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什么叫做倒霉
潘美很想揍符昭信一顿,哪怕这孙子官位比他高,权力也比他大,可潘美就是想打人!
没有法子,有些人实在是太欠揍了。
你说大家伙拼死拼活,打最多的敌人,碰最硬的对手,浑身是伤,精疲力竭,出生入死,就差把老命搭上了。
结果倒好,让出力最少的人捡漏了,这他娘的也太不公平了!
“不服气是不是?”
唐牛在潘美身后道,潘美下意识点头,可又觉得不妥,只能咧嘴苦笑,“运气也是本事。”
“的确是运气,只不过人家的运气是有个土豪妹妹!”
潘美瞪圆了眼珠,表示不解。
唐牛指了指符昭信用的弩,“你猜,那一支多少钱?”
“弩箭而已,最精良的也不过一百贯,还能有二百贯?”
唐牛耸了耸肩,“潘老兄,你的想象力被贫穷束缚了!那一支弩,五千贯!”
“什么?”
潘美简直听傻了,“五千贯,够买一张金制的弩了。”
“金子算什么,能换十支。”唐牛凑到了潘美的身边,把弩箭的来历告诉了他,潘美顿时就无话可说了……首先,弩是冠军坊的顶尖儿大师做的,光是让这几位出手就非常困难。
大师们不缺钱,不缺房,哪怕皇帝见到他们,都是笑脸相迎。如果没有关系,捧着一百万贯,人家也不会搭理你。
可就有人有本事,一文钱不花,大师们乖乖帮忙,用心设计,用最好的精铁打造,要增加射击距离,还要节省力气,快速发射……一大堆互相矛盾的要求,加在了大师们的肩头。
这些大师也都拼了老命,挖空心思,他们给弩箭装了滑轮。
可装完之后,大师们发愁了,上哪去找足够纤细又结实的弓弦呢?用牛筋,还是用丝线……经过了无数次实验,大师们全都摇头了。
最后等了一年多,从吴越国进贡了一批龙须,这些龙须够长,够坚韧,也足够纤细,正好能承担弓弦的重任。
奈何龙须是宫里才有的东西,谁能拿得出来?
大师们徒呼奈何。
可就在第二天,有人捧着一大堆龙须送来了,随便用吧……折腾了半个月,废掉了无数根珍贵的龙须,大师们一共就造好了三支弩。
“其中最名贵的一支在陛下手里,符将军手里的是第二支,还有第三支……”
潘美脱口而出,“在哪?”
“在这儿!”
不知什么时候,叶华出现在他们的背后,手里还拿着一支弩。
这玩意是符三不惜血本做出来的,极限射程在五十步以上,三十步之内,能穿透敌人的铠甲,轻便灵活,绝对是杀人放火的利器。
符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每一支箭头都给泡过了药……符昭信下意识射出了弩箭,如果换成寻常的弩箭,未必能射中,射中了也未必能穿透铠甲,穿透了铠甲,也未必能伤到人……所以说,按照正常道理,刘继冲是不会死的。
可偏偏就出了不正常的事情!
弩箭准头足够,一下子就射中了,劲头儿足够,穿透了铠甲,弩箭上还有致命的毒药……这三样加在一起,直接撂倒!
所以别羡慕符昭信的好运气,没有一个好妹妹,就算让你对着刘继冲射箭,也杀不了人,立不了头功!
潘美还能说什么,人比人气死人啊!
“潘将军,你要是想要,也有办法!”叶华笑着说道。
潘美一下子来了精神,身为武将,就没人不喜欢好武器!尤其是这种杀人放火的神器!
“侯爷,我,我愿意出钱!出多少钱都行!”说出这话,潘美自己都笑了,要是钱能买到,就不是神器了。
按照唐牛所说,天下就三个,符昭信不会让出来,皇帝那里也拿不到,就剩下叶华这个了,难道侯爷愿意赏给自己?
潘美的眼睛冒光了,炽热的眼神盯着叶华,简直要把他给点燃了。
“别打这支弩的主意了。”
开玩笑,媳妇送的东西,岂能随便给人。
“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制作弓弦的龙须,吴越国欺负我们不了解大海。拿鲸须冒充龙须,真是让人可发一笑!不过他们也算提醒了我,一年之内,第一批弩箭就能做出来!不多,先来三十支。”
这可真的不多!
朝中那么多贵人,那么多武将,谁不要想!
怎么能轮到一个小小的牙将!
潘美知道自己的地方,放在以往,绝对不敢想,可侯爷松口了,机会来了!
“侯爷,这次的功劳俺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赏给俺一支神弩,俺就死而无憾了!”
叶华忍不住笑骂道:“你想要用弩陪葬?我还不答应呢!刘继冲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残兵败将还没有剿灭,你现在就领兵,给我追下去!不要放走一个!”
“遵命!”
潘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立刻招呼人马,向西疯狂追了下去。
叶华很想去追亡逐北,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别的不说,这三万人该怎么办,还有李筠呢,也需要他处理。
叶华让人在前面带路,直接到了帅帐,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就在里面,这位曾经爬的多高,现在就摔得多惨,而且是几倍那么惨!
一条老命,已经摔没了一多半。
他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当叶华进来的时候,李筠情绪激动,从床上落下,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侯爷饶命,饶命啊!”
叶华都懒得听了,“李筠,你好歹也是一方大将,现在跟我说这些,未免也太愚蠢了吧!还是想想,怎么给家人一条活路吧!”
这句话,简直比刀子还厉害,等于是直接宣告了李筠的死刑,你是没救了,想办法救救家眷吧!
这可不是叶华心黑手狠,实在是李筠连续犯错,谁也救不了他。
身为天子信任的人,即将接掌绣衣使者,自己的身边却出了贼,还被手下造反,一条老命差点搭进去……他这个样子,还当绣衣使者呢!简直就是个猪头使者!
李筠是欲哭无泪,恨不得掐死自己。
可一肚子的话,不说又不甘心!
“冠军侯,我自作聪明,真是瞎了眼睛了!”李筠以手捶地,咚咚作响。他告诉叶华,摩尼教的事情,他心里有数。
大约在一年多之前,李筠就着手调查,他最初是想弄清楚潞州地面的情况,不得不说,能想到这个,李筠也不简单,而且他查到了许多东西。
正准备上奏朝廷,就传出让他接绣衣使者的消息。
李筠琢磨着,他要拿摩尼教当做礼品。
等他接手绣衣使者,就把摩尼教给端了,那该多有面子啊!
想法是真的不错,可千不该,万不该,李筠所托非人,他把自己的计划,交给了刘继冲执行……搞笑的一幕出现了,他煞有介事,酝酿出来的杀招,还没等执行,就先放在了宝岩的面前。
刘继冲经常送给他一些密报,动不动就捣毁了几处秘密堂口,抓到了关键的人物……李筠沉浸在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之中,先打下晋阳,接着端了摩尼教,有这两大功劳,陛下绝对要高看自己一眼。
日后朝堂,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李筠是越想越高兴,美梦一直做到了昨天下午,刘继冲的人突然杀进帅帐,他的从马直全都被干掉了,只有马六冲出去,向潘美送信。
李筠被刘继冲给抓住了,身上还挨了两刀,只是相比刀伤,更伤的是心!他没法接受,被自己养的一条狗给咬了……
“我,我该死啊,这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啊!真应该把眼睛给挖出来!”李筠懊恼悔恨,简直想死!
叶华轻笑道:”你要是知道刘继冲干的事情,估计就不是挖眼睛了!“
第405章 死不起的人
叶华一直弄不清楚,这几方人马是怎么串联到一起的,各自都扮演了什么角色。没有摸清底细,看穿对手,就谈不上应对。
“李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漳水大营吗?”
李筠茫然摇头,叶华突然冒出来,实在是不合理,他是北面都部署,自己是南面都部署,他带着人跑来,这不是飞相过河,不合规矩吗?
“侯爷,莫非你知道了那个畜生要谋反?侯爷,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
“呸!”
叶华狠狠啐了他一口,“李筠,我得到的情报,你要反!”
“什么?”
李筠连连摇头,惶恐道:“怎么会,圣人待我天高地厚的恩德,李某没有糊涂到不自量力的程度!是不是有人诬告我?”
“哼,说得好听,那我问你,本爵安插在晋阳的眼线,来潞州送情报,为什么被你的人给抓起来了?还有,你们潞州兵把他拷打半死,又送回了晋阳,要交给刘崇……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绝对没有!”李筠矢口否认!
叶华怒道:“到了这时候,本爵还会跟你撒谎不成?”
李筠一下子没了精神,瘫在地上,跟烂泥似的。
“侯爷,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事情一定是刘继冲,一定是那个畜生干的!他什么都背着我,他私通河东,他该千刀万剐啊!”
“放屁!”
叶华心情非常糟糕,他不想兜圈子了。
“李筠,你好歹也是一方大将,把什么罪责都推给了一个死人,未免太无耻了吧!”
“死人?那个贼死了?”李筠突然兴奋起来,“是谁,谁杀了他,可给我出了气!杀得好啊!”
他又嚷又叫,手舞足蹈,的确,李筠恨刘继冲入骨,能让他死在自己的前面,算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要鬼叫了!”
叶华呵斥道:“我问你,你们潞州兵跟北汉之间,有没有什么往来?”
李筠连忙摇头,“没有,半点都没有,侯爷一定要明察!”
“我是会查清楚的!”叶华冲着他呵呵冷笑,“我当年处理过天雄军的案子,天雄军上下因为军费不足,就大肆从事走私,卖了不少东西给契丹,正因为如此,天雄军的将领从上到下,全都给换了一遍。天雄军从禁军贬为工兵,这事情你不会不知道!”
“啊!”
李筠的脸色狂变,浑身颤抖,他不得不用双手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倒下去。
“私通敌国,酿成大祸,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你要是执意不说,我自会查清楚,到时候圣人会怎么降罪,那就要看老天了!”
汗水顺着李筠的鬓角流了下来,浑身颤抖,又牵动了伤口,血浆从前胸透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凄凉无比。
审讯的要义不再严刑拷问,弄得血肉模糊,而在于打动对方的心,击中软肋。
李筠匍匐在地上,“我,我说!潞州的确有,有人和河东做生意,可,可我是真的没有参与,我们李家的任何人,若是赚了一文铜钱,我情愿意天打雷劈啊!”
“这么说,你还是知道的!”叶华声音冰冷道。
“知,知道……可,可我也没有办法啊!侯爷,先帝在开封登基,刘崇据河东称帝……两边分成两国,可是这千百年来的联系,没法一下子断绝。河东有牛羊、黄米、食盐、大枣、紫蒜,这边也有河东需要的东西,双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要是全都给查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我的祖宗呢!”
……
这些话还真是肺腑之言,千百年来,中原已经形成了一个紧密联系的经济体,大家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每当出现分裂之后,就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呼唤统一,所以不管是汉末,还是唐末,有再多的诸侯,大家伙的诉求都是一样的,全都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相比之下,其他的地区,即便是千年之后,还没有完全统合好,彼此之间,还是一块一块的分割开,好容易弄出个欧盟,也有人张罗着分家另过,没法子,历史的基因有问题,谁也救不了他们。
双方分成两国,但是经济联系却没法切断,叶华眉头紧皱,徐徐道:“所以摩尼教就趁势大发利市,赚得钵满盆满,手里有了钱,他们就野心膨胀,向军中安插人手,甚至秘密造反……”
叶华一连串的提问,弄得李筠目瞪口呆,脑袋进入了死机停滞的状态,好半天才渐渐反应过来……
“咳咳咳!”李筠突然大口咳嗽,胸膛剧烈起伏,红色刺眼的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李筠一直觉得,他的错就在于纵容了刘继冲,可此时他才发现,其实从一开始,祸根儿就埋下了。
在叶华的努力之下,大周的商业发展远比历史上兴旺多了,这本来是好事情,可商业天然具备扩张性……商人们行走天下,为了获利,不辞劳苦,积极拓展市场版图。
大周与河东分成两国,商业来往受到限制,自然就形成了水位差,走私变成了暴利行业……寻常商人本事不行,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摩尼教可以啊!
他们神通广大,利用钱财,一面拉着北汉,一面腐蚀大周,势力与日俱增,终于尾大不掉,酿成了大祸!
李筠不止纵容了刘继冲,更纵容了摩尼教,纵容了走私,纵容了私通北汉!
他的错不只是用错了人,信错了人,更是判断错了局势!
假使是叶华在潞州坐镇,他就会利用走私的武器,去大赚好处,废掉北汉的抵抗能力,腐蚀河东文武,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但是落到了李筠的手里,他不但将一把好牌打废了,还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让摩尼教趁势做大,更让北汉跟摩尼教走在一起,最终要害死大周!
“何其愚蠢啊!”
叶华猛地迈步到李筠的面前,大手不自觉按在了天子剑上面,一怒拔剑,直接将这个废物斩了算了!
李筠闭上了眼睛,或许现在能干干脆脆死了,也是一件好事。
他扪心自问,是自己太笨吗?
还真不是!
刘继冲搞得小动作他知道,摩尼教在发财,他也清楚,可他总是觉得,这些人都是疥癣之疾,根本不用在乎,谁也没有他聪明。
他能从这帮人身上捞取钱财好处,最后再把他们全都卖了,染红自己的官服,好平步青云,青云直上重霄九!
想的是真够美好的,可结果呢,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咳咳,冠军侯,你杀了老夫吧,我罪有应得,我咎由自取,谁也不怪,我该死!”
“哼!你想死?晚了!”
叶华冷笑连声,“李筠,你知道本爵从晋阳赶来,还是为了什么吗?北汉太子刘承钧早在数月之前,不跟他爹一起出兵,反而偷偷南下,我担心他会利用秋汛的机会,掘开黄河大堤,水淹中原!”
“啊!”
李筠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涌到了嗓子眼!
他驻守在潞州,离黄河也不算远,怎么能不知道掘开黄河的可怕,滔滔河水,泥沙俱下,光是黄河沿岸,就有千万生灵,大周的精华全都在黄河两岸!
若是真的遭了灾,那可就没法想象了!
他们真是做这么疯狂的打算?
若是这样,自己就该早早出手,把内鬼都给揪出来,也不至于弄到今天的地步啊……
“噗!”
李筠伸长了脖子,一口鲜血喷出老远,直接栽在了地上。
叶华冲着他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这是要捅破天的大事情!你别琢磨着一死了之就完事了。为了你的家人,为了你的部下,不被无辜牵连,你必须好好活着,等候天子的滔天怒火吧!”
叶华说完,扭头就走,懒得多看一眼。
李筠匍匐在地上,老泪横流。
人都说千古艰难惟一死,可谁能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连死都死不起!
本来坐镇一方,抵御敌国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偏偏自己还自作聪明,养痈成患,万一真的有人试图毁掉黄河大堤,不管成与不成,自己的罪孽就如同洪水滔天,到时候不只是天子之怒,而是苍生百姓,他们能杀光李家所有亲人,刨了李家的祖坟,烧了李家的祠堂,把祖宗尸骨都给碾成沫子!
“我不孝啊!”李筠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了……侯爷啊,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黄河大堤,不然,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第406章 妹夫和大舅哥
刘继冲的死尸就放在了漳水大营的帅帐前面,他身上只有一处伤痕,就在胸口,而且只有一寸多深。
但是他死的非常痛苦,脸皮下面是青黑的紫色,鲜血淤积,顺着毛孔,甚至有暗红色的物质渗出。如果切开尸体,就能发现他的血管肌肉,都已经部分溶解,死的时候,该是何等痛苦挣扎,想一下就毛骨悚然。
符三花重金弄来的毒药,的确是见血封喉,异常厉害!
此时的叶华却盼望着毒能更厉害几倍才好,让刘继冲生生死死,死去活来,尝够了苦头再死,不然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便宜他了!
这一次的叛乱时间不长,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可造成的伤害却是无与伦比,整个漳水大营,三万潞州兵完全都废了。
首先刘继冲为了逼迫将领跟着他走,把几十人集中到了漳水河边,威逼他们屈服。有骨头软的投降了,可也有骨头硬的,让刘继冲杀了二十几个,全都扔进了漳水,尸体都找不到了。
昔日狗一样的东西,真正掌了权,得了势,居然是如此可怕!
可是还没等他真正控制全军,叶华就率领着潘美等人杀了个回马枪,乱战之中,刘继冲手下的人被杀了不少,还有投降过去的软骨头,也不能要了。
粗略算下来,折损的各级军官,指挥使以上的,就超过了二百人。
被杀的,逃跑的士兵多达一万多,现在军营只剩下一万八千人,而且还缺少足够的将领统帅,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士气垮了,人心垮了……按照常理,必须重新打散,补充新血,然后一点点训练恢复,才能够使用。
昭义军的情况,比起当年的天雄军,还要糟糕无数倍。
弄不好,这一支人马就要彻底从军中除名了!
可眼下是什么情况?
刘承钧还虎视眈眈呢!摩尼教的头子也没有抓到,千里黄河大堤需要保护,没人能行吗?
靠叶华的五百骠骑卫,还是靠三百名符家的人?
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斩将夺旗我还成,这种事情,我就没法子了。”符昭信很优雅地瘫在椅子上,比葛优瘫还要瘫!
这货算是琢磨清楚了,他把天子剑送给了叶华,又击杀了刘继冲,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只等着回去升官受赏,再有其他的事情,都是你叶华的,对不起,我可帮不了你了!
“你给我滚起来!”
叶华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了符昭信的大腿上,把符大少爷踢得滚了一圈,险些把脑袋都撞破了。
“姓叶的,你,你想谋杀老子啊?”符昭信不干了,“奶奶的,这天底下敢打大舅哥的,你算是第一人,你信不信,我回头说两句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华听得好笑,这位真是脑袋不太好使!
“你随便说,看看令妹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当然是……”符昭信的脸突然变得格外难看,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说不下去……奶奶的,怎么没想到这个茬儿啊!
自己的傻妹妹,和他根本不是一条心,信不信,要是她看到叶华揍自己,保证会搬个小板凳,喜滋滋看着,等打完了,给叶华送水扇扇子,回头再向老爹告一状,让自己来个二进宫!
奶奶的,在符家,自己这个大少爷是最没有地位的。
爹娘偏心女儿就不说了,大妹当了皇后,是一颗心都在圣人的身上,二妹也是皇贵妃,她有心帮自己,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剩下个老三,还是个女生外向的!
“我当初就不该帮她要故事,不该给你们牵线搭桥……我好后悔啊!”符昭信抱着脑袋,总算是领教了自作自受的真正内涵!
叶华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当年的你,虽然本事不咋样,但好歹有点脾气,还有点上进的心,怎么?当了国舅,就真的成了咸鱼,不可救药了?”
符昭信把脑袋一晃,怒道:“怎么滴?不咸鱼,还是国舅吗?你瞧瞧人家柴太傅,他什么德行,你知道啊?”
“我知道,你不知道!”叶华气得啐了符昭信一脸,“我可告诉你,人家柴太傅不是吴下阿蒙了,他一面学经营之道,一面在幽州投资,这次赵老将军弄回了汗血马,柴太傅捐了二十万亩,作为草场之用,他可一个钱都没要!”
“他不要钱?傻了啊?”符昭信怪叫道:“从来都是他占朝廷的便宜,什么时候大发善心,仗义疏财了?”
叶华冷笑道:“说你蠢还不服气!汗血马最值钱的就是种儿!柴太傅捐了马场,自然就能弄一些母马去引种……别人求都求不来,他却能拿到最好的宝马良驹,一匹汗血小马驹,能值多少钱?他这是发了财了!”
当然是发了财,而且这种财赚得越多,柴荣就越高兴。
身为皇帝,能不盼着大周良驹遍地吗?
说到底人家还是亲生父子,柴守礼能干出一点利国利民的事情,柴荣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这叫“浪爹回头金不换”!
符昭信听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买个马场送去啊!”
“呸!”
叶华怒骂道:“你丫的除了东施效颦,就不会干别的了?”
“别的?牛,还是羊?”
“是猪!”
叶华实在是无语了,幸好符三不一样,要是跟他一样蠢,都要担心下一代的智商了……“你给我听着,身为皇亲国戚,你们家是不能随便插手军务,扩充实力,但是有些情况是特殊的……比如当下,昭义军一盘散沙,群龙无首。正好把你手上的三百家将交出来,让他们去担任领兵的职务,这事你非但不是插手军权,反而是替陛下分忧,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你呢,就能捏着半个昭义军,懂了吗?”
这么直白的话,符昭信要还是不懂,那就跟傻子没啥区别了。
“没想到你对我还听够意思的,这么办吧,咱们俩一人一半,你出点骠骑卫,不是正好……”
砰!
符昭信还没说话,脑门就挨了重重一下!
“你,你干嘛打我?”
“我还想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泔水!”叶华转身就走,再留下去,他是真想找斧子了劈人了。
……
等他走了,符昭信才挠了挠头!
冲着叶华的背影轻蔑一笑,“真当本国舅是傻瓜啊?你平定反叛,安插自己人,害怕被说闲话?就把我推到前面,让我帮你代劳,这点小把戏,谁看不出来!”
符昭信暗暗点头,当聪明人的大舅子,就该傻一点,傻到他们总想往你怀里塞东西,那才是真正的聪明呢!
这叫大智若愚,姓叶的,你还差着火候呢!
符昭信自己转了一圈,立刻就恢复了满血的状态,他得意洋洋出来,直接奔着漳水河畔的空地,看看叶华都给安排什么位置,小了老子可不答应!
符昭信兴匆匆赶来,却发现叶华正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将士训话。
“刘继冲勾结摩尼教作乱,李筠渎职失察,几乎酿成大祸……朝廷肯定要彻查到底,不会留情。但是,昭义军的弟兄们抗击河东逆贼,劳苦功高,朝野都看在眼里。就拿这一次来说,潘美潘将军,还有其他许多将士,反戈一击,帮着朝廷平乱,这都是好的,需要重赏!”
叶华笑了笑,“可是我来的匆忙,一没有带着钱,二没有带着粮,想了想,就只有这个!”说着,他把天子剑举在面前。
“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宝剑,准许我独断专行。”叶华顿了顿,“我现在就要求你们,推举各级主将,都指挥使,都虞侯,指挥使,都头,指挥……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昭义军重新整顿好!你们要听明白,这次是选贤举能,要推荐忠诚可靠的人选。推荐好了,你们不但能免去之前的过错,还能一起得到赏赐,如果推得不好,那就是别有用心,这么大的一场叛乱,可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不砍几颗脑袋,本爵何以向天子交代,向朝野交代?”
叶华手握天子剑,厉声呵斥,绝对是威风八面,就连符昭信都吓得不敢上前了。
好容易等叶华说完,下面的将士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符昭信才快步跑到了叶华的身边,挤眉弄眼,低低声音道:“我说你小子够狠啊!”
“什么意思?”
“你别装了。”符昭信一副老子全都看明白了的架势,“你是不是打算让他们把军中有些威望的都推荐出来,然后……”符昭信横着手,在脖子上狠狠划了一下!
“你要杀了他们顶罪!”符昭信呲着牙,阴森森冷笑,表情丰富,要是在脸上写几个字,都能成表情包了。
叶华翻了翻眼皮,“你的想象力真丰富!要是按你说的,昭义军立刻就废了,我拿什么对付刘承钧和摩尼教!我告诉你,让他们推选各级领兵主将,我是认真的!”
“你!”符昭信怒了,“你什么意思?我的人呢?你准备往哪里安排?”
叶华耸了耸肩,“多简单啊,让他们当副手就是了,你还想奢求什么?”
第407章 慕容家的花园口
符昭信不想说话,他很想扔一条大黑狗,砸死叶华算了。
不带这么玩人的,我们符家的家将部曲啊,放出去就是指挥使,都虞侯,在哪都横着走。他们是舍不得离开符家这棵大树,才屈身为奴。
你倒好,净给一些副职,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姓叶的,我不干!”
“那你自便!”叶华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反正符大少爷也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就把他当成空气算了。
符昭信真的是气坏了,还没当上符家的女婿,就敢不把大舅哥放在眼里,以后你小子还不定怎么猖狂呢!
他气呼呼离开,叶华闷着头喝茶,恍若未闻。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符昭信又悻悻地回来了,这回他没脸闹了,老老实实,坐在了叶华对面,探头缩脑,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别耽误正事!”
符昭信气哼哼的,“我们家的部曲说了,他们愿意从副手当起,也不知道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华冷笑了两声,“不是我给他们灌迷魂,是他们比你有脑子!”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能给符家当部曲,可是比宰相的奴仆更风光,但是呢,奴仆终究是奴仆,当久了,谁都想换身皮,过体面的日子。
符昭信想的没错,符家部曲,出去的确能当上不小的官,可问题是符家太显赫了,放出去的人起点太高,周围的人排斥他们,甚至有人会设计陷害。
君不见有些御史,就专门找大官家丁亲戚的麻烦,靠着收拾他们,给自己刷声望,符家的人出去,也是有风险的,而且还不小。
当然了,也有办法避免,那就是去符家直接控制的人马,上上下下都是符家人,那就没问题了。
可是进这样的军营,跟在符家当部曲有什么区别?
而且谁都清楚,天子收武夫职权,哪怕以符家的显贵,也没法在军中大肆发展势力,安插亲信。
所以,这帮人去了,未来的升迁之路也不会多顺利。
总而言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给人当部曲,酸甜苦辣,只有肠子知道。
可眼前这次机会与众不同。
首先,是朝廷有求于符家,他们进入和符家关系不大的昭义军,是帮着朝廷解决叛乱,而且从副手干起,起点低,谁也没法说他们什么。
相反,过去符家部曲是个包袱,现在符家部曲就成了进身之阶……我们不是没去处,而是为了朝廷分忧,才屈尊降贵,不嫌弃官小。
如此一来,就不敢有人为难他们。
再有,直接当老大固然爽,但问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你了解情况吗?你能摆平地头蛇,骄兵悍将吗?
如果不能,还不如从副手干起呢!
他们名义上是副手,其实就是监军。
别忘了,昭义军刚刚反叛,想处置他们,易如反掌。因此所谓正职也要捧着卵子过河,不敢托大。
只要能稳住大局,就算没有功劳,等风波过去,也能捞到不少好处。
从此之后,天高海阔,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这里面有着非常多的门道,符昭信一时想不清楚,他只是气那些家丁不要脸!
居然拍着胸脯说,愿意替姑爷排忧解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奶奶的,你们眼睛里只有姑爷,就没有我这个少爷!
都是一帮没心肝的东西,就和叶华一个德行!
“别以为什么都拿最好的,就是对你真的好!门户越大,门槛越高,就越是要居安思危,要知道分寸……文官喜欢说思危,思退,思变,就是这个道理!”叶华语重心长道,既然都赐婚了,反正是一家人,也该提点两句。
符昭信气得不轻,怒道:“别拿我爹喜欢说的话教训我,你还是想想,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
符昭信斜着眼睛,发现了潘美浑身是血赶了回来,在他的身上还插着两支箭,脸颊也被劈开了一道口子,血已经不流了,但是皮肉翻开,很是吓人。
潘美几步到了叶华面前,单膝点地。
“末将无能,没有追上摩尼教的人,请侯爷责罚。”
叶华没有生气,“胜负不必太在乎,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嗯!”
潘美点头,符昭信击杀了刘继冲,他的残兵败将立刻做树倒猢狲散,许多人直接跪地投降。
唯独宝岩和尚带着几百人,全都是摩尼教的,他们可不会投降,纷纷夺路而逃。这次叛乱,摩尼教可是罪魁祸首,岂能放过他们,潘美带着人去追。
这一路上,双方战斗不断。
坦白讲,摩尼教的这帮人,不要命,不惜命,全都跟疯子似的,非常棘手。
但是斗了几次,潘美也发现了他们的弱点,这帮人全靠着血气之勇,没有什么韬略,光会冲锋拼命,稍微用点战术计谋,就能杀死一大片。
潘美来了精神,他发誓要活捉宝岩,彻底弄清楚摩尼教的实力。
可就在宝岩身边的人不足一百,即将束手就擒的时候,冲出了一队北汉的人马……这是一群非常精干的骑兵,他们弓马娴熟,先是一阵攒射,杀死了不少潘美的部下,接着一阵冲锋,潘美拼死力战,却寡不敌众,身上多处受伤,狼狈败回。
潘美现在最懊恼的就是神弩怕是拿不到了,真是气死人!
“北汉的人马出动了!”
叶华关心的东西肯定要比潘美高着许多层次。
根据种种迹象,刘承钧带的人马是河东骑兵的精锐。
作为李克用一手带出来,横行几十年而不倒的强兵,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要比契丹的铁林军还要厉害。
潘美兵力不占优势,败了没什么奇怪。
问题是眼下的漳水大营,这个情况,能不能扛得住刘承钧的攻击,还有……他们会不会贼心不死,继续打黄河大堤的主意?
叶华没有跟符昭信费吐沫了,他重新来到了高台之上,面对着下面的士兵。
“弟兄们可有了人选?”
叶华问了三遍,陆续有人站出来。
能当军官的,也都是以前就是军官,普通的大头兵,根本没有上位的机会……但是在这一群被推选出来的人中间,还真有个年轻的士兵。
他身上没有铠甲,只是拿着一条寻常的长矛,看起来还有些木讷。
叶华扫了一圈,就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弟兄们为什么要推举你?”
年轻人抬起头,瞧了眼叶华,又急忙低下。
“属下,叫,叫慕容德业,这,这次,保护了,粮仓!”
他的声音不大,说话的时候还有点脸红,完全是个腼腆的大男孩……其他人纷纷开口,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刘继冲要逃跑的时候,派遣心腹,要去把军中的粮仓给烧了。
慕容德业和一群人守卫粮仓,刘继冲的人来了,别人都不敢拦着,唯独他连着挑了两个,保护住了粮仓,也就保护住了大家的饭碗,不然,整个漳水大营就彻底垮了。
慕容德业是立了大功的!
人们这时候才惊觉,这个老实孩子还是个杀人的高手,功夫是真的了得!
军中也不乏好奇之人,他们旁敲侧击,这才知道,慕容德业还出身将门呢!
“令尊是何人?”
“家父慕容延钊,曾经担任过西头供奉官,铁骑都虞侯……只不过,已经,解,解甲归田了。”
慕容延钊?
叶华倒是知道有个慕容彦超,这家伙拿假银子糊弄人,结果死在了乱军之中,反而成就了叶华跟杨业的大名。
他再三确认,这个慕容延钊可不是慕容彦超。
“令尊眼下在做什么?”
“回侯爷,家父在乡下养花为业,现居住的村子被称为花园口。”
第408章 大胆用人的叶华
一个解甲归田的老将,跑去养花,这事情太有趣了,立刻引起了叶华的好奇,当然了,真正让他在乎的是花园口,毕竟这个地方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叶华不敢确定,会不会发生惊人的巧合,但是他不敢有半点松懈,更何况他手上可用之才太少了,不能放过一个!
慕容德业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说话还动不动就脸红,但是叶华旁敲侧击,也问出了好些事情……原来慕容家还真是世代将门,慕容延钊的爹叫慕容章,他们的祖上,甚至能追溯到十六国时期的燕国鲜卑慕容氏……当真是好几百年的豪门,非比寻常。
可是在叶华的脑海里,却迅速闪过了两个名字,“慕容复,慕容博”,奶奶的,这不是传说中的姑苏慕容氏吗?
还真别说,老先生某庸的确是以这个慕容氏为原型进行创作的,只不过真实的慕容家人可没想过要恢复什么几百年前,昙花一现的大燕国,他们不但没有心怀不轨,相反,还忠心耿耿。说起来,慕容氏复国,跟潘美害杨业,武大郎夫妻不和都能放在一起,并称文人制造的“三大奇冤”!
慕容延钊出身将门,后来追随郭威,等郭威称帝之后,担任西头供奉官。
慕容延钊算是大器晚成的人,他在前期并不受到重用,直到高平一战,立下赫赫战功,柴荣提拔他担任副都检点,成为赵匡胤的副手,后来征南唐,平荆湘,辅佐赵大,黄袍加身,他都立下了大功,成为北宋的开国重臣,赵大以兄视之,非常尊重。
当然了,有人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交情非比寻常,那也是扯淡,因为慕容延钊比赵匡胤足足大了十四岁,北宋刚立国没几年,慕容就去世了,弄得赵大非常伤心,还追封为河南郡王,以示哀荣。
慕容氏后代将才辈出,豪门煊赫,却没有什么人造反,更没人惦记着复国……这是历史上的慕容一家,不过当叶华出现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比如郭威登基之后,就更加强调恢复汉家河山,以此来拜托以臣弑君的骂名,收拢人心。
既然是恢复汉家河山,慕容延钊祖上是鲜卑人,自然受到了排挤,加之编练新军,原来的禁军不断被裁撤,慕容延钊就坐了冷板凳。
和其他心怀不满的人不同,慕容延钊自觉仕途上没有希望了,就主动请辞,退归林下。他的老家在太原府,如今被刘崇占据,慕容延钊就迁居到郑州附近的贵家庒居住。
虽然出身不错,可慕容延钊手头没什么钱,甚至可以说十分清贫,只有朝廷赏赐下来的二百亩田。
慕容家人口不少,光是没成年的孩子就六七个,想要养家糊口,压力还不小。
慕容延钊琢磨着光是种田不够开支,小时候家里还兴旺的时候,有个老花匠,专门侍弄各种花卉,慕容延钊跟着他学了不少经验。
如今解甲归田,养花为生,也算是风雅的妙事。
慕容延钊就拿出二十亩田,专门种花。
有人要问,种花能挣钱吗?
发出这种疑问,只能说明你太低估古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了。
从贵家庒向西二百里,就是洛阳。
隋代开始,洛阳就栽种培养牡丹,盛唐之时,洛阳牡丹更是天下闻名,每逢花开时节,迁客骚人,花海人潮,盛况无与伦比。
虽然战乱削弱了牡丹的魅力,但是却没有断绝传承。
随着中原恢复了太平,百业兴旺,商贾往来,名贵的花木又重新受到了青睐。
不但是富贵之家喜欢,就连生活不错的市民百姓,每逢过年,也都愿意在家里摆上两盆花,增添点喜庆的氛围。
慕容延钊的眼光还真够毒辣的,第一年冬天,就卖出了三百贯,比起种粮食多了十倍不止。
到了第二年,他的花不但卖到了郑州,还卖到了邻近的怀州,孟州,甚至是开封……赚了上千贯。
慕容延钊干脆就在家里弄了个大花园,又修了小桥流水,吸引周围百姓过来游玩观赏,有些小贩趁机来摆摊经商,居然又变成了集市。
因为是在慕容家花园的前面,所以人们干脆管这一片叫“花园口”。
叶华听慕容德业的介绍,大感意外。
“真是没想到,令尊还是个风雅之士,我家里可就比不了,祖母把花园都给铲了,种上蔬菜哩!”
谈了一些话之后,慕容德业不那么拘谨了,他笑道:“父亲说过,不慕名利,不图富贵。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桃源芳草,远离庙堂,自有一番趣味。”
叶华笑了,“不愧是世代将门,知趣高雅,果然不一般……对了,你又怎么会投军呢?”
“这个……”
慕容德业的脸瞬间就红了,有些话说说就好,老爹是当过官,经历过,回家种花过安稳的日子。
他们这些年轻人可没有经历过。
从小练武术,背诗文,学了一身本事,让他们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花,谁能受得了?
慕容德业是慕容家的长子,自觉有振兴门户的重任,他几次跟老爹说,要去投军。可慕容延钊却不答应。
说到底,慕容家是鲜卑人,军中未必信任,与其受人白眼,还不如乐得逍遥自在。
慕容德业却不这么看,岂可以出身论成败,不试试怎么行!
父子俩为此吵了好几次,最后慕容延钊没有办法,他告诉儿子,你去投军可以,但是别想我帮你!
慕容德业还来了硬脾气,不帮就不帮,我自己也成!
他到了昭义军,真的从大头兵做起了。
不过投军之后,慕容德业头脑冷静了,不得不承认老爹讲的是对的,没有贵人提拔,没有机会,一个普通士兵,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投军大半年,居然被派去看粮仓,简直被当成了民夫来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立功的机会?
慕容德业愁得睡不着觉,谁知道机会真的来了。
刘继冲叛乱,慕容德业保护粮仓有功,得到士兵的认可,现在又站在冠军侯的面前,一切都让这个腼腆的大男孩有点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就冲他拘谨的样子,叶华就敢说慕容家绝没有复国的打算!
“对了,令尊迁居花园口多长时间,你对黄河沿岸情况熟悉吗?”
“有三年多了,头两年的时候,我帮着家里头卖花,去过洛阳,孟州,怀州,郑州,还有东京开封,投军之后,又先后去过卫州,磁州,滑州,算,算是略知一二!”
叶华笑了,“这哪里是略知一二,分明是胸有成竹啊!”
没想到,老天爷送给自己一个宝贝。
“你随我来。”
叶华把慕容德业叫到了帅帐,在桌案上,摆开了黄河沿线的地图。
“我问你,假如有人要掘开黄河,从哪里下手最好?”
“啊!”
慕容德业吓得惊呼出来,“侯爷,谁会如此丧心病狂,怎么,怎么敢掘开黄河呢?那可是要死无数人的!”他的眼中满是惶恐,还记得刚刚迁居贵家庒的时候,就是一场暴雨,只开了一个小口子,就有一个半县被淹了,十几万人背井离乡,凄惨无比……若是掘开了大堤,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丢掉性命呢!
“是这样的,我预判有人想利用黄河发难,就单纯从军事角度,如何做,才能给予大周最大的伤害,你只管说就是!”
慕容德业努力平复心绪,过去他连这种念头都不敢有,掘开黄河,也太丧心病狂了,会遭天谴的!
不过既然侯爷问了,他只好闭上眼睛,努力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慕容德业缓缓睁开双眼,他的手指落在了郑州以北,贵家庒花园口的位置!
“就是这里!”
叶华眉头紧皱,“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黄河从洛阳东出,地势陡然平坦,泥沙淤积,河床远高于周围的地面。加之年久失修,河堤处处险峻。如果在这一带掘开黄河,河水肆虐,首先就会冲垮郑州,接着沿汴水南下,冲击京城,甚至会南下夺淮,形成一个绵延千里的黄泛区。我大周的精华,千万生灵,全都在河水的威胁之下!”
慕容德业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是苍白的,双手不自觉颤抖。
叶华面色越来越凝重,“这是你的看法?”
“是我的看法,可也是家父的看法!家父曾说过,为将者必须精通天文地理,山川水路,稍有不慎,就会兵败将亡,身死人手。他对我说,黄河淤积,已成大患,奈何他人微言轻,而且已经退归林下,实在是无计可施。唯有日夜盯着河水,一旦有变故,能提醒乡亲,告知朝廷,早作准备,就是他能为大周进的一点心力了。”
叶华深深吸口气,“老将军心怀高古,让人敬佩!”
叶华在大帐里面走了两圈,立刻道:“我任命你为昭义军牙将,立刻率领一千人马,前往花园口。”
“末将领命!”慕容德业立刻答应。
“别忙,这样,我给令尊写一封信,请他出山,担任昭义军节度副使,保护黄河的重任就要靠他了!”
第409章 大将之风
“失败了,全都完了!”
宝岩和尚抱着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责当中……他们摩尼教花了十几年的光景,才找到刘继冲这么一条好狗,为了控制他,栽培他,不惜血本,光是花费的钱财就超过了一百万贯!
最后这一次,更是把三成的精锐死士安排到了军中,想要孤注一掷……结果却十分凄惨,刘继冲死了,摩尼教的死士被潘美杀了好几百。
宝岩就像是输光了所有的本钱的赌徒,虽然还活着,但是和死没有多大的区别。
朝廷很快就要清查下来,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摩尼教的信众要人头落地,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他宝岩是摩尼教的罪人!
唯有一死,舍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猛地抽出匕首,狠狠刺向脖子。
砰!
石砚砸过来,正中宝岩的鬓角,他应声倒地,鲜血流淌,满脸都是,视线变成了可怕的红色。
出手的人正是救了宝岩的北汉太子刘承钧。
“没用的废物!还以为你有点道行修炼呢?没想到也是这么不顶用!怎么,不敢活着了,想死了?”
宝岩无言以对。
刘承钧冷笑着,连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如何能成大事?
摩尼教这帮东西,就是属耗子的,上不了席面,比萧思温那只狐狸还没用!要是有别的人选,老子才不会跟他们合作。
“你给我滚起来,立刻给我的人马带路!”
“带路?去哪?你要跟叶华斗?”宝岩神色惊慌,以前他只知道叶华的名声,还不怎么在乎,可这一次,冠军侯神兵天降,一战冲进漳水大营,把宝岩的胆子彻底吓破了,他终于领教了大周军神的厉害!
冠军侯,人如其名啊!
刘承钧区区北汉太子,他能是冠军侯的对手吗?虽然和刘承钧站在一头,但宝岩也不能不怀疑他的本事。
与其找叶华送死,还不如抹脖子痛快!
“哼!叶华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太子比?早晚我都要揪下他的脑袋!”刘承钧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但是仔细听,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
他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叶华堪称他的克星。
当初的麟州一战,打得他狼狈逃窜。身受箭伤,留下了病根儿。每逢秋冬,就咳嗽个不停,像是痨病鬼儿似的!
还有,和契丹会猎,叶华又对他羞辱嘲讽,把他的尊严按在地上无情践踏。刘承钧当时就发誓,一定要让叶华付出重十倍的代价!
可惜的是老天不眷顾,河东越来越衰败,而大周却是蒸蒸日上。
契丹败走了,叶华统帅着大军杀了过来。
他要毁掉我的天下!
荣耀、健康、尊严、国家……叶华就像是残忍的剥夺者,不留下任何一点东西给自己!
如此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变成厉鬼,也要报!
……在叶华的眼中,刘承钧只是一个不那么靠前的对手而已,可是在刘承钧的眼里,叶华就是拿走他一切的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我一定要跟他算账,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刘承钧咬了咬牙,他清楚知道,就算现在打败了叶华又能怎么样,大周有无数人丁,随时可以组织起几十万的大军,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为今之计,只有请老天爷帮我们了!”
刘承钧阴冷地怪笑着,跟夜猫子似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宝岩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问道:“殿下,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刘承钧粗暴道:“去,带上你的虾兵蟹将,给我当向导!”
宝岩不敢违抗,只能领路。
刘承钧带领三千骑兵,离开了沁州,这里是北汉国土的最南端,也是距离黄河最近的地方。
“前进!”
刘承钧涨红了脸,神采飞扬,就像是一株过度燃烧的蜡烛似的,率领着骑兵,风驰电掣,直扑泽州。
泽州的刺史叫张福,他是李筠的人,暗中又和北汉做生意,因此几乎没有抵抗,刘承钧就杀入了泽州。
泽州距离黄河,不过百里之遥。
刘承钧露出了得意而狰狞的笑容。
“叶华的人马可来过?”
张福摇头,“还没有!听说,似乎还在漳水整军。”
刘承钧笑得更开心了,眼望着南方,发自内心得意道:“的确,经历了大乱,叶华也要收拾一阵子……刘继冲虽然是个废物,却拖住了叶华的脚步,勉强算他有点微功!这场战斗毫厘之差,胜负已定了!叶华,你输了!”
“走!”
刘承钧一声令下,顾不上休息,离开泽州,继续向南狂奔。
在路上,刘承钧宝岩道:“让你的人,去通知周围的摩尼教众,让他们到黄河岸边集合,听从本太子的号令!”
宝岩乖乖答应,他把人派出去,却又疑惑道:“让人到黄河岸边做什么?”
刘承钧突然哈哈大笑,“你还不知道吗?那本太子就告诉你,我要掘开黄河!”
“什么?”
宝岩吓得从战马上掉下去,胳膊落地,发出咔嚓的声音,骨头断了!
疼得宝岩冒冷汗,浑身哆嗦。
但是更让他害怕的是刘承钧的话。
宝岩发了疯一样,连滚带爬,冲到了刘承钧的面前,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战马,声音颤抖道:“你,你要干什么?”
刘承钧俯视着他,好似看着一只蝼蚁。
“还要本太子浪费口舌吗?我要掘开黄河!放水淹了中原,淹了开封,淹了郭荣,淹了叶华!”
“你,你疯了!”宝岩失声惊呼。
刘承钧瞳孔灌血,的确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他朗声大笑。
“河东地寡民贫,不是郭荣的对手,我除了掘开黄河,还有别的办法吗?你说啊?”
宝岩痛苦地摇头,他觉得刘承钧就是个可怕的魔鬼!哪怕稍微有一点人心,都不会有这种念头。
那可是上千万的人命啊!
他们全都是无辜的百姓,怎么下得去手?
宝岩猛地双膝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叫道:“殿下,你是要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掘开黄河,是遭天孽,即便成功,百姓也会唾弃殿下,你又如何君临九州?殿下,唯有仁者能得天下,你大发慈悲……收手吧!”
宝岩用力杵地,脑门沾满了泥土和血水,脚下的土地,也是他生长的地方,就算他们摩尼教天天想着造反,也没打算过掘开黄河,他们想要的是花花世界,不是一片泽国鬼蜮!
“让我收手?你也配!”
唰!
刘承钧抽出宝剑,猛地一挥,宝岩也是好功夫,奈何心烦意乱,没有提防,正好被一剑划过喉咙,鲜血飞溅三尺……宝岩没有立刻丧命,还带着半分清明。
柴荣灭佛,也不过是毁尽寺庙,把他们发配幽州而已。
所有人都切齿痛恨,觉得柴荣已经是丧心病狂,无以复加。
他们选择跟北汉勾结,试图造反,建立起一方净土……可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柴荣再不好,他也是大周的天子,万民的君父,总会给大家一条活路。
而刘承钧,他不过是沙陀蛮夷,没有半点怜悯苍生之念!
为什么要跟他搅在一起,我好恨啊!
宝岩眼睛冒火,伸出两只手,用最后的力气向前抓去,仿佛要把刘承钧抓过来,活活掐死一般!
刘承钧残忍一笑,他猛地纵马,前蹄踏在宝岩的后脑上,噗,烂西瓜似的,碎裂了。后面的亲兵追随,无数马蹄踏过宝岩的尸体,等人马过去,只剩下一片深色泥土……
刘承钧跑出了十里,才缓缓放慢了速度,他斜了一眼跟在背后的张福,冷笑道:“宝岩死了,他觉得本太子不该掘开黄河,你以为呢?”
张福连忙谄媚道:“殿下,以水代兵,实在是妙策无双。宝岩是个呆头和尚,念经念傻了,他懂什么军国大事!小的对殿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真?”
“小的岂敢欺骗殿下!”
“那好,你就在前面带路,我要去花园口!”
……
“大哥,有乡里的丁壮说,从北边来了一伙人马,数量有好几千哩!”说话的人是慕容延卿,他是慕容延钊的三弟。
此刻的慕容延钊,麻衣赤脚,穿着草鞋,胡须飘洒。在他的面前,五花大绑一个人,正是摩尼教的信使。这家伙来召集摩尼教的人,想要按照命令,去岸边聚集。
凑巧今天是花园口赶集的日子,有几个衙门的人在管理秩序,离着不远,还有不少民壮,他们负责巡逻黄河大堤,防范洪水。
这些人一起将摩尼教的信使给抓了。
大家都知道慕容延钊当过武将,领过兵,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有请老将军出面了。
慕容延钊咬着牙道:“三弟,如果我所料不错,来的人应该是河东的人马!”
“什么?”慕容延卿大惑不解,“他们没事到我们这里干什么?莫非想要袭扰郑州?”
“若他们想袭扰郑州,还好办,我担心他们别有所图!”
正说着,突然有一队衙役,保护着一个当官的,往这边跑过来,慕容延钊急忙上前,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个官叫闾丘仲卿,是负责河道的。
“闾丘大人,你往哪里去?”
闾丘仲卿气喘吁吁,“往哪里去,自然是逃命,你快让开!”
慕容延钊冷笑道:“你身为河道官员,遇险却要逃走,等同丢城失地!大周要你这样的官吏,有什么用!”
闾丘仲卿把眼睛一瞪,“大胆!你不过是解甲归田的一介草民,也敢管本官的事情!赶快给我闪开!”
“哼!我虽然是草民,但是黄河大堤,关乎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你要是这么跑了,北汉的人马杀来,又该如何是好?”慕容延钊厉声质问,周围的百姓也都聚了过来,大家伙一起呐喊,都不许闾丘逃跑!
气得闾丘仲卿不停跺脚,“你们这些草芥小民,简直可杀不可留!”
说着,他抽出佩剑,连着向四周挥了好几下,有一个民夫避之不及,被划破了胳膊,流下了鲜血。
闾丘仲卿咬着牙,发狠道:“瞧见没有,还不闪开!不然本官不客气了!
没胆子杀敌,却敢对百姓动手!
虽然离开了军中几年,但是慕容延钊也看不下去!
他大步冲向了闾丘。
别看没拿兵器,但是老将军出生入死多年,一身的武艺,岂是等闲!
闾丘拿着宝剑,胡乱比划,不停后退。情急之下,居然没有握紧,宝剑还落在了地上。
慕容延钊冷笑了一声,“乡亲们给我作证,他这样的废物,不配吃朝廷俸禄!”说着,老将军拾起地上的宝剑,反手一挥,闾丘仲卿的脑袋就飞了起来!
第410章 反杀
一怒杀人,血溅三尺。
不愧是军中将才,威风八面!
周围的乡亲,都跟着振臂高呼,杀得好!
闾丘身后有不少的衙役,当头的死了,他们是难辞其咎的,为首的一个老吏脸皱成了苦瓜。
“慕容将军,你,你这是杀官啊!”
老百姓不愿意听了,他们纷纷指点大骂,“什么杀官?杀了什么官?”
“就这个畜生胆小如鼠,遇事就跑了,他有什么资格当官?杀了他是为民除害,正好!”
“没错,谁敢找老将军的麻烦,我们就去跟他讲理!”
“对,说得好,就算去金銮殿,我们也不怕!’
……
百姓就是如此,人多势众,气势自然起来了,全都是赞赏支持之声。但是慕容延钊却高兴不起来,倒不是杀了一个小吏,害怕胆怯。
而是北汉的人马即将过来了,这可怎么办丝是好?
慕容延钊突然迈步上了堤坝的高处,他抱拳拱手。
“乡亲们,瞧见没有,这边是滔滔黄河水,河床都灌满了,若是河堤决口,咱们的身家性命,还有亲朋好友,全都要完!光是天灾也就罢了,可北汉的骑兵就要来了,他们丧心病狂,一定会掘开河堤的,到时候,咱们要怎么办?”
此话一出,百姓都傻了。
是啊?要怎么办?
好些青壮已经在大堤上守卫了好几天,眼看着上涨的河水,忧心忡忡,生怕会出事。
若是北汉的兵马来了,存心掘开大堤,那可就全都完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在大家伙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北汉的骑兵已经不远了,在场的众人顿时更加恐惧起来。
闾丘仲卿带的那些衙役就准备溜了,慕容延钊注意到了,他疾步过来,将宝剑横在了为首老吏的脖子上。
“别动!”
“哎呦!”
老吏慌忙求饶,“慕容将军,手下留情啊!我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让我们跟北汉的骑兵拼命,我们不成啊!”
“那你们跑了,就能活命吗?”慕容延钊厉声叱问,“你们能跑得过战马?还是能跑得过洪水?”
老吏被问住了,身后的衙役面面相觑,是啊,北汉骑兵打不过,若是他们掘开了大堤,滔天洪水,他们更承受不住,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老将军,大家伙都没主意了,你快点说吧,要我们怎么办?大家都听你的!”
慕容延钊深吸口气,沉声道:“乡亲们,咱们不能跑,也不敢跑!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为了咱们的家人,为了乡亲,也要拼一把!可是呢,咱们也不能蛮干,我有个主意,咱们就装成摩尼教的人,让这些衙役弟兄委屈一样,先把他们捆起来,等河东的人马过来,咱们假意听从他们的安排,然后突然出手,给他们来个狠的。能杀退他们最好,不能杀退,咱们也要跟着河堤共存亡!”
有人带头,大家伙有了主心骨,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只有拼了!
在慕容延钊的指挥下,所有丁壮全都行动起来。
可要怎么假扮摩尼教,大家伙却没有主意。
慕容延卿想了想,干脆把头发披散开,随意拢在脑后,找来人手,堆起篝火,他赤着脚,围着火堆,大唱大跳,嘴里说着什么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的鬼话,跟疯子似的。
大家伙看得忍不住狂笑。
“笑什么,都跟着我学,谁要是不好好做,小心屁股开花!”慕容延卿气得大骂,老子愿意跳大神啊,还不是被逼的。
慕容延钊颔首,给三弟伸出一个大拇指。
“没错,你们就这样跳,越欢快越好!”
安排了这边,他也把头发披散开,又叫来一些青壮,将衙役假装捆绑起来,让他们蹲在地上,充当俘虏。
就在一切准备差不多的时候,黄河以北,马蹄作响,刘承钧终于带着人马赶到了。
他抬头望去,一条黄河,宛如巨龙,横亘眼前。
催马冲上河堤,面前就是滚滚浊流,向南望去,水气弥漫,遮天蔽日。
刘承钧看了半晌,突然发出夜猫子似的笑声,笑得他咳嗽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
不用什么水利专家,就连普通人都看得出来,黄河的河床已经高过地面,全靠着河堤束缚,才锁住了滔滔河水。
如今正好是秋汛,上游来水量大,脚下的河床只差两三尺就能漫过堤坝,水淹两岸。
就算没人使坏,河堤能不能保住,也在未定之天。
“老天都在帮着本太子,只要推波助澜,中原就会变成一片大海泽国,中原百姓,就会成为鱼鳖虾蟹!哈哈哈!”
他狂笑之后,猛地转身,厉声道:“快准备舟船,我要去河对岸!”
张福还没反应过来,“殿下,你不是要掘开河堤吗?干嘛去对岸,现在就动手啊!”
“放屁!”
刘承钧狠狠啐了他一口,“你的脑子被狗吃了?我在北岸掘开河堤,水能淹到开封吗?”
“是是是!”张福连忙点头,“殿下高明,小的愿意去南岸,替殿下掘开大堤,就不用殿下费力气了。”
“你?”
刘承钧冷笑了三声,“不必了,灭亡中原非本太子亲手不可!我要用滔天的洪水,洗雪昔日之耻!”
说话之间,已经陆续有些摩尼教的人赶了过来,他们是受了宝岩之命,替刘承钧搜集船只,调动民夫。
此时黄河北岸聚集了上千人,还有一百多艘渔船,渡船,已经集结完毕,只是却不见了宝岩和尚。
这些摩尼教的人都有点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愣着干什么,全都听本太子的号令!”
刘承钧让手下人用刀压着船工的脖子,将他们分批送过黄河。
大约两个时辰,一共有一千北汉军,还有一千多摩尼教的人,顺利渡河。刘承钧看了看,人数差不多了。
“你们听着,每百人为一队,带着锹镐,立刻上河堤,给我把大堤掘了!”
“什么?”
摩尼教的人都傻了,他们虽然是摩尼教众,但好歹也是当地人,掘开黄河,岂不是连他门自己家都给淹了?
有两个坛主主动站了出来,到了刘承钧的面前,怒冲冲道:“殿下,让我们见宝岩大师,我们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承钧微微点头,“好啊,你们要见宝岩,我成全你们!”
突然,他猛地一挥宝剑,两个坛主的胸前血光迸溅,一起倒在了地上,有北汉军拖着他们,直接扔进了黄河!
“瞧见没有,这就是不听命令的下场!快去挖!”
摩尼教的人被逼着,不得不上了河堤。
光是他们还不够,刘承钧还需要更多的人。
花园口,这里也集结了上千摩尼教众,他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殿下放心,我们都恨死了朝廷,别说掘开河堤,让我们干什么都行!”一个小老头切齿咬牙,“殿下瞧瞧,我们抓了那么多衙役,这帮畜生平日里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他们恶贯满盈,都让我们给抓起来了!”
刘承钧看了看小老头,挺干练的,又看了看不远处蹲在地上的衙役,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很好!本太子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你好好干,一个刺史少不了你的!”
小老头欣喜若狂,趴在满是泥水的地上,不停磕头。
刘承钧更加高兴,“你们过去,把这些衙役都押上河堤,先宰了他们,然后立刻掘开河堤!”
“遵命!”
从刘承钧的身后,冲出一队侍卫,他们去押人,小老头也跑了过去,招呼手下的青壮,给侍卫们帮忙,把衙役都推到了河堤上,一字排开!
小老头提着宝剑,涨红了脸,大声叫道:“贪官污吏,残害百姓,不管大家伙的死活,报仇的时候到了,动手!”
两个字出口,小老头的宝剑就挥动起来,跟毒蛇似的,迅速划过一个北汉侍卫的脖子……这家伙是刘承钧的心腹,功夫十分了得,箭术也厉害,反应更是绝顶。看见宝剑过来,急忙扭头,躲开了脖子,剑刃划过胸前,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却不致命。
这家伙慌忙去抽刀,要跟慕容延钊拼命。
就在这时候,那个被捆着的老吏神奇地探出双手,他瘦小枯干,跟健硕的侍卫根本不成比例,但是他的攻击却是如此狠辣精准。
他的双手抱住大腿,用脑袋狠顶对方的腰部!
“去死!”
老吏一头,将这家伙撞到了河堤的浊流之中,健壮的侍卫挣扎了两下,就被河水给冲走了。
整个河堤之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反杀场景。
衙役们被系的是活扣,看起来很紧,但只要一抖就能解开。当慕容延钊说出动手两个字,装成摩尼教众的丁壮用手里的铁锹,木板,狠命攻击,衙役们也玩了命,突然下手,那些精锐的北汉侍卫,就这样糊里糊涂,被一群衙役和村民给干掉了。
一个个跌入河水之中,成了被淹死的糊涂鬼儿!
刘承钧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腹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他目瞪口呆,又惊又怒。
那个小老头提着染血的宝剑,冲着他冷笑,“刘承钧,没想到吧!老夫是慕容延钊,你受死吧!”
说着,老将军带着人果断冲下了河堤……
第411章 老子英雄儿好汉
慕容延钊带领着青壮从河堤上冲下来,由于变起突然,刘承钧居然来不及应变,让老将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身边的侍卫被斩杀了几十个,他也被裹着连连回退。
“乡亲们,不管你拜哪尊神,做人总要讲良心啊!”
“北汉的贼要扒开黄河,淹了你们的家啊!大家伙能忍吗?”
“还有点血性,还是条汉子,就跟着我们杀敌啊!”
……
慕容延卿不光会跳大神,蛊惑人心也是有一套,他让手下青壮一起呐喊。那些被裹挟过来的摩尼教众,本来就不愿意听刘承钧的号令,是因为刀压在脖子上,他们没有办法。现在一看,真要是挖开了河堤,别说他们,就连家人都要跟着遭难。
在这时候,什么都不如命重要!
有个大汉突然暴起,他用铁锹狠狠戳向北汉军的胸膛,金属和骨头撞击,发出咔嚓的声响,北汉军的胸骨折断,肋骨反刺入肺部,鲜血顺着口鼻喷出,仿佛到了修罗地狱!
大汉举起铁锹,照着腹部,又是一下子。
“老子是摩尼教的不假,可老子也不给你们当狗!”大汉杀了这家伙,继续扑向下一个,他疯狂挥动铁锹,北汉军吓得步步后退。有一个矮壮的家伙面目凶恶,骂骂咧咧,“没用的废物,连一个老百姓都杀不了,还能干什么?”
他挥动手里的弯刀,猛地劈过去,斩断大汉的锹柄。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挥手一刀,正好砍中大汉的肩头,血浆从伤口冒出来,大汉单膝点地。
矮壮的家伙想要抽刀,继续砍杀,却发现大汉的双手紧紧扣着弯刀,一双眼睛冒出炽热的火焰!
“不好!”
矮壮的家伙想要退走,却已经完了,木棒铁叉,菜刀,镐头,一起落下,他的脑袋都被砸碎了,尸体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汉面前。
大汉眼中的火焰渐渐暗淡,拼死了两个,够本了!
一千多名摩尼教众,还有船上的水手渔民,他们都冲了上来,手里拿着篙,拿着鱼叉,就向北汉军扑上来。
大家伙都知道了,这帮畜生要挖开黄河,要毁了所有人的家园,不跟他们拼命,还算是人吗!
说起来刘承钧也倒霉,他带的是北汉的精锐,就算是面对叶华的骠骑卫,也不见得吃亏。可这次他的心思都在黄河大堤上,将两千人留在北岸,带过来的只有一千人。而且这一千人,还有九百是没有战马的。
失去了马匹的骑兵,还不如步兵好使。
慕容延钊的手下有大几百青壮,还有一百多衙役,再加上一千多摩尼教众,几乎是两倍的兵力。
大家伙一鼓作气,愣是把刘承钧给杀败了,足足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加上被河水冲走的,总共有三百多人!
面对这个结果,刘承钧抓狂了,他猛地勒住战马,回头看着手下人,五官都气得挪位了。
他可以败给叶华,甚至可以败给杨业,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败给一群乌合之众!
老子是大汉太子,是要承袭万里江山的人。
如今却被一群老百姓给打败了,这算什么?
“你们听着,跟我回去,杀光这些贱民,一个不留!”
刘承钧重整旗鼓,再度杀回来。
此时慕容延钊兄弟两个,面面相觑,都把心提了起来。
突然偷袭,重创了北汉军,可人家毕竟是正规人马,精锐当中的精锐,凭着他们,是没法胜过人家的。
“大哥,要不咱们见好就收吧?”
“不成!”慕容延钊用力摇头,“老三,你别忘了,刘承钧是想挖开黄河,若是我们退了,河堤怎么办?眼下就算咱们都死了,也不打紧,关键是黄河大堤!必须安然无恙!”
老将军想了想,立刻把那个年长的小吏叫过来。
“还要劳烦你跑一趟,向其他地方示警,请求援兵……在朝廷援兵没来之前,我们要死死拖住刘承钧,不能给他掘开大堤的时间!”
老吏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让我去不合适。”他扭头找来了几个年轻的衙役,交代之后,让他们赶快去送信。
“唉,老将军,我干了大半辈子衙役,说句心里话,没落下什么好名声!平时行走在地面上,乡亲们都点头哈腰,可我心里知道,他们背后都在骂我!骂我们大家伙啊!”老吏深深吸口气,他握着一把抢来的弯刀,在鞋底蹭了蹭血迹,而后抬起头,“就在刚刚,我把一个沙陀人掀到了河里,然后又砍了一个人的脑袋,得了这把刀!痛快,真是痛快!我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就算现在死了,我也值了!”
说话之间,有人慌忙跑来,说刘承钧又杀了回来,人群一阵荒乱。
老吏把眼睛一瞪,冲着那些衙役道:“弟兄们,吃了这么多年民脂民膏,也够本了!咱们不能像闾丘仲卿那样,当个孬种,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杨头说得对!”
“说得太对了!”
老吏就像是喝醉了酒,老脸涨得通红,他高举弯刀。
“弟兄们,跟着我,冲!”
瘦小枯干的老吏,冲在了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不足百名的衙役,有一些人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牺牲了。
老吏踏着泥泞的地面,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来,浑身都是泥浆,狼狈不堪,可自始至终,他手里的刀都是高高举着。直到一名北汉兵用长枪穿透了他的胸膛,老吏口鼻流血,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高声大呼,“冲,冲啊!”
这一百来名衙役都冲了上去,没有人逃跑,没有人退缩。
他们没有铠甲,没有经过多少训练,手里只有欺负百姓的腰刀铁尺,身上只有一袭衙役的皂衣。
可就是这一身皂衣,决定了他们跟普通百姓不一样,他们必须冲在最前面!
慕容延钊和慕容延卿的眼中涌出了热泪。
老将军高举宝剑,怒吼道:“冲,冲啊!”
所有的青壮,还有那些摩尼教众,再也不分彼此,全都红着眼睛,奋力扑向了刘承钧,扑向了北汉军。
我们没有别的,还有一条命,一腔血!
就算是死,也要保护家乡,保护我们的亲人!
就在黄河岸边,上演了一场最血腥的战斗,处于弱势的百姓,居然是进攻的一方,他们没有退缩,没有恐惧,只有不断向前。
花园口的青壮死了,周围的百姓闻讯而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场战斗当中。
刘承钧茫然抬头,他被四面八方的人群给吓到了。
太多了,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难道这些人都疯了吗?
明知是生,也要来送命?
刘承钧狂性大发,既然敢来,就让本太子杀个痛快。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他手里的宝剑卷刃了,受了一剑的农夫没有立刻死去,他用手里的铁叉,狠狠刺向了刘承钧。
太子殿下的大腿被刺中了,鲜血立刻流淌出来。
刘承钧懵了,他可是尊贵的太子,怎么会被一个卑贱的农夫刺中?刘承钧恼怒,催马踏碎农夫的尸体,却猛然发现,面前还有许许多多的农夫,他们的滔天怒火汇集在一起,让刘承钧不寒而栗。
他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自己的任务是掘开黄河,跟这些老百姓拼命有什么用?
想通之后,他立刻催马,招呼着部下,向外面冲。
慕容延钊的身上受了两处伤,最重的一处,已经露出了骨头……老将军咬着牙,拄着宝剑。
“快,加把劲儿,不能让他们跑了,不能啊!”
有两个青壮,用肩膀架起老将军,指挥着所有人,向前冲去,死死拖住刘承钧的脚步……就在这时候,黄河以北也发生了变化。
刘承钧没能顺利掘开黄河,反而陷入了苦战,北岸的沙陀骑兵看着着急,偏偏船只又都在南岸,他们唯有搜集船只,赶快渡河。
可就在这时候,慕容德业率领着一千先锋,终于出现了。
“将军,我们发现前面有北汉军!”
慕容德业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不好!
果然被侯爷料到了,他们真的想掘开黄河!
畜生啊!
“快,打出侯爷的旗号,给我冲!”
慕容德业看起来木讷害羞,但是上了战场,还挺有主意的。
他让手下打出叶华和骠骑卫的旗号,然后立刻向北岸的沙陀骑兵冲过去。以潞州兵的状况,是不可能打得过闻名天下的河东铁骑,沙陀雄兵!
可问题是沙陀人现在群龙无首,又做贼心虚。
当看到叶字大旗,只当叶华领兵来了,全都吓得魂不附体。
有人想去通知太子殿下,可是又隔着黄河,只能徒呼奈何!
“杀!杀了这帮畜生!”
慕容德业一马当先,撞进了人群当中,势不可挡,其他的潞州兵也超长发挥,大家伙都红了眼睛,要是让这帮沙陀贼掘开了黄河,那还得了!
大家伙爆发出十倍的战斗力,全都不要命了。
人可以死,但是河不能丢!
慕容德业的猛攻奏效了,他的冲杀把沙陀兵切成了两部分。那个降将张福吓坏了,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叶华的大名。
这个家伙带着头逃跑了,他这么一跑,整个沙陀兵就随之溃散了……慕容德业抹了一把血水,小白脸变成鬼一样的红色。
“杀,别放走一个!”
第412章 灭国之罪
如果给刘承钧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仓促分兵。
很可惜,他没法选择了。
慕容德业率领着一千人,击溃了两千没有统帅的沙陀精锐。
在河的对岸,他的慕容延钊以一群百姓,生生拖住了刘承钧。
战况对刘承钧非常非常不利,他已经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四面八方,十里八乡,越来越多的民兵赶来了,愤怒的人群加入了攻击沙陀的行列。
如果说这些民兵还不算什么,那么飞驰而来的大周精锐,足以让刘承钧吐血了。
孟州刺史韩令坤负责孟州一段的河堤安危。
他正率领着人马巡视河堤,突然有衙役从下游赶来,见到了韩令坤,立刻跪倒,痛哭流涕。
“大人救命,救命啊!”
韩令坤急忙把人搀扶起来,询问缘由。当衙役说到沙陀兵要掘开黄河的时候,韩令坤气得暴跳如雷,眼睛都红了。
“畜生,他们都是畜生!”
他二话没说,立刻点齐一千五百人,从黄河上游杀来。
等他赶到的时候,双方激战正酣,民兵这边损失惨重,至少有三千人死了,刘承钧带领着沙陀兵,已经冲出了包围圈。
慕容延钊身上的伤更加严重,他让民兵抬着他,指挥战斗。
韩令坤赶来的时候,看到慕容延钊的样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老哥哥,你没事吧?”
慕容延钊扭头,见是韩令坤来了,立刻激动地坐起来,伸出手拉住了韩令坤。
“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别,别放走……”
老将军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韩令坤急忙让人抢救慕容延钊,他恶狠狠留下一句话,“我老哥哥有半点差错,我找你们算账!”
说完,韩令坤飞身上马,带着手下人,直扑刘承钧。
正规军到了,民兵就可以退下了。
可是大家伙全都不甘心,没有亲眼看着这群畜生丧命,谁舍得离开?
他们主动退到外围,结成一个个队伍,有人向远处送信,整个黄河南岸,所有村镇集市,男女老少,一起出动。
每一个路口,每一个码头,每一处山林,每一片农田……全都是愤怒的百姓,一张天罗地网张开了。
刘承钧陷入了绝境。
这已经不是谁要杀他,而是所有的百姓,都想要他死!
自古以来,就算王莽董卓,也没有混到这一步!
刘承钧可以自傲了,他创造了历史!
为了防止他逃跑,甚至有百姓不顾黄河浊流,他们划着渔船筏子,在河面巡逻,防止有人逃跑。
这是一张广阔无比,又密不透风的大网。
处在大网的中间,是韩令坤,还有慕容延卿,他们指挥着士兵百姓,没命的攻击。最初的时候,他们要花两条生命,才能干掉一个沙陀兵,渐渐的,交换比例降到了一比一。
再接下来,士气高昂的大周军民碾压式冲击。
刘承钧身边的人死伤殆尽,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这位太子殿下蓦然发现,原本打算摧毁大周,却没有料到,被摧毁的人是他!
凭着手上的力量,他逃不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北岸的人马,快来救我啊!
刘承钧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他的想法是要落空了。
当慕容德业冲破沙陀骑兵的时候,叶华率领着人马,提前赶到了。
错过了最重要的时刻,叶华并没有沮丧。
只要河堤不失,一切都好说!
“所有人听令,立刻诛杀沙陀余孽,一个不留!”
“遵命!”
士兵们从来没有如此恼怒过。
刘承钧的举动,触到了所有人的底限,没有人能容忍打黄河大堤的主意!
这些畜生,全都该死!
骠骑卫,符家的家丁,还有潞州兵,分成几路,加入到围歼的行列。
不必废话,北岸的两千人,彻底完蛋了。
叶华和慕容德业会师,一起渡河。
等他们到了南岸的时候,这边的战斗也结束了。
刘承钧的侍卫都死光了,最后关头,他想用佩剑自杀,却只刺入肚皮一寸半,就疼得扔了宝剑,等他再想拾起宝剑自杀的时候,已经被韩令坤给擒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韩令坤狠狠啐了刘承钧一口,“掘黄河,淹死千百万人,你下得去手,却没胆子自杀,你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这时候军民百姓都凑了过来。
听到抓到了刘承钧,大家伙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这个畜生罪魁,终于被抓到了。
该跟他算账了!
成千上万的人,发出怒吼,要剐了刘承钧,把他的肉切成一片片的,甚至有人准备了烈酒,要把刘承钧当成下酒菜!
这时候,有人跑到了战场上,他们在一堆尸体当中,找出了一具枯瘦的遗体,他的胸膛被枪穿透,腹部,头部,都有被马蹄践踏的痕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吏。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隐约记得他姓杨,被称为杨头。
有人把他的尸体抬到了刘承钧的前面,嚎啕大哭。
“瞧瞧吧,我们打赢了,刘承钧那个贼,被我们抓住了!”
“睁开眼睛看看吧!河堤保住了!”
……
大家伙一声声呼唤,泪水涌出,当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谁能想到,昔日总是欺压大家伙,占大家便宜的可恶官吏,能拿着自己的命去拼,我们大家伙都看错人了!
不只是杨头,其他战死的衙役,甚至包括摩尼教的坛主,香主,全都被抬了过来,黑压压的尸体,每一个人都让大家伙动容,哭泣。
此刻慕容延钊已经醒了过来,他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按照大夫的要求,是希望老将军修养,可不见到刘承钧死在眼前,慕容延钊哪里能休息!
“畜生,丧心病狂!你怎么敢打黄河大堤的主意?”
面对质问,刘承钧很想英雄一些,反正成王败寇,有死而已。吾计不成,乃是天命!
但是面对一群普通的百姓,他却说不出口了。
刘承钧紧咬着嘴唇,脸色灰白,一双眼睛,仿佛失了焦一般,充满死气。
慕容延钊咬了咬牙,“大家伙用渔网把他捆起来,千刀万剐!”
百姓们一起点头,有渔民冲上来,就要动手。
“慢着!”
慕容德业急匆匆跑过来,叶华率领着人马,也出现在了南岸,与大家相见。
“爹,你老没事吧?”
慕容延钊见是儿子,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慕容德业笑嘻嘻道:“我是受了侯爷的命令,前来截杀刘承钧的,没想到晚来了一步,让父亲受伤了。”
慕容延钊眉头微皱,“你说侯爷?可是冠军侯?”
“没错,就是冠军侯!”慕容德业道:“侯爷真是料事如神,他先是到了漳水大营,拿下了逆贼刘继冲,又派孩儿南下。刘承钧果然丧心病狂,居然想挖开大堤,可惜啊,他的举动全都在侯爷的预料之中!”
慕容延钊大惊,他不知道,原来刘继冲那边还出了叛乱,假使刘继冲跟刘承钧一起发难,就算有再多的百姓,也别想保住大堤。
真正的第一功臣,还是叶华啊!
他挣扎着要给叶华行礼,这时候叶华已经到了大家的面前,他连忙让老将军躺着,又冲着韩令坤等人,寒暄了几句,这才迈着大步,到了刘承钧的面前。
仇恨让刘承钧恢复了一些力量,他扯着脖子厉声道:“杀了我吧!有本事千刀万剐,爷爷都认了!”
叶华微微一笑,“刘承钧,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叶华猛地回头,对所有人道:“诸位父老乡亲,此人罪孽滔天,罄竹难书。我却不想立刻杀了他,因为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大军攻破晋阳,北汉灭亡!他的罪孽,唯有灭国可赎!”
“对,灭国!”
“灭国!”
“非灭了北汉不可!”
百姓义愤填膺,刘承钧脸色惨白,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413章 围攻晋阳
所谓千刀万剐,最多不过割三天而已。
对于刘承钧来说,还是太便宜他了。
叶华为了让他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凌迟,让人把他放在了笼子里,将四肢绑起来,然后卸了下巴,防止咬舌自尽。
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有人喂下用人参等名贵药材熬制的流食,确保他的性命。
如此煞费苦心,就是要让刘承钧亲眼见证,北汉是如何一点点走向灭亡的,让他真正感到切肤之痛!
叶华擒获刘承钧的第三天,赵普就赶到了大营。
“侯爷,幸亏你及时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叶华没有浪费口舌,“赵先生,你来了正好,黄河大堤就交给你了,千里河堤,关系中原百姓的生死,等闲不得!”
赵普立刻点头,“请侯爷放心,我来的时候,政事堂已经商量过了,会调集五十万民夫,全力以赴,绝不让河堤出现任何差错。我会将河堤分段,交给地方官吏,凡是保护不力,一律斩首!”
对于赵普的能力,叶华是放心的,更何况灭了刘承钧的三千骑兵,北汉最后一支机动力量也消失了,再也无力南下,
不过叶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赵先生,摩尼教的余孽还在,他们未必如刘承钧一般丧心病狂,却也是一大隐患,你要彻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明白!”
赵普全都答应下来。
叶华正在交代各种善后事宜,柴荣的旨意就到了。他任命叶华为诸路都部署,总领灭汉事宜。
通常情况下,都部署一般都负责一个方向,或者水陆一军,像这样,将所有兵权尽数托付一人,自从大周立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叶华得到旨意之后,立刻下令,重建漳水大营,他从磁州、相州、卫州、滑州调动人马,将漳水大营的兵力补充到五万人。
同时给保义军节度使王全斌,晋州留后郭进,彰武军节度使韩通三人下令,要求他们尽起所部人马,限半个月之内,在晋阳城下,全军会师!
命令下达之后,叶华亲自返回漳水大营,准备择日出击。
四路人马,加上柴荣的五万兵,还有叶华最初统帅的北路两万人马,总数逼近二十万!
由于大周奉行精兵策略,即便北伐幽州,也没有动用过这么多兵力。
这一次堪称前所未有,盛况空前!
“北汉刘崇父子,勾结契丹,甘当走狗,又丧心病狂,妄图掘开黄河,他们罪孽滔天,咎由自取。此战,势必要灭了河东!”
慕容延钊躺在病床上,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只可恨我身受重伤,没法临阵杀敌,不能亲眼目睹刘崇授首!”
老将军扭头,“你们几个可要好生效力,不能弱了咱们慕容家的名声!”
他的两个弟弟慕容延忠和慕容延卿一起拱手,“请大哥放心!”
长子慕容德业撩起袍子,跪在父亲的面前。
“请爹爹宽心,儿一定不辱家门!”
慕容家两代三人,带着二百多名愿意投军的青壮百姓,一起来到了漳水大营。
等他们到的时候,漳水大营已经比原来大了好几倍。
磁州、相州、卫州、滑州,各路人马前后赶到,
符昭信和潘美代表叶华安顿远路而来的人马,就连石守信也统兵前来会师,他跟潘美是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发迹,一起被派出京城,此刻见面,勾肩搭背,别提多亲密了。
石守信就笑道:“潘兄,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后来居上,小弟日后恐怕要靠着老兄提携了!”
潘美嘿嘿笑着,也不知道谦虚,他刚刚被提拔为昭义军都虞侯,等灭了北汉,论功行赏,没准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石兄客气了,我在全是运气,没准这次石兄能先杀进晋阳,灭了北汉,那才是天下第一功啊!”
石守信傲然道:“晋阳雄城,确实非比寻常,正是我辈一显身手的地方,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哈哈哈,阵前争先,阵后喝酒,我辈武人,自当如此!”
两个人说完,相视大笑。
……
等到大军开拔,向晋阳进发的那一天,周围的百姓从十里八乡聚集过来,全都携带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挑着酒水,犒赏将士,为大家践行。
如此场景,叶华只经历过两次。
上一次是幽州以南的百姓,倾其所有,支持大军收复幽州,这一次是百姓们要求朝廷,务必灭了河东,消灭北汉!
叶华骑在马背上,眺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感慨地点了点头。
“刘承钧,你视百姓为蝼蚁,今日你见识了蝼蚁的力量吧?我告诉你,不但要灭国,就连你们沙陀一族,都会被抹掉!你会为了自己的行动后悔的!”
大军每到一处,都有官民百姓出来迎接,而且这一次征调民夫,完全不用催促,许多百姓自发出动,帮着运送粮食,武器。
有个年近半百的老汉推着一车箭支,送到了晋阳城下,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留在军营之外,他说一定要看着这些箭支射向沙陀强盗,才能甘心回家!
民心如此,岂能违背!
大军来到晋阳,柴荣主动出迎,他把叶华接到了御帐。
“叶卿,你果然不负朕望,很好,很好!”
柴荣十分欣慰,一个帝王最重要的就是有识人之明。他很幸运,没有看错叶华。
其实回想起来,事情是非常可怕的。
假如不是叶华,刘继冲反叛,谁能快速解决?
一旦这三万人跟北汉连成一片,还有潜在的摩尼教众,该是一股多庞大的力量?若是他们掘开黄河,包括开封在内,沿岸的城池都不会有好下场,可以说大周一度命悬一线,是叶华生生给拉了回来。
尤其让柴荣感到高兴的是叶华握有天子剑,又救了千万生灵,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将防洪的任务交给赵普,就调动大军前来围攻晋阳,没有半点私心杂念。
父皇说得对,叶华是个纯臣,可以托付大事。
“陛下,此次不管是平叛,还是保护黄河大堤,都是将士军民的功劳,刘继冲勾结北汉,罪不容诛,刘承钧丧心病狂,天怒人怨。若没有百姓以死相拼,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能嘉奖赏赐所有百姓,以彰其功,砥砺正气!”
柴荣听完,点了点头,“朕看了你的奏报,说慕容延钊虽然解甲归田,但是仗义出手,为了护堤身受重伤?”
“没错,慕容老将军的确是难得的将才忠臣……将他裁撤回家,弃之不用,是朝廷的损失。”
柴荣稍微沉吟,立刻道:“马上降旨,任命慕容延钊为昭义军节度使,伤好之后,立刻赴任!”
柴荣又问:“听说还有衙役为了护堤丧命?”
“的确如此,那个老吏名叫杨勋,臣已经让人在他们战死的地方建庙祭祀。”
“嗯,虽然是小吏,却也愧煞无数重臣!赐侍郎衔,以重臣之礼安葬,所有殉国衙役百姓,一律重赏。”
“臣代百姓谢过天恩。”叶华行礼之后,又道:“陛下,此番有不少摩尼教众,反戈一击,也立了功劳,臣以为,似乎应该将功折罪……只是摩尼教绝非善类,不可纵容,只宜剿杀!”
柴荣想了想道:“朕会让绣衣使者去清查,凡是有功之人,又愿意与摩尼教断绝关系,自当重赏,若是……朕也绝不会轻饶!”
处理了这些事情,柴荣终于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叶卿,你看这晋阳城池高大坚固,城里居士沙陀嫡系,他们死守城池,抗衡天兵,不思悔改,又该如何应付?”
叶华想了想,笑道:“陛下,办法有人已经帮我们想好了,不如就依法炮制,让他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柴荣略微沉吟,“叶卿的意思是以水代兵?”
“没错,臣以为可掘开汾水,水淹晋阳,让刘崇变成水中的鱼鳖,把老匹夫活活淹死!”
这是两国仇敌,没有什么客气可讲。
刘承钧试图掘开黄河,让千万生灵遭受涂炭之苦,大周也能掘开汾水,水淹城中的十万军民,正是自作自受,天理循环!
柴荣立刻答应了叶华的建议。
这里面当然有报仇泄愤的考虑,不过晋阳雄城,也确实不好打,不能不如此。
“给老匹夫一个最后机会,他若是愿意投降,朕还可以网开一面!不然,就只有玉石俱焚!”
叶华到了晋阳的第三天,所有将领齐聚。
整个大周能打的,几乎全来了。
北路军杨业、陈石,中路的高怀德、王廷义、刘延钦,叶华带来的符昭信、潘美、石守信,慕容叔侄三人,还有大将韩通、郭进、王全斌,就连原来负责粮草的驸马张永德也被调了过来。
柴荣恨死了北汉,这一次是倾尽全力,不灭北汉,绝不罢休!
叶华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他现在统御的这支人马,是当世最强的军队,他们的对面,是最坚固的一座城池,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争!
“所有人听令,按照部署,分四面,包围晋阳,准备攻城!”
“遵命!”
所有将领立刻去安排,等到中午时分,大周派去的使者被逐出晋阳,刘崇据不投降,攻城大战开始了……
第414章 城破
二十万大军,围攻晋阳,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争,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高怀德督军攻打东城,杨业督军攻北城,韩通攻西城,王全斌攻北城。
所谓围三缺一,在这场战斗中,根本不存在。
刘崇已经无路可跑,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跑。晋阳城中,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条狗,都上城驻守了。
没有别的选择,失去了晋阳,他们沙陀就彻底完蛋了。
城中的所有百姓,尤其是那些沙陀人,他们更清楚这一点,许多人世代居住晋阳,他们的祖辈跟着李克用横行天下,灭黄巢起义,灭朱温,几十年了,沙陀兵没有怕过什么人!
来吧!
决一死战!
整个晋阳笼罩在浓浓的悲情当中,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头儿,要血拼到底。
对于大周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早在立国之初,北汉就勾结契丹南下,祸害中原。
契丹被打败了,他们还不肯罢休,甚至想要掘开黄河,水淹中原,用心何其歹毒!
不灭北汉,天地不容!
咚咚咚!
床子弩发射的弩炮落在晋阳外圈的羊马城上,剧烈的爆炸,掀起一阵阵尘土。
不得不说,从唐朝就开始经营的晋阳,实在是易守难攻,别的城池外面有一道护城河就很不错了,晋阳不但有护城河,在护城河之外,还有一圈羊马城,在城外又是护城河。
就这样,一层一层,将雄伟的晋阳牢牢守护住。
要想杀进去,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轰,给我轰!”
韩通打仗从来不要命,他手提着指挥刀,每次挥动,就是一轮弩炮射出,炸得尘土飞扬,砖头崩裂。
羊马城背后的士兵损失惨重,横尸城头。
在攻击了一个时辰之后,韩通举刀高呼。
“冲!"
大周兵马扛着云梯,冲了上来,他们跨过护城河,攀着云梯,冲进了羊马城。本以为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可是从砖瓦堆里冒出了无数的沙陀兵,他们有人负伤很重,却还怪叫着冲杀,不顾一切。
周兵连着攻了三次,都被打了回来。
韩通怒了,他亲自提着刀,拿着盾牌,冲在最前面。
他手下的延州兵眼珠子都红了,这帮来自黄土地的汉子怕过谁啊!他们冒着箭雨,冲入羊马城,一夜苦战,毙杀沙陀兵两千有余,晋阳西南的一段羊马城落到了周兵手里。
韩通指挥着人马,在羊马城架设弩炮,继续轰击晋阳。
除此之外,他还派遣工兵,携带炸药,几次冲击。
城里的人也玩了命,他们昼夜监视,当发现周兵接近,立刻将准备好的金汁倒下来。
滚烫的粪水落在身上,烫破了皮肉,即便暂时不会致命,回去之后,也会因为伤口感染,活活烂死。
被迎面泼中的工兵绝望中发了狂,抱起炸药包,冲到城墙下,点燃炸响,爆炸过后,工兵尸骨无存,晋阳城的青砖被炸得落下几块而已,几乎没有损伤。
……
其他各面全都奋力攻城,一点不比韩通来的差。
前后用了十天,晋阳外围的羊马城彻底失守。大军已经冲到了城下,所有的将士,不分昼夜,猛攻城池。
里面的人同样拼命,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城头上的青壮越来越少,出现了许多年轻和苍老的面孔,甚至有健妇提着兵器,也上了城头。
城外的周兵也不轻松,这些天下来,光是伤员就有不下一万人,攻城中,折损的将领超过二十员。
“老匹夫当真是心如铁石,朕正好炼炼他的成色!”
柴荣果断降旨,早已准备好的士兵,将汾水掘开,滚滚河水,冲向了晋阳,西面和南面的城墙都被洪水包围了,半个晋阳,浸泡在洪水之中。
“去给刘崇送信,让他立刻来降!”
信使去了,半天之内,没有任何消息。
柴荣咬了咬牙,最后降旨,“叶卿,动手吧!”
叶华点头,眼神之中,再无犹豫。慈不掌兵,面对沙陀人,没有半点同情,你们就等着享受大周的滔天怒火吧!
就在汾水之上,出现了许多船只,上面载着密封的木桶。
士兵揭开木桶,将里面的黑色液体倒在了河面上。
顺着河水,这些黑色的液体流到了城墙之下,甚至有一些,通过水门,进入了城中。这是夜里的行动,城中守军根本没有觉察,当他们闻到刺鼻味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举火!”
上万火把高举,将晋阳的西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叶华亲自指挥人马。
在他的面前,一字排开,是足足一千架床子弩!
“发射!”
上千只火药罐飞向了晋阳城头。
火药凌空爆炸,炽热的温度,点燃了水面上的火油。
顷刻之间,火光冲天,烈焰飞腾。
浓浓的黑烟,遮蔽了守城士兵的眼睛,他们被呛得咳嗽不断,浓重的味道,灼热的温度,让他们根本没法呼吸。
“射击!”
叶华面无表情,继续下令。
拥有火药火油的大周,攻坚克难,没有太多的困难。
不管是多坚固的城池,都禁受不住火药的攻击。要不然进入热兵器时代之后,怎么就没有人修城墙了呢?
说来讽刺,强汉盛唐两朝,都没有掌握火药技术,只能靠着骑兵横行天下。而掌握了火药的两宋,偏偏失去了最宝贵的战马。
即便有火药,也只能用来守城,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火药才是最好的攻击武器!
“上投石机!”
硕大的投石机被推到了晋阳城外,一枚枚硕大的铁弹砸向了城头,相比弩炮,这些投石机的破坏力更加惊人。
重达三十斤的铁丸充满了炸药,当爆炸开的时候,气浪足以摧毁城墙上的青砖。
坚固的晋阳城墙,就这样一层层被扒下了脸皮,露出了脆弱的内里。
“上沙船!”
又一样攻城利器被拿了出来。
放水淹晋阳只是第一步,有了水之后,叶华可以使用的战术变得丰富无比。
他改装了一批渔船,在船上装满了火药,顺着水流,船只快速接近城墙。在船头有铁钎,可以刺入城墙。
当船只和城墙连在一起的时候,弩炮就覆盖过来,剧烈的爆炸声,惊天动地……一艘艘的渔船炸裂,不计代价的使用火药。
结果就是高大的晋阳城,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威胁。
在不断的火烧,水泡,还有爆炸之下,城墙开裂了。
更多的洪水流入城中,从裂口处,不断有砖头石块掉落,砸在洪水里,溅起水花。城里的人,不得不承认,城墙没法给他们提供安全的保护了。
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发现,悲壮而坚定的军心动摇了。
刘崇坐在他的宫殿里,这里曾经是河东节度使的官邸,很狭窄逼仄,根本不适合当皇宫。刘崇曾经不止一次憧憬过,杀进开封,占有更多的土地,拥有更奢华的都城,振兴沙陀基业,君临天下……
虽然他也知道不是很现实,但有梦最美,刘崇盼望着奇迹能够出现。
很可惜,他等来的是灭顶之灾!
差不多六年时间了,原本还黑乎乎的头发,全都变成了白色,一张老脸,遍布皱纹,双眼也浑浊不堪。
衰老的身躯,甚至提不起一点力量。
他只能呆呆坐着,等待着灭亡的来临!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轰隆隆,一声巨响,晋阳城终于承受不住水火煎熬,疏松的砖石在炸药的捶打之下,开始倒塌。
周兵杀了进来……
“陛下,快走吧!”
有一群大臣冲进来,他们跑到刘崇的面前,痛哭流涕,请陛下离开。
刘崇摇了摇头,苦笑道:“天地虽大,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是啊!
我们去哪里容身?
河东完了,契丹败了,难不成我们投靠党项,他们敢和大周抗衡吗?
事到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
“朕哪也不会走,当年晋王李克用率领三万沙陀骑兵,以晋阳为根基,争雄天下……此地是沙陀龙兴之地,也是沙陀灭亡之地!诸位爱卿,随着朕,一同殉国战死!”
刘崇猛地抽出天子剑,向外面冲了出去,其他的文武大臣,相视一眼,也都知道没有了退路,也只好纷纷举起兵器,随着刘崇,杀了出来。
“能跟陛下死战,是臣等之福,跟周兵拼了!”
“对,就算我们死了,也要咬下郭荣一块肉来!”
北汉的君臣,同仇敌忾,悲壮的气氛弥漫着……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了过来,“陛下,大事不好了,驸马都尉贞俊开城投降了!”
“什么?”
刘崇听到这个消息,身体摇晃,险些摔倒!
谁都可以投降,唯独驸马不能投降,你是沙陀人,是朕的女婿,你怎么敢背叛朕?刘崇有种拿女儿喂了狗的感觉。
“畜生,无耻的畜生!”他破口大骂,“你敢投降,就别怪朕不客气!”
刘崇一点手,叫几个人过来,“你们去驸马府,把那个畜生的家眷都给杀了!一个不留!”
手下人愣了一下,“陛下,公主还在……”
“什么公主!”刘崇眼中充血,怒吼道:“杀,统统都杀了!”手下人不敢违抗,只能领命下去,可是他刚跑出没多远,从大路上就冲来了一队大周骑兵。
为首的正是大周的驸马张永德,在张永德旁边,就是那位刘崇的驸马贞俊,在他的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刘崇逆贼,老匹夫,你的女儿,被我给宰了!”贞俊扬手,把人头扔了过来,没有半点心疼……
第415章 国灭
以往面对晋阳这般的雄城,除了围困,强攻,水淹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当年郭威平定李守贞,也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反复筑城疲劳对手,然后才一举成功的。
而如今呢,拥有了火药之后,大周的攻势就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势不可挡。
柴荣在战前,很严肃评估,至少要付出五万人的代价,用半年的时间才能拿下晋阳,但是到目前为止,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死亡人数才八千而已!
“此非人力能为也!”翰林学士王朴语气夸张地惊叹。
叶华耸了耸肩,“这算什么,如果能研究出火炮,或许一个人都不用损失,就能轰开城墙!”
“什么?”王朴突然变得抓狂了,他眼睛瞪圆,伸手揪住了叶华,“侯爷,火炮是什么?你是不是藏私了?”
叶华伸手,把王朴的爪子扒拉到一边。
“王学士,你急什么?火药放在床子弩上发射,是利用弓的力量,假如用火药的力量去发射火药呢?是不是威力更大?”
王朴脑筋很快,“是倒是,可要怎么做?”
“很简单,就是用个筒子,点燃火药,将弹丸推出去。”叶华语气轻松道。
“简单,那为什么不做?”王朴瞪着眼睛质问!
“王学士,你觉得用什么来做筒子?”
“用……用竹筒行不?”
“可以,不过竹筒承受不了高温,会燃烧的。‘
“那,那就用铁!”
“铁太硬了,容易炸膛。”
“那用什么?”王朴语塞了。
柴荣的眉头紧皱,突然道:“叶卿,是不是要用到铜?”
“陛下圣明,的确铜是最好的选择!”
“不行!”王朴急了,红着眼睛道:“寺庙用铜铸佛像,陛下愤而灭佛,你,你怎么可以用铜?”
叶华怒了,“王朴,你什么意思,佛像屁用没有,火炮可是攻城利器,能减轻无数士兵伤亡,能助我大周横扫天下,能辅佐陛下,开万世不拔的基业。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拦着,其心可诛!”
“我,我忠心耿耿,天日可鉴!”王朴突然转向柴荣,劝诫道:“陛下,老臣以为,无论如何,也不能用铜,实在是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柴荣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落在晋阳城头。
“叶卿,你去做一些火炮出来,假如真的威力无匹,就算倾尽国库,朕也在所不惜!”
柴荣一句话定了调子,从这一刻开始,打仗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烧钱游戏,王朴苦大仇深。
酒池肉林是古人穷尽想象之后,觉得昏君应有的形象。王朴觉得古人太保守了,眼前这对君臣,才是花钱的典范!
叶华信心十足,柴荣充满了期待,王朴痛苦抱着脑袋,就在君臣各自盘算的时候,陈石一身血红,单手提着一个俘虏,快步到了柴荣面前,重重摔在地上。
“陛下,臣抓了伪宰相郭无为,请陛下发落!”
柴荣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突然眼前一亮,“是你?”
叶华同样盯着此人,很想大笑三声,没法子,这个人长得是真的够搞笑的。他的额头又宽又大,跟李煜有的一拼,偏偏嘴巴很尖,上嘴唇突出,压着下嘴唇,跟鸟嘴似的。
就冲这副模样,不去当谐星都浪费材料了。
“陛下,你认识这个人?”
柴荣点头,“叶卿,王学士,你们看他长得奇怪,名字也怪,他姓郭,叫郭无为,字无不为!”
“噗!”
叶华直接喷了,同样都是来自道德经,你看看人家冯太师,叫冯道,自可道,这位呢,名无为,字无不为,三个字的字,叶华还是头一次见到!
长得奇怪,名字也奇怪,真不知道这位还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柴荣轻笑道:“当初先帝讨伐河中李守贞叛乱,此人杖策拜谒,父皇盛情款待,询问了他不少事情,朕记得他当时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十分不简单,父皇曾经想重用此人!”
“哦?”叶华不解:“那为何没有用?”
柴荣大笑,“他当时谈了那么多,最后父皇问他,该如何做。他告诉父皇,公为汉大臣,握重兵居外,而延纵横之士,非所以防微虑远之道也!他这么说,父皇如何能用?”
叶华实在是忍不住,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想象一下,刘玄德三顾茅庐,诸葛亮跟他谈了一大堆,最后刘备问他,应该怎么办?诸葛亮说曹操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你不是他的对手,赶快投降算了。
信不信,诸葛亮要是这么说,刘备保证能掐死他,世上也就没有三顾茅庐的事情了!
所以你想人家重用,不管能不能实现,总要拿出一份隆中对来。
可郭无为不然,这位告诉郭威,你是大汉臣子,手握大军,到处招揽纵横才士,这是别有用心,不是谋身之道,换句话说,他居然劝郭威,不要揽才……那好吧,郭老大从善如流,就先把这个郭无为赶走了。
碰了一鼻子灰,郭无为只好去投河东,刘承钧很看重他的才华,推荐他担任谏议大夫,后来又升任大学士,成了北汉的宰相。
可惜的是,他刚当上宰相,大周人马就来了,他也成了柴荣的阶下囚!
明明有一个宣麻拜相的机会放在面前,这位却弃之如敝履,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只怕郭无为要买一万片!
就连王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当年他可是主动投奔的,论起才华,郭无为不见得比他差,甚至当初的名声还在他之上……现在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所以说啊,在宦海沉浮,不光要有本事,还要有眼光,跟对了人,比什么都重要!
“郭学士,晋阳城破,刘崇老匹夫死在旦夕,你身为他的臣子,有什么想说的?”王朴笑呵呵道:“你都错了两次了,总不能再错第三次吧?”
是啊,弃了郭威,投奔河东,一错再错,若是这第三次还没想清楚,那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郭无为趴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突然嚎啕大哭,他嘴巴长得尖,声音也十分尖利,难听。
“圣人在上,罪臣早就想弃暗投明了,河东的情况都装在罪臣的肚子里,圣人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罪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柴荣眉头一挑,“那好,朕问你,河东还有多少丁口?”
“有两万七千五百余户,其中成丁不足五万人,经历此战之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郭无为回答十分干脆。
柴荣,叶华,王朴,三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两万多户啊!这个数字只相当于唐朝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而且还不算这一次的战斗,只怕真正统计下来,连两万户都没有,要知道河东有十二州,大致相当于后世山西中北部,虽然不敢说是富庶之地,但也人丁兴旺,商贾繁荣,现在却只剩下这么点人,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郭无为跪在地上,嚎哭道:“圣人,刘崇逆贼为了讨好契丹,一次就送了数百美女。这几年的光景,他大肆搜刮,河东已经是赤地千里,所剩无几。不但人口没了,就连府库的粮食也都没了,整个晋阳,就是一座空城啊!”
柴荣听得头皮发麻,为了灭掉北汉,他调动了二十万大军,无数战将。要知道大周一年多之前,为了光复幽州就搬空了府库。柴荣登基之后,甚至要灭掉佛寺,用收上来的铜器铸钱,填补亏空。
这一次先是向幽州用兵,接着又攻打北汉,军费开支就像是流水一般。
打到了最后,人没有,钱没有,粮食还没有……这,这让柴荣如何犒劳三军,如何收拾残局?
“郭无为,你给朕说实话,城中真的空了?”
郭无为都哭了,“罪臣哪敢欺瞒陛下,别说晋阳,整个河东都是如此,以往十二州的产出,有一半要送给契丹,剩下的才能拿来养兵,养官!罪臣虽然被封为宰相,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百贯而已……这么点钱,连一只鹰,一头虎都吃不饱啊!”
听完郭无为的话,叶华暗暗点头,他从代州一直杀到了晋阳,沿途所见,也的确如同郭无为所言,搜刮加上战乱,已经彻底摧毁了河东的经济,他们即将接手的是赤地千里!
河东除了土地之外,不剩下什么了!
难怪这一次攻击晋阳,会这么顺利,不是刘崇不想拼命,实在是他山穷水尽,玩不出花样了。
……
“嘿嘿嘿,郭荣,朕是输了,输给了你们父子……可是朕不会给你留下任何东西!不会!”老家伙被打回了皇宫,他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拿着火把,到处点火,没有多大一会儿,皇宫就陷入了一片火海,宫女太监仓皇逃跑,像是受惊的小兽,没头苍蝇……刘崇仰天大笑,他伸出袖子,擦了一把宝剑,然后横在脖子上。
突然,刘崇想起来,他还有两个孙子呢!
“国破家亡,你们也该死了!”
刘崇用宝剑,逼着刘继恩和刘继元,“快,给朕去死!去死!”
两个少年望了望眼前的大火,又偷眼看了看身后衰朽疯癫的刘崇,突然,刘继恩咬了咬牙,他猛地伏身,捡起了一块砖头,照着刘崇就扔了过去……
第416章 走回头路的叶华
杨业很懊恼,他是攻打晋阳最卖力气的人。
杨业很早就发誓,要灭了北汉。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杨业率领着人马,冲进了城池。
大周的将领当中,没人比杨业更熟悉晋阳,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他作为刘崇的义孙,又抗击契丹有功,鲜衣怒马,驰骋纵横,威风八面,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无敌的名号渐渐传了出来。
可是回头看去,那一段看似快乐的日子,对杨业来说,却是最大的耻辱。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北汉灭了,灭在我的手里!最大的负担就能消失了!
杨业对天发誓,下定了决心!他率领着杨家部曲,抛开路上的所有敌人,一心奔着皇宫杀来。
不得不说,杨业的运气向来不算太好。
张永德接受了另一位驸马贞俊的投降,抢先杀到了皇宫之外。他跟刘崇打了一场,北汉的许多臣子不是被他杀死,就是被俘虏。
刘崇带着沙陀武士退守皇宫,张永德督兵猛攻。
贞俊能把妻子杀了,自然不会在乎老丈人。
事实上,他冲得比任何人都要猛,亲冒箭失,仿佛面对的不是岳父大人,而是生死仇敌一般!那个勇猛的劲头儿,让张永德都汗颜,自愧不如。
贞俊卖力表演,终于带领着家丁,撞开了宫门,杀入了皇宫。他两眼红赤,逢人就杀,仿佛杀神附体。
哪怕那些人认识他,跪在地上,祈求驸马饶命,全都没有用!
“你才是驸马,你全家都是驸马!”
贞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用血洗刷掉他的身份,他一口气冲到了刘崇的金銮殿前,抬头看了看不慎高大的殿宇,狠狠啐了一口。
“无耻老匹夫,你也配当皇帝!”
说完,贞俊迈步就冲了进去。
“刘崇,刘崇呢!快出来受死!”
他大嚷大叫,找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刘崇,没法子,他只能提刀冲向了后面,此时宫里已经是火焰飞天,乱糟糟一团。
宫人们到处乱跑,他揪住了两个,询问之后,直奔后面而来。
贞俊终于看到了刘崇,而且还看到了刘崇的两个孙子,刘继恩和刘继元,祖孙三人,都被绑在了木桩上。
“哈哈哈,老匹夫,原来你在这?”
他提着刀往前去,突然有人从旁边转出来,伸出手里的长刀,把贞俊给拦住了。
“驸马爷,别来无恙啊?”
贞俊咯噔停住了脚步,他艰难转头,迟疑了半晌,“你是……刘,呃不,是杨,杨将军!”
这家伙双腿一软,直接拜倒在杨业的面前,以头杵地,浑身上下,写满了谄媚两个字。
“杨将军,杨将军啊!小人早就听说你弃暗投明了,真是让人好生佩服,小人愿意追随杨将军左右,牵马坠蹬也好,为奴为仆也好,求杨将军收留啊!”
说着,砰砰砰,不停磕头。
别说杨业,就连刘继恩和刘继元都扭过头,看不下去!
真是无耻透了!
沙陀人里面怎么出了个这样的败类?
杨业突然变得意兴阑珊。
在杀进皇宫之前,他是憋着一股劲儿。
可是当他冲进来,刘崇已经倒在了地上,刘继恩和刘继元正骑在他的身上,祖孙三个,扭打成了一团。
事实上是刘崇在被动挨打,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小崽子不甘心投火殉国,刘继恩用砖头把刘崇砸倒,刘继元扑过来,夺了刘崇的宝剑,和兄长一起把刘崇按在了地上……老匹夫已经不是尊贵的皇帝,只是一个无助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杨业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刘崇,曾经是他的干祖父!
刘继恩和刘继元也是他的干兄弟。
还有贞俊,他们也曾一起喝酒,一起射猎……过去的经历,不断在眼前闪过,杨业无奈摇头,原来他一心要摧毁的北汉政权,就是这么一副丑陋的样子,实在是无聊,无聊透了!
身为男儿大丈夫,似乎应该有更高的追求,和他们较劲儿,真是没意思!
很多时候不就是这样,原来觉得高不可攀的目标,实现之后,也就是那么回事,甚至还挺无聊的。
杨业就是如此,他让士兵将刘崇,还有其他人全都捆起来,送去给柴荣。
北汉的皇帝刘崇,太子刘承钧,两个皇孙刘继恩和刘继元,文臣以郭无为为首,武将以侯霸荣为首,多达一万多人,全数投降。
北汉彻底灭亡了。
通常情况下,一国灭了,总会有一些逆子孤臣,以死殉国,可事实上呢,北汉灭了,死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沙陀的贵胄,他们也都情愿意弯下膝盖,向大周请降。
在历史上,北汉能够存在,就是靠着契丹在背后支撑,才能苟延残喘。
而叶华的出现,先是狠狠削弱了北汉一番,接着又把契丹人赶出了幽州,北汉实力不及历史上强,又失去了靠山,实际上早就是士气低落,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们最后的依仗就是晋阳城,当城破的那一刻,这些北汉文武,甚至普通百姓,不是恐惧,而是长出口气,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
不用再撑下去了,不管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反正他们是不想负隅顽抗了。
“民无战心,军无斗志!北汉的确是该亡之国!只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要怎么收拾啊!”王朴唉声叹气,眉头蹙成一个深邃的川字。
饶是以他的才智,都想不出好办法了。
“陛下,眼下河东十二州,所余百姓不足二十万,且以老弱病残为主,民力凋敝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空有良田沃野,却无人能开垦耕种。没有二三十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柴荣紧皱眉头,他甚至没有功夫去管俘虏的刘崇,也没有心情享受胜利者的喜悦。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收拾残局。
“王学士,历代都有什么做法?”
“回陛下,战乱之后,土地荒芜,民生凋敝。无非是两个办法,一个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让老百姓自己恢复。再有,就是效仿魏武帝曹操,施行屯田之策,除此之外,老臣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这两个办法中规中矩,也是最容易的,可柴荣全都不满意。
所谓自行恢复,那要多少时间?
更何况党项人虎视眈眈,河东空虚,他们要是趁机迁入,那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难道灭了沙陀,又来一个党项不成?
落实军屯呢?
柴荣想了想,也行不通。
大周用的是募兵之法,那些骄兵悍将打了胜仗,最想要的就是赏赐,升官发财……朝廷不给他们,反而逼着他们去当农夫,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们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见陛下不认可自己的想法,王朴只能又憋出了一个主意,“圣人,冠军侯在幽州弄了个燕云开发公司,是不是可以请他在河东如法炮制,也弄一个?”
柴荣面露喜色,“去把叶卿请来,朕要问问他的看法。”
叶华正在负责给将士们记功,陈石,张永德,韩通,王全斌,郭进……这帮家伙从叶华的帅帐录下了功劳,出来之后,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大说大笑,大嚷大叫。
他们才不管烂摊子怎么收拾,只想享受胜利的果实。
张永德在宫里俘虏了上百名宫女,从中挑出姿色尚佳的,让她们跳舞庆贺,来一个不醉不归,正在邀请大家参与呢!
“兄弟们,我告诉你们,大家伙乐是乐,但要懂规矩,咱们该把最好的留给侯爷!”
张永德一脸猥琐的笑容,冲着大家伙鬼兮兮道:“你们知道不?咱侯爷还是个雏儿呢!连姑娘都没碰过!”
他这句话,点燃了一群人的八卦之魂。
开什么玩笑啊,叶华年纪也不算太小了,都快二十了吧?
怎么可能没沾过荤腥?
你姓张的胡说八道!
张永德晃着脑袋,“你们不信问石头,石头跟侯爷最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这帮人立刻围住了陈石,七嘴八舌头打听。
陈石哪里招架得住,“那个侯爷说了……年纪小,肾水不固,对身体不好的,我师,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其实,其实我也没……”
“没什么?”
几个人神色怪异,随即哄堂大笑,“石头兄弟,哥几个就带着你,先去开开荤儿!”
他们架着陈石就走。
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叶华是没本事躲清闲了,他被叫到了柴荣的御帐。
“现在有两件事,其一,国库是空的,朕拿不出钱,赏赐有功将士;其二,河东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变不出钱来。叶卿,你有什么好办法,给朕分忧?”
王朴也说道:“是啊,冠军侯,能不能建一个河东开发公司?”
人被逼急了,什念头都能往外冒了。
叶华却摇了摇头,“陛下,臣以为河东同幽州不一样,无论是区位,还是自然禀赋,都很难照搬,不过要想让河东能快速生财,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要首先改制。”
“改制,改什么制?”柴荣不解问道。
“要准许使用奴隶!”
“奴隶?”王朴皱着眉头,“侯爷,老夫没记错,当年可是你最先释放奴隶的,怎么侯爷要走回头路?”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不准蓄奴,挖煤的成本太高,是没有赚头儿的!”
第417章 体贴的皇帝陛下
提起河东,叶华最先想起来的就是煤,没法子,上辈子这里的煤老板那可是天下闻名,壕气逼人,想发展河东,就免不了在煤上做文章。
不过眼下的技术水平太低,运输能力又差,煤炭本身的价值不高,远低于粮食,如果不能在人工上面想办法,是没有什么赚头儿的,甚至会赔钱。
这是个非常浅显的经济账,柴荣和王朴都能算得清楚,可是算得清楚,未必能下得了决心。
“冠军侯,你说得轻巧,岂能为了河东一地,就恢复奴隶?那中原怎么办?其他地方怎么办?是不是要把百姓都视为草芥?”王朴愤怒质问。
叶华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王学士,我几时说过,要让大周的子民当奴隶了?”
王朴瞪大眼睛,气咻咻道:“侯爷,你刚刚还说要行奴隶制,现在却又反悔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柴荣抓着短须,沉吟了一下,突然笑道:“王学士,朕明白叶卿的意思了,他是说不用大周的子民,却没有说,不能用其他的人!”
“哦!”
王朴吸了口气,突然以手击额,真是该死,连这点意思都没听出来,实在是糊涂。
“侯爷,如果老夫没猜错,这第一批奴隶就是沙陀人吧?”王朴咬着牙问。
“没错,他们该为这几十年付出代价了!”叶华幽幽说道,语气冷得让人打颤,李克用当初作为大唐的雇佣兵,镇压黄巢起义还算有功,可后来沙陀集团逐渐失控,割据一方,为祸天下,五代十国的乱局,还有石敬瑭出卖燕云,祸害了汉家四百年,这笔账不能不算!
“陛下,臣以为应该将河东的男丁,尽数充为奴隶,用他们挖掘煤炭,供应京城百姓和作坊之用。”
在叶华的努力之下,沿着五丈河,已经形成了一条工业长廊,钢铁,军械,火药……三大拳头产品,构成了大周军队的战斗力核心,没有这三样东西,是不可能快速砸开晋阳城墙的。
而煤炭就是工业的粮食,喂养的越多,工业体系就会越膨胀壮大,以后一统天下,还要靠着这个工业怪兽呢!
王朴思量道:“侯爷,眼下河东的男丁不过两三万人而已,恐怕不够用吧?”
“这有什么难的?不还有党项人吗?北边的云州有契丹人,有室韦人,向西,有吐蕃人,有回鹘人……抓来使用就是了!”
“你说的轻巧!”王朴怪叫道:“他们可都凶悍善战,不是好对付的!你就不怕兵连祸结吗?”
“不怕!”
叶华傲然道:“我们打败了契丹,灭了沙陀铁骑,砸开了晋阳坚城!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大周的赳赳武夫!一支强大的军队,就需要不断的战斗磨砺。抓奴隶卖给矿场,然后矿场提供廉价的煤炭,供应军械作坊使用,军械作坊生产出更多质优价廉的武器,再卖给军中,士兵有了更好的武器,就能用更低的代价去抓捕奴隶……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各方都能得利,难道不好吗?”
面对叶华强大的逻辑攻势,王朴是彻底败下阵来。
老头只剩下喃喃自语,“侯爷,谁都得利,总有人吃亏吧?”
“是啊,沙陀人吃亏,契丹人吃亏,党项人吃亏,吐蕃人吃亏……他们吃亏如何,就算全都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王朴涨红了脸,“这,这绝非王道,对四夷应该以怀柔之策,降服其心,一味用强,会招来大祸的!”
“有什么大祸?他们有本事就来打,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大周的雄兵!”叶华笑嘻嘻道:“王学士,降服人心太难了,杀人却只是一刀的事情。叶某是个武夫,没有那么高深的道德学问,自问没法子感化蛮夷……要不这样。”叶华凑到王朴的身边,低声道:“我派几个人,护送王学士去草原,让你去降服人心,或是十年,或是二十年,到时候四夷都来向陛下进贡,我大周万国来朝,你王学士居功厥伟,肯定会立地成圣的!”
王朴的老脸都紫了,别说让他去十年八年,没准十天八天就死了,有这么陷害老人家的吗?姓叶的小子简直不当人子!
“老夫又不是迂腐之人,只是担心你这么干,会激起所有部落的厌恶,到时候他们一起来攻,万里边疆,到处都是烽火,又该怎么办?靠着你冠军侯一个人,能挡得住吗?”王朴反唇相讥。
叶华呵呵道:“王学士,你这么说,还不迂腐啊?那些个部落,彼此之间,仇恨比我们大多了,简直是不共戴天。我们可以向党项人购买吐蕃奴隶,从室韦部落购买契丹奴隶,从回鹘人购买西域奴隶……只有那些跳出来的刺头儿,才由我们亲自收拾,怎么样,你懂了吧!”
“老祖宗教给我们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分化瓦解,各个击破……这么多好东西你不学,非要讲什么仁义啊,王道啊,怀柔啊,你跟蛮夷讲这些,他们懂吗?这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功夫!”
……
这一场辩论的结果显而易见,王朴是彻底输了。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招。
“陛下,诚然冠军侯所言有理,可如此对待四夷,难保不会引来闲话,还有江南诸国,他们也会嚼舌头根子,只怕会有伤陛下圣明,老臣以为应该三思而后行!”
“不必!”
柴荣猛地挥手,他大笑道:“王学士和叶卿的话,朕都听进去了。朕是大周的皇帝,是汉家的天子,朕可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天可汗!至于南方诸国,只要大周国力足够,兵锋所至,只会望风而降!朕岂会害怕一些闲言碎语!”
柴荣对着叶华又道:“叶卿,你方才所言,朕觉得还是太客气了。”
叶华吸了口气,他的话还算客气?我的陛下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叶华满脸惊疑,柴荣终于笑了,“叶卿,你说要把沙陀的男丁尽数充为奴隶,那女人呢?又该如何?”
“这个……陛下是想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叶华试探着问道。
柴荣欣然点头,“说得对!你的话提醒了朕,国库是空的不假,可赏赐也不能仅限于钱财官职不是!将士们跟着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该有个在身边伺候暖床的人了!”
好一个体贴的皇帝陛下!
叶华和王朴都无言以对,只能一起躬身,替大家伙拜谢天恩。
柴荣又笑道:“叶卿,你知道将士们都在干什么?”
叶华摇了摇头。
“他们都在庆贺,朕知道驸马张永德就在请客,他抓了上百宫女,你的好兄弟陈石也被他们拐去了……走吧,随朕去问候大家伙!”
柴荣意味深长一笑,起身大步往外面走。
叶华多机敏啊,皇帝笑得太阴险了,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石头啊,但愿你别撞在枪口上。
叶华快步跟上,王朴稍微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逐颜开,这是有好戏看了……武夫当中,也就是叶华这个怪胎能给他气受,其他别人全都不值一提!
老夫要利用这个机会,把刚刚失去的面子都给找回来!
王朴想到这里,脚步轻快,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般,居然连叶华都跟不上。
君臣三个,只带了不多的侍卫,直接来到了城中的宰相府。
在相府门口,郭无为探头缩脑,正四处看着……说来也是尴尬,堂堂一个宰相,居然连家都保不住。
张永德要请客,皇宫他是不敢去的,其他的府邸不是被烧了,就是不够宽敞体面,没法子,只能借相府一用了!
郭无为没有地方去,只能在外面替大周的将军们看门!
这叫什么事啊?
无为无不为!
他这个名字算是起对了!
连青楼的活儿都接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这张老脸算是没地方搁了!
他都有心一头撞死,可是却没有这个胆子,张永德说得明白,你老老实实的,我就不动你的家人,不然你郭无为的女儿,儿媳,甚至是孙儿,一个都跑不了!
“这帮大周的悍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正在他抱怨的时候,发现君臣三个人赶来了,郭无为惊得脸色大变,连忙磕头!
柴荣沉着脸道:“那帮不长进的畜生,是不是都在里面?他们简直狗胆包天,眼睛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军中规矩都让他们给败坏殆尽了!”
皇帝如此震怒,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郭无为喜出望外,大周天子还是要收拾人心的,至少要做做样子,不能太过分!他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圣人在上,诸位将军,他,他们实在是太过了……还请圣人做主啊!”
柴荣颔首,“朕既然来了,就会主持公道,你随着朕进去吧!”
郭无为大喜,连忙起身,乖乖跟在柴荣的身后,心里还盘算着,柴荣不可能处置太多人,最多敲打一下,这也就行了,谁让他们是亡国之人呢!
郭无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叶华吃人一样的目光,还敢告状,你老东西还搞不清楚状况吧!
“去,给我问问,郭家有多少年貌相当的女人,一个别放过!”
第418章 发媳妇了
张永德是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他的手掐在了对付的脖子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拧断。
不过张永德却没有这个胆子,因为对方是绣衣使者!
这帮家伙出现了,代表来的人就是皇帝。
别的驸马都能倚仗权势,无所顾忌。可他这个驸马要比任何人都小心,生怕被抓到一招之错,就万劫不复了。
可偏偏他运气太差,想跑都跑不到。
张永德是第一个被抓过来的,他看到了叶华,拼命冲叶华挤眉弄眼,想要求叶华帮忙说情,哪知道叶华绷着脸气急败坏,冲过来就骂。
“你瞧瞧自己,都成了什么样子?我大周王师,向来以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著称,天下百姓,提起大周将士,无不竖起大拇指,称为好汉!可你们呢,成了什么样子?简直是一群流氓,土匪,山贼,草寇!丢人现眼啊!”
叶华把张永德骂得狗血淋头,一转身,连看都懒得看。
坏了,侯爷这是要不管大家伙了?
张永德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这时候王朴开口了,他冷笑道:“冠军侯,违反军规可不是等闲小事,你骂两句就想把事情揭过去吗?”
叶华猛然回头,逼视着王朴,“王学士,你想干什么?莫非要杀人不成?”
“没错!”王朴指了指以张永德为首的将领,大家伙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有人的脸上还有胭脂膏,简直跟从青楼出来的差不多了。
“这,这帮人算是大周的将领吗?倒像是走马章台,眠花卧柳的富贵公子!军营之中,强抢民女,坏人清白,不管立了多大的战功,都应该斩杀,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真的要杀人啊!
这回大家伙都瞪圆了眼睛,郭进就怒骂道:“王朴,老子们用命打开了晋阳,立下了大功。我们享受一下怎么了?你老小子一个人没杀,寸功未立,现在就要杀我们,凭什么?”
他这么一嚷嚷,其他人都跟着骂了。
尤其是符昭信,他是这几个人里面,最不在乎的。
杀谁也杀不到他的头上!
“陛下,臣等是在郭无为的府邸,不是在军营,不能以军法处罚我们!”符昭信扯着脖子嚷嚷道:“那些女人都是北汉的宫人,理当贬为奴仆,不是良家女子,无论如何,臣等都罪不至死!”
柴荣气得连拍桌子,恶狠狠道:“够了!国法无情,朕必须要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来人,把他们都推出去!”
绣衣使者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推到了府门外,十几个人,排成了一排,等着砍脑袋吧!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冤的就属陈石了,他简直想把张永德给掐死!天可怜见,石头真的是第一次,他分到了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子,最初的时候,他完全不知所措,多亏了其中有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她是宫里的妃子,有些见识。
城破了,国家亡了,她们这些人本来就跑不了,落到乱兵手里,成为玩物,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别说是周兵,就算以前契丹人来了,还是盟友呢,结果也到处抢女人,很多都死得不明不白,凄惨无比。
陈石年纪不大,官职不小,又懵懵懂懂,傻乎乎的,单纯可爱……女人就想开了,跟着他,总比让别人抢走好。
因此她嘱咐两个姊妹,拿出本事,好好伺候着。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陈石就好像在云端梦里,飘飘荡荡,魂儿都飞了……难怪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别说英雄,师父如何,仙风道骨的人物,不一样被老娘拿下了……陈石琢磨着,自己往后也别端着了!
师父是老来得子,陈家不能绝后,他得为了开枝散叶,光大门庭做贡献……这块石头终于开窍了,很可惜,他刚开窍,就被揪了出来。
稀里糊涂推着去见了柴荣,然后就等着砍脑袋!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在旁边高怀德小白脸通红,丢人,太丢人了!
他把脑袋深深埋下去,一个字都不想说。
隔着高怀德,就是张永德,他晃着脑袋,十分不服气。
“石头兄弟,现在能救大伙的就是你了,但愿侯爷能良心发现,替咱们说情,不然你我可真就身首异处了!”
陈石气得咬牙切齿,“就算求情,也要把你这个罪魁祸首给砍了!我,我现在就盼着,能,能让她们,怀,怀上……不然,陈家就真的绝后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和蚊呐相仿。
……
外面一团乱麻,里面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皇帝陛下怒气冲冲,王朴嚷嚷着要军法从事,叶华先是黑脸,接着他眼珠转了转,把郭无为给叫到了一边。
叶华嘴角上翘,冷笑道:“郭大人,真是好手段,你们皇帝太子在阵前杀不掉的大将,你一口气弄死了十几个!你可真行啊!”
郭无为咧着嘴,连忙摆手解释,“侯爷误会了,陛下以军法为重,我不过是一个罪臣,如何能够左右圣人的心思。”
“放屁!”
叶华爆了粗口,“陛下迟迟没有下令杀人,不就是心中不忍吗?你当陛下愿意斩杀自己的大将,自断手臂吗?”
郭无为神色很差,低头不语。
叶华咬了咬牙,“你想装死是吧?别忘了,你可是降臣!这二十万将士都盯着呢,有一个人死了,你们郭家就别想活一个!就算陛下也保不了你们!”
“啊!”
郭无为吓得一哆嗦,他肚子里有气,张永德霸占他的家,干那种事情,郭无为恨不得全杀了才好。
可脑袋冷静下来,就害怕了,这些将领都是柴荣的心腹,军中的人物,自己刚刚投降大周,就得罪了一群丘八大爷,恐怕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想了想,立刻陪笑道:“侯爷误会了,我刚刚是在琢磨,如何给几位将军脱罪,一时失神,请侯爷勿怪!”
叶华沉着脸道:“你想出办法了?”
“想出来了!”
郭无为这家伙还有点鬼点子。
“侯爷,这事情是你情我愿,只要那些女人站出来替将军们说话,自然就没事了。”
叶华皱着眉头,“她们能愿意吗?”
郭无为呲着牙道:“这就由不得她们了!”
叶华终于点头了,“你速速去办,然后向陛下求情,保住几位将军的性命,不然我拿你问罪!”
“明白!我全都明白。”
郭无为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屁颠屁颠,跑去见柴荣。
“陛下治军严谨,令臣万分钦佩,只是臣以为诸位将军立有大功,杀了他们,有伤士气,请陛下宽宥。”
“国法无情,朕如何能饶得了他们?”柴荣语气冰冷。
“陛下,臣以为法理无外乎人情!几位将军具是当世英雄,臣已经询问过,那些女人都说能追随在将军左右,是她们的福气。陛下,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臣以为这是天作之合,陛下还是成全为好!”
柴荣吸了口气,“她们愿意嫁给这几个畜生?”
“愿意,都愿意啊!”郭无为忙不迭道。
柴荣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道:“去,把人带进来。”
张永德等人被重新推了进来。
他们跪在柴荣面前,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柴荣哼了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败坏朕的名声,简直可杀不可留!”
柴荣愤愤道:“朕真想杀了你们,以儆效尤!不过……要是把你们杀了,那些可怜人又依靠谁?真是让朕左右为难?”
柴荣转向叶华,“叶卿,你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吗?”
“有。”叶华立刻道:“陛下,诸位将军破坏军纪,不能不罚,臣以为这次他们破晋阳之功,就一笔勾销!另外呢,他们既然动了那些宫人,就索性赐给他们,让他们负责到底,作为惩戒,陛下以为如何?”
“嗯,叶卿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吧!”
叶华冲着跪着的几个人呵呵一笑,“怎么,都傻了,还不谢恩?”
这几个人愣了一下,立刻跪倒,趴在地上磕头。
等直起腰,都晕乎乎的。
脑袋保住了,破城之功也没了,可是又赐了女人,还说是惩罚……这要是惩罚,那就来得更多一点吧!
陈石的眼睛最明亮,老天保佑,陈家终于不用绝后了!而且还赐了女人,回头就去努力造人,为了光大陈家,鞠躬尽瘁!
这块石头光剩下傻笑了……叶华又道:“陛下恩泽雨露,惠及臣下。不能让他们专美,不如索性加恩全体将士,都给大家添一房妻子算了。”
柴荣抚掌大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哪来那么多姑娘?”
叶华笑道:“都是军中糙汉子,讨个能生养,会干活的婆娘就成……郭大人,你不是说河东就剩下老弱妇孺了吗?我看你就尽快拟个条陈出来,把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都嫁给军中将士吧!也算是你的功德!”
郭无为都傻了,这算什么功德?简直是造孽啊?万一女人不愿意怎么办?万一还有丈夫怎么办?
二十万人啊,只怕穷尽河东的女人也不够啊?
他想拒绝,可柴荣却不给他机会了,只是淡然道:“这件事情只有郭学士能办,你就多费心吧!十天之内,朕就要喝到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