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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落荒而逃

    直到蒋正将她推开,她才觉得能呼吸透气了,但脸依旧烧的通红,她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闻言又摇头:“没有。”

    然后退开两步的距离站好,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重新举步往大门口走。

    一路目不斜视,连眼角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几乎是,落荒而逃。

    陈管事并没有亲自过来,来的是他儿子陈有,带来了整整三车的布料。

    “这些都是专供番邦的,衣料华丽又舒适,价格也不贵,父亲接到东家的信就留意上了,但遇上番邦船只进港,耽误了一点时间。”

    番邦船只进港时,天津港的东西价格都要往上提很多,这些衣料亦是如此,陈管事直到番邦船只尽数离港,才着手搜罗这些衣料,价格就便宜很多。

    宋语然知道其中价格的区别,欣慰地点点头,开始一箱一箱地检查,陈管事办事靠谱,质量、花样都让她极为满意。

    “你父亲怎么没来?”算算日子也到了他运南货到北地,再带北货回南地的时候了。

    陈有立刻恭敬回答:“父亲押着货物还在路上走,越往北流民越多,父亲恐途中生变,叫我与他分开走,还请了镖师沿途护送。”

    难怪方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伙男人,个个都长得很彪悍,应该就是护送的镖师。

    “城外流民很多么?”宋语然不曾出过城,唯一一次被媚娘捉走,走得还是偏僻无人烟,俱是土匪盘踞的小道,几乎都没见到多少流民。

    陈有点头:“我们从东边天津港过来的,越往西越往北流民越多,听说今年旱灾严重,不但春种没赶上,很多地方还闹了蝗虫。但到了凉州地界倒还好了一些。”

    宋语然听得直皱眉,旱灾遇上蝗虫,这样的年景苦的就是地里刨食的老百姓了。

    “我押着的都是衣料,倒还好,父亲的车队里很多都是粮食之类的,不得不从南边改道,是以得晚些时日。”

    宋语然点头:“安全最重要。”

    待将衣料逐一检查核对,登记入库之后,宋语然让麻婶置办一桌酒席,让他们在外院吃了歇息。

    陈有却推辞:“父亲交代,让我办完了差,在城里赁一间小院子,用来存放货物,也作咱们几个的临时居所。”

    这便是陈管事的周到,他应该是还不知道她这里住了位“兄长”,只以为她一个女户独住,他们这些外男不好过多停留。

    宋语然由衷一笑:“那就吃了饭再走,麻婶的手艺很好,你们奔波这许久也疲累,正好歇歇气。”

    陈有便不再推辞,带着手下一共四个伙计在前院吃饱喝足才告辞离去。

    宋语然将白秀娘喊了出来,两个人一起去库房看衣料:“都是很好看的,大多都轻薄透气,十分适合现在这种天气。”

    白秀娘摸了摸,叹道:“这要是卖出去,只怕凉州城的太太、小姐们又要争相攀比了。”

    宋语然得意地挑了挑眉,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说明她的衣裳好看,布好、款式好、手艺又好,自然得到大家的一致喜爱!

    她们攀比才好呢!攀比起来了,她的衣裳才能卖的更加快呀!

    白秀娘也知这种道理,她弯腰从箱子里取出一匹绡金纱,提议道:“这料子少见的很,我们用它在裙子外点缀做装饰,应该很好看。”

    宋语然想了想,提了个更加大胆的主意:“也可以做亵衣。”

    白秀娘有些目瞪口呆,这么透的料子,做成了亵衣可怎么穿?

    宋语然却是知道如媚娘那种人,是定然喜欢的,她翻开账册,这种绡金纱拢共不过就三匹,价格却着实不便宜。

    她沉吟片刻:“一匹如你所说,做成点缀装饰在裙子上,另外两匹全都做成亵衣。”

    她要用这些亵衣去敲媚娘的门。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些亵衣介绍给花楼的姑娘们知道,就有个意料之外的主顾找上了门来。

    来人是个老婆子,打扮的十分简洁利索,但是面相透着些市侩和刻薄,她先是把荣记所有的衣裙观览了一遍,然后找到青玉问:“你们可有其他与这些不同的衣裳。”言语间颇带了些暧昧。

    青玉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问:“这位妈妈是要量身定制的衣裳么?”

    “那也是可以的,我们东家正好就在里面,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与她讲。”

    说着就把人往里面让,老婆子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先见一见这个传闻中能够做出天仙羽衣的宋姑娘。

    待宋语然一听,心中有些了然:“妈妈稍等片刻。”

    转头叫青玉去取:“就把我昨日才做好的那几件拿来。”

    她昨日就做了同一种衣裳,都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要面红耳赤的亵衣。青玉愣了片刻,视线往老婆子身上一溜,算是明白了她之前的意思。

    很快,亵衣被取了过来,老婆子打开匣子,将衣裳拎出来一看,薄如蝉翼的衣裳在阳光下还泛金光。这若是穿在身上,何等诱惑自是不言而喻。

    老婆子忍不住喜笑颜开,拍着手掌道:“就得要这样的!”

    她面色含着暧昧仔细看了又看,显然满意极了:“这是怎么卖的?”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将亵衣收进匣子里,却不盖上盖子,任由太阳光将衣裳照的熠熠生辉。

    “这是十分难得的绡金纱做的,何等名贵华丽妈妈想必已经亲眼所见,我一共就得了这么一匹的料子,也只做出了几件而已。”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强调,这亵衣十分名贵又昂贵。老婆子坦然坐着,听她说完,又问:“这衣裳,姑娘怎么卖?”

    宋语然笑意盈盈:“明码标价,八百两银子一件。”

    青玉从旁听的悚然大惊,她立刻低下头,不叫人发现她的异样。

    陈有带过来的账册上写的明明白白,三匹绡金纱,一共三百两银子。

    除去用作装饰的,另外两匹绡金纱一共做了八件不同款式的亵衣。姑娘一件就卖八百两……她心中着实佩服不已。

    老婆子挑了挑眉,显然没有料到她要价如此之高,当下有些拿不住主意:“这价格,可有商量的余地?”

    “布料十分珍贵少有,这价格已经是极低的了。”

    老婆子便站起身:“实不相瞒,这衣裳我是替主子买的,这样的价格我没法做主,需得回去请示一下。”

第四十八章 见识大胆

    宋语然理解地点头:“自然的,妈妈随意。”

    老婆子看了一眼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的亵衣,转身走了。

    青玉忍不住劝道:“是不是要价太高了?”这么昂贵,哪有几个人买的起啊?

    宋语然有心培养她,将来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便耐着性子分析给她听:“这样的衣裳,寻常人会不会穿?”

    青玉面色一红,摇了摇头。

    宋语然手指点着桌面,继续道:“普通人家为了今日吃肉明日吃鱼都要精打细算,衣裳能穿够穿就行,绝不可能买这样的回去,既没功夫穿又浪费钱。”

    青玉点头,饱暖才能思****,普通人家确实不会买。

    宋语然接着道:“但是,有钱人家就不一定了,有那个闲情逸致的想买这种的来玩的,还会在乎这点儿钱么?”

    他们图的是愉悦,就不会在乎这上头花的钱。青玉毕竟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她光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宋语然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还没说完:“还有一种地方,女子们最爱穿这样的,她们也不会在乎花多少钱。”

    那便是花楼里的姑娘了。

    主仆二人都是未经事的姑娘家,即便是说生意上头的门道,也难免面红耳赤。

    虞家双胞胎在一旁听得又惊又佩服,他们家这位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见识大胆,偏偏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虞珑更是只顾着佩服,忘记告诉她,这老婆子其实是冯家的。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那老婆子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八百两的银票,对着柜台里的青玉笑着小声道:“去把方才那件取出来罢。”

    青玉略略惊讶她回转的速度,更加惊讶姑娘的料事如神。但也只是刹那,很快恢复常态:“请妈妈稍等,我这就帮您取出来。”

    老婆子却将她拦住:“我和你一起去拿。”

    这样的亵衣,确实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看,青玉了然地笑笑,领着她再度进了后院。

    老婆子将匣子里的三件都打开,仔细对比一番,挑走了其中一件。

    宋语然将钱收下,等人走后,喊来虞珑道:“你是男人,这事儿还得你出面去办。”

    虞珑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你你……姑娘你是要我去干嘛?”

    “哦,我这衣裳做出来了自然要卖啊,可花楼那样的地方……我和青玉就不适合去了,还得你去。”

    虞珑只觉得她一向大方好看的笑脸现今只剩下了可怖,可她既是主子,他便不能说不,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

    虎爷和媚娘肯定都知道她还活着,他们不现身,那她就去敲敲门。

    虞珑焉头耷脑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对着一箱子的那种衣裳发愁。

    打打杀杀他在行,但叫他去做生意,还是跟花楼里的姑娘们做生意,着实就是为难他,他连怎么开口都不会啊。

    他犯难地使劲儿抓头发,院门口忽然热闹起来。

    他回头一看,向前和麻大一道儿回来了。麻大还赶着一大车的东西。

    眼看着向前摇着把铁骨扇,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模样,虞珑忽觉自己有了主意。

    于是他拎了壶好酒,等在外院,一见着向前从蒋正的屋里出来,立刻就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麻大在边境那块儿走了几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麻婶心疼的不行,悄悄摸眼泪,但还是催他:“快先去见姑娘。”

    麻大“呵呵”笑了笑,擦干净头脸,去了前堂。

    宋语然一心盼着他能带回来关于父亲的消息,可现如今当真见着他,反而又不会问话了,翻来覆去问的都是他沿途的所见所闻。

    越往北越乱,天灾人祸之下,流民难民尤其的多。

    麻大将所见所闻说完,说起了白秀娘的丈夫邬二:“当时确实有押送粮草的商队被胡人的游击军打劫了,死伤过半,却不曾打听到邬二少爷的消息。”

    邬二只是个默默无名之辈,别人不会特意关注他,自然也不会有他的多少消息,寻人还得慢慢来。

    父亲的事,亦是这个道理,宋语然想通了,便放开了,问道:“可打听到我父亲当时是作甚么去了边境?”

    麻大摇了摇头:“不曾打听到,但是每年的夏天开始,会有许多商人去边境收皮子,胡人那边的皮子尤其的好,拿到南边或者天津港去卖给番邦人,最是赚钱。”

    难道父亲也是为着皮子的事去的边境么?

    麻大这趟也运回来不少的皮子,还有北地一些少见的药材和野味。

    宋语然看过以后,让他把东西整理好,登记造册,等陈管事到了凉州,让他带去天津港卖掉。

    前院的一间倒座房,虞珑和向前喝的醉气熏熏,终于把事情正式托付给了他。

    两人喝过酒辞别,向前摇着铁骨扇,一摇三晃地进了蒋正的房间。

    蒋正见他大白天就喝的醉意熏熏,不悦地皱眉:“注意着点儿,别耽误了正事儿。”

    向前“呵呵”笑着:“耽误不了、耽误不了。”

    “你猜猜,方才是谁请我喝酒?”

    虞珑方才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模样能逃过他的眼睛?蒋正懒得同醉酒的人说话。

    向前将铁骨扇往他肩上一搭,神秘兮兮地道:“是虞小龙。”

    蒋正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扇子从肩上拨下去。

    向前就又把扇子往自个儿下巴上一搁,笑的十分诡异:“你定然猜不出虞小龙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他压根儿就不想知道好么?蒋正继续翻手中的账册,都是这一回从南边运来的私货,数量很多,他必须再仔细核对清楚。

    向前见他不搭理,有些没趣,可想到虞小龙拜托自己的事儿,又觉得十分有趣,便兀自说下去:“是宋姑娘吩咐她办件事儿,这事儿......”

    蒋正手上的账册立刻被放下,他抬头看向向前,打断了向前即将出口的滔滔不绝的形容词句。

    “什么事儿?”

    向前及时刹住了嘴,将铁骨扇从下巴上拿下,往蒋正面前的桌面上一点:“她让虞小龙往青楼里卖……嗯……花娘们穿的……那种衣裳。”

    蒋正果然被震惊了,一时表情有些复杂:“是她自己做得?”

第四十九章 只卖八件

    向前见他吃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悠哉地往旁边一坐:“应该是的。”

    “但虞小龙办不了这么件事,就拜托给我了。”

    ......她是真让人吃惊!蒋正一时间十分好奇宋大老爷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才能把女儿养成这样......

    胆大无畏,有魄力,在生意场上的眼力胆色丝毫不逊于普通男子。

    温婉大方、沉稳淡定,又不失寻常闺中女子的娇羞可人。

    蒋正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用意,便对向前道:“你去醒醒酒,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向前目的达到,翻身而起,往厨房去寻醒酒汤。

    用陈有从天津港运过来的俏丽衣料,加上宋语然独特的剪裁和白秀娘精湛的技术,荣记挂牌的衣裳顿时又上了一个档次。

    每天来往的太太小姐们络绎不绝,渐渐的,凉州城内的大小宴席上十之八九的女眷们穿的都是荣记的衣裙,大家以能穿上荣记衣裙为美,能穿上独特价高的为贵。

    荣记的生意空前红火起来,这样下去,人手肯定严重不足,宋语然让麻婶将厨房的事务交给厨娘和秋子,叫她一道儿参与做衣裳,同样给她分成。

    麻婶连连摆手:“姑娘有事吩咐我就好了,开的工钱够高的了!哪里还能给我分成?这万万使不得使不得!”但手上缝衣服的速度丝毫不慢。

    宋语然看在眼里,会心一笑,既然不要分成,那她便给他们夫妻二人的工钱多开一些罢,麻大替他往北跑这一趟确实也很辛苦的。

    她们三人每天赶制出来的衣裳几乎都会被一扫而光,宋语然考虑了一下,做了个决定。

    她找来青玉,交代:“以后立个规矩,荣记每日最多只卖八件衣裳。”

    她们三人每日最多也只能做出十件,立下这个规矩,既能给她们喘息休息的时间,也能从另一个角度打响荣记的名号。

    物以稀为贵。

    青玉会意,却又有别样的担心:“若是没买到的人闹事怎么办?”

    宋语然将虞琳推荐给她:“我现在不出门,虞琳就跟你一起去铺子,哪个闹事的,若好言好语还是不听,只管打出去。”

    每日只售八件衣裳的告示一挂出,荣记的门前就炸了锅。好在有虞琳冷面镇着,青玉好言劝着,又有宋语然出来打招呼。

    “衣裳都是我们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人手有限,实在没办法做出许多,还请大家见谅。”

    买到衣裳的得意欣喜,没赶上趟的遗憾叹息,一夜之间荣记再次在凉州城里声名鹊起。

    这日,蒋正到后面寻她,带给她一则消息:“媚娘的行踪并不固定,哪边有好货她就会在哪里出现。”

    宋语然有些尴尬地问:“怎么是你去办的这事儿?”她明明交代给虞珑了呀。

    蒋正面色十分坦然:“他怕自己办不好,交给了向前,刚好被我得知了,就帮你办了。”

    花楼姑娘们很是喜欢那些衣裳,认出是荣记出品的,直言日后还要光顾。

    蒋正这回几次出入花楼,应付了一波又一波的各色美人,虽然只是喝酒聊天,也实在费神伤脑筋,好在衣裳卖出去了,消息也打探到一些,算得上不枉此行。

    但宋语然有些疑惑:“会不会是媚娘得知我安然回来了,所以她躲出去了?”

    蒋正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她老巢在这里,跑不了得。”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凉州城的花楼......都是她的?”宋语然大吃一惊,这个媚娘这么厉害的?

    蒋正见她这般模样,以为是吓到了,便安慰她:“不过不要担心,她只要回了凉州,我就能知道,不必担心她在暗中使手段。”

    高老爷和那个男人都死了,有些事,确实要等她露面才能知道。

    陈管事终于在烈日高照的一天到了凉州城,风尘仆仆的,整个车队疲惫不堪,十分狼狈。

    陈管事顾不得休息,直接去见宋语然:“世道越发不好了,我们从南边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躲过流民盗匪,幸好有镖师护送,货物不至于损失太多。”

    但仍然死了一个人,损失了一车的货。

    宋语然暗自心惊,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乱了?

    麻婶从旁听了一耳朵,她是经过苦难的,便道:“过完年开春一直没暖,也不曾下雨,一直天寒地冻的,地里没出息,还要缴纳各种税赋,老百姓自然就生活不下去了。”

    陈管事连连点头:“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们从南边运东西过来,只怕在路上就能被抢干净,不划算。”

    但越是这样,若她能把南边的粮食安全稳妥的运到北地,只会大赚特赚!

    可路上......她一时沉思不语。

    青玉使了个伙计小杨匆匆跑回来,喘着气,一刻不停地道:“铺子里来了个大主顾,青玉姐姐叫小的来喊姑娘过去。”

    什么样的大主顾让青玉这样慌乱?宋语然略作收拾起身往外走,让厨房给陈管事置办接风酒席。

    陈管事笑呵呵地推辞:“我们都是一帮粗人,不好叨扰东家的清净,小子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东家不必费心。”

    宋语然便进屋拿了二十两出来递给他:“这是给兄弟们买酒吃的,你不要推辞。”

    陈管事感激的接下,跟在她身后一道儿出门。

    方才走到外院的回廊,迎面遇上蒋正从厢房推门而出。他这几日也在忙着把手里的货都销出去,日日早出晚归忙的不行,这一看就是在家补觉刚醒。

    陈管事一时十分诧异,东家的家中怎么会有外男住着?

    “这位是我母家远方的兄长,蒋正。”宋语然给他们互相介绍。

    恰好向前从照壁外绕了进来,嘴里喊着:“正爷正爷,好消息!......”

    看到宋语然他们,喉咙里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陈管事惊的目瞪口呆!正爷??!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正爷?居然和他们东家是远方兄妹的关系?!

    那真是太好了!

    陈管事心中有了计划,但此时实在不是提起的好时机,便只好作罢,暗道过一两日再来寻东家说一说罢。

    宋语然到了荣记门口,青玉立刻迎她进后院,小声道:“是安北都护丘大人的夫人。”

    安北都护的夫人?饶是宋语然平素再沉稳淡然,这下子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安北都护算得上凉州城的土皇帝了,他的夫人竟然亲自来了她的小铺子?

第五十章 奸商

    宋语然很快收拾好情绪,端起一张笑脸,从容进了后院。

    安北都护的夫人姓杨,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长得也很温婉小巧,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肤色白皙,十分的年轻美貌。正笑意盈盈地和身边的媳妇子说笑逗趣,见了她进来,立刻就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良久才温温柔柔地开口:“这便是荣记的东家,宋姑娘罢?”

    宋语然压下心中的惊艳,矮身行了礼:“见过杨夫人。”

    “快起来罢。”杨夫人端坐未动,见她站好,就道:“我听说你的铺子如今每日只卖八件衣裳?”

    宋语然吃不准她的用意,只笑着回:“是的,我和家中的妇人一起做的,但我们人手少,实在来不及做出很多。”

    杨夫人温温柔柔笑着,感叹:“那是我来的不巧,不知今日的衣裳可卖光了?”

    宋语然转头去看青玉,青玉立即上前恭敬地回答:“今日的八件衣裳早上就卖光了。”

    杨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出口的话也不是很客气:“既然卖光了,那你这铺子还开着门做甚么?”

    青玉看了宋语然一眼,依旧低着头恭敬回答:“可以让客人们观赏咱们铺子里挂着的其他衣裳,也可以预定的。”

    “你这玩儿的手段倒是厉害的。”杨夫人将手帕抿了抿脸颊,拭去不曾出现过的汗渍,“明明铺子里还挂着那么多的衣裳,却不卖,是要待价而沽好圈咱们的银子么?”

    虽然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话从她说出来就十分不客气了,宋语然面色不动,垂着的眼眸里却是眼色几变。

    这位杨夫人来者不善。

    她抬起头看向杨夫人,面上也带着温温婉婉的笑意:“这是我们荣记的样品,供人定制选样作参考,并不挂牌售卖的。”

    随即又问:“不知杨夫人今日是要定什么样的衣裳?”

    杨夫人脸上那种笑又深了许多,拖长了甜腻腻的嗓音道:“我嘛,自然是来买衣裳的。”

    她说的是买,不是订。

    宋语然只作没有听懂,示意青玉来给她量尺寸,一边问道:“不知杨夫人想做什么样的款式?”

    她满面都是笑意,捏着软尺等着杨夫人起身:“杨夫人来得巧,正好我有个好点子,可以为夫人两身定制一身衣裳,在凉州城绝对是独一份的。”

    时人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都喜欢自家是独一无二的,更爱被吹捧,杨夫人面上果然多了几丝真实的笑意,她抿了抿发鬓,有心再端一端架子,为难为难这个据说很是猖狂的宋姑娘,奈何人家脸上始终带笑,态度从来不急不躁,她也就没了作的心思,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宋语然亲自捏着软尺上前,仔细给她将尺寸量好记下,又问:“杨夫人可有什么喜好?避讳?想用什么样的衣料?”

    杨夫人想了想:“衣裳颜色要最好看的,至于款式么,我不懂这个,你看着做罢。”

    这样看似没什么要求,实际上是要求最高的。

    宋语然沉吟片刻,让青玉去把一种东阳花罗的样片取过来给杨夫人过目。

    “这种罗布十分好看,这是南边十分流行实兴的花样,且这种罗布尤其的轻薄,这样的天气穿在身上,既好看又舒服。”

    杨夫人没想到她的眼光这般好,暗暗挑眉,却不愿意如了她意就此决定,挑剔地撇了撇嘴角:“还有其他的么?我要挑一挑。”

    宋语然便对青玉点了点头,青玉很快自柜台上捧出来一串的布料样片,五光十色,什么质地的都有,随手一抖落衣料随风轻摆,煞是好看。

    难怪荣记才开业不久,就能得到凉州城官家太太小姐们的竞相追捧,就冲这些凉州城寻常并不得见的衣料,也不枉她家生意如此火爆。

    杨夫人翻看半天,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光独到,确实是那个东阳花罗最适合她,正要做决定,忽然又被最最底下的一块绡金纱吸引了目光。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诡异的红了红,抿起嘴角十分妩媚的一笑,然后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指着那块几近透明的衣料问道:“这也是用来做衣裳的吗?”

    宋语然和青玉都没料到她会问这种绡金纱,便一起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好在宋语然很快回神,笑着将料子拿在阳光下给她看。

    “这是用来在裙子上点缀装饰用的,你看在阳光下几近透明还闪着五彩的金光,十分好看的。”

    杨夫人却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这能做成衣裳么?”

    这下子,宋语然总算明白了,她了然笑道:“可以的,可以做成......嗯......亵衣。”

    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杨夫人却没事人一样,听她说能做,立刻就眉开眼笑:“那帮我用这个做一身。”

    又指了东阳花萝:“先前那身,还是照你的意思,用这个做罢。”

    她慢悠悠地问:“两身衣裳,要多少钱?”

    宋语然弯着眉眼:“东阳花罗和绡金纱都是难得一见的名贵衣料,亵衣要八百两,另一件要五百两。”

    有钱不赚是傻子。

    杨夫人略微吃惊得挑眉:“这么贵?”

    时下一斗米才卖五文钱,今年年景不好,粮食产量极少,这才涨到了十文一斗,一两银子能买十石大米呢!

    她虽不关心民生物价,可奈何她有个十分计较关心金银的丈夫,耳濡目染地自也知道一些。她很不屑地撇嘴,果然是奸商,倒是心黑的很,要价如此之高!

    “夫人眼光好,选的都是荣记一等一的好料子,若是换成其他的衣料的确便宜很多,却没有这种做出来绝美的特色。”

    杨夫人很是心动:“你莫要欺我。”犹豫过后爽快地付了二百两的定金。

    宋语然笑语嫣然,双手接过银票:“夫人尽管放心,荣记衣裳的价格你可以在外打听的。”

    荣记确实名头响亮,想来她也不至于做出看人抬价的事情,杨夫人放了心。

    末了又问:“需要多久?”

    “夫人您的衣裳,一定是头一份做的,明日下午就可得了。”

    杨夫人这才满意离去。

第五十一章 不要脸的

    荣记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这位凉州城身份最尊贵的夫人可得罪不起,万一她指定了就要今日立刻买一身回去,那就难办了。

    宋语然答应了,那便是得罪了其余没买上的顾客们,若是不答应,又把凉州城的第一夫人得罪了,左右都讨不了好。

    青玉拍了拍胸口,后怕道:“吓死我了,一进来什么也不说,就说要找姑娘你,我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幸好姑娘聪明,三言两语就让她定了身衣裳。”

    宋语然却摇头,不是她机智聪明,这位杨夫人不知何故,确实是来找茬的,不过后来也确实看中了绡金纱,才作罢了。

    回到家中,宋语然找出东阳花罗和仅剩半匹都不到的绡金纱,立刻动手裁衣。

    白秀娘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十分诧异,真没有想到像杨夫人这样身份的人也会穿如此轻佻的亵衣,不由叹一声:“幸好没有全部被我剪碎做了装饰,还能做一身亵衣。”

    不然今日,那位杨夫人只怕不会如此好说话。

    宋语然心里头闪过一丝怪异,但手上还有许多活没有着落,她无暇多想,也就作罢。

    第二日到了取货的时间,杨夫人却没有来,来的是昨日跟在她身边的年轻媳妇。

    宋语然将两件衣服打包好递给她:“这是杨夫人的衣裳,您拿好。”

    年轻的媳妇打开略略看了一眼,确定没错,才将剩下的银两拿给她。

    宋语然笑意满面地接过银两,将人送出了门。

    青玉看着自家姑娘见着银两就眉开眼笑的模样,实在无奈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有多穷呢!

    明明就有钱的很!

    宋语然并不管她,进了内院继续做衣裳,自从定下一日八件的规矩,每日零售的数量倒是控制住了,可定制的人却越来越多,各自提出的要求也稀奇古怪五花八门,做出一件相当耗费心力精力和时间,她们照旧忙的不得空闲。

    到得黄昏之时,她将将完成了一件定制的广袖长裙,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往她这边而来。

    隔挡内外的门帘被猛地掀起,露出一张苍白的却满是怒容的脸,竟然是冯燕灵。

    宋语然满心讶然,起身看向她:“冯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咳咳。”她到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养了许多年也不见好,平时说话就带着喘息,莫说此刻正是生气的时候,方才开口,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傍边跟着伺候的丫头赶紧给她拍胸顺气:“姑娘别急,别急,为了这等子不要脸的狐媚子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得。”

    宋语然听得皱眉,这阴阳怪气得说的什么话?

    冯燕灵终于顺过了气,走近两步,怒容满面:“你这表面开的铺子做正经生意,没想到暗地里居然还做那种不要脸的......”

    不要脸?宋语然听不顺耳:“你在说什么?”

    暗暗想了想,问道:“是绡金纱的亵衣么?”

    冯燕灵光一听名字就忍不住满面通红,随之越发动怒,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可她用绡金纱做亵衣,与她冯燕灵有什么关系,又没卖给了她。

    宋语然一时想不明白,耳边响起了虞珑的密音:“那个......头一个来买的老婆子,是冯燕灵她爹的仆人。”

    宋语然被这一信息惊得不轻,据她所知,冯燕灵她爹不是个鳏夫吗?自从她娘为了生她难产死了,她爹为了把个胎里带病的女儿抚养长大,一直没有续娶啊!这在凉州城内还是一段佳话呢,提起冯老爷子,谁不竖起拇指赞一句长情有担当有责任?

    但略一想又了然,没续娶不代表没有小妾嘛,难道他爹还有特殊的爱好?所以让人找她买了那样诱惑人的亵衣,结果被女儿知道了?打上门来了?

    那也不应该啊,那是她爹的房中之乐,与她个当女儿的有何关系?

    宋语然面色变了几变,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好,便闭着嘴巴沉默着。

    冯燕灵渐渐平静下来,冷着脸道:“我原本还敬佩你一个女子,竟然能将生意经营的如此红火,可没想到……”

    宋语然觉得这话原本还中听,但是她怒着面容说出来,仿佛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怎么能把那样的衣裳卖给芸芸!让她做出那般不知羞耻的事情……去……去……”

    宋语然错愕,怎么又跟高芸芸扯上了关系,下意识地接口问道:“去怎样?”

    冯燕灵深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道:“让她勾引我爹!”

    唉呀妈呀!宋语然惊得目瞪口呆,完完全全说不出一句话了。

    原来那衣裳是冯老爷买了给高芸芸穿的啊,还不小心给冯老爷唯一的女儿知道了?偏偏之前冯燕灵与高芸芸好的形影不离,没想到这好姐妹勾引了自己老爹,做了自个儿小娘?

    可问题是,冯燕灵来找她做甚么?她不过就是个做衣裳卖衣裳的。

    她缓了缓,让自己冷静:“冯姑娘慎言,我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顾客,至于他们买了去作甚,那与我无关。”

    “怎么与你没关系,这衣裳不是你做的?要不是这衣裳,我爹至于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么?”

    宋语然淡淡笑了笑,眼中却含了一丝嘲讽,男人好*色,却怪在女人头上?况且,殊不知当初是不是冯老爷落井下石趁机逼迫人的呢?

    “衣裳是我做的。”

    冯燕灵见她承认,心里舒坦不少,放松了肩膀冷冷“哼”了一声。

    “但我做的绡金纱亵衣,并没有多少,散客也就两个,其中一个是位老妈妈,若我没说错,那老妈妈是你爹的忠仆。”

    冯燕灵愣在那里,明显不信。

    “我说的对不对,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另外,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并不负责给你们调解矛盾。”

    “冯姑娘,你爹和高芸芸的事与我无关,你生他们中任何人的气也与我无关。”

    “我事儿很多,恕不奉陪了。”

    “青玉,送客。”

    不知道哪句话说中了冯燕灵的心思,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我和你不必如此细分

    倒是她身边的侍女跳将起来,几乎是指着宋语然的鼻子,一张嘴噼里啪啦:“你这女人好生无礼!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做出那样有伤风化的衣裳来,怎么还有理了!”

    “祸害了我家老爷,连姑娘都不认了,捧着家里的财产要送给那个狐狸精!”

    “都是你惹得祸!”

    宋语然一巴掌挥开她的手,冷着眉眼,不客气地扬声喊道:“来人!”

    外面的伙计立即跑了进来,宋语然朝那侍女抬了抬下巴:“这丫头目无尊卑,甚是聒噪,将她给我叉出去!”

    那侍女立刻呆了,双手抱着冯燕灵的胳膊,不可思议地结巴:“你们……你们敢!”她可是冯家的婢女,又不是她宋语然的奴婢!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在她面前放肆?!宋语然不耐烦地一挥手,两名伙计立刻上前,将这侍女叉住扔了出去。

    冯燕灵想要出言阻止,可偏偏她一激动就“咳咳”个不停,远远传来侍女的哭嚎声,一时激动,她忍不住就要两眼一番晕过去。

    宋语然立刻将人掺住,狠狠掐了她的人中几下,在她耳边大声喊道:“冯姑娘最好坚持住,在我这儿晕过去可没有大夫救你!”

    冯燕灵最终也没晕过去,宋语然派了个小伙计,跟着她们的马车一路把人送回去了。

    宋语然这才吐了口气,沉声喝问:“既然你早就认出来那老婆子是冯家的,为什么早不说?”

    早知道是冯家的,给她再多的钱她也不卖!真恶心!

    虞珑悄无声息地现身,立在她身前低头认错:“是我忘记了,请姑娘责罚。”

    宋语然无奈地摆了摆手,这种事到底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冯燕灵莫名其妙地把怒火撒在她身上,着实不讲道理。

    第二日,宋语然正要出门去荣记,陈管事忽然到了。

    陈管事恭恭敬敬地行过礼,也不客套,直接道明来意:“先前不知东家和正爷是兄妹关系,如今既然知道了,我有个法子,想跟东家讲一讲。”

    宋语然乍听居然还跟蒋正有关系,便耐心坐下,听他接着说。

    “正爷在这北地道儿上的威势是十分大的,他从南到北从北往南的运货,不说流民,一般的盗匪都决然不敢侵犯……”

    宋语然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借一借他的势?”

    陈管事见她明白,便点头,闭了嘴不再啰嗦。

    宋语然沉吟片刻,若真是这样,那她就能继续把这南北的生意做下去!如今北地的粮价一日高过一日,只要路上不出差错,安安稳稳地把粮食运到北地来,说不得还能比以往多些利润,同样北地的皮货药材妥当安全地运到南方,亦能比寻常节省一笔不小的损失。

    倘若他能同意,她便分他一些红利也无妨,并不白白占他的便宜。

    她心中有了计较,便笑着道:“这事儿我记下了,等我与兄长商量妥当再给你信儿。”

    蒋正傍晚吃饭时回了宋宅,宋语然使了恕儿在前头听动静,他人一回来就将晚饭摆在了前院的后厅,邀请他共进晚饭。

    蒋正虽不甚明白无缘无故的,她为何突然要他一道儿吃饭,但内心十分愉快,面上神色清清淡淡地应了,还特意洗漱一新,把身上奔波一天的汗水尘土洗刷干净。

    宋语然给他倒了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酒是麻婶自己酿的果酒,你尝尝看。”

    蒋正喝了一口,又吃着小菜,时不时悄悄瞥她一眼,等着她说明来意。

    宋语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我听说,你也做南北货运的生意?”

    蒋正以为自己贩卖私盐的事儿被她知道了,心里一阵紧张,立刻“咳咳”呛咳起来。

    宋语然赶紧给他拍打后背顺气,见他不再咳了方才作罢,坐回自己位置上。

    一时间都有些沉默,蒋正试探着开口:“你是?……”

    恰好宋语然同时道:“我有件事儿想找你帮忙。”

    蒋正暗暗松了口气,无端的,他就不想叫她知道他贩卖私盐的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什么事儿?你说。”

    “陈管事这趟押货过来凉州,先是取道南边,又雇了镖师护送,但依旧损失了很多货物,我们还失去了一个伙计。”

    蒋正肃容听着,陈管事做的是正经生意,这么一算下来,他这趟的利润少的可怜。

    “听说今年旱灾蝗灾都很严重,所以,就想跟你的车队搭个伴儿。”

    说完她又迅速道:“如果你觉得麻烦,那便算了,若你同意,我可以给你二成的红利。”

    抛开各种成本,二成的红利非常高。

    蒋正含笑听完,两道沉沉地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宋语然久久等不到他回应,以为他并不乐意多一份麻烦,不由有些尴尬,正想找个其他话题岔开,缓和一下这般尴尬的气氛。

    就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陈管事北上南下的时间一般都在什么时候?”

    宋语然听着心中一喜,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亮亮的:“都是上半年北上,待一两个月把货备齐再回去。”

    可是……她不确定陈管事和蒋正的路线是不是一样的,陈管事有时候是要去天津港的,毕竟那边贸易更加繁华。

    “我明日让陈管事来一趟罢,具体的时间路线你们谈?”

    蒋正点头答应,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些:“至于红利……”

    宋语然心中一紧,以为他是嫌少,咬了咬牙准备忍痛再多许一些。

    “不过举手之劳,我和你不必如此细分,但手下兄弟们辛苦,不可寒了他们的心,我拿一成,算给他们做工钱罢。”

    宋语然一时被他的那句“我和你不必如此细分”烧红了耳朵,一时又很感动他能答应,激动欣喜地亲自替他倒酒夹菜忙乎不停。

    蒋正微微翘着嘴角,无比愉悦地比寻常多吃了两碗米饭。

    饭毕,蒋正酒足饭饱回自己房间去了。

    宋语然让恕儿喊来麻大,吩咐:“明日去把陈管事叫来,让他与正爷细细商谈。”

    第二日,陈管事一早就侯在了前院,一见着蒋正出来,立刻恭敬地上前行了一礼:“正爷,是东家让我过来……”

    前院谈着,宋语然也没闲着,将昨日裁好的衣片儿带上,去荣记守着。

第五十三章 狐疑

    如今提前预定的人越来越多,各自有想法提要求的人也不少,若每回都是青玉使了伙计回来喊她,太费时间,不如她干脆自己在铺子里守着。

    反正在哪里做衣裳都是一样的,万一遇上刁钻的客人,也不至于来回奔波浪费时间。

    她才坐下片刻,青玉就领着个女人进来,宋语然抬眼一看,居然是杨夫人身边的那位年轻媳妇子。

    她不由心中暗忖:难道是杨夫人对自己做的衣裳不满意么?

    面上却不作表示,依旧端着得体的笑,请她坐下喝茶歇息:“杨夫人是还要定衣裳么?”

    年轻的媳妇朝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眼去看她身边的虞琳和青玉。

    宋语然顿了顿,道:“你们去前面铺子里看着罢。”

    待后院没了其他人,她才从袖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我家夫人的吩咐,都在这上头。”

    宋语然狐疑地打开一看,却是个绘制的十分详细的图纸,杨夫人绘画功底十分了得,将衣裳细节都能描绘的如此细致,只是……

    这衣裳不仅仅是大胆,更加……绝不是良家妇人会穿的罢,宋语然心里头那阵怪异怪异的感觉又盛了几分。

    年轻的媳妇见她看着图纸不说话,误以为她做不出来,便要伸手来拿图纸:“我们夫人说,你做的那身亵衣,很不错,认为姑娘手巧心细,就打算把这些也给姑娘你做……”

    “但若是你觉得为难,做不出来,那也没关系。”

    她做不出来??怎么可能呢!

    宋语然将纸一收,笑的十分自信:“当然能做,我只是在考虑用什么布料比较合适。”

    她将图纸叠好放下,面上带了遗憾的神色:“不瞒你说,那匹绡金纱已经用完了。”

    年轻媳妇的脸色变的没那么好看:“我要回去请示一下夫人。”

    “这是自然的。”宋语然微笑着将人送出了门,回头脸色就淡了下来,拧着眉头深思。

    这位杨夫人好怪,若是良家闺秀,这样的闺房私*物怎么会交由外人去做?而且还那样的......宋语然光想想那样少的衣料就觉得面红耳赤,实在想象不出寻常的闺秀能穿得出来。

    偏偏这位安北都护的夫人不但敢穿,还要交给一个外人去做,她越来越对这位安北都护丘大人感到好奇。

    年轻媳妇在午间前又回转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匹用普普通通的青色棉布细细包裹着的布料。

    “夫人说,请姑娘掌一掌眼,若是这料子使得,就用这个做,若是做出来达不到夫人要的效果,还请姑娘千万想办法寻到料子做出来。”

    说完,将布料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柜面上:“这是定金,做得好,夫人有赏。”

    宋语然挑了挑眉,若有所思。按照杨夫人如此做派,想来这位丘大人很有些家底,只不知是祖产呢,还是他自己想办法捞的。

    但这与她无关,她只负责做衣裳,能赚钱就好。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青布,将里面的纱料取出一角看了看,亦是一种极为少见的纱料,但不如绡金纱名贵、轻薄。

    宋语然将衣料重新包好:“夫人的这匹料子是极好的,若是没有更好的,就用这个罢。”

    年轻媳妇笑着点了点头。

    “夫人这回要的急么?”宋语然从容地笑着,“我去寻一寻有没有更好的料子。”

    媳妇子便是一笑:“没事,慢慢来。”

    宋语然将杨夫人给的纱料带回了家,在屋中坐着对着发呆反省,她怎么就沦落到给人做那种......衣裳的地步了?

    白秀娘将她面前的一张纸打开,看完就忍不住红了脸,十分不赞同地道:“之前是绡金纱难得又名贵,光用作装饰点缀实在可惜,任你做了那几件......卖给了花楼的姑娘们。”

    “那也便罢了,怎么你又接了这样的活回来?”

    “这要是传出去......知道你专为她们设计那样的衣裳,不但荣记的声誉受损,就是你自己也......”宋语然她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

    宋语然被她一顿数落,居然觉得十分的窝心。

    她将白秀娘拉着在身旁坐下,笑呵呵地道:“不是花楼里的姑娘,是......”

    话到了嘴边,她脑中“噼啪”一炸,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立刻有了头绪。

    她忙拉住白秀娘问:“你也觉得,这样的衣裳只有花楼里的姑娘才会穿?”

    白秀娘点头:“自然是的,良家闺女可做不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说完想了想又补充,“或许那些以色侍人的小妾,为了笼络男人的心,也会在这上头花大心思。”

    白秀娘作为一个大家族里旁支的庶女,生来就是为了笼络男人好为家族牟利,闺中受的教育便是如何俘获并牢牢绑住男人的心,这方面的事儿没少被教养嬷嬷们指导。

    宋语然心中狐疑顿起,问道:“那你可知安北都护丘大人,他的夫人杨氏?”

    白秀娘愣了愣,摇头:“我没听说过。”从前她嫁到凉州,一心就想和邬二把日子过好,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宋语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身就朝外走,喊恕儿:“可知道正爷在不在家?”

    恕儿愣愣地从厨房内跑出来,手里拿着根擀面杖,摇着脑袋:“不知道呀。”

    “要我去前面看一......”看吗?

    恕儿话还没说完呢,就眼睁睁地看着姑娘直奔前院而去。她忍不住嘀咕:“姑娘这是咋了?”

    宋语然到了外院,蒋正还没有回来,她心里急的很,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做衣裳,便坐在外院的堂屋等着。

    蒋正回来从照壁绕出来时,一眼看见她端端正正在堂屋里坐着,脚下便是一顿。

    这是......在特意等他?

    蒋正特意放重了脚步声,往堂屋走去,宋语然立即从沉思中抬头,一眼看见他,立刻站了起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嗯,你说。”蒋正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在外忙了一日,口渴的很,见到桌上有一壶凉茶,正要给自己倒上一杯。

    宋语然已经将茶壶拿起,替他倒了一大杯:“天热的很,你先喝口茶歇一歇。”

    蒋正很是受用,本想在她面前略微斯文一些,但着实渴的很,一口饮下才解了满心的燥郁,问道:“你要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琼花楼的头牌

    宋语然这时倒没了先前那么着急,她稳稳地坐下,问道:“你认识安北都护丘大人么?”

    蒋正摇头:“知道这么个人,但是没接触打过交道,怎么了?”

    “我......”宋语然忽然有些难以启齿,虽然她做亵衣卖给花楼姑娘确实托他帮了忙,但真要谈起这事儿来,她到底没法做到淡定自若。

    她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一片:“我之前做的那些......亵衣,有一件就卖给了丘大人的夫人。”

    这有什么?男人好这口的不在少数罢。倒是这位夫人,一大把年纪了很放得开嘛!啧啧!

    “结果今日,那位杨夫人又来寻我,订的还是那种衣裳,只是......更加的......”她支支吾吾的,面上越发滚烫,说不下去了。

    但蒋正却听懂了,这回她要的是更加惊世骇俗的那种亵衣。他挑了挑眉头,不解地问:“所以你找我?”

    难不成是她做不出来,要他再入一趟花楼取取经么?

    “我觉得这位杨夫人有些奇怪,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去查一查她?”

    这倒是不难,反正他们这一批货出完了,向前也闲的很,蒋正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宋语然放下了一桩心事,终于意识到外面天色不早,她站起身问道:“兄长还没吃晚饭罢?我让厨娘给你准备些好吃的。”

    蒋正原以为她会说陪他一起吃点呢,心中顿时有些失落,但也很快释然,点点头:“多准备一些,等下向前和万石都要回来。”

    宋语然应下,回了内院。

    人要查,但是衣服也得接着做,宋语然在库房里寻了一圈,也没有寻到更加合适的衣料,索性直接用杨夫人自己的纱料做。

    图纸上一共是两种款式,杨夫人一种款式要两件。虽然所需布料十分的少,需要动针线的地方也寥寥无几,但却十分考验做衣裳人的剪裁功力。

    杨夫人给的衣料并不宽裕,纱料又极容易勾丝滑丝,容不得半点闪失,宋语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花了半个晚上才剪好两套。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时,蒋正过来找她。

    宋语然跟着他到了外院,依旧在堂屋说话。

    “这位杨夫人并不是丘大人的原配,原先只是个小妾。”

    果然!宋语然了然地挑了挑眉:“那她怎么敢以夫人自居?”一个小妾自居夫人,着实太过僭越了。

    难道……“她上位了?”

    蒋正目含嘲讽,半边脸的胡髯好像动了动,宋语然看不分明,却听到他讥诮地语调。

    “前两年,丘大人的原配夫人病死了,据说丘大人为亡妻守孝一年,不忍再续弦伤了与亡妻的情分,便将原先就养在府里的小妾抬成了夫人。”

    这事儿初初听来,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仔细一琢磨,若当真与亡妻情分非常,又何必多次一举把小妾扶正?

    宋语然心里头仍觉得怪异:“这位杨夫人,从前是做甚么的?”

    一个小妾,能把丘大人迷住,顺利当上都护夫人的,应当也不是手段一般的寻常人。

    果然,就听蒋正道:“是琼花楼以前的头牌。”

    宋语然这下子总算明白她心里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不就是杨夫人那股子狐媚劲儿么?

    一般人,似高芸芸这种不得不委身侍人的,也只会叫个老婆子来办这事儿。杨夫人却头一次看见就表露出喜欢,更是在第二日就叫身边贴身伺候的媳妇子再来定制更加诱惑人的。

    她本身便是出身烟花之地,这等事物于她而言只是寻常,又怎么会如普通人那般遮遮掩掩、避人耳目呢?

    既然她实实在在真的就是都护夫人,宋语然便也释然,给她做衣裳就做罢,总归赚钱的是她。

    正要起身回后院,蒋正将她拦了一拦:“你且等等。”

    “怎么了?”宋语然虽疑惑,但还是挺住了脚步。

    “你怕是没有往更深处去想杨夫人这件事。”

    宋语然愣了愣,杨夫人不就是个青楼女子,有幸被安北都护看上,带回去做了小妾,还运气十分好的遇上主母死了,她一朝得势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么?

    等等......青楼?那她与媚娘?

    宋语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蒋正见她想到了此处,便道:“媚娘便是从琼花楼发迹的。”

    宋语然这下子实实在在的震惊了:“你是说,杨夫人和媚娘是......?”

    蒋正凝重地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你想想看,以媚娘一个人的势力,她如何能做到把凉州城几乎所有的花楼都拢在自己手里的?”

    宋语然深以为然:“她依靠虎爷扩张势力,背后依仗着安北都护得权势,所以整个凉州城的烟花巷柳几乎都是她一人的。”

    虎爷便是她的爪牙,安北都护就是她的靠山。

    蒋正倒是没有想到她很快将其中的厉害关系理清楚,赞赏地默了一瞬,道:“虎爷和媚娘,应该各有所取。”

    不管怎么样,杨夫人在这个档口找到荣记,找上她,她便不能等闲视之。

    心中有了计较,那四件亵衣她倒不是很着急做了。

    蒋正见她明白,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叮嘱:“以后出去还是把虞琳带着吧。”

    宋语然眉头一皱,荣记只剩青玉带着两个伙计支撑,到底不够看的,没个厉害的人镇着场子,万一遇上闹事的,还不是任人揉捏?

    蒋正当然能想到她的难处,便同她商量:“万石你觉得如何?我有心留他在凉州锻炼一下,若你觉得还行,倒不如就给你安在荣记罢?”

    万石需要锻炼?宋语然满心不信。

    但万石长得魁梧粗犷,看着就很有威慑力,确实很适合压场子,可他正爷手底下的会是普通人么?

    给她用来压场子,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犹犹豫豫地看向他:“他会同意吗?”应该会觉得很憋屈罢?

    蒋正这回倒是没有立刻就给答案,而是咧嘴一笑,道:“我问问他意见。”

    宋语然也就没有拒绝。

    蒋正又道:“南北货运具体的路线和时间,向前已经和陈管事谈好了。”

    他答应了的事情,她一向很放心。

    回到后院,就将杨夫人要的那些亵衣暂时放一放,把其他裁好的衣片儿拿出来缝制。

第五十六章 靠着一双腿走进来

    阿斗一时没有说清楚,宋语然以为来的是她的客人,蒋正在代她招待,便忙忙地往里面走。

    院墙边上,一颗桂花树下,蒋正与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把酒言欢,嘻嘻哈哈。

    宋语然立刻刹住了脚步,这人......是吴棘?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了人。

    这土匪头子可真够大胆的,就不怕剿匪的官差把他给捉了呀?不过,就以吴棘这般长相,头一次打照面的人可都不能猜到他其实是个土匪头头。

    喝酒的两人很快注意到她,蒋正刚要说话,吴棘已经自己跳了起来,规规矩矩站好,双手捏着把精致的扶桑折扇,斯斯文文地朝着她拱手作礼。

    “宋姑娘,别来无恙啊。”

    “吴先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来者便是客,宋语然笑容大方又得体,客套而疏离,却丝毫不因他是个土匪头子而有不安或者不悦。

    吴棘目中的神采愈发强盛,他缓缓将扇面打开,悠哉地摇了两下。

    宋语然并未察觉,只看向蒋正身前的青石桌面,见上头只有一壶酒两只杯子,连个下酒的菜都没有,不由皱起眉头,这样空着肚腹喝酒最是要不得。

    她便道了句“失陪”,转身往厨房走去。

    吴棘这回本就是奔着她来的,哪能轻易将人放走,便拦住了她:“宋姑娘贵人事多么,答应在下的事情怎么一直不见动静?”

    他痞里痞气的十足一副土匪的模样,叫虞琳心中十分不悦,冷冷地一抬手就将人隔挡在一步开外。

    吴棘猝不及防被推开了那么一下,倒是愣住了,怎么这丫头身边还配了贴身护卫?

    看样子这护卫的身手竟然还在他之上?不,最多与他打个平手!要命的是,竟然还是个女的?!

    吴棘沉着脸,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宋语然哪里知道,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一时心中没法接受,只以为是自己答应了给他的谢礼没有兑现,叫他不悦。

    “吴先生莫急,是我的过错,回来后诸事一忙,倒忘记了兑现诺言。”

    “先生请稍后,我这就进去取来。”既然到了她家里,索性拿给他,倒也干脆。

    吴棘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忽的变得狠厉,紧紧盯着她身边的女护卫,暗潮涌动的双眼将她上下来回的打量,眼中跃跃欲试,仿佛立刻就要动手比划几下,一较高低。

    空气中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蒋正抬头,只能看见他安静不动的背影,和宋语然略显尴尬的面容,她身边的虞琳则是一惯的冷静如常。

    他起身上前,手掌稳稳地压在吴棘的肩膀上:“你这是喝尽兴了?”正爷满身的威压随之而来。

    吴棘浑身一震,回过神来。他将折扇一收“哈哈”一笑:“宋姑娘果然爽快。”

    揽住蒋正的肩膀折身往桂树下走去:“我们继续喝酒,还没喝呢,哪里尽兴了?”

    宋语然先去了厨房,吩咐厨娘:“外面正爷正在待客,快整两个下酒菜送过去。”

    厨娘和秋子立刻把准备好的酒菜一道一道地往外端。

    再回到房内,虞琳知道她要取钱,很识趣地守在外间。宋语然将存放银票的匣子打开,先取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了片刻,又取了一张。

    吴棘看着她递过来的一千两,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丫头可真实在啊!

    他笑嘻嘻地就要伸手去接,蒋正忽然从旁伸出手来,将银票自她手中接过。

    “上次的事情,是我拜托你帮的忙,这谢礼理应也有我的一份。”

    蒋正边说边从袖兜里又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三张银票整齐地叠在一起,被他端端正正地摆到了吴棘的面前。

    空气一瞬间凝住,只有头顶上的桂树叶子在微微晃动。

    吴棘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略显尴尬地拐了个弯儿,两根长而有力的手指捏起三张银票,对着渐渐泛红的夕阳照了照,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

    “正爷啊正爷!你这人蔫坏儿!”

    蒋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悠悠地喝了口酒。

    吴棘一双精亮地眼睛死死看住桌面上的银票,要是没有后面他这一千两作怪,他起码可以赚着这小丫头的一千两啊!!

    如今倒好,到嘴的鸭子肉飞了!吴棘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你说,叫我如何对得起我那帮兄弟们!”

    宋语然笑了笑,亲手将秋子端来的一碟子花生米摆到桌上:“家中菜式简陋,还请吴爷见谅,若有哪里招待不周的,尽管开口。”

    说罢,服了一礼,转身走了。

    吴棘的目光一路追着她而去,直到她拐进了月亮门,才作罢。

    蒋正目光一沉,终于问道:“你这趟进城所谓何事?”

    “咦?”吴棘将杯中小酒一饮而尽,砸吧了一下嘴巴,“我从来最喜欢在城里溜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棘虽是个土匪头子,但他却并不安居于山头,闲来无事就爱进城瞎逛,瞎溜达。

    蒋正摇摇头,对他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在意他这次所为何来。

    吴棘嚼着花生米,越嚼越香,连吃十几粒才停了手,又饮尽了一杯酒。

    “凉州城我没来过么,听说戒备十分森严的,没有路引进不来。”

    “你知道我这个人么,越不让我做的事儿我就越要做!”所以他就悄悄摸摸地进城啦!

    蒋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吴棘忽然顿住,脸上带着疑惑,“我走这一趟,也没发现城门守卫有多严啊!”

    蒋正停了筷头。

    “城门倒是真有守卫,可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他们压根儿就不查路引啊!”

    吴棘摇了摇扶桑扇子,“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他把扇子一合,往大腿上一拍,“靠着一双腿就走进来了!”

    蒋正面色骤然变了。

    凉州城是大历与胡族交界的第一座城池,自从两族关系恶劣以后,朝廷便派了大军驻扎在此。

    城门守卫极严,见人就得盘问,一人一张路引进城,货物也需仔细盘查。但这两年对货物的盘查渐渐松了,他们这才能把私盐卖到凉州来。

    却不知,如今守卫竟然如此敷衍,连人都不用查了?

    蒋正一时惊疑不定,便问:“你进来时,可留意到什么反常?”

第五十七章 气韵非凡

    吴棘嚼着花生米,喝着小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反常?不盘查路引,叫我这土匪头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啦!”

    这人怕是酒意上了头,蒋正索性不再问他,却想起了一件事儿:“听说现在流民愈发多了?土匪也很猖獗?”

    吴棘有了些醉意,睁着眼睛想了会儿:“哦,你说流民啊!是很多了。”

    随即他又摇头:“但是盗匪不猖獗啊!”他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我们只管收保护费的,可惜大部分都是穷光蛋,害得我都快没法跟弟兄们交代了!”

    说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又溜向桌面上的银票。

    蒋正将他拿出的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拎出来,放到他的手边。

    “这银票是你该得的。”

    吴棘吓得连连摆手,醉意都散了三分:“不可不可,我怎么能拿正爷的钱?我要是拿了,还不得被底下的那帮小子给唠叨死?”

    当初,多亏得蒋正出手相助,他们这么些人才能死里逃生,从平西王剿匪大军的屠刀下捡回了性命。

    若是被那帮小子知道他居然拿恩人正爷的银两,只怕他从此在那群小子面前再无威望,他这土匪头子也就当到头了。

    蒋正坚持地看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钱不是白拿的,还需要你和弟兄们出些力气。”

    吴棘立刻来了精神:“要我出什么力气?你说你说!”动作十分迅速地捏住那张银票,手指翻飞很快叠好,放进袖兜里。既然是要办事,那就另外说了,钱嘛不拿白不拿,多多益善!

    蒋正沉吟了一会儿,掩藏在半面胡须底下的面容有些凌厉:“你守着的那条道直通南边,是个要害之处,以后我和宋姑娘的商队来往都从你那里走,流民你不用管,其他山头的盗匪你负责摆平。”

    这有何难?吴棘原本就打算把那些为虎作伥、祸害百姓的毒虫一网打尽,当下便郑重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蒋正意有所指:“不要掉以轻心,这天只怕很快就要变了。”

    吴棘很快会意,伸手往头顶一指:“你是说?”又往北边指了指:“还是那里?”

    “也许都有。”蒋正目光凝视着天际,天灾又人祸,今年开始,凉州地界只怕不会再太平了。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管好好赚钱,守住宋语然还有他的秘密,潇洒过日子就是了!

    这些事说到底都与他们无关,宋语然身边又有虞家双胞胎时时护着,轻易不会出问题,蒋正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天色渐渐黑了,匆匆地行人纷纷归家,街道上逐渐安静下来。两个男人继续在桂树下喝酒聊天。

    忽然,沉寂半天的宋宅黑木门板被人拍响。

    吴棘喝着酒笑:“宋姑娘家可真热闹,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上门啊?”

    蒋正也很诧异,蹙眉凝神听外头的动静。

    阿斗从门房跑出来,将门闩拿下,把门板打开一条缝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外头的人。

    “你们是谁?”

    门外站着位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大热的天却还披着件黑披风,眼看着就很怪异,她身后还跟着位老婆子。

    阿斗眼珠转了转,谨慎地将门缝又缩小一些。

    那老婆子见状,面容一下子就沉了沉,挺身上前,一双蒲扇大手往门上一推:“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东西!快去通报你家主人,就说是有贵客到访!”

    这个时候登门?穿成这幅模样,怕不是见不得人罢?还贵客呢!有到人家做客的贵客一上来就出言辱骂主家下人的么?

    阿斗将门板“砰”的一声阖上,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嘀嘀咕咕地往里面去报。

    吴棘把阿斗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呵呵地道:“这儿连个小厮都这般的有意思,足见这主人也相当有趣!”

    主人不就是宋语然么?蒋正将这话听在耳朵里,淡淡地道:“与你何干?”

    吴棘一噎,好罢,和他没关系。

    大门很快又被拍响,阿斗正好回完了话,听见动静小跑着到门口,就听见熟悉地声音喊他:“阿斗,是我,快开门。”

    这是青玉姐姐回来了!

    “哎!”阿斗高高地应了一声,将门大开,迎着青玉和万石一道进来。

    却仍旧拦在门前,不让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和老婆子进门。姑娘说了,不要随随便便就将人放进来,等她亲眼见过了又再说。

    阿斗谨遵主子的吩咐,但到底也没再把门关上。

    又过了一歇,宋语然才缓缓而来,与之前回家时的装扮又不相同,此刻仅仅就是一副居家打扮,应该是洗漱过了。

    尽管只做寻常居家打扮,仍旧那样漂亮夺目,气韵非凡,吴棘心中赞叹不已,一时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蒋正看在眼里,不悦地皱起眉,将他一把自石凳子上拉起:“主人家有客至,你与我且避一避。”

    吴棘是个土匪,平时逍遥自在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哪里讲究这些个穷规矩?当下十分不乐意,就一门心思地想赖在这里看个热闹。

    可蒋正扯着他的力道不容他拒绝,只得满心不乐意地跟着他进了屋里。

    蒋正将门一关上,他立刻趴在了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醉意熏熏地偷偷往外看去。

    这好奇心也真是,闻所未闻,蒋正无奈摇头,倒也没再阻止。

    宋语然在门口站定,阿斗说来人大夏天的穿着黑斗篷,她原本还不信,如今亲眼瞧见,这一主一仆竟还都是熟人,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可不正是高芸芸么!

    她和来买亵衣的老婆子,这俩人一道而来?莫不是也为着那亵衣的事儿?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当真是稀客,高家妹妹竟然会登我的门。”

    高芸芸伸手把头上的斗篷帽子取下,一张脸粉红艳丽,娇艳欲滴,竟与从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宋姐姐,别来无恙。”她柔柔笑着,笑容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宋姐姐不请我这稀客进去坐一坐么?”

    宋语然只当没有看见,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没将人往后院带,只把人让进了前院的堂屋。

第五十八章 先给我解释解释

    高芸芸以为她是一个人当家居住,在前院或者后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对此并不在意。

    她四处看了看:“姐姐家里,我还是头一次来,当真布置的十分雅趣。”

    雅趣?从何说起?宋语然也不接话,只微微一笑,吩咐恕儿:“去泡壶凉茶来。”

    “高家妹妹找我是有何事?”她们之间不会也不可能有平和相处的时候,更加无心与她闲扯嘴皮子,便直问其来意。

    高芸芸捏着帕子抿在嘴边,柔柔一笑,却不说话。

    她身后跟着的老婆子这时候往前跨出一步,高声自得地道:“我家夫人的冬风酒楼,今日开张,想请宋姑娘明日赏脸一去。”

    老婆子神色很是倨傲,撇着嘴皮子:“到底以后咱们也是邻居,现如今,街上颇多的人在说咱们两家打擂台,为了平息这莫须有的谣言,还希望宋姑娘明日务必到场。”

    原来冬风酒楼是高芸芸开的啊?

    宋语然稳稳坐着,一只手的手指骨节很有规律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拍:“难道,你家夫人开的这冬风酒楼竟然不是要与我的春风酒楼打擂台么?”

    她们俩想好了她会有各种借口推辞,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质问,这样的招数叫她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当下便愣了片刻。

    宋语然将她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头冷冷一笑:“要我到场作甚?平息谣言么?”

    “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并不是一桩莫须有的谣言,不如你俩先给我解释解释,看看如何平息一下?”

    老婆子很看不惯她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到底以后咱们也是邻居。”

    宋语然很无辜地朗声道:“是的呀!既然知道左右是邻居,如何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没有后路呢?”

    她开了一家春风酒楼,她高芸芸就要开一家冬风酒楼,这边罢了,总不至于不允许别人开门做生意的,可偏偏选的位置还如此乖张,这么决绝地处事方式,她不服气都不行。

    “可这与我何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真的有这些谣言起来,那也是高芸芸自己种下的因果。

    更何况,依她看来,高芸芸闹这一出,不过就是想借机踩她一踩,再出一出风头罢了。

    她高芸芸凭什么觉得她就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呢?

    高芸芸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拒绝,既不为她戳穿自己的心思而恼羞,也不在意她如何看待自己,只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慢条斯理地喝着凉茶。

    那老婆子却是极为诧异,尖着嗓子高声道:“你莫非不知道咱家老爷是凉州城商会的会长么?”

    哦?还有这么回事儿?从前跟着父亲的时候,确实知道有些地方会搞些地方特色,商会就是类似的形式,原来凉州城也有啊,她还真的不知道。

    宋语然这么想的,也便这么说的:“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最最关键的是,就因着冯老爷是个什么劳什子的商会会长,她就一定要卖冯老爷这个新晋上任的小妾的面子?这老婆子什么道理?!

    “你!”老婆子头一次见到这么......这么......她一下子想不出具体的形容词,总之,这宋语然就与寻常的闺阁女子孑然不同。她没得到想象中的奉承,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宋语然望着她柔柔一笑,眨着眼睛问的一派天真:“请问你家老爷是哪一位老爷?”

    又似乎才注意到似的,惊呼了一声:“高姑娘什么时候竟然嫁人了?”

    “这……”她露出一种由衷的笑意,“不知嫁的是哪位老爷?听着竟然是位官老爷么?真是恭喜高姑娘啦!”

    她兀自说着,仿佛一点都没看出高芸芸瞬间羞恼的脸色,和浑身不自在又故作淡定地僵坐着的模样。

    只勾唇笑的更加真诚:“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高芸芸一双纤细的手绞着帕子,贝齿咬住下唇又松开,一双眼睛瞟向她旁边的老婆子,目光中流露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得祈求之意。

    老婆子却没看她脸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家老爷是冯老爷!就是凉州城商会的会长!”

    “这位高姨娘是咱们老爷新纳的如夫人,深得老爷喜爱,特准咱们底下人唤一声夫人!”

    也算间接解释了她一上来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夫人”的由来。

    要知道,只有丈夫是官身,且为妻子求取到诰命的女子才能正经被称作为夫人的。高芸芸一个小妾怎么能被称作为夫人?

    宋语然当然是故意那么问的,闻言朝着她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宋语然故作十分吃惊地样子,“你家老爷是冯老爷呀!”又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老婆子以为抬出了冯老爷的身份,她便怕了,当下抬着下巴神气的很。

    高芸芸重重地咳了一声:“妈妈,咱们是来请人的。”不可无礼,四个字在她嘴边转了个圈儿,终究没有说出口。

    老婆子看了看她,目光隐隐有一丝不屑闪过,到底没再多言。

    高芸芸这才悠悠地开口:“都道和气生财,姐姐比我年长,难道不知么?”

    宋语然好笑地看着她:“妹妹竟然也懂么?”

    “既然你懂,该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罢?春风酒楼在凉州城已经开业第三个年头了,你高芸芸吃相难看,如何要我去给你做脸,澄清谣言?”

    高芸芸娇弱地笑了笑,做出无奈的表情:“可这是商会会长的意思呀!”

    “那又怎么样?”

    “咱们在凉州城做生意,自然要遵循凉州城的规矩……”

    “规矩?”宋语然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只知道正经做生意,如数缴纳赋税,这便是大历百姓要遵循的规矩。”

    高芸芸一肚子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这才意识到,宋语然竟然不买商会的账?自然也不会买冯老爷的账了!

    商会是做什么的?宋语然当然清楚,无非就是民间势力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排除异己罢了。

第五十九章 吴哥哥给你出气去

    高芸芸一时想不出接下去该怎么说,宋语然更不可能搭理她,场面一时尴尬又冷清。

    蒋正的屋子与堂屋其实隔着一段挺远的距离,奈何两人的功夫都极好,耳力极高,堂屋没关门,这边又开着窗户,宋语然她们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都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吴棘皱着眉转头看向蒋正:“这什么商会会长冯老爷的,是要给宋姑娘使绊子么?”

    蒋正沉着眼色不语,宋语然到了凉州,唯一有过节的是高家,这冯老爷却忽然跳将出来,看来是这位高家小姐从中使得手段了。

    “我听着,像是……”吴棘刚说到这里,耳边又传来堂屋内宋语然冷冷清清的声音。

    宋语然觉得今日她的耐心真的是极好,到了此时此刻已然撕破脸皮的地步,她还有心劝一劝高芸芸:“你开业便罢了,何必搞出免费赠菜这般大的阵仗?还见者有份,你知道城外……”

    她想告诫她城外流民太多,免费赠菜会引来流民骚乱的话,立时被老婆子高声又无礼的打断。

    “宋姑娘别不是见不得别家的生意好罢?”

    宋语然气的想笑,她也确实笑了:“哦,你说对了,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明日我是不会去的,不只明日不去,以后都不会去。”

    她一口气说完,也不想再听她们废话,直接逐客:“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高姨娘请回罢!”

    高芸芸脸上没能达到此行的目的,气的不轻,起身就往外走。

    外面天色已然黑透,廊下挂起了气死风灯。借着灯光的映照,她忽然瞥见了院子角落里桂树底下的圆桌上,散乱地摆着酒壶酒杯和许多的下酒菜。

    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宋语然不是个独身女户么?也不知道避讳避讳,竟然允许家丁小厮们如此放肆没规矩,真是少见!这样的女人,也难怪不把商会会长放在眼里了!

    宋语然只走到堂屋门口,高声唤来阿斗:“送客人出去。”当真是丝毫情面都不留。

    高芸芸气地狠狠绞了绞帕子,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昂首挺胸,很是高傲地走了出去。

    阿斗才不管她是个什么身份,总之自家主人可没把她放在眼里,人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将大门“哐”一声阖上,再拿门闩栓好。

    老婆子走得慢了些,被慢板推的踉跄一步,狠狠地回头“啐”了一口:“狗东西!”

    一回头差点撞到门板上,咬牙切齿地道:“这种没眼力劲儿的小丫头,等着被咱老爷狠狠收拾罢!”

    高芸芸一言不发,亦是一脸怒容。

    厢房内,吴棘这才把话说完:“这俩女人有仇啊?”不是说三个女儿一台戏么?这两个女人的戏台子也不小呀!竟然还动员了全凉州城的百姓助力呢!

    啧啧,见者有一份吃食,别的不说,这排场确实够大!胆子也够大!就是……呵呵,似乎脑子有点小了,啧啧……

    蒋正可没有他那般八卦,凉凉地瞥他一眼,没有做声。

    吴棘毫不在意地自说自话:“那肯定是有仇了!抢生意也就算了,竟然还上门来挑衅?!”

    “嘿!这口气不能忍!”说着他把扶桑扇往脑门上一拍,拧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正看他半晌:“你想作甚么?”

    吴棘脱口就道:“给宋姑娘找回场子啊!”

    说着他拿扇骨又一拍脑门:“哎!我想到了!”

    他立刻就要往外走:“我得去布置布置,今日就到此为止,不陪你喝酒了!”

    蒋正拦住他问:“你要做甚么?”

    怕他一时冲动,又赶紧补充:“这里可是凉州城,守城军就有好几千!”

    吴棘“呵呵”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出不了事儿的!”

    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宋语然出现在廊下,应该是正要回内院。

    吴棘立时喊住她:“宋姑娘!”

    宋语然讶然回头。

    “你且瞧着!你吴哥哥给你出气去了!”话落,人已经一阵风似地从墙头飞了出去。

    哎?宋语然一头雾水,看见他别出心裁地离去方式,扯了扯嘴角,讷讷地问虞琳:“是不是你们有功夫在身的人,都特爱显摆呀?”

    不然怎么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

    虞琳面皮子动了动,最终只道:“不是的。”

    蒋正走过来:“高姑娘靠上冯老爷,来找你的麻烦?”

    “算是罢。”宋语然点点头,“说什么冯老爷是凉州城商会的会长……”

    蒋正忽而将她手臂一握,弯下腰,双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道:“不要逞强出头,世道在变,也许马上就会变天的。”

    他话中含有深意,宋语然听的一愣,并没有十分明白,但她依旧点头,轻松地笑。

    “我知道,大不了凉州城里的生意做不下去嘛!他还能把手伸出凉州城么?”

    她的生意可不都在凉州城的,京城,天津港,南方诸城都有的!

    蒋正温和一笑,握着她臂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见她吃痛皱眉,才倏忽松手。

    “抱歉,抓疼你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罢。”

    却说高芸芸一路沉着脸回到冬风酒楼,账房先生正把一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见到她进来,赶紧上前汇报。

    “东家!这可了不得了,单单今日,一个时辰就花了五千两银子!”若照着一开始计划的,免费赠菜,见者有份,接连三日不间断,那他们得贴进去多少成本?!

    三五年内想回本,只怕根本不可能!

    账房先生满心的焦急,也有不屑,不过就是个依靠冯老爷的小妾,也想赚大钱?

    毫无经验就不说罢,竟然甫一上手就要跟凉州城内数一数二的春风酒楼对着干,这也太不自量力了罢!

    光看看她做的这些事儿就不靠谱的很,什么酒楼开业免费三日,见者有份,她是要把整个凉州城的人都招来吗?

    酒楼开业确实是热闹了,可撒出去的银两全都打了水漂!要填住全凉州城人的嘴呢,得多少银两才够?

    账房先生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她不心疼,他可心疼!

    心中这么想着,是以出口的话便带着急切,就显得不那么恭敬。

第六十章 歪理

    高芸芸一个庶女,自小在主母和高老太太的手底下讨生活,于察言观色上十分敏感,自然听出了他话内话外的意思。

    她觉得屈辱,她所受到的一切苦难和屈辱,都是宋语然带给她的!

    那么,她花点钱对付打压宋语然又怎么了?!而且也只是这三天而已,后面就会开始盈利的。高芸芸很有自信,酒楼开起来了,自然而然地就会赚钱,他急什么?

    是以,她很奇怪地看着账房先生:“做生意,前期投资不是很正常的么?你这般畏手畏脚的,怎么能做好生意?”

    说完,款款上了二楼,居高俯视着酒楼门前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满意。仿佛不久以后春风酒楼就会被她的冬风酒楼压垮,宋语然就会灰溜溜、低眉顺眼地来找她认错,求着自己给她放一条生路。

    直到身边的老婆子提醒她:“时辰不早了,老爷在家等着呢。”

    高芸芸这才从美梦中回到现实,一想到冯老爷那黏糊糊的双手和年老的身体,她止不住就是一阵恶心,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可她不仅要回去,还要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回去,她必须讨好他,取悦他,叫他心甘情愿地给她做后盾,让她有绝对的实力将宋语然打垮。

    “走罢。”高芸芸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登上了冯府派来接她回去的马车。

    第二日,宋宅又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宋语然看着在堂屋端坐,边喝茶边等着她的冯燕灵,心中一阵苦笑,这一个个的没完没了了么?

    冯燕灵见她出现,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也不客套:“昨日高芸芸来找你了罢?”

    宋语然摸不准她的来意,挑了挑眉,没接话。

    冯燕灵也不在意,径自喘匀了气,缓缓说下去:“你要小心了,她把高家家破人亡这事儿算在了你的头上。”

    宋语然只觉得莫名其妙,这能怪的到她身上?虽然她暗地里推了一把,可归根结底,是她高家的男人无能,高少爷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子,高老爷守着一堆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孝不悌人品低劣,这才是根源!

    她努力忍住了脾气:“据我所知,她依仗的是你父亲罢?昨日她的冬风酒楼开业,阵仗那般的大,足见你冯家财大气粗,也可见你父亲如何的宠爱她。”

    “所以,冯姑娘今日特特跑来我这里,是为的什么?”

    冯燕灵沉了脸,胸口因激动而剧烈地起伏,她的侍女赶紧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那都......是我冯家的财产!”冯燕灵顺过了气,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她也配?”。

    她和高芸芸之间的一番纠葛,宋语然并不在意也不关心。

    冯燕灵兀自气的喘不上来,侍女又是拍背顺气,又是说好话相劝,最后端了凉茶给她,总算叫她平复下来。

    她的面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蕴含着强烈的怒意:“那都是我母亲......留下的,如何能给她胡乱......咳咳......挥霍?”

    宋语然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她是为了......打击报复你,如果你不理她,或者......咳咳......”她到底身体孱弱,一句话没说完就咳个不停,咳到最后又喘上了。

    但并不妨碍宋语然听个明白,冯老爷大概是靠的冯夫人当初的嫁妆发的家,如今却为了给个小妾撑腰,让她大肆地挥霍,作为冯夫人唯一的女儿,冯燕灵是极度不愿意的。

    但大致是她说服不了冯老爷,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到她这儿来,希望她能避一避高芸芸的锋芒,最好直接就认个错服个软。好叫高芸芸的报复心得到满足,自然也就不会再乱挥霍她母亲留下的遗产。

    这样,她们便能皆大欢喜。

    宋语然心中转过这个念头,气的想笑,按捺着不动声色地端坐着。

    冯燕灵喘了半天,终于喘过了气,一双眼睛因为剧烈喘息带上了些水雾,显得楚楚可怜、怜悯动人。

    被这样一双我见犹怜的眼睛望着,宋语然有些不自在,接着她方才没说完的话头继续问:“所以呢?”

    冯燕灵柔弱地叹了口气:“她也可怜的很,你且让她一让罢,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

    宋语然笑了,明媚又健康的笑靥看得冯燕灵嫉妒,她慢悠悠地笑问:“所以,你今次来,是要我向她低头?”

    虽然这样的说法不是很准确,但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冯燕灵便点了点头,仍然给她纠正:“不是低头,是避一避锋芒。”

    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宋语然抬起了一只手,不耐烦地摆了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最好了,冯燕灵笑了笑,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彻底,又听她道:“可为什么呀?”

    “他们家自己做的孽,弄得家破人亡,如何能怪罪到我的头上?”

    ......

    “我好好地在凉州城做生意,过日子,平白无故地为何要我向她低头?”

    ......

    “她自己要折腾着胡乱地花你冯家的钱,那亦是你爹支持她的,你该去劝你爹,找我做甚么?”

    ......

    宋语然一连问了几句,堵得冯燕灵哑口无言,她一着急,又喘上了。

    宋语然看得皱眉,又不忍真气着她,把她气出来个好歹,后面更加疾言厉色的话就忍住了没吐出口。

    可冯燕灵却自有一套理论,她喘着气:“就凭......你盘下了......她家的......祖产,让......她再没......了进项。”

    “你还......做出了那样的衣裳,叫她......诱惑我爹......”似乎艰难启齿,她十分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一套歪理说下来,宋语然本来应该觉得不可思议、莫名其妙,但她此刻听她喘成了这个模样,竟然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在心里给她补充了两句。

    “高老爷虽然不是她杀的,但若不是落在了她手里,那个男人也不会将他杀人灭口。”

    “那天要不是她设了圈套给高少爷钻,高少爷也不会那么早就敢抢劫银楼,还被她当场抓住,高芸芸也就不会因着要救嫡兄,委身给了冯老爷。”

第六十一章 不吉利的名字

    但是......这都什么破歪理啊?!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他们只看结果,就不看看这一切的因由吗?

    就因为她有虞家兄妹护着,侥幸躲过了高家的谋算,所以她就该为高家自食恶果的结局买单么?

    宋语然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见她还在那里喘着,便好心提醒她:“你喘成这样,要不要回去喝点药歇着?”

    冯燕灵平生的痛脚就是这一身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自来药不能停,听她这么毫不客气地说出来,立即气红了眼。

    宋语然已经站起了身,也没耐心再继续听她的歪理论:“你说的这些话,我觉得并不妥。”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看着气的直发抖的冯燕灵:“我是个商人,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铺子亏损,只为了满足你们的一己私欲?”

    冯燕灵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言语如此犀利的拒绝。

    “我可以满足你们的私欲,但我在凉州城大大小小的铺子有那么多,每日都有很大的进项,这些损失,谁来赔付给我?你吗?”

    冯燕灵怎么会拿钱出来?宋语然看她表情就知道,不免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冯燕灵顿时涨红了脸。

    “既然你也做不到,那就别要求我了,你身体不好,我也还有事要忙,请回罢,恕不远送。”

    冯燕灵头一次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地往外赶,一时又羞又愤,还觉得宋语然不识好歹,与她父亲作对?恐怕她迟早在凉州城待不下去的!

    冯燕灵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语然歇了半晌,照旧去了荣记。

    街上,依旧行人匆匆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冬风酒楼门前愈发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恕儿今次跟着出来瞧热闹,她一阵小跑着进来,喘着气道:“哎呀,不光是家里揭不开锅的去了,那些有钱人家的下人们也去凑热闹的!”

    “一人一份......”恕儿一时想不到怎么形容,直接拿宋宅做比喻,“就好比咱们家吧,咱们家加上姑娘一共得有十四口人罢,就可以拿到十四份的菜品!”

    她是经过苦日子的,哪里见过如此豪奢之事,当下十分地激动:“关键是!不要钱!”

    青玉好笑地逗她:“那你拿了没有?”

    恕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能拿,这冬风酒楼可没安好心!”说着脸上就有些愁苦,“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咱们的春风酒楼当真是冷清极了,只有少数等不得去冬风酒楼排队的人在里面吃饭。”

    青玉由不得也是一声叹息。

    “那也无可厚非,有免费的填饱肚子,谁还去花钱呢?”宋语然淡定沉稳地将手上的一件衣裳做完,将线头咬断,递给青玉拿去熨烫。

    恕儿愈发敬佩她:“姑娘,您好淡定啊!”

    “不淡定又如何?咱们总不至于关门大吉罢?”她站起来伸了伸手脚,转动一下腰背,“更何况,做生意,像她这样急功近利可不行。”

    恕儿立即点头如蒜,做生意还得跟姑娘学!这冬风酒楼名字就取的一点也不吉利,冬风?冬天的风能冻得死人!就冲这名字,她的这家酒楼就注定火红不起来!

    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虽觉得论做生意当属自家姑娘头一份,但有现成的热闹可看,她照旧颠颠儿地来回跑得十分勤快。

    是以,荣记虽然没有人出去看热闹,但却丝毫没有错过冬风酒楼门前发生的任何大小之事。

    例如:从早上开始,来的多是城内的穷苦人,也有闲汉凑在中间闹事,但酒楼内外皆有冯家的家丁守卫,他们也只敢在外头捣捣小乱。

    说这家拿到的菜量比那家的少,这家的是头一份出锅的,那家的是锅底剩下的糊了的,搅和的来领菜的妇人们一个比着另一个,场面一时混乱之极。

    恕儿面色通红,全因来回跑得,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位冯家的小姨娘只好亲自出来打招呼,说菜都是一锅里煮的,量勺也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厚此薄彼。”

    宋语然听得高芸芸亲自出来招呼,来了兴趣,问道:“然后呢?她那酒楼就没有个管事的么?还要她亲自出面?”

    恕儿想了想:“有的罢,就在边上站着的,但是不管啥事,好像都是她在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忙着,人群里好些乡亲见到她,就都认出了她是高家的姑娘,还替她一阵惋惜,说以后定要好好照顾照顾她的生意呢!”

    高芸芸也是煞费了苦心,既能显出自己多么能干,又能博得老百姓的同情,打着感情牌拉拢生意么?呵呵~

    恕儿说完,一口气喝完两大杯的凉茶,又转身跑了。

    青玉无奈地摇头:“这丫头今日玩疯了。”

    忽然街上一阵哄闹喧哗,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一群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人径自从荣记门口经过。

    宋语然今日坐在前堂做衣裳,听见动静抬头,恰好看见这一幕。

    她立时皱眉,停了手上的动作,情不自禁地轻呼:“这不是......”难民么?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难民在凉州城里出现?

    去年,他们从京城来凉州,一路上也遇到一些流民,十分清楚这些流民对吃食的疯狂。

    青玉惊呼:“是不是奔着冬风酒楼去的?”

    忽然又想到:“恕儿还在那里!”

    说着就要出去找人,万石从角落里一跃而出,将她拦住:“我去找人,你在这里守着宋姑娘。”

    话音方落,人已经跃上大街,几个起身就不见了身影。

    宋语然也着急紧张,手上捏着的针线半天下不去手,干脆把衣裳放进篓子里,起身站到门外去看。

    虞琳怕她被流民冲撞到,将她带到屋檐下看着:“姑娘,就在这里等着罢。”

    街面上十分混乱,流民大波大波地涌进了城,宋语然看得直皱眉:“难道城门上没有守卫么?”

    她依稀记得去年第一次到凉州城的时候,城门盘查十分严格,一人一张路引的。

    一个瘦高个子蜡黄皮肤的男人,疾步奔着往前跑,一路推倒不少挡他路的流民,一个年纪略大的老婆子走路蹒跚,被他一巴掌推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酒楼、义棚

    老婆婆猝不及防被推,双腿不稳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往边上倒去,正正好就倒向了宋语然这边。

    虞琳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宋语然便略略弯腰关心道:“老婆婆你没事罢?”

    老婆婆借着虞琳的搀扶站住,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说完迫不及待就要立刻往前去。

    街面上越发混乱起来,宋语然担心她再被挤到推倒,有心拦她一拦。

    虞琳却对着她,沉默摇头。

    宋语然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多管闲事,眼看着她一步一瘸地混入了流民的队伍。

    酒楼那处很快吵嚷了起来,宋语然站的很远,只见人潮像水浪一样的涌动起来,伴随着一阵阵地尖叫吼叫声。

    宋语然听得心惊肉跳,眼睛死死的盯着街面。

    许久之后,一个男人低着头,弓着背,背着个小女孩,逆着人群奔跑而来,一路避开横冲直撞的流民,正是万石背着恕儿。

    宋语然这才松了口气,待万石跑到荣记门口,恕儿从他背上下来,一副明显被惊吓到的模样。

    她到底也不过是个爱热闹的孩子,哪里会料到突生变故呢,宋语然看得心软,责备的话就没说出口。

    恕儿知道自己差点儿闯了祸,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她表情。

    青玉便伸手来拉她:“你这性子啊,得好好改改,这热闹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说着也是一阵后怕,方才她要是真的出去找恕儿,只怕人没找到,反而自己就被这群流民淹没了。

    这样想着,抬眼去看万石,朝他感激地微微一笑。

    “我知道错了。”恕儿焉头耷脑、瓮声瓮气地认错。

    宋语然暗暗叹了口气,当先走进了铺子,问道:“流民来的时候你在哪里?看见什么了?”

    恕儿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但终究没有哭鼻子:“我才跑到咱们春风酒楼门口,后面忽然来了一大群的人,他们都不看人也不看路的,只管奔着冬风酒楼就去了,仿佛是......”

    她想了想:“好像是闻着肉味的饿狼一样,直奔着那里去的。”

    这么说......这些流民不是无缘无故进城的,应该是知道了冬风酒楼免费给吃的,他们便一拥而来。

    但是,凉州城外竟然已经有了数量如此多的流民了,宋语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若是年景这般不好,刘管事和冯庆余只怕也不能再下乡去收菜了。

    她不由沉沉吐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罢。

    恕儿一口气说完,仍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胸口,偷偷抬眼去看姑娘的表情,见她不曾责怪,这才安了心。

    外头越发喧哗,好像是起了暴动,流民们争抢食物动了手,伤了人。

    这时候,守城的卫兵终于来了。

    冬风酒楼里,流民出现的时候,高芸芸的确惊了一惊,但她很快又很大方的指挥伙计们给大家分发食物,只是从最开始有鱼有肉的精致菜肴,变成了清汤剐水的杂粮粥,还是在酒楼门口现熬的那种。

    原本热闹非凡的酒楼开业现场,顿时变成了施善布粥的义棚。

    先到的流民见有熬的浓浓的粥喝,倒也不觉得什么,都耐心又安静地等着。

    不知何时,人群深处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为什么给别人的都是鱼肉大餐!给我们的就是这没味道的粥了?”

    “你们偌大的酒楼开门做生意,难道就只卖粥不成?”

    流民们这时忽然闹腾了起来,有人跳了出来:“我们也要吃鱼吃肉!凭什么给我们喝杂粮粥!不公平!”

    “对!不公平!”

    就有饿狠了的小孩子大声地嚎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不要喝粥!”

    后面围上越来越多的流民,账房先生爬上了酒楼的顶层,往街面上一看,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滚下来。

    他软着腿脚连滚带爬地跑到高芸芸身边,劝她快收手:“后面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非要引发暴动不可!”

    高芸芸也慌了神,一时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只知道直着眼睛喃喃:“那怎么办?怎么办?”

    耳边响着人群的高声呐喊:“要吃肉!”

    她便无意识地一叠声地喊:“那就给肉!快去煮肉!”

    见身边的管事、伙计账房先生俱都一脸吃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由着急地挥手赶人:“发什么愣?快去啊!”

    伙计们面面相觑,往后头厨房里去了。管事人精似的,趁着人不注意,一溜烟儿躲了起来。

    只有账房先生摇头叹气,这冯老爷一生算计精明,怎么临了临了,栽在了这么个败家的女人身上??

    赔掉无数钱财倒也罢了!这要是闹出人民官司,引发了暴动,只怕守城大人就要来“请”人了!

    听见有肉吃,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俱都翘首等着。

    但厨房准备再多的食材,也不够这无底洞似的发下去,况且本来就连着发了一日半的菜品,厨房的存货所剩无几。

    厨娘准备去找管事和账房先生,拿了对牌,支了银子出去采买,不光鸡鸭鱼肉都没了,连白面白米都见底了。

    可哪里找的到管事的人影?没有对牌,哪里能支银子买东西?账房先生死死地捂着口袋,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先吃到东西的流民站到一旁去消化,让开位置给后面的难兄难弟,但很快消化好了又加入进来。

    伙计瘫着一双手,无可奈何地道:“实在没有了!厨房已经没有食材了!”

    流民们哪里会信?

    “不是说要连送三日的菜么?这才几天?这不明显的骗咱们呢么!”

    “就是,开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可能厨房里没有存货?休要糊弄我们!”

    伙计没了法子,转头去看东家。

    高芸芸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早就煞白了一张脸,浑身发冷的站着,一句话说不出,一个主意也拿不了。

    流民们眼见再没有吃的端出来,几个胆子大的立刻就往里面奔,伙计们拿着各种棍子,凳子、菜刀出来防卫,被流民们一脚踹翻在地。

    高芸芸吓得面白如纸,被流民们挤到了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破门而入,闯进了后院,在每个房间翻翻找找,把能吃的都翻了出来瓜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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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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