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龙虎
庄府静室。
王石头带着云虎在府里巡视，好在庄府面积不大，走一圈也不需要多长时间，静室之中，黄羽正和上次回报消息的青城弟子说话。
“前日一战，虽然过错不在我们，不过朝廷方面也必然会增加人手监察动静，你们且不用去管，我听说史刚那位铁面神捕最近又在清查冤假错案，‘盗墓燕’被人劫牢之事让他大丢面子，你让人以我的名义送些补药过去，就说是为史捕头调养身体所用。”
那青城弟子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道：“那锦衣卫和东厂那边……”
黄羽笑了笑：“我们只是江湖门派，结交这两边麻烦太多，我可不想吸引陈崇英的注意，你也不要轻视了朝廷捕头，史刚被重用后，朝廷有意仿当年大宋规矩意图重设‘四大名捕’，将天下数以千计的大小捕快拧成一股绳，不过此事干系太大，最终不了了之，但史刚的名头却传了出去，与他结个善缘，总归有些好处。”
史刚可是涉及到诚王线的重要人物，虽然原著那剧情若放在现实里就太过鬼扯，不知道会被真实演变成什么模样，但是这样一个代表官方涉足江湖的人物，也是江湖中人和朝廷联系的重要端口，黄羽并没有其他江湖人自命清高的做派，反而只要是能对他有好处的人，他都愿意结交。
这弟子点点头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云秀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公子，逍遥谷的谷月轩和东方未明来了。”
“哦？请他们进来吧。”
云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将两人带了进来，她自去倒茶，谷月轩看了看黄羽的脸色，拱手道：“黄兄，我和师弟听说你受了伤，所以前来看望，也是领了师父的吩咐。”
“无瑕子前辈出关了？真是一件喜事，劳烦二位兄台了，只是我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请见谅，不知道无瑕子前辈有什么吩咐？”黄羽客气了两句，好奇问道。
谷月轩正色道：“师父曾经说过，黄兄那几个问题给予他很大启发，甚至因此将门中一门失传神功恢复面貌，所以特命我来向黄兄道谢，同时也是将这门神功传给黄兄，以表感谢之情！”
黄羽震惊道：“这……无瑕子前辈为我解惑已经让我受用不尽，我又怎能接受逍遥谷的神功绝学？这不合适这不合适，绝对不行。”黄羽连连摇头，他的确是真心拒绝，毕竟他暗地里坑了东方未明这么多次，若是再拿逍遥谷的功夫，实在让他拉不下脸。
谷月轩却毅然道：“黄兄尽管收下，我师父既然如此安排，足见黄兄对我逍遥谷帮助之大，有所回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黄兄万勿推辞！”
谷月轩说的斩钉截铁，黄羽面对着正气十足又一脸坚定的逍遥谷大弟子，也不知道怎样拒绝这份好意，过了一会才叹道：“既然如此……是我受之有愧了。”
谷月轩笑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这正是好事一件，黄兄有什么可愧疚的呢？”
等云秀倒好茶水退出去后，谷月轩这才将【不老长春功】的内容当着黄羽和东方未明的面说出来，这种堪称一派根基的镇派神功，向来是口耳相传，不立文字，所以青城派诸多长老愤然下山后，才导致不少绝学失传。
黄羽仔细听着，不时出声询问，谷月轩极有耐心的一一解答，东方未明也在一旁仔细听着，无瑕子并未说过要传他这门神功，不过谷月轩向来照顾师弟，有这样的好事，自然不想将自家师弟漏掉。
黄羽如今也算见识不少，只是听到一半，就叹服于无瑕子的武学积累之高，能将这样难度的武功尽复旧观并且推陈出新，这套【不老长春功】虽然在他看过的三联版中没有见过，却也是一门不折不扣的上乘内功，更与他所怀的【素心诀】颇有互相印证的神妙，虽然不能兼修，却能助他将【素心诀】更进一步，离着那起死回生的巅峰境界更进一步。
不过这门功法从谷月轩口中听到，想来定然要比无瑕子亲口所传差上一些，这就是有师承的好处了，想来无瑕子也是有些私心，才让谷月轩代他教授此功，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介怀的，无瑕子能有如此心胸将镇派神功教给外人，已经不愧他武林正道宗师的身份，令人既感慨又感激。
等谷月轩停下话头，黄羽才回过神来，端端正正的行礼道谢道：“无瑕子前辈胸怀宽广如日月，晚辈实在佩服，也感谢谷兄代师传功，小弟实在感激不尽。”
他话一说完就牵动伤势，立刻剧烈咳嗽，见他这样谷月轩才醒悟过来他的确有伤在身，连忙扶住黄羽，试图以真气为他调理内伤，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囊放在桌上。
“这是我逍遥谷中炼制的一些药物，不知道对黄兄的伤势是否能有帮助，黄兄尽管收下，不要和我们客气。”
他真气一入黄羽体内，就立刻被黄羽的真气弹了出去，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也让谷月轩大为惊讶，江湖中盛传的名声和眼前之人的雄浑真气相符合起来，让他真切的感受到，黄羽的确强的超出他的想象。
黄羽又咳了几声，感觉着胸口毒手印和自身血脉拉锯般的互相消耗，有些虚弱道：“谷兄费心了。”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未明，虚弱笑道：“未明也不必担心，齐老在我医馆中调养休息，并不会影响治疗，等我过些日子伤势好些了，就会继续为他疗伤。”
东方未明张口欲言，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时有些尴尬，只好道：“黄大哥……那个，养伤要紧……”
谷月轩看了东方未明一眼，心中顿生感慨，只是他向来方正坦然，于男女之情上实在没什么见地，三人随意说了些那晚交手的情景，谷月轩也心知动手那人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叛徒师叔，眼见黄羽气息虚弱，他也就带着东方未明告辞而去，黄羽客气了一下，便没多挽留。
……
“大哥，我听说公子受伤了！”
洛阳城外，出去旅游归来的五岳四兽依旧是浪荡模样，四个人明明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偏又穿着画风不同的衣服，放眼看过去四个人像苦力、混混、扒手、镖师，就是不像正派中人。
老三赛飞鸿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在那里嚷嚷道，雷震天跳起来打了一下他的肚子，怒道：“放屁，公子是何等人物？一只手伸出四根指头就能拿住我们兄弟四个，怎么会受伤？”
老四赵惊风最为机灵，连忙道：“老大，是真的，听说和公子交手那人身高八尺，声如洪钟，眼如铜铃，满口獠牙，极为凶狠，公子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只打的飞沙卷起，日夜昏沉……”
雷震天半信半疑的看过去：“你说的是真的？我怎的感觉你说的那人，很像我们上次听说书人讲的张飞……”
赵惊风拍着胸脯道：“你还信不过兄弟我？我赵惊风走南闯北，号称‘诚实善良小郎君’，最是可信不过。”
“呸，”贾云长在旁呸了一声，“我们兄弟四个自从认识以来，从来不曾分开过，你这厮何时偷偷跑去走南闯北了？”
这四个活宝闹成一团，连城门口的卫兵都为之侧目，等他们四人交了入城费入了城，这却是黄羽的教导带来的改变了，黄大公子常说我们青城派都是做正经生意的，没必要为了那几文钱入城费，学那些江湖散客们半夜钻狗洞入城，太丢人了。
活宝四人组走到市集附近，雷震天突发奇想道：“不知道我们兄弟被公子的豪迈之气震慑，毅然决然归附公子后，这市集上可有新人接替了兄弟们的江湖地位？”
贾云长嘿了一声：“大哥说得有理，不如今日兄弟几个旧地重游，去看看？”
赵惊风和赛飞鸿拍手叫好，兄弟四个当即转道去了洛阳市集，一路走过去，却见两边一样繁华热闹，诸般店铺生意兴隆，往来行人也是笑容满面。
雷震天感慨道：“没有我兄弟四个照拂一方，这洛阳市集依旧繁华依旧，于我兄弟四人来说，也是老怀大畅啊。”
这四个家伙不通多少文墨，尤其是矮矬子雷震天却偏爱拽文，好在他三个兄弟的水平还不如他，几个二货互相吹捧，倒也毫无破绽。
五岳四兽正一副模样伤风悲秋的时候，却见房顶上掠过去一道黑影，接着就有两个粗壮大汉不知从哪冲了出来，砰的一声将雷震天和赵惊风给撞了出去！
“小贼不要跑！”
“大哥抓住她！”
粗豪的喊声震耳欲聋，那黑影却只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句话也不说便飘然远去，粗壮汉子追出去一条街，却发现突然就跟丢了那黑影，两人中年轻些的喘着粗气道：“大，大哥，又让她跑了，怎么办？”
被他叫作大哥的人将蒲扇般的大手排在他脑袋上，骂道：“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我们龙虎兄弟行走江湖这么久，却总在这娘们手上吃亏，都怪你这厮腿脚太慢，派不上用场！”
郝虎在他大哥巴龙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委委屈屈道：“要不是老家没了，我们兄弟早就回山吃香的喝辣的了。”
巴龙破口大骂：“放屁，要不是金员外雇了我们兄弟为他收债，我们兄弟两个早跟着其他人一样成了死人了！”
兄弟俩骂的正欢，后面却响起一阵哀嚎：“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啊大哥！”
“妈的，放屁！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快扶我起来，我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撞了老子连道歉都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无题
天色微明，洛阳城的宵禁解除，黄羽驾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夹在人流中出了城门。
洛阳城商贸繁华，只要找规矩交纳城门费，卫兵们甚少骚扰行人，毕竟万一哪个是朝廷缉拿的大盗，一时多事就误了自家性命，这样赔本的买卖谁也不会去做。
城门边的两个卫兵大声回味着昨晚吃的猪脚米线的滋味，赵雅儿却突然从马车门帘里伸出了脑袋，看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胖瘦卫兵噗呲一下轻笑出声。
黄羽稳稳的操着缰绳，听见赵雅儿的笑声，也随着笑道：“不在马车里好好看着，突然出来做什么？”
赵雅儿轻哼一声，偷偷指着那两个卫兵：“那个女人睡的跟猪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况且以她的身手，你觉得我制得住吗？在里面闷死了，表哥你看那两个卫兵，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好有趣。”
两人出行在外形影不离，总要有个遮掩身份，赵雅儿鬼点子多，提议假扮成表兄妹，黄羽没多想也就答应了，不过看这二八年华的少女一声声表哥张口就来，也不知道是戏精本能，还是真把他当了哥哥。
黄羽抓着手中缰绳让马车不疾不徐的前进，口中有些敷衍的回应了一下，赵雅儿有点不满，轻哼了一声，张牙舞爪的对着黄羽背后无声比划了一番，才一缩头又进了马车。
背对着门帘的黄羽微微一笑，赵雅儿却不知道他即便是背后也不是全无防范，毕竟他精神力异于常人，六感又非常敏锐，随时都警惕着四周，少女的一番动作也被他察觉，只是没有点破，从脱离了骗子集团之后，赵雅儿整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十几年行骗的本能难以改变，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本来不会有的表现。
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骨碌碌的转动着，地面倒也还算平整，只是碎石浅坑太多，若非黄羽有先见之明在屁股下面垫了几层软垫，便是他不怕颠簸，也坐的不舒服。
走出洛阳城没有多远，黄羽就停下了马车，叫下来赵雅儿后，自己又将藏在车厢里的夜叉抱了出来，随后将马车藏起，两人一前一后往森林中走去。
越是深入森林，附近就愈加幽静，赵雅儿对这森林中的环境有些恐惧，脚下踩着松软的落叶粘土，更让人觉得心中不安。
黄羽倒是如鱼得水，他身具百毒不侵的体质，森林中那些潜藏的毒虫毒草就对他没威胁，又曾经跟随沈澜在林中生活了四个多月，环境极为熟悉，扛着一个人也不能影响他的行动，还能时不时提醒赵雅儿避开陷坑。
“表哥，我们为什么要带着她呀？”
赵雅儿看了一眼昏昏沉沉被黄羽抗在肩上的夜叉，忍不住哼了一声。
黄羽头也不回的笑道：“她还有用，我配制的迷药只能让她昏睡，不过若是睡久了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我那位朋友毒术惊人，想必有办法控制住她。”
实际上这只是胡说，沈澜研究毒术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害人，哪怕夜叉杀人无数，她也最多一副药送她去见阎王，不会想到控制住她为自己所用。
不过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至不济也能请沈澜制住夜叉，好让黄羽能从这红衣俏罗刹的嘴里问出些东西。
赵雅儿有些闷闷不乐，黄羽也不好去说什么，这少女心机城府都太深，跟着他的时间不久，一言一行都似乎有着目的，让人分不清她到底图谋为何。
钻过一处草丛，眼前终于出现那熟悉的木屋，黄羽站定了静静的看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走进了木屋。
赵雅儿纳闷的跟着走进去，还没落脚，就听到嘶嘶叫声，一低头，三两条五花长蛇盘在地上，猩红的蛇信快速吐动着。
“啊！”
少女尖叫一声慌忙退了出去，她这一声尖叫仿佛刺破黎明前的黑暗，木屋之中顿时一片喧哗大乱，直到一种危险气息突然在屋内弥漫，那些狂躁的五毒之物才在骤然之间安静下来。
昏睡着的夜叉被随意放到了床上，黄羽走到屋中唯一的一张书桌前，屋里光线昏暗，但是他本来就能暗中视物，自然看到桌子上放着的几本书籍，桌面四周洒下一圈驱虫粉，免得被毒虫无意中破坏了书本。
最顶上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五毒宝典】四个字，并不工整，像是被人随意写上，封页还压着一个信封。
黄羽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沈澜留给他的信。
【……‘七彩蛊王’终于炼成，我已离去，勿念……房屋与其中一切尽留于你，书桌上为我研究毒术的笔记和一本‘五毒宝典’……】
手上下意识的用力，将信纸搓成了一团，莫名的烦躁感突然填满了黄羽内心，耳边突然听到些许动静，他转过身来，刚好看到赵雅儿装着胆子将头伸进屋里。
可怜少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看黄羽在屋里做什么，却发现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冷不丁一对寒光闪烁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亮起，她心脏一抽，‘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噗通。
摔在地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黄羽皱了皱眉：“吓晕了？怎么这么胆小？”
不过人是他带来的，他也只好将书信放回桌子上，出门去将躺在地上的赵雅儿抱进屋里，送到沈澜原本居住的房间，再回来时，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夜叉，坐到桌边开始翻看毒经。
……
一点烛火在房中静静燃烧着，房间一侧的简单床铺上，赵雅儿和衣躺在床上，两眼紧闭，额头上些许汗滴折射着烛光，看起来陷入了梦境之中。
“不要！”
突地一声惊惶叫声响起，赵雅儿猛地坐起身来，面上还带着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残留的恐惧，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环视四周，陌生的房间布局简单，下意识想要寻找的人却不在这里。
“表……表哥？”
赵雅儿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没收到任何回应，等了一会，已经完全从噩梦残留挣脱出来的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上放在床边的鞋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推门走出，前屋里也早已点起了蜡烛，满地乱爬的五毒之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张残破单床还在原来的位置，心有余悸的赵雅儿轻吐了口气，耳边却捕捉到一些细碎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找到了房间一侧紧闭的一扇门，轻轻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赵雅儿只得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终于听清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
婉转妩媚的女子声音含含糊糊的哼着，本来娇媚的声音中却夹杂了难以描述的苦楚，虽然赵雅儿看不到内里的情景，但只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发出这痛呼声的女子必然承受着难以形容的折磨！
过了许久，痛哼声停了下来，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平和响起，赵雅儿一听就认出这正是‘表哥’黄羽的声音。
“……‘五花七虫蚀骨散’还只用了三种搭配……无双姑娘对龙王的忠诚真是令人佩服……一个时辰，便是寻常男子也承受不住……你现在全身被制住，我早已和你说过……若是愿意屈服，就吞下这药丸为我所用……”
赵雅儿心下一冷，巨大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她被吓晕的那一瞬间，手脚不听使唤的颤抖着：表哥……黄……他竟然能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狠手折磨么？
黄羽的声音再次透过房门传入耳中，声音微弱却清晰，其中冷意令人一听便感到一寒：“……好，无双姑娘既然识趣，那我这就为你松绑，不过我还要说一句，你刚才吞下的并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剧毒，加上我已经喂你服下的，变成了另一种奇毒，这毒性将在你体内潜伏一年，随后慢慢发作，让你在两年之内变得鹤发鸡皮，武功尽失，对于女人来说，这必然比杀了你还让你痛苦……”
赵雅儿腿一软，顿时倒在了地上，她心中不仅有着恐惧，还有希望破灭带来的绝望，她原本以为将她从噩梦中带走的人，原来同样是个可怕的怪物，希望破灭的力量甚至让她失去了逃生的欲望，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声不响。
房间之内，一身红衣几乎不留残余的姬无双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的衣物大半都在她被毒性折磨时撕扯破，几乎无有寸缕、白皙如玉的娇躯上却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和青色淤血痕迹，近乎赤裸的美艳女子虚弱到没有半点诱惑，除非是变态才会对这样的一幕产生冲动。
黄羽负手站着，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已经空了的瓷瓶，他看着对自己又恨又惧，却连一丝力气都没留下的姬无双，淡淡一笑道：“好，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自己人了，等你休息过来，就去继续做你的天龙教‘夜叉’，你既然出手对付我们，折在我手里也是你流年不利。”
她声音虚弱而轻柔道：“奴家折在了公子手里，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以后就随着公子，予取予求了呢。”她最后一句话有意带上些鼻音娇憨，一字一句都在撩拨人心欲望。
黄羽冷眼看着这个伤痕累累还依旧风情不减的人间尤物，冷笑道：“不愧是以‘夜叉’为名的龙王心腹，霹雳堂的上任堂主死在你手上不冤。”
姬无双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轻轻娇笑：“公子在说，奴家怎的听不清楚，不如公子靠近些，让奴奴听清楚呢，我身上如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衣服都撕成了破布，公子又怕什么呢？”
黄羽微微一笑，将心中躁动的心火压下，走到床边拉过薄被盖在了姬无双身上，在夜叉微微惊讶的表情中转身离去。
“休息一晚，明早你身上的迷药就会失效，到时候自己运功疗伤，尽快离去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令我不快的事情。”
嘎吱一声，房门被拉开，黄羽刚要走出去就愣了下：“雅儿？”
第一百一十章 无法挣脱的梦境
忘忧谷。
趴在软床上赤着上身的黄羽，背后插着足有三十多根牛毛粗细的银针，神医带着沈湘芸各自一边将真气以银针渡入黄羽体内，黄羽也在冥神调动内息，避免自身的真气与二人产生冲突，同时借用这两位杏林圣手的真气帮自己化解剧毒。
被遮住的胸口黑手印上，一点点黑色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散，偶尔有混着黑色的汗水滴下，嗤的一声轻响就将软床厚厚的褥子上腐蚀出一个浅坑。
一顿饭的功夫后，有些疲惫的父女二人停下真气，神医出手的速度都慢了许多，将黄羽背上扎得满满的银针取下后，示意他翻转身子。
黄羽翻过身来，却见他胸口上的黑掌印变化并不太大，只是颜色上浅了一些，沈湘芸好歹也行医多年，大大方方的检查了一下掌印的情况，对她爹皱眉道：“爹，好像没什么用呢，难道要让表哥调理个一年半载么。”
神医苦笑道：“你也是活人无数的老大夫了，这点耐心都没有吗？那玄冥子一身毒功横行江湖三十多年无人能制，连无瑕子老头都拿他不住，他这一掌拼死一击，将他一生成就化为乌有，也是你表哥天赋绝伦，连我也没想到他身中如此剧毒，竟然还能从洛阳城来到这里，现在来看，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沈湘芸秀眉蹙起，不快道：“要不我们以何首乌来为表哥中和毒性？”
神医吓了一跳：“不可不可，要想中和他所中剧毒，起码也要千年以上的何首乌才能见效，但何首乌过了千年，自身就奇毒无比，若有什么差池，便是华佗扁鹊张仲景汇聚一堂，也难有回天之力啊！”
黄羽突然道：“神医前辈，我觉得可以试试。”
“什么？黄小子，你不要做傻事！以毒攻毒的法子虽然在医家流传已久，但也都是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行的一步险棋，真说起来和赌命差不多啊！这剧毒于你来说虽然要耗时巨大，可是这样慢慢调理，却最是保险啊！”
黄羽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神医前辈，这伤虽然奈何不了我，却让我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力不从心，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折磨啊，你且信我一次，我曾经有过奇遇，得了【百毒不侵】的体质，纵然何首乌再毒，想来也毒不过这玄冥子一身毒功精髓。”
神医气的要跺脚：“你小子怎么不听劝呢？那何首乌的确毒不死你，但你自己也是大夫，君臣相扰的道理你不懂吗？玄冥子一生吸取多少毒花毒草精华，如今混杂内力却都打进了你体内！若是何首乌以毒攻毒起了效果还好，若是反过来加强了这毒素，你怕是眨眼间就能化为一滩脓血！”
“这……”这下黄羽也犹豫了，神医浸淫医术几十年，自然比他的经验丰富老练的多，所说的风险他却是不得不考虑。
沈湘芸在旁思索良久，突然一拍手掌：“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神医楞道。
沈湘芸看着黄羽，一字一顿道：“换，血……”
“这绝对不行！”神医立刻喊道，“丫头你发什么疯？以黄小子的情况，他的血只怕也是天下奇毒，天下间哪里有人能承受他的血！”
沈湘芸冷静道：“爹，不是与人换血，而是只为表哥换血。”
神医凝重道：“你到底想怎么做？仔细跟爹说清楚。”
沈湘芸酝酿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道：“爹，我们可以先将表哥身上的血放出一半，以参汤等大补药为他吊住生机，接着将何首乌的药性加入血中再输回表哥体内，这样一来虽然比不上直接以何首乌入药的效果，却也至少能保留一半的药效，若是有用，起码能将表哥调理的时间减去三成！”
“到时候等表哥再调养几个月，就能进行第二次换血！想来不到三次，他就会很快摆脱这剧毒的纠缠。”
神医皱着眉头寻思了好一会，还是为难道：“丫头，你这个法子虽然很大胆，可是风险依旧很高，而且黄小子必然会元气大伤啊……”
沈湘芸目光闪烁，不知道脑子里的灵感碰撞了多少次，这才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夜长梦多，若是任由这剧毒留在表哥身上，万一毒性深入五脏甚至骨髓，那时就算解毒，他也会百病缠身，成了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
“你说的也是……”神医左思右想，也只能无奈长叹道：“两条路都有风险，黄小子，你自己选一条吧。”
黄羽毅然道：“长痛不如短痛，就按照湘芸妹子的法子来吧！若是我黄羽命不该绝，那也是老天保佑！若是就此一命呜呼，只能叹我命该如此了！”
……
要换血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事情，神医虽然医术极强，达到能为活人换心续命的地步，但要操作换血解毒这样的大手术，也必须做好提前的准备。
所以直到三天之后，一切才准备完毕，父女俩再次联手，以免换血的过程中出现了差池。
房门紧闭，黄羽任由二人放手施为，为了避免他在血液流逝中生机泯灭，神医要求他必须要保持醒着的状态，这对他来说就无疑很是煎熬，乳白色的血液被引出后，神医很是惊讶，黄羽也只能以自己【百毒不侵】的特殊性搪塞过去，好在神医虽然医术通神，也不能以肉眼代替显微镜，发现血液的颜色是因为血红蛋白。
随着黄羽体内的血液不断流失，他的思维也开始变得缓慢，呼吸急促又微弱，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不复存在，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晚上，一轮巨大的月亮高悬在天上，那月亮是如此明亮，如此醒目，半个天空都几乎被月亮遮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抹血一样的猩红色从月亮的边沿侵染过去，不知不觉中，巨大的血月代替了明月高悬在天上……
“查尔斯……查尔斯……”
遥远的呼唤仿佛从远古飘来的声音，黄羽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无力，那血月如同苍天睁开的猩红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仿佛嗜血的猎人在看着垂死的猎物。
遥远的呼唤声若有似无，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不是沈湘芸，也不是赵雅儿，不是如今不知道身在何方的爱丽丝和辛娜薇，那声音如此飘渺却又熟悉，那呼唤他的人究竟是谁……
血月没有再发生新的变化，却如同永世不变那样凝固在半空中，黄羽虚弱却又无力的挣扎了不知多久，呼唤声仍未停息，声音却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
他似乎绝望的看着血月，又似乎憎恨的盯着血月，似乎有不止一个他在对血月发泄着情绪，又似乎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于这里，时间不知道是否有过流逝，直到在那猩红如血的月亮中，出现了一个难以描述却也无法看清的黑影……
……
“啊！！！”
黄羽惊叫一声突然坐起，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安睡过的他始终在梦境中被那个血月压制着，他仿佛从噩梦中突然惊醒，满头大汗又心悸的发出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很久他才从那梦境中无法挣脱的无力感中缓和过来，意识渐渐清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依旧在神医父女为他治疗的那个房间中。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奇怪的香味钻入鼻孔里，那是他自己血液的味道，虽然他已经很少流血，可是生命本质已经在向古神靠拢的他，对于和自身力量有关的东西有种天然的领会，这香味一旦入鼻，他就能分辨出是自己的血液。
这种苍白之血的鲜香独一无二，每一位以血为力量本质的古神，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血的味道。
神医和沈湘芸都不在，想必治疗进行的很成功，可是黄羽并未感到开心，反而感觉有些沉甸甸的悬在心上，清醒之后过往的记忆自然如潮水般回到他的掌控，但正因为此，反而让他心神更加不定。
那梦中的明月和血月绝不是无的放矢，女猎人伊维娜·莫里斯的呼唤虽然遥远，却足够他分辨的清，血缘世界最重要的一幕为何会在他最虚弱时的梦境中出现？伊薇娜·莫里斯的呼唤为何会在他的梦中响起？
黄羽面色凝重，若有似无的铃铛脆响声萦绕耳边，他知道这铃声只有他能听到，那是被他藏在某处的【圣歌团钟】的声音，这东西并不在他身边，却响起了唯有他能听到的铃声，或许是梦境的联系让钟因为他的虚弱而共鸣，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黄羽伸出手凭空一抓，手杖从虚无空间中落入他的手中，手指摩挲过冰冷却又亲切如身体一部分的武器，黄羽有种很清晰的直觉，虽然失去了轮回者的身份，失去了主神的操纵，但他有朝一日，还会踏足血缘的世界。
那是一种如宿命般，无法斩断的联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指点
胸口的黑手印淡去了许多，甚至连形状都不再如之前那样清晰，十根手指都模糊在了一起，手掌的位置就像是被人在打翻的墨汁上又泼了一碗水，浓的浓，淡的淡。
神医和沈湘芸见过不知多少病人，却从未见过像黄羽这样大难不死并且成功得救之后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平静如常，而是有些失魂落魄，让沈湘芸以为他是不是被毒坏了脑子。
“我没事，也没有毒坏脑子，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沈湘芸看黄羽脸色有些难看，也就没再追问，黄羽见她表情怏怏的，也终于回过神来，郑重向父女二人道谢。
神医客气了几句，沈湘芸也终于露出笑容，只是有些不满道：“哼，我们父女两个照顾了你一天一夜才休息，你就这么点表示么？”她本来也不是这么计较的人，只是看到黄羽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或许是感到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被人重视吧。
黄羽苦笑道：“是我错了，这样吧，这次费去了神医前辈珍藏的千年何首乌，改日我必然双倍奉还同等价值的药材。”
沈湘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是感觉自己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好在神医哈哈一笑，虽然看起来十分疲惫，笑声依旧响亮：“黄小子太客气了！你若是真有心啊，让赵丫头为我们多弹几次曲就好了！”
黄羽笑道：“这事不难，我去找表妹说一说，想必她不会拒绝我的，至于药材的事情前辈不用推辞，这也是我对前辈和湘芸妹子的辛苦尽的一点心意。”
“算你还记得人家辛苦了……”沈湘芸轻轻嘀咕了一声，却没让人听到，只是面无表情道：“接下来你是要留在这里休养还是要回城里？若要进行下次换血，起码要调养三个月才行。”
黄羽摇头道：“我自然是要回去，不过再换血也就不必了，玄冥子所留的毒性已经去了大半，这次换血的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剩下的毒性我旬月内就能压制，半年后就能尽数化解，就不必再辛苦前辈和妹子了。”
沈湘芸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神医捋着胡须笑道：“这样子啊？那也很好啊，黄小子你的内力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无瑕子在你这个年纪，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黄羽苦笑道：“或许只是我的一点运气吧，神医前辈过誉了，这几日劳烦二位，我先告辞，等过段时间再来看望你们。”
“哈哈哈，记得带几瓶酒啊！”
“爹！你不许喝酒！”沈湘芸娇呼道。
看着神医和女儿玩闹，黄羽也露出了笑容，接着向父女二人拱了拱手，这才往忘忧谷外走去。
……
黄羽刚走出山谷，却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人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去，他招呼了一声：“任兄！”
任剑南茫然回了头，过了一会才认出喊他的人，苦笑道：“黄兄今日怎的有空来了忘忧谷？”
黄羽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任兄想必是这些时日没有关注江湖事，我这几日都借住在神医前辈家中，托他帮我治伤。”
任剑南意外道：“我的确有些日子不曾关注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不过我也知道黄兄本就是医道好手，居然还要神医前辈相助吗？”
黄羽笑道：“医者不自医啊，不说这些了，任兄又被仙音前辈婉拒了吗？”
任剑南苦涩道：“是，仙音她……还是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黄羽长叹道：“任兄，你这样是不行的。”
任剑南已经是满心绝望，他自从偶然见过仙音听过琴音后，便将之惊为天降仙子，即便不断受挫也不曾放弃，只是一股执念支撑着再次努力，然而依旧无功而返，听到黄羽的话他也只是有些无力道：“黄兄，你说我该怎么做？”
黄羽摇头道：“任兄英俊潇洒，相貌不凡，又对琴乐天生便有悟性，只是你想要追求仙音前辈，只有这些却是不够啊……如仙音前辈这样的人，男女情爱如过眼烟云，你想用痴情打动，那是不可能的。”
任剑南眼神微动：“还请黄兄指点？”
黄羽笑道：“指点不敢说，不过我想如仙音前辈这样的人，若要她动情，便要让她能敞开心扉，或者让她能认可是志同道合之人，你用痴情去感化她，反而是本末倒置，断然不可能成功的……”
任剑南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做……”
黄羽笑容不变：“我听说仙音前辈曾经于江湖上失落一本琴谱，名为【百鸟朝凤曲】，如今也不知道琴谱流落何处，想来任兄若是能寻回此物，必然能让仙音前辈对你另眼相看。”
“再者么……持之以恒也是必然的，任兄还是要有个决心，决意花费多少时间来感动仙音前辈，若是做不到的话，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任剑南两眼恢复神采，坚定道：“黄兄说的不错，若能让仙音对我另眼相看，便是用尽我半生也是值得！”
黄羽赞叹道：“好，任兄果然是痴情男子，既然如此的话，我还有一个建议给你。”
任剑南郑重行礼道：“还请黄兄指教。”
黄羽轻咳一声：“仙音前辈份数忘忧七贤，想必其他六位前辈对她了解也是不少，你何必与其他六位前辈打好关系，多了解些仙音前辈的爱好和过去，如此对症下药，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任剑南恍然大悟道：“的确，是我傻了，若非黄兄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还不知要茫茫然多少时间！”他将腰上一枚黑白色的温玉雕琢而成的小剑取下，郑重递给黄羽：“黄兄之恩，任某没齿难忘！此物还请黄兄收下，以后黄兄便是我铸剑山庄的贵宾，但有要求，铸剑山庄必全力满足！”
“这……有些太贵重了吧，我只是提了些建议而已。”黄羽推辞了一番，任剑南始终坚决，他也就顺势收下。
有了黄羽开导，任剑南顿时充满了干劲，再离去的样子已经是精神百倍，不复之前颓废模样，让黄羽失笑摇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事
庄府。
因为时间问题，清洗剧毒后平整过的地方还没长出青草，不过庄老夫人在新家那里住的并不难受，反而因为靠近青城坊很是热闹，黄羽又命人将宅院扩建，老宅这边也就放下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厨娘将晚餐送到了餐厅，突然被放假的赵雅儿跑到庄府腻着黄羽一起吃晚饭，云秀很是恬静的守在旁边伺候着。
这样的生活，让黄羽也有些恍惚，毕竟云秀一直以侍女自居，况且她不能生育，天生便低人一头，虽然黄羽对她很是宠爱，却也没说过舍她之外再无她人的话，云秀心知肚明，对目前的情况已经很是满意，两个人也就相安无事的保持着默契。
至于赵雅儿的心思云秀又如何看不明白，连她也很惊奇为何黄羽放着这豆蔻年华的妹子不愿下手，没事就折腾她这二十出了头的老姑娘，只是黄羽不说，她不敢逆了黄羽的意思，也就不曾问过。
两个被喝空了的小酒坛随意丢在地上，青城果酒虽然没什么度数，嚷嚷着要喝酒的赵雅儿却也没什么酒量，此时红着脸颊醉眼朦胧的腻着黄羽，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房休息。
“你干嘛么，非要人家回去休息，我就不！”她嘟囔着很是不满，抱着黄羽的胳膊撒着娇，一旁的云秀见状，却悄悄地退出了餐厅。
黄羽看着已经醉的坐不稳的赵雅儿，也有些苦笑道：“你的酒量何时这么差了？为何云秀突然退出去了，你跟她说了什么？”
赵雅儿打了个酒嗝，果香混着少女的芬芳飘散开去，她眯着眼睛懒懒的将头枕在黄羽肩上，小脸通红道：“我，嗝，我怎么就不能喝醉了，哼！云秀姐姐，她，她去哪了……”
她抬头看了看，却没看到云秀的身影，将螓首再次压到黄羽身上，声音低低的道：“表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噗……”黄羽将漱口水喷了出去，伸手揉着赵雅儿的头发，小声道：“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嫌弃你？我嫌弃你什么？”
赵雅儿眯缝着眼睛，就像是快要睡着一样：“哼，你就是嫌弃我，你一直都嫌弃我，嫌弃我不像云秀姐姐那样那……那，那么大！嫌弃我不像湘芸姐姐那样温柔贤淑，还嫌弃我不像那个红衣的可怕大姐姐那样……那样让你们男人挪不开眼睛！”
黄羽伸出手拧了拧赵雅儿的琼鼻，轻笑道：“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觉得我真是这样么？”
赵雅儿轻哼道：“臭男人，你难道不是这样么？”
黄羽叹道：“傻丫头，我没有嫌弃你，只是你还小……”
“我都要十八岁了！是大姑娘了！不……按照云秀姐的说法，都快要是老姑娘了！哪里小了！你是不是想把我嫁出去，嫁给别人？呜呜呜……”
赵雅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坏人，坏人！我不要嫁给别人，呜呜呜……”
黄羽手忙脚乱的安慰着赵雅儿，一脸茫然：“怎么回事？你这突然哭了做什么……哎，我保证不会把你嫁给别人的……”
“那你娶我！”赵雅儿突然叫道。
黄羽一愣，苦笑道：“这……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
赵雅儿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黄羽，一字一句道：“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黄羽沉默了会，突然笑道：“好，我娶，只是我纵然娶了你，也不能冷落了云秀，她迟早也会进我的门，你忍得了么？”
赵雅儿冷哼道：“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子？别说是云秀姐，湘芸姐姐，红衣姐姐，说不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女人，你要是想娶，就尽管娶进来！我倒看看谁的手段能比我更强！”
她眼珠一转，又可怜兮兮的对黄羽道：“表哥，你要是娶的话，就找湘芸姐姐那样的好不好？如果是红衣姐姐那样的，肯定会欺负我的！”
黄羽心里好笑，无奈摇头：“说什么胡话，你当娶妻是过家家么？湘芸和你一样是我的妹子，她可不会像你这样借着酒劲逼婚。”
“你既然说要嫁，我权且当你是喝酒昏了头，等你明天清醒了如果还坚持的话，就与干娘说一声吧，若是你醒了后忘记此事，我也就权当作不知道。”
……
一夜之间多了个媳妇，这种事对于黄羽来说也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说赵雅儿酒醒之后也感觉自己太过羞耻，但是却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庄老夫人提出此事，庄老夫人自然是一百个高兴，问了黄羽的意思后，就做主将赵雅儿许配给黄羽。
若是官面上说起来，赵雅儿以后就是黄赵氏了。
不过黄羽毕竟不是古代人，自然还让雅儿用本来的名字，婚期定在三月之后，在那之前，黄羽还不打算和赵雅儿有夫妻之实。
无他，三个月后便是赵雅儿十八岁生日，对未成年下手这种事，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青城茶馆外，王石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块卧虎石上，揉着云虎洁白柔软的头皮，面无表情的看着青城坊每日里来来往往的游人客商。
他这处位置选的却巧，离着茶馆和酒楼都不算远，他如今也是将【横练十三太保金钟罩铁布衫】练到了一定火候，浑身上下古铜肤色，筋骨坚韧如老牛皮，等闲尖刀都难能刺得进去。
黄羽也未教他太过复杂的东西，除了硬功和内功，就只将那套谷月轩所教的大金刚拳法教给了王石头，这大开大合的刚猛拳法在他手中，比黄羽使出来看着威力还要大些。
黄羽一手调教出来的硬角色，自然也让他省了许多烦心事，这一人一虎的组合，整个洛阳城都没几个人敢放言能稳稳拿下，在青城派名声大噪后，青城坊更是隐然成了青城派理所当然的地盘。
即便是黄羽隐居疗伤，局势也未有太大变化，大家都不是傻子，青城黄羽只不过是隐居疗伤，魔教玄冥子却连人影子都消失了，高下立辨。
只是近些日子却多了些咄咄怪事，连茶馆中江湖闲客们闲聊的话题也往往与此有关。
“听说襄阳‘一剑分秋’王千钧也遭了毒手了……”有人喝着青城龙芽，突然叹了口气道。
旁边的同伴立刻伸出食指示意小声：“噤声……最近江湖上不怎么太平，这些东西少说的好。”
有人愤愤然道：“怕个什么？天意城本事再大，能将所有江湖人都杀了吗？”
旁边人跟着叹气道：“哎，这已经是第几家了……王老剑客成名也有十多年了，没想到晚节不保。”
“是啊……襄阳王家、常山杜家、辽东马家、青河陈家……哎，数一数，都有十来家了吧？”
“嘶……已经这么多了吗？”
“那可不是，你说这最近江湖上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人遭了毒手呢？”
“别提了……我听说啊，唉，是天意城接了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有多大？”
“那我怎么知道？这样的消息我要是都能知道，怕是天意城明天就要来取我的脑袋了！”
门外的王石头微微眯起眼睛，有些刺眼的阳光突然变成了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去，江天岳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站在他面前，温声道：“有消息吗？”
王石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畏之如虎。”
江天岳叹了口气：“去打听的师弟走了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天意城】这是发了什么疯？往日里他们虽然是无所顾忌，可是一年下来也没几次他们出手的消息，这才三个月不到，已经有十二条人命了！”
王石头闷声道：“我不怕。”
江天岳苦笑：“是是，你倒是跟大师兄一样信心十足，你们不怕，我也不怕，可是咱们这一帮师弟，这一大家子却该怎么办？”
王石头抓了抓云虎的顶毛，面无表情：“师兄会有办法的。”
江天岳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自从有人碎嘴却被天意城割了舌头之后，这些自诩胆大的家伙也都怂了，果然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王石头抬头看着天空，漠然道：“跳梁小丑。”
江天岳顿时失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大师兄既然不让你在庄府护卫，想必很快就能痊愈了？”
王石头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那是类似于激动之类的情绪：“半月之内。”
“好，好，”江天岳也有些激动，“只要师兄没事了就好，嘿！有师兄在，我老江谁也不怕！刚好借着天意城吓住了江湖上的怂货们，扩大我们青城的生意！”
王石头偏头看着他：“师兄要成亲了。”
“啥？”江天岳一愣，“跟谁？”
“雅儿姐。”
江天岳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哈哈哈，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尽快回报山上，再让所有师弟去做好准备，一定要为大师兄风风光光的办好这场婚礼！”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恶
就在江天岳筹划着如何为黄羽庆祝婚事的时候，准新郎官却觉得很是困扰。
铮！
青钢剑带着寒光从他面前掠过，虽然身上还有余毒未清，却已经不影响他出手，食指猛然一弹，剑身被他弹的弯折，险些从握剑之人的手里跳出来。
剑是青城的剑，剑法也是青城的剑法，可是人却决然不是青城的人。
“不要以为蒙着脸就可以迷惑我，你们天意城的那股子骚味，隔着二里地我就闻到了。”
黄羽冷笑出声，虽然一身麻衣长袍很是随意，可他的气势却赫然比一身黑衣的对手强出不止多少倍，二者仿佛泰山与土丘的差距。
即便如此，黑衣的刺客依旧勉强面对着黄羽，总算他还有两个同伴，以三对一，让他感觉有底气了许多。
黄羽讥讽道：“又是三个？你们天意城的‘般若’莫非是【万事皆三】教的么？”
这样冷的笑话当然没人听得懂，这三个一看就知道被人用来试探的可怜虫也不会知道‘般若’的身份，可是黄羽却不会放过他们，双手一翻，无忧掌便已出手。
三个天意城的杀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支撑下去，可是杀掉他们后，黄羽也并未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疑惑。
“上次刺杀失败后，他们就应该知道我的身手，为何这次还是这样的肉鸡？这种水平，就算去刺杀燕宇都不够格。”
即便他预先知道全部剧情，也不会想到风吹雪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毕竟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原本所知的一切都要打上个问号，何况他也搅风搅雨了这么久，大半个武林的走向都已经是面目全非。
三名天意杀手虽然不算什么，但是黄羽也并非解决的就很是轻松，为了斩草除根，他从城中庄府一直追出城外，如今环视四周，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方位了。
“罢了，先随便找个方向走到官道再说。”
衣衫破空声突然响起，黄羽眉头微皱，一纵身上了树梢，极目望去，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正被四个怪模怪样的人围攻，黄羽看了一会，就发觉那四个似乎正是‘江湖四恶’吃喝嫖赌。
从最开始经历过的世界开始黄羽就发现，这些世界中的角色如果原著就是真人出演，那么就和演员起码有八九分的相似，如果原著不是真人，那么就会有六七分神似，原本还以为是主神的手笔，现在看来，或许真是某种冥冥中的巧合。
黑衣蒙面的身影虽然看不出身份，武功招式却极为怪异，黄羽看了一会，就猜测这或许是东瀛剑术，若是如此，那么黑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脚下树枝一弹，黄羽便纵身往那几人追去，他穿梭在树冠之中，只以声音分辨方向，很快就听到交手声越来越近。
吃喝嫖赌四人中，以喝功夫最高，四人师传已经无处可考，然则喝一身【酩酊诀】与天生千杯不醉的他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再加上他天生神力，横行江湖难有敌手，龙王特意使计收服四人，有大半原因都是看在喝的价值上。
即便是有树丛遮挡，嫖的狂笑声依旧清晰可闻：“小美人！我离着老远就闻到你的香味了！这么香的女人，肯定是个美人儿！咩哈哈哈！别反抗了，让大爷带你乐呵乐呵！”
“滚！”冰冷的呵斥声响起，听起来有些男女不分，但是若是有心去听，还是像女声多一些。
嫖的笑声更加猖狂淫荡：“啊哈哈哈，我懂的，你们女人说不要，那就是要！”
呼噜呼噜像猪一样的声音响起，吃哼哼唧唧道：“不要耽误时间了，这女人打我好疼啊！”
喝冷哼一声，酩酊诀全力施展，再加上他的天生神力，出拳时甚至带上了呼啸般的风声！
就在此时，黄羽终于冲出树林，视野中突然一亮，接着就看到浑身酒气面红耳赤的喝一拳砸在黑衣人的剑上！
铿！
已经可以肯定是风吹雪的黑衣人虽然剑法极为凌厉，然则东瀛剑术善于进攻却弱于防守，喝的一拳来的又重又快，风吹雪以手中东瀛长刀阻挡，却如同螳臂当车，拳势凶蛮如破城重锤，正中东瀛长刀剑身。
即便是精钢锻造，也改变不了东瀛武器长且薄的弱点，但若非如此，也无法配合他们那追求快、猛、狠的绝杀剑法，然而江湖拼斗从来不只是一味搏杀，决定生死的往往是最弱的一点。
太刀应声而断，风吹雪毕竟生长于中原，折了长刀也不可能再抽出把肋差来，眼看喝的拳头就要带着余威正中她胸口，嫖已经尖叫道：“不要杀了我的小美人啊！”
吼！
狂啸之声如春雷乍响，一声怒吼震慑山林，更有浑厚磅礴内力蕴藏吼声之中，一吼之威令喝也无可阻挡的受到震慑，手上一缓，绝杀一招顿时功败垂成。
未等江湖四恶寻找始作俑者，猛兽窥视般的恶寒就已经蒙上心头，喝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腹中响起雷鸣般的声音，脖子一涨嘴巴一鼓，张口就将腹中积蓄的酒水喷向风吹雪！
喝的酩酊诀极为恶毒，不仅能借助酒水提升威力，反过来也能将腹中酒水混合真气偷袭敌人，此时他正是要废掉风吹雪的反击能力，以免她和那不知名的敌人联手！
然而风吹雪又岂是江湖新人，厮杀经验极为丰富的她在喝提劲挤压胃部时就感觉不对，就在喝张开嘴的一瞬间，风吹雪竟然如游鱼般从黑色夜行衣中遁出，以金蝉脱壳的少见技艺将夜行衣罩向喝。
噗——
颜色古怪的液体混合着喝的真气从他口中喷出，夜行衣不过是普通的布料所制，眨眼间就被撕开了大洞，然而借助这极短暂的瞬间，风吹雪已经逃出了喝的攻击范围，她的身法极为简洁，一退一折就已经身处侧方，刚好与另一边的黄羽成就夹击之势。
素白为主极有东瀛风格的服装被她穿在身上，此时此刻黄羽也不能再去假装没认出她，只好‘惊呼’道：“风，风兄？！”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她就娶她喽
风吹雪皱紧眉头，闻言有些无奈又似乎轻松的回答道：“黄兄……幸赖黄兄出手相助，以往隐瞒身份，实有难言之隐。”
黄羽豪迈道：“风兄……姑娘何出此言，你我相交莫逆，我相信你必然有你的苦衷。”
“他娘的！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杀了他！”嫖尖叫一声，直觉告诉他到手的鸭子眼看要飞，这种事情绝逼不能忍，内力运转，身形以极为淫荡却又极快的速度扑向黄羽，乃他独门的身法。
喝想要拦住嫖时已经慢了一步，却见黄羽将手一扬，无忧掌随风而落，如清风拂面，然而嫖却惨叫一声，口中吐出鲜血倒飞出去。
吃哇哇怪叫，如同发狂的野猪一样冲向黄羽。
黄羽一掌将嫖打飞，眼见吃猪突撞来，只是冷笑一声，化掌为拳，如同守株待兔那样一拳正中吃肥腻粗圆的肚子。
砰！
吃那一身肥膘也是他功法的一部分，将浑身肥肉练的滑腻坚韧，等闲兵器都伤不了他，然而如此弹性巨大的柔韧脂肪，却在黄羽一拳之下闷响如雷，吃一张肥脸猛然涨成紫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一照面就废去了吃嫖二人，莽撞如喝此时也不得不慎重，躲在一旁的赌眼冒精光，站在黄羽死角将手一弹，灌了铅的骰子带着破空声咻的飞出，黄羽却处变不惊，反而出手后发先至，以暗器手法将骰子收入手中。
他将手一翻，便将骰子原路打了回去，赌虽然暗器精深，却没黄羽这样的身手，灌铅的骰子正中肩膀，赌闷哼一声一条胳膊便软了下来，一时半会都使不上任何用场。
喝冷哼一声，连狠话都没说就冲入一旁树林中，眨眼间就将自己三个同伴丢下，跑的没了影子。
“嗯？”
黄羽一愣，那边风吹雪也没反应过来，等到喝跑的没影，她才啐了一口，提着手中半截太刀，挨个给吃嫖赌三人补刀。
身手最弱受伤也最轻的赌虽然勉力反抗，可拿着半柄太刀的风吹雪也不是易与之辈，最终含恨被风吹雪一刀割喉，喷着热血摔在地上。
嫖受伤最重，只是闷哼一声就没了生息，反而是吃最是难缠，那一身肥膘将风吹雪累的满头大汗，也只是割开了几道口子，要让他流血而死看起来还不是一时三刻的功夫。
最终还是黄羽看着麻烦，一拳震碎了吃那肥油多过脑浆的六阳魁首，送这厮与其他两位兄弟共赴黄泉。
风吹雪将手上半截太刀一丢，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如男人那样拱手，反而向黄羽点点头：“这次多亏黄兄了。”
黄羽苦笑道：“以后不好再叫风兄了，只是若称呼风妹……是否轻浮了点？”
风吹雪淡淡道：“我全名风吹雪，反正也不是中原人氏，黄兄两次救我性命，怎样称呼都可以。”
黄羽笑道：“那我姑且还是喊你雪妹吧，你消耗不小，先与我回青城坊休息一番。”
风吹雪轻轻点头：“我真气消耗一空，眼下也无处可去，那就叨扰了。”
黄羽哈哈一笑：“雪妹若是跟我客气，可就见外了。”
风吹雪脸颊一红，却没说什么。
……
风吹雪只逗留了半日就匆匆离去，原因只因她在与黄羽闲聊时听到青城弟子提及准备婚事，惹得她面色一变，起身离去，黄羽苦笑不止，却也想不出法子阻拦。
眼看着婚期一日日临近，黄羽也只能放下此事，随着庄老夫人的安排忙来忙去，虽然说白了不过是东厢去了西厢的事情，不过庄老夫人乃是将赵雅儿当作亲生女儿来看，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哪怕嫁的是黄羽也一样如此。
青城坊的当家人大喜之事，洛阳内外的江湖势力一个不落尽数贺喜，天剑门和长虹镖局更是西门玄和关长虹亲自登门，唯有江府以江天雄父子无暇脱身的理由搪塞过去，不过又命下人送上重礼，勉强也算全了礼数。
青城坊于洛阳城的经济发展和治安稳定做出重大贡献，无论洛阳衙门还是厂卫都将关系打点的很是到位，如今的洛阳知府甚至亲笔提了贺词命人送来，厂卫方面也有人出面道了声贺，于江湖中人而言，这已经是朝廷给了极大的面子。
青城派黄馆主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流水席都铺出去六十多桌，忙的五岳四兽加龙虎兄弟六个人将往日里看不上眼的跟班小弟都尽数叫来，不仅是让他们凑个热闹，还要他们帮着跑腿忙活，维持秩序。
虽然闲杂事务多的让人眼花缭乱，但是要黄羽操心的也就那么几样，能把寻常男子累的两腿发软的诸多流程也只是让他感觉繁琐而已，不过怎么说也是前世今生头一次结婚，有趣夹着欣喜，这才是为人的乐趣。
杯到即干，迎来送往，区区酒水于黄羽来说不过是冲刷肠胃的白水，就算不去运功化解，以他自身的特别连毒药都能当补汤喝，酒水更不算什么。
若说这场婚宴最大的收获除了令青城派和黄羽再次在江湖上扬名外，青城黄羽‘真·千杯不醉’的名声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林中人热闹见得多了，这么能喝的当真没有见过，西门峰这样在花酒坛子里泡大的浪荡公子都被他生生喝倒。
长虹镖局那些喝酒如同喝水的镖师们都被黄羽喝的面无人色，只是酒量一项，这位就足以在江湖上堪称无敌。
将一群兴高采烈要灌醉新郎官的江湖同道喝到谈酒色变，黄羽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婚房走去，此时天刚黑下，庄府中依旧灯火通明，以往节俭的庄老夫人今日里头一个要求不得节省，宁可浪费，也要让庄府明亮辉煌，喜气洋洋。
走到门前，抬手正要将房门推开，黄羽却突然感觉听到什么，后退了一步往房顶上看去，月光之下屋顶空空荡荡，他失笑摇头，一拉房门走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故
红烛花帐，美人浊酒。
轻功有成之人，寻常走路也能如猫一样轻巧无声，可黄羽却不想吓到赵雅儿，随着房门开启关闭的吱呀声，红盖头遮着的赵雅儿很是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并非是害怕，只是紧张。
桌上的两只鸳鸯酒蛊中已经斟满了清如水的酒液，黄羽走到赵雅儿面前，似感慨似叹息道：“雅儿……”
他手中鎏金喜秤轻轻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挑起，露出下面一张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黄羽顿时慌了手脚，连忙道：“怎么哭了？”
赵雅儿抬起头来，哭红了的眼睛看着黄羽，伸手将他拉到榻上坐在身边，将头轻轻靠在黄羽肩膀上，这才低声道：“表哥……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只许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黄羽顿时默然，赵雅儿扑哧一笑，强笑道：“看把你吓的，我是逗你的，我可不想刚进了你黄家的门，就得了个善妒的名声。”
黄羽叹了口气，将赵雅儿揽入怀中，红烛映春宵，这两人却只是相拥着坐在床沿上，黄羽默然无声，只听着赵雅儿轻轻将她心中情愫绵绵道出，轻声细语中说不尽的女儿家柔情心思，黄羽不敢打断她，却只在心中轻叹。
赵雅儿眼睛闭着，轻声说着两人相识来点点滴滴，从洛阳街头的初见，到夜入江府的紧张，而后森林中的惊惧，又到后来对黄羽的不舍依恋，直到借着酒劲倾诉，干娘允了婚事后的惊喜……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只是她哭中带笑，却分明是喜极而泣。
咔嚓——
黄羽正含笑轻吻赵雅儿额头，却听到房梁上一声轻响，他面色一变，一起身便纵身上跃。
轰——
黄羽连踩桌面、墙壁借力，眨眼间就上了房梁，接着轰的一声撞破了屋顶，明月之下他目露寒光，环视四周却突然愣在当场。
月光如水，风吹雪一身东瀛素服站在不远处，面冷如霜，又别具魅力，看着黄羽突然撞破屋顶而出，她也一句话都没说。
“雪妹……”黄羽喃喃出声，正要继续说话，却听一声狂啸突然从天而降，恶风袭来，他猛然一扭身，夜空中天意城四大杀手之一的狂如夜空恶鬼狂扑而下。
轰！
黄羽将腰一沉，便硬接狂从天而降的一击，狂惯用的利爪带着巨力劈在黄羽手臂上，月色下银白色的血液飞溅出去，黄羽脚下一空，脚下屋顶哪里承受得住，顿时连人带着屋瓦摔进了新房。
“表哥！”
赵雅儿惊叫一声，就看黄羽轰的一声摔在地上，抬头看去，屋顶上已经破开了大洞，月光直接从破洞中照射进来，站在破洞边沿的狂一脸绘彩，狰狞冷笑，接着猛然跳了下来，目标赫然是还未能起身的黄羽。
“休伤我表哥！”
虽然还没习惯改口，赵雅儿对黄羽的维护之情却更胜以往，虽然称手的乐器不在身边，可是她十指波动，凭空以内力发出琴弦之声，无形音波直奔狂而去。
只是她江湖经验太少，怎比得上狂老辣，赵雅儿空手以真气弹奏【春之曲】，虽然琴声活泼跳跃，狂却长笑道：“这古怪东西？别想干扰老子！”
他声音粗豪如巨猿咆哮，却将空中【春之曲】的琴声撕扯破碎，赵雅儿不仅未能阻止狂，反而惹得他半空变了方向，转而想要先杀了赵雅儿！
咚！
如同战鼓奏响，还趴在地上的黄羽一掌拍在地上，坚硬的石砖被他一掌拍成碎块，身体借着这一掌之力，猛然跃起，凌空一拳打向狂手中铁爪。
咔——
狂半空受袭无法闪躲，更是没料到从屋顶上硬摔在地上的黄羽竟然没有脑浆迸裂，反而如同没事人一样反击自己，他狞笑一声，双手铁爪扣起，反过来抓向黄羽拳头。
黄羽面不改色，从屋顶摔下虽然震得他晕了一会，但却没能伤到他的身体，毕竟他全身表面还有着拟态的纳米服保护。
刺耳的摩擦声音响起，狂的铁爪在黄羽拳头上勾划过处火星四溅，即使嗜血如狂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失声叫道：“这是什么？！”
嘻嘻嘻嘻——
甜腻之极却又令人恶心的笑声从屋顶的破洞外响起，未曾现身的浪声音如同少妇般诱人，但是一旦想到他男女不分的真实身份，又让人感到恶心，“狂！杀个废人也要这么久么？你还是男人嘛！”
狂大吼道：“放屁！这家伙根本没有受伤！”
这一系列变化兔起鹘落，风吹雪在狂跳下去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正要从破洞中跳下，浪却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不远处，等狂的吼声传上来，她立刻停住脚步，冷冷道：“狂，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被你打下去的。”
狂的吼声充满愤怒和不可思议：“花！我没有胡说，这家伙不仅没有手上，他的拳头连我的铁爪都不怕！”
外貌妩媚的浪一双桃花眼飘到风吹雪身上，嘻嘻大声笑道：“花，杀掉他可是你的任务呢！只是你既然做不到，那就由我们来代劳吧！”
风吹雪冷声道：“闭嘴，死人妖！你以为他这么容易杀吗？”
“你说什么！”浪尖叫一声，旁边却响起一个新的嗤笑声：“哈哈哈哈，死人妖，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
浪气的脸上发青，声音冰冷道：“毒，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未曾现身的毒阴笑道：“怎么？你的媚功可对我没用，不怕我再给你衣服里撒点东西么？”
浪尖叫道：“原来上次是你！”
毒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是我！亵裤里撒了麻痒粉的感觉不好过吧？哈哈哈！”
“一群变态……”风吹雪眉头紧皱，听着破洞里传来的交手声，虽然两人的交手听起来十分激烈，想必屋内能拆的东西都已经拆的差不多，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更想不明白毒狂浪三名杀手为何会突然夜袭庄府。
吼！
一声虎啸在整个庄府上空响起，前院未散去的江湖中人没有喝到人事不省的，许多都被这一声咆哮震得一个激灵。
如同金刚护法般威猛魁梧的王石头带着云虎突然出现在前院入口，云虎口中还赫然叼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天意城杀手，王石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前院，令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脊背发寒。
“诸位，做好准备，天意城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摧枯
轰！
不堪重负的新房终于承受不了黄羽和狂拆迁一样的打法，尤其是屋顶被打穿后房梁更是受到重创，此时只听木头发出呻吟般的刺耳声音，整个房顶都扑簌着掉下大量灰尘和碎屑，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
黄羽一掌将狂逼退，转身拉住一直紧张看着他和狂战斗的赵雅儿，头一低就要带着她冲出危房。
却没想到狂越是惊险时刻就越亢奋，他咆哮一声，丝毫不惧可能被活埋的风险，反而加速冲向黄羽，长相狰狞的他双眼通红如同发狂的恶鬼。
“走！”
有赵雅儿在旁施展不开，况且黄羽虽然不怕活埋，却知道他这新婚妻子绝然承受不住，所以他一掌推出，掌风裹挟着沛然巨力将房门撞破，另一手运起真气护住赵雅儿后背，将她从房间中推了出去。
接着轰然一声巨响，整座新房都塌了下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见灰尘冲天而起，原地只剩下一座垮塌的废墟。
“不，表哥！”赵雅儿措手不及被黄羽推出，等她停下来转身时，原地已经只剩下残破的屋顶盖在废墟上面，少女悲鸣一声就扑到废墟旁边，连自己会武功的事情都忘记，如同普通人一样拼命用双手挖掘废墟，一会就抓的双手鲜血淋漓。
修长的身影不知从哪飘出，浪嘻嘻笑道：“咦？这个小美人竟然没死呢！哟哟，这一双小手都全是血了，多疼啊！让我帮你剁下来，那就不会疼了！”
“混蛋！”不等浪扑向赵雅儿，白衣如雪的风吹雪再次出现，却见黄羽和狂都被废墟掩埋，赵雅儿正不顾一切的用手挖掘废墟，眼看浪要对赵雅儿下手，风吹雪心中怒火突然爆炸，突地从腰间拔出长剑，一剑就在浪肩头留下半尺长的伤口。
这一下变生肘腋，即便天意四人一向相互提防，浪也没料到花的剑速竟这么快，剧痛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声叫道：“花，你疯了么？难道你想杀了我？！”
“我就是要杀了你！”风吹雪哪里跟他废话，红着眼睛剑尖再次如电光般刺向浪。
浪尖叫道：“你忘了天意城的规矩了么！”
“等我杀了你再说！”
此时庄府前院也是突然杀声四起，江湖同道虽然大多都喝的七荤八素，可是青城派诸多弟子和六名黄羽小弟带来的人大都还在清醒着，就算有人饮了几杯，也对战力不造成影响。
正是有这些人护着，才没让突然出现的大批杀手将众多江湖人包了饺子，雷震天四人的声音响彻夜空，半个洛阳城都知道庄府遭了杀手围攻。
虽然长虹镖局和天剑门的大部分好手都已经喝到了桌子底下，但剩下的人也并不算弱，尤其跟随在西门峰和关伟身边的那群人，不少都还两眼炯炯有神，依旧能护着西门玄父子和关长虹父子四人，随着指挥抵抗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手。
“他奶奶的，黄羽这厮到底哪里得罪了天意城？竟然舍得派这么多杀手来！这怕不是整个天意城都倾巢出动了！”
西门峰大着舌头骂骂咧咧，他虽然两眼朦胧还没醒过来，但是一眼看过去墙沿屋顶竟到处都是黑衣人，惊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酒精麻醉的他就是清醒不过来。
‘他奶奶的，老子再也不喝酒了。’西门峰心中骂道。
一旁的关伟就强了许多，虽然声音也有点飘忽，意识倒还算清醒：“西门猴子，你他娘的喝多了吧？不过二三十人而已，算什么事情！”
西门峰努力睁大眼睛：“二三十人？胡扯！我这一眼看过去，上百号人都有了！”他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骂道：“关小子你说什么？是不是夏侯猪教你的？！”
关伟冷笑一声，懒得跟他鬼扯，只看着身前挺拔如苍松的背影，低声道：“爹……”
关长虹捋着长须，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和你爹有什么好客气的？老子保护儿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西门老儿，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西门玄嘿嘿笑道：“大胡子说的不错，这俩小子可是我们两家的命根子，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我儿子受到损伤。”
这两位江湖宿老固然对眼前的变故云淡风轻，但是大部分江湖人却毕竟没有这样的历练，即便是青城派的弟子们，在面对着不顾生死进攻的天意城杀手时，也感到了底气不足和畏惧。
咚咚。
王石头双脚重重踩在地上，整个人油然而生一种撑天立地的气势，沉声道：“怕什么？青城弟子们，和我一起迎敌！”
“是！”
有着王石头表率在前，青城派众人顿时士气大振，对这位寡言少语的同门师兄弟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到认可。
长剑出鞘，众人手中青钢剑在庄府的灯火映照下留下无数寒光，剑锋之利令诸多杀手也不得不退避。
关长虹捋着胡须笑道：“青城派的这帮弟子调教的不错，这叫黄羽的小子有些本事，嘿嘿嘿，西门老儿，你们天剑门的拿手绝学在人家那人手一套，有没有感觉很失落？”
西门玄漠然道：“江湖上会这套剑法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要是天天失落，不如找根绳子上吊算了！况且我天剑门的【狂风剑法】可不是靠着拾人牙慧成名的！”
关长虹笑了两声没再接话，他们两个在洛阳城在武林立足几十年，谁手上没个十几条拿来立威的冤魂，这些可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小有名气的江湖新秀！
废墟之前，风吹雪虽然是以中原长剑施展东瀛武功，但凌厉凶险丝毫不弱，浪虽然精擅柔骨术，身躯能柔韧如蛇，却毕竟还是人身，被风吹雪逼的节节后退，眼看就要不支。
两次险之又险避开风吹雪直指面门的剑锋，浪终于忍不住尖声叫道：“毒！你也要背叛天意城吗？！”
风吹雪将长剑挑起正要顺势再刺，就听见浪的尖叫声，她脖颈一冷，当机立断放弃补刀的机会，立刻抽身后退。
月光下一抹雾气般的粉末险险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无声无息的只见地上的石板便消融了一层，风吹雪心中暗惊，面上依旧冷硬如霜，只是将剑尖指向暴露出身形所在的毒，依旧是一言不发。
毒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花！难怪你领了任务这么久都没杀掉目标，这次又突然对浪下手，莫非你是看上了那小子？”
风吹雪看着房顶压住的废墟，无论是黄羽还是狂，都仿佛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她眼角温热，冷声道：“我早就说了，杀他没这么容易，至于对死人妖动手，只不过是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收尾
毒阴阴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若是我和浪联手，你绝对斗不过我们两个，既然只是一时的冲动，发泄出来就好，狂看来是死了，我们三个回去复命吧。”
“谁，谁说我死了！”
闷闷的声音传来，浪毒和风吹雪同时惊讶看向废墟，只听咚的一声，压在废墟上的房梁被一股巨力撞开，满身灰尘木屑，狼狈无比的狂喘着粗气站在废墟里，哈哈笑道：“那小子死了！接下来，我就拧下来这个漂亮女人的脑袋，然后……唔！”
毒瞳孔收缩，浪脸色一白，唯有风吹雪面露惊喜，只见那狞笑看着赵雅儿的狂浑身一震，胸口已经被一只手穿透，那大手里赫然握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心，五指合拢用力，卟叽一声将心脏捏爆。
狂两眼瞪圆，喉咙里发出嗝嗝嗝的声音，随着胸膛中的大手抽出，如同被人抽去脊椎一样软软倒了下来。
倒下的狂身后露出了黄羽的身影，虽然一样狼狈无比，但胸前衣衫都被鲜血浸透的黄羽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浪下意识的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滚。”
黄羽冷冷出声，浪和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风吹雪，左右一分各自离去，风吹雪犹豫了下，正要也跟着离开，却听黄羽突然剧烈咳嗽，虚弱道：“雪妹……”
“表哥！”被狂震飞房梁吓到，随后又被黄羽空手摘心震惊的赵雅儿此时突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就冲过去，也不管自己手上的鲜血，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黄羽。
风吹雪也惊讶回头，眼看黄羽摇晃着就要倒地，她也顾不得离开的念头，风一样冲到黄羽跟前，和赵雅儿一左一右扶住他。
黄羽看了看两女，虚弱的笑了笑：“辛苦你们……扶我到，前院，然后……叫人将干娘和，其他人一起，送到青城坊……”
“嗯。”赵雅儿和风吹雪应了一声，有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
……
青城医馆。
惊魂未定的庄老夫人由赵雅儿陪着去了坊中的庄家别院，众多受伤的武林同道也被安置在那里，由医馆的坐堂大夫们进行诊治。
风吹雪将黄羽送到青城坊后就不知去了哪里，丢他一个人在医馆楼上的房间里独自调息。
等到左右没人，黄羽终于松了口气，原本装出来的虚弱一扫而空，之前那个局面，最难得不是对付天意城剩下的两名杀手，而是怎么处理赵雅儿和风吹雪之间的关系。
好在他以苦肉计将两人的某些矛盾暂时压下，避免了可能存在的柴刀结局，等过了这一遭，许多事就会自然产生变化。
有时候不得不庆幸，这毕竟是大明，许多观念习俗深入人心，不是讲究人权自由的未来现代。
双腿交叠，五心朝天，反正左右无人，外人都知道他重伤虚弱，也不会有人来麻烦他，自然有江天岳等人去处理这不欢而散的婚宴后续事务，黄羽则凝神吐纳调息。
一身凝练真气在体内游走周天，纯粹以真气搭建的网络与肉身的磨合在不断加强，并且随着黄羽的身体变化进行一定的微调，这期间的过程堪称炼假成真，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路。
这法子如果被他教给旁人，纵然是天生经脉狭窄甚至无脉的废物也能练功，只是黄羽虽然有这心思，也只是教给那些青城弟子中规中矩的传统路子，无他，他这一身功夫成就的太过凑巧，若是换个人，练成精神分裂并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于世人而言，没有他一身先天条件打底，练到最后的成就都是差不多的，他又不是圣人，何必去劝别人舍易就难呢。
不知不觉中，窗外黑了下来，门闩轻动了一下，黄羽睁开眼睛，却见一身白衣的风吹雪走了进来。
“雪妹……想来我却是个贪得无厌的恶人，想要让你留在我身边。”
风吹雪面无表情，冷冷道：“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假装虚弱，你那新婚妻子看不明白，却瞒不了我。”
黄羽苦笑道：“可你不也没有揭发我吗？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用了些手段，查到了你的身世。”
风吹雪面色一变，黄羽已经将她一生变故娓娓道来，从当年侍与她母亲相遇，到后来骨肉分离，甚至父女相见不得相认……
风吹雪如遭雷击，恍惚间泪水已经布满脸庞，这冷漠骄傲的女孩虚弱的双手捂着脸，口中喃喃低语。
黄羽叹了口气，认真道：“雪妹，你这一生都是被天意城所害，天意城才是你真正的仇人！我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然要将天意城连根拔起！”
风吹雪哀鸣出声：“你……傻子，你知道天意城主是谁吗？你斗不过他的！”
黄羽冷笑道：“同在洛阳城的好邻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风吹雪抬起头来，哭成了花猫的俏脸惹人怜爱，带着哭声道：“不！我不同意！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了，我……你不要为了我冒险！”
黄羽下了床走到她面前，大着胆子将哭到虚弱的风吹雪揽入怀里，轻声道：“你放心……对付天意城，我不需要自己打头阵，我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是……是谁？”
黄羽抬头看着窗外，轻声道：“那是一个不仅和天意城，还和天龙教也有着杀父杀母之仇的人……”
……
喜宴上见血，这大概是天朝人觉得最晦气的事情之一。
然而江湖便是如此，莫说不过是见血，金盆洗手大会被人杀全家、新婚典礼上新郎逃婚、寿宴当日被人灭门的都大有人在，这些前辈专美于前，黄羽这碰到的也就不是事了。
况且天意城一战折了两位王牌杀手，连其他精锐杀手也损失了十几人，自当年朝廷放任江湖中人随意厮杀后，堪称天意城损失最大的一次。
虽然黄羽一方死伤数倍于此，但是死的却大多是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中人，青城派却没伤筋动骨，有王石头照拂着，不过只有一名弟子被天意城杀手的暗器所害，另外就是云虎惨了点，被人废了两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掌门
夜晚是个很适合和妹纸聊天的时刻，黄羽在安稳好了风吹雪后，也就顺便拉着她一起歇息。
等第二日婚事的变故传到了江湖上后，姬无双又突然到访，以一种强硬又决绝的姿态诱惑黄羽，担心反抗太剧烈伤了她的黄羽束手束脚，莫名其妙的一夜春宵。
第三天早上看着醒来的夜叉笑嘻嘻的穿上衣服飘然而去，黄羽依旧是茫然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
但身边女人们的事情却不得不暂时放下，只因他收到了青城山传来的信笺，青霞子和紫阳子这一对师兄弟终于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约定比武决定青城派掌门人选。
这个消息在数日间轰动江湖，而黄羽则因此长叹一口气，心知那位虽然刻板但是还算善良的掌门师伯，终于命不久矣。
青城派的老掌门在黄羽上山时就已经缠绵病榻，实际上的事务一直是由紫青二人分担，随后又大多由黄羽接手，青城派的掌门之位，一度被所有人忽略，直到那位老掌门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让整个江湖再次注意到了这个位置。
原本有可能阻拦一切发生的东方未明，已经在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不顾一切地发动自己在江湖上的关系，势要找到导致他一生悲惨的罪魁祸首，那位在和黄羽两败俱伤后就不知所踪的逍遥叛徒玄冥子。
这也就导致，几乎不会有人干涉这场比武的走向。
……
青城派比武决定掌门的事情越闹越大，黄羽却正好以自己重伤在身不便出门为理由继续坐镇洛阳城，一众跟随他下山的青城弟子自然以他为主，浑然置青城山上发生的一切于不顾。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比武结果传到江湖之上，果然是紫阳子胜出，师兄青霞子被他‘失手’所杀，随后这位新鲜出炉的青城掌门便宣布，青城派已经和武林宿敌天龙教达成‘谅解’，双方力图携手合作，打造更加和谐积极的西南武林氛围。
这种鬼话自然是没人会信的，但是却不妨碍所有消息灵通人士因此而色变，更让许多了解青城内情的人，再次将目光放到了黄羽身上。
意料之中的，随着少林武当两方泰山北斗先后将对青城的不满情绪传播到江湖上后，黄羽终于紧随其后，在洛阳城宴请附近各方大小武林势力，公开宣布紫阳子此举乃是‘背弃整个武林正道，简直湮灭人性的行为’，宣布洛阳青城坊拒不承认紫阳子的掌门身份，黄羽将会在七日后带众弟子回归青城，目的只有一个。
扶正灭邪，匡扶正道！
……
青城山。
往日里清静自然的道家圣地，自从掌门之争后，就再不复以往安宁，青霞子之死更是让满山弟子和道士人心惶惶，青城派本就已经式微，再这么衰弱下去，大家只剩下各奔东西一条路可走。
青城派正殿青阳殿前，黄羽带着全派七成弟子面对新鲜出炉的掌门紫阳子，虽然并无什么冷言恶语，但只是他漠然的态度，就足以将紫阳子气得半死。
怒火攻心，令紫阳子也失去了理智，恨声道：“黄羽，你这孽徒！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他有意以天龙教暗子的身份威胁黄羽，却不料其只是冷冷一笑，淡淡道：“师父，我可没做什么事情，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是掌门师伯的事情，你做的实在太过了，虽然这也轮不到我这当弟子的说，不过好在这世上，还是有我青城一脉的其他长辈在的。”
紫阳子面色一变，青城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还是青城派的家事，外人等闲插不了手，这是江湖上的默契，黄羽如果对他动用武力，以后总会留些手尾难以收拾，却没想到黄羽另出新招，来了个釜底抽薪。
四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穿着青城服饰从众弟子身后走出，各自身边都还跟着几个年龄不一的年轻人，这么一群人走出来，所有人都觉得，紫阳子大势已去。
四人中年龄较大的一个冷哼一声，冷冷道：“紫阳子，你可还认得我们吗？”
紫阳子涩声道：“见过，几位师兄……”
另一个中年人也冷声道：“不敢当，你紫阳子都比武定掌门了，我们几个该向你见礼，称你一声掌门才对。”
紫阳子干笑道：“师兄说笑了。”
“并未说笑！”又一人面露不虞，“你既然也知道在我们面前没资格拿大，那不如就这样吧，我们几个做主，你将掌门的位置让出来，以我的意思，黄羽这后生虽然年轻了点，但是做事稳妥，可以接掌！”
紫阳子应和不下去，勃然色变：“师兄，你们当真要逼我？”
最后一人大笑道：“逼你又如何？”他手往腰间一拍，长剑陡然出鞘，寒气森森倏忽间刺向紫阳子！
紫阳子惊叫一声，却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这第四人乃是紫阳子那一辈中剑法最出众的两人之一，青城派动乱之前，共有【观清百景剑】、【青城十九剑】、【紫雷万重雪】三门镇派剑法，这出手之人擅长的，就是以迅猛如雷却又沛然如万重霜雪闻名的【紫雷万重雪】剑法！
黄羽一直在旁笑意盈盈，眼看着这位青城宿老一出手便将紫阳子压下，手中长剑寒气沛然，剑气如霜，千百道冰寒剑气连绵不绝，如万年雪峰上皑皑白雪崩塌而下，翻滚汹涌无人可挡。
此人功夫之高，已经超出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概念，能将真气凝练运用显化体外，达到超一流的水平。
寻常江湖一流高手，纵然强如任天翔、姬无双、西门玄、关长虹以及少林除了方丈无因之外的两位神僧等人，所擅长的依旧是拳脚兵器功夫，一身武功要靠四肢或者武器辅助才能施展最大威力。
这些人虽然互相比较起来又有高下之分，却都脱不出这个桎梏，更上一层，就能真气外放，以刀剑枪气，拳掌腿劲外放杀敌，如丐帮前任帮主柯降龙，降龙掌造诣之高直追丐帮史上最强帮主，甚至连名字因此改成了柯降龙，降龙掌掌劲外放如狂龙舞，挡者披靡。
到这一层次，于武林中人当真如神仙一样，少林无因方丈年轻时嗔心未灭，曾经于武林同道面前展示少林【无相劫指】神功，身神不动，三十六道无形指力连灭三十三盏油灯，堪称出神入化，即便以黄羽如今修为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毕竟他强在内力强横肉身无敌，但在武功的造诣领悟上，却还不深。
话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这位青城宿老出手，一切便尘埃落定，他虽然在超一流中也只能算是垫底，但是要对付紫阳子这等在一流高手中垫底的菜鸡却是易如反掌。
两人交手不到五十章，紫阳子便被擒下，当场将掌门之位交出，被罚关到后山禁地，三十年内不得出，随后燕宇的留书也被人翻出，表示对于掌门之位毫无兴趣，黄羽于是被众人催促着成为掌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计划
青霞子的【观清百景剑】，紫阳子的【紫阳神功】，四位青城宿老各自掌握的青城绝学，如今自然都要重新抄录，保存在青城派新设的【传功殿】内，加上当年黄羽看过的数以百计的残本孤本抄本画本一股脑的收进去，权当是增加些青城派的底蕴。
时至今日，学习更多的武功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太大的兴趣，吸引他的是那些武学从创立之初至今，创立者和所有习练者加入其中的心得体会，这种旁人毕生归纳的思想精髓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尤其对于他这样有过非凡经历，着眼立意都与世人不同的异类。
凭借着掌门的身份，翻阅这些青城派收藏的武学和四位宿老交出的其他武学自然不难，这四人都是自从当年青城动乱之后愤然下山，如今在各地开枝散叶，但也只是一盘散沙，难以支撑台面，所以黄羽在青城坊兴盛后便想法设法寻到他们，托人带信说清，最后在回山前亲自上门拜访恳请，成为了他压垮紫阳子的最大筹码。
人老了就会怀念故乡，江湖中人也是如此，叶落归根乃是人性，无论哪个地方都是如此，这四位宿老也早有回归青城的念头，只是既拉不下面子，当初青霞子和紫阳子二人斗得热火朝天，自然也想不到这一出，一直到黄羽想起这些前朝遗老，双方也算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了。
黄羽并未在青城山待太久，洛阳青城坊才是他一手经营的地盘，青城山是他的起步之地和老家，洛阳城才是他施展拳脚的舞台，所以将门中事务交由四位宿老联合管理，随后他将江天岳也留下，由他实际上打理青城上下事务，实际上也就是让他担上个副掌门的职责，免去了黄羽许多杂事。
至于在青城坊中空出的位置，自然有他新婚的妻子赵雅儿去做经营，仙音将她一手教导出来，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出师的程度，何况又已成为人妻，服侍夫君乃是应有之意。
有赵雅儿掌管青城坊，再加上风吹雪和王石头在旁辅助，并不需要黄羽操心太多。
新婚夜被天意城偷袭，这让他极为不爽，深为感觉自身的势力还是太过弱小，所以回到洛阳城后，黄羽没事便在思索出路，本来一直没什么头绪，直到某天许久不见的东方未明突然找上门来。
……
“黄大哥。”
东方未明拱了拱手，半年多不见，他当年身上的稚气丝毫不存，连原本的傲气和轻浮都消失不见，整个人如同焕然一新，散发着有些阴郁的气息，想必是他父母的消息令他始终难以释怀。
黄羽倒也很高兴故人来访，只是他拱手回礼后，有些无奈道：“未明兄弟，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无论你要怎么处理，还是不要让自己陷进去比较好。”
东方未明勉强笑道：“还没谢过黄大哥的援手，若非你有心收集了那些消息，我至今都还一无所知。”
黄羽谦虚道：“我那也只是适逢其会，巧合罢了……”
东方未明抬起手来，正色道：“无论是什么缘由，黄大哥的帮助我都铭记在心，今后但有所用，我绝无二话。”
“未明真的言重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东方未明话锋一转：“今日来见黄大哥，除了道谢之外，的确是还有一件重要事情。”
“何事？”
“黄大哥可知道诚王？”
黄羽两眼一眯：怎的未听说过什么消息，东方未明就跟诚王搭上线了？
说起诚王，在原著中倒也是个戏份重要的套路剧情，无非是昏君当政，贤王被迫害，随后忍无可忍高举大旗，各方忠臣贤士纷纷景从，当然最重要是主角的选择，主角选谁谁就赢，若是支持贤王成为皇帝，最后还能开启前朝宝藏的支线，打出个海上宝藏王的结局。
如今身在真实世界，一切自然就不像游戏里那样简单，不过若是简单归纳下，也无非是当年明成祖旧事，可如今的朝廷却要比当年的建文朝廷还要不如太多了。
黄羽心思电转，嘴上却只轻松道：“诚王贤名在外，天下间谁不知道呢。”
东方未明抚掌笑道：“这样就好，不知道黄大哥可有意与诚王联手？诚王殿下对我武林中人向来另眼相看，如黄大哥这样的一时俊杰，更是虚席以待，恨不能扫榻相迎。”
“哈，未明说的夸张了。”黄羽心中发笑，东方未明这说客实在是当的没什么水准，不过转念一想，这试探来的正是时候，如果接纳了诚王的示好，就与那位执掌厂卫的陈公公成了天然盟友，那个天下无敌的大太监，如今最怕的就是过些年被文臣们清算。
他武功再强，也斗不过全天下人，朝廷的事情棘手便在这里，那些文官不仅亲朋弟子众多，动辄就身系天下，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能承受住的毕竟少有，他陈崇英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当今皇帝昏聩残暴，陈崇英实在不愿跟他一条路走到黑，若是能捞一份从龙之功，只要大明不到，他的将来事便算稳当了。
脑子里转动念头，黄羽面上也就轻松道：“没想到未明你原来跟诚王有了联系。”
东方未明笑道：“不过是诚王殿下看中我的实力，我做的不少事也多亏诚王出手帮助，人赠我以桃李，我报人以琼瑶罢了。”
两人谈笑了一会，黄羽稍严肃些问道：“说正事吧，诚王需要我们做什么？”
东方未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诚王希望我们牵制武林，等有天他举兵清君侧时，江湖势力不会成为他的掣肘。”
黄羽顿时陷入思索，过了一会他突然回过神来，笑着自言自语道：“牵制武林？要让武林中人无心他顾，无非是名利而已……”他抬头看着东方未明，笑道：“不如想办法，办上一场武林大会如何？武林盟主的名头，想必是很吸引人的！”
第一百二十章 引子
比武定盟主。
这是黄羽的计划，这套路很老套，但是很好用，黄羽有意将这武林盟主的竞选拆开，设立东南武林盟主和西南武林盟主两个提议，东南的由诚王麾下那些盟友挑动各方参与造出声势，西南的就是他自己的私心，要借此为青城派扬名，同时敲打百草门、绝刀门、兽王庄等地处西南的武林大派，甚至能以此影响云南的毒龙教。
虽然只是灵机一动，但黄羽越想越觉得可行，东方未明也被他的提议打动，要将计划呈给诚王，黄羽则立刻写信回山，要四位青城长老以青城派的名义广发英雄帖，邀请各方，至于目的，就说是为了对抗魔教就是了。
虽然他如今是青城派掌门，但是毕竟当初就跟四位宿老说好青城山上一切事务都由四人执掌，洛阳城的青城坊就像是青城派的分舵，这种现代公司运营的思路对于江湖中人无疑非常新鲜，四位宿老也过了年轻热血野心勃勃的年龄，对于这种安排倒也没什么意见。
……
“大师……啊，掌门！”
打探情报的青城弟子走进屋来，行了一礼后下意识的就叫错了称呼，连忙改正过来。
黄羽含笑点点头，没有在意这点口误，只是问道：“今日不是常规汇报的日子，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这弟子连忙道：“掌门，近日江湖上有人传闻，说朝廷要秘密消灭武林门派。”
黄羽哑然失笑：“这种消息不是每年都有么？今年特别在何处？”
这弟子肃然道：“这次流传的消息，说朝廷已命陈崇英督促厂卫办理，有意以武林盟主的名头挑起争斗，还说我青城派也牵扯其中，与朝廷有着密谋……”
“咦？”黄羽奇道，“说的有鼻子有眼，应当有不少人信了吧？”
这弟子犹豫道：“是……东南武林不少门派都因此被惊动，胡建红叶庄、羊城黄家、江右铁剑门等几家都传出消息，要守望相助，互相支持……”
“少林武当华山丐帮等大派呢？有什么消息？”
“各地的江湖大派都讳莫如深，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黄羽淡笑道：“有人推波助澜，有人浑水摸鱼，有人想借风借力……都很正常，他们说我青城派勾结，我们就勾结了么？换句话说，纵然勾结了，莫非还要和他们解释么？”
这弟子一贯只负责打探消息，此时保持沉默站在那，黄羽挥挥手让他退下，在屋里静坐了一会，他突然眉头皱起。
呼——
破风之声忽然响起，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黄羽突然站起身来，静了一会，才突然笑道：“没想到陈公公位高权重，却屈尊来到我这小地方。”
“本座向来最是看中效力朝廷的俊才，纵然是折节下交也算不得什么。”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声音响起，声音略有些阴柔，却并不怪异。
黄羽默然转过身来，面前赫然站着一个起码有八分酷似雨化田的白袍阴柔男子，身后站着两个身穿褐衫的威武年轻男人，但任何人一眼看过去，都必然被白袍男子吸引全部实现，只因其气势实在太强，比之黄羽随身的那柄月华剑还要让人感到锐利。
气氛一时有些冷硬，黄羽笑了笑拱手道：“公公过誉了，只是公公突然到访，黄羽实在很是不解。”
陈崇英一撩披风，大马金刀的自顾自在一旁坐下，看黄羽还站在那里，平平淡淡示意道：“不必这么拘束，权当本座只是以江湖人的身份来，至于来见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在下洗耳恭听。”
陈崇英淡淡一笑，笑容依旧很冷，“本座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太好，你在听之前，都不想问些什么？”
黄羽面无表情，平和道：“‘法外令’昭告后，天下人都已经习惯了朝廷不问江湖事，浑然将江湖当作了一个独立的天地，但这总归还是大明的天下，有些人做的太过了，被人教训还认为是别人的错。”
“好，”陈崇英有些欣慰道：“青城派毕竟与少林武当一样传承已久，果然还是有些底蕴的，有你这样的明白人，是青城派的幸事。”
陈崇英的眼神除了意外还有些深意：“既然你如此明白事理，有些事本座也就可以直说了。”
黄羽欠身道：“公公请讲。”
陈崇英笑道：“我有意拜访少林武当两派，和他们聊些闲话，只是我一人分身乏术，想要你帮我分担些。”
黄羽思索了下，突然笑道：“不知公公可是已经有了安排？”
陈崇英颔首道：“你很敏锐，青城武当同属道门，我有意让你去拜访武当。”
黄羽笑着摇头道：“陈公公这却是外行人不了解内行人的门道了，我去武当并不合适。”
“哦？”
黄羽一摊手：“我青城和武当虽然同属道门，但是武当兴盛自张三丰，自古以来拜的乃是真武荡魔大帝，我青城派却自西汉之后，改为天师教一脉，大明太祖立国后不久，这满山道士又成了全真教龙门派的传人，所以我们两家不仅没什么香火情，反而还有些过节，这是其一。”
“其二嘛，武当派剑法掌法都是不差，如今却没什么出色传人，卓人清勉力支撑武当声威已经不易，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就能压下，反倒是少林寺的和尚们又臭又硬，以公公的武功路数，若是去了少室山，恐怕很难压下那些秃驴，若是杀得血流成河，面子上就不好看了，既然如此，不如将这硬骨头留给我来啃。”
“何况武当山风景秀丽，却不像少室山满山光头和佃户，实在是煞风景，不知道陈公公觉得如何？”
陈崇英顿时笑道：“明明是你让我舍近求远，我却还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也罢，本座就往武当去一趟，刚好领了朝廷的旨意巡视湖广一带今年的春耕进行的如何，两件事姑且一起办了。”
黄羽也笑道：“那我就去找少林寺的三位神僧喝茶，刚好还有些东西带给他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向公公讨个东西。”
陈崇英有趣道：“你要什么？就算是圣旨，本座叫人给你写一张就是。”
这玩笑开得甚大，不过黄羽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笑道：“圣旨就不必，只要陈公公一份手谕，且让洛阳锦衣卫千户所的人随我一起去趟少林寺就是。”
陈崇英略一皱眉，随后便舒展开来：“你要这个做什么？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你就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搞事
“黄施主，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少林寺山门外，上百号锦衣卫番子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气势十足的跟着自家百户千户随着黄羽站在门前，少林寺的诸多高僧都被惊动，一起来到山门之外，一眼就看到黄羽情绪盎然的在欣赏着山门前的石狮子。
黄羽一抬头就看到众位高僧，十分高兴道：“诸位少林寺的高僧，黄某人这边有礼了，我这趟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洛阳千户所的几位千户要来少林寺逛逛，却对少室山的山路不熟，所以来青城坊托我当个导游，我反正也没事，就把这活接下来了。”
少林寺分内外两层，内寺乃是纯粹的武林门派，武僧、铜人阵、罗汉阵等暴力组织都属于内寺，而外寺掌管所有俗务，少林寺名下的附庸、田亩、佃户田赋以及三十六房等都属于外寺，整个少林寺结构严谨，体积庞大，乃是河南一省都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
但作为一个在野组织，少林寺纵有良田十万亩，武僧三千人，佃户上万，也不能和朝廷正面对抗，虽说寺庙不用交税，少林寺每年的收成却是个惊人数字，整个洛阳上下乃至于河南府都有打点，唯独漏掉了一家，那就是各地的锦衣卫。
自从东厂设立后，锦衣卫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陈崇英执掌厂卫也对东厂偏爱更多，锦衣卫上下成了后娘养的，日子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少林寺各位佛爷的钱粮也不是大水冲来的，打点了上下的读书人老爷之后，又得喂饱东厂的公公们，自然也就剩不下几个钱打赏锦衣卫的人。
若说锦衣卫不因此记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奈何少林寺势力盘根错节，能量巨大，没有朝廷背书，锦衣卫也不敢得罪，好不容易这一次陈公公竟然点了头，洛阳的千户所简直喜气冲天，反正有厂卫扛着，他们恨不能把少林寺金碧辉煌的山门都一把火烧了。
少林寺众位高僧虽然也有几位念佛念傻了的，但大部分都是人精，内寺外寺的人一对眼，就知道黄羽这一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既然是他带头，那就得按照江湖规矩来应对，所以自然有知客僧引着锦衣卫的众位好吃好喝，黄羽则跟着几位高僧往寺内走去。
在会客的佛殿里各自坐下，自然有人奉上茶来，少室山紧靠洛阳，又有少林寺这大地主在，商贸极为便利，不仅有着河南一带特产的信阳毛尖，也有安徽所产的黄山毛峰、六安瓜片等绿茶，黄羽随便点了一份，却是上好的明前毛尖，细细的茶叶绒毛混着热水在杯中翻滚，混沌的茶汤中不时翻滚起数片细细的翠绿叶片，很是与众不同。
看黄羽一幅聚精会神欣赏茶汤的样子，三神僧中的无色脾气最为直率，索性先开口道：“黄施主来我少林究竟有何事情，如今总算可以说了吧？”
黄羽一拍头，歉意道：“方才一时出了神，见谅，见谅，我特地拜访少林，的确是有事前来。”
“阿弥陀佛，”方丈无因宣了声佛号，低声道：“黄施主所来何事，但讲无妨。”
黄羽嘿嘿一笑：“倒也没什么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在洛阳城也待了几年，与锦衣卫千户所的诸位好汉关系不错，听他们说以前想来少林寺吃个素宴都吃不起，很是不相信，所以特地带他们来见识下。”
一旁负责外寺的少林高僧很是不安的在椅子上挪了挪，无因却毫无异样，平静道：“竟然有此事？却是少林寺的疏忽，无明师弟，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
无明便是那负责外寺俗务的和尚，闻言立刻恭敬道：“是，方丈师兄请放心，我会将事情安排妥当。”
无因点点头，又看向黄羽，黄羽见状也是笑道：“这第二件事嘛，是刚好来归还此物……”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随手丢给了无慧和尚，这位三神僧中年龄最大的老和尚愣了一下，接着打开布包，就看到黄羽当初从无戒身上得到的那本油腻腻的【般若心经】，先是一愣，接着狂喜，连忙向无因道：“师兄！师兄，这，这是【般若心经】啊……”
无因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无色已经震惊道：“可是被盗走的那本？”
无慧连忙翻了翻，接着猛点头道：“就是那本！历位高僧的备注还在其中，绝对假不了！”
“阿弥陀佛……黄施主，少林寺这次欠下你的人情太大了。”无因长喧一声佛号，叹气道。
这倒是让黄羽愣了下，不解道：“方丈前辈，这个，我有点不太明白，此物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无因点点头，叹道：“无色师弟，你来说吧。”
一旁的无色闻言接过话头，正色道：“黄羽施主，你将此物送回少林寺，实在于我有救命之恩！”
黄羽震惊道：“这……从何说起？”
无色长叹道：“都是贫僧年少轻狂时惹下的祸根啊……”他哀伤了一会，这才开口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师兄也是为我的事情伤透了脑筋，却没想到此物竟被施主得到还送回了我少林……真是佛祖保佑。”
“无色师弟，你先回屋吧，”无因突然道，“既然心经寻回，你也告诉无嗔师弟一声，叫他暂时不必考虑此事，将精力放在达摩堂的正事上。”
“是，”无色单手立掌向黄羽道了声别，等他离去后无因才开口道：“这次多亏黄羽施主了，若是青城派与施主有任何需要，我少林上下必然竭力完成。”
“方丈能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贫僧疏忽了，”无因歉然道，“施主应该也知道，我少林寺自从达摩祖师传法以来，加上后来历代祖师创造改良，时至今日已经有整整七十二门绝技！”
“此事江湖中无人不知。”黄羽点点头。
无因接着道：“的确，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自从达摩祖师以来，我少林寺再无第二人能将七十二门绝技都尽数掌握！”
“但无色师弟却天赋非凡，他在年轻时就立誓要学尽少林绝技，追随当年达摩祖师的足迹，然则我少林早在北宋年间就有一位隐世高人下过批语，少林绝技绝不可贪多求全，愈是武功高深，便愈要精修佛法，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性命之危！”
黄羽此时已经大概猜到内情如何，不过还是乖觉问道：“那无色神僧他？”
无因长叹道：“无色师弟的确天赋惊人，在我们知道时，他已经将五十多门少林绝技掌握，却疏于研习佛法，以至于十年前一次走火入魔后，虽然被我以【大还丹】的药力救下，内伤却不断积累，一直靠研读【般若心经】，尤其是参悟其中历代高僧留下的注释，以此缓解自身伤势。”
“原本自从叛徒将心经盗走后，遍寻不得我们已近乎放弃，无色师弟甚至已经将自己圆寂后的事情安排妥当，却没想到经书突然找回，所以我才立刻让他回房去研读，以免浪费了时间。”
黄羽恍然大悟：“想必当年那叛徒盗走此经书，就是因为看无色神僧经常研读，以为其中藏有神功吧？”
无因苦笑道：“的确如此……寻常哪有人会相信，少林寺的佛经比武功秘籍更加珍贵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归还
两人沉默了一会，黄羽笑道：“说来我也只是凑巧，无意中和那少林叛徒交过手，因此得了这本经书，送给少林也是物归原主，方丈不必太在意。”
无因正色道：“出家人六大皆空，但少林寺毕竟也是江湖的一员，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少林寺虽乃佛门清净之地，但也有些世间俗物，施主无论所需为何都但说无妨，即便是想要入藏经阁借阅我少林寺神功也是可以。”
“师兄？这未免有些……”无慧在旁出声试图提醒无因。
无因慈祥一笑，看向黄羽，黄羽见状也只是笑道：“我身为青城派掌门，怎好去贪图少林寺的功夫，岂不是要教天下武林同道笑我青城派浅薄？不过既然方丈开口了，我也不能浪费好意，便要这么几样东西即可。”
他随口说出几个名字，无因眼神一凝，接着就自然笑道：“相比起来施主送还经书的大恩，这些东西的确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安排妥当，不知施主是否要有其他吩咐？”
黄羽笑了笑：“方丈说的不错，我此来还有第三件事，也是我此行最终的目的！”
无因和无慧以及其他旁听的高僧都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施主请讲。”
黄羽道：“方丈可听闻近日江湖上流传，所谓武林盟主之事？”
无因宣了声佛号，安详道：“确有听闻，此乃为对抗西域魔教天龙教，乃是大善事，少林寺虽然不欲多生事端，却愿支持江湖同道选出的武林盟主，以为天下苍生安宁，尽一份力。”
黄羽似笑非笑道：“少林寺不打算自己去主导么？”
无因平静看着他：“阿弥陀佛，老衲当年召集各方同道降妖伏魔，却没想到天王已去，留下的龙王更加狡诈奸猾，贫僧近十年来心中常因此不宁，深觉我少林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不宜于红尘之事牵扯太深。”
“如此甚好，”黄羽抚掌笑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也是因宫中陈公公的邀请，陈公公已经前往武当派拜会卓人清掌门，临走时特命我来与少林寺会晤一番，既然知道方丈心系天下，我也就放心了。”
众多高僧顿时为之色变，无因更是低头道：“阿弥陀佛，黄施主如此所为，是不要青城派的声誉了吗？”
黄羽呵呵笑道：“方丈多虑了，全真教的老路青城派是不会走的，我黄羽可不是丘处机，当年少林也曾支持唐王，如今我青城拥护大明朝廷，都是汉家江山传承，想来方丈必然是能理解的。”
无因念了声佛号没再说什么，黄宇环视四周，目光在无戒的亲兄弟，少林三神僧以下第一高手，达摩堂首座无嗔身上停顿了下，接着便收回视线笑道：“三件事都已经解决了，我也就不多留了，这就像方丈告辞。”
无因也未挽留，“阿弥陀佛，黄施主心中自有定计，老衲只是想多说一句，还请施主多为天下苍生考虑，莫要走错了路。”
黄羽呵呵一笑，跟着知客僧除了佛殿，去寻不知被安置在哪的锦衣卫众人。
身后佛殿大门关闭后，众多高僧围在无因身边，无慧更直接道：“师兄，青城派如此作为，乃是公然甘为朝廷鹰犬啊！”
无嗔冷哼道：“便是没有他出手，我也迟早会将无戒抓回寺内交由方丈处置，又何必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无因气态从容道：“阿弥陀佛，你们勿要如此躁动，自当年围攻天王之事后，各大派损失重大，虽然都不曾说，但我知道他们对我，对少林很是不满，如今武当势弱，也泰半是当年留下的祸端，当年我们已经出过一次头了，如今的江湖，且让年轻人去做吧，一代新人换旧人，本也是应有之意，少林千年不断，靠的可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
“可……少林武当同为泰山北斗，就这样默认朝廷操弄江湖之事，天下英雄会怎么看我们？”
无因叹了口气：“这总归是大明的天下，纵然你不愿意，莫非还敢当面忤逆朝廷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天下英雄？你当天下英雄都甘心奉少林武当为泰山北斗吗？若是有机会站在高处俯视我们，会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朝廷这次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如同当年的‘法外令’一样，放任江湖中人去斗，去杀，得利的只会是朝廷！老衲当年没看明白，如今却是想明白了，那些江湖小辈，就算当了武林盟主又能如何？天龙教势力再强，又敢真的进攻中原吗？！不说武当，只我少林就有南北两脉传承，北少林三千武僧、上百罗汉、三十六房成百上千的外门弟子，哪个敢真对我少林指手画脚？”
“我们让的不是那些江湖小辈，我们让的是朝廷！给的是大明官府的面子！朝廷会记下少林的好意的，就按我说的去做，朝廷要挑选武林盟主，让虚真走一趟，也算我们少林的表态，至于谁当了武林盟主，只要是对付魔教，我们都支持！毕竟我们还是江湖表率，这些理所应当承担的事还是要去做的。”
众位高僧恍然大悟，齐声道：“阿弥陀佛，谨遵方丈师兄法旨。”
……
少室山下。
“这趟麻烦众位兄弟了。”
黄羽朝着锦衣卫带队的千户拱拱手，对方倒也很是客气，笑道：“黄馆主说的哪里话，兄弟们在你们青城酒楼蹭吃蹭喝的还少了？要我说你何必去请陈公公的手谕，只要说上一声，我们这帮兄弟岂有不帮之理？”
黄羽笑着摇摇头：“那样可不好，有陈公公的手谕，就免得你们承担少林的不满，况且我这趟也要师出有名，才好借用朝廷的面子，否则少林寺哪会见我这种江湖后辈。”
千户笑道：“我虽然不知道黄馆主要做什么，却也不想知道，倒是少林寺说要捐给我们洛阳千户所的钱粮要我去接收，馆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带兄弟们先走一步了。”
黄羽拱手笑道：“众位兄弟尽管去忙，有空再来坊里吃茶喝酒。”
“好说好说！”
千户吆喝一声，早有人将寄放在山下的马匹前来，众多锦衣卫翻身上马，迅速离去。
黄羽也找到自己的一匹黄骠马，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山上若隐若现，雕梁画栋的寺庙一角，笑了笑，这才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