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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来人

    那可就真是奇怪了,朱家兄妹同时愕然。

    宋语然自己都想不明白,自然也无从给他们解惑,眼见时辰不早,便提出告辞。

    牡丹池边的赛事进入空前的热闹状态,原来今日这一场已是决赛,各方压得赌注都在此一决胜负,甚至有人不断地投注,更将整个气氛烘托进了一个高潮。

    宋语然淡漠地穿过人声鼎沸的人群,径自往家中去。

    牡丹池边上的看台之上,孙二太太得意地指着她们主仆几人远去的身影给宋大太太看:“你瞧,她还不是乖乖地帮我挑了半天的衣料?”

    她从喉间发出一声得意的轻哼:“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买的这些料子都由她来做,过了明日,我就把尺头给她送过去。”

    宋大太太暗暗挑眉,没有揭穿她花了一大堆的钱买回来一堆无用的布料,这种市井料子,哪里就比得上他们公中库房里的好料子了?

    孙二太太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相应,又见她面色淡淡地,只以为她被自己比下去了而不高兴,心里头又愉快几分,转而看向姑太太孙宛如:“我后日去找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孙婉如空洞地眼睛跟着楼下人群中的身影去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神。

    她愣了愣才摇头:“我就……不去了罢。”说完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双眼空洞地看向楼下远处,那里人山人海,全是看赛和下注的人,哄哄闹闹沸反盈天。

    午饭过后,宋语然捧着铜手炉,窝在临窗的大炕之上,拥着棉被取暖,旁边白秀娘和宋晚娘一人捧着一件未做完的袍子,一边做着一边聊天说话。

    白秀娘方将手上的袍子绣好特有的“荣记”标志,邬二便来到窗外“咳咳”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应,索性喊道:“娘子?”

    宋语然“噗嗤”一笑,这一对真是有意思的,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黏在一起不分离,白秀娘来她这里超过半个时辰,他保准就要过来找人,寻得理由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白秀娘脸色一红,隔着窗子问他:“怎么了?我在这里与姑娘说话做衣裳呢,你自去耍罢!”

    往常听见白秀娘如此说,邬二都会很听话地先离开,过会儿再来找她,但这次他却没走,立在窗外很高声地道:“外头来人啦!麻大在招待呢,他们叫我进来跟姑娘说一声的!”

    其实是清子要进来回禀,被邬二拦住,他就有了正经来找娘子的理由,不然每一次回去,都会被娘子教育道:“姑娘的内院,你一个外男不能随便入内!”

    这个邬二当然是懂得,所以才更加郁闷,好容易逮到一次有正当光明理由的机会,他自然要抓住机会,并且要理直气壮地表现一回。

    宋语然一听,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迅速从暖炕上起身,穿上厚厚的棉袄,裹上披风,手里仍然捧着手炉,很快出了暖阁往前头去了。

    邬二老老实实地站在窗户外,等着白秀娘出来,她无奈叹了口气,将做完的衣袍给他看:“你看,我是不是在做事儿?”

    邬二认真的点头。

    “那外头天气那么冷,你喊我出来做甚么?你这一会儿就喊我出来的,我得耽误多少工夫呢?那可是少赚很多钱的!”

    邬二果然沉默下来,看着她手里的衣袍,又看看她因着站在门口,被冷风吹得渐渐通红的鼻头,问道:“是不是要很多钱?”

    白秀娘一下子没明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需要很多钱,可是我们吃穿住行哪样离不开钱呀?从前……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们得自己动手赚钱的。”

    邬二若有所思,但到底没再歪缠着她,垂着头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埋头转身往外走。

    白秀娘见不得他这样,忍不住追了出去,拉住他的手问:“你要去哪里?”

    邬二回头,见她衣裳单薄的站在冷风里,心疼极了,将她一下子抱起送进了暖房,自己则站在门口催她:“你快进去,冻坏了要吃药的,太苦了!”

    白秀娘“嗯”了一声点头,“那你去哪里?不能乱跑的知道吗?”

    邬二看着她,忽而笑了笑,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娘子。”

    宋语然没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邬二情况特殊,这些还得白秀娘用心去教他和引导他,旁人是一丝一毫也插不上手的。

    外院,这回来的已然是陈有,麻大正陪着他在喝茶,见着她立刻起身见礼:“东家。”

    宋语然示意他不必多礼,关切地问道:“这趟走得怎么样?路上可遇上什么事情?”

    陈有垂头立着,恭敬地回答:“我们一路坐船来的,一切顺利。”

    “按照东家的吩咐置办的东西都在码头放着。”

    宋语然抬眼往外看了看,此时日头正好,时辰好在,她便道:“那就不要耽搁了,立刻都运到布坊去。”

    陈有不敢耽搁,立即就往外走,宋语然让套了辆马车,带着虞琳、恕儿和清子一道出门。

    陈有带来了整整一条船的货,有她的布坊需要的腰机、纺锤等等织布要的工具家当,还有无数从天津港淘换来的好衣料,宋语然站在一旁看着脚夫们将东西一箱箱搬上岸,再依次装在驴车上。

    忽然眼尖地发现最后几箱子的东西似乎不是衣料,她疑惑地想要上前去打开,陈有赶紧制止了她:“东家,这是正爷叫我父亲在天津港准备的东西,说是您看见就会明白了。”

    宋语然左右看了看,这里人多眼杂,并不适合立即开箱查看,便按捺住了好奇心,任由他们装上了车,再一路运去了布庒。

    蒋正当初买这宅子,就看中了它大、敞亮,房间还多,后面还带了个小后院,他们再修缮的时候让工匠又建了三间砖瓦房,用作库房,专门存放货物。

    此时用来存放从天津港带来的东西倒是正好,宋语然打开最后的几只箱子,不禁惊呼出声。

第一百八十章 招待

    竟然都是番邦的东西!精巧玲珑的各种物件,应有尽有,她诧异了,难道蒋正是要贩卖这些货吗?

    可是,他们不认识人,也没有途径去收这些番邦货,这生意似乎做不起来啊,她父亲当初便是没有人引荐认识靠谱的番邦商人,这才息了通过这条路来赚钱的心思的。

    她抬眼狐疑地去看陈有,陈有淡笑着摇头:“我只是听正爷的吩咐,把这些东西带给东家来。”

    “哦,正爷还说,这些东西您只管放心地卖。”

    宋语然隐约明白,原来他从前还做着这生意,难怪他从来不愁没钱花,花钱的时候欧耶都大手大脚的,敢情人家挣钱的路子多的事,有的是钱啊!

    她心里酸酸的,偏偏那人现在不在跟前,想酸他几句都做不到,只好叹了一声气,吩咐阿斗,仔细搬进去放好。

    看来她还得赶紧再找一间铺面出来,这些番邦的货得单独安置在一个铺子里贩卖。

    陈有歇息了一日,第二日便走了,道是后面还有很多的番邦货,得赶紧都运过来。

    孙二太太果然上门了,竟然又是亲自来的,宋语然听到恕儿进来回话,实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不好就那么晾着,便穿戴齐整了出去接待客人。

    孙二太太带着孙茗玉一道来的,被青玉安排在偏厅里喝茶等着。

    偏厅自然比不得暖阁,没有烧炕,也没有火墙,空荡荡的屋子里冷飕飕的,孙茗玉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把茶盏一扔“哐啷”响,娇声抱怨:“这什么破地方啊!冷死人了!”

    她扭身扑倒孙二太太的怀里,埋着头只顾诉说自己的不满:“娘啊,我们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啊?”

    干嘛非要上赶着讨好一个不知来路的野丫头啊?他们孙家要见谁,要拉拢谁,甚至要折腾谁,从来不就是把人宣进府里去那么简单的吗?

    老太太想见这野丫头,直接把人叫进家里去不就好了,要是不听话,打上几板子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孙二太太很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生怕她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她看了眼守在一旁的小丫头,赶紧悄悄地捏了捏她手臂:“好了,别急,我们马上就回去。”

    虽然捏的一点也不疼,但她的矫情劲儿忽然上来了,更加不依不饶:“呜呜~娘,您捏的我好疼呀!”

    孙二太太被她撒娇撒的心都化了,“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好啦,乖乖的,娘不捏你,咱们再等等,马上就能回去的好么?”

    孙茗玉又是一番撒娇卖痴,哄得孙二太太开怀大笑,不顾场合的乐个不停,宋语然在外头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母如此,孙茗玉会养成这样骄横跋扈的性子,真的一点也不叫人奇怪了。

    屋里立着的一个小丫头更是听得忍受不了,头一偏就看见了站在廊檐下的姑娘,立即轻松起来。宋语然朝着她轻轻点头,小丫头如蒙大赦,矮身行礼喊了一声:“姑娘来啦!”

    孙茗玉这才不情不愿地自孙二太太怀里起身,孙二太太爱怜地替她整理了发髻和衣领,叫她安静地在一旁坐着,孙茗玉眼睛一翻,没去下首坐着,大大咧咧往孙二太太的另一侧坐了,那里本该是主人家坐的位置。

    这真是一点也没把主人家放在眼里啊!宋语然心里冷笑,孙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非要结交拉拢她,就冲孙茗玉这样的做派,孙二太太此行注定就不会有个好结果。

    孙二太太宠女儿归宠女儿,到底还记着自己厚着脸皮舔着脸跑这一趟的主要目的,于是暗暗给女儿使眼色,叫她收敛收敛小脾气。

    孙茗玉撇了撇嘴,倒确实很给面子地收起了小脾气,却照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压根儿没看见已经进屋的宋语然,也没看懂她娘的疯狂暗示。

    宋语然将孙家母女的做派瞧在了眼里,径自转身,往屋外廊檐下一站,对着青玉道:“你替我招待着他们罢,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早些打发了,家里还有一堆的活要做呢!”说完

    青玉先是诧异极了,来的可是孙府的太太和嫡女,怎么能被她来招待,但她自来很听姑娘的话,进屋一瞧,便明白了原委,这孙家母女的做法实在欺人太甚。

    她往边上一站,草草行了个礼,便站直了身体,高抬着下巴,问道:“孙太太有事么?您可以交代给奴婢,奴婢一定替您转告给家主的!”

    她特意强调了自己是个奴婢的身份,臊的孙二太太满面通红,她一看见宋语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便暗道糟糕,又听她刻意没有压低的声音吩咐一个婢女来接待,面色便是狠狠一沉,这简直岂有此理!

    她堂堂孙府的二太太,纡尊降贵来跟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交际,简直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她竟然给脸不要脸,派个丫头来落自己的威风?

    孙二太太越想越气,此时早就忘了是她宝贝的亲闺女不顾规矩不给主人家面子在先的,作为主人家的宋语然,这么做简直不要太正常!

    好在她还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努力忍住了怒火,冷声道:“我有事找你家姑娘。”她站起身就朝外走,她就不信了,这死丫头当真敢叫个奴婢来应付她,自己去跑了。

    但她疾步走到门口,举目四望,哪里还有宋语然的人影!她竟然真的撂下自己跑了?!

    孙茗玉跟着一道出门,见状忍不住添油加醋:“娘,我就说咱们不该来这一趟的!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个什么身份?就是要照顾她生意把咱们府里的衣裳都给她做,那也应该把她叫进咱们府里去!”

    她没忍住,到底还是把心里的鄙夷之话都说了出来,青玉站在一旁,面色逐渐难看起来,既然这般看不起她们的身份,又何必纡尊降贵跑这一趟?不是有病么?

    孙二太太终于忍不住怒气,愤愤不满地瞪了孙茗玉一眼。

第一百八十一章 饭后聊一聊

    眼看周围小丫头们的眼色渐渐难看起来,她总归豁不出脸皮再死缠烂打,一把揪着孙茗玉走了。

    宋语然从旁边一间空的厢房内绕出来,捧着铜手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匆匆愤怒离去的身影,清子从旁小声地问:“姑娘,你不怕得罪了孙家吗?听说孙家很厉害的。”

    宋语然嘲讽地一笑,垂眸看向身前一脸好奇懵懂的清子和恕儿,耐心地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清子若有所思,恕儿则摇着头:“就是很奇怪。”

    宋语然再看向清子,清子鼓起勇气道:“他们似乎有事要求着姑娘去做。”

    没错,就是有事,但未必是要她去做什么事,更加不可能只做这么几件衣裳。

    她赞许地点头:“他们是权贵之家,既然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以权欺压人,说明他们并不像把事情闹大,或者说有些事不适合强权欺压,必得哄得我开心之后徐徐图之。”

    两人纷纷点头,青玉从旁亦听的仔细认真,宋语然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何必惧怕他们?我越是害怕退缩,他们只会愈发起劲儿地欺压我们。”

    恕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十分疑惑地问道:“难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是这样的吗?”她一想到孙茗玉那般的做派,忍不住泛起了鸡皮疙瘩,可扪心自问,这样的母亲宠爱,十个人都想要啊!

    宋语然伸手敲了她脑门一下,斥道:“有什么好羡慕,你也想似她那般长歪了么?”

    恕儿捂着脑门蒙了一会儿,仔细一想,这孙姑娘这样的性子做派可不就是长歪了么?咦~太可怕了!

    但宋语然到底势单力薄,不能跟孙家这样在平昌府盘根错节的大树硬碰硬,便给了他们两个小的每人两串铜钱,又交代了几句:“……按我的吩咐去做。”

    恕儿照旧懵懂不明所以,但能出门去耍还有钱拿,这样的事便是好事,当下牢牢记住了她交代下的几句话。

    倒是清子很快了悟了她的用意,一脸认真地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宋语然朝着他么挥了挥手,放了他们出门。

    不过半日的功夫,街头巷尾便传开了。

    “你们知道吗?孙家的姑娘,那位嫡亲的四姑娘,养的骄横跋扈不成样子啦!”

    “孙四姑娘?不是都说她娇俏可爱,在家中很的长辈喜爱的吗?”

    “咦……得长辈喜爱自是不假,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说这位四姑娘被养歪啦!”

    这种家长里短的唠嗑,很快吸引了大家的共鸣,就有人好奇地催问:“怎么回事?快说呀,快说呀!”

    “这姑娘仗着在家得宠爱,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跟着孙太太来别人家做客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就有人疑惑地道:“这是不是讹传呀?”就算行事再乖张,还有长辈在此呢,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没有没有,千真万确的,据说那主人家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被她们母女这样上门来折辱,气的立刻就走了,只拍了个身边的管事出面招待的。”

    “竟然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就该这么对她!”

    “简直太狂妄啦?!这孙二太太竟然也不管管么?”

    “管?怎么管?就在别人家做客呢,就任由她在身上撒娇卖痴的,啧啧,这都快说亲事的姑娘了,简直不知体统!”

    好些人面面相觑,但多是平昌府寻常的百姓,这种富豪乡绅家中的人事与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茶余饭后聊一聊也就罢了。

    周边有几个出门逛街采买的官家女眷,与孙家总有拐弯抹角、千丝万缕的关系,听着这么一耳朵,难免来了兴趣,便指使了家中的下人去打探消息。

    那下人很是知机,上去就问:“可知这孙二太太带着孙四姑娘去的哪家做客?”

    “住在牡丹池边上的,沁芳苑,主人家好像是才来平昌府的一个小姑娘!”

    众人这么一听,各个表示怀疑,堂堂的孙家太太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拜访这么一个人家呢?

    他们便觉这是有人在胡编乱造败坏孙家的名声,纷纷“切”了一声,人群渐有散去之势,忽然有人高声道:“是前两日牡丹池上冰嬉比赛的时候的事吗?”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啦!孙二太太亲自陪着一道逛衣料铺子的呢!就是朱家开在牡丹池南边的那间铺子!”

    众人一听说的头头是道,不禁暗暗交换眼色,难道真有这么一回事?

    “就是呢,据说那位小姑娘也很奇怪,说是才来的平昌府,也不明白孙家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她也没有想要结交孙家的意思呢!”

    “就是啊,这差距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啊!”

    “这听着也不是要结交的样子罢,这都上门去折辱人家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茶余饭后增添了不少关于孙家的谈资。

    很快就传到了孙家,不到半日功夫,就传到了孙老太太的耳朵里。

    孙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就叫来了二房母女,一见着她们便怒着一拍桌面:“跪下!”

    孙二太太已经听见了流言,自知办事不利,却也没料到老太太能当着家中下人的面如此发落她们,一点也没有顾及她们二房的颜面,但见老太太一脸怒容,吓得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孙茗玉却还没听到风声,见着老太太为难她娘,只以为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发挥一贯撒娇卖痴的本事,歪缠到老太太身边讨饶。

    可她话还没说,一双手将将捉住了老太太的衣袖,就被她猛地一拂,孙茗玉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推了个趔趄。

    这可当着满屋子的下人呢!她立刻羞的满面通红,有心想问问为什么,却不敢在老太太跟前造次,便捧着脸“嘤嘤嘤”哭了起来。

    往常老太太很吃她这一套,一般的小事被她一顿撒娇便能揭过,其他的事只要她这么柔弱爱娇地哭上一场,她也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今次她只觉的这撒娇烦心,哭声刺耳,是以一丝情面都没留,断喝一声:“闭嘴!”

第一百八十二章 罚

    又指了指孙二太太边上:“去那里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孙茗玉完完全全吓呆了!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高声斥责过,更别提像今日这么不留情面的责骂,一时间红着眼眶呆在那里,这下子当真委屈的掉起了泪花,确实抿着嘴,不敢发出丁点的声响。

    有知机的下人很快拿来两个蒲团,这母女俩一向在老太太这里得宠,就算跪着也得跪的舒服一些的,岂料老太太见着立刻面色一沉,厉声道:“拿这个做甚么?来我这里享福的吗?”

    拿着蒲团的下人立刻吓的一缩脖子,捧着两个蒲团立刻溜了。

    孙茗玉不傻,眼看这一回老太太动了真格,知道今次这顿轻易躲不过去,便委委屈屈地抽泣着跪在了孙二太太边上。

    孙二太太心里疼的呀!寻常她捧在心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啊!合适遭过这样的罪过!她低头跪在那里,在心里把宋语然、孙大太太和孙老太太挨个骂着诅咒了一遍!

    直到孙大太太也到了,孙老太太才开骂:“我看你们平时就是顺心日子过得太多了罢?”

    “叫你们去对付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你们是怎么办的?!”

    “一个个地就只会偷奸耍滑,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有什么用!”

    “没本事也就算了,你们还上赶着跑到人家家里去丢人现眼!”老太太说到这个就来气,怒指着孙茗玉,对着孙二太太骂道:“好好的一个闺女,瞧瞧给你给养成了什么样子?”

    “跑到人家家里撒娇卖痴,不把人看在眼里,那你得有本事制服了她叫她别到处胡咧咧的嚼舌根子啊!”

    “到了别人家,就得遵守规矩,你再身份尊贵那也只能坐客座!有你娘在前面,你顶破了天也顶不过这个规矩!你小小的年纪竟然学着人要给别人下马威啦?”

    “呵呵,结果下马威没给成罢?叫人不冷不淡地轰出来也就算了!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臊脸皮!”

    “结果现在呢!啊?!”老太太骂了一气,激动地胸膛剧烈起伏,缓了一口气才接着:“没本事善后,被人嚷的全平昌府的人都知道了!”

    “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现在全平昌府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咱们孙家四姑娘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还头脑简单!简直愚蠢至极!我看你今后还怎么说亲事!”

    孙茗玉一张脸涨的通红,紫的像要滴血,她这时才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她们母女俩今日的这场无妄之灾竟然是宋语然那死女人在背后捣的鬼!

    现在全平昌府的人都认为她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了?!那她从前努力塑造的温柔娴静、乖巧可人的形象岂不是都白费了!她已经在说亲事了!这样一来,那些人家肯定都要再三斟酌了!可恶!简直太可恨了!

    孙二太太此时才觉得不好,外头竟然都传成这样了吗?竟然还会影响道宝贝女人的婚事!都怪宋语然那死丫头!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低着头在心里咒骂宋语然,孙大太太从旁看得分明,心里头幸灾乐祸了一番,劝道:“老太太快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体就不值得了。”

    谁知老太太一听这话一口怒气又提了上来,指着地上跪着的母女俩痛心疾首:“我就是被她们气的!咱们孙家好好的名声,现在外头都传成什么了?”

    什么刻意接近孤女图谋不轨、仗势欺人,总之没有一句好话!

    老太太气的哆嗦,这些个难听的词光想想就觉得头疼胸闷,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恨恨地道:“都怪这俩扫把星!”

    孙府堂堂的二太太和嫡亲的姑娘被骂作了扫把星,她们的脸色可想而知的好看,孙大太太心中快意,适时地劝道:“妹妹也是一番好心,谁能想到这宋姑娘经是如此厉害的一个厉害的角色,妹妹从前只在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和事,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也是又的。”

    她不这么劝说还好,老太太指着她们母女恨道:“一番好心?将把柄上赶着送到人手上,这是愚蠢如猪!”

    这越来越难听的责骂,孙茗玉再也绷不住了,掩着面不顾形象的痛苦出声!

    老太太烦不胜烦,直接吩咐:“四姑娘骄横跋扈,败坏阖府的名声,罚关祠堂三日!抄佛经三个月!二太太么……”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教女无方,关禁闭。”却没说关多久,那便是遥遥无期,孙大太太象征性地劝了几句,越劝老太太越火大,眼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才领命行事。

    再说沁芳苑,宋语然得知流言已起,便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每日带着人出门寻访,以期碰上好的铺面,顺道了解平昌府的民生行情,勘察各行各业的物价水平。

    这日,宋语然逛的累了,正好走到了布坊附近,索性进去歇一歇脚力,布坊修缮的差不多了,各处的围墙都按照宋语然的要求加高,每一间房屋都重新粉刷好,该补的补好,后院又加盖了几间仓库,只待织娘一到,便能投入生产。

    黄伯很快寻了过来,还领着五个妇人,看样子都在二三十的年纪,他指着她们道:“这些都是附近的农户,可以做长工。”

    宋语然打量了一番,看着都很整洁干净,便对她们道:“我这儿只需要生产我自用的精细棉布,多的也会拿出来卖,你们便试着织一段给我看看。”

    杼机都有,几人稍微熟悉了一下,便都上了手,看着都是熟练工,没多久便能织出一段。宋语然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坐到一边去喝茶取暖。

    黄伯过来回话:“东家,这几个是可以签做长工的,还有两人可以签下死契。”

    这么好的?宋语然狐疑地抬头,但凡有一门手艺的,挣口吃的并不难,很少会把自己卖了死契的。

    黄伯垂着头,平直的声线传来:“她们都是逃难到这里的难民,孤身一人无以为继。”

    宋语然猜到了,便不多言:“人在哪里,带来我看看。”若是老实本分,倒是可以留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铺面

    黄伯点了点头,又问道:“东家还要寻铺面?”

    宋语然犯了愁:“是的,只是好铺面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她走访了这么几日,合适的铺面倒是有两间,但打听下来,要么要价太高,要么只肯短租。到现在都没寻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黄伯略一沉吟,道:“沁芳苑后街,东家去过么?”

    她家后面?她还真的没有去过。

    黄伯慢慢道:“那里虽然只是个小巷子,离主街不近,但那里是文人志士的聚集之地,很多人做官后也会把家安在那里,寻常来往的亦是文人举子风流人物,若是姑娘要卖番邦来的新奇玩意,可以试着在那里找找铺面。”

    宋语然听得眼前一亮,不免认真打量起了黄伯,蒋正手底下到底有多少能人啊!这黄伯一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管事呀!但她惊异归惊异,现在人在她手上,好好用着就是了。

    便让清子打头阵,先去他说的那条巷子里寻访,她便等着五位织娘的成品。

    没多一会儿,她们每人都织出了一段细棉布,宋语然一一摸过去,竟然都很细腻柔软,正是她想要的那种细布,她赞赏地看向黄伯,看来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难怪花了这么多日的时间。

    黄伯只是恭恭敬敬淡漠疏离地垂头站爱一旁,这人也许从前还有不一般的身份,如今只能沦落在她手底下谋生,还是签了死契的管事,想想也是郁闷,她便不计较他的无礼淡漠,只道:“她们都可以,签了契书,便可以来上工了。”

    她顿了顿,事先强调:“既是长工,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可以有两日的休息时间,大家轮流着休息,无事不可旷工,若是家中有要事想要回去,可以准假,但会扣工钱。”

    有工钱还能休息,活也不累,五个女人纷纷点头答应,感激淋涕。

    黄伯默默看着,眼神莫名。

    直到签好契书,五人立即归家收拾行囊,都表示明日便可来上工。

    宋语然却有另外的担忧,问道:“附近种植棉花的农户多不多?”她想不经他人之手,直接从农户手里收购,那样能省下很大一笔成本。

    黄伯又细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垂下了眼眸,平直的声音回道:“方才那几位织娘家中都种有棉花,她们家中的闺女媳妇亦会纺线。”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夸赞道:“黄伯你太厉害了!简直帮我了大忙啦!”

    黄伯淡淡地道:“这是小人应该的。”

    他又道:“趁着现在还早,东家再见见那两人?”

    明日她们便能过来开工,布坊就要开始运作起来,若是那两人能用,正好可以从明日一起上工。宋语然点头:“带来看看。”

    黄伯出去了一会儿,须臾回转,果然领过来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伤痕累累的女人,年纪与方才那些女人都差不多。

    宋语然问了她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两人一一道来。又让她们上手织布,也许是饥饿过头没有力气的缘故,她们使力并不均匀,织出的布也并不如方才那些人那样细腻。

    宋语然皱了皱眉,又叫她们缝件衣裳出来,两人虽也抖着手,但到底缝出来的针脚细密工整,没什么毛病。

    她想了想,点了头:“签契书罢,趁着时辰尚早,干脆去衙门过堂。”织布不行还能做衣裳,反正她们都缺人,有一个算一个罢!

    清子至晚方归,大冬天里跑的满面通红,他一双眼睛里都是兴奋:“跟黄伯说的差不多,那里确实比较合适卖这些奇巧的小玩意。”

    他一间一间铺子地走访了整条街,探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读书人都爱去那里逛,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也爱去那里淘宝贝。”

    宋语然了然,恐怕不止是去淘宝贝的,更是相看文人举子,既然这样,将番货的铺子开在那里确实十分合适。

    “可遇上合适的铺面?”

    清子点头:“有的,但小的不懂这个,还得东家自己去看。”

    宋语然赞许地点头,奖给他十个铜钱。第二日,吃过早饭便去了沁芳苑后面的长街,名字就叫长街,他们特意从沁芳苑外面绕了一圈,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到长街上,但其实从沁芳苑的后门出来就是长街。

    宋语然慢慢地从街头一间一间逛着往街尾而去,看见新奇的东西也会问一问价格,她长着一张好看讨喜的脸,问了不买也没人怪罪她,只以为又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过来偶遇秀才郎了。

    果然新奇的东西很多,这条街不是很长,走了半刻钟的样子便走了一半,清子指了指边上道:“这便是沁芳苑的后门。”

    宋语然扭头一看,只见两个铺面中间有一条仅供一人进出的狭小通道,里面开着个小门,便是她们家的后门。

    她左右一看,小声问道:“这边上的铺子可有要出手的?”租铺子也可以,但她既要做长久的买卖,还是有一间固定的铺面比较好。

    清子往左右看了看,指了正前方右边的一间道:“那里有一家要卖的……”

    宋语然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奇了:“怎么了?有话就说。”

    清子左右看看没什么人,便小小声地道:“我昨日看见那家铺子张贴了出售的标示,就进去找掌柜的聊了聊,说是要卖五百两,我出来以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宋语然皱眉,静静听他说道:“那人问我是不是要盘他们家的铺子,我就说是来看看的,那人就说了这家铺子的东家得了肺痨病,要死了,晦气的很,也不吉利,叫我别盘。”

    宋语然听得眉头一挑,问道:“那你可知那是个什么人?”

    清子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便松了口气,认真想了想道:“穿着很体面的衣裳,应该是有钱人家的管事罢!”

    宋语然心中有了数,便道:“你带路,我们再去看看。”

    那间铺子是个卖文房四宝的,不大,只有一个门脸的大小,但进深很长,后面还有个小天井,虽然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但胜在种了可桂花树,待到八月桂花开,香气浓郁怡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谢

    况且离沁芳苑的后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实在很难得。

    她不动声色地问小伙计:“我看见你们这铺子要卖?你们东家呢?”

    小伙计不认识她,却认识她身边真的清子,昨日就来问过了,他道:“东家不在这里,您是要买铺子吗?我去把掌柜的叫出来。”

    宋语然淡淡点头。

    很快就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褂的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从后面一间小小的库房里出来,续着一对八字胡,一双细小狭长的眼睛泛着精光,一脸的精明相。

    他见着他们便是一愣,又去特意看了清子一眼,这才上前招呼:“听说姑娘要盘铺子?”

    宋语然将他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外面贴着的告示:“你这铺子不是要卖么?我是来买的。”

    掌柜的笑了笑,并不把她一个小姑娘看在眼里,反倒以为是家里偷跑出来玩耍的大小姐,说话间很有敷衍:“自从贴了这么一张告示以来,有意来买的人实在太多了,东家考虑了一番,觉得要么租出去会更好?”

    宋语然眉头一皱,眸光犀利:“你这掌柜说话好生奇怪,若是不卖,这告示该早点揭掉,况且我进来这半日,你这小伙计也没说不卖,怎么到你这里就便成租的了?”

    她冷冷地盯了掌柜的一眼,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披风,缓缓道:“你这铺面我观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门可罗雀,哪里来的很多人有意要买?我家小厮昨日也来问过,也说是卖的,怎么今日就变卦了?”

    清子也觉得这掌柜有问题,闻言立刻配合她:“就是,昨日我来,你都说了,这铺子要卖五百两银子呢!”

    五百两这么一间狭窄的铺面,又离主街那么远,算的上是漫天要价了,可见这掌柜存心不想做成这笔生意。

    听到清子反驳,掌柜立刻沉了脸,后背双手,一脸不耐烦:“就是租,不卖,怎么的了?你们难道还想强买不成?”

    宋语然皱眉,看来今次并不能顺利买成。她淡淡地看了掌柜的一眼:“和气生财,你们东家难道是无人可用了吗?竟然会用你这么一个管事,难怪生意冷清至此。”

    掌柜的被一个小姑娘这般奚落,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气的差点轰他们出去。

    宋语然懒得理他,带着人施施然走了,继续将一整条街逛完才回府。沁芳苑的后门是锁死地,没人看守,他们进不去,还是得从前头绕一圈。

    路过布坊的时候又去看了一遭,杼机“吱吱吱”不停地工作着,几人分工协作,倒也有条不紊。黄伯看在一旁,见着她进来,恭敬行了礼,安静地退到一旁。

    宋语然看了一阵,见没什么需要提点的,便准备回家,再派人去打听打听那间铺子的事,路过黄伯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黄伯对长街的铺面熟识么?”

    黄伯抬头,以为她没寻着铺面,略一思忖便道:“不算特别熟识。”

    宋语然便问:“长街中间,靠近沁芳苑后门那里,有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小铺子,你可知道?说是要卖的。”

    黄伯诧异了:“怎么还没卖出去么?”

    宋语然挑了挑眉,果然有猫腻的么?她便将这两日清子和她去铺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才道:“我就觉的奇怪的很,先是说要卖的,怎么现在又说要租了?”

    黄伯听得脸色愈来愈沉,到最后甚至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宋语然察觉到异样,将事情说完,便静静等着,黄伯缓了缓神色,忽地九十度弯腰,双手作揖向前伸着,恭恭敬敬地道:“多谢东家!”

    宋语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诧异道:“无缘无故的,谢我什么?”

    她忽然反应过来:“莫非那铺子的东家你认识?”

    黄伯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点头:“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又作了个揖,认真问道:“东家是真的想要这间铺子吗?”

    宋语然心里打鼓,直觉这里头有事,却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接下这铺子是好事还是坏事,便有些犹豫。

    黄伯了然,便道:“东家放心,这铺子是当真要卖的,位置也很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小了些……”

    但是她用来卖番邦货已然足够了,宋语然便给了她确信:“这铺子我要的,只是昨日清子去问的,要价五百两,在长街这价格,太贵了。”

    黄伯面色显出凌厉来,保证:“东家放心,这事交给小人罢!”说完作了一揖,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宋语然蹙着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清子小声喊她:“姑娘?”

    宋语然回了神,吩咐他:“你跟去看看你,机灵点。”

    清子立刻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宋语然坐在家中等着,不过半日功夫,清子便敲响了后门。自回来之后,宋语然便让个老婆子守在后门,是以清子一敲便开了后门,他一路疾跑进去,见着宋语然就道:“黄伯叫我赶紧来叫姑娘,现在就去办契书。”

    现在?这么着急的?讶异归讶异,宋语然依旧很快起身,从后门很快就到了铺子里。

    原来黄伯自她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并没有去铺子里询问求证,而是直接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把铺子的东家他的好友给接了进来,他好友叫陈林秀,看着就极为瘦弱,坐在铺子里的一张圈椅上,也不说话,只是“咳咳”个不停。

    原先见到了掌柜的和小伙计都被反绑了双手,扔着跪在了角落里,只待他们这边事情一了就要送交官府处理。

    黄伯见着她来,立刻对着陈林秀道:“便是这位宋姑娘,想要买你的铺子,你们自己谈罢。”

    其实来的路上他已经交代过了,这位宋姑娘是他现在的东家,是个挺有本事的小姑娘,别看年纪小小的,其实很有经商的头脑,还交代他不必漫天要价,这小姑娘早已打探到了长街上的行情,喊得离谱过分了弄得没意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礼

    陈林秀叹了一声,好友为他筹谋至此,到底还是他自己没这个福分,老天爷容不得他安稳,便对着宋语然道:“我急需用钱才要卖了这铺面,按照行情来,我这间值二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存货,我也无用,便一起给你算做二百八十两罢。”

    宋语然大致看了看,铺子里的笔墨纸砚基本都是普通的用品,并不值多少钱。陈林秀撑着病体想要起身,但一动就咳个不停,黄伯明白他的用意,便将他按住,道:“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取来。”

    陈林秀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给他,黄伯接过,去了后面小库房,捧出来两个长长方方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宋语然以为会是什么值钱的家当,探头一看却是最普通的黄纸和磨条,便微微皱了眉,黄伯亦是疑惑地回头去看陈林秀。

    陈林秀观他们的神色,心中猜到了两分,探身去看,不由怒从心起,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混账!你……咳咳……”他一手怒指着被绑着扔在墙角的两人,一手忍不住捂着嘴巴,拼命地咳了起来,直咳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两人贪墨了东家的东西,却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已经卖了。黄伯二话不说,拎起拳头就朝着掌柜的身上招呼,打的人进气少出气多了,才厉声问道:“说!把东西弄哪里去了?!”

    “不说?那也没事,现在就送官府!左右你们都逃不了!”他猜到了,那匣子里应该都是从前得到了珍贵的雪金笺和雨金笺,还有一套十分难得珍贵的集锦墨,价值千两不在话下!

    小伙计被吓傻了,生怕自己也被打成那样,况且他根本一分的好处也没捞着啊,于是不打自招:“那些东西很早以前就被他卖了!光是那一套墨就卖了一千五百两的银子!”

    掌柜的想要反驳,但被打的五脏六腑移了位,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黄伯又狠狠砸了一拳,才问小伙计:“多久以前的事,为什么从来不报给东家知道?”

    小伙计看着近在眼前的大拳头,那上面骨节森森,力量十足,他怕的很,不敢撒谎,道:“是、是他不准我说出去,说、说我若是泄露了风声,就不给我发工钱,还、还要把我一家都逐出平昌府去。”

    按照现在这样的年景,被逐出平昌府,他们一家哪里还有活路,于是小伙计便沉默了下来,之后掌柜愈发行事大胆,竟然还打起了铺子的主意,他知道东家独身一人带着个丫头在乡下生活,只要他一死,那个小丫头根本不足为据,他便可以把铺子轻轻松松地占为己有。

    是以才有清子去打探消息,出门后就被告知铺面不吉利,原以为这样一说,便能打消他们买铺子的心思,没料到第二日宋语然便亲自登门,才有了他反口说只租不卖一事,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

    陈林秀听得直叹气,情绪稳定下来,也不怎么咳了,叹了口气道:“算了,送官罢。”他不愿再把有限的生命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

    黄伯发狠地砸了一记墙壁,将两人拎起推搡着往外走了。

    宋语然朝着清子道:“你跟着去罢,给黄伯打打下手。”

    其实她既担心这两人想着要逃跑,黄伯一个人对付不了两个人,又怕黄伯发狠失去了理智,把人打死了那就糟了。

    清子很知机,立刻便跟了上去。

    陈林秀又是一叹,欠身道了声:“多谢……宋姑娘了!咳咳……”

    他缓了缓,才道:“那就按照市价,这间铺子连着货一起给你,二百两银子。”

    宋语然并没有什么异议,在黄伯一早写好的契书上填上金额,双方再签上名字按下手印,契书便生效了。

    宋语然将银票给他,又契书收好,等黄伯回来了再去衙门备案,她看着呆愣愣坐在位置上的陈林秀,问道:“你这笔钱不是用来治病的罢?”

    “你想把这笔钱留给你女儿?”

    陈林秀一惊,没料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然能洞悉他的心思,就连黄伯都只以为他是要治病吃药。

    他忽觉嗓子干涩:“你如何得知?”

    宋语然淡淡一笑:“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我父亲的样子。”什么都要为女儿打算。

    方才那人说道要私吞了他的铺子,把他女儿逐出去的时候,陈林秀才真正下决心要把这人移交官府处理。

    陈林秀哑然,更加钦佩她小小年纪的洞察力:“你很聪明。”

    “可是。”宋语然直接忽略了他的夸赞,很无情地给他揭露了事实,“你有没有想过,怀璧其罪?”

    他的女儿应该年纪不大,不然那位掌柜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图谋陈林秀身后的资产,那么忽然给她一大笔的银两,也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陈林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女人痴痴傻傻的,根本不可能经营一家铺子,给她再得力再能干的管事能有什么用,时间长了只怕都要生出祸心来。

    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有了这笔钱,或许可以为她说一门亲事,以后仰仗着夫家过活,未必没有活路。

    宋语然看穿了他的想法,十分不认同,但见他一脸向命运低头的颓丧之态,顿时闭上了劝说的嘴巴,收起了劝说之心。

    “你不能这么做!”黄伯忽然从外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道出去的清子,看来那两人已经被送到了官衙,他先是直直瞪着陈林秀一会儿,才躬身对着宋语然道:

    “东家已经把契书签好了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小人罢!”

    宋语然很敏感地感觉到他的态度与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就算当日蒋正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他也未见得有多少恭敬之态,而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恭顺。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将契书交给他,带着人走了,把这里留给他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契书

    夜色渐起,冬季的黑夜来得一向比较早,这时候竟然还飘起了雪花,成片成片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在发鬓落在肩头,很快街上便是白茫茫一片。

    宋语然沿着长街慢慢走着,清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油纸伞,虞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撑开,油纸伞很大,主仆三人正好遮在伞下。

    她边走边想着心事,不其然又走到了牡丹池边上的茶楼,这才惊觉天色已然见黑,牡丹池边上已经张灯结彩,各家商铺门前都挂上了形式各样的灯笼。

    茶楼的说书先生正在声情并茂地演说,宋语然没甚在意,但清子和虞琳却越听面色越差,清子到底年纪小,忍不住频频去打量她的神色。

    宋语然终于被他看得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雪花飘我脸上了么?”

    “没有。”清子伸手指了指茶楼的方向,“那边在说姑娘你呢……”

    宋语然眉头一簇,她又不是名人伟人,没事人家说书先生说她干嘛?难道还有人要听她一个无名之辈的事?

    她敛了神色进了茶楼,那说书先生并不认识她,却绘声绘色地讲着,孙家如何如何的仁义,看她一个孤女顿生怜悯之心,有心收作义女,几次三番地放下升段刻意结交便是叫她消除芥蒂,能尽快地接纳他们。

    又说之前的那些谣言是孙四姑娘拈酸吃醋惹出来的小孩子的小脾气,无伤大雅,至于什么目无之人之事,更是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的谣言,当不得真的。

    宋语然简直气的笑了,孙家是没招数了罢?她前头才放出了谣言,他们后头便来个说书先生大肆宣讲,整的好像两方打擂台似的,实在可笑至极!

    见她可怜收作义女?恐怕哄骗哄骗无知少女还行,她一个从宋家那样的虎狼之地金蝉脱壳,还能识不破孙家的别有用心吗?收作义女?呵呵~她倒要看看孙家究竟意欲何为。

    宋语然笑了笑,等着说书先生说完一段歇息的时候,鼓起了掌,又扔下一定银子:“先生当真是将的绘声绘色,仿佛真的一样,只不知,给您写脚本的又是哪位高人?”

    说书先生目光一变,将手里的醒木一拍,怒指着她喝到:“小姑娘是来砸场子的罢?”

    倒是很有脾气的,宋语然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了一圈,才道:“先生不是在将孙家欲做好事,收养义女一事么?怎么会不认得我是谁呢?”

    说书先生脸色一变,被她这么一提醒,原先还觉得清子面熟的茶客们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紧的孤女宋士啊!

    众人一时看得都有些眼睛发直,都没料到这位正主竟然长得花容月貌,配着她冷淡的神色,竟然还有几分英气美,一看就不是那种任人欺侮的小家碧玉,这么看来,倒是和传言中落了孙二太太和孙四姑娘脸面的人对的上号,再听说书先生的说法,便持了怀疑的神色。

    宋语然目的达到,便转身走人,临去前只道:“以后拿钱替人办事,记得办的牢靠一些,起码别叫我亲耳朵听见嘛,怪没意思的!”

    说书先生脸色彻底变了,茶客们恍然大悟,原来是孙家花了钱来平息谣言的啊!真是背到家了,竟然还被正主给听见了!哈哈~真是太有趣了!这孙家也算是富豪乡绅之家啊,这么做究竟是为的什么哟!

    宋语然终于撒了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立时觉得顺畅了许多,步履轻盈地回了沁芳苑。

    黄伯已经侯着了,他将已经过了明路的契书递给她,垂着手忽然跪倒在地。

    宋语然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头一遭啊!从前哪怕蒋正推荐他过来,他也只是端着架子行了个礼,最初表现的可是对她很不屑一顾的,似乎觉得被蒋正送到她手里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让清子将人扶起:“黄伯这是怎么了?您年纪比我大了许多,说是我父亲辈的也不为过的,千万别给我行这样的大礼,我年纪轻受不起的。”

    黄伯为自己从前对她的不屑、轻视和怠慢,感到羞愧,即使被清子扶着站了起来,依旧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低垂着头脸,连眼皮都不敢再撂一下了。

    “契书已经过了衙门。”他弯下腰,双手捧着契书,毕恭毕敬地举过脑袋,“东家准备什么时候开业都可以。”

    宋语然接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其他便收了起来,说起这个,她又犯了难:“我初来平昌府,得用的人手太少了,眼看成衣铺子也要开业,但我还缺能用的管事和伙计。”

    这些有本事的人并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可遇不可求。在奸细没有拔干净之前,她却不敢再任用从前的人,谁知道谁包藏祸心拥有两副面孔呢?

    至于身边的几个人,白秀娘她们光做衣裳都嫌时间短,再说她们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青玉到底还嫩,在很多事情上头并不能妥当处理,阿斗几个就更加不能了。沁芳苑的一应大小之事又离不开麻大夫妻,这么一算,她当真无人能用。

    黄伯便道:“东家若是信得过小人,小人给你推荐几个人罢。”

    宋语然眼前一亮,蒋正给她黄伯这个人果然叫人惊喜,她道:“自然是信的。”

    黄伯躬身退下,去办这事不提。宋语然又喊来麻大和清子,一番吩咐下去,便定心去睡了。

    宋语然茶楼闹的那一出,当晚便传回了孙府内院,老太太气的狠狠砸了一下拐杖,恨声道:“跟她爹一个德行!祸害!”

    但气归气,骂归骂,气过之后很快又平复了心情,骂过之后依旧找来孙大太太,吩咐道:“去把那件事办起来罢,既然已经放了风声出去,就不能只是空头说说的。”

    孙大太太立刻自责起来:“母亲,是儿媳的错,这两日府里忙着过冬一事,事情实在太多,我就想把这事放缓了办……”

    老太太撩起眼皮看了看她,都几十年相处下来了,她心里怎么想的能不知道吗?当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事闹的太大只会叫人看笑话,抓紧了办罢。”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个人

    没有责罚便好,孙大太太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下了一夜的雪,整个平昌府白茫茫一片,街上还未踩过的地方积雪深至膝盖,路上极其难行,街面上的积雪倒是被扫的七七八八,但也少有人出门。

    偏偏就有一对穿着鲜亮的丫鬟小厮,抬着两顶软乘小轿,一路吹拉弹唱地往牡丹池去了。

    就有好事的人探头出门,相互询问:“一大清早的,谁家办喜事啊?”

    一人利索地爬上墙头,跟着队伍望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往牡丹池去了。”

    好些人都知道了昨日傍晚在茶楼发生的事情,纷纷道:“快仔细看看,是不是去了沁芳苑?”

    那人目力有限,看了会儿实在分辨记不清楚,只好摇头:“实在看不清。”

    正好有人拎着把扫帚在街面上扫门前的积雪,闻言立即把扫帚一扔,飞快地跑开,没过多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跟大家解惑。

    “真的去了沁芳苑!”

    “咦~”

    “快说快说,究竟是为的什么事情?”

    那人一手扶着扫帚,待喘匀了气卖足了关子,才道:“正是为了昨日说书先生所说的认义女的事情!”

    “那轿子里坐着的你们猜是谁?!——是孙大太太亲自来了!”

    众人忍不住“咦~”出声,这孙家办事真是不好看,事儿没办就嚷的全城皆知,被人当面撞破了,才一大清早敲锣打鼓的过来,真是……啧啧!

    “你们猜猜沁芳苑开门了没有?”

    那人卖了个关子,被人一阵猛催,才道:“那位宋姑娘也是个有趣的,她立刻在门前设了香案,祭告神明祖先,立誓道:她宋语然只有亲生父母二人,虽已亡故,但她坚决不贪图安逸而把他们忘记,这一生只尊生父生母一人!”

    “哇!”霸气,太霸气了!这位宋姑娘竟然连孙大太太的面子都不给啊!

    不是说她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吗?一个孤女,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气敢跟孙家这样反着来啊?

    众人都是不解,纷纷安静下来,沁芳苑前的吹拉弹唱早就停了,孙府的一伙人,自孙大太太起到抬轿子的脚夫,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语然祭告先祖神明,周遭一时异常的安静。

    孙大太太更是想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连沁芳苑的门都没能进来!原本准备的一车轱辘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都没有了用武之地,总不能叫她就这么当着全平昌府的平民的面,就这大庭广之之下地讲罢?

    她想想就觉得臊得慌!

    “哎呀!”之前扫雪的那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之前看见过官媒马大娘去了趟沁芳苑的!”

    官媒马大娘?那可是官媒的一把手啊!但凡能动到她的,要么就是达官贵人、极有身份的人之间的说亲做媒的喜事,要么就是官媒里上了公告的婚假困难户,需得她的雷霆手段不可!

    但沁芳苑的宋姑娘?她属于哪一种呢?众人心里又胡乱猜测了起来,莫不是她其实并不是个孤女,其实身份也很厉害?否则孙家何苦这么上赶着对个小姑娘好啊?

    且不说别人的心思暗转,只说孙大太太,眼看着宋语然一番做作夸张的祭告完成,才牵强的扯起了脸皮笑着问:“宋姑娘,这一大清早的堵在门前,你这是做甚么?”

    这是在提醒她将客人堵在门外,相当没有礼貌,宋语然却只当没有听懂,朝着她歉意地笑了笑,又极为恭敬地服了一礼,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我昨日在茶楼上碰见了一桩事,回来便高兴了许久。”

    她说着便露出了愁容,叹了声气:“可我夜间便做了个梦,我亲生的父亲和母亲托梦给我,说我不孝,见利忘义,眼看着就要攀上高枝了,便要抛弃他们不顾了。”

    “我父母从小待我便是极好的!我哪能抛弃他们不顾,是以早早就起来,设了这一桩来表明我一个做人女人的孝心。”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是了,死者为大,何况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这丫头虽小小年纪就没了长辈,竟没想到这么念旧知恩,不错不错!

    孙大太太却气了个倒仰,这是直截了当地把她这趟过来,将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住了,再多做纠缠就是逼着她做不孝女了,这样一来他们孙家就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在行恶事了。

    什么托梦?鬼话连篇,一肚子的坏水!她还不知道这死丫头的亲生母亲是谁吗?哼!

    周遭围观的人太多,孙大太太勉强撑着才没有落下脸来,她笑了笑:“老太太心疼姑娘一个人,特意叫我带了好些的礼品来,你看,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宋语然立刻左右一看,随即露了为难的神色,朝着身边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道:“咱们挡了贵人的道了,快把这香案挪一挪,好叫他们能进来。”

    孙大太太一听,再好的教养风度也维持不住了,冷冷“哼”了一声,甩了衣袖:“既然宋姑娘贵人事忙不方便,就当我没来这一趟罢。”

    说罢,径自上了软轿,一对人吹拉弹唱大张旗鼓的来,又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走出老远,孙大太太依旧拧着眉头,满脸的愤怒,恨恨地道:“这死丫头究竟随了谁的性子,这般又臭又硬,油盐不进!”更加不给孙家半分的情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目光一沉,难道那姓宋的老早就告诉这死丫头了?

    是以她其实来平昌府就是来报仇来的?才会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那样的敌意,不管他们如何迂回讨好,一丝一毫也不顶用?

    孙大太太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一回府,便直奔老太太的住处,将这一发现告知老太太。

    沁芳苑。

    宋语然依旧端端正正地跪在香案之前,闭幕凝神,渐渐又飘起了雪花,在她肩头落下薄薄的一层,青玉很是心疼,悄声道:“姑娘,那些人早就走了,咱们起来罢?”

    “他们是走了,可你见着这周围明里暗里的眼睛了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开业

    宋语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偷偷窥视着,一旦她由任何动静,不出半日便会传回孙府那些人的耳朵里。

    青玉叹了口气:“这孙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宋语然微微蹙眉,她方才说道昨夜父母给他托梦的时候,没有错过孙大太太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那是丝毫不相信,还有淡淡讽刺的意思。

    时人最是信这些,但凡涉及到先祖托梦,只要是与自己或者与子孙后代、家族兴旺有关的事,第二日醒来都要摆设香案敬告一番的,他们孙家是百年的世家,不可能不信这个。

    那么只有其他的可能,她不相信她父母亲会托梦给她?为什么不相信?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宋语然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起,尽管有蒲团垫着,膝盖前也有汤婆子捂着,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暖着手炉,可到底抵挡不过冰天雪地的严寒,青玉一边心疼地给她拂去肩膀上的积雪,一边搀着她往暖房里去。

    麻婶早就准备好了熬得浓浓的姜汤:“姑娘快趁热喝了发发汗,驱驱寒!”

    宋语然听话地一口喝完,将湿透的衣裳换下,穿上干爽的小棉袄,窝在条炕上取暖。

    旁边白秀娘、宋晚娘、秋子、麻婶和恕儿边坐针线边陪着她,直到她昏昏欲睡,才纷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青玉很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

    宋语然累了一早上,直接睡到午后才醒,恕儿听见动静,从门口探着脑袋:“姑娘,黄伯来了,在外院等着呢。”

    宋语然立刻起身穿衣,问道:“黄伯来了多久了?为何不叫醒我?”

    恕儿瑟缩了一下肩膀,躲在厚棉布帘子后面回道:“黄伯说姑娘累了一早上个,是该休息一下的,他没什么要紧的事,等一等也没什么关系的。”

    她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麻大亲自在前头陪着的,姑娘放心罢。”

    宋语然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手上麻利地穿戴整齐,捧上手炉出来,青玉见着她,立刻拿了件披风追了上来:“这时候下着大雪呢,姑娘多穿着点罢,仔细再冻着呢!”

    宋语然笑眯眯地任由她边系带子边抱怨,一脸地认真受教:“好姐姐快放过我罢,我还要去见黄伯呢!”

    青玉是知道的,黄伯寻来了几个得力的管事,为姑娘解决了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便放过了她,跟着一起去了外院。

    黄伯见着她,先恭敬地行礼,再去外面喊了三个人进来,那三个人一直在边上的二房取暖,这时候见着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

    宋语然便看向黄伯,黄伯依次给她介绍,这三个人都是在田庄上干活的管事,都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农民出声,宋语然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三个人都是老老实实的面相。

    可她需要的事可以管事的人,起码要会识字、算账罢,她便问道:“你们可都读过书?”

    叫她意外的是,三个人都读过书,两个人似因为家中无钱支持他科考,便放弃了,在田庄上找了份工做着,另一个则是科举落了第,便爱上了打算盘,帮着算算田庄上的账,都是得了黄伯的考验,都有些本事的人。

    宋语然便放了心,有没有本事还在其次,人品可靠不可靠才是最关键的,若是再来一个像陈林秀雇的那种掌柜的,那她可宁愿暂时别开铺子了。

    但她相信蒋正,也信得过黄伯,便道:“依你看,我的一个布坊,一间成衣铺子,一间番货铺子,他们怎么管比较好?”

    黄伯沉吟片刻道:“姑娘莫不如考较一下,再做打算?”若是考较下来,觉得不合适,便可以再找其他人来。

    宋语然很满意,便给了他们一人一本账册,给他们各自考量。最后定了一个最年轻的刘石头去管番货铺子,另外两个年长的,张姓的管着布坊,罗姓的便做成衣铺子的掌柜。

    宋语然只与他们签了两个月契,直到年关再看,若是干得好再留下来,但她开得工钱不低,三个人都很有自信能做好。

    黄伯看着宋语然有条不紊地将三人归置妥当,又签好了契书,悄悄透了口气,这个东家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他一双迷茫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些希冀的亮光,脸上也渐渐有了生气,脸色生动了起来。

    布坊已经开始运作,成衣铺子和番货铺子分别定在了十一月初八和十二开业,时间并不宽裕,三个人签好契书,回乡下简单收拾了行囊便来了平昌府,黄伯安排他们住在了长街边上,沿街铺面之后也有很多人家将屋子隔出来出租的,他们便租了三间离沁芳苑后门最近的,挨在一起倒也便宜。

    宋语然后来才知道,这三人原先做工的田庄便是蒋正的私产。

    宋语然以为她先后当众下了孙家两位太太的面子,孙家该歇了心思才是,却没想到,没过几日,就在成衣铺子开业的前两日,沁芳苑又来了不速之客。

    彼时她正在布坊,看新织出来的精细棉布,因着加了丝绵的关系,比普通的细棉布更加的柔软,也更加透气舒适,清子匆匆找来,小声道:“姑娘,府里来人了。”

    她心里一跳,下意识问:“又是孙府的人?”

    清子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不是孙府的人,是孙府的姑太太。”

    呵,这是孙府的女眷都出手过,又被她给挡了回去,所以派新人出场了么?她毫不在意地摆手:“我这里正忙着呢,不管她。”

    也不叫他回去,指了那些织好的布道:“来了也别闲着,赶紧一匹一匹地收拾出来,等会儿带两匹回去,给白姐姐她们用。”

    能最低成本的织出这样好的棉布,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以她心情很好地道:“等会儿就叫恕儿给大家做过年穿的新衣裳!咱们家人人有份!”

    清子人小却鬼精灵的很,凑趣道:“只叫恕儿姐姐做么?她做的衣裳最丑了,到时候咱们都要穿丑衣裳过年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劝说

    因着人手紧张,也是锻炼恕儿的缘故,现在沁芳苑上下的包括小宝的衣裳都是恕儿做的,但她天赋确实有限,衣裳做的只能算能穿。

    好几次麻大穿出去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有地方的针线开裂了,还要麻婶再返工,被她知道后,将恕儿毫不留情的斥责了一顿,这才叫她收了整日想往外头野的心思,定定心心的在家做起了针线,总算不再有随时开裂的事情发生,针脚也工整多了,但也绝对不好看。

    清子嫌弃的很有道理,宋语然“噗嗤”一笑:“那没办法的,现在白姐姐她们手上做出来的衣裳那可都是要卖了换银子的,拿给你们去穿,那多不划算!”

    黄伯、张管事还有织娘们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甚好。

    忽然,一个小门房匆匆跑了进来,低着头小声地回话:“门房来了个贵妇人,说是要找东家。”

    清子诧异地弹跳起身,一溜烟跑出去偷偷看了看,又很快跑了回来:“就是那位姑太太!”

    呵!还跟到这里来了,果然把她的底细打听的很清楚。宋语然将手里的茶碗一放,走到另一间空着的厢房内,道:“把人放进来罢。”

    说完便施施然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要出去迎一迎的意思。

    孙家的姑太太便是孙宛如,是个十分美貌的女人,身段也极好,看着就很有风韵,冬日的厚棉袄夜遮不住她的婀娜多姿。她站在门前,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宋语然。

    嘴唇蠕动了片刻,终究拎起裙摆跨进了屋内,轻声说道:“你父亲就是这么叫你待人接物的么?”

    宋语然眉头一跳,父亲?她难道已经知道她是宋清远的女儿了?

    但她已经学会了收敛神色,便把脸一沉,反问道:“这位太太又是何意?你们孙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我,是想做甚么?”

    就冲孙家这样的行事,说是骚扰丝毫也不为过。

    她将捂手的茶碗往桌上一摆,抬起了小下巴,十分不客气地道:“别说甚么可怜我,要收我做义女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我可不稀罕!”

    孙婉如被她一阵抢白,说的脸色泛白,抿着嘴唇,眼神晦暗,面色也很不好看,似乎要哭了?

    宋语然不为所动,只继续道:“况且,你们哪里看出我可怜了?”

    她捂着铜手炉,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道:“我有吃有喝,还有事情能做,有银子可赚,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我可怜了?”

    孙婉如被激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缓了很久才道:“你自小没有母亲,难道不可怜吗?”

    宋语然心里一沉,他们果然认识宋清远!也知道她就是宋清远的女儿!还知道她自小没有母亲这样的私事!

    但她面色愈发沉稳,此时反而不着急想知道她们想做甚么了,只讥诮地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没有母亲就是可怜吗?”

    她“呵~”笑一声,笑声中说不尽的嘲讽:“且不说我为何没有母亲,我也不想知道。”

    “只说这世上的女人罢,当真都能做个合格的母亲吗?她们能做到爱自己的子女们一碗水端平吗?她们能爱自己的子女,不把她们当做日后联络各方联姻的工具吗?她们能做到无论子女健康与否,都爱若最初吗?”

    孙宛如浑身一阵,震惊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宋语然讥诮地笑了笑:“百善孝为先,那是一点不错的,但是哪个做人父母的能做到对子女没有一丝丝的私心呢?”

    孙宛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你自小不曾想念过你的母亲吗?她好歹也生了你一场……”

    宋语然紧紧盯着她道:“我有父亲疼爱,我父亲对我无私的疼爱,但也不曾过分溺爱我,她叫我的,超过寻常父母一起交给子女的,我过的很充足也很幸福,我为何要去想念一个将我抛弃的人?”

    她虽然是由父亲独自带大的,但相比那些被宠坏的闺阁小姐,那真是不要好太多了!是以,谁在她面前说没有教养,质疑他父亲的功劳,那便是触犯了她的逆鳞,绝对是要无情回击的!

    她无视了孙宛如惨白的脸色:“这位太太好生奇怪,你觉得我没有教养,那请问你们孙家的嫡女很有教养吗?孙二太太倒是很宠爱自己的闺女,可惜……”她故意停了停,“可惜啊,被宠歪了,将来嫁到谁家就是祸害谁家。”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孙四姑娘因着这件事,在说的亲事都晃了,现在都没有人上门说亲了,除了官媒,竟然没人愿意为她做媒,不过么……

    她嘲讽地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咱们大历的律法很有人性化,女子到了年纪不婚配那是可以被官媒随意指婚的,所以不必担心她嫁不出去。”

    被指的也通常都是娶不到媳妇的恶汉罢了。

    孙宛如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我进来这么久,你也不请我坐坐么?”

    宋语然无可无不可地指了指边上唯一的一条长凳,凳面也不甚干净,她面上带了歉意道:“我这里只有这样的,太太若是不嫌弃的话,请坐下罢。”

    孙宛如一张好看的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身边的小丫头拿了块丝帕出来,仔细的垫在了凳子上,再请她坐下。

    宋语然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缓缓问道:“是以,这位太太来找我,所谓何事?”

    孙宛如也不计较她丝毫没有给她奉茶的意思,叹了一声,问道:“你为何不愿意接受孙府的好意,老太太真的很喜欢你。”

    宋语然仿佛见鬼了似的看着她:“我长得不丑,性子好又能赚钱,谁会不喜欢我?难道是个人喜欢我,说要收我做义女,我都得接受吗?”

    孙宛如哑口无言,忍了又忍,才憋出了一句:“那不一样的。”

    宋语然不喜欢她这么黏黏糊糊不爽快,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对孙府那藏头露尾的行径更加不喜,当下便没了多少耐心,直接道:“若这位太太亦是来当孙府的说客的,大可以就此打住了,我说的很清楚,我不认干爹干娘干姥姥,歇了你们的心思罢!”

第一百九十章 送客

    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面,正常情况下,她该觉得受到了侮辱拍案而起转身就走才对,但她没有,只静静地坐着,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才抬起脸来,一脸忧郁地望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与你亲生母亲相认?”

    宋语然挑眉,只冷冷地反问:“你们认识我父亲,亦知道我生母是谁,以为就此便能要挟住我吗?”

    “呵~”她一声冷笑出声,毫不遮掩浓浓的讽刺意味。

    孙宛如心痛如刀绞,急声道:“我怎么可能会要挟你呢?你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

    她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都惊了!虞琳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口,直接将门一关,亲自抱胸在门口守着。

    宋语然亦是面色莫测,在心里仔细将这整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父亲不允许她接近孙府是真的,孙府知道了她之后又千方百计地接近她也是真的,孙宛如也没必要自毁声誉过来说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罢?她也有家庭的,就不怕现在的夫家知道么?

    孙宛如确实不怕,因着这次跟着她来的都是孙府的家生子,都是老太太身边极为可靠的下人。

    “你不信我么?我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

    宋语然自呆愣中回神,并不回答她,只问:“你说是便是么?我不信。若你说的是真的,何故前几次见我都不说实情?”

    “我……”

    宋语然打断了她急于自辩的话:“再者,若我果真是你的亲女儿,那为何孙府几次三番地来找我却又要折辱于我?”丝毫没有嫡亲血脉的温情可言,至于什么认作义女,不过是因着流言可怕,不得不为之的权宜之计罢了!

    孙宛如早已满面泪水,捏着帕子擦脸:“你是我生的,你的大腿后侧有个小胎记,这回你信总归信了罢?”

    “当年的事,你父亲想必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再咱们也不去说谁对谁错了罢,我只求你能原谅了我,跟我回家罢?”

    “之前……我们不敢认你,便是怕你听了你父亲的话,对我们颇有怨言,这才……”

    宋语然秀眉倒竖:“我父亲要跟我说甚么?我长到这么大,直到他克死异乡,都没有说过一句生母的不好!”

    “再说了,你们胡口乱言,凭什么取信于我?”但其实她已经信了,大腿后侧的胎记是真的,她寻常又不要别人近身伺候,脸青玉都未必知道的这么清楚。

    孙宛如不敢相信:“你父亲,他、她……从来没有提过我吗?”

    “对。”也不是没有提过,她小的时候不懂事,见着别的小朋友都有母亲疼爱难免好奇,甚至天真的问过一句,为什么别人不止有母亲疼爱,还有那么多姨娘疼爱呢,而我却只有爹爹一个啊!

    当时父亲满面诧异,随即“哈哈”大笑,笑过以后刮着她的鼻尖道:“傻闺女,他们有母亲有姨娘的疼爱,就没有爹爹百分百的疼爱啦!小阿然是要爹爹全部的疼爱呢,还是要爹爹一部分的疼爱?”

    她小小年纪不是很懂这话的深意,但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是要父亲全部的满满的疼爱啦!父亲是我一个人的!”

    父亲当时开怀的笑了,现在想来,父亲大声的笑声中,含着多少伤感和失意,才会叫她日后来了平昌府不要接近孙家,说出离孙家越远越好的话来!

    孙宛如大受震动,但更多的还是不信,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道:“既如此,为何你不接受我们的好意?”

    宋语然被她的思维逗笑了:“我早说了,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我也不想攀附孙家这样的大树,我自己生活的好好的,为何要与不认识的人生活在一起呢?”

    一句“不认识的人”又打击到了孙宛如,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顷刻间又涌了出来。

    宋语然是真的不耐烦了,端坐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这位太太请回罢,我其实与你们并无关系,亦不想有任何的关系。”

    孙宛如诧异极了,没想到她说出了实情,有意来认亲,她居然也不为所动,强忍住了泪水道:“怎么没关系呢?你年纪还小,自然还不懂的这些,你没有得力的亲族,便是连亲事也说不好上好的,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这像什么样子?日后你的夫家一定会不喜的!”

    宋语然惊呆了,原来要认她是为了她的亲事啊:“你们想拿我去联姻?你们孙家已经够厉害的啦?还需要卖女求荣吗?”

    “你?!”孙宛如气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皱着眉头斥责道:“你小小的年纪如何学来的如此牙尖嘴利?你父亲便是这么教养你的吗?我们一片好心,不想叫你流落街头孤苦伶仃,你如何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宋语然丝毫不为所动,直直地看着她:“我只知道无利不起早。”

    “你!……”孙宛如当真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语然接着道:“我不可怜,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的亲事也不需要你们操心,我与你们没有关系,收起你们的闲心罢!”

    她朗声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清子,送客!”

    清子很怕守门的虞琳,只敢远远地站着等,听见了喊声,才小跑着过来推开门。

    孙宛如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但当下已不能继续聊下去,她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再不回去就糟了,是以她抿了抿唇,小声道了句:“以后若是遇上麻烦事了,只管去孙府找老太太,她是你嫡亲的姥姥,会帮你的。”

    宋语然心说,看着她长大的嫡亲奶奶都不见得疼爱她,为了利益抛弃她,这个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姥姥还能将她视若珍宝?能越得过在孙府里长大的其他姑娘少爷?

    别开玩笑了,是以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撩一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明明白白。

    孙宛如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终是转身走了。

    成衣坊还叫“荣记”,冬月初八,正式开业,这一次与在凉州城时截然不同,宋语然打算把开业弄得热热闹闹的吸引人气,便把这事交给了黄伯来办。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未婚夫

    黄伯请了平昌府里有名的杂耍班子,舞龙舞狮踩高跷等杂耍戏一应俱全,从早上一直热闹到了夜幕降临,鞭炮声更是“噼啪”炸响,不绝于耳。

    宋语然笑意盈盈地站在荣记的门口,看着络绎不绝进出荣记的人群,荣记东边的门脸卖的是成衣,西边一间则专卖从天津港那里运来的好衣料,布坊做出来的精细棉布也在这里卖着。

    从早上锣鼓敲响,炸响第一声礼炮开始,荣记倒是不曾冷场过,倒也算得上是个好兆头。

    宋语然站了大半日,颇有些疲惫,便准备进去找个地方歪靠着歇一会儿,却见门前围着看杂耍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人,正一脸兴然地将她望着。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立刻欢喜地迎了出去:“你回来啦?”

    蒋正已经站在人群中看了许久的热闹,见她终于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自己,便大步跃出,带着她一起往回走,面上一片喜色,偏偏嘴里淡然地道:“今日休沐。”

    宋语然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欢喜,便不计较他的臭脸,将他带进荣记的后院,然他随便找个房间先休息着。

    蒋正难得休沐回来,又不能在家里过夜,能说话的也就白日里这几个时辰,当然舍不得放她走,便拉了她的手一把,见她果然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才道:“别忙,坐下与我说说话。”

    宋语然眼里都是喜色,怕被他看出来,便一直垂着头,在他身边的凳子上,面朝着门口坐着,就是不看他。

    蒋正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忍为难她,便只作没有看见,“咳”一声,指了指后院的墙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语然悄悄透了口气,便把最近孙家一连串的动作说了一遍,末了叹了一声:“我是真的被烦透了,索性就把这里的围墙也加高。”

    蒋正没忍住,笑话她:“难不成你还觉得他们能翻墙进来不成?”

    宋语然认真想了想,道:“我觉得真有这个可能。”她指了指墙头的那些尖刺,“所以我才让黄伯弄了这些。”

    蒋正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所以,这孙家,真是你的母家?”

    宋语然面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八成是的。”

    他忽的一笑:“那我这远房的表兄的身份不就被拆穿了?”

    宋语然没料到他忽然扯到了这上头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本来也不是啊!”

    “嗯……”蒋正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声嗯尾声拖的又长又沉,宋语然忍不住红了脸,问他:“你想吃什么吗,我让麻婶去做。”

    蒋正笑了笑:“不必麻烦,我过了下午就得走了。”

    宋语然诧异抬头:“怎么了?上一回不也是吃完了晚饭才回去?”

    蒋正无奈地一笑:“我这回是特意回来看看你开业的事的,本来上峰都不放我休沐,只准了半天的假。”

    宋语然一听,立刻起身:“那我这就叫麻婶给你做一顿午饭,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能空着独自再走呢?”

    蒋正很享受她的操心紧张,起身跟着她一道往牡丹池走。

    路上的时候,她听见他问道:“你准备接受孙家吗?”

    宋语然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的动机不单纯,我才没那么傻呢!”

    “果然是只小狐狸。”蒋正放了心,就担心他不在身边,她被难得的亲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一些傻事出来。

    宋语然朝着他嫣然一笑:“放心罢。”

    两人边走边聊,都是好身材好样貌,男才女貌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沁芳苑的隔壁是一家空宅子,平时只有一对老仆守着,只有牡丹池边上有热闹盛会的时候,才会有人租住。

    老婆婆是个容长脸的老太太,脸皮耷拉着贴在面骨之上,显出几分刻薄相,夫家姓黄,此时正捧着一把瓜子,站在街边的树下,边磕着瓜子边与人聊天。

    聊得还正是新开业的荣记女东家,住在她隔壁沁芳苑的小姑娘:“哎,你们说,这小丫头到底与孙家什么关系啊?值得孙府的几位女主人轮流地上门来找她?”

    附近住着的人都知道了孙二太太上门被轰了出来,以及孙大太太过来连沁芳苑大门都没进的了的事情。

    “不知道,总觉得这丫头大有来头,不然怎么连堂堂孙家都不放在眼里?”在平昌府的百姓眼里,孙家可是特别有名望的百年氏族,就连平昌府里的那些当官的,遇事都得看着孙家行事呢!

    “你们看,她几次三番地不给孙家太太们面子,可见着孙府有什么动作没有?”若真没什么来头,何以孙府竟然不惩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孤女?

    是有反常即为妖,黄婆子十分赞同地点头,正要附和几句,就见她们口中的小姑娘正远远地走了来。

    黄婆子面色一变,这丫头厉害着呢,背后议论议论就好,可不能叫她听了去。

    宋语然走得近了,黄婆子立刻堆上笑脸来打招呼:“今日宋姑娘的铺子开业,怎么这时候便回来了?”说着话,一双精明算计的眼睛便往蒋正身上溜。

    但见他俊朗帅气、高大威猛、器宇不凡,便是眼前一亮,八卦之心顿起:“这位是……?”

    周围全是看好戏的眼睛,宋语然微微一笑,看着她慢而认真地道:“这是家中长辈在世时为我定下的未婚夫。”

    就有好事的人立刻恍然大悟:“是了,之前就有官媒上门来过了,那你们这……?”

    宋语然适时地露出羞涩的笑意:“官媒马大娘已经查证过了,叫我们尽快完婚。”蒋正顿时双眼放亮。

    众人恍然大悟,既然马大娘都证实过了,那便做不得假了。在看他们两人的目光便干净许多,没了之前明里暗里的试探揣测与暧昧怀疑。

    黄婆子立刻堆上满面刻意的笑意:“恭喜恭喜,宋姑娘真是双喜临门呢!”

    这算哪门子的双喜临门?宋语然心里腹诽,面上依旧笑的春风和煦,对着她淡淡点过头,越过她径自走进了沁芳苑。

    蒋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指:“你说真的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抢钱

    方才是迫不得已那么说的,再叫她说一遍,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脸上慢慢爬上了绯红。故作糊涂地问:“什么真的假的?”

    蒋正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慢慢笑了起来,宋语然被她越发笑的不好意思,将手指自他手中抽出,说了句:“我去叫麻婶加几个菜。”便匆忙地跑了。

    蒋正看着她的背影笑容逐渐放大,握住过她的手的手指忍不住捻搓了一下,但很快他神色变得认真沉着,单手后背,望着天际沉思了片刻,拿定注意了似的往房间走去。

    两人吃完午饭,稍作歇息,又往荣记去了,今日开业,她不能离开太久。两人散步着走到荣记门口,但见热闹不减,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但她很眼尖地在人群中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却是孙二太太陪着孙宛如一道来了。

    两人也同时看见了她,孙二太太面色僵硬了一下,很快便露出笑容,挽着孙宛如,站在那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周边的人都能听得见:“阿然终于来啦?今日你的铺子开业呢,怎么还到处乱跑呢?”

    说着又道:“咱们老太太心疼你小小年纪便要这么辛劳,特意叫我和府里的姑太太一道来给你捧场呢!”

    她一改上回在主家铺子里那般抠唆的模样,伸手指了指东边墙壁上挂着的几件华丽好看的襦裙,道:“这两条裙子好看的,快取下来叫咱们试试看。”

    有客捧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没有往外推拒的道理,宋语然便也笑着吩咐店里的小伙计:“把这些取下来,给客人们试穿。”

    荣记的铺面虽大,但试穿衣服的小间却只有两间,她们进去了,很多其他想试衣服的便只能在外等着。

    宋语然也陪在外间等着,回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蒋正,小声道:“你先走罢,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蒋正头一次后悔不该把万石他们都带进军营里去,叫她身边都没有能护着她的人,但担心归担心,对她做生意的手段头脑还是很佩服的,便点了点头,小声叮嘱:“凡事小心,别支开虞琳。”

    宋语然认真点头,朝着他温柔一笑:“你放心罢。”

    周围全是看衣裳看料子的女客,除了伙计和掌柜,连个男人都没有,蒋正不好多待,只好先回了军营。

    不过片刻功夫,孙二太太和孙宛如都各自换好了一身衣裳出来,孙二太太穿的是一件抹胸襦裙,月白的抹胸搭配淡紫的长裙,有在腰间镶嵌有碎玉石的衣料,那衣料不知怎么做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好看。

    孙宛如则选了件烟蓝色的广袖留仙群,不知如何设计剪裁的,总归十分耀眼夺目。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围着看的人群更是“啧啧”称赞:“好看!”

    孙二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寻常妇人要见她都是要先递拜帖的!如今反而纡尊降贵的为了逢迎一个小丫头,在大庭广众的之下给人像看猴子似的打量,心里憋屈愤怒不甘和愤恨一涌而出,偏偏众目睽睽之下还不能发作,只得借着要换衣裳又钻进了试衣小间。

    孙宛如与她的感受差不多,却又不忍坏了荣记成衣的名声,好歹多撑了两息时间,也转身躲了进去。

    两人再出来时便恢复了常色,孙二太太指着她试过的衣裳道:“这件我要了,那件我们家姑太太也要了!”

    她十分得意又倨傲地道:“之前宋姑娘给我出主意买的好些衣料子,我还一直没有做成衣裳呢,我一道带来了,你看着帮我再做两身罢。”

    宋语然指挥着小伙计将衣裳包好,笑着道:“两位太太果然爽快!”

    她指了指两件衣裳道:“孙家姑太太这件留仙群,是我荣记这一次开业的招牌呢!是一千八百两银子。”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宋语然接着道:“孙二太太这件襦裙,因着用料考究,也不便宜,而且这两件都是一个式样只有一件的,是以也要同样的价格!”

    人群中寻常妇人们立刻就站不住了,顿时觉得自己走错了铺子,这一件衣裳竟然都够他们全家吃上一辈子的了!

    麻婶利索地就近拉住了一个女人的手臂,笑着介绍:“这是咱们荣记的招牌!咱们荣记可不止卖这些华丽奢侈的衣裳的,来看看这些!”

    她利落地从铺面上翻出几件用惊喜棉布做成的襦裙,周围的女人便都眼前一亮,纷纷围了上来,看过问过便都想试一试。

    孙二太太可真没想到这一件衣裳竟然要这么贵,顿时有些心肝肉痛,有心不想买了,但当真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下不来台,只好咬牙忍了。

    却不料宋语然继续笑呵呵地道:“咱们荣记也接受定制的,孙二太太真是太有眼光了!只是这定制费用又是另外算的,一件衣裳二百两银子起定~”

    二百两?还只是定制的费用?这不摆明着要抢钱么?

    孙二太太的脸色便不是很好看了。

    “哇!这衣服都好好看啊~”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俏皮的惊呼,立刻就有一个穿着鹅黄粉裙的少女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正是答应了一定要来捧场的朱慧,她身后跟着朱霆和他的妻子董氏。

    朱慧笑语晏晏,站定到她面前喊了一声:“宋姐姐!”她身上亦穿了一件好看俏丽的衣裙,正是那日宋语然送给她的那件,难为她有心今日穿了出来

    “快看,还看吗?”朱慧边说边半拎着裙摆转了一圈,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这件就是你特意做了送我的!我很喜欢!我家人也都说好看呢!”

    朱慧边说边回头看去,董氏便道:“是的,家中长辈也夸好看,今日再给妹妹定制两身衣裳回去。”

    朱霆搂着董氏,半垂着眼眸听她说话,待她说完,便道:“你也做两身。”

    董氏脸皮薄,闻言面上一红,嗔怪道:“我做什么呀~”

    朱慧受不了他们夫妻恩爱,黏黏糊糊的劲儿,夸张地抖着手臂又转了回来,仿若才看见孙二太太和孙宛如,便微笑有礼地跟两位行了礼。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亲事

    笑眯眯地道:“孙二太太和姑太太也要定衣裳罢?你们先来,且我是小辈,我再等等,你们先定罢。”

    宋语然不禁忍笑,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孙二太太脸皮不自在地抽了抽,可她实在不想花这个钱,那可不是一点点数量啊,一件衣裳一千八百两?定衣裳还要两百的定制费啊?这么多钱,为何要花在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身上?她便撑着面皮不吐口。

    孙宛如倒是真心想给女儿撑一撑场子的:“这件留仙裙样式精巧别致,我很喜欢。”她从身上摸出两张千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结账。

    “我还没寻着合心意的衣料,等我寻着了再来定制衣裳。”

    孙二太太憋屈的很,不情不愿地也掏了钱,却没说要定制衣裳的事。

    朱慧鬼机灵似的“咦”了一下,诧异极了:“孙二太太之前在我们家铺子里不是买了许多的衣料吗?当时你可都说要找宋姐姐做的呢,怎么今日不一起做了吗?”

    孙二太太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的视线,心里着了恼,不悦地瞪着朱慧:“朱家小娘子未免管的也太宽了罢?我那些衣料都是给茗玉和家中老太太做衣裳的,今次过来不知宋姑娘还接受定制衣裳,是以并没有将她们的尺头带过来。”

    朱慧立刻“哦~”了一声,表示受教了,笑盈盈地福了一礼算是赔罪再不去管她们的脸色如何难看,只缠着宋语然要她介绍好看的衣裳款式。

    宋语然从善如流,两个人一个不住嘴的发问,一个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旁人丝毫插不进话。孙二太太花了一大笔的钱,心痛到滴血,既然已经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来应过景了,便多一刻都不想多待,带着丫鬟婆子就朝外走。

    察觉到孙宛如并没有跟上来,立刻顿住了脚步,面色不善不阴不阳地道:“妹妹还不走么,以为痛花了一笔银子,人家还能留你吃饭不成?”

    孙宛如顿觉尴尬,微微涨红了脸,朝着朱家兄妹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孙二太太。

    朱慧选了两匹从天津港过来的料子,定了两身衣裳,董氏也定了一身,及至一切商量妥当,已经日暮西斜,朱霆带着董氏先走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朱慧不得胡闹,朱慧只管满口答应,待人一走,便如脱了缰的野马,撒开了蹄子般的欢乐。

    直到闹的累了,才在后院坐下来喝茶烤火,她吃了一个埋在火盆里的红薯,好奇地问道:“这孙家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现在全平昌府都知道孙家老太太要收你做孙府的义女了。”

    宋语然无所谓的一笑:“是不是所有人都说我不识好歹,竟然拒绝老太太的好意?”

    朱慧“哇”了一声:“你真聪明!”

    她将手上的灰烬拍干净,又用帕子擦手,嘴里道:“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宋语然被她这么自信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跟她玩笑起来:“何以见得?说不得我还真是这样的人呢。”

    朱慧“切”了一声:“孙家老太太可没这么好心的,全平昌府这么多可怜的人,怎么就没见她对别人发发善心的?你一来平昌府就被她家盯上,指不定有所图谋呢!”

    宋语然不得不佩服她见解独到,倒说的没错,没有天上掉馅饼儿的事情,但是事关重大,她无法将其中的厉害关系与她细说,便选择沉默。

    过得片刻,朱慧又道:“但我其实一直很好奇的。”

    前头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忙碌,宋语然便也在后边定心的烤红薯吃,闻言只以为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便附和她:“好奇什么?”

    朱慧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道:“你说这豪门世家罢……嗯,打个比方罢。”

    “就拿孙家来说,他家又没人在朝为官,唯一一个花钱捐了官身的老爷挂的也是个闲置,就那么点的俸禄,他们家这么多的人,花销怎么够的呀?”

    宋语然眉头一挑,没想到她好奇的竟然是这个,便笑了:“那有什么奇怪的,也许他们家其实也开着铺子赚钱呢?”

    朱慧很果断地摇头:“不会的!”她很认真地拉住了她的衣袖,悄声道,“你不知道么,这些自诩家学渊源的氏族,最不屑家中子女经商赚钱了,说是会沾染的满身铜臭!”

    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从前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家族,还真的不了解。

    朱慧继续道:“你看我们家,这才多少人呀,但是每日的花销可一点不少,这还是我二哥经商有道,赚的到钱的缘故,可是那孙府,他们的日常花销并不比我家少,用的东西还都是我们家都舍不得用的豪奢之物,所以我才好奇。”

    宋语然也奇怪了:“你无缘无故的,如何关心起这些事情了?”这可与她寻常大大咧咧凡事不管的性子大相径庭。

    朱慧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开始在说亲事了么?”

    宋语然很快明白:“有人给你说的就是孙家?”

    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有媒婆上门为孙家说亲。”

    宋语然诧异了,孙家不允许子孙经商,怎么就接受身为商人的媳妇?

    “你家同意了?”

    朱慧立刻摇头:“我家老太太觉得不是良配。”

    宋语然便点点头:“确实应当慎重。”就冲孙家出了那样娇蛮跋扈的孙四姑娘,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家风教养。

    她十分赞同的点头:“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叫我们别被眼前的富贵迷晕了眼。”

    宋语然想了想:“所以,方才那一番话,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啊!”朱慧狡黠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你就说我琢磨的对不对罢?”

    “嗯……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都“噗嗤”笑了出来。

    荣记开业十分热闹,之前准备的库存都被卖的七七八八,更接了许多的定制订单,宋语然与黄伯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沿用高价衣裳限购定制的方法,平民的衣裳不限购,但也是有多少卖多少,因着人手不足,库存不够,每日里并没有多余的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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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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