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香菩寺
杜凝云想着,笑吟吟的起身欲向二房的方向去,却不想小丫鬟来报,说:
“小姐,杜二小姐来了。”
杜凝云眉头微皱,说好的今天去香菩寺,怎么大早上的反倒来她这里了?这岂不是做东的跑到客人家开席,主客颠倒。
杜凝云想着,寻思自己已经梳妆罢,也不让小丫鬟出去请人了。杜凝云直接带着丫鬟们走到门前,见杜凝霞正穿着她送去的衣服在院门前等候,便向杜凝霞笑问道:
“霞姐姐,不是说今天去香菩寺上香么?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来了。”
杜凝霞便笑道:“我想着。妹妹以往都要乘专用的马车,若另备马车,只怕妹妹坐不惯,便未曾擅自准备马车,特来与妹妹同坐。”
杜凝霞言罢,还当杜凝云会兴高采烈的拉住她的手便去乘马车,却不想等了半晌,只见杜凝云眉头轻皱。
一旁小丫头们则是低笑不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嘲笑声:“分明是没有马车才特意来的吧,可笑蹭别家的马车,还要厚着脸皮说做东。”
这说话的声音极小,杜凝霞却听的清楚,瞬间涨红了脸。偏小丫鬟们看见她脸红,立即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杜凝霞理亏不好发作,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想嘲讽一二。却待墨便朝着小丫鬟的背影喊道:
“贫嘴贫舌的,谁不认得你们么,什么有的没的也敢乱说,每个人都罚三个月的月钱!”
杜凝霞闻言,只得把自己想嘲讽的话咽了回去,却不想她才松了口气,杜凝云就笑吟吟的说道:
“姐姐多虑了,姐姐好意请我,我怎么会嫌弃。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姐姐那里,不如这次顺便到姐姐那里坐一坐。”
杜凝霞才放松了一瞬的小脸瞬间紧绷了回去。什么杜凝云从来只乘专乘马车全是客套话,实际上却是这几日二老爷又赌输了,强行拿走仅余的闲散钱还债,二房一时没银子雇马车去了。
杜凝霞此时忍不住恼杜凝云的蠢,什么猪脑子,连她的话外之意都听不出来。以前还知道主动为她做事,现在更蠢了,事事不明说就全听不懂。
杜凝霞想着,眼神中满是嫌恶,却不得不拉住杜凝云的手儿亲亲热热的笑道:“好妹妹,再到我那里都什么时候了,何况我们要去成为的香菩寺,若是想小坐,改日也是一样的。”说着,杜凝霞直接向福儿说道:“快去催一催马车,云儿要出去呢。”
福儿年纪小,脑袋转的有点慢,闻言下意识的说道:“小姐,这又不是咱家,我上哪催马车?”
杜凝霞无力吐槽,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待墨,却不想自己还未开口,一旁的杜凝云便了然一笑,道:
“我懂了。”
杜凝霞闻言差点没绷住脸上的嫌弃。
杜凝云,凭你能懂什么?
熟料杜凝云笑吟吟的说道:“我知道姐姐家中艰难,一时包不来马车也是常事,是妹妹考虑不周了。待墨,去吩咐他们,我要去香菩寺。”
杜凝霞闻言,只听见四周响起一声声若有若无的讥笑。但她下意识的四处看,这里小丫鬟已经走光了,分明只剩杜凝云以及七八个板着脸树桩子似的丫鬟了,那里有人发出讥笑。
唯有杜凝云还在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姐姐,若是实在难过,不妨和我母亲说说,我母亲最是温柔和善,和你阿娘又曾是妯娌,若有需要帮助之处,我母亲必定会帮的。”
第三十二章 寺中书生
“我的母亲最是温柔和善……”
一句话出来,杜凝霞呆呆的看着杜凝云,愣了半晌。
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大夫人‘温柔和善’,大夫人和‘温柔和善’这四个字四字有半点关联么?
“云儿说笑了,那里就到那等地步了呢。”杜凝霞表情僵硬,一句话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杜凝云笑而不语,只向人说:“今日算我请姐姐去香菩寺,姐姐回头可要请回来。”
杜凝霞闻言,眼神不住的四下瞟,果见待墨弄墨等人皆面带轻蔑。杜凝霞呼吸一滞,一时连回话都忘了,好半天才说:
“云儿,你竟半点不顾念你我的姐妹之情么?你看她们!”杜凝霞说着,气恼的指向待墨等人,却见待墨等人纷纷漏出恭敬讨好的笑脸。
杜凝霞忽然觉得自己脸疼。
偏杜凝云一脸茫然的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口中只说:“她们怎么了?姐姐,我何时不顾念姐妹之情了。”
明明是你把我的一片真心磨灭,怎么能反说我不念姐妹情,你把我当傻子糊弄的时候,怎么不给我一些姐妹情?
杜凝霞见杜凝云装出的傻乎乎样子,气的脸都绿了。
幸而这时丫鬟说马车已经备好,来请她们姐妹移步,杜凝霞才表情僵硬的跟着一同坐上马车。
香菩寺不算远,但因要出城,少不得在路上耗费不少时间。
杜凝云一上马车,见杜凝霞目光深沉的盯着前方发呆,便拿出中庸继续翻看。
待杜凝霞回过神来,便见杜凝云沉静的坐着看书,唬的一双眼睛瞬间瞪大。
“杜凝云,你看的什么?”
杜凝云闻言,便将书封展示给杜凝霞,笑吟吟的说道:“中庸罢了,还未读完。”
“你不是从不看这种书么?”杜凝霞顿时坐不住了。看闲书移性情,中庸等书可移不动的。
杜凝云眨巴眨巴水汪汪的杏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姐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杜凝霞心中越发没底了,偏杜凝云又接着说:
“姐姐给我的那些闲书,我闲时看两眼也就罢了,那里会当正经书看呢。姐姐,妹妹也要劝你一句,我们看那些书闲时解闷就足够了,可万万不能深信了书中歪理邪说呢,反倒迷了自己。”
杜凝霞闻言,一股恐慌感开始在心中蔓延。
杜凝云若是深陷其中,就说不出今天的话;若是没有深陷其中,那前些天的杜凝云是在和她演戏么?
“云儿,你说的极是。”杜凝霞强颜欢笑:“我们这些闺阁女儿,从来只听父母之命,那里能自己做主呢。”
杜凝云便笑道:“正是呢。”说罢,杜凝云便继续低头看书,恬静的模样到真像个名门淑女。
杜凝霞越发坐立不安,来的时候信心满满,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杜凝云的笑话。
偏偏,偏偏已经坐到马车上,才发觉杜凝云未曾上当。
杜凝霞忍不住握紧拳头,额角的青筋也慢慢浮现。
杜凝云见此,便笑吟吟的说道:“是马车里太热了么?你瞧瞧你,汗也出来了,筋也出来了,亏我还让她们往这里面放了两盆冰呢。”
杜凝霞心中郁郁,连面上功夫也实在做不出来,直接瞪了杜凝云一眼便撇过头,给杜凝云留了一个后脑勺。
杜凝云有些尴尬,却也只笑了笑,便继续看书,让此处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杜凝霞任性一把,心情才算好些,渐渐回转过来,却又忍不住懊悔。
痛快是痛快了,待会儿只怕是更哄不住她了。
杜凝霞想着,回头看了杜凝云一眼,见杜凝云低头专心看书,便一面看杜凝云,一面心中思索要说什么话。
但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杜凝霞眼珠子在杜凝云身上打转,话没想出来,却发现杜凝云今天穿的挺寒酸。
不,穿的并不寒酸。依旧是顶好料子的衣裳,身上头上佩戴的也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饰物。
但这些珍贵饰物不识货的人看不出珍贵之处。而衣物的颜色不太好,料子虽好,但这颜色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便让人显得老气横秋,更衬得人黑黄。
便是十分的美人穿上这衣裳也要黯然些,何况杜凝云的小脸顶天了难凑到八分。
杜凝霞便笑问道:“云儿,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也不怕坠了忠意伯府嫡小姐的名。
杜凝云闻言,抬头看了眼杜凝霞身上红艳艳的衣裳,想到自己方才一瞬的尴尬,杜凝云直接继续低头看书,同样的不理。
杜凝霞小脸上出现片刻的狰狞,但她很快便接着说道:“云儿,外面人不认得你身上的好东西,只怕要笑你呢?”
杜凝云这才书一合,冷笑道:“我们原是去香菩寺上香的,穿着打扮合理即可。若是有人笑,只怕笑我的也没几分佛心。”
杜凝霞没想到杜凝云会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一时也哑巴了。
偏杜凝云见好戏即将上演,也懒得再陪杜凝霞演戏,见杜凝霞又哑了,便直接低头看书,全把杜凝霞当成空气。
马车内的气氛也因此渐渐凝重下来,杜凝云的横眉冷对,让杜凝霞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郁。
也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总算停了。
丫鬟们忙摆上绣凳,扶杜凝云和杜凝霞下来。
在马车远处的柏杨树一侧,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手捧着书做出吟诗状,两只眼睛却死死的望向马车的方向。
很快,一个长挑身材衣着不显的女孩子先行下来,被丫鬟们搀扶着站在一旁。书生便心中暗自猜想:
先前找自己的人说,这女孩是忠意伯府的唯一正经嫡女,最是金尊玉贵,平日里的衣着打扮无一不是华贵异常。
书生便猜先下来的是忠意伯府的二房姑娘杜凝霞。
书生想着,再接着看。果然,一个身着张扬红衣,通身环佩玲琅,头上的珠玉翠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女子便从车上下来了。
书生便认定这是忠意伯府的嫡女杜凝云。
因香菩寺没在什么大地方,马车上不去,需要走几步才能进寺门。
杜凝云等人只能走上几步,途中经过书生。
那早已准备好的书生便在与杜凝云等人仅剩五步之遥的地方,漏出练了几日的儒雅微笑,向杜凝霞的方向拱手儿笑。
让杜凝霞忍不住一个眼刀子剜了过去,心中的小人更是无法控制的大吼道:
瞎么?瞎么?正主在我旁边,你冲我笑什么笑!
第三十三章 书生落跑
偏偏书生一双眼睛全在杜凝云脖子上沉甸甸的赤金璎珞圈上,心中也不住的赞叹道:
这么一大坨金疙瘩只是脖子上的饰物,不愧是伯府的嫡小姐。
书生想着,眼珠子滴溜溜是打转,不仅没看到杜凝霞吃人般的一双眼神,还上前两步挡住路。
目光一路向下,又瞧见杜凝霞腰间的珠链玉坠,裙摆下漏出一角的小巧的绣花鞋。书生忍不住赞叹道:
连脚上的鞋尖都要缀上明珠,平日里该过的有多奢靡。若能拿下,即便日后是入赘进去,不也是金玉任享。
书生想着,一双眼睛忍不住在杜凝霞腰身上打转起来,眼神不时还飘向杜凝霞白腻的脖颈,却只是对着杜凝霞脖子上分量十足的赤金璎珞圈眼馋。
杜凝云在一旁看着,虽然忘了上辈子遇到这个书生后都有什么事,但看这书生明显不对的眼神,又见书生对着杜凝霞上下不断打量,宛如再看一个私有物。
杜凝云没由来的一阵恶心,忍不住皱眉说道:“你是读书人,在此柏树下读圣贤书,我们突然到此,你躲避不及无可厚非,但你怎能死盯着不放!”
书生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杜凝云,见杜凝云白肤黛眉,杏眼水润,虽此时目中带怒,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让书生忍不住在心中想:怪道托生到富贵人家去,瞧着鼻子眉毛眼睛都生的讲究。管叫人一看就知道不凡。
书生想着,一时两眼呆呆的拱了拱手,一句话没说。
杜凝云却不是谁都能看的,两边待墨弄墨齐齐上前将他推开。书生心虚,何况他本就看呆了眼,未曾防备,差点踉跄到地。
偏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冷不丁又看见杜凝霞的容貌,一时惊为天人,才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魂儿都要飞了,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
“这位妹妹我们曾经见过,你可记得?”
杜凝云便冷笑道:“你一介布衣,能见过我们谁!”
“小生曾如柳生入梦,姑娘可还记得。”
书生说着伸手便去推开挡住了他的待墨和杜凝云,同时说道:“没和你们说。”
没和你们说。
短短五个字让在场的女子们统统变了脸色,何况书生挤到杜凝霞跟前便大言不惭的说道:“小姐,我们曾会于牡丹亭畔,芍药栏边。自此小生日日夜夜不敢忘怀,心中只有小姐一人。小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杜凝霞闻言顿时气的额角的青筋直跳。
当她听不出这所谓的柳生,是指《牡丹亭》中的柳梦梅么?还大大咧咧的说曾会牡丹亭畔、芍药栏边。那可是柳梦梅和杜丽娘梦中相识幽媾之地!
杜凝霞想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向头上涌,当即怒喝道:
“死穷酸!谁认得你,谁见过你!在佛寺下还敢满口胡言,不怕遭报应么?”收了我二房的银子还敢来肖想我,信不信回头就让人剥了你的皮!
而杜凝云虽想看杜凝霞自食恶果,但眼见这书生看见杜凝霞的脸,便做出一副痴样儿。
杜凝云心中恶心的紧,当即向跟在后面的会武小丫鬟们说:
“还愣住做什么?这畜生是疯的,还不快打下去!”
书生听要挨打,又见小丫鬟们拿着棍棒绳索便打上前来,唬的当即后退数步,连连喊道:“我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你们谁敢打我!奴才打秀才,你们想见官么?”
书生言罢,还奋力的高昂起下巴,努力摆出一副你们谁敢懂我试试的高姿态。
这真唬住了小丫鬟们,让小丫鬟纷纷看向杜凝云等人。
只听待墨毫高喊:“你算什么东西,敢当街对我忠意伯府二房二小姐不敬,便是去见官也剥了你的皮!”
书生听言顿时愣了,忠意伯府二房二小姐,不是说忠意伯府的嫡长女打扮最是奢华么?怎么打扮出挑的是他雇主家的。
书生想着,却见小丫鬟得了话,越发凶神恶煞的撵上来,当即慌了神,赶忙跑开。
杜凝云这才皱着眉头又说道:“真是晦气,好好的上香,竟遇到这样的人。”
杜凝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想起方才书生的话,又想起待墨方才扯着嗓子的高呼。杜凝霞看看自己身上杜凝云送给她的衣衫,脖子上杜凝云送的赤金璎珞圈。
杜凝霞几乎是下意识的冷笑道:“妹妹何必这样说,指不定这人是谁安排的。”若非是你安排,你怎么早早的给我送衣服送首饰!
第三十三章 寺后竹林
杜凝云被杜凝霞这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书生是谁安排的,杜凝霞心里没点数么?
杜凝云便冷笑道:“是啊,指不定是谁安排的,能安排人当街坏人闺誉,安排的人这事的人必定活着一生难安,死了也要坠入阿鼻地狱。”
杜凝霞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但她很快便冷冷勾唇一笑,并未说一个字,只看着杜凝云朝香菩寺的山门走。
香菩寺并不热闹,来来回回的行人也稀少。
走到山门也没遇到几个香客,到只有几个读书人在附近读书。山门前的小沙弥见杜凝云等人面生,便笑着解释道:
“香菩寺僻静人稀,因有些藏书,所以多有贫寒学子,在此典间屋舍苦读,而我们也是管饭的。”
杜凝云便笑道:“原来如此。”
说罢,便随着小沙弥进殿上香,捐了几两银子的香火钱后,杜凝云随手给了小沙弥一两银子。顿时喜得小沙弥笑遂颜开,连蹦带跳的向院中扫撒的和尚喊道:
“莫扫了,有贵客来,快上香茶!”
杜凝云听见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小师父还修行未到呢。
不过,一路走到大殿未见半杯茶水,银子送出去便立即成贵客,这小师父若是去做店小二,必定是顶受欢迎的人。
杜凝云想着,温声道:“不必了,我们只是前来礼佛,上柱香便走。”说着,杜凝云便作势向山门走,竟真是上完香就走。
杜凝霞那里肯让杜凝云走,当即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样就回去岂不无趣。小和尚,你和我们说说,你们这寺里可有景致不错,能让人一游的地方。”
小沙弥本也舍不得杜凝云这个出手阔绰的财神爷走,当即说道:“后面是一片竹林,虽然不算什么,但山中多鸟雀,只要在竹林中不说话等一等,便能瞧见各色的山鸟,倒也有趣的紧。”
杜凝霞便忙拉杜凝云的胳膊,笑说:“我们平常在家,哪有机会瞧什么山鸟,我们快去瞧瞧才是正经。”
杜凝云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平常也没见你稀罕什么鸟儿,回头我让人买上十只八只的绿嘴鹦哥儿给你,让你家里天天闹哄哄,看你哪来的心情看鸟。”
杜凝霞心中有鬼,杜凝云讽刺她,她也不理,只笑眯眯的拉着杜凝云去竹林。
杜凝云便笑着随她去,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待墨弄墨两个大丫鬟并七个一声不吭的小丫鬟。
杜凝霞便赶忙说道:“哎呀,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岂不是把鸟都吓走了,我们两个还看什么?”
杜凝云便冷笑道:“那便不看也罢。这里又不是家里,方才带着她们还有人冲撞,若是不带,进了竹林谁知道会遇见什么呢。”
杜凝霞想起方才在她跟前胡言乱语的书生脸色也是一白,但想起她们二房的谋划,一时又说道:“这佛门清净地,你害怕什么?我们只是去看看山鸟罢了,能费多久,何必带她们。走吧!”
杜凝霞说着就去拉杜凝云的手,却听杜凝云说道:“一切自然安全要紧。何况佛门虽是清净地,但来来往往的人心中却未必清净,我可没有舍身试人间险恶的心。”
第三十四章 寺后竹林
杜凝霞闻言,心中越发没底,口中却还是说道:
“好妹妹,这太平盛世的,你怕个什么?难道好好的一座佛寺,后面会有强盗不成?你便陪我一道去看看,看完再回去又能怎的。”
杜凝云便冷笑道:“姐姐若不怕,带着你的丫头去便是了。何必要我陪同,我是个胆小的,却不敢只身同你去呢。”
杜凝霞闻言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正欲再说。不远处却忽然来了一个穿着寻常灰袍,一身气度却极为卓然不凡的清隽男子。
杜凝霞一时多看了两眼,偏她此时好奇的想看清男子的长相,忘了开口。
杜凝云等着杜凝霞回话,觉杜凝霞久久不语,便顺着杜凝霞的目光看过去,心中暗道:
杜凝霞又弄什么鬼?怎盯着一个男子不放?
杜凝云一时有些迷茫,便绞尽脑汁的回忆上辈子曾在香菩寺发生的事情,这才渐渐有了眉目。
上辈子她是按着正经外出的打扮来的,也没给杜凝霞送衣服璎珞圈。
她堂堂皇皇出现在香菩寺,山路上的书生向她温文尔雅的笑,让她立即涨红了脸,屈身还礼。
杜凝云想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黑历史啊黑历史!如果可以,她真想跑到过去的自己跟前,撬开自己的脑壳看看自己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路上一个生的俊些的陌生人对你笑一笑,你红什么脸,能不能拿出身为忠意伯府嫡小姐的傲气。
杜凝云想着,直接掐断回想,脸色难看的撇撇嘴,只心中暗道:上辈子还没进寺呢魂都飞了,自然不用杜凝霞费心费力的邀她去什么竹林。
只怕是这辈子她没上钩是变故,在香菩寺停留的久了些,反倒开了杜凝霞的桃花。
杜凝云想着,便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果见杜凝霞忍不住上前两步,见那男子虽然衣着落魄,却容貌不俗,气度不凡。让杜凝霞忍不住心中赞道:
“瞧他这般气度,必定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只可惜我为伯府贵女,他是寒门落魄子,即便他日后有腾飞之时,也终究配不上我。”杜凝霞想着,便叹了一声,转过身却见杜凝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杜凝霞一张脸瞬间涨红,连忙心虚的说:“云儿,你这样看我作甚。”
杜凝云便笑道:“姐姐,我们回家去吧。”
杜凝霞因方才男子心神恍惚不定,闻言下意识的说道:“自然是要回家的,我们快!”
杜凝霞说到一半,又想起杜凝云还未对那个书生动心,赶忙改口说:“我们快去竹林玩一玩,然后再快回去。”
杜凝云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竹林,笑道:“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去竹林,难道里面有什么人在等我?”
“怎会。你可是我的妹妹,难道我会害你不成。”杜凝霞脸上余红未散,眼睛仍然不自觉的向方才的书生看去,幸而这书生大步流星的走进大殿,才叫杜凝霞说出的话还留了几分条理。
杜凝云却只心中冷笑,你怎么不会害我,你们二房天天商量着什么,难道我不知道?
“好姐姐,你若非要我去。那妹妹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杜凝云说着,回头看了眼待墨,笑道:
“到底是生地方,先让她们进去探一探,若有人便先把生人请出去,然后我和姐姐再进去。”
待墨点头应下,连忙带着七个小丫鬟便一溜烟的跑进竹林,惹得杜凝霞连声说道:
“妹妹,你让她们就这样进去,只怕惊了山雀,咱们进去就看不见了。”
杜凝云便笑道:“怕什么?多等片刻便是了。何况你我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方才这小师父也说了,香菩寺是有读书人典居的。竹林幽静,自然有人在里面温书,我们贸然进去,是算他们冲撞了我们,还是我们打扰了他们?”
小沙弥干笑着点头称是。
杜凝霞便说道:“我们只是悄悄进去看一看山鸟,能惊动谁?”
“姐姐。”杜凝云闻言咧嘴儿一笑,笑的既乖巧又甜美,但说出的话却让杜凝霞想吐血:
“姐姐,你这么快就忘了山脚下那个对你出言不逊的登徒子了么?我们那么多人他尚且不知死活的上前无礼于姐姐,难道姐姐忘了?”
一句话简直是把杜凝霞的脸撕下来放在地上踩。
秦天虽然对女孩家的要求宽泛,但近些年来渐渐兴了什么理学。
原本理学这本是男子的东西,但慢慢的竟也对女子提出了要求,给女子提了各种条条框框,不少书香门第以此彰显家风;各家掌家老母以此煞新媳妇的威风,更有甚者以此来光明正大的列出高低以论各家女儿优劣。
杜凝霞想着,素来勤学且关注京中各种风向的她瞬间煞白了脸,连连说道:“你又胡说什么?我忘了什么?你不要一开口就想毁我。”
杜凝云给气笑了,谁想毁谁,心里没点数?
“姐姐,妹妹现在倒是问心无愧,只怕姐姐现在心里有鬼呢。”杜凝云说着,低头柔柔一笑,忽见一个小丫鬟过来说外人都已经请退了,便笑着向小沙弥说道:
“能在竹林中的想必都是在此典居的读书人,这番扰了他们读书,这二十两银子是我的赔礼,还烦请小师父转赠。”
小沙弥见杜凝云随手就拿出二十两银子,一时眼睛瞪得溜圆。到惹得杜凝云一笑,道:
“小师父还把这些俗物看在眼里,叫你们主持看见,只怕要罚你。”
小沙弥闻言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双手合十,口中念道:“出家守的十戒,我不蓄金银财宝戒、不蓄。”小沙弥说着,深吸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杜凝霞站在一旁,见杜凝云对小沙弥笑了几次,心中暗想:难道把这小沙弥当书生带回去?
不行不行,杜凝云明显是逗孩子的模样,带回去也必然无用的。杜凝霞想着,咬住唇,苦思如何让杜凝云再见几个外男。
偏偏竹林中的人都被小丫鬟请走,这一时也……
杜凝霞想着,忽见一个书生笑着从大殿是另一边走来,端的是步履翩翩、浑身透着股儒雅的书卷气。惹得杜凝霞赶忙拉住杜凝云的手,指着书生说道:
“云儿,你看他像不像那戏本子里的张生。”
第三十五章 貌如恶鬼
杜凝云便笑道:“霞姐姐又拿人取笑了,什么张生李生的。你若要看山鸟,我们便去,若不去,咱们尽快回家才是正经。虽说现在天还早,但我们回城内也要耗费不少时间。若是回晚了,城门一关,咱们可在什么地方过夜呢。”
杜凝霞闻言干笑两声,又见那书生渐渐走近,便笑着拉住了杜凝云的手,扬声笑道:“好妹妹,是姐姐的不是,咱们这便回去吧。”说着,便想硬拽着杜凝云朝书生走去。
而正向这边走来的男子听见杜凝霞的一声妹妹,又见杜凝霞举动有异。书生立即知道谁才是正主,目光瞬间从杜凝霞身上转移到杜凝云身上,开始眼睛一眨不眨的对杜凝云放电。
只可惜,杜凝云在皇宫看戏千年,如今见了这书生的眼神,心中的小人更是十分嫌弃的说:
胡子剃的不干净,脸上没打理到最佳。嘴巴笑的僵硬,有些难看。眼神很干净纯粹,仿佛真的深爱一个人,但对初次见面的人漏出这样的眼神,明显扯淡。
评:演技不错!
恰巧,这书生也在正在心里给杜凝云打分:
模样周正齐整,虽然比旁边的逊色些许,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了。眼神太冷太邪性,看人的时候没有一点温气儿,想来是个冷心冷性的,只怕不好打动。
不过出身够高,只要能拿下,便省了他十年寒窗了。值得,值得!
书生想着,眼中终是透出了贪婪之色,眼见着离杜凝云一行越发逼近。书生便想做些小动作,却不想才又近了一步,一把短刀就已经伴随着破空之声,插在了他正前方的青石地板上。
书生的脸瞬间就白了,看着没入青石板,只余一小截雪亮刀刃和刀柄在外,刀柄犹发出嗡嗡颤响的短刀,书生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他的身子可比石头软多了,若这一刀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杜凝云一行人也都面漏骇然,杜凝云更是在心中想。只是多停留了些许,怎么连刀子都出来了,稍微的不同竟有如此多的变数么?
杜凝云想着,心中实在忐忑难安。幸而一个颀长的身影很快便从大殿内走出,杜凝云看清他的容貌,才顿时松了口气。却又立即皱起了眉头:戚蔺怎会在此?
杜凝云想着,歪着脑袋陷入苦思。
但杜凝霞等人没一个见过戚蔺真容的,此时见戚蔺满身煞气缓缓走来,一个个吓得僵立在原地。
戚蔺见惯了这种场面,见状也只是撇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一脚将瘫倒在地的书生踢开,向杜凝云冷冷的说道:“我来此访友,在竹林中听这些书生商议如何动你,故而多留。”
言罢,戚蔺便将地上的书生一把揪了起来,这才撇了眼杜凝霞,又对杜凝云说:“这些秀才商议时皆说是你伯府二房出的银子,我看不是假话,这人我带去审问,待有了证据我会差人送与你。”
杜凝云听见这大段大段的话整个人都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连话都结巴了:“知知知道了。”
戚蔺却想起属下有递消息说,杜凝云等人喊六皇子都会喊一声‘钺哥哥’,戚蔺一时脑抽,便说:“听闻你素日称六皇子殿下为钺哥哥。”
杜凝云闻言瞬间石化了。
这什么意思?
认定她和六皇子有奸情?杜凝云忐忑的抬头看向戚蔺,却见戚蔺眯着眼睛盯着她,灼灼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样盯着杜凝云,让杜凝云一个头两个大。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该怎么回答?
否认?
她当初的脑残事儿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否认还不如自己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认了?
杜凝云心虚的看看戚蔺脚边一弯腰就能扒起的短刀,想起戚蔺在大殿内就能将短刀插进青石板,顿觉腿软。
认了的话,会没命的吧!
杜凝云想着,忽见戚蔺上前一步。一时间杜凝云觉得自己魂都飞了,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向后奔了十米有余。而戚蔺好似愕然的看着她,隐隐还自带心碎之音。
杜凝云干笑两声,却没敢走回去。好在戚蔺微微摇头,便直接看向了杜凝霞,又说:
“你们杜家的家事我不好管,但事关云儿,到了明年,就是我的事了。”
杜凝霞不是蠢的,闻言身子一颤,险些软在地上。弄墨下意识的扶了一把,见自己扶的是杜凝霞,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便同样似笑非笑的说道:
“杜二小姐,做都敢做,怕什么呢?”
杜凝霞心中暗恨,看了眼旁边被吓跑的杜凝云,杜凝霞心中嫉恨的发狂。
戚蔺摆明了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特意来警告她的。
呵!难怪和忠意伯府没有多少交情的戚家会求娶杜凝云,原来是戚蔺看上了杜凝云么?
可杜凝云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所有人都爱她、护她。明明她比杜凝云模样好,比杜凝云聪慧,可为什么从无人爱她、护她!
杜凝霞想着,忍不住喊道:“戚将军,云妹妹痴心于六殿下,您不知道吗?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杜凝霞言罢。
在后面腿软的杜凝云忍不住在心中嗤笑出声。
难道杜凝霞以为戚蔺是为她来的香菩寺?那杜凝霞就想太多了。戚蔺是什么人,在北疆百战百胜的铁血大将,戚蔺怎么可能和儿女情长四字有联系。
想着,杜凝云只见戚蔺用极为高冷的语调说出并不高冷的话:
“有意无意与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杜二小姐若是太闲,不如好好学一学闺阁女儿的规矩。”
杜凝霞瞬间黑了脸,这是暗指她没规矩么?
杜凝霞气的发抖,下意识的看向杜凝云,气道:“你都不为我说一句话么?”
杜凝云闻言,即便隔了老远,也忍不住冷笑道:“说什么?一边向我泼脏水还一边想让我庇护你?你想的也太美了。”
杜凝霞又噎住了,偏她素来傲气,当即冷眼看向戚蔺,却被戚蔺满是煞气是眼神吓呆在原地。
戚蔺心知自己故意吓唬一个闺阁女孩不地道,但他的确想听杜凝云娇滴滴的喊自己一声戚哥哥。
何况,幼时杜凝云的确是这样称呼他的,偏长大了就把他忘了个干净!
戚蔺想着,幽幽的看向杜凝云,让本就心虚的杜凝云再次吓呆在原地。
戚蔺见状,只好心在中叹了口气,走了。
而杜凝云等戚蔺走后脑子才慢慢转了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戚蔺在帮她,然后忍不住想:戚蔺是突发脑疾坏掉了?
杜凝云一点都不觉得戚蔺会帮她,上辈子虽死犹生的杜某人忍不住苦苦思索关于戚蔺的记忆,却只想出史书对戚蔺的定论:
镇北侯、镇北大将军戚蔺,天性冷漠,爱杀伐,容貌酷似恶鬼,恐怖至极。因平生未得一败,且酷爱对敌人赶尽杀绝,有‘杀神降世’之名,北疆蛮族之中,戚蔺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秦天覆灭后仍稳阵北疆,新朝皇帝初时恐皇位不稳,加封一品镇北王……
杜凝云不觉得这些史料记载准确,毕竟她的名声就是被这些史官书吏的笔杆子搞臭的。
但她依稀的记忆中,戚蔺被她拒婚后便没回过京城。她对戚蔺的印象也不过是戚蔺真的很恐怖,其次便是北疆年年遣人入朝,要粮草兵刃等等。
说起来,戚蔺和京城众人,并不熟。
杜凝云想着,想抬头仔细看戚蔺两眼,但抬头时那里还有戚蔺的身影,只剩杜凝霞还在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却没注意到杜凝霞耳边的头发断了一缕。
杜凝云不知杜凝霞为何害怕,便翻了个白眼,心道:
能随随便便把杜凝霞吓成这样,也难怪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对戚蔺的评价都带着‘恐怖’二字。
虽然,是相貌恐怖。
杜凝云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咧嘴一笑,她容貌虽然不错,却绝对称不上倾国倾城天下无双。
但后人为了让她坐稳妖后,便把她描绘成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史书中戚蔺貌似恶鬼,难不成是因为戚蔺气势恐怖,所以容貌也得骇人?
第三十六章 谢氏一家
杜凝云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心中甚至多了几分庆幸,庆幸自己在后世的名声虽然臭大街,却无论世人怎么提,都会加上美人二字。
杜凝云想着,又抿着小嘴笑,旁边的待墨等人才回过神,先见杜凝云表情古怪,又忽然两眼发直咧嘴一笑。待墨等人还当杜凝云是吓住了,赶忙去推杜凝云,口中直说: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吓傻了吗?
杜凝云猛然回神儿,赶忙轻笑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私心觉得好笑,一时出神。待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吧。”
杜凝云说罢便继续朝香菩寺的山门走去,完全没了继续理会杜凝霞的心。
杜凝霞还呆着。
弄墨担心不带上杜凝霞,回头二房夫人疯疯癫癫闹起来更是麻烦,便忙过去拉拽,将她弄上马车带回去也就罢了。
而杜凝霞吓得够呛。
方才的戚蔺突然便恐怖起来,粘稠的杀气煞气如同四面密不透风的高墙,一把极小的刀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让杜凝霞觉得自己恐惧到连呼吸都困难。
杜凝霞直到坐上马车,还仍然颤抖着,把牙咬的咯吱作响。
一路回到忠意伯府,杜凝云下来罢了,见杜凝霞仍然呆愣着,便命人载着杜凝霞,到东南角处再下车。
自己则径直去了温雪院,向大夫人提议将东南角的院子舍给二房,同时封上东南角的门,加砌一道墙,从此彻底是两家。
大夫人闻言,虽然觉得此举让二房平白得了一处院子,便宜了她们。但想到二房讨厌之处。
大夫人思索了片刻便冷声道:“我情愿舍掉一个院子,也绝不和她们再做一家人!”
说着,大夫人连杜凝云为何突然有封墙的想法都不问,便忙催杜凝云回去歇息,自己则赶忙差人去封墙。
杜凝云见自己母亲比谁都想和二房撇清关系,又想到自己一路实在颠簸的难受,便告辞离去。
杜凝云却没想到,她前脚才到锦璋阁,后脚就有小丫鬟来向大夫人报:“夫人,有一家姓谢的,自称是二夫人的娘家人,一家老小的都在,此时正在伯府门前下车呢。”
大夫人闻言,顿时皱起眉头,冷声说:“二房住在东南角,那里另开了后门,既然是谢氏的娘家人,径直去后面不就成了。”
大夫人说着,仔细想了想,又接着说:“说仔细了,她们为什么来,门外又都有什么人。”
小丫鬟便说:“回太太。据说是和人商斗输了,无奈变卖了基业来京,苦于一时无处可去,特来投奔。”小丫鬟说着,又掰着手指头算道:
“来的有谢氏的父母叔伯,三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四个还在读书的哥儿。”
大夫人闻言顿觉头大,偏小丫鬟又说:“他们一家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后面跟满了人,只看热闹等他们进不了咱伯府的大门呢。”
大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偏她另一边二夫人得了信儿,巴巴的跑到忠意伯府大门前,向门房说道:“这是本夫人我的娘家人,你们也拦着?”
门房对府内的事也多有关注,因没得到大夫人的信。如何也不肯让人进来,即便二夫人来了,他也气势凌人的不许谢家人进门。
二夫人气急败坏的想喊,门房却凑到二夫人跟前,毕恭毕敬的低声说道:
“二夫人,虽然你们一家仍住在伯府。但你们早便分出去了,只是二老爷赌光了家财,你们无处可去,伯爷可怜兄弟,你们才到现在住在伯府。论理,二夫人你们一家还是借住,即便伯爷和大夫人心善,您也不会有让娘家人一起来借住的心吧。”
二夫人顿时一噎,偏她刚要开口,门房就飞快的说:
“想来二夫人也是体面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没体面的事。”
二夫人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但她能怎么样?亲爹亲娘无依无靠的投奔来了,偏二房的钱财全被二老爷拿了去,难道叫她看自己爹娘露宿街头?
“你不要在这里和我耍嘴,当年我也是八抬大轿从正门进伯府的,如今我的亲眷前来,无论是不是投奔来的,伯府也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门房闻言心里暗恼,但一时无话反驳,便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冷的说:
“二夫人,我们只是看门的奴才,开不开门要看当家主母的意思,我们可做不得主。”
言罢,门房便不再理会二夫人,只命人去给谢家人端茶送水,他则站在门前,高喊道:
“我们知道您是什么人,但我们这些人只是守门的奴才,要等上面传话呢。何况二房已经从伯府中分出去了,您先喝口热茶歇歇罢!”
谢家人一个个面色难看起来,这哪里是等吩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故意为难。若他们是高官贵胄、若他们富甲天下,这些狗腿子谁会拦他们?谁敢拦他们!
谢家人想着,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而大夫人本不愿来,偏又得知二夫人已经去了,便知道谢家人进伯府已成定局,只好心中压着火气,来到大门前。
大夫人也不多言,虽然一路上脸色黑如锅底,但一出来便端起了雍容华贵的架子,神色温柔的柔声笑向众人:“竟不知是各位来了,让各位久等了。”
说着,便忙命人开门,然后才说道:“虽然二房已经分家出去,但你们到底是亲家,是信我们才来投奔,我们如何会把你们拒之门外呢。”大夫人说着,便向彩环吩咐道:
“我出来的急,也忘了说,你快去让人把院子都拾掇出来,如今贵客前来,可不能怠慢了。”
谢家人初时还以为大夫人是真情,偏听见大夫人在说到贵客二字时忍不住磨牙一般的加重了语气,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忠意伯夫人那里是真心请他们进去,分明是听说二夫人已经到了大门前,担心有碍忠意伯府的名儿,才让他们进来。
但对谢家人来说,进了忠意伯府好歹不用担心对手继续不依不饶了,也让他们能缓口气、歇歇脚,再思索后路。
只是大夫人被膈应的够呛,还没把二房给彻底分出去,二房的娘家一家就都来了。
这可真是!
大夫人心里的小人简直气的一蹦三尺高了。
偏她还是要脸面的,还笑着将谢家人引了进来,笑着等彩环回来说:“太太,秋梅斋最是阔大,正好让亲家一家住去,如今已经收拾妥了。”言罢。
大夫人便见二夫人的脸黑了黑。秋梅斋可是忠意伯府内院的西北角,也就代表着她没事想见见父母,要斜穿大半个忠意伯府!
大夫人的心情这才好了些,又看了眼二夫人难看的脸色,才在心中冷冷的说: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们一家住在一块,让你们好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我的云儿?
第三十七章 梅香小筑
大夫人直接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偏二夫人执拗还事事一个争字在先,听见大夫人把她娘家人挪的远远的,当即说道:
“东南角不是还有菡萏院和香兰阁么?大嫂,这是我的娘家人,叫她们和我住近些,我们一家还能每日聚一聚,不好么?”
大夫人便柔声笑道:“菡萏院和香兰阁空置多年,若要住人,岂是一日两日能拾掇出来的,难道你要你父母亲人住到尘窝里?”
二夫人自出了忠意伯府,便一心唆使杜凝霞压倒杜凝云,那里知道伯府院子是何情况,闻言便连忙说道:
“那么多院子可住人,何必定到最远的秋梅斋!”
大夫人闻言便站住了脚,一面回头看向二夫人,一面顺势轻轻扶了扶垂在耳边的稍稍晃动流苏玉珠。
大夫人根本不必开口,便已经凭这小小的动作,让几个谢家人眼睛看直了。
虽然她们几人先是下意识的顺着大夫人的举动猛看,然后眼神便粘到大夫人的头饰上撕都撕不开。
谢家原本是官宦人家,但近两代人中仅有两人做官。偏这一代最后一个为官的谢家人命薄,早早的死了,使得谢家不得不以从商继业。
但也只是一方小富,平日里家中女眷添根金钗都是大事,何况金凤钗,谢家的女眷盯着大夫人头上富丽堂皇的朝阳五凤钗挂珠钗,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随行的伯府小丫鬟们见此,一个个眼中带着嘲讽之色。
毕竟在她们眼里,大夫人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朝阳五凤的珠钗在阳光下金翠辉煌,其华贵非常,让人一见难忘。
相较之下,一路奔波劳碌的谢家夫人小姐何止是逊色了些,都不用谈及身上的衣物,只看头饰便已是云泥之别来。
丫鬟们想着,简直是只差嘲笑出声。
二夫人知道自己娘家比起伯府实在贫寒,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在大夫人跟前漏出这等小家子气的做派。丫鬟们的眼神更是让二夫人气的发抖,当即气恼道:
“伯府何止秋梅斋一个地方能住人,难道你是见不得我一家团聚么?”
大夫人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寒光,都到这等地步了,还敢在她面前叫嚣呢:
“秋梅斋和秋爽斋本就是客人暂住之地,你娘家人虽是落魄来投奔的,但我仍以贵客之礼迎之,你不愿么?”大夫人说着,用帕子轻轻掩住了唇,眼带讥笑说:
“还是你觉得你娘家人已经贫到活不下去,想让我以收留他们,在伯府做事?”
这句话的含义可真让素来傲气的二夫人气狠了,当即怒喊:“李敏!你不要太过分了!”
大夫人便自然的摊摊手,悠悠的长叹一声,说道:“这也不满,那也不愿。你想怎的?你若实在想和她们亲近,你那东南角挤一挤想来也住得下她们。”
二夫人一噎,东南角才多大,怎么住得下这么多人,难道要她的亲眷住到下人房去?
二夫人想着,恼了一阵,只说:“还不是要听你的吩咐,她们不住秋梅斋还住什么地方去!”
大夫人懒得理她,闻言便说:“既然听我的,便住秋梅斋去?回头你们在外安顿好了再搬出去。”言罢,大夫人只继续向前走。
谢家人往日和二夫人有信件往来,每每听二夫人夸耀。偏如今一来,才知道二夫人在忠意伯府根本说不上半点话。
让此时的谢家人在心中暗悔投奔忠意伯府。
偏二夫人浑然不觉,还在说:“亲戚来了,凝云、凝霜、凝雪都不知道出来迎接远客么?谁教的礼数?”
大夫人闻言,便收了假笑,冷冷的说道:“旁的远客早大半年都递了信过来。这不请自来的,谁知道她们此时会到?何况霞儿是她们的嫡亲外孙女都不在,你还说谁呢?”
二夫人再次噎住了,忍不住就想撒泼。
偏想着自己往日在信件中的夸耀,又怕没脸,只能硬生生忍着肚子里的恶气,不言语。
偏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又有了新主意,赶忙说:“我父母一家人可第一次来伯府,不如让霞儿搬到秋梅斋附近,凡事也能教她们些。”
大夫人闻言,立即就想开口,却还没说话,便听见杜凝云清丽的声音:“这主意不错。母亲,霞姐姐是谢家的嫡亲外孙女,谁能比她更合适引着谢家人呢?不如让霞姐姐搬到秋梅斋边上的梅香小筑去。”
二夫人闻言,赶忙说道:“先前你霞姐姐住的都是枕霞阁那样的大院子,梅香小筑才多大,你让她依旧住枕霞阁岂不好?”
杜凝云便笑道:“枕霞阁已经是我三妹的住处,总不能让她再搬出去。何况…”
杜凝云笑着看向二夫人,笑吟吟的说:“二叔母若觉得梅香小筑不妥,便当云儿从没提过吧。”
大夫人也没好气儿的说:“云儿小孩子家家,能出什么好主意?弟妹便当她什么都没说便是了。”
二夫人闻言,心中气恼,却还是赶忙说:“梅香小筑没也好,便让霞儿住过去罢。”
杜凝云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谢家人,只听谢老夫人说道:“是三小姐么?”
杜凝云便笑着看向大夫人,见大夫人点点头,才笑说:“我是忠意伯府长女杜凝云,二妹三妹在学里,不在此处呢。”
谢老夫人年迈,听了这话一时转不过弯来,便有些茫然的看向二夫人,心中疑惑更甚:
不是说杜凝云这个正经忠意伯府嫡小姐上面还有两个么?怎么成长女了。
大夫人和杜凝云当然能看出谢老夫人的疑惑,只是不好自己明说。幸而彩环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说道:
“虽然玉姑娘、霞姑娘比我家小姐年长些,但玉姑娘和霞姑娘是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小姐,已经不在忠意伯府里面排了。”彩环说着,笑吟吟的扶住杜凝云,笑说:“这便是我忠意伯府的正经嫡小姐了。”
换句话说,杜凝霞二人已经不算了。
谢家人一个个心情都复杂的紧,谢老夫人听见这话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的,哪里还想说什么话。
唯有没什么见识的谢夫人还一心以为二夫人在忠意伯府能兴风作浪,还笑嘻嘻的说道:“什么这姑娘那姑娘的。”
谢夫人只管上前来拉杜凝云的手,将杜凝云往谢老夫人跟前拉,说道:
“好孩子,还不快拜见你外祖母!”
第三十八章 梅香小筑
众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愣,杜凝云也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外祖母?我外祖母在重阳伯府好好坐着,什么时候跑你谢家去了?”
一时谢家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大夫人在一片笑而不言,略略看了下在场众人的神色,见丫鬟们全都讥笑着看谢家等人,又见二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大夫人不想和她们起争执,便遥遥的向秋梅斋的方向扬起了手,貌似柔声说:
“你们已经见罢我了,伯爷忙着公事,不在府中,你们一路风餐露宿,便去歇息吧。”
言罢,随行的小丫鬟便走到谢家人跟前,温声说:“请贵客随我们来。”
谢家人只得跟着小丫鬟去了,二夫人不放心,也随之而去。
等她们全走远了。
杜凝云才笑着向大夫人说:
“我寻了二叔父在外的养的几个外室。其中有一个病的容颜不在,便被二叔父狠心弃了的,她有一双女儿…”
“你想让她们进伯府?”大夫人立即菜到了其中关窍,直接瞪着眼睛问。
杜凝云见大夫人一语道破,便也不好再拐弯抹角的说,便点头笑道:“是的,我想让她们来和二房、谢家作对。”
“那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只要你不傻乎乎的听杜凝霞的话处处和她们好,一百个她们也别想在伯府厉害起来。”大夫人当即冷笑道。
黑历史一时无法抹除,杜凝云只好用喝茶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停了片刻才说:
“和谢家的几个相比,杜凝霞倒是好对付了。谢家自十年前便开始落魄了,她们家的女孩早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她们很早便学会了不顾体面的大吵大闹,偏咱家的姑娘谁能和她们吵?”
“谁敢吵,我就让她们谁一辈子别想有舒坦日子过去。”大夫人才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闻言直接将茶杯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冷声说道:
“杜凝霞和那几个姓谢的几个就不是省油的灯,你还想再加几个外室女,回头你是不是还要再加人!”大夫人说着,伸手就在杜凝云肉肉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气道:
“你在府里养蛊玩呢?”
杜凝云便笑道:“母亲,市井的手段虽然粗鲁,但我们想对付却难免受限。”
“有什么难的?”大夫人眼中带着几分狠厉:“安生住着不给我生事,随她们住几年也无妨。若是一个比一个不安分,管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杜凝云听了这话,脑海中冷不丁的蹦出四个谢家女的结局来。
谢家女开始在忠意伯府是谨小慎微的。后来却发现忠意伯府的女孩儿,无论嫡出庶出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从上到下都讲待客之道,无论主子下人都绝不会明着对客人失礼。
她们确信了这些,便日渐张狂起来,一次两次得了甜头,头两个月摸清了杜家各人的脾性,便开始拿乔大闹。
后来闹的不成样子,谢夫人便突然和几家想要娶填房的人家牵上了线。没几日,谢家的两个嫡女便都匆匆变为继室夫人,换来谢夫人的两个儿子做了八品小官。
至于两个庶女,谢夫人从来把庶女看做眼中钉,直接将两个容貌出挑的庶女送去给人做妾。
仍记得这四个几年后都没好日子过。
杜凝云想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抽了抽嘴角,自己母亲的手段,的确不必怀疑。
但杜凝云还是说:“但是母亲,既然谢家人能进伯府,外室女如何进不得?与其防着姓谢的闹我们,倒不如让二房的外室女和她们斗去,让她们二房耍个痛快。”杜凝云说着,笑吟吟的看向东南角,笑道:
“何况二房夫人屈居东南角,偏外室和外室女安居忠意伯府,衣食住行样样压她一头,看她还有心思找我们的晦气。”
“呸!”大夫人瞪了杜凝云一眼,冷笑道:“你那里是防她们,你是懒得和她们慢慢斗,故意给她们寻对手,让她们自己斗,你好看戏。”
杜凝云见此,也不多言,便笑道:“母亲~”
“怕了你了。”大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沉思了片刻却说:
“你说的那个外室容貌已毁,未必能恶心了她。”
杜凝云便笑道:“只要她们母女日子过得比二叔母舒坦,凭二叔母的性子,不先把自己给气毁了,才稀罕。”
杜凝云说罢,这才笑吟吟的去了。
外室女的事她也是今天从香菩寺回来后才知道。
是她们一回到伯府,便有人告知弄墨,说二房有一对双生子的外室已经找到了,然后便将诸事详细的告知弄墨。
弄墨便赶忙告诉杜凝云,说:“那外室因病脸上生了脓疮,原本的绝色美人变得面目可憎,便连着两个女儿也被二老爷遗弃一月有余。”又说:“已经按照吩咐用钱买通了她们母女。”
杜凝云得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谢家人来早了,却也正好方便她布局呢。
杜凝云便笑着说:“做的不错。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谢家人来,明天便让她们来,伯府的大门前人稀的很,也热闹两日。”说罢,便让弄墨拿上钱去赏,却又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告诉外室母女,她们到忠意伯府后住的是忠意伯府,婚事自然由忠意伯府的伯夫人来定。”让两个外室女知道二夫人拿捏不了她们的婚事,她们两个做事才无所畏惧呢。
弄墨便赶忙拿了一小包银子出去了。
次日,忠意伯府大门前,一个脸上疮痕未愈的妇人带着一双女儿跪了下来,手中举着二房老爷的腰牌信物,高呼要见二夫人。
大夫人早知道她们会来,得知消息一面让她们母女进来,一面喊来了二夫人和二老爷,叫他们夫妇来认人。
二老爷一见妇人脸上的疮痕,便嫌恶的说道:“好个丑妇,脸都毁了还有胆子找上我了!”
言罢,大夫人等人眼神都变了。偏二老爷还恬不知耻的向大夫人说:
“你请我们来就是看她么?她本就是贪我的银子才跟的我,是自己不知羞。如今长了毒疮是天罚她,是她活该被我弃了,你还让她进伯府的门,也不嫌脏么?赶快撵出去干净!”
妇人闻言,先前还有一丝侥幸的心瞬间冷了下去,再不期望二老爷怜她,捂着脸便跪地痛哭起来,说道:
“因君誓言随君去,愿报君恩奉百年…”
妇人还未说完,二老爷就被她脸上的疮痕弄到胃口倒尽,当即一脚踢开这妇人,冷声道:“你若有花容月貌,我还能怜你一怜。可你也不寻个镜子照照,你丑如罗刹夜叉,还有脸哭诉么?”
言罢,饶是二夫人自看到妇人便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此时也和众人一样心生不忍。
虽然这不忍立即就因大夫人的话烟消云散。
“二弟,无论她如今是丑是美,但她替你孕育了一对乖巧的女儿,如今她找上门来,你也该给这两个女儿一个名分!”
“给什么名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罢了,还敢厚颜无耻的来败坏老爷的名声,赶紧撵出去才是正经!”二老爷还没炸毛,二夫人瞬间炸毛的喊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外室女
二老爷也说:“她本就是个不知羞耻与我私奔的贱妇,生下的孩子也未必是我的。我若是认了,岂不成了乌龟王八!”
那外妇听了二老爷的话,跪倒在地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悔啊!悔啊!一时痴心错付,十余年尽心侍奉,却在今日才知晓了心上人的真面目。
“妾虽不堪,但礼义廉耻尚知,今日愿以死证清白,不求君怜我,但求君莫弃亲骨肉!”
言罢,外室趁众人没反应过来,猛的冲向屋室的内墙。大夫人见状赶忙让人去拦,但外室一心求速死,如何能拦得住。
只能速去请大夫来医,但大夫还未到,外室便已经断气了,留下两个女儿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二老爷嫌晦气,见此惨烈之景,不仅不心生怜悯,还骂骂咧咧的说:“我看她就是自知这两个崽子不是我的种,才一死了之,好死无对证!”
言罢,便是一旁的二夫人都发起抖来。
二夫人甚至牙关发颤的想:若非当年她是官宦之女,且她和二老爷的事闹到了忠意伯老夫人跟前,她会不会和眼前这外室一个下场。
二夫人想着,竟下意识的看向大夫人,只听大夫人冷声说道:“二弟,她既然以死为证,无论如何你便要养了她们。”
“她死我就要养,改明那帮子无耻之流岂不是全要在伯府门前吊死!”二老爷直接说:“管她们是不是我的种,反正我不管!”
两个小女孩才十三岁,才失了母亲,又听了父亲这无情的话,哭的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大夫人听的心烦,当即说道:“她们来时可没有遮遮掩掩,这女人死时这里人也极多,人命关天,用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二弟若不想官复原职,只管弃养!”
二老爷顿时黑了脸,当即说道:“跟我是她自己要跟的,死是她自己要死的。和我有什么干系?这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我的还两说,我就是不要。难道你还想威胁我么?我的嫂嫂,我就算彻底丢了官,你就能短了我的?”言罢,便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大夫人愕然,实在没想到二老爷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
好在二夫人心知二老爷的身份便是自己女儿的身份,唯恐二老爷连个官都不是,在二老爷走后便赶忙说:
“认!认!”
“二弟不同意你怎么认?你敢把她们两个领回东南角?你若有这个胆子,我倒还敬你三分!”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深觉让外妇和这两个女娃今天来是个错误。
好在二夫人还上套,赶忙哭求道:“您知道他是个糊涂的,本就因民女丢了官,若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他再也做不得官了!你就看在霞儿的面子上帮帮我们吧。”
大夫人面露难色。
二夫人见状,便赶忙说道:“她们本也姓杜,她们今日死了娘,若不留在伯府,只怕凝云她不会同意的。”
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却冷声道:“这事我帮你们瞒了,这两个住在伯府,你自己给了她们娘名分,这两个瞒着二弟悄悄定了名写族谱上也就是了。”
二夫人闻言,赶忙说:“不若就记在大哥的…”二夫人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就气不可竭的抓起茶杯砸在了她的脚下,冷冷的说道:
“姓谢的,若非你是我弟妹,今日我非砸死你!我好意为你办事,你到想让伯爷担你们的黑锅了!你哪来的脸说这样的话!”
二夫人也恐大夫人气狠了翻脸,也赶忙改口说:“错了错了,我这就去抬她做姨娘,好好安葬她。”二夫人言罢再不敢多留,赶忙命人抬起外室。
两个小姑娘见二夫人要带着外室尸身离开,一个个哭着抱着不让。
大夫人只能命人扒开她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肯依,一个个哭的几乎死过去。
大夫人头疼的捂额,彩环见状,赶忙上前在两个小姑娘跟前说:“你们再不松手,可就枉费你娘的苦心了。”
小姑娘的哭声顿了顿,彩环便又说:“放手吧!”说着,便让几个丫鬟扒开她们两个的手,硬是让二夫人一行带上尸身匆匆去了。
两个小姑娘哭的越发用力,彩环可没应对过这等情况,下意识的看向大夫人,只见大夫人扶着额头,有些痛苦的说道:
“先让她们哭去。雏鸟失亲,谁拦得住她们哭去!”
彩环点点头,却没松开这两个小姑娘,只将她们两个搂到怀中安抚,等她们哭够了,才赶忙命人送上蜜水给她们润口,然后才听大夫人说:
“你们起的什么名?”
小姑娘才怯生生的说:“杜妲(杜蕴)。”
大夫人闻言,思索了片刻,便说:“你们两个虽是外室所生,不过你们的娘从今往后便有了正经的名分,你们日后便是杜家二房的庶女了。”
大夫人想着,沉思了片刻,便又说:“来之前你们娘应该告诉过你们,日后你们的婚事我来做主,所以你们不必害怕你们母亲和嫡姐,知道吗?”
“知道。”两个小姑娘仍旧怯生生的,眼里泪花一闪一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夫人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二老爷好美色,可她却没想到二老爷如此无情,竟半点不在意外室及亲女死活。
以至外室豁出性命以证清白!
“小东篱和菊园是相邻的两个院子,你们姐妹日后便住在那里。”
杜妲和杜蕴两个赶忙要拜谢,却又听大夫人说:
“你们名字也要改了,忠意伯府女孩皆从一个‘凝’字。凝妲未免拗口,凝蕴又撞了云儿的音,便都要起一个新名字才是。”
杜妲便说:“儿乳名凤儿,妹妹乳名月儿。”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眉头轻皱,心中说:从这乳名上可见可见这外室的心。若非脸毁了,二弟有心冷不近人情,这外室若活着进了伯府,只怕二夫人要倒大霉。
大夫人想着,便问道:“凤凰的凤,月亮的月?”
“正是。”杜妲怯生生的低头回话。
大夫人便说:“凤字太高,只怕招人,至于月…罢了,都不妥。”大夫人想着,垂头思索了片刻,才说:
“你们两个也算苦命的,以后姐姐唤作凝喜,妹妹唤作凝欢便是。”说着,便让人去给二夫人递条子。
然后才向凝喜和凝欢接着说:“日后跟着府中姐妹学规矩便是,不必怕人,也不可害人,你们……”大夫人叹了口气,谢家人她仔细敲打便是,让这两个和她的云儿相似年岁的小姑娘与人比撒泼,她着实不忍。
“你们只安心学规矩便是。”
第四十章 黑历史
杜凝欢闻言立即点点头,连忙应是,但她身旁的杜凝喜虽然同样点头答应下来,但眼神依旧沉重。
忠意伯府这等深宅大院岂是好待的地方,何况她们本是连庶出都不如的私生女。何况她们入伯府之前就知道她们此来是和二房、谢家人斗的,那里就能安心学规矩。
只是杜凝喜虽然这样想,面上仍旧是乖巧之色,听话的在大夫人安排下,随着丫鬟去了小东篱。
小东篱和菊院是对门的两个院子,景致相差无几,屋舍布局也极为相似。
顺着这两个院子门前的朝前走便是杜凝霞所住的梅香小筑,再走几步,便是谢家人所住的秋梅斋。
可以说,杜凝喜只问了问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附近住了谁,便认定大夫人安排她们姐妹住在此处,是让她们和二房、谢家斗去。
却不知大夫人是真心怜悯,安排她们再此,是因为这两个院子是提前定下的,考虑她们姐妹初来伯府,住的近些能互相有个依靠。
但就这样好巧不巧的。
次日,杜凝云难得早早去了家学,见家学中已有两个和自己年岁相近,模样有几分陌生的小姑娘,便知道她们是二房外室所生的女儿。
杜凝云便笑道:“是喜儿妹妹和欢儿妹妹么?”
杜凝喜便赶忙上前笑道:“我是凝喜,还不认得姐姐,先给姐姐行礼了。”杜凝欢也赶忙上前。
杜凝云见她们两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想起上辈子唯有这两个敢和谢氏对着撒泼,却因婚事捏在二夫人手里,没几天便选择和杜凝霞联手坑她。
杜凝云眼神儿顿时有些微妙了,只是这微妙立即就被杜凝云压了下去,转而笑说:“我是你们云姐姐。”
正说着,杜凝霜和杜凝雪也来了,便伸手将杜凝霜和杜凝雪邀了过来,笑道:“这是你霜姐姐,这是你雪妹妹。”
杜凝喜依言上前见礼,完了又过了许久,才忍不住问道:“云姐姐,我昨晚上听绿袖她们说,咱家里现在还住着一个霞姑娘和四个谢氏的姑娘,怎么不见她们来呢。”
杜凝云便笑道:“说起来,你们二房已经分出去另过了,所以往日里并不在伯府。”说着,杜凝云做恍然大悟状,连忙说道:
“是我糊涂了,霞姐姐如今要引着几个谢氏姐妹熟悉伯府,也住在伯府呢。”
杜凝云说着赶忙让人去请杜凝霞等人。
杜凝霞和谢湘铃等人原本不知家学等事,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女师已经教起今天的画技。
杜凝霞倒还好,素以才女自诩的杜凝霞只看了一眼众人桌上的画纸,便知道所学不过是基础画技,便松了口气。
而谢家几人就不同了,谢家这几年衰败,她们每日不过跟着做些针线活,为识几个字稍稍读过女训女戒,那里还要学什么琴棋书画。
如今看着杜凝云等人提笔作画,所画的芍药花称不上栩栩如生,也没什么意境。却也画的漂亮、细致,将大朵的芍药似模似样的画了出来,明显已经入门。
谢湘铃等人顿觉心慌,看了一眼女师,见女师板着脸,神色肃穆,一副严苛模样。
几个本未学过作画的谢家女纷纷慌了神,便下意识的看向杜凝霞。却见杜凝霞根本没有理她们的意思。再看女师,女师也好似看不见她们似的,只专心给杜凝云讲解。
谢湘铃等人不认得旁人,只好一面暗骂这女师不理她们,一面眼巴巴的跟着杜凝霞,在杜凝霞身旁站定看着。
杜凝霞能写善画,二夫人自认凭美貌和才学嫁到伯府,便认为女子的相貌和才情便是嫁入高门的资本。在琴棋书画上对杜凝霞严苛的紧,也使得杜凝霞所画的牡丹远非杜凝云三人能比。
谢家姐妹看了,想着谢夫人的交代,杜凝霞一画完便很给面子的鼓掌叫好。
但家学的女师是个有脾气的,深认为大家闺秀应恬静柔美,举止有度。
杜凝云尊她为师,少不得敬着,谁会在学里又是大声鼓掌、又是大声叫好。
何况女师在忠意伯府颇受礼遇,本也有几分傲气。故而女师的几乎是瞬间皱起眉头,冷声斥责:“这几位姑娘,你们连最基本的笑不露齿都未曾学过么?”
谢湘铃几人顿时懵了,姐妹有出色之处,她们鼓掌做贺有什么?这不是常事么?当初谢家未曾败落,她们也是这样嬉笑玩闹的,有什么?
何况她们是忠意伯府的亲家人,也是随随便便的人能指责的?
“你凶什么?我们姐妹间互相玩闹罢了,有什么?再说了,我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凭你也敢来说我们。”谢湘铃当即不逊的说,心中还骂道:一个教画的奴才,教了小姐,就把自己当主子了?
可谢湘铃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女师原本是宫里的七品女画师,在宫中便以画闻名,所以被伯府聘了进来。兼得大夫人礼重,忠意伯府的人都敬让她三分,谁会顶撞她。
偏谢湘铃还一副主子训奴才的傲然语调,让本就是良家子且处处受人敬重的险些气昏过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便是宫中也没有人在她面前大呼小叫的,这是什么人,竟这样说话,把她当什么了?
女师想着下意识的看向此处身份最高的杜凝云,却见杜凝云双手捂脸一脸痛苦的弯下腰。女师顿时唬了一跳,旁的也就算了,这位若是有个好歹,即便她是宫里出来的,大夫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却不知只是杜凝云听了谢湘铃的话,想起了上辈子的黑历史。
杜凝云曾经厌学,最不喜这让她每日写写画画的家学。隔三差五逃学不说,在上辈子谢湘铃顶撞女师的时候,她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在谢湘铃那边。力顶谢湘铃继续口出狂言,气的女师当即拂袖而去。
而这不算什么。杜凝云想着忍不住扶额,算什么的是,上辈子杜凝霞说谢湘铃是客,若是此事怪罪到谢湘铃的头上,大夫人必定会把谢氏一家撵出去。
说她若是把谢湘铃看做姐妹,就去帮谢湘铃。
于是,她便满怀义气,义不容辞的冲到大夫人跟前说:“是我让谢湘铃去顶撞女师……”
结果可想而知,京中人人皆知忠意伯府嫡女杜凝云顽劣,因厌学而使人逐师。
杜凝云想着,心中的小人已经缩成了一团,当年的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杜凝霞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煎心
杜凝云想到此处,一张脸烧的通红,口中只说:
“我没事。”说着便看向了谢湘铃,正色道:“谢姑娘,我忠意伯府素来尊师重教,你若受不得这规矩,日后不必来了。”
谢湘铃闻言先愣住了。
这话里话外分明便是你不尊师就走!
可她凭什么走,她是正经的贵客,那里有主人一言不合就撵客人的,还有没有家教?
谢湘铃想着,又想到往日二夫人的信件中,总说杜凝云什么事都听杜凝霞的。
谢湘铃便看都不看杜凝云一眼,只赶忙拉住杜凝霞的手,娇声道:
“霞姐姐,你看她。”
杜凝霞的身子顿时一僵,若是以前,她只需要哄上几句,杜凝云就会傻乎乎的为她做事。可现如今的杜凝云早不是那个随着她拿捏的杜凝云了。
杜凝霞想着,心知此时为谢湘铃开脱,自己也会没脸,便轻轻推开谢湘铃的手,柔声说:“铃儿若是待不惯,便先回吧。”
谢湘铃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素来娇惯的她立即不满的喊道:“你今早上才答应过我阿娘要庇护我,她让我走你就让我走吗?这还是庇护吗?你怎么能和她一起欺负我!”
杜凝霞一时也蒙了,不帮忙就是欺负,这是什么逻辑?
偏谢湘铃不管,只一味的闹,连连喊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我阿娘,你阿娘也最疼我了,你敢不帮我,你就等着挨骂!”谢湘铃不依不饶的喊了一大串,只是翻来覆去都在说你不帮就会怎么怎么样。
杜凝霞那里受过这气,当即推开谢湘铃,却才推开谢湘铃就看见杜凝云坐在椅上,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她们,还笑出了声。
杜凝霞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杜凝云一定是故意撵谢湘铃的,一定是!
杜凝霞想着,很想使一招祸水东引,让谢湘铃闹杜凝云去。但谢湘铃只一味地撒泼闹她,根本不给她机会。
杜凝云就坐在一旁,一手托腮看着谢湘铃闹。
上辈子的谢湘铃也会这样闹,但被谢湘铃闹的人是她,是杜凝霜、杜凝雪。
她性子软,谢湘铃闹她往往是瞧上了她身边的好东西,她也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往往情愿丢了东西也不想理。
但杜凝霜和杜凝雪就不一样了,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偏谢湘铃那样闹,偏她已经给了,杜凝霜和杜凝雪也不得不给。唯独杜凝霞每每站在一旁,笑看谢湘铃闹。
杜凝云想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几分邪气。这就叫天道好轮回,合该杜凝霞遭殃。
想着,杜凝云冷眼做壁上观,直到杜凝霞实在受不住要跑的时候,才抓起砚台哐嘡一声砸到了谢湘铃的脚边。
冷不丁的巨响成功的让杜凝霞止住了脚步,也成功的让谢湘铃吓了一跳,不再大喊大叫。
杜凝云见她安静了,这才不疾不徐的说:“原来这便是谢家的姑娘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看来是我忠意伯府家学的庙儿太小,实在容不下谢家的千金呢。”
杜凝云说着便和弄墨对视了一眼。
弄墨秒懂,却因谢湘铃的方才撒泼的泼辣劲儿,实在不敢一个人靠近,出去喊来了几个小丫鬟才几人一同去对谢湘铃说:“谢姑娘,请回吧!”
这可让谢湘铃委屈坏了,这杜凝云撵她一次还不算,竟还撵她第二次。谢湘铃想着,气呼呼的喊道:“这是你家,我不和你吵,但你敢有第二次,我也叫你好看!”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懵。
这谢家姑娘是什么逻辑。
却唯有杜凝霞最是明白,因为原本的杜凝云也是这样。
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学。每日只一味的玩,反正无论闯出什么祸事都有人在后面擦屁股,便什么都不考虑,以至于十几岁还懵懂无知的厉害。
只是杜凝云性子软绵,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旁人让做什么就敢做什么。而谢湘铃完全是天老大我老二,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她转。
杜凝霞想着,看了眼杜凝云,却发现杜凝云也在看她,还笑吟吟的,只是这笑容十分邪气。让杜凝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今日的早课莫名的漫长极了,好不容易早课完了。
杜凝云似笑非笑的看了杜凝霞一眼,便领着弄墨待墨等人在家中闲逛,从小东篱后的小路上转了一圈,便从一处回廊中来到秋梅斋不远处的一个小阁楼二楼静观秋梅斋。
秋梅斋已经热闹许久了。
谢老夫人佝偻着身形叹息着回到屋里。谢夫人搂着哭哭啼啼的谢湘铃喋喋不休的向二夫人说着什么,而二夫人似是被激怒了,毫不客气的对骂。而杜凝霞低头站在二夫人身后,一言不发。
杜凝云看到这一幕,唇边浅浅的笑容越发的邪气。才开始就这样了可怎么好?好戏还在后面等着你们呢。
杜凝云想着,又看了许久,见她们只是气冲冲的吵,才领着待墨和弄墨两人离去。
而秋梅斋里的争执还在继续,谢夫人仍然再说:“你们不是说杜凝云什么都听霞姐儿的吗?既然什么都听,霞姐儿就不能替铃儿说句好话?你们母女口口声声在伯府怎样怎样,杜凝云要撵铃儿,你们就任凭她撵铃儿!”
二夫人心中也有气,闻言也下意识的向杜凝霞吼道:“杜凝云撵铃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
杜凝霞早就已经听够了,她才到梅香小筑就被喊到了秋梅斋,被谢老夫人看似慈爱实则是问责的问了许久,又被谢夫人和谢湘玉癫狂的责骂许久。
杜凝霞知道自己阿娘将她们看的极重,少不得都忍耐下来。只盼着自己阿娘尽快来,好替她开脱。
可二夫人来了,和谢夫人吵了一架,便也开始问责她。
杜凝霞简直要疯了,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喊道:“你们有能耐便找杜凝云去,做什么一个个拿我撒气?你们都怕她,难道我就不怕么?”
谢夫人便吼道:“是你们说杜凝云事事听你的,这会子你怕什么怕?你分明是不把我们当亲戚看,故意让杜凝云欺负铃儿!”
杜凝霞听到这话忍不住浑身发颤。
凭什么她就一定要帮谢湘铃,谢湘铃自己找死,凭什么谢湘铃被抱在怀里哄,反倒是她一直在挨骂。
她有什么错?
杜凝霞想着,气狠狠的说道:“我故意让杜凝云欺负她,我不把你们当亲戚看?我若有这样的心,你们谁能站在我面前和我这样说话!”
言罢,杜凝霞红着眼眶转身便走,却才转过身就被二夫人一把扯住,只听二夫人怒斥道: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
新一轮的斥责开始,杜凝霞两眼瞬间没了神采。
还是这样,还是这样!所有人都可以任性,独独她没资格,独独她要事事做好,事事做到。
等到二夫人等人终于说够了,杜凝霞是红着眼睛出秋梅斋的,只是才走出秋梅斋,便在烈日下呆住了。
她去哪?梅香小筑么?若阿娘和谢夫人接着说下去,只怕一会儿还要顺路去梅香小筑骂她一气。
可她除了梅香小筑还能去哪?杜凝云已经不信她了,去杜凝云那里只会受到杜凝云的冷嘲热讽。而杜凝霜杜凝雪看似纯良,如今她没了杜凝云撑腰,杜凝霜这两个还不知道要怎样作践她呢。
她还能去哪?
杜凝霞想着,心中酸涩的紧,一滴委屈的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
第四十二章 中暑
杜凝霞忍不住哽咽了两声,却又立即四下看了看,见四周没人便赶忙吸了吸鼻子,用帕子用力擦净了眼泪,胡乱理了理面容,才随意寻了个方向,乱逛去了。
但此时正值仲夏,烈日当空,在放着冰盆的室内尚且酷暑难耐,何况是室外。纵使在树荫下慢慢走,看着灼热的阳光下泛白的青石地板,杜凝霞也觉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湖边的小亭,偏才走进就见里面摆了四五盆冰,而杜凝云正一面钓鱼,一面吃碎冰拌的果肉,果肉旁还放着一碟子干果。
杜凝霞顿时站住了脚,看着眼前的杜凝云,杜凝霞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若是杜凝云此时掉进水里淹死了,整个忠意伯府可就剩她一个嫡小姐了。
杜凝霞想着,一双眼睛亮的可怕。
偏此时弄墨端了放凉了的酸梅汁回来,见杜凝霞在亭外站着,赶忙对杜凝云说:“姑娘,杜二姑娘来了。”
杜凝云闻言,头也不回的笑说:“死蹄子,你也不知道小点声,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言罢,才向杜凝霞冷笑道:
“你来我锦璋阁做什么?”
杜凝霞默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锦璋阁后门出来便是这亭子。因这个亭子邻水,旁边又都是树,更是阴凉些。杜凝云年年天热时都要在此处钓鱼玩。
可笑她往年沾着杜凝云的光,在此处凉爽吃喝惯了,如今心中郁郁,竟不自觉的走到此处。
呵!何等可笑。
杜凝霞想着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
她从戚蔺把书生带走后就知道杜凝云再不可能和她好了。想必杜凝云此时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何要请她去香菩寺,为何会在香菩寺要她同去竹林。
杜凝霞想着,叹了口气,却仍旧不肯罢休的回头说:“不管你信不信,但你即便真进了竹林也不会有事。”
我们母女虽然要毁了你,却也没有要人彻底毁了你清白的意思。
却不想杜凝云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那个书生招认的清清楚楚。若是我不从,便在竹林中坏了我的清白,叫我再没脸见人,就算不一根白绫吊死,这辈子也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
杜凝霞脸色发白,当即说道:“绝不可能,若我阿娘有这歹毒的心思,怎会让我同你一起去往竹林,你若有什么好歹,我又怎么脱身!”
杜凝云歪着脑袋看向她,眼里写满了不耐,当即命弄墨将信给她,同时说:“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一边想害我,一边又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恶心嘴脸。”杜凝云说着,将手边的冰拌果子一推,十分嫌弃的说道:
“先放一边吧,她在这里我没胃口了。”
弄墨便将酸梅汤放在了冰盆上,然后才拿出信给杜凝霞看。
杜凝霞认得那是自己阿娘的字体,从头看完脸色已经是煞白。
杜凝云这才说道:“你该不会要说:我不知道,我不是有心。我若知道他们有这心思,我一定不会要你进竹林。何况你也没有进竹林,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杜凝霞哑了,见杜凝云脸上写满了讥笑之色,终是转身离去。
杜凝云冷笑着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说:“我当初事事信她,实在是猪油蒙了心。”
弄墨闻言下意识的说道:“何止呢,简直就像个活傻子…”弄墨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向杜凝云干笑两声,见杜凝云眼中写满了幽怨,弄墨果断脚底抹油开溜。
留下杜凝云倚着栏杆双手捧心,愁眉惨淡,对着波光粼粼是湖水心中哀叹,竟然…连弄墨都认为她是个傻的。
正午的阳光炎热的紧,杜凝霞心中憋着一口郁气,一个人来到忠意伯府的花园,寻了处阴凉处坐下。却又因心情太过复杂,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四处走动起来。等有人发现她的时候,杜凝霞已经倒在地上中暑昏了。
杜凝云得知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才低头冷笑了一声。她印象中的杜凝霞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不好,可如今的杜凝霞竟然把自己折腾中暑了。
杜凝云想着,便笑着向弄墨说道:“陪我去瞧瞧她。”瞧瞧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弄墨正专心绣香囊,闻言下意识的说:“小姐你别犯傻,她必定是做苦肉计呢。”
杜凝云呆住了,呆呆的看着弄墨,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弄墨说完自己也呆了,呆了一会儿果断的丢开绣了一半的香囊,一边喊:“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一边飞快的逃了出去。
待墨也在一旁,见状便笑道:“小姐你知道,弄墨她总是傻乎乎的,现在又犯傻了。”
杜凝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的说:“她跑了,你就跟我跑一趟。”
待墨赶忙说:“可别,外面还热着呢,等吃罢饭天凉些再去岂不好?何况咱这里屋外搭了凉棚,屋内放着冰盆,伸伸手就有酸梅汤喝、桃胶奶吃,何苦为了她让自己受一路热。”
杜凝云忍不住给待墨送上了一个白眼,笑骂道:“你就贫吧。”
待墨也笑嘻嘻的,只说:“我一说热小姐就不想动了,难道我看不出来?而且已经差人问过了。二姑娘不知怎的一直在花园的树荫下坐着,坐着坐着又起身在太阳底下转悠,走着走着便倒了。偏大中午的谁在花园里,也没人及时发现,才叫她晒狠了。”
待墨说着,把放在冰盆里的酸梅汁端出来,给杜凝云倒满了一杯,然后才自己斟出来些,美美的喝了一口,才接着说:“说是大夫下了猛药也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叫二姑娘的高热降了下来,保住了命。”
杜凝云托着下巴沉思。在太阳底下把自己活活晒昏过去,还是在没人的地儿,这大夏天的不是找死么?这可不像杜凝霞的作风。
杜凝云想不通,便很随意的向待墨说:“杜凝霞可做不出这样的事,其中定有缘由。”
待墨便说:“倒也没什么,秋梅斋那边的小丫鬟们说二姑娘中午被喊道秋梅斋挨了谢老夫人、谢夫人和她二夫人三个人的骂。咱们巳时中便下了早课,二姑娘自巳时一直到午时,连饭都没吃上,就一直站着听训,据说出去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想来她这次反常是委屈狠了。”
第四十三章 癔症
杜凝云听见这话一时也愣住了。杜凝霞挨骂的这个结果她是真没想到。毕竟她的印象里杜凝霞是杜家最招人喜欢的姑娘。
尤其是谢老夫人和谢夫人。上辈子时,杜凝霞简直就是这两个人的心肝肉儿,杜凝云每逢和谢家人撞见,就会被谢老夫人和谢夫人拉住,喋喋不休的讲杜凝霞的好。
杜凝云想着,忽然低笑出声,待墨听见声音看过来,却听杜凝云说道:
“哎呦,我又傻了。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怎么就忘了呢。”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安居忠意伯府全凭二房,杜凝霞把她捏的死死的,以至于大夫人不得不对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这样的她,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当然要给她一种全天下杜凝霞最好的错觉。
什么夸杜凝霞,什么待杜凝霞如亲女,无非是想让她杜凝云以为杜凝霞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对的。说到底都是为了让她继续听杜凝霞的话。
杜凝云想着,简直要笑出眼泪了。
杜凝霞啊杜凝霞,原来你所谓的人见人爱,只是虚假的戏罢了。
杜凝云想着,在待墨惊恐的眼神中狂笑了许久,然后便拿出一本书继续安静的翻看,仿佛刚才在笑的人不是她。
待墨看着杜凝云心里慌慌的,虽然小姐近来比以往聪明许多,但也比以往古怪了十倍,不时便有奇怪的举动。待墨觉得夫人实在该请和尚道士进府,给大小姐看看脑子。
但待墨不敢,只默默的缩在一角,偷偷的看一眼杜凝云,便硬逼着自己做针线。
待到半晚时分,杜凝云吃罢饭,便趁着天还没黑透,领着待墨弄墨二人去了梅香小筑。
梅香小筑里此时人很少。
杜凝云进去时只见二夫人坐在杜凝霞的床边,正悲戚的啼哭着。
杜凝霞一动不动的躺着,额头上放着浸过水的白帕子,脸色煞白还泛着一层诡异的青灰。
杜凝云站在门前远远的看过来,根本看不到杜凝霞呼吸的起伏,还差点以为杜凝霞已经死了,所以二夫人在号丧。
但很明显的,杜凝霞的生命很顽强,不仅没死,还在听丫鬟说:“大小姐来了。”时瞬间睁开了眼睛。
杜凝云忽然有些失望,虽然杜凝霞活着她才能继续报复杜凝霞,但把杜凝霞送走也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没死也值得庆祝。杜凝云想着,上前一步咧嘴儿笑道:“我就知道霞姐姐能挺过来。”
说着,杜凝云在二夫人不善的眼神中坐在了二夫人的对面,同时承担来自二夫人和杜凝霞两人的骇人目光。
但杜凝云只笑着拉住杜凝霞的手儿,说道:“霞姐姐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像你这样绝色的人,日后必定要不凡,若是没命去享才真可惜呢。”
杜凝霞却瞪圆了眼睛瞪着杜凝云,如同见鬼了一样。杜凝云见她这样的神色,一时微微眯起眼睛,却仍旧握住杜凝霞的手,亲亲热热的说:
“好姐姐,你是不知,我听说你昏了,恨不得飞过来看你,若非有事绊住了脚,我早来了……”
但杜凝霞却一脸惊恐之色,奋力想挣开杜凝云的手,偏杜凝云握得紧,而杜凝霞此时浑身用不上劲儿,根本挣脱不得。看向二夫人,偏二夫人又只顾着哭,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就是不给杜凝霞半点多余的眼神。
杜凝霞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杜凝云亲亲热热的向她说了一句又一句。好似她们两个有千万分要好。
渐渐的,窗外的天昏黑下来。
待墨看时候不早,赶忙来说:“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杜凝云闻言,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柔柔的说:“霞姐姐,我都忘了时间了,你好好养着吧。缺什么要什么只管让人来告诉我,我明日再来看你。”杜凝云说着,又做拭泪状。
二夫人闻言也哭道:“偌大的忠意伯府,也唯有云儿是真心待我家霞儿的。”
杜凝云也说:“霞姐姐待我最好,我能做的,那里能及霞姐姐待我之万一。”言罢,杜凝云又喊待墨,说:“我的私库里还有一个野山参,你回去就拿来给霞姐姐养身体用。”
二夫人赶忙推拒。
杜凝云非送不可。
一来二去的,二夫人抹着眼泪儿答应收下,杜凝云才肯走了。
只是杜凝云一走,二夫人就擦干净眼泪,一字一句的向杜凝霞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杜凝云不听你的了?”
杜凝霞闻言只觉心中闷得很,险些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偏二夫人只觉得杜凝霞骗了她,只喋喋不休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你想要什么了?咱们会沦落到这等地步都是因为大房,若非她们大房,你只比她好千倍。杜凝霞,难道你忘了是谁害你到这个境地了?”
杜凝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些话她几乎日日都在听,她怎么会忘,她怎么敢忘?但杜凝云是真的不听她的话了,是真的。
“阿娘,我没骗你,她真的…”杜凝霞说了一半,二夫人就已经焦躁的站了起来,在杜凝霞的床前来来回回的走,一边走一边大声说:
“你还想骗我?不听你的她会巴巴的跑过来,还非要送你人参?是,杜凝云是待你极好,可她能给你的东西是你原本就该有的,是大房让你没了这些,如果不是大房,你的出手能比杜凝云阔绰十倍!”
杜凝霞直挺挺的躺着,耳边响着二夫人的话,只觉脑海中钻进一千只鸭子再不停的呱呱叫,叫的她头昏想吐。
终于,二夫人说教够了,低头却见杜凝霞禁闭着双眼,脑袋无力的耷拉在枕头的一侧。
二夫人气不可竭,她不顾自己口焦舌燥的说了这么多,可杜凝霞却躺在床上直接睡着了,这世上怎有这样的女儿!
“杜凝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二夫人一面喊,一面失控的伸手抓住杜凝霞的肩膀,大力摇晃了起来。
福儿发现不对,赶忙来看,见到二夫人这样,立即就知道二夫人又犯了癔症。福儿赶忙喊人齐力拉开了二夫人,去请来了大夫。
而二夫人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的醒悟过来,想到自己方才做过的事,二夫人脸色煞白。
赶忙过来看杜凝霞的情况,只见大夫正拿针在杜凝霞身上遍身的扎。
“霞儿!”二夫人惨叫一声,杜凝霞还没醒,二夫人便紧随其后的昏了。
第四十四章 演戏
二夫人犯癔症后昏迷的事瞒不住人。
杜凝云才洗漱完欲睡,就收到这消息,一时神色也有些复杂。
她给杜凝霞挖个坑罢了,再怎么样难受的也该是杜凝霞,怎么二夫人发起癔症了。她记得二夫人只有情绪激动时才会偶发癔症。
杜凝云想着,便向待墨说:“去库房取几样珍稀的补药送到梅香小筑。”
待墨不想送,想起香菩寺的事,更是忍不住说:“小姐,她们母女是什么人,把这些好东西送给她们还不如喂狗呢!”
杜凝云直说:“嘴上越发没规矩了,要你去你便去。”
待墨想起杜凝霞母女的事就觉得窝火,此时更是倔强起来,非说:“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杜凝云闻言嘴角一抽,心知待墨是因她恼杜凝霞母女,一时无奈的锤了待墨一下,说:
“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待墨还是不肯去,口里只说:“便是叫我去给二小姐她们送东西都行,我偏不肯给她们两个送东西!”
弄墨也在,见待墨倔强起来,担心待墨惹恼了杜凝云,便赶忙说:“我去,我去。”
说着,弄墨笑着赶忙出去拿东西。
待墨心中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小姐,她们不会记你的好的。你之前给她们多少好东西,可她们呢?她们一心只想毁了你。”
杜凝云闻言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笑道:“东西是好东西,但好东西岂有不烫手的。待墨,你莫要坏了我的事。”
杜凝云说完便要安歇。待墨则楞在原地,许久没能回神。
次日。
杜凝云早早的便去看望杜凝霞。谢家人早在昨晚上弄墨送来药材的时候便已经一窝蜂的挤到梅香小筑。今早上虽然谢湘铃这几个小的不在。
但谢老夫人和谢夫人早打着照顾杜凝霞的旗号出现在梅香小筑。
杜凝云来看望时,才进来便看见谢老夫人坐在杜凝霞的床边,立即便要向谢老夫人问安,却才抬起胳膊,就被谢夫人拉着来到谢老夫人面前坐下。
听谢老夫人说:“难怪霞儿病成这样还口头心头对云丫头念念不忘,这么大的伯府只有云儿这么早来看她,她心里能不念着你么?”
杜凝云便笑道:“霞姐姐一心待我好,我岂能不待她好。”
谢老夫人便慈爱一笑,眼中精光闪过,却带着几分不悦。
什么和杜凝云已经不好了,只是杜凝霞不想帮铃儿罢了。只怕是觉得谢家现在穷了,是忠意伯府的穷亲戚,嫌她们呢。
谢老夫人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漏半分,只笑眯眯的夸赞杜凝霞心地好、人品好,直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一面说一面看杜凝云。
只见杜凝云正用写满惊羡的大眼睛看着她,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看一眼杜凝霞,竟似无比崇拜。
偏杜凝霞尚且头昏昏的,根本没心思细听谢老夫人和杜凝云的对话,只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杜凝霞心里慌慌的,偏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抬起胳膊向把杜凝云赶走,却被杜凝云反握住手,听杜凝云亲亲热热的说:
“姐姐怎么了?是渴了?饿了?还是那里不舒服?”杜凝云说着,便赶忙对待墨说:“快去请大夫。”
待墨便赶忙出去了。
谢老夫人则细看杜凝云的神色,见杜凝云脸上写满了担忧,看着床上面色难看的杜凝霞。
杜凝云更是一面用手帕子擦去杜凝霞脸上的汗,一面红了眼眶,貌似因太过心疼以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谢老夫人眼中精光流转,试探性的说:“你别哭,霞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今许是渴了。”说着就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杜凝云赶忙让开位置,让福儿给杜凝霞喂茶,自己则赶忙侧过头,装作不想让人看见的模样,从袖中抽出一个新的帕子做拭泪状。
谢老夫人如何会错过杜凝云的表演,赶忙让人打水来给杜凝云洗脸净面,一面劝说:
“霞儿想你、念你是心里有你,怕你担忧,可你当着她的面便哭哭啼啼的,还叫她怎么安心?”
杜凝云却只是哭,谢老夫人已经在心中认定杜凝云是好拿捏的,便想趁机多说几句。却不想杜凝云净面过后立即便走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梅香小筑外待墨已经向小丫鬟吩咐请大夫。
见杜凝云出来时两眼泛红,似是哭过,还以为谢家人说了什么难听话欺负杜凝云了,立即就想冲到室内闹一闹。
但杜凝云却只领着她,从一侧的小径中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梅香小筑内室的墙边站定。
不久,谢夫人那极具穿透力的尖厉嗓音便穿过墙壁,传到待墨耳中。
“杜凝霞那里是拿捏不了杜凝云了,分明是她不想给铃儿出头!故意看铃儿笑话……”
待墨默了。
杜凝云却不再停留,只说:“梅香小筑和秋梅斋、菊园、小东篱的人必须都是我们的人,她们想做什么事都不能瞒过我们,明白么?”
待墨沉默着点头。
杜凝云懒于多言,继续沿着小径向前,小径不长,又走过一道弯,便入了回廊。
这个回廊虽然说是回廊,却夹在两个房子屋后的空隙中,只漏出一线的天,却也没多少阳光照进来,使得阴凉昏暗,便是白天也寂静的诡异。
待墨和弄墨未曾来过这里,见此处破旧阴暗,只觉心中发毛。便想着杜凝云胆小,便想先安抚一下杜凝云。但看向杜凝云,却见杜凝云一脸愉悦的舒了一个懒腰,极为惬意。
待墨两人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小姐不是很胆小的么?怎么她们两个都怕了,反倒是小姐一点都不怕!
“你们怎么不走了?”杜凝云好奇的问道。她都要走远了,这两个小蹄子还发呆呢?
杜凝云想着,只见待墨抓着弄墨的胳膊,抿了抿唇,似鼓足了勇气问道:“小姐,这里这么吓人,你不怕么?”
杜凝云愣了愣,怕?怕什么?
环顾四周,除了脏了些、破了些加上暗了些,明明什么都没有。杜凝云便好奇的问道:“这里有什么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