾通,满脸疑惑,苏墨显然还有话说,但说的一定是道界的秘事,可又怎么会邀请贾通坐在这里?

    贾通也同样想不明白苏墨是何用意,但既然苏墨一再相请,他也只得悉听尊便。

    从一早言行来到凌虚阁后,现在早已过了午时,有人为每人都端上来一份酒食。

    见苏墨自斟了一杯,其余人也都自斟一杯。

    苏墨举杯道:“结盟一事已定,这一杯就算是为我们三家同盟庆贺。贾老板虽不是修道之人,但贾家一直都是我们得力的盟友,贾老板就权当代表周城。”

    贾通点了点头,周城已然明确结盟,这时候做这个代表他还是有资格的。

    苏墨道:“干。”

    众人齐饮。

    这一聚,当然不是为了酒宴庆贺。

    苏墨会相请贾通,是因为言行此前在凌虚阁内堂对苏墨和徐怀璧的毫无保留,从言行的话,以及苏墨和徐怀璧的了解,可以确信贾家完全可以信任。甚至在林城时,言行已经对贾腾说到过两位神君和千年大劫。虽然不知这些事贾通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了,但就算现在贾腾还没把这些话传出,贾通要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并且不会太晚。

    所以,接下来苏墨要说的话,无需对贾通隐瞒,苏墨要开诚布公。

    谁都没有说话,都在等着苏墨开场。

    苏墨道:“世侄,这里没有外人,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可以说,你想问的所有事也都可以问。”

    眼睛都看向言行和苏墨,原来还有保留?

    颜朝、颜露和施承风已经知道肯定是关于神君了,因为他们已经听到言行说过已见到了神君。他们的心里也一直按捺着好奇,没想到苏墨和言行现在却是要主动把他们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了。

    个个竖耳聆听。

    言行道:“晚辈有一事一直想问,只是此前不便问。现在看来,星河凌虚和徐老前辈也是愿意赐教了?”

    苏墨笑道:“你就不要说什么赐教了,你知道的不比我们少,只是,现在也该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各自看了看,这场谈话原来是为了他们。

    只是他们没有太多头绪。

    言行道:“那晚辈就先问了。”

    苏墨道:“请。”

    能让言行这样一个人一直不便探究的疑问究竟是什么呢?

    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做好了迎接震撼的准备。

    言行正了正身,神色庄重地道:“青龙神君为何会曾在枕星河?她又是何时出现的?”

    面面相觑。

    贾通瞪大了眼睛,震惊道:“青龙神君?哪一位青龙神君?”

    言行道:“千年前的那一位。”

    千年前?至今还存世?还曾在枕星河?

    满腹疑问都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言行又道:“贾老板可还记得你曾与我说枕星河有颇多隐秘?那时你说道若能解开苏壁苏老先生为何出游,就能解开很多隐秘。其实,苏老先生远行,正是因青龙神君。”

    贾通想了想,却曾说起过,那时是在流金消玉苑,徐怀璧也在场,但徐怀璧什么也没有说。

    这么大的事,在枕星河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透出去过,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什么都不知道,那看来除了苏墨和徐怀璧外,现在的整个枕星河也都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看向苏墨和徐怀璧,他们知道言行问出来了,那就是真的了,不过还是想听到确认。

    徐怀璧道:“是醉美人告诉你的吧?”

    言行道:“是。”

    证实了,确有其事。

    那上一次在这里,苏墨看似与言行推脱的话就全都不是推脱了,那时苏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是他们天真的以为都是些托辞。

    醉美人,在场的都知道,但她与枕星河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却都不清楚。

    没有人注意到苏墨神情为之一暗。

    谭卓问道:“柳姨怎么会知道?”

    后辈都称醉美人为前辈,只有谭卓跟着琴儿称柳姨。

    徐怀璧望向身外的落雁湖,打开话匣,悠悠道:“这已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要说清这件事,还需要追溯到千年前那场道界西行。”

    怎么又牵扯到了千年的道界西行?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让人呆若木鸡。

    徐怀璧接道:“世人都说西行之后无一人回来,其实不实,有一个人回来了。”

    言行道:“晚辈若没猜错,回来的,应是那一代的星河凌虚。”

    徐怀璧叹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正是彼时的星河凌虚。不过他回来时,已是西行多年之后。”

    那一代的星河凌虚竟然回来了?那么,他一定带回了那一场西行的秘密?

    苏然问道:“西行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或许是世人最想知道的事。

    徐怀璧又长叹一声,摇头道:“不知,他回来时满身是伤,随即昏迷大病了一场,再醒来时已神志不清,再见到任何人都惊恐万分不住哀嚎,一句话也没有问出来。”

    一代星河凌虚,西行九道之一,世间最强者之一,究竟见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能让他惊惧到神智失常?

    想象不出,但也知道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

    徐怀璧抬头仰望天空,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凭着无限的毅力维系最后一丝理智回来了,为了带回来几件东西。”

    徐怀璧这样一位云淡风轻修为深不可测的老前辈,说到这里也眼中含泪,就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从那位星河凌虚回来之后的情况不难想到,他当时是凭着多么坚韧的意志压制心中的恐惧,西行路不知走了多远,他要回来又需要耗费多少时间,那么长的时间用意志压制住恐惧,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仅凭此,他就无愧为枕星河的星河凌虚。

    身为后辈,如何能不肃然起敬,如何能不为之动容,如何能不为之哀伤。

    没有人问他带回来的是什么,徐怀璧会把前因后事说明白。

    徐怀璧略作沉默,平复了心情,又道:“他带回来的,都是世间道界至宝,其中就有凌虚剑。”

    原来号称天剑的凌虚剑,早在千年以前就已有了。

    徐怀璧续道:“其中还有一件,是一把古琴。那几件至宝被封存在凌虚阁密室内,那一代星河凌虚没过多久驾鹤之后,曾经的一切也无从探究。又过了几代,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再后来,只在每一代星河凌虚和少数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之间流传。一是这件事传扬出去又会引起太大波澜,二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觊觎那几件至宝。”

    有心之人没有明说,但后来天雷宫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谁都知道是为了防备天雷宫。

    没有人打断。

    徐怀璧饮了一杯酒,再道:“星河斗转,这个秘密已和那几件至宝一样安详地躺在密室里,好像只是在等待,却不知等待什么。直至三十几年前,一个打扫密室的小女孩的一声惊叫打断了那早被尘封已久的安详。”

    听到这里,就要进入正题了。

    徐怀璧的双眼愣愣地看向前方,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一刻,道:“当上一代星河凌虚和当时的几位前辈,还有我和苏师兄赶过去时,见到了一团若隐若现的人形的灵气。”

    人形的灵气?那有是什么?

    徐怀璧道:“人形的灵气此前从未见过,也未听说。但是,她却能开口说话。又经数年的恢复,那团灵气化形为人,正是昔年的青龙神君。”

    那青发青瞳的世间绝色,至今想起,已是世间前辈高人的徐怀璧仍为之仰慕。

    微微一顿,徐怀璧继续说道:“从那时起,青龙神君就在枕星河,不过只是寥寥几人知道,后来人渐渐老逝,直到十年前如今的星河凌虚继位他也才知道,今日若不提起,那知道的人也只有星河凌虚和我,还有远行的苏师兄了。又到三年前,青龙神君才离开枕星河。”

    原来青龙神君在枕星河的时间那么长,没有人问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没人发现了她,神君有意隐藏,又岂是旁人能发现得了的。

    但是,徐怀璧说漏了一个人。

    徐冲道:“爷爷,那位柳前辈不是也知道吗?”

    徐怀璧呵呵一笑,道:“对,把她给忘了。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吗?其实她本是个孤儿,自幼父母早逝,上一代的星河凌虚把她带到了枕星河,让她做些简单的活计。那第一个发现了灵气的人,就是她。后来,青龙神君见她有缘,就收了她做弟子。枕星河本只有剑道,后来多出的琴道是青龙神君授予了当时的一位前辈,之后才有了枕星河慕名修行琴道的后辈。她所学的,也正是琴道,这件事也只有极少数几人知道。”

    解开了醉美人身世来历之谜。

    竟然是师从青龙神君,难怪就连修琴道的前辈都称她琴艺高绝,自愧不如。

    想来也是因为她和青龙神君的关系,让她一直游离在枕星河之外,以至于后来谁也说不清她的来历。

    在场也有一个修琴道之人,苏嫣。

    这么算来,她算是与青龙神君有渊源?可算木行后辈?

    苏嫣眉头微蹙,她自己也理不清了。苏嫣并不知道醉美人的名字,枕星河年轻一辈都不知道,只知姓柳。

    苏嫣也听过这位醉美人,现在知道她是琴道的前辈高人,自己正有些修行不通之处,萌生了改日请教之心。

    不过,苏墨和她的母亲都叮嘱过不许去醉凡尘,她并不知道原因,只以为那是寻欢作乐之地,身为女子,再加上苏墨的身份,她去那里确实不妥,会惹人非议。

    如果她知道了醉美人名叫柳嫣然,那她就会知道真正不让她去的原因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开眼

    言行的问题算是解答了,也顺便解开醉美人的来历。

    但众人把徐怀璧的话理了一遍,也由此衍生了更多的问题。

    苏然问道:“徐师叔祖,青龙神君怎会在凌虚阁的密室里出现,那最初的人形灵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怀璧道:“我说过,那一代的星河凌虚回来时带回来几件至宝封存在密室里,其中有一件古琴,正是那古琴让青龙神君化形为人。”

    这也只解释了青龙神君为何会出现在凌虚阁的密室里。

    但古琴能化为人?众人越来越听不懂了。

    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徐怀璧笑了笑,这和他们当初初见时一样,都不可理解。

    徐怀璧又说道:“因为青龙神君,并不是人。”

    此话一出,人人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就连言行也眉头凝作了一团,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柳嫣然没有说过,叶光继也没有说过。

    徐怀璧和苏墨相视了一眼,都苦笑摇头。

    苏墨道:“所以我们都是该长长见识的时候了,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莫要被眼界束缚了认识。”

    苏嫣道:“不是人,那是什么?”

    苏墨道:“该称之为灵吧。化形为人前的那一团人形灵气,世侄,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了?”

    言行点头道:“那正是灵体。”

    言行知道?言行突然问起青龙神君,难道是青龙神君告诉他的?他已见过了青龙神君?

    苏然问道:“言兄见过了青龙神君?”

    颜朝、颜露和施承风听到了言行说过见到了神君,但现在也都以为他说的神君是青龙神君。

    怎料,言行却道:“不,我没见到青龙神君,但见到了另一位神君。”

    再一次震惊。

    苏然脱口而出,道:“哪一位?”

    言行道:“昔年玄武神君,他现在也还是灵体。”

    曾经被叹为天人的玄武神君,他也存世,现在还是灵体,也就意味着他也可以与青龙神君一样,再化为人形?

    认知一次次被刷新。

    施承风道:“那照这么说,曾经的另外三位神君也还存在世间?”

    徐怀璧道:“不,这两位不同。玄武一脉,也未必算人。”

    也不是人?

    想起曾听过的传说,玄武一脉也的确很神秘,再与当年五大神君却独独只有玄武神君被视为天人相结合,这内里细细想来,确实说不清道不明。

    苏然道:“言兄是在哪里见到玄武神君的?”

    言行道:“玄武山。”

    一位出现在枕星河化形,一位在玄武山化形。

    这又作何解释?

    众人都看向了徐怀璧。

    徐怀璧道:“让这两位神君重新化形的,应该与他们的本命之物有关,那件古琴是青龙神君的本命之物。其实,密室里本也有一件玄武神君的神兵,但玄武神君却没有在密室化形。三年前,青龙神君称要去见一位故人,将那件神兵也带走了,应该是那时青龙神君就知道玄武神君在玄武山开始化形了。至于为何玄武神君会在玄武山重新化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施承风向言行瞥了一眼,想开口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言兄,我有一事不明。”

    他与言行是有过过节的,现在主动开口,还以言兄相称,虽没有道歉,但也能看出他想化去留在两人之间的芥蒂。

    这也让其余人暗暗点了点头,熟悉施承风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是高傲的,要让他主动示好,那就是他已经认识到了过去的错,他还放下了自己的高傲,这需要勇气。

    言行道:“施师兄请说。”

    他没有表现出一丝对施承风突然开口的意外,这说明他丝毫不介意过去的事,也让施承风没有难堪。

    其余人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对言行也更增加了好感。

    但更松了口气的,是施承风,什么感激的话都没有说,全在心里。

    施承风道:“言兄既然见到了玄武神君,而且言兄本也是去请神君出面主持世间大局。何故方才在凌虚阁只字未提?”

    既然有神君在,结盟一事无论如何也不该略过神君才是。

    言行道:“我的确本是去请神君出山的,但玄武神君现在还出不了玄武山,且玄武神君明言,他与青龙神君都不会牵涉与天雷宫的争端。”

    众人疑惑了,天雷宫荼毒世间,神君却视而不见吗?五行不是以护卫苍生为己任的吗?更何况神君?

    玄武神君暂还出不了玄武山,但青龙神君却可来去自如。

    廖开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没有人不敬,他们知道这当然有原因。

    言行道:“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世间还有比荡尽天雷宫的阴霾还苍生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更重要的事?

    吴越道:“何事?”

    言行双目一凝,道:“千年大劫。”

    今日听到的事态度,以至于他们都来不及关联,神君确实存在,那千年大劫就也确实会如期发生,只是他们远在枕星河,没有听闻到一丝关于千年大劫的风吹草动。

    言行续道:“卫城,洛水之北,异兽的脚步正在加快。真正的浩劫正在临近,要化解千年大劫,需要五行大阵,而五行大阵需要神兽之力。如今五大神兽之灵,唯有玄武神灵已聚灵完成,青龙神君已前往东太山协助青龙神灵聚灵。另三大神灵,至今聚灵受阻,若不能如期聚灵完成,那才是真正的大难。”

    原来如此,天雷宫之祸,世人失去了自由,但还能生存。而千年大劫,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孰轻孰重,已不需要多言。

    言行接着道:“李氏父子对洛水之北异兽的情势了如指掌,他们深知千年大劫临近,也一心求变,但他们更知天雷宫不是可为世间挡此灾祸的人。为了防止更大的变数,他们把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同时暗暗放松了对世间各城各道门的强压,寄望于各门暗中崛起,为世间苍生留存下万不得已时可以抵挡异兽的力量。但这也滋生了天雷宫内对李氏父子的不满,也就有了即将发生的天雷宫门内生变。”

    千年大劫将引发如潮的恐慌,这样的恐慌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数,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不可对外宣扬。

    贾通点了点头,终于明白言行为何说李氏父子可信,知道了这个原因,他也不怀疑了。

    这个时候借助替天雷宫清除门内叛乱,与李氏父子对话,换来一段和平发展的时间,共同为应对千年大劫蓄力,这是非做不可的事。

    言行又道:“但除了李氏父子,天雷宫也并非完全都是敌人,司北程洛就很清楚真正的敌人是什么,像程洛一样的人,肯定还有很多。”

    言行在凌虚阁时已经说过了那份食子移契,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天雷宫门下不过也是为了生存而服从,他们的冷血无情都只是掌控天雷宫之人的私欲而造成的,只要掌控天雷宫的人态度转变,他们也会或多或少被潜移默化的改变。

    曾经只当传说的千年大劫真的要来了,各人思绪万千。

    顾棠想起一事,道:“除籍之地,是在洛水之北?那他们...”

    这个他们,当然是指那些被除籍之人。

    言行道:“他们在筑一道墙,抵御异兽的墙,万生宗挡在那道墙外。”

    那还好,他们还不会沦为异兽的口食。

    只是言行没有说他们遭受的苦,那苦难传出的悲鸣让言行甚至靠近不了,甚至不能远远的看上他们一眼。

    卫菁菁说过,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世间之苦,都在那里。

    徐冲道:“趁异兽大潮还没来到之前,我们去把他们接回来。”

    众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已经成为他们要与李令山对话谈判的一条,不可抹去的一条。

    除籍之地的悲苦之人,终于迎来了他们回归故土的机会。

    施承风道:“对了,曾经的异兽从西来,为何这次是从北来?”

    言行道:“这次异兽北犯,也是从西方转北。之所以这次不是从西来,是因为落霞寺化怨千年,致怨不西出,隔绝了异兽的路引。”

    施承风道:“化怨?怨不西出?怨是什么?”

    言行道:“怨气,异兽实不为食人,而食怨气。食人而又生怨气,再食怨气。人世间怨气滔天,这才引来了不绝的异兽。”

    虽见不到怨气,但若把怨气比作元气的一种,这很好理解。

    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异兽,言行到过洛水之北但也没见到,他们都心想异兽到底是何种东西。

    以怨气为食,正如修道者纳元气。

    难道异兽,是人类修道者的对立面?天敌?或者相生?如天与地,光与暗?

    不得其解。

    苏然看向苏墨,道:“父亲,叔祖父究竟去了哪里?”

    苏墨举目遥望西方,道:“先行为后人探路了,千年大劫的根源都在那条西行路的尽头,这也是上一次道界西行的原因。要想让这世间成为一片真正的净土,就必须解决那个根源。”

    否则,世人每经千年都将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想起让千年前那一代星河凌虚惊惧失常的恐惧,苏然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苏墨摇了摇头。

    苏然又道:“青龙神君在枕星河多年,她没有说起过吗?”

    苏墨又摇头,道:“前辈问起过,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恐怕只有叔父他老人家临行前才知道。”

    言行道:“据我所知,那两位神君也在等待着再次西行。”

    本以为困在了天雷宫的网中,现在才知道,除了天雷宫的网,十城之外还有另一张更巨大的网。

    渺小如斯。

    不能看清天地,何以生于天地。

    再恐怖的事,也要亲眼去看一看,那究竟是什么。

    眼界被打开了,再不是只局限于枕星河局限于苏城,也不止人世间十城。

    眼界所向,是这片天地。

第二百三十章 神兵圣物

    眼界被打开了,但第一步,都需先走出去。

    眼界再高,也要务实。

    苏墨道:“世侄,重塑五行大阵,缺一不可。”

    五大神兽之灵,有其三仍聚灵受阻。况且,要重塑五行大阵,还不止是神兽之灵聚灵完成就可以的,还需要五行各有足够的修为能发动。

    言行道:“晚辈已知断传的修行之法,五行都有足够有天分之人,一定可以做到的。”

    苏然道:“言兄,我一直好奇五行到底有何不同之处,可否说一说?要不便的话,也不勉强。”

    窥探一门修行的秘密实在是不妥,但传说里的五行也实在太让人好奇,好奇的,不止是苏然一人。

    太玄境为何又有太玄私境一说?又怎么成为神君?

    言行看着向他投来的目光,笑了一声,道:“也没有什么不便,五行的修行关键之处在五行之气,过去不为人知,但已有人凭着强大的天分可纳一定程度的五行之气得以迈入太玄境。有这种天分的人就有机会融会五行之气,也就有机会修成真正的太玄私境。”

    苏然疑惑道:“什么是五行之气?”

    言行抬起右手,运气又施展道法从中抽离出火行之气,一缕红色的元气出现在众人眼前。

    言行道:“得玄武神君指点,我才知这就是火行之气。天地元气精分五行,五行之气颜色不一,暗合五行太玄相。”

    太玄相是这么来的。

    徐冲道:“那什么又是真正的太玄私境?”

    言行道:“我还未修成,依玄武神君所说,修成太玄私境之前,需以五行之气修灵体。”

    施承风道:“灵体?两位神君之所以有灵体不是因为徐师叔祖说的他们并非是人吗?难道五行都可以修灵体?”

    言行道:“对,五行亦可修灵体。”

    顾棠道:“灵体修了有何用?”

    言行道:“我还不知,玄武神君只说,修成灵体自然知道太玄私境怎么用。”

    难怪言行已经是太玄境,却还说不清什么是太玄私境,原来中间缺了灵体。

    徐怀璧道:“你现在也知道如何成为神君了?”

    言行道:“是。”

    这一问让其余人又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徐冲道:“爷爷,你的意思是,言兄可以成为神君?”

    徐怀璧道:“五行总要再出现新的神君。”

    再看向言行,徐冲道:“言兄,你...”

    言行道:“我以此为目标。”

    这是言行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说出以成为神君为目标。

    如果火行要出一位新的神君,在场的人都希望这个人是言行,也相信只能是他。

    未来言行若真的成为了新的朱雀神君,他们也会为之感到骄傲。

    未来的西行路还需要有神君引领,作为他们这一辈,他们愿意与言行并肩,也愿意跟随在他的身后。

    苏然笑道:“可不要落给旁人了,否则,莫怪我们到时候不认那一位。”

    这当然是说笑。

    言行也笑了一声,但他的心中对接下来的路并没有把握。

    苏墨道:“明日就回言城吗?”

    言行道:“不,黄城和黄龙观我还未去。”

    苏墨和徐怀璧对视一眼,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变得很忧虑。

    两人的突然反常,让其余人感到很奇怪。

    苏然道:“父亲,怎么了?”

    苏墨道:“你还未去过黄城和黄龙观就先来枕星河了?”

    言行道:“是。”

    徐怀璧沉声道:“那就不要去了。”

    言行已经走遍了世间,唯独黄城和黄龙观还没去,但这怎会让苏墨和徐怀璧如此戒备?旁人还想不明白。

    徐冲道:“爷爷,你和星河凌虚突然是怎么了?”

    徐怀璧道:“你们也不想想黄城和黄龙观是什么地方,他已来过枕星河,又为何要再先来枕星河,而把黄城和黄龙观留在最后。”

    年轻一辈都没有出过苏城,所以忽略了黄城与大秦毗邻,在那个位置,可谓在天雷宫眼皮下,要上黄龙山黄龙观,不想也知有多凶险。

    想通了这些,所有人都知道了,言行是对黄城和黄龙观之行没有把握,所以先来枕星河促成了结盟一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颜朝脱口道:“不要去。”

    人人看向颜朝,谁都没想到她竟会开口劝言行。

    颜朝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又道:“如今结盟已成,黄城和黄龙观就算现在不知,到了百英决也知道该怎么做,你无需冒这个风险。”

    众人点了点头,颜朝劝阻有劝阻的道理。这个道理,也是李治平曾说过的。

    但即便无黄城和黄龙观不可,颜朝也不希望言行去。

    苏墨道:“是啊,她说的没错,世侄,不可去。”

    言行看着颜朝,道:“我必须要去,而且李治平会帮我的,不必太过担心。”

    苏墨道:“你要真有把握,也不会先到枕星河来了。”

    言行道:“晚辈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几人一再劝阻,言行还是非去不可。

    苏墨神色一变,道:“那我只能把你扣在枕星河了。”

    他已对言行寄予了厚望,在他看来,言行日后必定可以成为新的神君,要是折在这之前,他会恨自己没能把言行保护下来。

    言行躬身一拜,道:“星河凌虚好意,晚辈铭记于心。但晚辈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苏墨忽然一掌拍向身前的桌案,大声道:“一个日后的神君你知道有多重要吗?当初若有一位神君在,何至于让天雷宫遮天蔽日数百年,你难道不能体会世人渴求一位新的神君重现之心吗?”

    苏城清明,但苏墨心怀的是世间苍生,他也有一颗荡尽雷云还世人一片朗朗乾坤之心。

    年轻一辈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墨这么在意一个人,他们也认为言行的确值得这么被在意。

    贾通道:“小兄弟,就顺从大家的心意吧,如今的大局而言,你的确无需非走这一趟不可。”

    言行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因为神君,那星河凌虚就更不该阻拦晚辈了。黄龙观非去不可,正是因为晚辈想成为神君,回到言城之后,晚辈要去一趟灵雀山,那里比黄龙山何止凶险百倍,若是连黄龙山都不能安然脱身,又如何能去得了灵雀山。”

    灵雀山,七野的腹地,也是世间公认的死地。

    言行竟然还要去灵雀山?

    苏墨凝目道:“你为何要去灵雀山?”

    言行道:“其一,朱雀神灵聚灵受阻,晚辈需要去解救并助朱雀神灵聚灵完成。其二,晚辈气府有封印,玄武神君束手无策,指点晚辈只有朱雀神灵可解。不能做到这两件事,晚辈就不可能成为神君,星河凌虚扣下晚辈也无用。”

    原来如此,要成为神君就必须要在死地里活下来,可有人能在死地里活下来吗?

    苏墨不知该如何劝阻了。

    苏然道:“这么说,要成为神君灵雀山非去不可,可这与黄龙山有何关系,何必多冒一重陷?”

    言行道:“黄龙山是天雷宫作为进入七野的试炼之地,在那里的都是预备雷震,黄龙山可作为灵雀山之行的先前预练。”

    若能够顺利,当然就可为进入南野到达灵雀山增加经验和存活的可能。

    既然死地非去不可,那先去黄龙山也的确是必要的。

    现在看来,言行要走的路,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路。只是,那横在他身前的每一道屏障,一个比一个凶险。

    但他也都一一面对,没有退缩,正如他当日在凌虚阁前一往无前一步也没有退。

    他走过的不可思议的路,让人有一种说不明的信任和期待,也给人带来力量。

    颜朝也不再劝阻了,她所心动爱慕的,不正是这样的他吗?

    徐怀璧道:“既是玄武神君为你指的路,那你就去吧。”

    苏墨道:“师叔?”

    徐怀璧道:“玄武神君指的路不会有错的,你忘了万生宗圣女吗?”

    当初若没有洛依突然来到苏城,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说起。当洛依来到苏城后,此后的一切都紧密相连,这正是玄武神君窥探天机一手安排的。

    要为言行指出这条看似没有生机的死路,事先不测一番是不可能的。

    当初徐怀璧得知洛依为何来到苏城时,就与苏墨感叹过,言行身上有机缘。

    凡夫俗子看不见,玄武神君不可能不知道。

    苏墨不说话了。

    徐怀璧道:“把该交给他的东西取来给他吧。”

    苏墨点了点头,起身离座。

    这一说,所有人都想到了凌虚阁密室里的东西,要交给言行的,那就肯定是曾经属于火行的东西,或者就是曾经那位朱雀神君的神兵至宝。

    无不翘首以待。

    没过多久,苏墨走了回来。

    所有人都向他的手中看去,只见他两手各拿着一个方盒。

    苏墨走到言行身前,言行站了起来。

    苏墨把两个方盒递向言行,道:“这两件东西是属于火行的,青龙神君临行前交代过,若在她回来取走之前遇到了有资格掌有它们的五行后辈就交给他。我想,火行不会再有比你更有资格掌有它们的人选了。今日,我就代青龙神君把它们交给你。”

    言行单膝跪地,双掌平举于头顶。

    苏墨把两个方盒分别放到言行掌中。

    当言行站起时,苏墨道:“打开看看。”

    其余人也控制不住好奇,纷纷起身向两人聚了过来。

    言行先打开了左手中的方盒,盒中放置的,是一颗珠。

    色泽彷如永夜般吞噬一切的黑,让所有看着它的眼睛彷如看到了一道黑到了极致的光,好似所有的颜色最终都将尽归于它。

    苏墨道:“此物名唤离火珠,曾为昔年朱雀神君所有。”

    离火,相传为天外之火,黑色的火焰。

    传说天降离火,预示着毁天灭地的灾难。

    而曾经火行的前辈高人却将离火炼化成法器。

    言行再打开另一个方盒。

    这个方盒里放置的,是一枚戒指,呈彤红色。

    一见这枚戒指,苏墨还没有说,大家都猜到它是什么了。

    苏墨道:“它就是火行灵戒。”

    灵戒,为五行的圣物,每一行各有一枚灵戒,曾经灵戒的持有者就是五行的为尊者,后来,五行灵戒都归神君所有。

    言行望着那刻有火焰形状的灵戒,满眼炙热。

    这两件神兵圣物代表着式微千年的火行曾经的盛名和荣光,只是看着它们,就已经洗去了千年的屈辱。

    这一刻,言行多么想身在言城,让所有火行同道都看见它们,都能为身为火行修道者感到骄傲。

    言行眼中含泪,哽咽道:“晚辈...”

    苏墨打断道:“不要推辞,带上它们,去重现昔年火行的威名,你一定能做到。它们如何用,青龙神君未说,只说得到它们的人日后自然会知道。”

    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言行此刻的心情,洗脱千年的屈辱,重拾曾经的荣光,这是个令人动容落泪的艰难历程。

    苏然拍了拍言行的肩,道:“收下吧,日后让世人都见识见识真正的火行。我们都相信若只有一个人做得到,那就是你了。”

    言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一定不负所望。”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照不宣

    现在还不是见识这两件火行至宝威力和妙用的时候。

    言行现在的修为未必能驱使,非要在枕星河勉强一试也可能不可控制,那会发生什么就无法预知了。

    唯有让言行慢慢参透,慢慢收归己用。

    有一点是不可置疑的,那就是当这两件至宝出现在世人眼前之时,就是火行再次声名鹊起之时。

    他们都先耐心等待,这个时间不会很久了。

    离火珠和灵戒已被言行收起。

    随后,言行又把他所知道的如何感知融会五行之气和如何修元神以及如何修灵体细细说了一遍。

    让贾通记牢,回到周城后,代为告知金行御金门。

    又对苏墨道:“若晚辈无法...回到言城,还请星河凌虚设法把这些修行之法转告火行。”

    他还有他不得不走的路,他虽然走得很坚定,但终归还是没有把握。

    但又有谁能有把握,世间封闭阻断的路终归还没有打开。

    苏墨看了言行很久,道:“引领火行复兴是你的使命,并不是我的。火行,你自己回去告诉他们。”

    言行勉强笑了笑。

    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不信若他真的遭遇意外苏墨会坐视不理。苏墨只是告诉他,一定要活着。

    徐怀璧让苏墨这个时候把离火珠和火行灵戒交给言行,也是希望当真遇到危急的关头,这两件神兵至宝可以帮助言行挺过难关。

    虽如此一来,又会引起另外的危机,但能保证言行活下来才是首当考虑的,真引起事后的危机那时再另作对策。

    苏墨看向贾通,道:“贾老板,枕星河也有两件属于金行的东西,也请代为转达金行,若金行有人有资格掌有它们,也可在百英决之前来取。”

    告诉了金行,那就必须是金行公认有资格的人,在百英决前来到枕星河,那就必须和言行走过一样的路。

    而上一回,贾通曾在流金消玉苑对言行和徐怀璧说过金行已有两位太玄相,这件事徐怀璧后来也告诉了苏墨,只要他们其中一人能来到枕星河,那就说明他也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而贾通皱起了眉头,上一回他只说他们并不身在御金门,并没有说这两个人已经进入了七野,因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

    见贾通犯难,苏墨道:“贾老板有何难处?金行不是已有了两个太玄境吗?难道贾老板认为他们没有资格?”

    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震惊地面面相视,原来金行也已暗中崛起,再想起曾见过的洛依和易沉,五行再不是他们过去所知的五行了,一切都在向着传说靠近。

    贾通道:“他们两人都已进入了七野。”

    不止是年轻一辈的十人了,就连苏墨和徐怀璧都大吃一惊。

    徐怀璧道:“为何要进入七野,被天雷宫查到了吗?”

    贾通摇头道:“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竟然有人自己选择进入七野?就算是两个太玄境,在七野能活下来吗?

    众人都对他们的安危感到很担心。

    言行道:“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忧,我虽未见过那两位道兄,不过,他们至少现在还无碍,并且已经在七野做到了些什么。”

    贾通忙问道:“你怎知道?”

    言行道:“他们会进入七野我想多少与白虎神灵有关,我走遍各城,凡经神兽之灵聚灵受阻的圣山,都会听到山脉中草木生灵无尽的悲鸣。但前后两次往返西华山侧,西华山脉草木生灵的悲鸣在衰减,必定是那两位道兄做到了有助于白虎神灵聚灵之事。”

    苏然茫然地道:“草木生灵的悲鸣,是什么?”

    言行道:“融会了五行之气才能听见,此前使我昏迷的异症,正是那无尽的悲鸣造成的气府封印。”

    五行的秘术,难怪听不懂了。

    此前言行说找不到他的气府所在,原来是被封印了。

    听到言行说金行那两位无事,还做到了这么了不起的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水行在洛水之北抵御异兽,金行两位道友主动进了七野,火行的言行已走过了这么不可思议的路,接下来也要进入七野。落霞寺镇守曾经的异兽入口化怨千年,凌风谷挑起世间的变局不惜以一门化身死士。

    相比之下,枕星河还什么都没做。甚至若没有言行的到来,他们到现在也还不会知晓这一切。

    这么一想,枕星河年轻一辈的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徐冲道:“那两位金行的道兄...多大年纪?”

    贾通道:“一位三十,一位,与他年纪相近。”

    说着,一指言行。

    枕星河年轻一辈心里的酸楚更浓了,又是同辈。

    曾经的骄傲被一个个外界的消息重重打击,恨不得此刻就走出苏城。

    苏墨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说道:“各自有各自的使命,你们的时间还未到,等到属于你们的时间到了,就去轰轰烈烈打好你们的那一阵。”

    名声和骄傲都是要凭自己赢来的,洪流已经开始席卷,没有实力站在浪潮的前端,就不配在这个时代留下他们的名字。

    握紧了手和剑,目光坚定,齐声道:“是。”

    枕星河的盛名不能辱没在他们这一辈。

    苏墨道:“既然他们已经进入了七野,那就只能等他们做完该做的事了。”

    属于金行的东西,可以等到青龙神君再回枕星河取走,也可以等到百英决时视情是否带上交还金行。

    知道这些后辈做的事,波澜壮阔的时代开始了,苏墨也感到心潮澎湃。

    一切都是宿命,也是轮回。

    苏墨庆幸,他赶上了,没有辜负他这一生的抱负。

    与他一样想的,还有徐怀璧。

    ......

    拜别了苏墨和徐怀璧,言行与枕星河的同辈们一道来到谭府。

    贾通没有一起来,他需要准备返回周城,把今日所知的一切和言行托他传达金行的修行之法带回去。

    谭家也是枕星河的名门大户,庭院深深。

    庭深处,一片幽静的花园,正中有一张长形的方桌,那正是谭卓为了方便同辈聚会而设的。四周除了花香还有树影,桌上地上都有落叶纷杂,但并没有清扫,那没有显得脏乱,反而归真。

    天地间本该如此,不需要太多人为的痕迹。

    已经入夜,点起灯火,像照亮了一方久远的无人之地。

    不得不说,这里很有身为修道者心往的意境。

    除了言行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他们本有自己熟悉的排座。

    但在入座前,苏嫣悄悄把各人拉了过去,低声说着什么,独独漏了言行和颜朝。

    听到苏嫣的话后,每人都向颜朝看了看,随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先后点了点头。

    谭卓笑道:“你们先坐,酒菜一会就来,我去把琴儿叫来。”

    其余人应声各自坐下,留下各两两相连的四个位置。

    其中两个自然是谭卓和琴儿的,另外并排相连的两座,也就只能是留给言行和颜朝的。

    谁也没说什么,但这两个人又怎会不知这就是他们有意为之。

    本还怕颜朝不快不适,都装作什么也不知,并没有特意看着他们,免得让他们两人尴尬扭捏。

    言行不知他们这样的悄悄安排会不会让颜朝不悦,她的心意对他毫不避讳,却不知旁人也看了出来,而颜朝是否会情愿让他们看穿,或是保持一点距离不承认有他们想的那回事。

    言行实也不想与她坐在一起,他有他的顾虑,他心中已有了一个人,前途未卜,他更不想再负一个人。

    但旁人装作不知没有捅破的事,他身为客又怎能拒绝他们的好意和安排。

    言行仍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另一个还站着的颜朝却走向他们身旁空着的相连座位坐下。

    在这种情况下顺从他们的有意安排,就是承认了有他们想的那回事。

    她不回避了。

    只剩言行一人站着了,他又不能坐到另一处相连的位置把谭卓和琴儿拆散。

    其余人交谈着,都没有看向颜朝和言行。

    言行心头轻叹一声,终于还是没能开口与谁换个座,拂人美意又让人难堪的事着实开不了口,于是,他只好几步走到了颜朝身旁坐下。

    这时,其余人好似终于可以不用伪装,齐齐向两人看去。

    言行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与第一次在醉凡尘上与星河七子同坐饮酒时大不一样了,那时他们也不时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而他有心接近,淡定自若。可现在,一份意料之外又收受不起还被有意成全的情意让他左右为难。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全都心照不宣。

    微光树影间,满是出尘意。

    看来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顾棠道:“小师妹,你怎么看?”

    颜露眨巴了几下眼,道:“嗯,还挺合适。”

    顾棠又道:“你猜,颜师叔和颜师叔祖会怎么说?”

    颜露道:“不知道。”

    顾棠再道:“那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照着他这样的找吗?”

    颜露顿了顿,道:“还没想过。为什么一定要找?”

    顾棠笑了笑,道:“女子总是要觅良人的,你看你对面。”

    长形方桌的对面苏嫣和施承风并坐一起,他们两人虽也没明说,但自幼一起长大,说一句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毫不为过,枕星河都知是一对。

    廖开道:“施师弟,听闻你与苏师妹自幼立有婚约,可是确有其事?”

    注意力一下转到了苏嫣和施承风两人身上,苏嫣俏脸一红。

    施承风尴尬道:“廖师兄误会了,没有这回事。”

    吴越咦了一声,道:“没有吗?我怎好像也听说过。”

    顾棠应和道:“我好像也听过,徐师弟,你听说过吗?”

    徐冲想了想,道:“没注意。”

    颜露道:“你除了你那两柄剑,什么都不会注意。”

    顾棠道:“这么说,小师妹也是听说过的?”

    颜露道:“我听到的说法是,苏师姐还未出生时,施师叔祖替施师兄指腹为婚的。”

    说法还不一。

第二百三十二章 剖心

    谭卓带着琴儿走了过来,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又被打趣了一番后,两人坐了下来。

    谭卓道:“刚才走来见你们聊得火热,都在聊些什么呢?”

    廖开道:“正聊起施师弟和苏师妹的婚约。”

    谭卓哦了一声,看着施承风和苏嫣,道:“不提起我还真不好问,你们的婚事定在何时?”

    苏嫣世俗的身份是苏城城主长女,她的婚事当然不像他们一样完全可由自己决定。

    也因为苏嫣的身份,星河七子从别处听说过关于她和施承风的婚事,此前也从未当面问起过。像今天这样完全同辈间私下的场合,过去星河七子间时常有,苏嫣这也还是第一次参加。

    施承风无奈地笑了一声。

    谭卓不知何意,看向一旁的廖开。

    廖开道:“你也听说过?”

    谭卓疑惑道:“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

    廖开也纳闷道:“可施师弟说没有婚约。”

    众人又再看向苏嫣,一副很害羞难为情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幽怨之色,不像是施承风有什么悔婚之事,他们两人的情意大家也看得出来,这么看来,确实是没有那婚约。

    但为什么大家都会听说过这事?甚至可以说整个枕星河和苏城都以为有这件事?

    这不禁让人困惑。

    婚约之事又不便问女儿家,何况苏嫣已是一副扭捏的模样。

    她平日也是少言寡语,不过她的少言寡语与颜朝不同,颜朝给人的是清冷的距离感,而苏嫣却能让人感觉到心热体贴。

    为何都是少言寡语的两个人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或许是因苏嫣多笑颜,少有的开口也很主动,颜朝却很少笑,也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

    顾棠道:“苏师弟,你不说上两句?”

    苏然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对此不置一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事关他的姐姐,总该澄清一下才是。

    苏然道:“施师兄不是已经说了吗,确实没有婚约。不过有没有婚约也不重要。”

    苏然也这么说,那就是的确没有了。

    这也让人更感到奇怪,一件没有的事是怎么流传这么广的?

    苏然后一句也是在表态,那就是他支持和尊重苏嫣的决定,过去没有婚约也不妨碍她的心意和选择。

    众人听出了苏然的意思,看看谭卓和琴儿,他们的婚约也不过是成亲前的数月才立下。

    谭卓看到众人的目光,与琴儿相视一笑,又看向施承风和苏嫣,道:“施师弟,你还不准备提亲吗?”

    谭卓比施承风年纪也就稍大不到一岁,既然是两相有意,也到了年岁了。

    施承风看着苏嫣,他当然是有这个心意的,但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暗淡,转瞬即逝,道:“此事还需请示家父家母,不过众位师兄师弟,你们今夜是否搞错对象了。”

    把注意力转移一下,今夜的主角不应该是他和苏嫣,应该是另外两个。

    言行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本来大家都在谈论施承风和苏嫣的婚约,他也乐得无人注意,这句话一说,他就成众矢之的了。

    下意识地就往身旁的颜朝瞥了一眼,而这,正巧被同时向他看来的目光看到。

    颜朝比言行镇定得多,双眼好像空洞地直视前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施承风道:“小师妹,说起来今日怎是你与颜师妹一起陪同言兄去凌虚阁的?”

    施承风彻底的把话题从他和苏嫣身上推开。

    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颜露嘿嘿一笑,看着颜朝,道:“可以说吗?”

    颜朝眯了一眼,没说话。

    颜露又朝言行嘿嘿一笑。

    这也勾起了其余人的兴趣,顾棠道:“对我们有什么不可说的,快说快说。”

    颜露道:“她呀,昨夜一夜未归,一早我四处寻找,岛上找遍了也不见人,最后找到醉凡尘,就见到他们俩了。”

    顾棠道:“哦,这么说,近来听说颜师妹常到醉凡尘去是真的了?”

    颜露道:“是真的,这两个月她每隔一夜就满身酒味的回家,不过,夜不归宿昨夜还是第一次。”

    说罢,全都耐人寻味地看着颜朝。

    她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看来已经很明白了。

    吴越道:“言兄也是昨夜到的醉凡尘吧?”

    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故意问这一句,无非是想让他们两干脆当着大家的面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言行正不知要不要应,谭家的下人正好把酒食给众人端了上来。

    依次摆在众人身前之后,下人又退去。

    谭卓道:“众位请随意。”

    言行借故要略去吴越那一问,自斟了一杯,站起对谭卓道:“谭兄,错过了你与琴儿的喜宴,这第一杯权作喜酒。敬谭兄和琴儿一杯,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谭卓给自己和琴儿各倒了一杯,起身道:“谢言兄美意。”

    正要饮下,廖开忽道:“诶诶诶,当日婚宴上可不是这么喝的。”

    吴越道:“就是,不可厚此薄彼。”

    其余人哈哈一笑。

    谭卓笑着摇摇头,道:“好,师兄师弟教训的是。”

    说完,侧身转向琴儿,琴儿也侧过身来,四目相对,脸上出现一抹红晕,郎情妾意,含情脉脉。

    那脸上写满了幸福,可以看出谭家没有因为琴儿身世而亏待她,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的家。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谭卓和琴儿手腕相交饮完了那杯。

    众人对这一对情深的佳人,都是一脸羡慕。

    再由谭卓起头,枕星河的十人又依次向言行敬了一杯。

    颜朝最后,别人都有个开口的酒词,颜朝却是仍什么也没说,只是捻起酒杯轻轻碰向言行的酒杯当先饮尽。

    其余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个人,唯有琴儿好像在想些什么。

    顾棠道:“苏师妹,你是怎么发现颜师妹对言兄...”

    这也是别人好奇的,他们都没留意到言行和颜朝之间有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互动,怎么苏嫣就看出来了。

    入座前,苏嫣拉他们低声说让他们两人坐一起时,他们还以为是苏嫣想错了,或者是苏嫣自己有意撮合。

    从言行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表现出的不自然,他们已看出是确有其事,只不过颜朝一直装作很平常。

    当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她和施承风的婚约上后,苏嫣也不再拘束,看着颜朝,抿嘴一笑,道:“颜师妹因为这位言师兄有几次反常。”

    顾棠道:“反常?小师妹,你注意到了吗?”

    颜露道:“我就注意到今日在凌虚阁,前辈们都走了之后,你们上前与他打招呼交谈时,我姐姐一直看着他傻笑。”

    别人不会调笑颜朝,但颜露从来不放过调笑她的机会。

    听这一说,颜朝簇起了眉头,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们站在人群外,所以别人也没注意到。

    动情流露总在不经意间。

    苏然道:“你是怎么做妹妹的,今日才发现。”

    颜露撇了撇嘴,道:“我哪像你们有那么多心思,现在想起来,最近她常常到醉凡尘酒醉晚归也是因为他了。”

    徐冲道:“废话,现在还用你说,连我都知道了。”

    廖开哈哈一笑,道:“诶呀,连徐师弟都知道了,除了剑道,又开一窍,不错不错,可喜可贺。”

    拿徐冲逗乐,惹得一阵哈哈大笑。

    但还不忘刨根问底。

    吴越道:“苏师妹肯定不是今日发现的。”

    苏嫣道:“反常在上一次言师兄来时就出现了,不然颜师妹怎会在他走后常到醉凡尘去,不过我也是今日才确认的。”

    顾棠道:“上一次,我算算,初见是苏师弟把言兄带上石阵的,然后,在醉凡尘见了一面,再之后就是凌虚阁前那一战了,算来一共也只见过三面。这三面就生情了?”

    施承风道:“你还忘了,之后颜师妹还追踪言兄去了石湖几日。”

    顾棠想了想,道:“对,徐师叔祖公说此事时没有提起言兄,颜师妹失踪了几日,那几日该是两人一起度过的。”

    颜朝在今日凌虚阁说起了言行在石湖杀了两个鬼面,但没有说言行重伤是她照顾和护送了回来,他们只能猜测。

    苏嫣道:“那几日我们都不知,不过颜师妹的反常就在那三面之间。”

    谭卓忽道:“我想起来了,凌虚阁前一战后,苏师妹当日问了一句‘颜师妹可是对他动情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故意挖苦颜师妹。”

    苏嫣道:“对,因为当时颜师妹就反常了,你们还记不记得他受我父亲剑意一击昏倒前是谁抢在前去扶住了他。”

    这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正是颜朝和苏然。

    依他们对颜朝的了解,当时他们根本不相熟,颜朝该不会抢上前去才是,何况当时颜朝与言行一战第一次使出剑意,也已很虚弱。

    顾棠道:“那或许只是当时情急不急深想。”

    苏嫣笑道:“不急深想才说明更在意,我想当时我们都有上去扶住他以免再摔伤的想法。”

    确实,他们当时都想,只是没赶上被抢先了一步。

    言行自斟自饮一杯,挡住眼睛,假装无意地又向颜朝撇了一眼。

    而颜朝正在问自己,那个时候确实因为苏嫣说的这样吗?

    苏嫣又道:“更能显得颜师妹反常的,是她与施师兄的争执。不可否认,颜师妹当日说的确有道理,但施师兄当日为何那么做,我们其实都知道,也都没有苛责施师兄。今日看来,这位言师兄也对当日的事没有放在心上。试问若不是当时颜师妹已经太在意他,颜师妹还会与施师兄发生那么大的争执吗?”

    众人点了点头,正如苏嫣所说,他们当时都不知道颜朝为何会那么激烈地与施承风争执,枕星河的两种声音一直都存在,否则那时言行的到来也不会只有他们知道了。这种情况下,颜朝本应和他们一样早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撕破脸。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颜朝当时有私心的成分。

    言行当时已昏睡,并不知道有这件事,今日上岛时,还在想颜朝和施承风之间怎会敌意那么重,原来还是他闹的。

    苏嫣放在桌下的手轻轻碰了碰施承风。

    施承风会意道:“说起这件事,当日是我错了。言兄,颜师妹,此事已过数月,且结盟已成,不如就将它揭过,如何?”

    言行道:“施兄千万不要这么说,若我们身份互换,我也会和施兄一样想一样做,甚至当时就会告发。能有今日的结盟,施兄已是肚量非凡了,那日的事我从未记在心上,施兄也不要再介怀了。”

    施承风原本身为保守派的一员,没有从中作梗已是很不容易了。

    颜朝还是没有说话,但迎着施承风的眼神,她的脸色也变得温和。

    施承风道:“好,言兄快人快语,那我自罚三杯,此事就此揭过。”

    言行道:“我陪施兄三杯。”

    说罢,两人连喝三杯。

    没想到的是,颜朝也陪了三杯。

    众人见此,都欣慰的笑了,也都不再提这件事,不提就是过去了。

    苏嫣故意把这件事摆上台面,一是解释颜朝对言行的情意,二也是趁言行在场更好化解颜朝和施承风之间的矛盾。

    可见苏嫣心细如尘。

    揭过了一事,但话还没完。

    顾棠道:“苏师妹先前说也是今日才确认的,今日又发现了什么?”

    苏嫣道:“今日在凌虚阁,前辈们怀疑言师兄时,也是颜师妹主动为他解围的。说出了在石湖发生的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告诉前辈们枕星河欠他一个人情。你们想想你们认识的颜师妹本该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我见过的这几次反常,都是因为他,这当然不会是巧合。”

    印象里的颜朝从不会主动,这并非说她没主见或者冷漠,而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但也不会主动表达,遇事和讨论时,一致就表示赞成或者执行,不一致就不执行或者用态度表示反对,但也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除非被征询。

    这算是把颜朝的心给剖出来了。

    重点是,颜朝一句也没辩解和否认。

    末了,苏嫣又补了一句,道:“最能表明颜师妹已经生情的,就是小师妹说的,颜师妹不经意时眼中只有言师兄了,生情时的痴笑是骗不了人的。”

    说着话时,琴儿莫名含笑看向谭卓,谭卓也适时转头报以一笑。

    苏然道:“还得是女子看女子才行啊。”

    言行也对此一句话也没说,这让有心想撮合的人不知该怎么撮合才是。

    这样一个绝世美人,他们同门之谊深重,但谁又没对颜朝心动过。只是后来知道颜朝无此心,他们也就不再有此念头了。

    但他们仍然认为,如若颜朝生情,这世间不会有男子能抗拒得了。

    可现在,言行对他们有意撮合的抗拒是能感受到的,不禁让他们心想,言行是想拒绝颜朝吗?还是已经拒绝了?

    他真的能拒绝颜朝的情意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竞争

    众人围绕苏嫣,你一言我一语,把颜朝对言行的情意剖了个干净。

    但当事的言行和颜朝仍对此沉默不语,这让有心撮合的人有力无处使,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了。

    一时很是沉闷。

    只有琴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凑近谭卓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又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了一番。

    谭卓忽道:“苏师弟,我一直以为你对颜师妹是有几分意思的,怎么今日看来你好像一点也不失意?”

    苏然呵呵一笑,道:“谭师兄这话说错了,我不过有一颗爱美之心而已。世间的美景美女,我都有几分意思。”

    吴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颜师妹世间绝色,你又多次偷偷窥视,敢说没有据为己有之心?”

    苏然尴尬地咳了两声,道:“吴师兄言过了啊,我需要偷偷窥视吗?怎么把我说成个登入浪子好色之徒了。”

    顾棠嘿嘿笑道:“远的不说,就说让言兄第一次见到颜师妹那次,不就是你带着他偷偷窥视的吗?”

    苏然脸不红心不跳道:“额...我那是为了让他一饱眼福,现在回头看,我那是成~人之美之举。”

    颜露不屑地道:“苏师兄,你也真是敢做不敢当,我有时候真佩服你这副郎当样,还苏城世子呢?”

    苏然道:“两回事好不好,你们别蹬鼻子上脸的。”

    廖开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今夜言兄在场,不好意思承认了?”

    苏然道:“什么就大家都知道的事,你问问徐师弟有没有这回事。”

    徐冲道:“反正不会是来窥视男子的。不是窥视颜师姐,那就是小师妹了。”

    众人哈哈大笑。

    廖开道:“你看,徐师弟也这么说了。你说不是窥视颜师妹,那就是承认是窥视小师妹了?”

    颜露呸了一声,道:“我才不要被他窥视呢。”

    苏然憋着脸,道:“其实,我是想看看七星剑阵的。”

    顾棠哼了一声,道:“想看七星剑阵需要偷偷摸摸的吗?还初见言兄不知底细就带他一起看七星剑阵?你可想清楚了再说,不然可是要受门规处置的。”

    越描越黑了。

    苏然哭笑不得,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谭卓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若真对颜师妹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不妨大大方方说出来。”

    其余人不知谭卓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表明了颜朝对言行有情意。

    全都不解的看着谭卓。

    谭卓笑道:“要说对情事,这里我最有发言权了。”

    那倒是,只有他一个人成婚了。

    谭卓道:“男女情事嘛,男未婚女未嫁,都有选择的余地。你们也都知道,过去钟情于琴儿的也不止我一人,只是我们互相认定定下了亲事,钟情于琴儿的人也就自己退让成全了我们。如今颜师妹并未有亲事,苏师弟心里若真有情分,不妨说出来,要比起来,你可是近水楼台,就算颜师妹现在无意,以后却未必。”

    话是这个话,理是这个理,但谭卓当着颜朝和言行的面这么说,多少不合时宜。

    他们不知道,谭卓这番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颜朝听的。

    苏然苦着脸,道:“师兄啊,我真没那个意思。好吧,我承认我是窥视了,不过那真是爱美之心而已,我以后不窥视了还不行吗,大不了大大方方的看。”

    苏然已经被逼无奈了。

    其他人忍不住窃笑。

    颜朝看了言行一眼,终于道:“谭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我的确对他有意,可他的心里早已有了那位万生宗圣女,他们两人在石湖生死相依。我本不想夺人所爱,不过听了师兄的话,我也想与她争一争。”

    难怪了,原来是这样。

    星河七子和施承风都见过洛依,初见时她就与封云藏言辞交锋,给他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之后在醉凡尘上结识,她落落大方毫无距离感的性格也让他们好感倍增。再后来,枕星河借由她的身份隆重宴请,虽也有为言行调开眼线的安排,但能让封云藏退让,也能证明她的身份非同凡响。

    论美貌,虽不像颜朝那般惊艳,但那胜雪的肌肤和及腰的长发也是一种不同的风情。这是无法比较的两个人,尤其是性格,截然相反。

    不得不说,言行和洛依相爱,在他们看来,很是相配。

    琴儿还未嫁入谭家时,这在醉凡尘上的知情人中,也是一桩美谈。

    言行为什么那么抗拒他们的撮合,他们终于懂了。

    可颜朝当众说出了想与洛依争一争,现在他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正如谭卓说的,言行和洛依之间还没有婚事,争一争也无不可,但通常而言,他们若知道心仪的人钟情于另一人,且两人相爱,他们也是会自动退出的。

    他们在醉凡尘时,曾听说书老者说起千年前的星河凌虚与当时的凌风谷主为夺青龙神君之心而多次一较高下,此事也被传为美谈,但那时的青龙神君并未钟情于谁。倘若青龙神君心有所属,他们二人再如此争,恐怕不但不能成为美谈,反还要受人非议了。

    众人开始回避了。

    颜朝又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我想你们误会了,我要争的,并不是要他做一个选择。时局将变,大劫将至,我辈修道之人都只有投身其中,对我们而言,过去的安定都不会再有了,更不宜谈论婚嫁。他的路注定不凡,我要和万生宗圣女争的,是谁能站在他的身旁,或者,谁能在这场大劫中活下来,谁能与他一起走上西行路,哪怕不能活着回来,谁又能陪他到最后。”

    这是一场竞争,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的竞争。

    她说的,都是将会发生的事,从今往后,直到所有的事终结为止,的确不再适合谈论婚嫁,他们像普通百姓一样的生活,不会再有了。

    今夜本不想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但这是挥之不去的,谁都已经预想到的。

    这也正是施承风为何回避了他与苏嫣婚事的话题,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有数不尽的残酷战斗,他们都不会退缩于战斗,但谁都无法保证能活下来。

    琴儿听到颜朝的话,看着众人的沉默和脸上的忧虑,也担忧的看向谭卓。

    谭卓笑了笑,拉过琴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

    言行道:“诸位的好意和颜师妹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是个不敢贪图明日的人,我已得到了太多的帮助,再不敢贪恋更多。只希望,我们尽力而为,能给这世间带来一片朗朗乾坤,能够保护下这片人世净土。个人的私情,现在只能放一放了。”

    洛依也为了世间苍生,放下了她的私情。

    颜朝道:“你是否只为苍生心底无私,与我无关。我只知情是情,事归事,你不必把我的情撇得那么干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话已说得很明白了,她不求言行如何选择,她只为接下来的道路能与言行站在一起。

    用情之深,动人肺腑。

    言行道:“我不能保证明日离开,我们还能有机会相见。”

    颜朝毫不避讳地在众人的眼光中直视言行,笑了一笑,光影都似汇聚到了她的笑颜上,道:“怎么,你怕我会殉情吗?不会的,你若真的遭遇不测,我只会在你已铺好的道路上,尽我所能去实现你所愿。”

    她并不是个会被情意蒙蔽了双眼和心念的女子,她有她守护自己情意的方式。

    生死相许是情字的表现方式之一,而带着对方的遗愿去实现所爱之人生平所愿,是更彻底的表现方式。

    颜朝甚少表达心中所想,这番话不禁让人敬佩。

    苏然抚掌道:“颜师妹还真是不一般的通透啊。”

    她所爱的,不单单只是言行这个人,还有他已铺好的道路,还有他的愿望,这些都是言行的一部分,就算人不在了,它们还在。

    有人爱的是外表,爱的是身份,爱的是地位,爱的是名声,爱的是别人对她的好。

    颜朝爱的,是言行所带来的这世间渴望已久的宏愿。

    她在别人眼里星光璀璨,而外表并不出众的言行在她眼里,光芒万丈。

    颜朝的话,让言行心头一热,志同道合者,莫过于此。

    志同道合的,不止颜朝一人,在场的都是。

    他们都看到了言行散发的光芒。

    苏然道:“我看,我们都不要那么悲观,能生逢此时,是我们修道之人的幸事。能够挣脱束缚,还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在等着我们,数百年来的前辈们为之遗憾的事,将在我辈手上完成,求之不得。至于言兄的安危嘛,徐师叔祖敢放他上路,自有道理,多半是有惊无险。”

    徐冲道:“苏师兄说的对,我爷爷也略通占卜,我相信他老人家的判断。”

    顾棠道:“言兄这一路做到的事,恐怕世间再无一人能做到,那么多的危机都能化险为夷,后面的路也必定如此。”

    吴越道:“对,况且还有李氏父子暗中相助。”

    廖开道:“言兄手中现在还有了火行的两件神兵圣物。”

    施承风道:“最重要的,我想该是徐师叔祖说言兄后面的路是玄武神君的安排。”

    谭卓道:“对,徐师叔祖的确说了这一句,既然是玄武神君的安排,一定会逢凶化吉。”

    言行说了一句对接下来的路没有把握,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表示对他的信心。

    颜朝看着言行,笑道:“你听到了,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那之后,这世间的网就被扫清了,再没有阻碍。”

    将迎来自由,世间道界和各城的互通都将实现。

    而后,齐心合力面对之后的危机。

    她也就能如愿站在言行身边,与洛依开始竞争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化形

    夜深。

    醉凡尘停进了渡口,灯火熄灭。

    枕星河一处悬壁,站定了一夜的苏墨也返身回走。

    当苏墨回到府邸时,一位衣着华贵,容貌姣好的妇人站在他的前方。

    走到妇人身边时,妇人哀怨地看着苏墨,道:“你今日让我父亲出丑,是在报复他,也报复我吗?”

    苏墨停了下来,没有看向妇人,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们?”

    妇人抽泣道:“因为你还是忘不了她,因为你恨我父亲,也恨我拆散了你们。”

    苏墨沉默。

    妇人又道:“你要报复施家,为何不休了我?”

    苏墨轻叹一声,道:“你想错了。”

    说罢,又向前走去,留下了妇人低泣不止。

    这位妇人,正是苏墨之妻,也是施鸿博之女,施沫。

    ......

    谭府里,再不谈情事,只饮酒,只高谈。

    听言行说起在各城所见的出色人物,勾起众人对未来的向往,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都不想落于人后。

    明日言行就要再次远行,本应让他休息。但除了琴儿已经回房之外,谁都不想就此离去,修道之人一夜无眠也不碍事,于是,聚会就这样持续到了天明。

    当第一缕晨光驱走黑暗时,尽管意犹未尽,尽管不舍,众人还是默契般的停下了交谈,齐齐看向言行。

    言行惆怅地笑了笑,道:“看来这一次,只能到此为止了。”

    苏然道:“离别是为了再相聚。”

    言行道:“希望有一日,能在言城宴请你们。”

    苏然道:“会的,我们也期待着。”

    言行沉默了一下。

    谭卓道:“走吧,我们一起送送言兄。”

    言行没有拒绝,十一人一起起身,一起走到了枕星河的渡口,醉凡尘停在了对面的映月渡。

    言行回身道:“终须一别,就到这吧,苏兄也还出不了枕星河。”

    苏然摇头苦笑。

    廖开道:“好,我们就送到这。颜师妹,你替我们再送一送。”

    颜朝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言行身边。

    在其余人的挥手告别中,言行和颜朝走上了前往对岸的渡船。

    时辰尚早,渡船上除了摆渡的船夫,只有他们两人。

    两人也无话,只是并肩站在船头,融入落雁湖上的雾气中。颜朝一直侧头看着言行,没有近在迟尺的欢喜,也没有即将分别的悲伤。

    只是珍惜当下不被打扰的靠近。

    前方雾气更浓,船头船尾不相见,也不知船夫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趁着这时,颜朝忽然把头靠在了言行的肩上。

    言行身体一震,想移开,但想起当时身负重伤,在石湖养伤及之后返回鱼水镇的那几日,也是颜朝照顾和一路搀扶他的,终究还是不忍伤了她。

    雾气渐渐开始变得稀薄,想是过了落雁湖的最中心,当视线又开始恢复时,言行以为颜朝该把头从他的肩上移开了,却没想到并没有。

    她是苏城的焦点,无人不识,一旦被人看见,那就会很快在苏城传开她已有了心仪之人。

    看来她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议论了。

    言行肩膀轻轻动了一下,提醒颜朝。

    颜朝转转了头,似乎是在找个舒服的位置,道:“你怕什么,借你的肩膀用一下,这只是我自己的事。”

    这只是她自己的事,甚至无关言行。

    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不会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

    也就是告诉言行,她并没有把这当做了是言行不再拒绝了她的暗示,她也并不是要借此影响言行的选择,让言行也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不要有心理负担,只是她很想靠在他肩上而已。

    言行不动了,那就随她的心意吧,反正苏城的百姓也无人认识他。

    渡船向渡口靠近了,渡口处已有人在等待去往枕星河的渡船,等待的人看到了颜朝靠在一个男子的肩上,船夫也早就看见了。

    于是,等待渡船的人打量着那个男子开始交首接耳,因为他们都不认识那个男子,也无人见过。

    直到渡船靠岸,颜朝才把头从言行肩上移开,在人们猜测和惊讶的眼光中,与言行一同走下渡船,走上岸,神情淡淡,没有一点不适应,坦率示人。

    颜朝本要走向鱼水镇,言行却沿着湖岸向另一侧走去。

    颜朝道:“这是要去哪?”

    言行道:“我还需要去一趟醉凡尘,我的包裹还在那里,也还需要向柳师姐道声别。”

    包裹里的,是那一身鬼面的装束,路上还需要。

    很快走到了醉凡尘停靠的岸边,两人先后跃上二楼。

    空荡荡,船上的人都还没走出房门,但一间小阁的门却在他们刚刚跃上船时就打开了。

    柳嫣然从中走出。

    两人先后施礼,颜朝已经知道柳嫣然是师从青龙神君,举止更加恭敬。

    对于颜朝与言行同来,柳嫣然一点不感到意外,只看着言行道:“这是要走了吗?”

    言行道:“是,我来取包裹,也向柳师姐道别。”

    柳嫣然唤了一声:“怜儿。”

    等了片刻,怜儿从一间房中走出,见到颜朝后,很是意外,但很快表情又是一副似笑非笑。

    柳嫣然又道:“去把他的包裹取来。”

    怜儿应声走回房中,取来了言行的包裹,昨夜言行没有再回来,柳嫣然就吩咐怜儿去前夜言行睡过的房中把包裹收起。

    言行接过包裹,道:“那我就走了。柳师姐珍重,怜儿也是。”

    柳嫣然点点头,道:“去吧,一路小心。”

    言行道:“我知道。”

    然后,又与颜朝一起跃下醉凡尘,走上了鱼水镇。

    怜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嘀咕一声道:“这是真要两个都收了啊。”

    柳嫣然道:“不得胡说。”

    怜儿吐了吐舌头,又道:“柳姨,你希望他选哪个?”

    柳嫣然转过身去,边往小阁走,边悠悠道:“情之一事,自己希望的都没用,更何况别人希望的。”

    看着柳嫣然走回小阁,掩上房门,怜儿自语道:“洛依姐姐与柳姨义结金兰,柳姨一定希望他选洛依姐姐。”

    鱼水镇去往出城的驿道并没有很远,路上言行又再找到前日寄留在一家客店的那匹马,付了些银两,牵马与颜朝同行。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显得亲昵的举动,没有引起路人对言行的探究。

    不过,驻足围观颜朝的人却更多了。

    正是这自幼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场面,让颜朝早习以为常,她那副清冷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别人能看到她的容颜,却看不到她的内里。

    这又与言行曾经的伪装何其相似,那也是为了自我保护。

    只是那时,言行的身边也还有几人知道他的真正面目,而颜朝直到遇到言行,才把自己的内心打开。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冷,只是不知如何去消除多年营造给人的距离感。

    是对言行的爱意,给了她自己打开内心的勇气。

    走出了鱼水镇,路上行人渐少,再走数里,又出了城外的村落,左右无人。

    城境的驿站就在前方不远了,再往前走,落入把守驿站的天雷宫门下眼里就可能会节外生枝。

    颜朝先停下了脚步,牵马的言行也停了下来。

    颜朝笑意盈盈地看着言行,道:“快换上,让我看看那位纵横世间的鬼面大人。”

    面对言行,她不再拘束了。这不禁让言行感觉,她越来越像洛依了。

    言行无奈笑了笑,脱下外衣,换上了灰衣,再次戴上了面具。

    颜朝打量了一番,道:“缺了一柄剑。”

    走上两步,取下别在马缰上的剑,递给言行。

    言行单手接过剑。

    颜朝再打量一番,道:“嗯,这才像一个真正的鬼面。”

    两人沉默了一番。

    言行几次犹豫,还是开口道:“我该走了。”

    颜朝抿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他无法停留,她也不挽留,想说的话昨夜都已说过了。

    跨上马背,又看了颜朝一眼,终于挥下马鞭,接近驿站时,又回头远远看了一眼,然后拿出裁决令牌,在把守的天雷宫门下单膝跪地相送下,奔驰上了通往大秦的驿道。

    言行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眼前,默默站了许久的颜朝,眼中的柔情一转,星芒锋锐,同时转身往回走。

    既然已经表明了心迹,更说出了要与洛依争一争,那她就没有时间再陷于情网中。

    再相遇时,她需要比现在更加强大才能与言行一起面对一切。

    ......

    玄武山。

    玄武堂外,瀑布下的花谷中。

    一片令人突见之下头皮发麻的景象,整个万花谷中,密密麻麻的蛇,大的小的,数之不尽。

    最前头的,是一只庞然大物。

    正是洛依在参天古树间救下的那只白色巨蟒,百日之期已过,它的伤口已经痊愈。

    蛇身一丈之宽,身长二十丈开外,通体洁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白光。

    它的身旁,还有那只青色大蛇。

    蛇群头朝玄武堂,微微低首,虔诚恭敬。

    玄武堂外,是白色人形的叶光继和一团黑色的元气,那是玄武神灵。

    叶光继道:“你真的决定了?”

    白色巨蟒:“嘶嘶...(是。)”

    叶光继道:“她现在还很安全,你不必急于一时。助你化形,与你本身的修为不合,会限制你的修为。你废近两千年之功,若止于此,太过可惜。不如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再废些时日凭自己的修为化形。”

    白色巨蟒:“嘶嘶嘶...(她救了我,我需要报答她的恩情。)”

    叶光继道:“报恩也不必现在就化形,她若真到了危急的关头,你以现在这副身躯也一样可以报恩。”

    白色巨蟒:“嘶嘶嘶...(我要凭自己化形至少还需百年,大劫将至,已没有时间。以这副身躯,我无法陪在她身边。人的一世太短,恳请您随了我的心愿。)”

    蛇群一片嘶嘶吐信声响起,这也是它们的心愿。

    玄武神灵道:“罢了,罢了,它已找到了想要相随的人,就随它去吧。”

    叶光继长叹了一声,道:“那就随了你们的心愿吧,不过你需切记,内丹不可损,内丹不损,日后还可在此基础上继续修行。否则,前功尽弃。”

    白色巨蟒:“嘶嘶嘶...(是,我知道。)”

    白色人形的叶光继双手舞动,忽然,天际一道灵光冲下,打入白色巨蟒的颅顶。

    紧接着,白色巨蟒开始化形,巨大的蛇身开始收缩,刺目的白光闪耀,直至白光散尽,出现了一个人形,身上满是洁白的鳞片。

    而后鳞片也开始慢慢消失,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一个人类女子的模样。

    全身洁白无瑕,一头白发。

    她的眼睛被一片透明的鳞片覆盖,闪闪发亮,这就是化为人形的她本为蛇身的唯一特征。

    看着自己的身体,满是兴奋的神色。

    叶光继道:“从今后,你就叫白鳞吧。”

    白鳞道:“多谢山主。”

    山主,是玄武山中生灵对叶光继的称呼。

    叶光继道:“去找她之前,先去保护另一个人。”

    白鳞道:“什么人?我要怎么找到他?”

    叶光继道:“你去一趟黄龙山,自然就知道了。这也算你去找她之前,先还她的一份恩情。”

    与她有关系?

    白鳞道:“好,我这就动身。”

    又伏地一拜,道:“多谢山主成全之恩。”

    白鳞带着蛇群退出了山谷。

    叶光继道:“你为什么也想帮她?”

    玄武神灵道:“因为我懂她。”

    叶光继呵呵一笑,道:“你就这么想陪在我身边。”

    玄武神灵道:“你们人不懂得报恩。”

    叶光继道:“但是我好像对你没有什么恩。”

    玄武神灵道:“没有恩,但有情,你这条血脉,与我可是两千多年的老交情了。”

    叶光继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众生有灵,恩与情,即是因与果,纠缠不休,交叠相生。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绝路

    黄城,与大秦仅黄龙山一山之隔。

    自古也是东南西北四座圣山内中原之地的中心,至今与大秦在黄龙山脉的东西两向尽头仍有交壤。

    早在千年以前,姬姓王权统治世间百姓期间,王城盘龙城虽在如今的大秦境内,但黄城也已开化完全。

    曾经世间百姓的生息之地,黄城和大秦各占半壁,可谓得天独厚。

    延续至今,论可用以生息的土地,和一城的人口,黄城也仅次于大秦,遥遥领先于外八城。

    外八城的城建,城区几乎都是内城与外城,再加上城外疏散的村落。

    大秦,把原先世间独一的盘龙城改建七层天雷宫,天雷宫外层环绕的一圈宽余十里的土地改称盘龙城,盘龙城外还有一片百姓聚集的城区,再外才是广袤而疏散的村落。

    环形的城区,越外围面积越大,每多一环都是成倍的增加。

    可见外八城要比大秦小上多少,它们人口没有那么多,开化之地也没有那么多。

    但黄城,虽没有大秦那么多宏伟的建筑,不说那巍巍的七层天雷宫,就是如今的盘龙城那般繁华之城区也没有,可只论百姓聚居和土地的面积,几乎可以匹配上。

    若是没有道门,唯世俗王权而论,人多地广就意味着力量。

    而有道门的存在,人多地广也意味着后备充足。

    可想而知,天雷宫主宰的大秦最初对于黄城的防备之心会有多重,那条修道者止于世家的禁令,就是因限制黄城而起,后才推至外八城。

    之后天雷宫仍不放下戒心,一手导致了黄龙观与黄城当权者的隔断。

    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把黄龙山纳作了天雷宫门下雷法第五重修道者进入七野前的试炼之地,令黄龙观下山不便,与黄城当权有关的人更再也上不了山。

    天雷宫本是打算把黄龙观逐出黄龙山,指定地点迁至两城接壤之地,更便于派驻人手监视,最终未能如愿。

    但现在的局面也相差不大了。

    时至今日,黄城也几乎失去了黄龙观作为后盾,黄龙观可谓不再入世。

    虽然天雷宫也根本不把黄龙观放在眼里,但无论如何,于世俗而论,有道门支撑总是会多出变数。

    外八城因都与大秦远隔千里,各城的监察司和执禁团加之城外的驻军相较力量弱小,各城有道门的存在,即可形成制衡。

    黄城没有这些优势,这种情况下,几乎就没有了与大秦周旋的余地。

    黄城的百姓,是当初分立十城时,不舍离开中原的那些人们的后人,他们的祖先没有经历外八城开化之苦,而时至今日,他们所经受的,或许要比外八城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每年的被除籍之人数量,除了偶有像今年凌风谷挑起对天雷宫的反抗一样的事发生之外,黄城都是十城之最。就连所要缴纳给大秦和天雷宫的赋税,黄城也是世间之最。

    黄城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因为大秦和天雷宫举手就可将他们覆灭。

    这种绝望之下,大秦的百姓还能抛弃人性以食子改变命运,黄城的百姓除了承受外,再没有任何奢望,他们连一点可能的希望都看不见。

    ......

    黄城城宫。

    城宫内简陋非常,没有任何装饰,毫无精致可言,不止如此,甚至有些破损之处也没有修缮。

    只看这里,就能体会到黄城的萧条,因为这里是最不该萧条却萧条如此的地方。

    议事大殿,同样墙梁斑驳。

    此时大殿内,或站或坐聚满了人。

    本是一城权贵的人们,身上衣着尽显朴素,细看之下,甚至还有人的衣服上打有补丁。

    就算高坐的城主,也毫无华贵可言。

    人人面容清瘦,毫无神采。

    却唯有两人例外。

    一人着紫袍差服,一人着黑衣。

    这两个人,正是黄城监察司司座楚舒雄,和黄城执禁团首座黄零。

    这两人,坐在城主下座,面容倨傲,好似不可一世。

    只听楚舒雄开口道:“我今日来,只是问问该纳的粮筹备得如何了,秋末了,该是纳粮的时候了。”

    彷如上峰问话,高高在上。

    高坐的黄城城主黄元晦没有看向他,只道:“不劳楚司座费心,一百万石已经备好,楚司座若心急,明日就可派人来取。”

    楚舒雄笑了笑,那笑让人反胃,道:“怪我事先没有说清楚,今年该纳的粮不是一百万石,而是一百五十万石。”

    他说的很平淡,但瞬间引起满殿哗然。

    黄元晦更是忍无可忍,怒拍桌案,喝道:“你们是要绝我黄城生路不成!”

    满殿黄城权贵也纷纷怒视,喝声连连。

    楚舒雄身旁的黄零向众人冷眼一扫,又立马低下头去顿口不言。

    楚舒雄又是一声冷笑,直视黄元晦,道:“怎么,你们还敢不交不成?”

    他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黄元晦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胸口起伏,仍试图努力,道:“要加粮,总需有个说法,黄城一向逆来顺受,更无违逆,何故突然加收半数之粮。”

    楚舒雄神色轻松,挠了挠头,颇为轻挑,道:“你要说法,我想想,因为大秦人口突增,可不可以?”

    随口编个说辞,就要加收半数之粮。

    黄元晦强忍心头之怒,道:“大秦人口突增,可向外八城加粮,一百万石已是黄城的极限。黄城百姓的生计如何,楚司座也该很清楚。”

    楚舒雄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外八城就没加收吗?各城一视同仁,我大秦从不厚此薄彼。”

    厚颜无耻,可谁让大秦背倚天雷宫唯我独尊。

    黄元晦阴沉着脸,道:“黄城没有,又能拿什么交。”

    楚舒雄摇摇头,轻蔑地笑道:“我不急着明日要,你再安排下去,每家每户再加收点,凑凑总是会有的。”

    黄元晦眼角青筋抽动,狠狠地道:“你若一定要把黄城百姓逼上绝路,大不了玉石俱焚。”

    楚舒雄看向黄元晦,先是一脸讶异,接着又哈哈大笑,道:“黄城主竟有志气说出这句话,哈哈哈...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才是要把黄城逼上绝路。玉石俱焚?哈哈哈...你不妨试试。”

    扫了一眼满殿的黄城权贵,冷笑道:“你们不妨试试,看看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玉石俱焚的可能。”

    赤裸裸的轻视,蔑视。

    尊严,被轻蔑地踩在脚底。

    但却没有一人敢回应一句,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下。

    他们都知道,不会有玉石俱焚的可能,死的只会是黄城百姓,只会是他们。

    黄元晦愤怒难堪到浑身发抖,但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舒雄对他们的卑微感到很满意,这种让人无法反抗的权力让他迷醉,站了起来,走到黄元晦身前,低头俯视着他,道:“不要试图反抗,你可是一城之主,该多为你的百姓着想。见你这么有志气,我大人大量,给你几日时间。你说黄城没有更多粮了,我不妨给你出个主意,以金抵粮也是可以的,我看就一两金抵十石粮吧。”

    又转身看向满殿的黄城权贵,道:“你们不是自诩为黄城的脊梁骨吗,总不能光嘴上说,该出力时也得出点力,各家出点,百姓也会感激你们的。”

    说着话,边走,边轻蔑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走完了一圈,又面向黄元晦道:“主意我可是给你出了,等过几日我再来时,我可不想听到你说还没凑齐。要让我听到了这句话,你就会见到你所谓的玉石俱焚了。”

    说罢,放肆地狂笑着扬长而去。

    黄零也从座上站起,冷眼看了一遍满殿的人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远,殿中有人响起了痛哭声。

    悲哀持续了很久,直至无声。

    但问题还要解决。

    黄元晦忍受着欺辱,还有无能的自责,实在无颜开口,但他不开口,谁又能主持渡过这个难关。

    “粮库共有多少存粮。”

    说出这句话,或许比现在撞墙自尽更需要勇气。

    有一人哀叹一声,道:“一百二十万石。”

    原本上交一百万石,仅留二十万石备用就已捉襟见肘,突然增加五十万石,全数上交都不够。

    黄元晦道:“百姓的粮无法再增了,为今之计只能以金抵粮。”

    一石粮,几乎是一户四口之家半年的口粮,今年征收的一百二十万石,的确已经是黄城百姓的极限了。再加收,生计就难以为继。

    多出的五十万石,全数以金抵粮,一两金抵十石,那就是五万两金。

    数月前,大举查禁时,言城的饶家和夏家,仅城主言明一句话,两家当下就各出了数千两金,要凑五万两金,对言城或许不是难事。

    但黄城不同,仅从满殿权贵的衣着和面貌就能看出,他们虽名为权贵世家,实则早已是徒有其名。

    黄城受到的盘剥和压榨比外八城要重得多,且更重要的是,金银也需要流通,外八城也时常给大秦的势力好处,但他们的日常用度也会流回。

    而黄城,首先这里的大秦势力就更多,监察司和执禁团的成员更多,连带着什么监察护卫营和大秦的巡视驻扎的军士也更多,平日里他们收受了好处,但日常的用度甚至还不给。

    这就造成了黄城的金银钱财只有外流,不会回收。

    这都是因为没有制衡造成的。

    黄城的权贵们实已为黄城承担了太多,他们早已拮据了。

    五万两金,他们就是把家底掏空也凑不齐。

    掏空了这次,下次呢?

    有人哭道:“城主,这次就算不是绝路,下次也是了。”

    黄元晦眼中含泪,摇头道:“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么多年,哪次不是熬下来的。能活一日是一日吧,都说天不绝人,或许还会有希望。”

    虽然这希望他们根本就看不到。

    另一人道:“可是五万两金,实在凑不出了。”

    黄元晦道:“能凑多少凑多少吧,不够的,我来想办法。”

    再一人道:“城主,你不要骗我们了,看看这大殿,城主要有办法,也不会破败至此。”

    世间闭塞,连向各城求援周借都做不到。

    黄元晦深吸一口气,道:“有办法的,我这条命,多少值点钱。”

    这就是他身为一城之主,最后能为黄城做的了。

    痛哭声响彻了大殿,人人痛呼道:“城主啊,城主...”

    堂堂一城之主,为了延续一城不知还能持续多久的艰难生机,竟被逼至只能以命相抵。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满

    是夜。

    言行在驿道上一间驿站留宿。

    饭后,独自回到房中,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掌中的一件东西,正是那枚彤红色的灵戒,火行的圣物。

    灵戒与初见时无异,平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但几个时辰前,在言行行经灵雀山脉外围初感不适下马向生灵祷告请求暂止悲鸣时,这枚灵戒就出现了异常。

    灵戒和离火珠本都被言行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怀里,那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炙热。

    当言行取出散发炙热之气的灵戒时,戒身上雕刻的朱雀图案忽明忽灭散发出淡紫色的光,引发的炙热之气甚至需要言行施展道法用火行之气消解。

    其后的那百里范围内,这个异常一直持续,直到那百里外,才恢复平静。

    言行端详着灵戒,试图用火行之气引导催发,一再尝试也不再有反应。

    只能猜想,灵戒应是在那个范围内与朱雀神灵产生了共鸣。

    但这枚灵戒作何用,如何用,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只能等到去了灵雀山向朱雀神灵求解了。

    言行收起了灵戒,又拿出了怀里的另一样东西。

    离火珠。

    放在手中,尝试用道法去操控,它真的悬空漂浮了起来。

    这不奇怪,离火珠本是火行道法将天降离火炼化成的法器,自然就能够呼应火行道法。

    御物御火之术能驱使它左右上下不停变换方位,但一颗珠的形态显然不能发挥它的威力,它应该能够换化形态才对。

    言行又一再尝试让它变换成火焰,但道法催动,离火珠却始终没有变化。

    相传,离火是不灭天火,可焚尽世间一切,雨浇不熄,即便顽石铁器亦可附着焚烧,且自天外来,不需要道法催生,更不需元气补继。

    这一点上,紫火催生后自吸天地元气,只要元气不断,紫火亦是不熄。

    但紫火毕竟需要超高的道法修为合精纯的火行之气才能催生。

    一个来自天外,一个天地七焰之首,都是生而不熄的。

    它们应是等同的威力。

    既然如此。

    言行当下运起了道法,聚合起精纯的火行之气,用催生紫火之术催动离火珠。

    但还是失败了。

    离火珠仍安安静静地漂浮在眼前。

    言行眉头紧锁,火行失而复得的两件神兵圣物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却不得其法。

    一试再试,离火珠始终没有变化。

    言行摇头一叹,难道也要等见到了朱雀神灵才知道它的秘密吗?

    ......

    大秦盘龙城外围。

    楚氏名下的一处别院。

    这里正是楚氏为天雷宫宗府府监李喆弘安排的金屋藏娇之所。

    别院不大,但地处僻静,院中富丽堂皇,可谓纸醉金迷。

    近一个月来,李喆弘只有几夜没有到这里来,只要来了大多在这里过夜,也只有几夜夜深后还回府。

    而楚氏用来迎奉拉拢李喆弘的百花楼头牌春宵,每日都会在宗府点卯闭府前来到这里,等到入夜李喆弘没来,或者李喆弘夜深回府后,她又会再被花轿抬回百花楼。

    因为李喆弘虽是楚氏当下主要拉拢的对象,却不是唯一的对象。

    春宵这张温柔牌,楚氏用得很顺手,对于有些人,还非她不可。

    今夜,堂皇的花堂中,春宵已备好了酒菜。

    她知道李喆弘今夜一定会来,因为李喆弘昨夜没来,这些日子来,李喆弘从未超过两日没见到春宵。

    果不其然,院门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仆人的恭迎声。

    春宵嘴角一笑,自信而妩媚。

    随即走到堂门口迎接。

    李喆弘并不是一个人来,今夜一起来的还有楚舒朋和楚舒郎。

    只见李喆弘眉头不展,看来像是心头不快。

    李喆弘刚走入花堂,春宵一手就拉住了他的手臂,娇声娇气地道:“大人,你昨夜没来,可想死春宵了。”

    李喆弘看了春宵一眼,脸色稍稍缓和,道:“本大人这不是来了吗。”

    李喆弘身后的楚舒朋和楚舒郎向春宵使了个眼色。

    春宵眨了眨眼,又对李喆弘道:“大人这是怎么了?谁敢惹得大人这么不快?”

    这一问,让李喆弘缓和的脸色又瞬间怒意上涌,怒道:“还不是府里那只母老虎,昨夜与本大人大吵了一架,今日竟把状告到首辅大人那里去,害本大人今日在宗府被首辅大人当众训斥,真是欺人太甚。”

    这一说,春宵立刻就明白了。

    转瞬换上一脸自责的模样,懊悔道:“都怪春宵,大人若不是为了陪春宵,也不会与夫人大吵,更不会被首辅大人训斥。”

    李喆弘疼惜道:“诶,这怎么能怪你,只怪那只母老虎,惹恼了本大人,折日休了她。”

    春宵一脸忧伤,道:“不可以,夫人是正妻。春宵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大人怎可为了春宵休了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春宵的错,大人切不可责怪夫人。”

    李喆弘仍怒意未消,道:“哼,你有什么错,像本大人这种身份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三妻四妾。这么多年,本大人未再另娶一房,她还不许本大人在外觅个佳人,竟还仗着娘家有几分势力去告本大人的刁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宵眼中含泪,别过头去,幽怨道:“夫人毕竟是名门出身,娘家又能掣肘大人。既然夫人不许,为大人好,大人还是不要留在这里好。”

    李喆弘愤愤道:“不在这里,难不成回府看她的脸色?”

    春宵哀怨道:“可是要让夫人知道大人又再与春宵私会,她还会去告状的,春宵不忍大人受委屈。”

    李喆弘叹了一声,道:“唉,她要是有你一半通情达理就好了。”

    春宵掩面抽泣,道:“大人回去吧,只怪春宵没有服侍大人的福分。”

    李喆弘一把拉过春宵,揽在怀里,道:“谁说你没这个福分,本大人说你有就有,今夜本大人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春宵梨花带雨,泪眼汪汪地道:“可是,再传到首辅大人那里去,大人可又要受训斥了。”

    不提首辅大人还好,这一提,李喆弘又怒从心起,道:“哼,首辅大人又如何,本大人就不信他还能把本大人撤职了不可,为个外人训斥本宗兄弟,传出去让人笑话。”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楚舒郎和楚舒朋相视一眼,暗暗笑了笑。

    李喆弘对李治平李令山越是不满,他们的预谋就越是快要得逞了。

    春宵好似受到了惊吓,柔若无骨的手挡住李喆弘的嘴,道:“大人万不可这么说,谁不知首辅大人权势通天,他要真动了怒,真要把大人撤职也只是一言之间的事。”

    李喆弘不以为然地道:“不可能,无非就是给那母老虎的娘家一个面子,哪里真可能为了个外人的一通牢骚就把自家兄弟撤职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看向楚舒郎和楚舒朋。

    两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李喆弘又道:“再说了,这破府监也没个奔头,真要撤职就撤,本大人还不稀罕。”

    楚舒郎和楚舒朋不动声色,心想,看来李喆弘是真的不满于现在的权力地位了。

    春宵靠在李喆弘怀里,抬头望着李喆弘,道:“大人真的愿意为了春宵放弃现在的地位?”

    李喆弘道:“本大人就算不做这个府监,一样是李氏门人,吃穿用度一样不少。不做这个府监,看他还能管得了管不了本大人。”

    春宵感动地把头靠在李喆弘肩上,娇声道:“大人待春宵真好。可是,夫人...”

    李喆弘哼了一声,道:“首辅大人都不管了,还管那婆娘。”

    铁了心不离开这个温柔乡。

    看向楚舒郎和楚舒朋,道:“你们,该不会哪一天本大人真被撤了职,这别院就对本大人禁足了吧?”

    楚舒郎赔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只会高升,怎么可能被撤职。”

    楚舒朋应和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大人当真被撤了职,大人一日是我们的上司,就永远是我们的上司,侍奉还来不及。”

    李喆弘欣慰地道:“你们有这个心就好,只是高升就不奢望了,得过且过,乐得轻松自在。”

    楚舒郎和楚舒朋心中暗暗权衡,欲言又止。

    春宵看在眼里,道:“大人,酒菜早已经备好,再不用可就凉了。”

    李喆弘道:“好,不快的事今夜不说了,喝酒,喝酒。昨夜没来,让美人苦等了,今夜补上昨夜亏欠的。”

    春宵埋怨道:“大人还说呢,昨夜的酒菜春宵可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李喆弘哈哈笑道:“这么说,是本大人的不是了,好,本大人先自罚三杯。”

    揽着春宵入座,楚舒郎和楚舒朋也相陪入座。

    李喆弘道:“来时路上可说好了,你二人今夜陪本大人不醉不归,可不许扫本大人的兴。”

    楚舒郎和楚舒朋呵呵笑道:“属下舍命相陪。”

    春宵已为李喆弘斟好了酒,递了过去。

    你来我往,只谈风月,春宵鼓动着李喆弘一杯接一杯。

    一个时辰后,李喆弘已经满面通红,看似醉意上头,只顾搂着春宵温存,连调笑声都开始打结。

    推杯换盏暂时停了下来。

    李喆弘前面说的话已经表达了他对李治平和现在的地位的不满,但楚舒郎和楚舒朋还是很谨慎,再三犹豫要不要现在开口。

    微微侧过头,相互征询意见,但两人谁都没有先点头。

    都还想再等等。

    李喆弘眼角余光瞥见,心中一声冷笑,还真是沉得住气。

    不过,他更不着急。

    直到酒宴结束时,楚舒郎和楚舒朋也没有开口,他们还需要回去请示。

    一番虚情假意的恭维之后,楚舒郎和楚舒朋离开了别院。

    李喆弘今夜又留在了这个温柔乡,他还需要配合春宵,让她再套一些所谓的酒后真言,这些所谓的酒后真言明日就会传到楚舒郎和楚舒朋耳里,再通过他们传到楚氏和殷氏幕后的操刀之人耳里。

    有了前面表达的不满,这些就会显得很可信。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改观

    翌日。

    又是日落时分。

    言行再次来到了大秦境内,在过了最后一个驿站时,已在偏僻无人处换下了鬼面的装束,又恢复了寻常人的模样。

    驱马来到往来客栈的门口,刚刚跃下马,店家就迎了出来。

    待看清言行,店家喜道:“恩人,快,快,里边请。”

    快步走上,从言行手中接过马缰。

    言行笑道:“有劳了。”

    店家回头笑了笑,牵马就走向客栈一旁。

    言行走入大堂,此时大堂中已坐着两桌客人,言行的一路奔波,驿道上遇到的人也比过往多了许多,可见查禁风波过去数月,往来通商已经大致恢复从前。

    后厨传来刀切菜的声音,女主人正在为客人们准备饭菜,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孩子。

    言行踱步向后厨走去,在一堆放置的柴火堆旁,有一个竹篓,那孩子正坐在竹篓上,见言行向他靠近,先是一脸欲哭的表情,待看清言行的脸,转而又喜笑颜开,双手挥动着想要爬出竹篓,稚嫩的声音一边叫,一边笑。

    言行看着他,也露出久违的,温暖的笑。

    另一边,正埋头切菜的女主人听到孩子的声音,道:“念恩,好好坐着,别乱动。”

    孩子没有安静,仍笑不停。

    女主人感到奇怪,转头看去,正看到言行的侧脸,他和孩子正互相看着,女主人感觉有几分熟悉,放下手中的菜刀,走了过去。

    言行转头看向她,笑道:“大嫂。”

    女主人登时也喜笑颜开,道:“恩人。”

    言行摇了摇头,道:“都说了,不要叫恩人了。”

    女主人道:“那怎么行,恩人永远是恩人。”

    说着,向外张望了一下,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道:“又是你一个人吗?”

    言行淡淡地道:“对,就我一人。”

    上一回就是一个人,这次还是一个人,女主人多么希望他至少不要孤独,更希望她能和他一起。

    但女主人什么也帮不上,只能不让她的遗憾和伤感影响言行的心情,又笑了笑,道:“恩人先去外面坐,我马上给你炒两个素菜。”

    言行点点头,道:“好。不过,先来后到,先做他们的吧,我还不饿。”

    女主人道:“好。”

    又在逗弄一会孩子,牵牵小手,捏捏小脸,而后走回大堂,在空桌上坐下。

    身旁两桌,一桌四人,共八人,都是男人,看模样,也都是奔走的行商之人。

    店家把言行的马安顿好,又走了回来,走到言行身边,擦了擦桌,道:“恩人,你稍坐一下,我先给你上坛酒。”

    邻桌的人不高兴了,道:“诶,店家,我们让你上的酒还没上呢。”

    店家回道:“就来就来,客官稍候。”

    转身向简陋的柜台走去,一手拎一坛,先放了一坛在言行桌上,再走两步放了一坛再另一桌桌上。

    加上言行这一桌,共有三桌人。

    言行后到却先上,另一桌还没有,那一桌的人更不高兴了,道:“诶,我说店家,你这做生意的也不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先来先说,哪有后到先上的道理?”

    同桌几人不满道:“就是,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店家正要说话,言行站起身提起酒坛走向那一桌,笑道:“抱歉,这坛先给你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言行让了,那一桌的人也就不计较了。

    只是店家闷闷的不高兴,言行拍拍他的肩,道:“没事,不急这片刻。”

    其实来回也就那么十几步的事,但那两桌都是行商的人,在他们眼里行商有行商的规矩,这才计较了点。

    店家其实也懂,只是言行对他有恩,先即代表敬。

    又再给言行提了一坛酒。

    其中一桌的客人又道:“店家,你这二楼不是四间客房吗?旁边这一桌的客人说只开了两间,你怎与我们说只剩一间了?让我们两人住楼下客房,这楼下的客房潮得都有霉味了,让我们怎么住?”

    身边一人道:“就是,把楼上剩余的那间开给我们,大不了加一倍价钱给你。”

    看来这说话的两个人就是被安排住楼下客房的人了,客房的床只够睡两个人,四人想挤楼上的一间也挤不下。这两桌,也是两批不相识的人。

    店家难为道:“客官,那一间真的有人住了,两位就将就将就,反正也就只住一夜。”

    来往都是赶路的人,没有停留多住几日的。

    先前说话的那人道:“怎么有人,人不都在这里吗?邻桌的只开了两间房,哪里还有人。”

    后说话的那人指着言行,道:“该不会又是他吧?这样可不行店家,你要这样我们干脆换一家去,饭也不吃了,以后也都不到你这来了,认识的人我也得去说道说道。”

    现在不止是这两人了,这一桌另外两人,包括另一桌四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开门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乱了规矩可不行。”

    店家安抚道:“客官,客官,那一间是真不行。这方圆十里,再找不到客栈了。再说,这也马上要入夜了,你们还能走到哪去,就将就一夜吧。”

    被安排住楼下客房的一人道:“这不是将就不将就的问题,真要有人先到住满了,我们住楼下客房没问题,可你分明空着这就不合规矩了。要么你把先到的人找出来,你要说是他,我们可不答应。”

    另一桌本不相识的人也道:“就是,你要是给他留的,我们也不住不吃了,现在就走。找不到客栈,大不了找几户人家多给几个钱。”

    争执的那间客房,言行知道是他和洛依先后住过的,上一次来时,他就已知道了店家和女主人为他们空置着那间客房。没想到客人多了之后,还能为他们这么做。

    店家和女主人的心意,让言行很感动。

    言行道:“店家,我今夜不住,吃过饭就走,那间房给他们吧。”

    店家道:“那不行,马上就入夜了,恩人能住哪去。”

    言行道:“我真的本就没打算住,还有急事要入城,只是正好经过,又许久没见过你们,顺道过来吃饭也见一见你们。不必担心我,入了城有地方落脚的。”

    他一人一马,并不像行商的人有货物随身那么不便。

    他其实想住一夜,那间客房还有那床被褥,有洛依的痕迹。

    但他实在没有时间停留了。

    被安排住楼下客房的人又道:“你看,他自己都说不住了,现在没话说了吧。”

    店家却仍道:“那也不行,那间房不能住。”

    这么固执不通情理的店家,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还真是没见过,当下起哄就要走。

    后厨的女主人听得客人们闹着要走,从后厨走了出来,向店家问道:“这是怎么了?”

    店家脸一横,道:“他们要住那间房。”

    没有说哪间,但是女主人一听就知道了。

    闹着要走的八个人本以为女主人会松口。

    怎料女主人却弯腰致歉道:“那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了,银子全退给你们。”

    八人面面相觑,这下不是不高兴了,而是好奇,这件客栈很破旧,看起来生意并不好,他们的生活也并不好,这店家和女主人怎会了为了一间空着的客房宁可不要已收到手的银子?

    有一人问道:“听你们叫他恩人,其实真的对你们有恩,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他自己都说不住了,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也不至于到手的银子也不要了吧?”

    女主人道:“这位恩人对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我们一家几辈子也报答不了。那间客房是这位恩人住过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恩人保留那间客房那床被褥。几位客官不满,我们也很抱歉,但那间客房我们是不会再让别人住的。”

    那人追问道:“他住过后,再也没有别人住过那间客房了吗?”

    女主人道:“是的。”

    那人又道:“就算来再多的人要住店,又因那间客房再像现在这样要不欢而散,你们也宁可不做生意了,也要留着那间客房吗?”

    女主人没有犹豫,只道:“是的。”

    言行心头温热,说道:“大嫂,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不过就是间客房,留给需要的人。”

    女主人转头向言行,眼眶通红,道:“恩人,你不要再说了,这是我们一家的事。你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这样能让我们心里好受点。”

    言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虽然对他们一家有恩,但他们自己的决定,他又如何能干涉。

    那八人也沉默了,他们都没想到这店家看起来市侩,却能这样有情有义。在这个世道,又是大秦的百姓,倒让他们刮目相看。

    八个站起来本打算要走的人,又慢慢坐了下去,现在倒是他们自感不通情理了。

    被安排在楼下客房的两人,一人脸红道:“其实将就一夜也没什么,我们走南闯北的,餐风露宿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

    另一人干笑着道:“是啊,比我们那次没赶上驿站在驿道上睡了一宿好得多了。”

    其余人呵呵一笑,这种日子像他们这样的人都遇上过。

    另一桌的人道:“大嫂,我们都饿了,快些上菜吧。”

    女主人笑了笑,道:“好,多谢几位客官谅解。”

    一场争执就此揭过。

    言行同样对这店家完全改观,不止是因为那件客房,更因为给了他那锭金之后,还先后三次共间隔数月来到这里。

    数月以来,他没有动用过那锭金,否则他可以搬家,不食子也足够他搬入盘龙城,就算不入盘龙城也可搬去个更好的地方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他仍守着这份过去的家业,甚至也没有花钱把这破旧的客栈修缮一番,更没有把这破旧的客栈重建。身上穿的,还是过去的粗衣。

    那锭金唤醒了他的善念,那锭金只是他为日后可能再遭遇什么变故而支撑不了一家生计时的备用。

    那锭金是他的希望,只要希望在,他可以凭自己的劳作供养他的家,更不会再动食子的念头。

    从这店家身上,言行可以看到大秦那么多食子的百姓,如果给了他们希望,他们都可以唤回善念。

    这希望,不需要是一锭金,只要是能让他们相信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活下去的东西。

    那就是付出就有所得,所得能够保障一家的生计。

    当然,其中也一定会有贪得无厌的,也会有为了更多的欲望和野心的,这些另当别论。

    言行相信,绝大多数都是可以唤醒的,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像这店家一样普通。

    人性有人性的普适。

第二百三十八章 闲谈

    几桌客人的菜陆陆续续端来了,这次没有再先端给言行。

    先前闹着要住楼上客房的一人道:“我们都是在路上行脚的人,有幸在这里相聚,不如一起吃?”

    经刚才那一场争执,几人也算是互相之间打抱不平,这个提议他们都觉得甚好,而且本就是行商的人,平日里也都有意多结识点人。

    于是,那两桌干脆把拼座一处,两掌方桌,八个人,更是热闹了几分。

    几人又看了看仍独坐一桌的言行。

    刚才提议那人倒了碗酒向言行走去,道:“这位兄台,刚才的事过意不去,我敬兄台一碗酒,就当致歉了。”

    言行转头看着那人脸上有些许惭愧,也倒了一碗酒,站起道:“兄台哪里话,是我过意不去。”

    那人笑笑,道:“唉,不说了不说了,请。”

    言行道:“请。”

    两碗碰了一下,各自大口喝完,甚是有几分江湖游子的豪爽。

    那人喝完又道:“兄台一人干坐也是无趣,不如与我们一起,虽是萍水相逢,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言行看向那拼起的两桌,那七人都含笑点头。

    言行为难道:“只是我还需赶路,提前走了不免扫各位的兴。”

    那人愣了一下,道:“怎么,兄台还真要赶路啊?”

    他们都以为言行刚才是为了避免那一场争执,故意这么说,好让店家把那间房让出来,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了,言行应该就不走了。

    言行道:“的确是有急事不能停留。”

    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也无事,吃饱喝足了你先赶路,谁还没有个不便之处。”

    盛情难却,言行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张桌拼了八个人,再加一人挤挤还是能坐下的。

    当言行坐下,一共九人,又一起干了一碗。

    店家把菜上齐后,几人又一起敬了店家一碗。

    哈哈一笑,刚才一点不快荡然间消散无踪。

    男儿之间的争执,只要不是带着恶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边吃边喝,也边聊了起来。

    先前那两桌各四人是互不相识的。

    邀请言行的那人看向另四个不认识的人问道:“几位这是要去苏城?”

    往来客栈这个位置,转道就是通往苏城。

    那四人中年纪较长的一位,道:“是啊。”

    前面那人又道:“几位是打哪来?做的什么生意?”

    年长的那位道:“我们打张城来,带了些珍珠贝类的装饰品,原本与苏城的客商就有往来,这断了数月的货,这不,带了几箱补货去。”

    前面那人点了点头,道:“珍珠贝类...可是供给彭家的?”

    年长的那位道:“咦,你认识?与我们收货的商家是姓彭。”

    前面那人看向一起来的三人,都笑了笑,道:“彭家的生意做多大,怎么会不认识。去年我母亲做寿,我给的寿礼也是从彭家商铺里买的一颗珍珠,原来还是你给供的货。”

    原来相识之前还有几分缘分。

    从张城来的年长的那人呵呵笑道:“这么说来,几位都是打苏城来的?”

    前面那人道:“是,我们都是苏城做点小生意的。”

    同在苏城,同是经商之人,会互相认识就不奇怪了。

    张城来的那人道:“几位这是要回苏城,还是刚从苏城来?”

    苏城来的那人道:“刚从苏城来,还要去别处。”

    张城来的那人道:“哦,那就不能结伴同行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做什么生意的?”

    苏城来的那人道:“我们都是做丝绸布匹的,明日我们四人就要分道扬镳,我去周城,他去言城,他去林城,他去张城。”

    张城来的那人道:“咦?补货一人去一城,这货要怎么带?”

    苏城来的那人叹气道:“唉,这回不是去补货的,原本是与这几城的商家有供货,可这不是断了数月吗?怕有什么变数,先去再谈拢一遍。你们说这世道,都是什么事,原本就路远,驿道还一封数月,唉。”

    这一说,张城来的那几人互相看了看,有难言之隐。

    来往各城行商的人何等眼力,一看就知道他们知道些什么。

    苏城来的那人问道:“几位好像知道驿道是为什么被封了几月?”

    张城那四人有意无意看了言行一眼。

    言行笑道:“我不是大秦的人。”

    张城来的那人这才放心,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张城凌风谷的事。”

    苏城那四人也面面相觑,原来是道界牵连,难怪又是封驿道又是查禁的。

    苏城来的那人道:“你们能出城,那是风波过去了?”

    其实驿道早已通了,但事发在张城,余波肯定比别的城更大。他们四人中还有一人要去往张城,大致的情况还是要了解一下。

    张城来的那人向众人靠近了点,低声道:“说来也奇怪,一月前,从天雷宫突然来了个鬼面,当众惩戒了监察司和执禁团,自那以后,张城的各项禁令都松了,连监察司和执禁团过去的盘剥都不再有了。”

    寻常百姓,哪里知道鬼面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位鬼面,现在就坐在他们身边。

    苏城来的那人道:“咦,没想到天雷宫也有好人啊?”

    张城来的那人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只是凌风谷那事对张城的牵连从那以后是真的没有了,监察司和执禁团以往的骄横也收敛了,不止盘剥没有了,平日里的查问也少了。”

    几人点了点头,看来张城是真的没事了,但对道界的事也不敢多议论。

    又一轮吃吃喝喝,不再提这事,聊起了过往到过的地方,在各地的见闻。

    言行听着他们滔滔不绝,这些人都不止到过某一城,就连北方的卫韩两城也有人到过,都有过生意往来。

    但听来听去,偏偏都没有听他们提起佛城和黄城。

    佛城因为相较贫瘠,且佛城的人都没有什么物欲,做生意不做到佛城去,言行可以理解。

    但黄城怎么也不去?

    言行对黄城没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黄城的人口仅次于大秦,何况黄城比他们去的外八城任意一城都要近千里。

    言行感到很不解。

    那八人聊得兴起,冷落了言行。

    苏城来的那人看向言行抱歉地笑笑,道:“不知这位兄台打哪来?做的什么生意?”

    驿道往来,唯有通商。

    言行道:“打言城来,做点字画生意。”

    苏城来的那人道:“字画啊,那不是我们能比的。”

    言行笑笑,道:“哪里,不过都是养家糊口。”

    苏城来的那人道:“看兄台一人一马,这是把货卖完了要回言城?这个方向来的,应该也是卖到苏城去,不知卖给的是苏城哪家?”

    言行道:“是,与周城贾家有点来往,等会也要入秦城与贾家见一见。”

    几人闻言眼睛一亮,都是羡慕的神色。

    苏城来的那人道:“嚯,竟然与贾家有往来,失敬失敬。”

    周城贾家于商贾一道可谓世间顶点,整个世间都只有贾家一家能于十城立足。在座的人虽也可在各城通商,但都只能把货物卖与他城的商家,他们自己并不能在他城开铺面。

    言行笑道:“都亏贾家赏脸。”

    张城来的那人打趣道:“我们要是也能攀上贾家,那就不愁了,何必这样带着货物辛苦奔波。”

    其余几人也都称是。

    言行道:“刚才听几位说起走南闯北的见闻,怎么都没听到各位说起黄城?”

    苏城来的那人道:“怎么,这位兄台想去黄城做生意吗?”

    言行道:“有机会的话,能多卖一城是一城。”

    苏城来的那人道:“兄台于经商一道应该时日不长?”

    言行道:“何以见得?”

    那几人哈哈大笑。

    苏城来的那人道:“稍有经验的,都知经商一道,有两城还是不去的好,一是佛城,一是黄城,远道辛苦,都是白费功夫。”

    言行道:“佛城我还是知道,地处贫瘠,人心欲寡。可黄城又是怎么说?”

    苏城来的那人道:“黄城虽说地广人众,但要论起贫富,甚至还不如佛城。”

    言行皱眉道:“不至于吧?就算百姓贫苦,可要说起世家大户之众,黄城也应是仅次于大秦才对。”

    苏城来的那人笑道:“是,兄台卖的是字画,自然不会卖向平头百姓。可是黄城的世家大户也都是有名无实,你的字画要是卖到黄城去,依我看,多半一副也卖不出去。”

    其余几人也都同意他的看法。

    言行又问道:“我就是不懂,黄城地处中原,土地充足,本该富饶,何以至此?”

    张城来的那个年纪稍长的人低声道:“你年纪不大,又入行不久,想来在世间行走的时间也不长,不知道也不奇怪。黄城本不该如此,但谁让它与大秦毗邻,这数百年来,大秦都把黄城当做钱袋粮库,只取不予,积攒下来,黄城是个什么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秦一手造成的吗?如大秦被抛弃的百姓一样吗?

    大秦外围被抛弃的百姓清贫到什么程度,言行是见过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食子的人家了。

    苏城来的那人又道:“兄台与贾家有合作,其实大可不必要再动旁的心思,有贾家替你销货就足够一生无忧了。”

    言行附和着点头称是。

    要真与贾家有生意上的合作,贾家只需动动小手,都怕你的货卖到脱销,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又再吃点饭菜,敬了几人一碗酒。

    言行道:“众位,我该赶路了,就此别过。”

    几人笑呵呵地与言行道别。

    店家和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主人早在一旁等着,见言行起身离座,迎上前去。

    店家道:“恩人,这么晚了,不如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去也是一样的。”

    言行摇头笑道:“与人约好的,尽快办好,我也需尽快回城。”

    女主人道:“那就不留恩人了,我们等着再见恩人。”

    他们心里早就知道言行根本不是什么经商之人,他要办的是真正的大事,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事。

    言行点了点头,又笑着捏了捏女主人怀中的孩子。

    客栈外昏黄的灯火照不亮前路,一人一马再次没入夜色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欲望的产物

    又是那座位于大秦边境的庄园。

    又在庄园内的二层阁楼。

    还是言行与李治平两人面对面而坐。

    来时的路上,言行又换上了一身鬼面的装束。

    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在李治平身上甚少看见这种神情,就连当日从李令山口中得知殷氏和楚氏意图叛乱时,他都镇定自若。

    李治平再一次尝试劝说言行,道:“你不如还是先行返回言城,黄城和黄龙观交给我来办。”

    言行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道:“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不过为了大局,你和你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什么也不好参与。另外,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言行没有动摇,李治平急道:“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言行转头看向李治平,一字一顿地道:“神灵的召唤。”

    李治平脸色大变,又惊又喜,道:“你,你能听到神灵的召唤?”

    言行郑重地点了点头。

    原本是打算闯一闯作为七野试炼地的黄龙山,为之后入南野积攒经验,可一路来到这里之后,不知为何他怀里的火行灵戒又出现了异常。

    这里离黄龙山已在百里范围之内,可奇怪的是他仍还感觉不到黄龙山生灵的悲鸣,而灵戒却先出现了异常。

    火行的灵戒,对土行黄龙神灵一样会产生共鸣吗?

    李治平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是不用怀疑的,只要神灵出现,对五行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加持。

    李治平道:“好,既然非去不可,我替你找了一位帮手。”

    言行拒绝道:“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个人参与,都会多一份意外。”

    李治平道:“这个人不同。”

    言行眉头紧锁看向李治平,征询不同在何处。

    李治平笑道:“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相见,更不会联手。”

    言行眉头舒展,道:“司北程洛?”

    李治平点了点头。

    虽然本想凭自己闯入黄龙山积攒经验,但现在火行灵戒已出现了异常,言行是个务实的人,只要能增加胜算和保障的事,他都不会拒绝。

    有程洛这样的人做帮手,无异是增加了一层保险。

    程洛更不会让他们的谋划出现意外。

    这次言行不拒绝了。

    李治平道:“何时动身?”

    言行道:“等天明,先与黄城达成结盟。”

    李治平眼中闪过一丝惭愧,道:“其实,这次只需道门结盟就可。”

    自从与李治平联手后,其实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在张城获悉凌风谷和张城的计划后,预计会爆发全面的战斗,从道界到军队到牵连百姓。

    但联手后,其实只针对天雷宫的门内叛乱,替天雷宫镇压后,各城与大秦的和解通过对话谈判协议都能实现,根本无需把各城的军队和百姓牵连其中。

    更何况,黄城当权和黄龙观之间的联系几乎是断绝了。

    言行其实也懂,道:“我需要把希望先告诉他们。”

    世间百姓等这个希望等了太久了。

    李治平又何尝不知,这正是他李氏一门的罪孽啊。

    想起在往来客栈听到的话,言行神色黯然,道:“在路上听说,黄城甚至比佛城还要贫苦,这也都是天雷宫食子所造成的吗?”

    李治平幽幽长叹,道:“你既然已知道了天雷宫的食子移契,就该知道仅凭那些不愿食子的百姓的劳作,根本供养不起庞大的反哺支出。大秦的一切所需,都是不足的,从各城收取赋税,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种情况下,从黄城收刮,就更加无度。”

    言行道:“你和你父亲管束不了。”

    李治平道:“数百年的霸权,数百年的强横,数百年的掠夺滋生出的天雷宫和大秦,这些已成根本,即便是我父亲执掌首相之位四十余年也动摇不了,何况是我。”

    言行出身言城宗室,这些道理怎会不懂,这样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处多多的生存方式持续了数百年,不流血是根本不可能改变的。

    不论是谁阻挠他们获利,那获得利益的人都会扳倒他。天雷宫和大秦这些攫取利益的人,已形成了何等的势力,他们随便要做点动作,都能引起天下震动。

    李令山李治平无奈放任,但放任累加的罪孽,最终都会加到这一切的罪孽之源上,那就是李家那位催生了这一切的先祖,和李家仍在延续的血脉上。

    李治平厌恶,反胃,干呕连连,神情十分痛苦。

    言行看着他,深感同情,他并未做什么伤害世间百姓的事,他还只是大秦首辅,他还没有真正的上位,只是一切的约定俗成,一切仍在延续的罪孽,在他上位后,都会压到他的肩上。

    就算他有一颗多虔诚的赎罪之心,只要他没能改变这一切,他都只有背负。

    言行道:“时机已经到了,你还有同伴,我们一起把这一切改变。”

    李治平咳了几声,道:“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看着他有几分惨白的脸色,言行忽然想到了张千凌,他们都是背负罪责的人。

    言行道:“就算我死了,还有千千万万的行者,还有千千万万的志同道合者,你和你的父亲是我们的朋友已有很多人知道了,他们都会帮你们一起洗清李家的罪。”

    李治平笑了一声,道:“出于我的私心,你若能活下去,定会成为世间行者及同道者的领袖,那就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来洗我李家的罪。”

    言行若能成为领袖,那他一手参与,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言行道:“我也想活着,更想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李治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遥望窗外,道:“我也想看清。”

    静寂无言。

    天泛鱼肚白时。

    言行问道:“还穿这一身,合适吗?”

    要深入黄城,天雷宫和大秦的眼线庞杂,言行也不知会不会引起探究,毕竟黄城距离大秦实在太近。

    李治平道:“最好像个寻常百姓,那块裁决令牌就更不要再拿出来了。”

    去黄城的路上不再有岗哨,而黄城的天雷宫和大秦之人太多,其中就不乏殷氏和楚氏的门人,更不说还有与这两家沆瀣一气的人。

    裁决令牌来自殷氏的殷万杰,见到了这块令牌,难免有人向殷万杰求证,倒不是证实这是否是他的人,而是询问这个人奉命要做什么,他们是否该配合等等,而裁决令牌早已给了万生宗圣女,这就会暴露。

    鬼面过往也偶有出没在黄城,按说只要不拿出裁决令牌,天雷宫和大秦的人就不知言行是奉谁的命,或许是李氏父子,或许是某个乾坤十鼎,这都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但现在这个局势下,暗潮涌动,一个鬼面在黄城活动,也许有人就会向殷氏和楚氏四鼎回报。他们未必会认为这有什么异常,但难保就不会查一查。

    这个节骨眼上,必须慎之又慎。

    言行点了点头,站起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若我出现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治平看着言行的背影,道:“我知道。”

    言行没有回身,只道:“希望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说完,走下阁楼。

    离开了庄园,离开了暗中鬼面监视的范围,言行才找了个无人处换下了行装,又换上了那身寻常百姓的服饰。

    甚至连李治平随身护卫的鬼面,言行也不想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他们眼前,因为他不确定李治平的随身护卫是否真的知道李治平见的是什么人,他们或许真的以为言行是奉李治平密令执行任务的鬼面。

    ......

    弃了马,徒步上路。

    这次言行没有绕过大秦的外围边境,而是径直从中穿过大秦,走入了环绕七层天雷宫的盘龙城。

    在城中穿行,骑马就显得招摇了,不是天雷宫门下和大秦公职人员的装扮,恐怕免不了被盘问。

    而现在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只要不走到看起来不符合他身份的地方,无论他怎么走,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盘龙城的气象,无疑是言行所见过最繁华的,路上所见的每个人,衣着华丽不说,连那脸上的神色都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他们是这世间最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人。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在夜里在无人时,心里也会有一个悔恨之心?

    他们亲手奉上的孩子,他们的族亲,也许早早就死在了残酷的雷法之下,活着的也已经泯灭了人性。

    他们会否自认自己是个屠夫?

    或者把所有的错都推给天雷宫,推给李氏一门?

    言行不得而知,他只能致力于这一切孽债只到明年的百英决为止。

    抬头望向巍峨的七层天雷宫,这不是言行第一次见到它,来往途中多次远远地遥望过它。

    但这么近距离的仰望,还是第一次。

    那直入云天的磅礴气势,这人心无限欲望的产物,在言行眼中化身邪恶的象征。

    一切的罪,一切的恨,一切的怨,都由它始发。

    而人世间滔天的怨气,又引来了源源不绝的异兽,如果人注定要毁灭于此,实可说,都是毁于人心的欲望。

    目光平视,无视它的存在。

    总有一日,要把它连根拔起。

    虽然言行和李治平都没有明说,但现在的合作只是第一步,先让天雷宫迫于无奈与各城各道门商谈和议。

    但很明显,天雷宫内不会就此完全放下霸权,李氏父子还要做很多事,还要收拢更多完全听命于他们的人。

    李氏父子要赎清李氏的罪孽,就必须彻底瓦解天雷宫的霸权,当李氏父子真正的目的暴露于天雷宫时,天雷宫又将再次分裂,又将与世间各城各道门再次发生冲突。

    那时,才是把天雷宫代表欲望的邪恶势力连根拔起的时候。

    各城道门必须在那之前完成真正的脱变真正的崛起,尤其是五行。

    继续向前走,七层天雷宫已被远远地抛在脑后。

第二百四十章 凋敝

    慢慢离开大秦境内,从黄龙山的东向接近大秦与黄城的接壤处。

    能听的悲鸣开始越来越强烈,言行不得不走到稍微偏僻之处低声祷告,这次没有跪拜,因为不能引来不知何处注意的目光,但悲鸣声也在退却。

    怀里的火行灵戒持续出现异常,那股炙热之感袭体,一路边走着,边运起火行之气消解。

    当走入了黄城境内,映入眼帘的,是与大秦边境上那些被遗弃的百姓一样的景象。

    破旧的板房,所见的人都面色枯黄,骨瘦如柴,一副生无可恋的呆滞,这副面貌都在告诉言行,他们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

    再往前走,路过一条两旁都是密集人家的街道,这里本应有街市,但沿街本该是铺面的房屋却门房紧闭,街上也无一个摊贩。

    虽然言行已有心理准备,但也着实没有预料到竟会萧条至此。

    直可说毫无生气。

    继续向黄城中心走。

    前方出现了一座府邸,府门宽大,门额上挂着两字牌匾:“路府”。两侧还各有一道墙围起,诉说着往日的兴盛。

    只是这府门斑驳,围墙破落,已不知多久无人修补过。

    门庭更是凋敝,无人出入,也无人看守。

    这毫无疑问是一家世家大户,但仅仅这一观之下,言行就知道了昨夜在往来客栈听到的那几个行商之人的话是所言非虚。

    从他们的话中听来,黄城的萧条已经有很多年了。

    有一点是不需要怀疑的,若让天雷宫的欲望和邪恶继续滋长下去,世间每一城都逃不过这副惨象。

    一种无言的悲伤从言行心头涌起,他不敢想象这种景象若是蔓延到了言城会有多么悲哀,更悲哀的是黄城似乎早已习惯于此了。

    迎面几个人结伴走过,他们应是相识的,但却没有交谈,表情也没有。

    那是沉默,那是淡漠。

    最痛心悲哀的,莫过于此。

    习惯于逆来顺受,习惯于压迫,习惯于悲苦,甚至连宣泄都忘了。

    这种沉默和淡漠,都意味着他们的心已死了,还在行走的,不过是一具皮囊。

    言行一路看着零落的人来人往,一路继续走去。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哭喊。

    这还是他走入黄城后,走了数里,见了不少行人,听到的第一个来自黄城的人的声音。

    这个哭喊是从前方另一个府门里传出来的,这个府邸与前面经过的路府一样,破落不堪。

    言行缓缓走上前去,靠近府门时,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哭喊着道:“老爷,不能再拿走了,这是我们仅剩的家底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不要再说了,是我愧对你。你嫁入我家门数十载,替我生儿育女,我本应替你着想,留一份度日的家产。可如今,城主都要为了黄城的存续抵命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再留下这点家底。你要怪,就怪我吧。”

    言行走到府门口,微微转头向里看了一眼。

    那个老妇人匍匐在地上,抱着一个老者的腿,又哭道:“老爷,从我嫁给老爷开始,就不奢求什么富贵。能嫁给老爷,我一直都当作是我的福分。你我已经老了,就算今日死了也就死了,可我们一家还有十几口,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不为我们的儿子,也该为我们的孙子预留点生计,他们还小啊,老爷啊...”

    老者的手中抱着一个古朴的一尺见方的铜箱,他正别过脸去,涕泪横流,根本不敢看向匍匐在他脚下的老妇人。

    身旁还有几个人,有大人,有孩子,应该就是那老者的儿子与孙子。

    老者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颤声道:“复儿,你说呢?为父能把它留下来吗?”

    一个中年男子转头看了看他身旁的妇人,那妇人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又低头看向他身旁的两个孩子,最后俯身扶起匍匐在地的老妇人,道:“母亲,就随了父亲吧。有我和三弟在,我们至少会让全家有口饱饭。”

    一旁另一个中年男子道:“是啊,男儿大丈夫,我们虽没什么本事,但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老妇人哭着再说不出话来。

    老者睁开眼,转头看着他这两个儿子,哭笑着道:“好,我这一生最骄傲的,或许就是有你们这几个儿子了。”

    言行很想进去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老者那句城主都要为了黄城的存续抵命。

    但正当他想要转身的时候,前方远远走来几个身穿监察司差服的人,言行只好仿若路过的百姓继续向前走,同时瞥了一眼府门上的匾额:穆府。

    向前走去,低头与那几个监察司的人擦肩而过,再没走出多远,身后响起了嘲笑声。

    言行边走边回头,见那几个监察司的人正站在穆府门口看向府内嬉笑连连。

    一城的痛,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笑料。

    言行双拳紧握,满脸愤怒,双眼中的瞳色变成微红,那并不是因愤怒而产生的血丝。

    那是他的瞳色正在发生变化。

    再不无目的的走动,寻人问了流金消玉苑怎么走,他需要先去拜会黄城流金消玉苑的老板贾全,先弄清黄城正在发生什么。

    又转过几个街区,再走了几里,来到一处还算有了些人气的地方。

    但这些人气却不来自黄城百姓,看衣着,几乎是大秦和天雷宫的人。

    他们围绕的中心,正是流金消玉苑。

    这里的流金消玉苑不同于往日言行所见,它的覆地更广,形成一个产业圈,有各种行当的铺面,甚至有粮仓,还有典当。

    言行在黄城走了这么多路,这里是唯一所见的可称之为街市的地方,而这里被贾家垄断。

    要在这么多大秦和天雷宫的人眼皮底下见到贾全,这实在太醒目。

    言行无奈,还没接近就转身离开,他只能等到今夜歇业后再来。

    又再向穆府走去,现在也无去处,先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

    言行本是怕人生地不熟,冒然与黄城的人接触会遇到暮秦之人,但在穆府门口听到的话,他相信穆府一家值得信任,能为了黄城把仅剩的家底全数拿出,他们就不可能出卖言行。

    其实言行不知,黄城根本就没有暮秦之人,非要说暮秦,也可说人人都暮秦。

    暮秦之人需要有产生的土壤,需要有制衡,有对抗,而其中产生不愿意与大秦和天雷宫发生争端的人,大秦和天雷宫的人反之又利用这些人与各城当权形成制衡和对抗。

    但黄城根本没有这个土壤。

    黄城的人甚至宁可被大秦一统了事,或许那样他们还不至于如此苦不堪言。

    可是大秦和天雷宫根本没把他们当人,全城上下都是肆意收刮的对象,在这里根本不需培植什么暮秦之人。

    穆府的大门依旧大开着,门外的道路上冷冷清清。

    言行确认了身周没有人,快速地走进穆府,没有仆从,没有人通报。

    一路走去,府门内首先是个宽大的庭院,但庭院中原本的花园,种的却不是花草,而是种了些蔬菜。看来,即便是这样的大户,他们的生计也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劳作。

    穿过庭院,是好几处堂屋,也很宽大,但都很破旧,木制的门墙昏黄腐朽。

    可以想象,曾经这个穆家也是很显赫的世家大户。

    却凋敝至此。

    言行没有随处走动,站在庭院过堂的门下,道:“有人在吗?”

    应声从两侧的堂屋内各走出一人,正是先前所见的那两个中年。

    言行先前站在府门口,其实他们两人都见到了,只是都没有在意,像这样的家丑,在黄城每一家都一样,他们也没有羞愧和掩饰。

    但言行去而复来,让这两个中年稍感意外。

    其中一个问道:“你有事吗?”

    言行向两人各自抱拳见礼,道:“不瞒两位,我从言城来,初到黄城,今日所见,心中有一些疑问,能不能请教一下二位?”

    先自报了言城,就是怕他们以为自己是大秦的人而把他赶出去。

    两个中年相视一眼,都满脸疑狐,要从言城来到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不免怀疑。

    另一人问道:“从言城来?怎么证明?”

    言行从怀里拿出了从言城到苏城的那块行商牌,递给那人。

    两个中年一看,这才放下戒心。行商牌虽是言城到苏城的,但途经大秦,而大秦与黄城之间并不设置岗哨,所以凭这块行商牌是可以到黄城的。

    那人把行商牌递还给言行,道:“你要问什么?”

    再把行商牌收入怀中,言行道:“可否过堂一叙?”

    那人略一思索,还是点了点头,道:“请。”

    三人走入左侧的堂屋,言行看着这堂屋,心头一阵酸楚,这堂屋除了一张方桌和四张板凳外,可谓家徒四壁。

    一人道:“让你见笑了,请坐。”

    言行点头坐下。

    那人又拿了三个杯,一人倒了杯水,又道:“没有茶,还请包涵。”

    言行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道:“在下言行,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穆复,这是舍弟穆兴。”

    穆兴道:“你若是打听黄城生意的行情,我想你已见到了,也不必再问,不要动这个心思就好。”

    言行道:“不,适才经过府门,听到你家老爷子说了一句城主都要为黄城的存续抵命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问,让穆家兄弟两人的愤怒跃然脸上。

    穆复一拍桌案,道:“哼,还不都是大秦贪得无厌,秋末纳粮,本已筹了一百万石,前日监察司突然声称要加收五十万石。黄城哪里交得出这么多粮,库粮总共才一百二十万石,再加征,百姓还活不活了。见无粮,又提出以金抵粮,一两金抵十石粮,多收的五十万石就是五万两金,收刮了这么多年,钱粮司早已空了,各家各户哪个又不是早已见底,这次就算是全都掏空了也凑不出五万两金。城主前日说了,不够的,只能以他的命来抵了。”

    言行眉头皱了起来,道:“一百五十万石?”

    穆兴道:“言城纳多少粮?”

    言行道:“今年不知有无加收,过往几年都是三十万石。”

    穆兴惊道:“什么?!过往只纳三十万石,黄城却要纳一百万石!”

    他并不是说三十万石太少的意思,只是大秦对黄城的压榨数倍于言城,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穆复也一样接受不了,他本也以为各城受到的压榨就算不一样,也差不了多少,却突然听闻到这么大的落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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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