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一条街
叶华会赔钱?
会白费力气?
也就是老实的陈石会这么想,在场的几位谁也不信!
陈抟就不用说了,柴荣更是见识过他的手段,御道的石头都能翻过来用,至于韩通和赵匡胤都买了一大堆没用的石器摆在家里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糊里糊涂加入剁手党的行列了。
总而言之,他们绝对不信叶华会赔钱!
这小子一定有捞钱的诀窍,而且还能捞不少!
此时的柴荣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他刚刚去开封周围勘察营田,所谓营田,是从唐末开始,由户部直接管理的农田,说白了就是官田,朝廷负责招募百姓耕种,收获的八成要上缴户部,用来支付军饷和俸禄开支。
连年征战,中原凋敝,水利工程荒废,百姓一年所得,甚至不够支付朝廷的税收,大家纷纷逃亡,营田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
和牛租一样,营田也是必须要改革的弊政。
但是如何改革,郭威手下产生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应该作价卖给百姓,一种呢,则是主张免费交给百姓。
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柴荣去勘察,就是想确定,到底用哪一种。他在开封周围看了几天,百姓困苦无依,到处都是低矮的土坯房,昏暗肮脏,小孩子一个个黑瘦黑瘦的,连衣服都没有,光屁股到处跑。
别说孩子,就连大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补丁摞补丁,有些地方还露着肉。吃的更糟糕,比牲畜都不如,几乎每个人都挣扎在生死线上。
柴荣看过之后,就拿定了主意,营田一定要免费给百姓,绝对不能再压榨了。
可话又说回来,不压榨百姓,哪里有钱养兵?
另外迎请刘赟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根据冯道的建议,要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就算再节省,皇帝登基,犒赏三军,还是要上百万贯。
这么大的开销,愁死个人!
“叶华,我粗略算了一下,除了一些青楼的姑娘和闺门秀女,吃五六碗没什么问题,你赚不到的。或者说,你有别的的门路?说出来吧!”
柴荣可是个精明的人,叶华连忙赔笑,说的很认真,“那个做生意嘛,小本经营,勤劳致富,利润还是能压榨出来的。”
叶华掰着手指头,给柴荣算账。
在京城做生意,最大的一笔开销是房租,很幸运,王峻送了他房产,这笔开销就没了。
其次是人员开支,这一点也不用担心,叶华不是有500个石匠吗!这些石匠当中,有七成是学徒工,不是谁都适合敲石头,过去他们是被抓的,没有法子,叶华抽出几个聪明勤快的,再加上一些石匠的家眷,稍微培训一下,也就是了。
“做黄焖鸡不是做大餐,不需要高明的厨艺,要加多少料,炖多长时间,都要规定,只要照着做几次就会了,又省下了请厨师的钱。”
柴荣点头,“还有原料呢?花费不小吧?”
“的确,不过能想办法,比如米饭买一些陈米。至于鸡,市面上有,不过我准备过些日子从乡下直接采购,这个我原来住的村子就是养鸡的,我姑父家养好几十只,足足占了半个山坡呢!”
柴荣好奇了,他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姑父还挺有钱的?那他怎么不给你吃点好的,瞧瞧,瘦的和竹竿似的!”
叶华苦笑摇头,他姑父不是好人,但不给他吃,却也是有原因的,叶华解释道:“我们那个村子是给苏相公养鸡的。”
“苏相公?”柴荣皱着眉头道:“是苏逢吉那个贼?”
“嗯,就是他!”叶华道:“苏相公喜欢吃鸡,所以就让好几个村子给他养鸡。”
此话一出,赵匡胤笑出声了。
“我说叶长史,苏逢吉一个文人,他能吃多少,一天一只鸡?一年也不过几百只,用得着让好几个村子给他养?我不信!”
叶华看了看赵大,他真想由衷告诉这位一句,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苏逢吉喜欢吃鸡,但是他只吃一处。”
“哪里?鸡屁股?“赵匡胤好奇道。
叶华差点笑喷了,拜托你也是要当皇帝的人,有点想象力好不?也就你个大老粗喜欢七里香!
柴荣也被赵大逗笑了,他思索道:“是鸡舌,对吧?”
叶华忙点头,“使君也吃过?”
柴荣晃晃头,感叹道:“我听说过,苏逢吉贪婪奢侈,最喜好美食,尤其是嗜吃鸡舌羮,区区一小碗,就要宰上百只鸡。如果算上他的狐朋狗友,一顿饭吃上千只鸡也不是不可能,怪不得要让好几个村子给他养鸡!”
柴荣狠狠一拍桌子,“把他腰斩算是便宜了,真应该千刀万剐才好!”赵匡胤也骂道:“奶奶的,那孙子也太会吃了!使君,要不要把他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扔护城河里喂王八算了!”
柴荣虽然愤怒,却还足够冷静,他摇了摇头,“刘赟快进京了,一切也稳妥为重,不要横生枝节。”
原来郭威打进开封之后,小皇帝刘承祐被赵匡胤抓了,其余的几个家伙,宰相苏逢吉,国舅李业,皇帝的心腹郭允明,开封府尹刘铢,一个没跑。
郭威一点没有客气,全都处死,用他们的血,祭奠死去的家人。
包括小皇帝刘承祐,都被柴荣亲手宰了,心肝都给挖了出来,当然,对外是说被郭允明杀了,他们救援不及,还落了几滴眼泪。
现在听叶华一说,柴荣突然觉得自己下手太轻了,简直便宜了这几个畜生!
一只鸡只吃一条舌,简直闻所未闻!
当然,苏逢吉的作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催生了养鸡产业。他死了,不少村民的鸡没了销路,只能拿到京城出售,村民们不懂京城的规矩,也不会做生意,经常被官吏地痞敲诈,弄得惨兮兮的。
正巧半个月之前,叶氏老太太出来买菜,碰到了乡亲,聊过之后,老太太就和叶华讲了,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咱们府上倒是需要一些,可也吃不了那么多,买谁的不买谁的,都会惹来闲话。孙儿,你看看有没有法子,把大家伙养的鸡都给收上来?”
叶华稍微转了转眼珠,就想到了办法,“大妈妈放心吧,孙儿绝不会亏待乡亲们的。”
……
“使君,我开这个饭馆,一是解决乡亲们的困难,二是给大家伙提供便利。尤其是军中的兄弟,很多人还是光棍汉,军中的伙食也不算好,大家过来吃,是瞧得起我,最多亏几文钱,却让大家伙高兴,多好的事情!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大肚汉,薄利多销,总能赚点辛苦钱,回头我准备增加送餐业务,还能多招募一些跑腿的,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踏实!”
其实还有一层叶华没说,以他的地位,弄个小生意,还没谁敢来捣乱。偶尔遇到一个半个能吃的,就算吃满了10碗,也只能认了,谁让你开门做生意呢!
叶华说得诚恳,赵匡胤听得由衷佩服,“叶长史真是厚道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亏了。回头啊,凡是军中来的,能吃的,加5文钱饭钱,谁敢不交,让他尝尝我的拳头!”
叶华忙躬身感谢,柴荣又问了几句,发现叶华的确没有什么算计,他也吃饱喝足,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陈抟突然开口了,他幽幽道:“叶长史,你可是许诺过,要给500个石匠在京城安家。按照你说的,薄利多销,货真价实,恐怕一万年也买不起房子吧!”
咯噔!
柴荣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果然,这小子藏了一手!
可他究竟藏了什么呢?柴荣想不出来,恰巧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开封府的书吏,直接奔着叶华来了,他们笑嘻嘻道:“叶长史,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这是房契和地契,整条街都是你的了!”
第32章 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叶华的确有了一条街,他把所有人送给郭幸哥的礼物折成钱,又把石器作坊当成抵押,从大相国寺借了8万贯。上辈子他仅有不足百平米的房子,现在却有了整整一条街!
两个书吏一脸讨好,跟俩哈士奇似的。叶华真想把这俩“二哈”给掐脖子捏死,老子好不容易骗过了柴荣,你们倒好,把老子的底儿都给掀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华在怎么愤怒都没用了,柴荣何等精明,立刻揪住了叶华的领子,他把提到了一边。柴荣目光犀利,如同匕首,弄得叶华浑身发毛。
“你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仗着监国的名义,恃强凌弱,巧取豪夺了?”
叶华不高兴了,反问道:“柴使君,我是那样的人吗?”
柴荣抓起厚厚的一摞房契和地契,在手里晃了晃,都铁证如山了!
整整一条街道啊,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是好本事,看起来王峻跟你比,云泥之别,差着十万八千里!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这就带你去见监国,在他的面前,我看你还怎么撒谎!”柴荣厉声质问。
叶华耸了耸肩,满不在乎,“说就说,反正我都是按规矩办事,没有半点违反律法之处,问心无愧,谁都不怕!”
叶华从郭威那里得到了准许,要替郭幸哥理财,他先是承包御道工程,接着叶氏提到了鸡的事情,叶华就准备转行干餐饮。
可是餐饮的产业那么大,究竟该选哪一部分下手,就需要仔细权衡。
很多人想到餐饮美食,就会想到那些装潢精美,逼格很高,一道菜成千上万的奢华饭店酒楼。以开封的状况,盖一个酒楼,再弄一帮本事高强的姑娘,吹拉弹唱,日进斗金,绝对不难。
只是叶华对这一类的高端酒楼嗤之以鼻,毕竟再高端,也逃不出餐饮这个圈子。老子都穿越了,还靠着卖酒菜、卖艺赚钱,也太丢人了,简直白瞎了一千多年的见识!
那有人要问,你弄个黄焖鸡,不是卖鸡米饭,卖的是什么?
对于这类疑问,叶华真想仰天大笑。
瞧瞧吧,一家装潢不错,价格亲民的饭馆,能吸引来多少客人?尤其是吃得起肉的,都是消费能力不差的!
只要有了人,还愁什么!
“柴使君,你说愿意来我这家店消费的,都是什么人?”没等柴荣回答,叶华就自顾自说下去,“首先就是军中的弟兄,他们每个月都有军饷,舍得花钱,是很不错的客源。再有,监国和使君陆续减税,繁荣市场。南北的客商,卖粮食的,买绸缎的,买食盐的,都会聚集到开封。他们舍不得去价格昂贵的大酒楼,可也不喜欢路边的小摊,到我的店,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再有一些普通市民,偶尔过来消费,这些人加在一起,足以让这条街人气兴旺,百业繁荣!”
叶华站在柴荣的面前,侃侃而谈,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我已经把这条街的地产都拿在了手里,只要稍加改造,就是上百家店铺。酒楼,茶馆,客栈,书场,吃喝玩乐,军中的弟兄能不来花钱?再有货栈,绸缎庄,布铺,粮行,牙行,车马行,柜房,金银店,谁不想来插一脚?”
柴荣都被叶华弄得心潮澎湃,难以平静,他沉着脸问道:“你说的好听,可是要做这些,都需要钱,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当然没有,可我有土地啊!”叶华笑嘻嘻道:“我可以去联系信誉不错的商人,把地租给他们,让他们进驻这条街,我给他们优惠房租,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伙凑到一起,这地价啊,租金啊,房价啊,全都上去了,我就可以坐着数钱了!”
……
从一家饭馆,说到了房产生意。
寻常人多半会觉得叶华疯了,简直是异想天开,怎么能成功!
可是还真别说,就有人成功了,还不止一位。
大家伙都知道“开封菜”和“金拱门”吧!这哥俩是两大快餐巨头,每年盈利以百亿计算,可他们真的靠卖汉堡薯条赚钱?
当然不是了!
人家最大的获利来源是房地产!
没错,就是房地产!
有统计,“开封菜”获利的百分之97以上,都是来自房地产。
你要说人家是快餐店,还真委屈了人家。
要不你试试,光靠着汉堡可乐,就能成为国际巨头,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的模式基本是先选定一块合适的地段,然后把快餐店开起来,吸引了人气,周围地价跟着上涨,他们向外租房收租金。
还别不服气,这就是品牌效应!好些店铺巴不得挨着“开封菜”呢!
叶华这小子一开始就没打算老老实实赚钱,一文钱一文钱,要攒到什么时候?他可没有那个耐心,在这个百废待兴,一切从头开始的时候,速度就是生命,唯有快速聚集起庞大的财富,才能在各个行业抢先布局,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吃最肥的一块肉。
这样的打算,放在别的地方,估计都不可能成功,但开封却是唯一的例外!
没法子,这是全天下最繁荣的城市,也是最接近后世的超级都市,光看看清明上河图,就知道商业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现在抢先布局,绝对能大赚特赚!
有房产在手,黄焖鸡是赔还是赚,还真没看在眼里。
叶华雄心勃勃,他本想着布局差不多的时候,再掀开谜底,可不幸的是让柴荣撞破了,他也只能提前交代。
“就是这样,我全都说了,眼下朝廷也没有禁止买房买地,我可是靠着智慧赚钱。其实我是看好监国和使君的雄才大略,天下太平,百业兴旺,开封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前途无量,投资地产,投资开封!投资财富,投资未来!”
叶华说得慷慨激昂,颇有某些专家的风范。
柴荣懒得搭理他,小小年纪,就把投机倒把说得这么堂而皇之,可见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当然了,相比叶华是好是坏,他更关心到底能赚多少钱!
“你准备怎么收租金,一年下来,能有多少入账?”
“价格吗?不贵,一般的铺面,一个月10贯,这条街大约有150家,也就是1500贯每月。”
柴荣听了听,还真是不贵,在京城好的地段,一间铺面至少要15贯,甚至20贯,叶华开价还算公道,不过他可是领教了这小子的奸猾,想在他手里占便宜,那是不可能的!
柴荣敲着桌子,轻笑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手段?”
叶华哼了一声,“这么好的街面,这么有前景的商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来租的!我必须进行资格审核,确保商业街的品质。”
“说关键的!”柴荣是看透了,在这小子华丽的辞藻包装下,一定是叮当响的算盘珠!
“就是每个进驻的店家,需要先交一笔保证金,不多,只要300贯而已!”
“而已!”柴荣都站起来了,啧啧道:“一家300贯,150家就是4万5千贯!你小子真行啊,转眼之间,就腰缠万贯了,厉害!真是厉害!”
叶华笑道:“承蒙夸奖,我是这么想的,拿到这笔保证金之后,我就继续投资地产,或者向外贷款。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在一年之内,赚到100万贯!”
叶华满脸红光,充满了自信。可他说完,明显感觉到氛围不对,急忙看去,柴荣、赵匡胤、韩通,包括陈抟和陈石,都用惊骇的目光盯着他。
陈抟更是要吐血了,老道辛辛苦苦,在权贵中间周旋,算了一辈子卦,好容易才攒了几十万贯棺材本,你小子一年就要赚够100万,还让不让人活了?
柴荣眼珠乱转,眉头微微抖动,迟疑了半晌,他猛地招手,对赵匡胤和韩通怒吼道:“把这小子押着去监国府邸!”
“遵命!”
俩人一起上前,赵匡胤还说呢,“叶长史,对不起了!”
就这样,两个人押着叶华,跟着柴荣,直接来到了郭威的府邸。见面柴荣就说道:“父亲,军饷的缺额不用急了,孩儿给你送来一个善财童子!”
第33章 来自郭威的敲打
郭威一见是叶华,顿时把脸沉了下来。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一份札子,用力扔到了叶华的怀里。
“你看看,有没有冤枉的?”
叶华不明所以,他展开之后,快速浏览,看着看着,额头就冒汗了,小脸都白了,双手不自觉颤抖。郭威哼了一声,怒道:“什么善财童子,我看是惹祸精儿,老夫让你给幸哥经营财产,你就给老夫惹麻烦,信不信老夫把你送开封法办了?”
叶华攥紧了拳头,他昂起头,倔强道:“我处置自己的奴仆,又没犯王法,我不信监国会冤枉忠良,反正怎么处置我都认了!”
叶华声音越来越小,还将了郭威一军,郭威笑骂道:“你个小无赖,敢跟老夫耍手段,你知道不,好几千的工匠都在闹,你让老夫如何是好?”
柴荣不解,叶华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郭威气呼呼给他解释……原来叶华私下里和石匠定了契约书,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露出去了。
开封城中,可不光是石匠,工部匠作监,军械监,还有成千上万的金匠,银匠,铁匠,木匠,造铠甲的,造弓箭的……这帮人看到了契约书,叶华给了石匠们种种优待,除了免除奴隶的身份外,还有不菲的工钱,计件奖励,工伤药费……虽然钱不多,可看着让人心暖和!
原来还有这么好的老板,真是惊掉下巴!
回头再看朝廷,他们全都气疯了。
没日没夜干活,吃的还不如猪,同样是工匠,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愤怒的工匠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整个匠作监都停工了,还有一些人私下里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去投奔叶华。
事情大条了,匠作监的官吏也没法子了,如果人少还能打能骂,逼着他们上工。可这么多人,一起发难,除了安抚,没有别的办法,可他们提出来的条件,匠作监又没法做主,只能捅到郭威这里。
怒火中烧的郭威正要去找叶华,没想到让柴荣给送来了。弄清楚了缘由,柴荣无奈摇头,不过他还是维护叶华的。
“父亲,依我看,那些工匠的确不容易,应当妥善安抚,让他们吃好住好,毕竟将士们的刀剑铠甲都是他们打造的,马虎不得!”
郭威气得一拍桌子,“这些老夫岂能不懂?可钱呢?我哪来的那么多钱?”他说着狠狠瞪了叶华一眼,咆哮道:“老夫就算多给他们一点工钱,可别的呢?还给奖励,还给看病,亏你想得出来!朝廷官员都摊不上这种好事,你给一帮身份卑微的工匠,让朝臣怎么看老夫?让将士怎么听从军令?”
郭老大第一次对叶华疾言厉色,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偏偏叶华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他还能说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是想对工人好一点,激发他们的积极性,赚更多的钱。事实证明,叶华的思路也是对的,那些石匠的确玩了命干活,御道修好了,黄焖鸡也营业了,下一步就是玩地产,赚大钱,走上人生巅峰……可,可怎么横生枝节?
是谁把契约书走露出去?匠作监的那帮人也是饭桶,还有,那些工匠跟着眼红闹事,添什么乱啊?
叶华埋怨了一圈,最后无可奈何地承认,是他错估了人的低劣!
上辈子的叶华虽然读书不少,但是没有受过完整系统的教育,在殡仪馆工作,接触的人也不多,更没有管理过企业,独自做过什么事情,他把人心看得太简单,太单纯了。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就是疯子!
你光想着激发工匠的干劲儿,却没有想到,你这么干,让别人如何自处?就算叶华给的都是最基本的,最微不足道的,但是别人就是不愿意跟,就是不想割一点肉。不但不割,还要把危险的苗头掐死,不然我们手下人心不稳,日子该怎么过?
就像工部的这些人,就上书郭威,要求罢免了叶华的官职,将石匠重新送回工部。对不起,叶公子,我们能给你工匠,能让你发财,可你折腾太过了,我们也没法陪你玩了!
郭威不会不明白,但一边是满朝的大臣,一边是小小的叶华,他又能怎么样,只能先敲打叶华了!
叶华的冷汗湿透了后背,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听到的说法,一群螃蟹放在一起,一只螃蟹往外爬,其他螃蟹就会抓住它,结果是一只抓着一只,连成一串,谁也跑不了。
我们不进步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让你好,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无能了!
叶华就是那只爬得太快的螃蟹,被人抓住了脚!他的嘴角抽搐两下,无话可说,躬身施礼,闷声道:“是属下错了,请监国治罪!”
他态度诚恳,倒是让郭威不好意思了,他并不是真的责怪叶华,只是身为上位者,必须做给下面的人看。郭威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到了叶华的身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用力拍了拍肩膀!
郭老大笑了,“老夫的亲人不多了,咱们两家又是世交,老夫看你,就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也确乎有了成效,只是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你以为呢?”
叶华诚恳道:“监国,属下惹出了大篓子,上万工匠闹事,耽搁了朝廷大事,属下,属下愿意辞官,请监国允许。”
叶华还真不是随便说的,既然引领不了潮流,那就等着潮流一起起舞,反正有些事情郭威和柴荣都是要做的,他跟进就是了!
叶华这么想,郭威却不想放过他,“你是真的想辞官?还是和老夫置气?”
“属下不敢,属下是真的觉得,自己太年轻,做事莽撞,应该多读书多练武,等到足够成熟,再来替监国效力。”
叶华说得诚恳,可是郭威不买账,他把大手一挥,“这算什么,老夫当年宰了一个屠夫,那个屠户的舅舅是军中的都虞侯,要不是叶伯父保我,这可脑袋就没了。”郭威笑呵呵道:“年轻人,谁还没有个思虑不周的时候!你现在辞官,那就是临阵脱逃,按照朝廷法度,是要砍脑袋的!”
郭威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道:“这样吧,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你回头拟一个条陈出来,老夫没法像你那么大方,可工匠的日子也不能太苦了,要适当给他们一些好处。”
郭威看了一眼闷头无语的叶华,顿时提高了嗓门,“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叶华连忙答应。
郭威哼了一声,“行了,别太自责了,赶快回家想主意,限两天之内解决了,去吧!”
瞧见没,又是敲,又是拉,既告诫,还提拔,这就是上位者的手段,谁敢说郭威是个大老粗,人家心细着呢!
叶华只能点头,离开了郭威的书房,回去想办法安抚工匠……倒是柴荣,看着叶华失魂落魄离开,很着急,他急忙到了郭威的面前。
“父亲,叶华可是个宝贝,要是把他的心气弄没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郭威这才想起来,柴荣带叶华过来是有事情的,他光顾着教训叶华,竟然忘了过问。
“他又干出什么事情来了?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别是又惹祸了吧?”
柴荣连忙摆手,“这次可没有,他给孩儿指点了一条赚钱的路子……”接下来,柴荣就把叶华如何开黄焖鸡店,如何运作房地产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条街就有几万贯收入,如果能划出几个坊市,那该是多少钱?而且租金每个月都有入账,再也不用担心军饷的事情了!”
“哎呦!”
郭威用力一拍脑袋,懊恼道:“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柴荣哭笑不得,你也没让我说啊!
郭威愣了一下,当机立断,“走,咱们去叶府,看看那小子去!”
第34章 叶华的追随者
叶华回家,告诉叶忠,有空把石匠请来,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陈石有些不解,不久之前,柴荣不是把华子带走了,莫非受了委屈?他百思不解,却发现师父陈抟老神在在,似乎早有预料。
“师父,华子遇到麻烦了?”
“那还用说!”陈抟呵呵道:“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工部下面的工匠闹事,都没人做盔甲兵器了。”
“这事和华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陈抟道:“他没事大发善心,给工匠发什么契约书,还许诺了一大堆的好处。他说的痛快,可那些朝廷的工匠呢,他们能甘心吗?这不,人家就闹事了,那帮官员也肯定上书弹劾,告叶华的状,瞧着吧,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陈抟很认真对陈石道:“你就听师父一次,千万别和这小子搅在一起了,他这么干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石黑着脸,用力摇头,“不行,他是我的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你傻啊!”陈抟怒气冲冲,指点着徒弟的额头,“你知道不,历来会经商致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范蠡功成身退,勉强保住了老命,依旧要三次散尽家财,才能苟延残喘;吕不韦被毒酒赐死,晋代的石崇,被诬陷夷三族,最惨的就要数王元宝了。”陈抟感叹道:“此人是开元年间的巨富,他有多少钱,没人知道,玄宗皇帝问他家产,他说家中的绢用来系终南山上的树,树尽而绢不尽!”
陈石听得目瞪口呆,“这么有钱啊?”
“呵呵,那又如何!”陈抟冷笑道:“安史之乱爆发,朝廷缺少军饷,玄宗下令王元宝捐资助饷,后来逃往巴蜀,又把王元宝的家产搜刮了一遍。接着安禄山的人马杀入长安,王元宝所剩的房产全数抄没,家人被充为奴仆,十几房小妾,还有好多女儿都被安禄山和他的部将瓜分,王元宝豪富之家,钟鸣鼎食,最后竟然被活活饿死!”
陈抟冷笑道:“他叶华有多大的本事,能比得过前面的几位,他会经营,能发财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耍弄于鼓掌之中,所以说啊,你千万别跟他来往太多,会害了自己的。”
陈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他瞪圆了眼睛,愤怒道;“师父,弟子尊重你,可你也不该一直离间弟子和叶华的情义,不管如何,我觉得华子做的事情没错!”
“没错?都闹得工匠停工了,还没有错?”
“当然没错!”陈石断然道:“那些工匠几代为奴,那么可怜,朝廷官吏只顾一己之私,压榨盘剥,把人逼上绝路,他们没有错,反倒是给工匠好处的华子错了,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好人就要受委屈,坏人却能嚣张跋扈,不受约束,这算什么世道?”
“闷葫芦”爆发了,陈抟被问得张口结舌,还真没了说辞。
这事情要说起来,叶华还真没什么错。
他已经从户部买来了卖身契,换句话说,那些工匠是属于他的,已经不是朝廷工匠了,当老板的给自己工人多少好处,你们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当然了,这是放在面上的道理,可很多时候,不能光看道理,还要看实力!
“石头,你听师父说,叶华不过是小娃娃,微不足道,郭威能为了他处置工部的人吗?何止是朝廷的工匠,还有那么多达官显贵,他们手里都有一大堆的仆人,叶华这么干了,就是犯众怒!那帮人会联合起来整他的。这人世上的事情,没有道理的。师父不是给你讲过,当年晁错力主削藩,汉景帝也极力支持,可闹出了七国之乱,汉景帝就把一切罪责推给了晁错,腰斩东市。一代忠良,落得如此下场,皇帝薄凉,最是无情。”
陈抟感慨道:“为师也是看透了世道,才选择出家做道士,乐得逍遥自在,叶华这个人,固然聪明,但是赌性太重了,我是真怕你被他牵连了!”
陈抟发自肺腑,一片爱护之心,陈石听得出来,可他却不打算按照师父说的做。
“就算师父讲得都对,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留在华子身边,帮着他,提醒他,保护他,不管他自己跑了,还算什么朋友!”
“你!你真是一块石头!”
陈抟气得险些昏倒,都是上辈子欠人家的,这辈子才给他当师父……陈抟无可奈何,转眼到了第二天,他还想去找徒弟谈谈,结果却发现府里多了好几个人。
原来是以韩通为首,有七八个军汉一起过来拜访。
陈石正在和他们聊天,就听韩通道:“叶长史被人告了黑状,我们都知道了。兄弟们昨天商量了一下,叶长史做得对,我们决定把府上的奴仆全部释放,今天过来,就是想请叶长史帮忙,订立一份约书,从今往后,就给仆人自由之身!”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我们都是这个意思。”
正在说着呢,突然有个人急吼吼跑了过来,冲着韩通和陈石扯着脖子大喊:“快帮忙,拦住我娘!”
来人正是赵匡胤,他十分狼狈,衣衫不整,脖子和肩膀上还有斑斑血迹。韩通忍不住大笑,“你这是怎么了?喝花酒惹老夫人生气了?”
“你才喝花酒呢!”赵匡胤白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不是我听说叶长史被人弹劾了,就想到了家中也有不少奴仆,我今天早上把他们召集起来,发还了卖身契,结果让我娘知道了,老太太一气之下,提着扫把就打,我才跑来避风头的。”
说话之间,杜氏还真追来了,赵匡胤扭头要跑,这时候一位仙风道骨的有德之士挺身而出,把杜氏给拦住了。
只见老道三言两语,也没听清说什么,杜氏就乖乖放下了扫把,连连躬身,向老道赔罪,而后乖乖离开了。
这时候陈抟才大摇大摆,向这边走来。
赵匡胤都要哭了,老神仙啊,真是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其实说起来,陈抟受到的震撼更大!
他以为叶华犯了众怒,要倒霉了。
谁知道这帮军中的糙汉怎么都吃错了药,跟着一起释放奴隶,你们脑袋有病吗,还是吃黄焖鸡吃多了,被油塞住了?
陈抟不解,韩通是个老实人,他主动讲出了缘由……这次打进开封,因为冯道的建议,有功将士都拿到了许多土地,也分到了奴隶。
现在已经三月份了,要准备春耕,几乎每家都面对一个难题,地多人少,根本干不过来!
这时候韩通想到了叶华修御道的经验,他试着将土地分块,租给几户奴隶……这下子可不得了,有了土地的奴隶早起晚睡,甚至干脆就睡在田里,翻地整垄,跑到河里挑泥沙肥田,多忙多累,也不喊一声辛苦。
韩通粗略算了一下,惊讶发现一个农民能顶3个奴隶,收租所得比起原来能高一大截,奴隶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两全其美的事情,还有什么犹豫的,他把发现一说,其余不少将领都跟进了,尤其是赵大,将自己的一千亩田,全数租给家奴,还要给奴仆发还卖身契……听完了韩通的话,陈石笑了,“师父,你还说华子错了吗?”
第35章 死性不改
“我的确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华从书房走出来,坦然承认。陈石大惑不解,“华子,赵大哥,韩大哥他们都按照你的法子,释放家中的奴仆,怎么能说是你错了?”
叶华摇头,“做事不能光看立意如何,还要看手段,时机,错了一样就是错!”
这话让陈抟大吃一惊,他仔细看叶华,才一个晚上,这小子给人的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很难形容,仿佛是一夜之间,长了好几岁,成熟了不少。
叶华冲着陈抟微微一笑,“道长洞彻人心,学究天人,过去小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道长见谅,今后小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道长多加提点,感激不尽。”
相陈抟道谢之后,叶华又转向了赵匡胤和韩通等人。
“诸位老哥义薄云天,在危难之际仗义相助,小弟同样感激不尽,请大家受我一礼。”说着,他深深一躬。
韩通和赵匡胤,还有其他人迟疑了一下,连忙伸手拉起叶华,赵匡胤大声道:“没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都是邻居,不互相帮忙,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还有人大笑道:“叶长史别在意,那帮文官就会嚼舌头根子,让哥哥们去找工部的人算账,给他们一顿拳头就老实了!”
……
叶华始终保持着谦和的微笑,等大家说完,他才开口,“诸位老哥,我这里有些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你们要是有兴趣,咱们就一起干。”
赵匡胤立刻拍着胸膛道:“叶长史的本事我可是佩服得紧,不管你干什么,都算我一份!”
叶华带着大家伙到了葡萄架下,在石桌周围坐好。
“刚刚我听到了几句韩老哥的话。”叶华率先开口,“大家都有心释放奴仆,我以为不能如此草率。”
韩通好奇道:“叶老弟,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叶华笑道:“奴隶看不到希望,干活不尽力,豢养奴隶又要承担吃穿住处,其实并不划算。如果把农田分块,租给奴隶,还他们自由之身,就能爆发出几倍的干劲儿……”这些韩通都讲了,没什么稀奇,接下来叶华就说到了关键之处,大家侧耳倾听。
“租到了田的奴隶,除了上交的田租之外,还会有些剩余,他们就会用来购买农具,耕牛,等积攒几年之后,还要盖房子,娶媳妇,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而且奴隶家中有女眷,还可以饲养鸡鸭鹅狗,纺织布匹,总而言之,他们会穷尽一切力气,让自己过得更好!”
成为佃户绝对不会比奴隶轻松,相反,要更加卖力劳动,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所不同之处,奴隶是给主人干,而佃农和自耕农,是给自己干,多劳多得,这就是老板和工人的区别,还没见哪个老板会向自己讨要加班费呢!
其中的道理不用叶华多说,这些糙汉子也都明白,总而言之,一旦给予奴隶土地,就会增加几倍的产出。
“我觉得有几件事情必须提前在约书中定好,第一是田租,我认为田租不宜过高,以三成为上限,这样既能保证获益,又能让佃户有干劲。第二,他们的产出,尤其是粮食,除了口粮和田租之外,多余的部分我们要收购。”
韩通皱起眉头,“叶老弟,咱们又不做粮食生意,收购粮食干嘛?”
“韩大哥,我们就是要做粮食生意!”叶华笑呵呵道。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没错,叶长史的想法好,粮食生意那么赚钱,凭什么不做!”
其余人也都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佃户需要农具,需要耕牛,需要种子……我们应该把店铺开起来,再有,我们要多开几家黄焖鸡店,鼓励佃户养鸡,供应需要。最好再想办法,弄几个肉铺,我们有人,有地,有饲料,可以让佃户养猪,收购上来卖就是了。”
叶华一口气说了十几样生意,把这帮军汉都听傻了。
他们一个个瞪圆眼睛,不停搓手,貌似叶华说的有理,能够赚钱,可他们多数都不懂做生意,更何况开这么多的店铺,哪有那么多的铺面?
见大家面带疑问,叶华笑嘻嘻道:“铺面是现成的,我手上不是有一条街吗!这样,我给诸位老哥收半价房租。若是有人不会经营,只管出钱,充作干股,享受分红就是了。”叶华道:“诸位老哥,监国已经开始削减苛捐杂税,接下来经商做生意,肯定能大赚一笔。就算不会干别的,买几个铺面吃租金也是好的。”
叶华单腿踩着石墩,指点江山,慷慨激昂地蛊惑道:“这么好的机会,怕是一辈子都没有一次!钱放在家里不用,那就不是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诸位老哥,谁会嫌银子咬手,大家说是不是?”
……
又来了!
真是死性不改!
陈抟是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原来以为叶华反省了错误,改过自新呢!可现在看来,这小子哪里改了半点!他和赵匡胤这帮人说的话,同他和石匠们讲的有什么区别?
还不都是一样画大饼,吹牛皮!
这小子算是没救了!
陈抟彻底放弃了治疗叶华的打算,他现在唯一愁的是怎么保住傻徒弟的小命!
陈抟垂头丧气,要说叶华反思了吗?他的确反思了,只是叶华反思的方向有点不一样。
玩餐饮,炒地皮,废奴隶……这些事情不是什么超前几百年,无法实现的玩意,事实上,在几十年后,大宋都有了苗头。
五代十国是乱世不假,但是这个乱世也摧毁了所有规矩,汉唐以来,儒家式微,到了五代,更是几乎荡然无存,毫无约束力。
尤其是这帮军汉,连皇帝都敢推翻,怎么做最有利就怎么干,不用担心别人说三道四。
叶华反思之后,他的错误就是单打独斗,错在急于求成。那么大的生意,居然不拉几个盟友过来,结果工部弹劾,直接捅到了郭威那里,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真是太汗颜丢人了!
叶华发誓,绝不能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然会被笑死的。
这不,他思索了一个晚上,一出手,直接把韩通和赵匡胤等人给绑上了战车,这还不算完,叶华还想着拉拢更多人进来,甚至连郭威和柴荣都别想跑,看你郭老大拿了我的钱,还敢不敢跟我吼!
经过这一次,叶华非但没有消沉,相反斗志更加旺盛,愈挫愈勇!
正在这时候,突然叶忠跑了进来。
“华哥,不好了,王峻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匠作监,要把作乱的工匠都给杀了,京城又要血流成河了。”
叶华一听,顿时站起,脸色就变了。
工匠闹事,郭威是交给他处理的,现在王峻出手了,还要大开杀戒,爪子伸的也太长了!
叶华二话不说,直奔匠作监而去。
赵匡胤,韩通,还有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生怕叶华出事,也急吼吼跟了出来,赵匡胤还多了一个心眼,他叫过来一人人,“去,把消息告诉使君,让他立刻赶来。“
第36章 为了工匠
王峻立在马背上,气势十足,手握着马鞭,一指面前的匠作监,厉声道:“根据奏报,有苏逢吉和李业的余党藏匿其中,煽动工匠作乱,居心叵测,可杀不可留!三军听令!”
“在!”
士兵一起高喊,声音惊天动地,气势磅礴。就在不远处,一墙之隔,就是匠作监的作坊,数千名工匠学徒握紧了手里的锤子木棒,神情之中,充满了恐惧,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们不能不怕,王峻可是个十足的狠茬子,别说杀几千人,哪怕是几万人,也不会皱眉头。
当初进开封的时候,王峻就想大杀一场,结果因为冯道还有叶华,没有杀成,肚子里一直有怒火,总算有了宣泄的机会。
这些工匠已经成了他眼中的猎物,张开血盆大口,要一举吞掉。工匠当中,也有一些领头的,他们咬牙切齿,不停鼓劲打气!
“大家伙别怕,大不了烂命一条,和朝廷拼了!”
“怎么不是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朝廷不把咱们当人,咱们就让他们瞧瞧,大家伙到底是不是爷们!”
……
工匠们坚守不出,王峻露出了残忍狰狞的笑容,他猛地举起宝剑,直指匠作监。
“给我……”
“杀”字没有喊出口,突然王峻的兵马后面有了动静,紧接着一个年轻人快步跑到了王峻的马前,来人正是叶华。
他扫了一下,两边剑拔弩张,差一点就要动手,所幸还算及时!
叶华仰起头,朗声道:“王相公,你奉了何人命令,敢带兵来杀人?”
王峻恨透了叶华,这小子一再让自己难堪,还敢来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王峻冷哼了一声,“老夫身为枢密使,执掌兵权,京城出了乱贼,老夫当然要讨伐叛逆。谁替叛逆说话,老夫也唯有当成叛逆,一起处斩!”
最后一个“斩”字,从王峻的牙缝里挤出来,当真是杀气腾腾,不可一世!
叶华全然不惧,“王相公,我要是没理解错,你没有任何命令,是私自调兵了?”
“老夫是枢密使,职所当为!”
“错!”叶华驳斥道:“枢密使上承天子,掌兵籍、虎符,如果没有上命,私自调动禁军,形同犯上作乱,本官是要具本弹劾的!”
听到叶华的话,王峻简直要笑出声。
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弹劾老夫?
就连郭威都要敬老夫三分,你跟我指手画脚,老夫要是不给你一点颜色,当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你们听着,叶华包庇叛逆,居心叵测,先给老夫拿下!”
他这话一出,果然有人往上冲!
叶华也红了眼睛,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道手谕,正是郭威给他的!
“监国手谕在此,谁敢妄动,杀无赦!”
这些士兵一听,生生停住了脚步。
王峻鼻子都气歪了,饭桶,都是饭桶!别说监国手谕,就算皇帝圣旨老子也不在乎啊!他厉声叫道:“他的手谕真假难辨,先拿下,老夫自会去找监国询问清楚!”
那些士兵一听,又来了胆气,纷纷向叶华涌来。
这一次叶华真的着急了,五代的士兵和大宋可不一样,他们胆子大,为所欲为,要是镇不住他们,就麻烦了!
“你们听着!”
叶华恶狠狠道:“监国手谕,命令我处理工匠纷扰,劝导他们,尽快恢复匠作监运作。你们随意拿下监国特使,影响军械制造。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弟兄们,大家刚刚进京,得了赏赐,分了土地,有了安稳的生计,若是一念之差,好好的日子断送了,你们会后悔终生的!”
叶华的话,的确打中了这帮人的要害,大家伙面面相觑,脚下的步子明显慢了,神色当中,多了许多犹豫。
“王相公,你看用不用去请监国令下?”
请你个头!
有手下如此问道,把王峻气疯了。
若是在进京之前,谁敢迟疑,他立刻就会拔刀杀人,没有半分犹豫!可进京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郭威不断示恩拉拢,又不给王峻统兵之权,弄得一些手下三心二意,不听指挥,王峻心里的愤怒就不用说了。
你们不听话,老子也有办法!
王峻给身后的亲卫一个眼色,这帮人都是他的铁杆心腹,就算让他们去死也不会皱眉头!这些家伙一涌齐上,就要抓人。
可是他们却没法下手了,因为就在迟疑之间,赵匡胤,韩通,还有许许多多的禁军将领赶来了,他们把叶华保护在中间。
赵匡胤黑着脸,怒吼道:“叶长史是监国派来的,谁敢动他,老子就劈了他!”
韩通虽然没说话,但是双手握紧了宝剑,不用怀疑,谁敢往前一步,他保证下手剁了他的爪子!
这帮人及时赶到,又如此维护自己,叶华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连带着对赵匡胤的看法都变了,至少他暂时不会想毒死赵大,阻止大宋朝出现了。
王峻扫了一眼赵匡胤等人,更是怒火中烧,这些兔崽子,你们算什么东西!侥幸冒出来的后辈小儿,也敢跟老夫作对!
“所有人听着,反贼作乱,十恶不赦,有包庇反贼者,一律同罪!给我动手!”
“谁敢!”
叶华再次怒吼,“王峻不过是区区枢密使,他连监国的命令都视若无睹,是自取死路,大家伙都是有妻小父母的人,何必跟着他送死!”
“呀呀呀!”王峻大声暴叫,“好你个小兔崽子,敢离间老夫军心,给我放箭!”
他亲自举起了弓,这回可真是要下死手了!
局面电光火石,危如累卵。
“住手!”
一马飞驰,比箭还快,转眼到了王峻的面前,来的人正是柴荣。
赵匡胤派人送信,柴荣这才急吼吼赶来。
他来了,叶华这边就有了主心骨。
王峻再蛮横,也不敢把柴荣如何!
果然,见柴荣到了,王峻气势明显弱了,他老脸铁青,狠狠啐了一口。
“老夫平叛,你来干什么?”
柴荣哈哈大笑,“叛贼,何来叛贼?是叶华,还是赵匡胤,或者是韩通?他们谁是叛贼?”
“老夫没说他们,老夫说的是那些工匠!其中有叛逆藏匿,老夫调兵进剿,却有人包庇逆贼,老夫拿下他们,有什么不对?”
没等柴荣说话,叶华就主动站出来。
“王相公,谁不知道匠作监里面,只有普通工匠,哪来的乱贼,分明是你欲加之罪!”
“哈哈哈!”王峻仰天大笑:“叶华小儿,你懂什么!若是没有逆贼藏匿其中,煽风点火,怎么会这么多人一起作乱,莫非他们都吃错了药?”
叶华心里咯噔一声,老家伙说的未必是错,工匠们因为待遇不公,就一起闹事,实在是有些牵强,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郭威也算是宽厚,他们不该在这时候闹事。
但假如有人在里面兴风作浪,那就未必了。
毕竟现在名义上郭威只是监国,天下还是刘家的,或许会有些余孽不甘心,借题发挥……可不管怎么样,这些工匠损失不起。
百废待兴,工匠比黄金还值钱!
简直就是一个个行走的金人!
而且稀里糊涂让王峻杀了,就会坐实他叶华弄出了乱子,要靠王峻才能平定的事实,叶华是万万不愿意接受!
“王相公,我们在这争吵没有半点用处,我愿意亲自进入匠作监,去说服工匠,放下兵器,以此证明工匠清白!”
王峻不屑狂笑,“小子,你也未免太自负了!老夫就给你半个时辰,如果里面的乱贼还不束手就擒,或者你被他们给杀了,老夫就要剿灭贼寇,谁也别想阻拦!”
第37章 百试百灵的诉苦大会
叶华要去和工匠们谈,赵匡胤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叶华回头,发现赵大呲牙一笑,“我功夫好,要是不成,我就背着你跑去监国府!”
赵大笑得很真诚,真诚到叶华没法拒绝。坦白讲他是不愿意和赵大有太多的交往,因为他觉得早晚自己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赵家的事情,而且会非常残忍,现在的关系越铁,以后的羁绊就越多,下手就越麻烦……
叶华微微叹息,索性不想,他迈着大步,来到了匠作监的门口。透过木门的缝隙,能够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叶华深吸口气,然后大声喊道:“我就是叶华,那份契约书就是我拟的,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里面微微有些动静,但又很快安静下去。
叶华不得不再次大喊,“你们应该知道,我救了监国的幼子,我还是他的亲戚,如果大家愿意开门,妥善解决,我愿意去求监国,赦免你们的一切罪过!”
显然,郭威的面子比叶华更大,过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有人将堵门的木头石块搬开,留出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叶华从门缝进入了匠作监,赵匡胤紧紧相随,他们走了进来。
匠作监的味道很不好,平时就不注意卫生,加上有一天多工匠们没有出去,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情况可想而朱。
叶华微微皱起眉头,随后抬头,冲大家伙一笑。
“听说大家对那份契约书很感兴趣,要不要谈一谈!”
叶华笑呵呵,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这些工匠当中,明显有两种,一种是满脸黝黑,神情麻木,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会不自觉低下头,显得很卑怯。
还有一种,穿戴整齐,皮肤白皙,营养充足,应该是管事的。叶华吸了口气,因为按照常理,下面闹事,最先被波及的就应该是底层管事的小官小吏,因为他们平时压榨最狠,得罪的人也最多,凡是作乱,一定拿他们的脑袋祭旗。
比如士兵哗变,军中的小官就会被杀,百姓起事,官府的差役就会遭殃……可匠作监的情况,有点诡异啊!
叶华发现了,没有声张,只是暗暗留神,经过教训,他学会了内敛!
“是这样的,那些石匠跟着我修御道,他们很卖力气干活,帮我赚了一笔大钱,然后我决定从户部把他们的身契买回来。所以说——那些石匠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属于我的,我决定还给他们自由之身,给一些优待,这就是那张契约书的由来。这完全是我们主仆之间的事情,貌似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叶华没有去哀求苦劝,他的姿态甚至有些高高在上,工匠们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只是一个还有良心的商人!
突然有个年轻的工匠开口了,他声音沙哑道:“同样是匠作监的工匠出身,凭什么我们不能得到?”
立刻有人附和,“我们不管,石匠能得到的,我们也一样!”
很显然,那些穿戴整齐的家伙,在人群当中,起到了带头的作用,他们嚷嚷得最凶。
叶华依旧笑容可掬,摊手道:“就凭你们没有给我干活!我想你们不会认为这世上真有菩萨吧?”
工匠们真的不喜欢叶华的态度,但是他们又不自觉被叶华带着跑,依旧是那个年轻工匠,他倔强道:“我们也愿意干活,比石匠更卖力干活,能给予契约书吗?”
“能!”
叶华果断道:“不过你们要先放下兵器,还要减轻罪孽,不然外面的禁军不会答应的,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创造东西,而他们则是摧毁,包括生命!”
工匠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脸上的挣扎之色更加明显,有些人四处张望,心神动摇。这时候有个中年人猛地站出来,他身材矮壮,一对罗圈腿格外显眼。赵匡胤目光炯炯,他一下子看出来,这家伙一定从小在马背上混日子,从浑身的疙瘩儿肉来看,是个高手,赵匡胤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这个人看了看叶华,冷笑道:“说的轻巧,凭什么让我们大家伙相信你?”
叶华仔细听了听,突然笑了,“你的口音很奇怪,请问祖籍是哪里的?”
此人脸色一沉,恶狠狠道:“你不要东拉西扯!朝廷待我们不公,大家伙就要起事,就要推翻朝廷!”
“想当陈胜吴广?”叶华哈哈大笑:“真是好志向,只可惜陈胜死了,吴广也死了!大家虽然是奴仆工匠,但想必还是有人在开封安家,有了妻儿老小,你们可要想好了,自己的生死事小,一家人的命可都在一念之间!打错了算盘,玉石俱焚!”
叶华的话掷地有声,工匠们再次哑火了,就连那个矮壮的家伙也一时没了词,唯有那个年轻的工匠往前迈了一步,满腔悲愤,大吼道:“家人!家人!说得好听,朝廷让我们有个家吗?”
“朝廷当然不能给你一个家,我也不能。”
“那谁能?”
“你自己!”叶华笑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要靠神仙皇帝,唯有自己的双手,才能创造幸福——我最多能给你们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许多工匠,都盯着叶华。
“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我想先和你们谈一谈。”
叶华向四周看了看,他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而后指了指那个年轻的工匠。
“能和我说说你的经历,还有本事吗?”
他脸色发红,不知道说什么。
叶华把脸沉下来,“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人,凭什么要求过得更好,谁也不会养闲汉,尤其是我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
“我不是闲汉!”
年轻的工匠怒了,他涨红着脸,大声吼道:“我是大户出身,祖上做过官,我们兄弟五个,都被契丹人抓起来,贬为奴隶,等到契丹人走了,我们还是奴隶!我大哥二哥都累死了,我的三哥和五弟长得俊俏,被,被带走了,成了贵人的玩物,也,也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他猛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瞧见没有,就是这双手,五年之前,还是拿着毛笔的手,现在已经能用锤子,锯子,凿子,会上漆,会雕花,会做最好看的家具,没有人比我学得更快,因为学得慢了,我就会死!”
他伸长了脖子,青筋崩起,满腔的怒火,扑面而来。
这个场面,叶华似曾相识,当初石匠也在他和柴荣的面前,诉说自己的经历,不同的故事,一样的悲惨!
叶华眼神紧缩,他走向前,又指了一个年纪很大的工匠。
“老丈,你能讲讲自己的经历吗?”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偶尔放出的光彩,也带着冷漠凄凉。他紧闭着嘴巴,不开口。
这时候旁边有个人悲愤道:“他不会说话!十几年前,他的嗓子就哭哑了!”
这个老者是铁匠,善于制造刀剑,可是有一天,官吏喝醉了酒,闯到他住的窝棚之中,用他打制的刀,砍死了老铁匠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铁匠绝后了,他哭了整整三天三夜,从此之后,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又问了许多人,每个人的故事都充满了悲惨,人群当中,一股愤怒的气氛在酝酿,大家的情绪不断升高,就像是一口接近沸腾的大锅。那个罗圈腿的汉子心中窃喜,叶华这个笨蛋,竟然替他们把工匠的情绪鼓动起来,简直天助我也!
这帮家伙琢磨着怎么发难,哪知道叶华抢先话锋一转,“大家的苦我都听到了,说到底,都是一群沙陀强盗在欺负大家,监国郭相公,他和大家一样,都是汉家儿郎,流着一样的血。要相信郭相公,一定会让咱们的日子更好的!”
叶华的话说完,那个罗圈腿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手猛地摸向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奔叶华扑来……
第38章 沙陀余孽
赵匡胤没有管别的事情,他只负责叶华的安全。
当有人举起匕首,要刺杀叶华的时候,赵匡胤出手了,他探出手指,猛地抓住对方的腕子,用力一扭,匕首落地,他身体旋转,手肘狠狠击出,正好打在对方的脑后,立扑!
一招毙杀,又有两个家伙猛扑上来,赵匡胤双臂挥动,拳如铁锤,转眼就把他们打倒在地。
冲出来的三个家伙都十分矫健,和寻常的工匠不同,叶华看在了眼里,心中越发笃定。
郭威把匠作监的事情交给他,要还是处理不好,那就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叶华已经吸取了教训,他把石匠找来,打听匠作监的情况。
从石匠的嘴里,叶华得知,匠作监的大小官吏都是沙陀人,他们平时压榨盘剥,欺负工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提起这帮人,工匠们无不切齿痛恨。
叶华记在了心里,当他进入匠作监,发现有不少官吏士兵模样的家伙,就有了办法。
“大家都受苦了,平时谁欺负你们,谁压榨你们,大家还不清楚吗?现在是郭相公说了算,是汉家儿郎的,都拿起兵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要跟着仇敌,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叶华的嗓子还不错,在场的工匠,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兵器木棒。
混杂在人群当中的沙陀官吏和监工也感到了一双双凶恶的目光,他们脖子后面冒凉气,有人疯狂大吼,“别听他的,快杀了他,有重赏!”
这个人刚喊完,突然觉得不妙,急忙回头,铁锤正好砸在脸上,面门塌了,眼珠子都被砸了出来!
出手的正是那个哑巴老铁匠!
他砸死了这个家伙,把锤子高高举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哭似笑,状若疯癫。看着老铁匠的模样,大家的心都好像被针扎了似的!
冤有头债有主!
跟郭相公算不着!
“杀啊!”
刹那之间,所有的工匠都扑向了那些沙陀人。
别看他们壮硕彪悍,可是面对人山人海,一样不顶用,直接被淹没了。赵匡胤打死了五六个人,面对此情此景,也是目瞪口呆。
他急忙凑到了叶华的身边。
“我说叶长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自己斗起来了?”
叶华呲牙一笑,“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叶华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总算是能跟监国交代了。”
……
岂止是交代,简直让郭威大惊失色。
柴荣将情况介绍了一遍,“叶华进入匠作监,工匠纷纷反戈一击,带头作乱的沙陀余孽,一共236人,被毙杀213人,重伤20,轻伤3三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严刑拷问!”
郭威都有点糊涂了,“小小的匠作监,这么会藏了这么多沙陀人?怎么事先没有人上奏?”
柴荣解释道:“匠作监,军械监,负责武器铠甲,至关重要,从唐庄宗李存勖开始,就一直由沙陀人负责,别的衙门汉官越来越多,唯独这两处,是水泼不进!”
郭威虽然是枢密使,但一直在外领兵,对京城的事情也不算清楚,加上冯道又不在京城,才让郭威险些犯了大错!
哪一次改朝换代没有反扑,只是从工匠着手,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工部的那帮废物!都被猪油蒙了心!明明是沙陀人在背后怂恿闹事,他们居然上书弹劾叶华,说是他的契约书弄出来的,这帮畜生还有脸当官吗!把他们全数罢免了!”
柴荣答应,正要去下令。
郭威又道:“罢免便宜了他们,打入天牢,查清楚,看看他们有没有和沙陀人勾结!如果有,斩立决!”
“是!”
这事情处理了,郭威的老脸也红了。
叶华那边可怎么办是好?
他信了工部的话,把叶华申斥了一顿,结果把工匠闹事的背后,竟然是沙陀人的反扑,这下子郭威就难堪了。
叶华受了委屈,还不顾危险,跑去平息了乱子,既铲除了沙陀余孽,又保护了数千名工匠,还避免了京城大乱……这份功劳不赏可不行,但是有什么能赏赐的呢?
郭威一时想不出来。
柴荣进言道:“父亲,孩儿观察叶华经营之道,有些心得,孩儿准备疏浚汴河,鼓励通商,营建外城,安置南北商贾。父亲若是准许,不妨把那几千名工匠都给叶华,让他负责疏浚汴水,营建新城的事宜,孩儿相信,以叶华的本事,一定能让国库丰盈,用度充足。”
郭威抓着胡须,微微一笑,“那小子的腰包也保证塞得满满的!罢了,就让他去做,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没法统筹全局,再派一个人吧!”
“父亲,孩儿推荐范质,他可是一个干吏!”
郭威听说过范质的名气,可打进开封之时,却没有发现他,还十分遗憾。
“你在哪找到范质的?”
“回父亲,范质为了避祸,躲进了大相国寺,孩儿去登门拜访,他终于答应出山辅佐父亲。”
郭威一听,眉开眼笑,连忙让人拿来一件披风,赐给范质,同时任命范质为枢密副使,工部侍郎,监管三司河渠司和三司营造案,总揽修河和建城事宜。
叶华也得了一个新官职,被任命为河渠副使,协助范质完成工程。
得到了命令,叶华不怎么开心。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知道过来道歉,随便一个官职,就想打发小爷,信不信,我把汴河修成豆腐渣工程!
叶华一肚子不高兴,但是那些工匠们却仿佛打了鸡血,干劲都上来了。
“那个……叶长史,修河用不用人?”
“用,还用不少呢!”叶华没好气道:“你们现在可都是戴罪之身,给我好好表现,把工程修好了,你们不但能拿到赏钱,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如果谁不卖力气,恐怕就要生生世世,永远当奴仆了,听明白没?”
“明白,明白,全都明白!”
工匠们乖乖点头,说实话,叶华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可偏偏工匠们就吃这一套,他们被那些沙陀官吏煽动,说是别的工匠拿到了格外的优待,他们却什么都没有,顿时群情激愤,很多人糊里糊涂,就跟着闹事。
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不寒而栗。
假如不是叶华出现,而是王峻负责,只怕他们之中,已经有很多人变成冰冷的尸体了……能活命,还有活儿做,还有希望,他们已经很知足了。要是谁对他们太过热情,反而会吓到这些可怜虫。他们就像是刚刚从黑暗中摸索出来的人,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光线,才能正常生活。
只是工匠们不知道,这场很不成功的反扑,却引出了更多的麻烦,经过审讯,发现鼓动叛乱的人当中,来自两个人,一个人是大将慕容彦超,一个人是客省使阎晋卿。
这个慕容彦超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五代乱世,并不会在乎这些,慕容彦超依旧得到重用,他为人十分狡诈奸猾。
至于客省使阎晋卿,他倒是个正直君子,不过此人对后汉十分愚忠,顽固不化。
“原来是这两个畜生在搞鬼!”
郭威震怒,立刻下令,捉拿这两个人,抄了他们的全家……
第39章 文官的时代
郭威下令抓人,可奉命的官员到了两家的府邸,慕容彦超和阎晋卿全都没了踪影。这个消息传来,郭威当即大惊失色。
按照冯道的奏报,5天之后,刘赟就要进京,在这个当口,他们跑了,万一影响了全局,那可怎么办?
郭威立刻给柴荣下令,寻找这两个人的踪影,务必把他抓回来。
监国有监国的事情,叶华也有叶华的事情,他又被任命为河渠副使,短短两个多月,已经弄了三个官职了。
陈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啊,再努力也不如有个好关系,他感叹道:“那个范质听说都胡子一把了,才混个副使,华子也是副使,也不知道他的老脸往哪放!”陈石很关心叶华,凑近道:“那老家伙嫉妒你,没准给你穿小鞋,你可要小心点啊,不过也没事,你们俩官职一样,怕什么?”
“我怕你!”
叶华狠狠推了陈石一把,“我怕你的弱智传染,弄得我也笨了!”
陈石怒目而视,举起了拳头,敢说我弱智,不给个解释,咱俩没完!
叶华叹口气,“副使和副使是不一样的,我是管河渠的,说白了就是挖沟修堤干活的,人家是枢密副使,枢密副使!懂不?”
陈石挠了挠头,“好像懂了,对了那个王峻不是什么枢密使吗,这个枢密副使?”
“是他的副手,也是分他权力的!”
“哦!监国这是给王老匹夫颜色看啊!”
总算叶华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没有笨到家!
提到范质,叶华是很惊喜,也微微有些忌惮。
人们熟知的历代贤相当中,似乎没有范质这个人,不过说起来,范质的贡献绝对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他是后唐长兴年间进士,文辞出众,心思缜密,得到了后晋宰相桑维翰的赏识提拔,成为翰林学士,等到后周建立,郭威有任命范质为宰相,从此之后,范质辅佐郭威,柴荣,赵匡胤,三代帝王,实现由乱入治,北宋的很多典章制度,全都是范质留下来的。顺便提一句,哪怕是郭威最信任的谋主魏仁浦,都只能屈居范质之下!
郭老大果然如冯道推测的那样,开始大量任用文臣,不一样,不一样了。有了范质牵制,王峻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混乱的天下终于触底反弹,叶华的心情很不错。
但既然范质这么厉害,就要小心谨慎,千万别露出把柄,不然被文官盯上,那可要比武人狠多了,这帮家伙能把你卖了,回头还让你按揭支付卖身钱!
叶华愣了一会儿,让人把叶忠,叶孝等六个乞儿叫来,加上陈石,一共七个。叶华沉着脸,摆出一副老大的威严。
“你们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老实读书练武,没事别到处乱窜,少给我惹麻烦!当心我也保不住你们!”
他凶巴巴警告,叶忠等立刻点头,不敢怠慢。
陈石摇了摇头,“咱们家,最能折腾的就是你,该小心的人也是你!”
“不说话没人那你当哑巴!”
叶华很快又笑了,启用文臣,就意味着规矩越来越多,约束越来越大,当约束了绝大多数人的时候,天下就太平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自由……至少以后郭威不会给他随便升官了。
“行了,你们陪我出城看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汴水了,别忘了可是河渠副使,要把差事干好的。”
……
叶华几个人从朱雀门出来,如果一直向前,就是南熏门,差不多一百年后,青楼名妓就会在这里祭奠一个叫柳七的家伙。当然了,现在没有柳七,甚至没有南熏门!
南熏门是汴梁外城的一座城门,是柴荣在位的时候,才开始修建的,目前的开封,比起北宋的开封足足小了一大圈。
或许有人会觉得,乱世当中,朝不保夕,一定是百业萧条,凄凄惨惨。这么想当然不错,但在一片萧瑟当中,总有一些特例。
比如朱雀门外,就汇聚了许多生意人,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
叶华为了开饭店跑来看过,最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还愿意出来冒险经商,这些商贾也是满脸无奈。
别管天下多乱,荷包里有点钱总是好的,遇到了麻烦还能买命,是吧?
其实促成眼前繁华的还不光是商人,朝廷也出了力气。
没错!就是朝廷!
五代十国,几乎每天都在打仗,要打仗就要军饷,所以朝廷除了横征暴敛之外,也会想办法生财。
比如后唐长兴元年,就一次准许230名淮南客通商,次年,人数一下子增加到1088,足见商贸规模之大。
包括后汉高祖刘知远,也极力支持商业发展。他甚至在宫殿之中,召见南北商贾,让他们展示携带的珠宝,并且就在宫中交易。
如此奇葩行径,也只能发生在这个乱世了。
如今郭威担任监国,他免除牛租之后,又下了一道命令,从外地贩运耕牛和战马免除税赋,还要求沿途不得刁难江淮商贾,如闻滞留,必行勘罪!
也正是这些人,不辞劳苦,带来了东南的茶叶丝绸,还包括大宗粮食!
朱雀门外,比往常更加热闹三分。
叶华欣赏着难得的热闹,在这里他嗅到了一丝后世的味道,让人很是喜悦。本来叶华想直接去汴口,看看运河淤积的情况,结果去了慢了脚步。
突然,离着叶华不远,大约隔了几个摊位,发生了争吵。
有几个军士明显喝醉了酒,一手拿着刀剑兵器,一手拿着一卷布,大声叫骂:“你给老子听着,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敢骗老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对,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赚我们的黑心钱,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心挖出来下酒!”
军汉喊着,提起刀,就真的要下手!
摊位后面,买布的商人脸都绿了,双腿不停打颤,不住哀求。
可那些军汉哪里肯听,揪着他的脖子,把衣服撕开,露出胸膛,当真要挖心!
周围的商贩一见,全都不自觉往后退,有人干脆挑着挑子,撒腿就跑,生怕溅身上血。看着商贩狼狈的模样,军汉哈哈大笑,张狂得意。
陈石看在眼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华子,你说不让我们多事,偏偏事情就找来了!”
他大步向前,要打抱不平。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当街行凶,立刻拿下!”
说着,十几个官差就冲上来了。
那几个军汉还不服气,撇着嘴冷笑,“不就是衙役吗?你们也成了精!敢抓老子了?”
军汉叫嚣,可对方丝毫不在乎,把他们围住,用绳索纷纷绊倒,全都给拿下这时候领头的衙役才跑向一个五十左右的官吏。
“启禀范相公,犯人已经拿下!”
这位“范相公”点了点头,他迈步走过来,看了看那些军汉,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直接走到了摊位的前面,拱手道:“大家不要怕,老夫叫范质,奉了监国之命,督修新城,要把朱雀门外都给圈起来,这个新城,就是给南北商贾住的!”
范质的话,迎来一片欢呼,有些要跑的人,都停了下来。
范质又道:“请大家放心,从今往后,老夫一定严格执法,谁敢扰乱秩序,严惩不贷!”
“把人带上来!”
衙役把军汉推了上来,范质对所有人道:“他们无理取闹,拿破布勒索丝绸商人,还要取人性命,简直胆大包天!每人责打80,立刻行刑!”
第40章 麟州杨家将
见范质玩真的,碗口粗的水火棍举了起来,那几个军汉害怕了,扯着嗓子大喊,“我们是朝廷禁军,谁敢动我们?”
范质听完,哈哈大笑,“尔等不说,老夫险些忘了,既然是禁军,那就按照军法从事!”
“来人!”
范质厉声大吼,顿时涌出上百名军士,为首之人名叫李三,躬身施礼,“请范相公吩咐!”
范质指了指几个军汉,随口道:“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禁军中人,若是,立刻处斩,若不是,杖责80!”
李三抱拳,“遵命!”
他转身过来,抽出腰刀,在一个军汉的脑门上蹭了两下,然后嘿嘿一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几个家伙都哭了,“我,我们是百姓,普通百姓!”
李三抬脚狠狠踢了一下,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打!”
衙役举起水火棍,噼噼啪啪,照着屁股和后背猛打,不到40下,几个人就血肉迷糊,几乎昏厥。
范质冷冷看着,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一直等到打完,才摆手让人把军汉们拖走,这几个家伙瘫软如面条,就剩下一口气,整个后背到大腿,都没有一块好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范质对着周围的商民百姓,朗声道:“从今往后,朱雀门外,老夫会亲自巡视,凡是有不法之徒,欺行霸市,残害商贾,只管向老夫告发,不管是谁,老夫一定严惩不贷,给大家一个公道!”
商人们沉默了一会儿,随机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仿佛山洪暴发,强烈迅猛。
范质的确有雷厉风行的劲头儿,他不但清理了军汉,还惩处地痞流氓,衙门的败类,以及欺行霸市的帮会门派……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一扫而光。
老范能如此精准下手,自然是早有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被烧到了只能认倒霉。
很快,朱雀门外就成了开封最繁华的市场地段,有好些乞儿拿着牛骨板,到处唱儿歌,夸赞范相公的作为。
“这个范质还挺有本事的,才几天的功夫,街面上就大不相同了。”陈石笑呵呵的,他抬头瞧见了一个拿牛骨板唱歌的乞丐,立刻招手。
“李青,我是陈石啊!”
对方愣了一下,拿着黑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了,他咧着嘴笑了,急忙把牛骨板夹起来,小跑着到了陈石的对面,抓起茶杯就喝。
“石头,你小子行啊,混出一个人样了!”李青竖起大拇指,他看到了旁边的叶华,好奇道:“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叶华,好兄弟!”陈石笑着给叶华介绍,“这家伙叫李青,以前我们要饭时候认识的,这小子专门喜欢偷东西,手脚不干净,隔三差五就会被抓进大牢。”
李青被揭了老底儿,丝毫不在乎,他一只脚踩着板凳,得意道:“蹲大牢怎地?大牢上面有棚,四面有墙,还有牢饭吃,比破庙好多了!我就喜欢在里面!”
“那你出来干嘛?”陈石不客气道。
李青贼眉鼠眼,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石头,你知道不,我要吃官饭了!”
“什么官饭?你有那个命?”陈石不信。
“我要到衙门当差了,以后啊,我也是一身皂衣,拿着铁尺锁链,到处抓人,可威风哩!”
陈石瞧了瞧他的德行,“哪个衙门会用你?简直瞎了眼睛了!”
李青急了,“你狗眼看人低,咱们朝中真有慧眼识英雄的,告诉你,就是范质范相公亲口许诺的。”
“范质?”
“没错,瞧见没有,我现在唱儿歌就是范相公让的,还有,我要盯着街面上,有什么贼啊,偷儿啊,要向衙门上报,抓够十个人,我就是官差了!”
李青说着,又灌了一杯水,拍拍屁股,“不耽搁时间了,回头见。”他转身走了,留下陈石,眼珠子差点掉茶杯里。
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雇人夸奖自己,这个范质看起来,怎么比冯道还过分啊!
“华子,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这帮文官,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叶华耸了耸肩,他也不太喜欢范质的作风,但不可否认,范质的策略是有效的。先立威,然后大肆宣扬,很快就唤起了商人的信心,朝廷政令从来都要大张旗鼓,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
接下来不论是修外城,还是疏通汴河,都会方便许多。
仔细想想,范质和叶华的手段何其相似。
只不过叶华没有人家的地位,只能靠着黄焖鸡,赔本赚吆喝,吸引人气,范质直接软硬兼施,连忽悠带骗,二者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自己和范质是一样的货色,叶华有些郁闷,他起身准备回府,连续几天,把汴水的情况看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迎请新君进城,等着登基大典结束,估计就能正式施工了。
叶华和陈石从茶馆出来,忽然对面的客栈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几个小伙计把一个年轻人推了出来。
此人不到二十,身材很高,有些罗圈腿,看起来是经常骑马留下的后遗症,应该身手不错,可他脸色苍白,带着浓重的病容。
小伙计把他推出来,这个年轻人涨红了脸,“我,我,我的行李和兵器给我!”
“还有脸要行李!”小伙计怪叫了一声,“呀呀呸的,你都住了三个月,欠我们的房钱,药钱,你的行李哪够抵偿的?要不是看你有病,我们把你给卖了!”
几个小伙计又推推搡搡,把年轻人推出来好远,踹了几脚,然后恶狠狠道:“赶快滚,死也别死在我们店里!”
年轻人踉踉跄跄,才走出几步,就栽倒在路旁,正好离着叶华和陈石不远,他握着拳头,猛地砸着路面,扬起灰尘,泪珠大颗大颗落下。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麟州杨家,还会在乎几个房钱吗?”
叶华不知道年轻人因为什么被赶出来,他也没有烂好人到谁都救,可是听到了麟州杨家,他咯噔停住了。
几步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伏身问道:“朋友,你是麟州人,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杨继业的?”
年轻人迟疑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叶华,“你问这个人干嘛?你听说过他?”
“只怕没人会不知道杨继业!”叶华在心里暗暗道,他笑呵呵的,“我是偶尔听商贾提起,说此人是个英雄,很是了得,打得辽兵抱头鼠窜!”
年轻人听到这话,语气终于缓和了,“杨继业是我哥,不过他不叫杨继业,而是叫刘继业!”
叶华不解,年轻人解释道:“我哥去年带人伏击了契丹兵,斩杀300余人,河东节度使刘崇收我哥为养孙,赐名刘继业!”
“哦!”
叶华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是麟州刺史杨信的儿子了,怎么会落得这副模样?”
年轻人苦笑摇头,突然,他的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嘴角不停吐白沫……叶华顿时大惊,这位可是杨无敌的亲弟弟啊!
“石头,快背着他去找大夫!”
陈石点头,背起年轻人,撒腿就跑……
第41章 老臣心
叶华把年轻人带回家,又让叶忠去请太医过来,来的人姓孙,上次叶氏病倒,就是他过来看的,医术了得,人也谦和,诊脉之后,孙太医叹了叹气。
“幸好他命大,遇上了叶长史心善,若是再晚几天,只怕要不保住了性命了。”
孙太医说完,立刻开了一副黄连葛根汤,让人熬好,给他灌了下去,还真别说,下午年轻人就清醒了过来。
他用微弱的声音介绍,叶华仔细听着,渐渐弄清楚了杨家的事情——年轻人名叫杨重勋,他的父亲杨信是麟州当地的豪强大户,人丁众多,家产无数,赶上了乱世,杨信聚集本乡青壮,勤加训练,结寨自保,后来干脆占据麟州,成了一方之主。
刘崇忌惮杨家的实力,干脆正式任命杨信担任麟州刺史,而杨信为了表示忠诚,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刘崇账下效力,算是半个质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杨继业。
五代以来,契丹不断南侵,河东一代饱受涂炭,杨继业武力超群,被派到代州防御契丹,数次挫败入寇,斩杀数百契丹兵,深得刘崇的喜欢,还被赐姓刘,这就是所谓“刘继业”的来历。
杨无敌在刘崇手下风生水起,可他爹杨信却深知乱世求生的艰难,光靠着刘崇还没法稳如泰山。
他派遣次子杨重勋带着500匹上好的战马,来到开封,想要送给国舅李业和宰相苏逢吉。杨重勋快快乐乐赶来,哪知道他还没把礼物送上去,郭威就打进了开封,一下子变了天,年纪轻轻的杨重勋没有了主意。
恰巧这时候,有人把他手里有战马的消息传出去,禁军直接来人,抢了所有战马,还把所有部曲掠走,充为奴仆,杨崇勋把身上带的钱,大部分都交了出来,才勉强逃了性命。
他越想越怒,战马,还有那些财物,都是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才凑出来的,杨家也不富裕,结果就被人抢了,灰溜溜回家,可怎么跟老爹交代!
杨重勋立刻去找父亲的一些朋友,想要讨回公道,奈何新旧交替,不少人被抓了起来,其余人战战兢兢,没人敢替杨重勋伸冤。说到底杨家只是麟州的土皇帝,和京城这帮人关系也不深,到了关键时刻,全都不顶用了。
就这样,辗转了七天,杨重勋羞愤焦急,怒火攻心,病倒在客栈,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这一病就差点要了命,还真是够倒霉的!
叶华听完之后,很是同情,告诉杨重勋,让他好好养病,自己会帮忙的。说完之后,叶华就匆匆离开病房。
杨重勋并不相信,一个少年郎而已,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站在旁边的叶孝瞥了他一眼,抱着肩膀,用很高傲的语气,教训道:“你知道我哥是谁吗?他可是郭相公的大红人,堂堂左长史,刚刚还当了,当了枢密副使呢?”叶孝骄傲宣称,
他把范质的头衔安在了叶华的头上,反正以他的年纪,也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官衔是什么。
杨重勋翻白眼了,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信口胡说的骗子,奈何他动弹不得,听天由命吧!
……
“竟然是麟州的杨家,这帮该死的东西,险些坏了老夫大事!”
听完叶华的讲述,郭威暴跳如雷。
在桌案上,摆着一张地图,郭威每天都要看。
大唐王朝崩塌之后,留下了遍地的碎片,南边一大堆割据政权,其中以南唐最为强盛,不过却也没放在郭威的眼里。
目前真正让他忌惮的是晋阳的刘崇,这家伙手握数万沙陀精锐,很是难对付。
而麟州就在晋阳的西边,紧挨着麟州,是府州,那里有一支很强大的人马,府州折家军!凑巧的是,折家和杨家是姻亲,双方守望互助,共同进退。
如果能拉来杨家和折家,就等于在刘崇的背后插了一把刀子!
郭威做梦都在想如何着手,结果险些让自己的部下给坏了大事,他能不生气吗!
“叶华,你救了杨重勋,是大功一件,老夫真是后悔,假如在刚进京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没准此刻杨家已经在老夫的掌控之中,对付刘崇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郭威懊恼道。
常年领兵,郭威不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
假如一开始就和杨家联系上,有了拿下刘崇的把握,或许郭威不会那么痛苦采纳冯道的建议,甘心当一个监国。
不过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反反复复。
总之能拉来杨家,日后剪除沙陀余孽,也会容易许多。
郭威一面让人去查是谁夺了杨重勋的战马,一面又送去药物,好好照顾杨重勋,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把人派下去。
郭威凝望着城外,东边的方向,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半晌,才扭头对叶华道:“明日老夫会去郊迎新君,此刻冯太师他们在30里外安营休息,七十的人了,奔波劳碌,的确是辛苦。你替我送一些吃的过去,问候冯太师。”
老板动动嘴,员工跑断腿。
叶华还能说什么,他带着两架马车出城,马车里装着木桶,木桶里是热水,为了保持温度的,在热水上面,是20道菜,正是郭威送给冯道的。
叶华看过之后,不停摇头,里面全都是鸡鸭鱼肉,鹿脯熊掌一类的大荤,光是看看,就让人腻得慌!
老冯道能喜欢这些?
叶华深表怀疑,可是当他送去之后,冯道是开怀大笑,大吃大嚼,一点也不文雅,跟饿鬼转世似的!叶华估计这老货年轻时候应该没少受苦,不然这么大年纪,不该如此嗜肉!
他还真猜对了,冯道就是苦读书出身,大雪拥户、尘垢满席,也能安然如故……当了大官之后,才开始学会享受,只是他还停留在很初级的阶段,像苏逢吉那样,一只鸡只吃一条舌头,冯道可干不出来!
老冯啃了半只鸡,擦了擦嘴巴,笑呵呵道:“真是老了,五年前,一顿还能吃一只呢!”他瞧了瞧叶华,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似乎长高了一点,脸上也有了肉,少年人就跟豆芽菜似的,蹿得真快。
不像老家伙,越来越干瘪。
冯道感叹了半天,他给叶华倒了一大碗酒,问他会不会喝?
叶华笑了,这年代的酒,比啤酒还不如,他喝起来和凉水没什么区别。遇到了酒友,冯道很欢喜,他们一面喝着,一面聊着。
冯道告诉叶华,他当够了宰相,大夫七十而致仕,今年他正好七十了,把刘赟推上皇位,安抚住沙陀贵胄,剩下分化瓦解,各个击破,郭威心里有数。
“老夫在大梁年间入仕,唐庄宗手下得到重用,替沙陀人效命近三十年,屈膝蛮夷,愧对祖宗啊!如今能还政汉家,有始有终,老夫死而无憾了。”冯道又是哭,又是笑。
叶华也不知因为他的介入,冯道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叶华只是把自己经营饭馆,投资商铺的事情说了,还告诉冯道,准备拉更多人入伙,要是连外城都修好了,只怕禁军上下,没几个能逃得过魔爪。
“哈哈哈,真有你的!”冯道端起酒碗,朗声大笑,“武夫经商,沉溺享乐,财货柔其骨,美色弱其志,武人不乱,天下大治!”老冯越发开心,不知不觉间就醉了……
第42章 新君暴毙
冯道的想法,叶华不能苟同。
真按老家伙的心思,把武夫都养成了猪,固然能实现太平,可是那种太平和鸡蛋一样脆弱,几万胡骑就能踏碎中原,把好不容易维持的太平盛世踩得稀巴烂。
貌似一百多年后,的确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叶华没心思和冯道争论,就算再睿智的人,也看不到一百多年后会发生的情况。
此时的冯道,包括郭威,柴荣等等,他们看到的都是嚣张跋扈的武夫,看到的都是随时冒出来的叛乱,他们迫切需要铲除最大的威胁,哪怕有严重的后果,也在所不惜。人向来如此,为了解决一个麻烦,而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叶华只能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保住尚武精神,越是繁华盛世,就需要强大的武力来保护自己,那些只在乎小民尊严,不管大国崛起的丑类,早晚会被主子的巴掌抽得体无完肤。
叶华觉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使命,他放下了酒碗,在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
眼看到了二更天,天亮的时候,就要陪着刘赟进城,不出意外,郭威就会像曹丞相一样,来一个挟天子令诸侯。
到时候以刘赟的名义,给他爹河东节度使刘崇下指导文件,让他定期交思想汇报,貌似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叶华想着笑了出来,他又有些担忧,忍不住到了冯道的身旁。
“冯太师,你不去盯着刘赟,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连着喊了三遍,冯道终于抬起头,挑动沉重的眼皮,瞪着一双醉眼,笑了笑,含混不清道:“没事的,老夫做好了安排,万无一失!”
叶华想问问冯道的准备,奈何老家伙趴在桌上睡着了。叶华冲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文人就是喜欢装蒜,一个个把自己当成了张良诸葛亮,都以为能算无遗策呢!出了事情,就有你后悔的!”
叶华甩了甩袖子,起身走出军帐,让夜风吹着脑袋,清醒了不少。
因为自己的出现,郭威攻入开封之后,没有大肆杀戮,没有急着黄袍加身,这样做当然有利于维护百姓元气,可也因为如此,残存的沙陀势力还很大。
刘崇又虎视眈眈,匠作监的工匠闹事,牵连到慕容彦超和阎晋卿两个人,可会是这么简单吗?其他忠于刘氏的沙陀将领,会不会也参与其中?这次的登基大典,能这么轻松吗?
叶华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单纯,他扭头往帐篷跑,要警告冯道,加小心提防,就在这时候,突然军营外面响起了喊杀之声。
一片火把举起,有人呐喊着,向营地冲来。
霎时间,火光,撞击,惨叫,哀嚎……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人杀来了!
叶华立刻掉头,冲进了军帐,一抬头,发现冯道已经正襟危坐,全然看不出半点醉态。
“哈哈哈,小子,你当老夫说的是假的吗?”
叶华把脸一沉,“冯太师,你最好不要太大意了,狮子搏兔,也要用尽全力,小心阴沟里翻船!”
叶华掉头又跑了出去,冯道深吸口气,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跟了出来。
此刻外面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差不多有500名死士,带着短刀,杀入军营,他们将外围放哨的士兵杀死大半,直奔中军冲来,目标就是御帐。
显然,他们想抢走刘赟。
为首的一人长须飘飘,最是悍勇,他亲自提刀开路,距离御帐越来越近,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突然,有数百名弓箭手横亘在御帐前面,他们将弓拉满。
“不好!”
死士们刚想逃跑,弓箭已经飞了过来,如同蝗虫相仿,噗噗噗,钢铁穿透血肉的声音,一个个死士中箭倒地,冲在最前面的,足足挨了十几箭,浑身都是鲜血,嘴里也向外冒着血沫子。
他用单刀撑住身体,眼睛变成了可怕的血色,自语道:“老臣无能,不能解救殿下,唯有以死相报!”
说完,他猛地把刀架在脖子上,用力一划,将气管和血管隔断,没有多少血液流出,人抽搐两下,就死了过去。
此时四面八方,数千名士兵杀过来,残存的死士不是被杀,就是绝望自裁。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场袭击就草草收场。
冯道和叶华出现在了战场,浓重的血腥气,让人很不舒服,冯道快步走到了那个领头之人的前面,伏身看去。
“是他!”
冯道先是一惊,随后急忙问叶华,“你说怂恿工匠闹事的人,有阎晋卿?”
叶华点头,“没错,就是阎晋卿和慕容彦超,至于还有谁,没有查到。”
冯道吸口气,他低声道:“阎晋卿已死!”
叶华这才知道,原来领头的人就是阎晋卿。
他不是跑出开封了吗,怎么会带着死士来袭击军营呢?他是想救走刘赟?可是凭着他的力量,根本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啊!
叶华沉思了一下,突然感到不妙!
这时候冯道也警觉糟糕。
他们两个一起向着御帐跑去,70的老头,居然不比叶华慢太多,他们一前一后,到了御帐,负责守卫的士兵见冯道过来,连忙施礼。
“请老太师放心,没有任何差错。”
冯道可没有放心,他厉声道:“告诉殿下,老臣求见!”
士兵急忙跑进去,可是他刚进去,就发出了一声惨号!
冯道大惊,连忙和叶华一起跑进去,等到他们进去,才赫然发现,刘赟伏在桌案上,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已经中毒身亡!
冯道颤抖着手,去试探呼吸,确实,刘赟真的死了!
一刹那,冯道仿佛老了十岁相仿,格外憔悴,他的身躯软软瘫倒,叶华急忙伸手,把冯道搀扶到座位上。
老冯道僵了好半天,才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敢置信道:“他怎么会死啊!”
迎请刘赟继位,是冯道进献给郭威最重要的一条建议,眼看着大功告成,刘赟却突然死了,到底是谁杀死了刘赟!
“查,赶快查!”冯道嘶吼着,仿佛受伤的老狮子,须发都膨胀起来。
很快有太医进来,勘察尸体之后,他们告诉冯道,刘赟是中了砒霜之毒。
“怎么会?”
冯道更加震怒,刘赟的饮食他早就让人看着,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而刘赟的随身的东西,也被检查了许多遍,绝不会有砒霜存在。
内外都不会有疏漏,可为何人就死了?
饶是冯道多智如妖,也猜不透玄机。
已经过了三更天,马上要迎接新君登基,可偏偏新君死了,这要怎么交代啊?冯道生平,第一次茫然了。
至于叶华,同样脸色铁青,他仔细看着每一个角落,突然叶华注意到桌面上的几本书,其中有一本被翻得次数最多,边都毛了,而且书页还有被水浸润的痕迹。
叶华灵机一动,急忙向太医讨来银针,在浸润处蹭了几下,银针渐渐变黑了……
第43章 杀人的《孝经》
人有没有灵魂不好说,但人都有“精神”,一旦精神散了,垮了,受重伤了,比身体的病痛来得还要恐怖,更加摧残人!
冯道古稀之年,身体还不错,能吃半只烧鸡,喝好几大碗酒,可是当他发现刘赟死了,自己的谋划落空,最后的努力失败了,老头子的魂儿就被抽走。
几乎一瞬间,老态龙钟,鬓角白发散乱,憔悴疲惫,戳人的眼睛!
当初郭威部下就有议论,大家都主张尽早登基,沙陀人才凋敝,不足为虑。唯独冯道不这么看,沙陀人固然是疥癣之疾,但是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契丹虎视眈眈,那才是真正的劲敌!
自从唐末以来,契丹不断南下袭扰,尤其可恨,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契丹人有了进占中原的跳板。
本来契丹人只是强盗,抢了就走,如今他们不但不走,还想霸占更多的土地。
石敬瑭的后晋是契丹人帮忙建立的,也是契丹人灭掉的,以其兴必以其亡,这就是报应!谁也不知道,契丹会不会再度南下。
冯道最怕的就是某些不要脸的将领,再学石敬瑭,借师契丹,到时候不知道哪些土地又要遭殃,被割让出去。
一定要防止狗急跳墙,绝对不能逼出第二个石敬瑭!
这才是冯道主张迎接刘赟的根本用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死了。冯道百思不解,他已经加倍小心,怎么刘赟还会中毒,是谁给他下的药?老夫这双眼睛瞎了吗?
“冯太师!”
叶华声音沙哑,“如果我没猜错,刘赟是自杀的。”
“自杀的?”
冯道更加不敢置信,“他为什么要自杀?毒药又是哪里的?”
叶华把那本书放在冯道的面前,冯道下意识去接,叶华递给了他一条手巾。冯道这才注意到,原来叶华是缠着手巾拿这本书的。
老冯道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包好,然后翻看了两页。
“这本《孝经》还是老夫送给他的,当初刘赟在京城,老夫教他读书写字,刘赟秉性良善,懦弱无能,是最好的傀儡人选。”冯道痛苦地摇摇头,“到底是谁给了他自杀的胆气,老夫不信他会自杀,而且也没有道理啊!”
冯道把书扔在桌上,垂头丧气。
叶华没说什么,而是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有八个潦草的字,歪歪扭扭,仔细辨认,写道:父子相残,悖逆天伦!
冯道不由得深吸口气,变了颜色,拥立刘赟,牵制刘崇,正是让他们父子相斗,莫非刘赟看了出来?不应该啊,以他的眼光本事,哪里能想到这么多,更何况自己还在身边,不停灌迷魂汤,刘赟何时变得聪明了?
见老冯道一脸困惑,叶华有些微微得意,再聪明的老狐狸,都有局限。刘赟看不破这个局,那就一定有人指点,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提供毒药的那位!
首先,刘赟离开的时候,兴高采烈,以为要当皇帝了,绝对没有自杀的心思,变故一定出在了路上。
而且推究时间,如果是刘崇下的手,晋阳比开封远那么多,他一定是最近才出招。冯道防守严密,如何能瞒得过老狐狸的法眼,很要功力!
叶华把贴身侍卫找来,挨个盘问,寻找破绽,终于,他发现在7天前,突然下雨,刘赟装书籍的箱子淋湿了,他让人去晒湿了的书,队伍停留了一天,才继续上路。
果然!
叶华基本可以断定,一定是那一次晒书的时候,有人在书页里抹了剧毒。
“冯太师,赶快去查,那天有谁接近过那些书。”
冯道颔首,查起来也不难,因为平时都是冯道的人服侍刘赟,那一次晒书,刘赟特意让自己的两个书童帮忙,看守的侍卫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来,就是这两个书童下的手!
“抓!快抓!”冯道厉声嘶吼。
不多时,有人把两个书童抓来,他们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没等用刑,就什么都招了。
那天吩咐他们给书页抹药的人是张元彪,此人是刘赟手下的都统制,负责亲军,他的兄长是刘崇手下的大将张元徽。
冯道当初就不想带着他进京,可无奈是迎接刘赟当皇帝,不是抓囚犯,必须要留一点体面,只能让张元彪跟着,不过一路上老冯道严加防范,没给张元彪半点机会。
可就是那次晒书,张元彪找到了破绽,他不但让书童在书页上抹了毒药,还借口封皮损坏,重新装订,就把一封信塞在了刘赟常看的书里。
在信中,言辞恳切,告诉刘赟,冯道居心叵测,郭威阴险狡诈。
拥立他登基,所图者不过是晋阳刘崇,试问他登基之后,刘崇要不要听从旨意调遣,若是听从,被剥夺兵权,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不从,郭威必定以天子名义,讨伐叛逆,试问,以子伐父,置忠孝人伦于何地?父子残杀,外人渔利,如何面对天下人?
刘赟是沙陀人不假,可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又跟着冯道一段时间,还真别说,竟然沾染了斯文气,满脑子的儒家经典,忠孝仁义,深信不疑。
他意识到一旦自己当了皇帝,郭威第一件事,就是借着自己的手,去剪除父亲的实力,甚至直接去消灭父亲。
刘赟陷入了痛苦的纠结,无论如何,绝不做不孝之人!渐渐的,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当皇帝!
可他已经上了贼船,怎么下去?
刘赟急得痛哭流涕,倒是那封信,在后面告诉刘赟,他爹刘崇一定想尽办法解救,如果万一失败,郭威又欺辱他,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书页上有毒药,只要刮下服用,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转过天就要进京,刘赟格外纠结,他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突然,外面响起喊杀声,他激动地心差点跳出来!
父亲果然来救自己了!
他强压着激动,跑到帐篷门口去观望,很可惜,只能听到声音,那些看守的士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一倍。
刘赟失魂落魄,他回到了御帐,又等了一会儿,喊声减弱,营救失败了……刘赟万念俱灰,父亲为了自己尽力了,那自己也给替父亲做点什么……他颤抖着手,将《孝经》书页里的毒药倒进了酒杯,然后一口喝干……叶华虽然不清楚全部过程,但是仅凭那八个字,叶华就能断言,刘赟是不想成为对付他爹的工具,而选择自杀的!
“冯太师,你这个学生还算不错,你教得很好!”
冯道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老夫情愿他没读过书!读书害死人啊!”冯道既是无奈,又是心酸,他伸手把刘赟的眼睛合上,叹道:“他既然喜欢读书,就把那几箱子书一起葬了吧!老夫骗他进京,丢了性命,妄为人师,老夫该下地狱啊!”
冯道突然老泪横流,伤心欲绝。
叶华让人把刘赟抬走,走到了冯道面前,笑了笑,“老太师,你这个人啊,外表奸诈狡猾,可心肝肠肺都是软的,吃亏,活得太吃亏!”
冯道默默无语,算是默认了,当初就是很多人哀求,自己才去面见耶律德光的,一世英名啊!老冯道摇头叹息,驻地外面马蹄急促,尘土飞扬,郭威旋风似的赶来了……
第44章 黄袍加身
“老太师,怎么会出意外?”
一见面,郭威就用责备的语气质问,冯道哑口无言,只能低头认罪。叶华见冯道着实可怜,站了出来。
“启禀监国,这事情不能怪冯太师,有人一心求死,别人怎么防得住?”
郭威心里头都着了火,哪有闲工夫猜哑谜,怒吼道:“别卖关子,快说怎么回事?”
叶华让郭威看了刘赟的绝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刘崇察觉了我们的用意,一旦刘赟继位,他的处境就会格外尴尬,故此他想办法联络张元彪,送了书信和毒药,利用刘赟懦弱孝顺的弱点,逼死了亲生骨肉!”
叶华说到这里,都不寒而栗!
父子相残的悲剧不是没有过,比如安禄山和他的儿子,还有朱温和他的儿子,这个乱世,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一位父亲,利用儿子对自己的孝顺尊敬,去逼死儿子,如此冷酷无情,残忍狠毒,叶华还是第一次听说,简直令人发指!也难怪老冯道失手,实在是想不到啊!
刘崇,够狠!够毒!够绝!
郭威听完之后,也傻眼了。此事的确不应该怪冯道,可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好了,正主却突然暴毙,这出戏还怎么唱?
找其他人替换?
根本行不通,刘知远的亲儿子都死光了,刘赟还是养子,上哪找一个合适的傀儡来?
苦心筹划了两个多月,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郭威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时候冯道突然开口了。
“监国,眼下还有一个办法!”老冯的神情极为严肃,郭威为之一振,“冯太师,有何良策?”
“老夫以为应当立刻以弑君之罪,讨伐刘崇,同时令太后降懿旨,由宗正寺推选新君!”老冯道言辞恳切,近乎哀求道:“监国,为今之计,只有这一条路了,可万万不能错失良机!”
叶华听得清楚,当然明白,老冯道还在维护他的方略。
其实这个办法还算不错,抛出推选新君的计划,其实就是个离间沙陀残余势力的幌子,让他们彼此之间,没法互相配合,同心协力和郭威作对。
而郭威呢,继续顶着监国的旗号,去讨伐刘崇,只要铲除了刘崇,其余者皆不足为虑。
这个方略和曹操打着天子旗号,征讨四方大同小异,事实证明,也的确有效。只是叶华没有把握,郭威还能不能继续听从冯道的提议了……
果然,郭威听过之后,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陷入了沉思,他眉头深锁,凝视着天边,久久不语……突然,马蹄再度响起,一些文武要员风驰电掣而来,其中有柴荣,枢密使王峻,枢密副使范质,集贤殿大学士王溥,翰林学士魏仁浦,大将郭崇威,张永德,王殷等等,相比之下,不论是赵匡胤,还是韩通,都是小字辈,只能在最后面跟着。
王峻一出现,就大声嚷嚷,“殿下呢,是生是死?”
郭威的思绪被打断,脸色很难看,“秀峰兄,殿下已经身亡,今日的登基大典只怕办不成了。”
王峻愕然,沉默了三秒钟,突然哈哈大笑,“怎么办不了?监国,要我说就应该由你登基继位,非要推什么刘赟,简直多此一举,现在他死了,说明天意如此,大家伙说对不对?”
有几个将领下意识点头,他们也觉得郭威登基才是最合适的,谁不想当从龙功臣啊!但是还有明白人,比如范质、魏仁浦,柴荣等人,全都脸色难堪,跟茄子的颜色差不多。
郭威不满,咳嗽两声,这帮人终于安静下来,可一个个热血翻涌,心潮澎湃。
柴荣焦虑道:“眼下真正的要务是查清楚谁害了殿下,要找出真正的弑君杀父的凶手!”魏仁浦也立刻道:“没错,若是找不出凶手,一定有人诬陷我们的。”
在外人看来,刘赟惨死在登基前一天,如果郭威立刻继位,弑君的帽子无论如何也摘不掉。虽然之前杀了刘承祐,可毕竟是刘承祐害人在前,现在无缘无故杀了刘赟,好说不好听。
叶华站了出来,“已经派遣人手去追踪张元彪,根据目前的判断,是刘崇下的手!”
“啊!”王溥惊呼道:“刘崇身为殿下的生父,居然弑杀亲子,简直连虎毒还不如!”
范质也颔首道:“刘崇的确阴险毒辣,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也是本性如此!当务之急,国不可一日无君,该尽快拿出个方略才是。”
王峻又开口了,“还拿什么方略?当初迎请刘赟,老夫就不赞同,如今他死了,足以证明监国天命所归。还愣着干什么,拜见新君!”
说着,王峻带头跪下,伏身叩拜。
“老臣恭请陛下登基继位!”
他这么一带头,其余的将领纷纷跪倒,齐声大喊。
还站着的只剩下叶华,柴荣,冯道,范质,魏仁浦等寥寥几人。
这里面冯道的脸色最难看,老头子的身躯摇晃,险些摔倒,幸好被叶华扶住了。
“老太师!”
叶华有意开口,把冯道的想法说出来,老冯道似乎觉察了他的想法,手臂微微用力,冲着叶华摇了摇头。
叶华深深吸口气,他也看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当初能决定迎请刘赟继位,已经是郭威做出的最大妥协,无论如何,不能来第二次了。非是郭威不愿,而是不能!
这是什么时代?武夫悍将最嚣张跋扈,最无法无天的时候!
推翻旧主,拥立新君,跟喝凉水一样轻松,没有丝毫的道德压力。
大家跟着你郭威,支持你登基,是想当从龙功臣,是想封妻荫子,更上一层楼。偏偏你老是绷着,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大家的好意,既然你不想当皇帝,那就换一个人!总会有人满足我们的要求的!
在这一刻,叶华仿佛看到了陈桥兵变,看到了黄袍加身!
身不由己啊!
他又想起了这段时间,种种乱象。
比如沙陀余孽种种动作,匠作监之乱,乃至阎晋卿和慕容彦超逃出京城,还有阎晋卿带着死士攻击御帐,刘赟之死……凡此种种,都透着诡异。
要说凑巧,也太凑巧了吧!要说牵强,也的确有些牵强。
郭威可是握着十几万雄兵啊,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力量,怎么会出如此明显的疏漏?
看似不可思议,但是换个角度想,郭威手下的人,不愿意刘赟继位,他们对沙陀作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有意推波助澜,比如放走阎晋卿,比如任由500死士接近京城30里!
叶华的额头手心,冒出了冷汗。
一直以为郭威最大的敌人是刘崇,是契丹人,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敌人就在面前,就是那帮看似臣服在脚下的家伙,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王峻和王殷,两个老将带头呐喊:“陛下,请以苍生为念,登基继位,顺天应人!”
郭威一直仰着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似的。
沉默良久,他终于缓缓点头,王峻和王殷迫不及待,将一件给刘赟准备的龙袍披在了郭威的身上,此时的郭威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到底我是天子,还是他们才是天子,说的清楚吗?
第45章 皇帝的威风
“这就是龙袍啊!”
郭威摸了摸身上的衮服,眼中露出了迷离之色,原本的历史上,他匆忙黄袍加身,准确说不是黄袍,而是一面黄色的旗号,扯下来就披在了身上,该是什么画面呢?或许像袈裟多过龙袍,从如此草率的举动,也能看得出那帮悍将眼里,皇帝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郭威接受龙袍,不过却没有立刻继位,他提出停朝七日,祭奠刘赟,等丧礼办完,再商量继位的事情。
将领们虽然还有些不甘,但也同意了。七天很短暂的,他们也需要留点时间,适应身份的变化。
登基大典变成了丧礼,伤心的人却不多,大家笑呵呵的,心里想的只有自己。郭威自顾自说着,柴荣跟在他的身后,紧紧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当一个倾听者。
“唉,龙袍,龙椅,还有皇宫,就像是一头斑斓猛虎,而为父就是骑在虎背上的人。猛虎飞奔,蹿山越涧,如履平地。别人指着为父,说他多快活,跟活神仙似的!可为父心里清楚,我是骑在虎背上下不来啊!”
柴荣张了张嘴,没有接话,可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一定要驯服猛虎,要把吃人的虎变成可以驾驭的骏马,一定!
“过几日为父就要搬入皇宫,这个府邸留给你吧!”
郭威轻飘飘说着,柴荣却是一惊。
这座枢密使甚至不如隔壁叶家奢华,但是郭威住过就大不相同了,等他登基,这就叫潜邸!
潜龙宝邸!
郭威此举,又大大加重了柴荣的地位。
值得欣喜,可柴荣却不敢太过得意,毕竟住在潜邸,也不意味着就是太子,就算成了太子,也未必坐稳位置,总而言之,难啊!
他下意识看了看叶家的方向,然后背更加弯曲,恭谨小心,不敢有半点忘形。郭威跟他说了两句闲话,似乎疲乏了,柴荣告退。
郭威没有去休息,而是找了一处凉亭坐了下来,侍卫都在很远的地方,只有郭威一个人,他探手又摸了摸身上的龙袍,嘴角不自觉上扬!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拼杀三十年,成为九五至尊,试问古往今来,能和老夫相提并论,开一朝基业者,又有几人?
郭威有理由自豪,他迫切想要找人分享喜悦,第一个进入脑海的居然是小东西郭幸哥!
没错,就是那个刚刚会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郭幸哥的生母有胡人血统,因此郭幸哥的眼睛比普通孩子大,还有一丝异色,跟一对成熟的葡萄粒似的,水汪汪的那么诱人!
小家伙喜欢笑,只要听到他的笑声,郭威的心情就能好许多,假如小东西能叫一声爹,保证是春风化雨,万里晴空!
“我的儿,爹真想把这件龙袍传给你啊!”
郭威喃喃念叨着,眼睛里全是宠溺……
痛失亲人,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虽然还不到半百之年,但是郭威知道,幸哥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唯一活着的男丁!
小东西太小了,才那么一点大,这江山你扛得起来吗?
郭威越想越烦躁,等到明天,抽空去看看,多希望幸哥一夜之间就长大……郭威纠结着,而隔壁的叶家,却在紧张地拨弄算盘珠。
叶氏拄着拐杖,坐在中间的位置,两个账房先生在快速拨弄算盘,这个算盘和后世常见的算盘并不相同,算珠没有上下之分,而是一串十个,一共13串。
叶华看了一会儿,就打哈气了,实在是太麻烦了,他决定抽空把算盘改进一下,没准还能赚一笔,而且这笔钱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郭威接受了黄袍加身,7日后登基,那么多的文臣武将,争抢着替新君效劳,叶华就算想抢也抢不到什么。
他只能回家等着,到时候山呼万岁,喝一杯不咸不淡的御酒,幸运的话还能抱回来几匹布,或是金珠,银元宝一类的赏赐,仅此而已!
他没有当回事,觉得就和逛庙会凑热闹差不多。
郭威当了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那个说话声音很大,不太讲卫生,也没读过几本书的老军头。好歹叶华也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他是很难生出太多的崇敬,至于五体投地,那就更不可能了。
很不幸,屋子里像叶华这么想的,只有他一个。
从叶氏以下,陈石,叶忠,叶孝等六个,全都格外认真!
虽然以往也知道一些,郭威早晚会登基的,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还是很不一样!
叶氏拄着拐杖,每隔一会儿,就要走一圈,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烦躁的心情溢于言表。终于,在掌灯时分,两个账房算清楚了。
他们把一张清单送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叶氏露出了笑容,她掏出了两颗金珠,“有劳二位先生了。”
两个人欣然收下,告退离开。
叶华冲着他们的背影翻了翻白眼,“这么点账,算了一个下午,还有脸要钱,真是给账房先生丢脸!”叶华一扭头,“大妈妈,我一刻钟就能算清楚,何必找外人?”
叶氏轻笑了一声,她把清单放在桌上,用力敲着!
“给你?老身真是怕了,你好大的本事!”
叶华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就是些寻常手段而已。”
叶氏举起了拐杖,她很想给叶华一下子,但是又舍不得,孙儿的本事,的确让老太太惊讶!
从第一家黄焖鸡开业之后,每天都是宾客盈门,深受军汉喜欢,另外外地来的商人也挺愿意来的,他们的时间宝贵,不喜欢浪费在餐桌上,也不喜欢路边摊,黄焖鸡正是他们的最好选择。
关键是饭店两边,店铺陆续开门,过来出售物资,寻找想要的商品,都十分便捷。因此许多外地客商都慕名而来,让生意越发热闹。
当然了,一开始黄焖鸡就没打算赚钱,经过计算,每天盈利不过几百文,最多也没有超过一千文,算不得什么。
真正吓人的是这条街的地价!
短短的时间,地价就涨了一成多,折算成钱,就是3万贯,另外再加上租金,还有部分押金,也有2万贯,换句话说,叶华已经赚了5万贯!
抢劫也没有这么快!
“大妈妈,账不能这么算,地价是涨了,可还有那么多铺面没有出售变现,至于押金,等到店铺退出,也要还给人家,真正属于我的,只是那4000贯的租金,不多,真的不多!”叶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一阵阵发虚,房地产也太好赚了!
等郭威登基,商业更加繁荣,京城进入寸土寸金的时代,他这条街至少能翻十倍,甚至百倍!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腰缠百万贯,是不是该骑龙下扬州啊?
叶华胡思乱想着,叶氏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咬着牙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敛财有道——但从今天开始,这些钱就不属于你了!”
叶华瞪圆了眼睛,奶奶,人家没收小金库,你这是搬走一座金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叶华想要争辩,却被老太太犀利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叶氏走到了孙子的面前,“你能赚这么多,是不是打着幸哥的名义去的,用的是不是幸哥的钱?”
叶华没有否认,这事情郭威是同意的。
“傻孩子,现在幸哥是皇子了,哪能留在咱们家!”叶氏战战兢兢道:“咱们更不能占天家的便宜,那是要掉脑袋的!孩子!就算老身求你了,这些钱,还有地产,都要还给幸哥!”叶氏态度格外坚决,眼看着金山要给叶华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