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马球会上
马球会,在中秋后,是被憋久了的世贵千金难得的出门透气的机会,但也不是谁都能被邀请的,沈流萤上一世就没有去过。
看着手里精致的信笺上是细劲的瘦金字体,落款的人是长风郡主。
内容竟然邀她去马球会,看来真是将这位郡主大人惹到了,否则怎么会惦记起她来。
她又不是怕了那郡主,人家都送信来了,她又怎能不应约?
既然是马球会,沈流萤便着了一声轻便的骑马装,可等到了那儿才发现,马球场多半都是男子在打,那些世家小姐一个穿得比一个繁复,裙摆一个比一个的长,这哪里是准备上马打球的,那望着球场含蓄带怯的表情,分明是来给自己相看个夫婿的。
沈流萤撇撇嘴,倒是她失算了,还以为自己这身打扮普通又平常,不会太起眼,却没想到在一众华服锦衣中,朴素也会那么的突眼。
托沈沐莲上回在镇南王府的打扮,流光纱在京都大热起来,沈流萤一眼望过去,十个里有七个皆是身着流光纱的姑娘。
沈流萤暗忖:这一眼看去全都亮闪闪一片,谁知道哪个是哪个?
一个人穿那是新奇,一群人穿那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沈流萤一边摇着头,一边往看台上走,忽听身后有人惊诧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挑眉,这不就有熟人了吗?回过头,看见同样一身骑马装打扮的沈浅茉。
不过她大概偏爱红色,一身骑马装也比沈流萤的要亮眼许多。
沈浅茉快走两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沈流萤后,她不悦的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敛了表情,亲热道:“二姐姐也来马球会怎么不说一声?咱们姐妹也好一块儿来。”
沈流萤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免去了被沈浅茉假惺惺握在手里的恶心感,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所以没告诉你。”
“二姐姐说笑了,姐姐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这时,两人身后又是一声惊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是沈沐莲,她自己带动了京城着流光纱的风气,今儿倒是自己不穿了。
她今日身着她最擅长的粉色衣裙,娇媚明艳。
只不过看着面前两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娇媚的脸上也没能保持住笑容。
明明是一家子姐妹,倒是连今儿要来同一个地方都不知道,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
沈沐莲是马球会的常客,这一次太子殿下也会来,她也是抱着目的来的,只是看到面前这两个人,她不免有些担忧,“你们两个来便来了,给我安分些别丢了我的脸!”
沈流萤与沈浅茉这回倒是难得默契的一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看台一共分三层,沈流萤站在最下一层的栏杆边,球场中,两队人马正在比试,沈流萤也不认得那个是那个,只要球进了她便欢呼,自己一个人倒也看得欢乐。
其他人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自动离了她身边远远的。
忽然,沈流萤身边多了一个与她一起欢呼的人,她转过头去,正对上长风郡主的眼睛。
沐南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道:“感兴趣?要不要比一比?”
要说投壶沈流萤幼年时倒也还玩过,这打马球沈流萤就不太擅长了,她摇摇头,道:“要辜负郡主的好意了,我不会,只能看着别人打,然后胡乱喊两声罢了。”
“你太谦虚了。”沐南风并不信她:“上次你也说你不擅投壶,最后却赢了我。”
沈流萤轻描淡写道:“运气好而已。”
见她真没有要比试的意思,沐南风悠悠道:“本来还想用那幅‘万岁千秋图’来做彩头的,既然你不比,那算了。”
“等等。”沈流萤将人叫住,而背过身作势要走的沐南风勾起了嘴角,她转过身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道:“有兴趣了?”
“你为什么会有那幅图?”沈流萤表情严肃,没有之前半点儿开玩笑的样子。
沐南风笑容灿烂,道:“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沈流萤对上她的眼睛,“好!”
沐南风好心提醒道:“马球可不是投壶一个人就行,你先找到个同伴再来找我吧。”
同伴?这倒是让沈流萤有些为难了,认识的都没有两个,她上哪儿找同伴去?
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沐南风道:“要不要我帮你?”
说完,她抬头对着上层的看台喊道:“你们有没有人要打马球的?”
三层的看台是像抽屉似的,最下一层外围最突出,所以沐南风喊了一声,楼上那些听到长风郡主声音的全都靠在了栏杆边。
“我!我!”
“在下来了许久,早就想要上场,请郡主成全。”
“......”
他们争先恐后,自荐声络绎不绝,沐南风对着沈流萤努了努嘴,道:“挑一个?”
这些人都是冲着长风郡主去的,这一点沈流萤清楚得很,她也得让这群人清楚:“上场可是与我一队,郡主可是对手,各位想好了。”
这话一出,看台上的热情仿佛就被什么浇灭了,声音也戛然而止,众人或望着天或看着地,就是不敢往沈流萤那边看去,生怕被点中,‘幸运’的成为长风郡主的对手。
沐南风见此般情景,耸了耸肩,“你何必与他们说这么清楚?”
“骗来的又怎么会尽力呢?我又不想输。”沈流萤淡淡道。
“可你现在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输赢?”
“谁说没有的?”沈流萤目光停在看台上那个举着手的人,笑问道:“宁状元是愿意与我打一场马球?”
宁朗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就他了!沈流萤点了点头,在这群眼生的公子堆里他也算是半个熟人了,虽然不知道这个读书人会不会打马球,但他既然敢站出来总该不会是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吧?
再说了读书人好面子,他应该不会为了害她而故意丢掉自己的脸面吧?
见沈流萤找到了人,沐南风出声道:“那你们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见。”
第122章她是短板
马球场边上就饲养着马匹,沈流萤正在里头挑选,说去换身衣服的宁朗姗姗来迟。
沈流萤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的宁朗,有些疑惑道:“你换过衣服了?”
宁朗道:“我的衣物都是一个模样的,沈小姐可能没看出来。”
那确实是没看出来,那换衣服的目的是什么?沈流萤一脸的疑惑。
宁朗轻咳了一声,赶忙扭过身去挑选马匹,他身后沈流萤不住的打量他,总觉得宁朗有些怪怪的。
两人选好马匹,拿上马球棍,在马场边上练习着,沈流萤的准头不错,就是同时还要控制马匹,这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宁朗在边上看着她,忍了好几次,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那个打球的姿势还能再丑一点吗?”
“你说什么?”沈流萤一时没反应过来,宁朗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文质彬彬的,刚刚那个带着明显嫌弃的话是他说的?
宁朗废话不多说,翻身上马给沈流萤表演了一个精彩的进球,回头得意的挑了挑眉,“瞧见没?这才叫打马球,你在马上撅着个屁股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吗?”沈流萤没好气道:“我不是得找找平衡吗?”
“没打过?”这回轮到宁朗惊讶了,“那你夸什么海口?长风郡主她可极擅长这个。”
“没办法,我看上那彩头了。”沈流萤觉得宁朗这混不吝的样子让她也轻松许多,她不禁也打趣道:“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想跑可没门。”
宁朗一副被算计了的懊恼模样,他骑着马靠近沈流萤,忽然一个腾空,又落到了沈流萤身后。
“你干什么?”沈流萤不解道。
宁朗却自来熟的抓着沈流萤握着马球棍的手,“瞧好了,本大爷就教这一遍!”
说着,就带着沈流萤打了一个投射,末了就自觉的松开了手,又回到了自己的马上,懒洋洋问道:“找着点感觉了没有?”
虽然刚刚那一下有些冒犯,但沈流萤确确实实找着了些技巧,她也就不与他计较了,在马上又做了几次练习。
“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
沐南风与沐西州骑着马走了过来,宁朗小声感叹道:“汗血宝马呀,看来是认真了。”
沈流萤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一匹就价值万金的宝马肯定不是马场饲养的,他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这场比试无论如何她也躲不掉。
沐南风身着一身玄紫色骑马装,头发也高高的束了起来,做了十足的准备,对这场比试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四人往马球场上走去,此次的彩头已经交了上去,四人分站两边,等着判官令旗一举,比赛就开始了。
看台上,沈浅茉与贺蓉蓉坐在一起,忽然看见下方的沈流萤,贺蓉蓉气得直咬牙,上次没能弄死沈流萤,还让她的人坐了大牢,遭了沐南风好一番数落才帮她将人弄出来,这笔帐她统统都记着呢!迟早让沈流萤都还回来!
比赛开始前,宁朗小声提醒道:“要是遇上危险就算认输也没关系。”
沈流萤有些不明白,但那边令旗已经举起,来不及再多问,她架着马就要上去抢球。
但还是慢了一步,球被沐南风先一步带走,沈流萤骑马追上去,眼看追上,挥杆子就要抢球,沐南风却一个用力,将球打向了她哥哥沐西州那边。
沐西州带着球往球门那边走,不想半路碰到了宁朗,沐西州被堵在那,想将球再传会沐南风那边,却被宁朗拦截了下来。
沈流萤一喜,连忙跟上,沐南风也紧跟在后,那边沐西州挥棍要夺球,宁朗见沈流萤那位置差不多可以将球打进,于是虚晃了一下,骗过沐西州,将球打给了沈流萤。
好机会!拿到球沈流萤有把握可以打进!
就在她准备接下这一球时,球被横空出现的一支马球棍拦下带走,在沈流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沐南风已经带着球跑远了。
没有意外的,第一球是沐南风进的。
宁朗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他只是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你看吧,我说过她很厉害的。
沈流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好在第二球总算扳回一成。
但也都是宁朗的功劳,沈流萤一开始还担心宁朗一个书生打不好,却没想到人家马球好得不得了,她反倒成了那个拖后腿的。
要是没有他,沐南风兄妹两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揍的。
但沈流萤也不是毫无进步,每一次的拦截和进球都让沈流萤又多熟练了一些,只不过这还是远远比不上沐南风长久以来的练习。
四个人中沈流萤是最弱的,但沐南风兄妹两也没在宁朗手中讨到什么好。
眼看着一炷香已经燃了一半,沐西州有些急了,大家当然都想要赢,不然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沐西州与妹妹小声商量着对策,等他们说完话,沈流萤就从他们的行动中猜到了他们的计策。
打不过宁朗就转过头来针对她,柿子捡软的捏,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有些不要脸,但用起来却意外的好用。
在沈流萤这个缺口上,沐南风兄妹两人的分数渐渐追了上来,眼看那柱香就只剩下一小截,也就是大概只够最后一球的了。
这一球只有进了他们才能赢!
宁朗被沐西州纠缠着,脱不了身,再耽搁下去,就算球没有被沐西州抢走,时间也会就此耽搁。
沈流萤骑着马大声道:“传给我!”
沐南风兄妹俩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宁朗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也只好孤注一掷,将球传给了沈流萤。
沐西州嘴角得意的勾了起来,这球在宁朗的手上大家谁也进不了,可在沈流萤手上那可就容易得多了。
他立马转头与沐南风两边夹击沈流萤,两人都瞄准了沈流萤手中的球,不管她从哪边挥杆这球都逃不出他们的手。
沈流萤目光坚定,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球门,宁朗已经帮她赢了那么多,这最后一球自己怎么也要出些力气。
离球门越来越近,沐南风率先出手了,她挥杆去夺沈流萤手上的球,沐西州也在另一边阻拦,宁朗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第123章险中求胜
“小心!”
宁朗大声喊道,沐南风的马球棍已经挥了过去,沈流萤要是不放弃球的话,马蹄就会被马球棍击中,她必然会摔下马来。
此时他们三匹马靠得极近,这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要是再摔下来,被马蹄踩踏可不是闹着玩的。
把球给他们!这是宁朗心中最好的办法。虽然会输了比赛,但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把命给搭上。
可沈流萤一点儿也没有要放弃的样子,宁朗急出了一头的汗,她可不要在这个时候使犟脾气!
他正想出声提醒沈流萤,却见她面对夹击竟然挥棍将球狠狠的打向高空,众人的目光跟着球而去,这时,她自己也脚下一个用力,腾空起来。
半空中一个有力的挥杆投射,赶在香尽之前最后一个球进了。
但沈流萤来不及欣喜,她的马刚刚被沐南风的球棍打到了马蹄子上,现在整个倒在地上,没有了能接住她下坠的身体的马儿,沈流萤直接摔在了地上。
沐南风与沐西州的马儿受了惊,一时失去了控制,眼看就要将摔落在地上的沈流萤踩成肉泥。
看台上的看客们看见这一幕也是将心都提了起来,只有沈浅茉与贺蓉蓉两人,露出了今日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巴不得沈流萤就死在马蹄下,心中不约而同的喊着那马蹄快些落下,最好将她踩成烂泥,让她死无全尸。
千钧一发之际,宁朗驱马赶来,沈流萤拉着他伸出的球棍,被用力扯到了宁朗的马上。
下一秒,马蹄落下,激起一阵尘土。
见人被救,马场上没有持续血腥的事,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贺蓉蓉与沈浅茉横眉冷竖,竟然这都让她躲过去了!
贺蓉蓉忍不住小声恼火道:“那个宁朗真是多管闲事!”
谁说不是呢!如此危险的事他竟然也敢去救,要是一个弄不好,他也会被带下马来。
沈浅茉看向场中此刻共乘一匹马的两人,她也认出了这位新科状元就是佛光寺那个有一面之缘的我书生。
那次的事害她被送去了庄子,所以她的心中将相关的人都记了一笔,这个宁朗也是厌恶的对象。
只是她不明白,宁朗与沈流萤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帮她打马球还算是朋友之谊,可舍命去救她这得是什么交情呀?
沈流萤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没听说她与这位新科状元有往来呀?沈浅茉在心中起了一个怀疑。
而马上的沈流萤正在被训斥。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在危险面前输赢还有什么重要的!你瞧着是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也不明白!”
沈流萤被骂得不敢反驳,只能撇撇嘴小声道:“现在不是没事吗?还赢了比赛,可喜可贺。”
宁朗将她带到马场边,一把将她丢下了马,瞪着她莫名其妙道了一句:“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
说完就骑马走了,沈流萤被留在原地,她想反驳但宁朗已经走了。
她想告诉他刚刚那不算是赌博,马蹄子落下来她并不是无处躲避,大不了就是断只胳膊受点儿伤,绝对死不了。
可宁朗这莫名其妙的生的哪门子气?她自己的命她自个儿可珍惜着呢!
安抚好了马匹的沐南风与沐西州也过来了,输了比赛,沐西州的脸色有些臭,沐南风倒还好,她询问道:“你没事吧?”
沈流萤摇摇头,道:“我赢了对吧?”
沐西州的脸色更不好了,他冷哼一声:“不要命的疯女人!”
说完就驾马离开。
沐南风解释道:“我哥哥马球没输过,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不只是他,我也没输过。”
沈流萤心道:你们之前没输过那是没碰上个厉害的,不然,就宁朗一人,早就能让他们尝尝失败的滋味。
她面上还是客气道:“都是宁朗打得好。”
沐南风摇摇头,“要是最后一球输给的是宁朗,或许就不这么生气了。你第一次打马球吧?”
“看出来了?其实也不是,比赛开始前在场边还练习了几次。”
“......”沐南风顿了顿,而后带着些调侃道:“你还真是不招人喜欢。”
沈流萤倒也大方承认,“确实是。”
下面人将彩头送了上来,一副画卷,展开来是万里山河之景,故名“万岁千秋图”。
沐南风对即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碰也不愿碰了,直接让人将图给了沈流萤,道:“你赢了,这个现在归你了。”
沈流萤看着与她记忆中一摸一样的画,再见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上一次将这幅画拿给她看的外祖父已被流放多年,也不知道身体是否安好。
她走上前去,仔细看着画卷上的每一处,直到在右下角看见那不太明显的小墨点的时候,她才确信这幅就是当年许家收藏的那幅前朝名画。
那小墨点就是沈流萤幼时不小心按上去的手指印,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绝对没有人能仿冒出来。
见沐南风给了彩头就要走,沈流萤将她叫住,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许家当年被抄家流放,这幅万岁千秋图本来应该收归国库所有,可当年愣是没有在许家搜到这个东西。
不仅仅是万岁千秋图,许多书画藏品都不见了踪迹,当年她阿娘就被怀疑是她转移走了这些东西,被叫去大理寺询问,沈府也被搜查过,却依旧没有找到。
而她阿娘则从大理寺回来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最后没多久就离她而去了。
失踪了六年的万岁千秋图重现,沈流萤难免想要问个清楚。
当年搜查许家的人是镇南王,他要是有心昧下,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沐南风看着沈流萤那怀疑的眼神,嘲讽一笑道:“要是我父王藏的我就不会拿出来,再说了这文绉绉的东西我们也没什么兴趣。这东西呀,是我哥哥生辰收到的贺礼。”
知道她要问是谁送的,因她刚刚竟然怀疑镇南王府中饱私囊,沐南风本不想告诉她,可一想到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她又开了口:“这东西怎么来的,回去问问你父亲不就清楚了。”
第124章有美人兮
沐南风的话让沈流萤很惊讶,竟然是沈弘文?
不过细想起来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沈弘文当年是许家的姑爷,他有那个机会能拿走许家的收藏。
这幅万岁千秋图能重新出现也是个偶然,要不是沈东阳的那只狮子狗死了,他们也不会将这个东西拿出来作为贺礼送去镇南王府。
沈弘文大抵也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人会记得这幅画的来历。
可他当年为什么会偷走这个?许家那些不见的东西是不是都是沈弘文拿走的?
他是知道许家要倒了所以急忙捞上最后一笔?
沈流萤只能猜测,她以前只知道她那位父亲是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倒是不知道他还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或许他干的事远不止这些,看来她要再重新好好认识一下她的父亲了。
沐南风看着沈流萤皱起来的眉头,心情好了不少,她输了一副万岁千秋图,可沈流萤得到的答案也不会让她多愉悦。
看台上许多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往沈流萤那边投来几束目光,还有些公子哥儿的目光被沈流萤撞上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开了。
沈流萤没有当回事,只以为这些人是见她又赢了长风郡主,所以对她好奇。
至于那些奇怪的眼神,沈流萤看向沐南风笑道:“郡主马上英姿,看来又要惹得京中公子辗转反侧了。”
沐南风好笑的看她一眼,道:“你以为他们是在看我?他们是为你辗转反侧啊,沈大美人。”
沈流萤脸色一变,手抚上脸颊,她用来遮面的面纱早就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大概是她摔下马的时候就弄丢了,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沐南风还在那道:“之前你妹妹说你容貌极丑,所以用轻纱遮面,而今见你真容倒不是那么回事,你这要是也叫极丑的话,让别人可怎么活?”
沈流萤没有说话,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她早就已经祛除了,只是习惯了用轻纱来遮掩,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那些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来搭讪的各家公子。
贺蓉蓉坐在看台二楼,将沈流萤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她责问道:“你不是说她毁了容,很是难看吗?”
沈浅茉当然也是一头雾水,那道伤痕是她亲手划的,有多深别人不清楚但她清楚得很,大夫当时也说了,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的!
可现在看沈流萤那张脸,光滑细腻,哪里还有一点儿痕迹,她喃喃道:“不可能的!她脸上明明有一道伤疤!”
贺蓉蓉很不高兴,她原本打算揭开沈流萤的面纱,让她的丑样当众暴露,受人嘲笑。
现在面纱是揭开了,可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贺蓉蓉将怒气都发泄在沈浅茉身上,狠狠推了她一把,指着她道:“你下回出的主意要是再这么没用,我也不需要你了!”
沈浅茉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但很快就消失,贺蓉蓉根本没有看见,她怒气冲冲的就离开了。
猪一样的蠢货!要不是现在还需要借用她的手来对付沈流萤,她才不会这样一忍再忍!
都是沈流萤的错!沈浅茉扭头看向沈流萤,却发现她身边在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还是让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何辞,沈浅茉一眼看见他眼睛就挪不开了。
她与沈流萤最初的矛盾说起来也是源自何辞,沈浅茉喜欢何辞,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了。
可那时候她只是一个跟在沈流萤身后不起眼的小丫头,人人都忙着去讨好沈流萤,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还经常欺负她。
只有何辞看到了在假山后哭泣的她,还给了她一块花糕,从此,何辞在沈浅茉心里就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大人说何辞和沈流萤是金童玉女,十分相配,只有她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
她嫉妒沈流萤,可能老天也看到了她的不甘,沈流萤的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嫡小姐,甚至过得比她还不如。
如果不是何辞还记得那个差点儿与他定下婚约的沈流萤,沈浅茉也许不会去针对她,也不会去找她麻烦。
可偏偏何辞是个念旧的人,沈浅茉接近何辞竟然还要借着沈流萤的名头,划伤沈流萤面容的那只珠钗就是何辞托她带给沈流萤的。
她都不再风光了凭什么还有人惦记着她!
沈浅茉发了疯的嫉妒,她划伤了沈流萤的脸,将她推进水里,看着她沉下去,她要是死在池塘里就好了,可她偏偏要被人救了上来。
现在连脸上的伤痕都消失了,她又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来和她抢何辞?
她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飞一般的插进沈流萤与何辞中间,她害怕再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会全都化为乌有。
沈浅茉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不合时宜的插嘴道:“二姐姐,世轩哥哥你们在聊什么?”
世轩是何辞的字,她故意叫得亲密,就是要让沈流萤心里吃味,最好知难而退。
沈流萤也确实如她所愿,主动道:“什么也没聊,你们两个相熟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沈流萤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留恋。
沈浅茉本来对沈流萤的知情识趣很满意,可看到何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流萤身后,她就又咬牙暗恨。
什么知情识趣,明明就是在欲拒还迎!好你个沈流萤,倒是有几分手段!
沈流萤要是知道自己被她这样想,肯定要大声叫屈,虽然本意不是撮合他们两个,而是何辞好像察觉出了什么,一直在对她问东问西的,沈流萤不想要多呆,怕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会暴露。
正好这个时候沈浅茉过来了,沈流萤当然就趁着这个机会开溜咯。
至于别人怎么想她也不是很在乎,她心中对一个人也有疑问,那就是刚刚生气而走的宁朗,留在那里被何辞盘问,还不如去找找宁朗,没准儿还能解开她心中的疑问。
第125章打破桎梏
看台的最上面一层,只有太子坐在里面,沈沐莲得到消息,前来求见,却被太子的人挡了回去,告诉她太子正在与人详谈要事,不便打扰。
其实这里头哪有什么其他人,也根本没有什么要事谈,不过是沈沐莲此时的身份已经没有什么拉拢的价值。
沈家刚在父皇面前得了训斥,他若是此时再与沈家走得近,岂不是要与他父皇对着干吗?
所以暂时的避嫌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来这儿的目标是沐南风兄妹俩,注意力自然也一直盯着他们俩。
骄傲不可一世的镇南王世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女子,顾昱忍不住笑起来,向身边人问道:“那是哪个?”
“是沈家的二小姐。”
顾昱听到这儿,可惜的摇了摇头,又是沈家的?容貌胆识倒是都比那位三小姐强得多,可惜是个庶女还是沈家的。
他移开了目光,不能为他带来切实利益的,他都不会去花费过多精力。
另一头,沈流萤在马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见那状元郎,他就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回府的时候,沈流萤丝毫没有掩饰,甚至有些故意的在沈弘文面前露出了那幅万岁千秋图。
果然看见了沈弘文慌张的模样,沐南风没有骗她,这幅画与她这位父亲脱不了干系!
用饭的时候,沈流萤也被招来与沈弘文一起,只听他试探道:“萤儿,你今天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沈流萤如实道:“万岁千秋图,郡主与我打马球,我赢来的彩头。”
“郡主呀......”沈弘文皱着眉头,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贺礼竟然又回来了。
沈流萤故意道:“爹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高兴。”沈弘文敷衍道:“萤儿厉害厉害。”
沈流萤又状似无意道:“郡主说这是从世子的生辰礼中翻出来的,肯定是个好东西!”
沈弘文心猛的一跳,慌忙问道:“是谁送的郡主说了吗?”
“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沈流萤道:“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沈弘文下意识遮掩道:“听说过,没见过。”
紧张得假话都编不圆滑了,这东西原本被她外祖父收藏,作为许家姑爷的沈弘文怎么可能没见过。
但他此刻只是着急于郡主到底说没说是他送的,他不禁又催促道:“你倒是说呀!郡主怎么说的?”
沈流萤决定不要打草惊蛇,她随口道:“镇南王世子收的礼物那么多,那天宴席也不是好好收场的,事儿一忙起来,就胡乱收起来了,郡主也不知道是谁送的,爹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下回见到郡主便问问她。”
沈弘文听到这儿心里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不用了,郡主事忙,不要麻烦郡主了。倒是你,那幅画珍贵,你且得好好藏着,不要损坏了。”
沈流萤当然会好好收着那幅画,不仅不会被损坏,还绝不会被人偷了抢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来到藏书阁中,桌案上那幅万岁千秋图此刻竟然无风自动,徐徐在沈流萤面前展开。
沐南风给她展示的时候足足用了六个人才将画卷展开,而现在这幅宏大的画卷正漂浮在半空中,画上的鸟树花草仿佛都活了过来,沈流萤甚至能感觉到有凉风从画中吹来。
她是无意中发现万岁千秋图能放进藏书阁中,却也没料到,放进藏书阁后这画卷也变得不一样了。
一只画笔飞入沈流萤手中,带着她一起临摹这一副画坛神作,笔墨随着她的牵引有序排列,待到笔落,竟然也叫她学会了如何作画。
画卷自动收起,又落在了桌案上,只有脑中的记忆与手中的笔告诉沈流萤一切都确确实实发生过。
她看了看自己的声望,并没有提升多少,所以刚刚的那一切并不是通过名气得到的。
这是不是说明只要找到同等价值的东西,她就可以打破藏书阁规定的桎梏?
沈流萤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八成是真的!
可兴奋没两秒,她又冷静了下来,万岁千秋图那是前朝之作,被誉为至今无人能超越的神作,得到它本就不容易。
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藏书阁为它打破规矩也是情有可原。
能得一次已经是幸运,沈流萤怕是以后也很难有再遇到一件的运气了。
她倒也知足了,小心的将画卷收进藏书阁中的用樟树木做的画匣子里。
第二日,她见到后巷外大榆树上挂了红色布条,这是她与琼花的暗号,表示有人来医馆找她了。
沈流萤来到医馆,琼花正拿着本书在那背着药草名字,见到她来,琼花忙对她道:“襄阳侯夫人来了,找小姐治病的。”
“她?”沈流萤觉得有些奇怪,何辞的病已经基本没什么问题,大抵再泡上一次药浴也就该好干净了,除了何辞,还有什么人要让襄阳侯夫人亲自上门?
“她说了是什么人没有?”
琼花摇了摇头,“她说事关重大,要小姐去她府上她才敢亲自告诉。”
这就更让沈流萤奇怪了,这年头看个病都需要这般遮遮掩掩了吗?讳疾忌医?
她对琼花道:“你让她说清楚了与谁看病,我救或者不救看心情,可不是她来请了我就得帮她。”
“我也是这个意思。”琼花嘟了嘟嘴道:“连名字也不说一个,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下什么圈套使什么坏?”
沈流萤笑了笑,捏了捏琼花的小脸,这小丫头近来吃得胖了些,脸上肉嘟嘟的总让她忍住蹂躏一番。
末了,才又正经道:“你呢?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学得怎么样?”
说着就考校了一番,这才离开了医馆。
只是这回有些不走运,她才一转身,就被何辞抓了个正着。
沈流萤一时有些愣住,身后是医馆,面前是何辞,还真是有些进退两难。
“我该怎么称呼你?”何辞幽幽开口道:“流萤妹妹?沈二小姐?还是神医大人?”
也不知道装傻充愣好不好使,但人总得先狡辩一下,于是沈流萤矢口否认道:“我怎么会是神医呢?我是来寻神医瞧病的,何公子也是吗?”
第126章知晓身份
在何辞冷淡的目光注视下,沈流萤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她连忙道:“我想起还有点儿事,就此别过。”
说完就逃也似的,就要离开。
何辞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拦住前路,淡淡道:“你不用狡辩了,我盯着你很久了。”
什么叫盯着她很久了?沈流萤抬头,再对上何辞的目光没有了躲避,她带着几分不高兴道:“你想怎么样?”
“这话该我问你!”何辞道:“你想要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这不关你的事。”沈流萤没好气道。
何辞见巷子里没人,他低声道:“你要查许家当年的案子?你知不知道那件案子背后牵连的是什么?你......”
沈流萤猛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许家的案子?”
何辞再次环顾左右,却闭嘴不言,显然是觉得此地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反正也被他拆穿了身份,沈流萤直接拉着人就进了医馆,正收拾药材的琼花见沈流萤去而复返,刚想问问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就看见她身边拉着一位公子。
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那襄阳侯府的何公子吗?没等琼花开口,沈流萤就带着人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沈流萤挑了挑眉。
何辞也不瞒她,道:“大理寺的卷宗都是我整理的,在你提出想要看卷宗的时候我就留了一个心眼。”
“所以你在卷宗上做了记号?”沈流萤反应过来,可就凭这个就能将她与那个神医联系到一起?
何辞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一个人外表再怎么伪装,她说话时的断句、语气,还有她不经意时候做出的小动作,都会暴露她的本性,比如你思绪的时候食指就会放在中指上摩挲,看好戏的时候小指就忍不住翘起,只要有心观察这并不难知道。”
沈流萤默了默,她的这些小动作自己都注意过,她不由得感慨道:“你才见了我几面?昨日马球场上发现的?”
“马球场只是进一步确认,更早之前是在镇南王府!”何辞瞥她一眼道:“你连自己暴露了都不知道,还敢做这种骗人的把戏?”
其实除了他自己的观察,还有昨日从沈浅茉那里得知沈流萤在府中几乎是不见人影,似乎总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还有平平无奇的沈府这位神医竟然已经登门两次,这种种迹象都让何辞更加确信那个人就是沈流萤。
但沈流萤觉得何辞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也就只有他观察细微,大概是做惯了破案审犯的事儿,所以观察起来得心应手。
换个人哪里能看得出来?
沈府里上上下下,她天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着,也没见沈弘文有什么怀疑。
不过也给她提了个醒,自己以后还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何辞见她不说话,又回到之前的事上,带着些苦口婆心的劝慰道:“许家的事不要再查了,那背后是......”
“背后是晋王造反,没准儿牵扯的还有当今陛下。”沈流萤毫不在意的就这么大剌剌的说了出来。
何辞有些无奈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这事不能碰。”
“何辞。”沈流萤叫住他:“你以什么身份来劝我?就算幼时是玩伴,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们也并不相熟,你何必管我要死要活?”
“抱歉。”何辞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在沈府过的不好,我们两家世交本应该对你更多照拂......”
“诶!打住!”沈流萤急忙叫停,她又不是想听他自责的,“照拂就不必了,你就当不知道我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
沈流萤这话说的绝对的真心实意,不过看何辞那个表情,估计也说不出她想听的话。
干脆换了个话题问道:“今儿你母亲来找我,你家又哪个生病了?”
何辞反应过来这个“她”是那位神医了,想到近来他母亲常常叹息担忧,应该为的是那件事。
他道:“是我母亲的一位表妹。”
“她与你母亲关系很好?”见何辞的注意力也从许家的事情上转开,沈流萤也继续问道:“要不然你母亲怎么还亲自上门来找我?”
“不算亲近。”何辞淡淡道:“不过她若是出了事,也许会牵连很多人吧。”
沈流萤起了好奇心,道:“哦?你这位表姨还是个大人物了?能问问是哪一个?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你家了不得的亲戚?”
何辞道:“珍妃娘娘。”
“噗!”沈流萤一个没准备好,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她用袖子抹了抹嘴,“你说哪个?五皇子生母?”
“嗯。”何辞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看得沈流萤拳头有些发痒。
陛下的诸位皇子中,虽然早早订下了太子,但还是架不住其他人的蠢蠢欲动。
而这其中就以五皇子最为出色,太子有身后的依仗是镇南王府,五皇子身后则是百年的世家。
而且,五皇子的生母珍妃娘娘很得陛下的宠爱,爱屋及乌,五皇子明明已经成年,陛下却没有让他分府出去,而是继续留在宫中,与太子一般。
这样也就难怪别人不生出什么心思来。
在这场与太子争锋的战役中,珍妃娘娘要是一死,五皇子失去了后宫的一大助力,那绝对是元气大伤啊!
在这种情况下,五皇子一党肯定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何辞竟然还这么淡定。
沈流萤问道:“你不是五皇子党?”
何辞对问出这话的沈流萤瞥去一眼,义正严辞道:“结党营私,非臣子所为。”
沈流萤撇撇嘴,知道他伟光正,就她是个小人行了吧?“但那毕竟是你表姨,你不着急?”
“我是担忧的。”
“呵。”沈流萤没忍住笑出声来,真没看出何辞脸上有哪点儿担忧。
何辞没与沈流萤计较,继续道:“但生老病死,我也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呀!”沈流萤一拍桌子,笑容逐渐扩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何辞,道:“你求求我?”
第127章尖酸刻薄
沈流萤也就开了个玩笑,她知道要何辞开口求人这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她眨了眨眼道:“要不然你帮我保守秘密,我帮你给珍妃娘娘看病如何?”
何辞本想告诉她不必做什么交易,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将她的秘密告诉别人,但珍妃娘娘那里确实也要请她帮忙看看。
除了因为那毕竟是他表姨外,珍妃若是死了,朝堂局势必然有所改变,到时候也不知又要牵连出什么风波。
何辞点头应道:“好。”
同意了?沈流萤有些惊讶,本来就是随意提一嘴,不过容易了也好,承诺靠不住,还是大家互相握着把柄比较让人安心。
“慢走不送。”目的达成,沈流萤就半点儿客气也没有了,直接送客道:“明日我会登门拜访。”
何辞走到门边,还是不放心道:“许家的事......”
“何辞。”沈流萤幽幽道:“许家的卷宗为什么会放在那个位置?”
六年前的卷宗竟然没有与那些陈年卷宗放在一起,而是放在了随时拿取的位置上,显然是有人时常翻看。
看着何辞的脸色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他,既然他自己都在暗地里查这件事,那有什么资格劝沈流萤别插手?
“你不如和我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也省得我再绕个圈子,徒增被人发现的危险。”沈流萤笑眯眯道。
何辞没有再说话,他背过身去,打开房门,快步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逃跑似的步伐,沈流萤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跑什么跑?像她这般善解人意的姑娘还能逼问他不成?
隔日,沈流萤依约去了襄阳侯府。
依旧是那幅从头掩饰到脚的神医打扮,其他倒是没什么,就是知道何辞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再拿着神医的强调说话就总有股装模作样的味道。
襄阳侯夫人说起珍妃娘娘,显然就比何辞有感情多了,说到动情处还用帕子试了试眼角,哪像何辞那个木头脸,板着张脸还敢说自己担心,沈流萤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寒毒中得久了,以至于那张脸已经僵硬得做不出别的表情来了。
有帷幔遮掩,沈流萤这些腹诽并没有让人发现,与襄阳侯夫人寒暄几句,沈流萤就应下了这差事。
她一答应,屏风后就响起了动静,一位明显养尊处优显得有些富态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沈流萤早就知道屏风后面有人,见何辞也不动声色,就猜测那屏风后面的人是他们知晓的。
果然,老妇人一出来,襄阳侯夫人就赶忙上前扶着道:“姨母您怎么出来了?神医还没说......”
那老妇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沈流萤面前,抬手就想要掀开沈流萤的帷帽。
这么失礼的举动谁也没有料到,幸好沈流萤躲闪得快,没有让她得逞。
但沈流萤是有些生气了的,她不高兴道:“这是什么意思?”
襄阳侯夫人见气氛紧张,连忙打着圆场道:“神医抱歉,我姨母这是太着急了,请您海涵,不要见怪。”
“哼!”沈流萤要不是看在何辞的面子上,她此时定然是要甩袖而去的。
但那老妇人似乎一点儿也不领襄阳侯夫人给她打的圆场,反倒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流萤,带着些不满道:“他就是你说的神医?连个脸都瞧不见怎么放心他去给娘娘看病?”
襄阳侯夫人有些歉意的对着沈流萤笑了笑,尴尬道:“姨母您放心吧,神医的医术高明得很。”
“高明?”那老妇人拉长了音调,阴阳怪气道:“医术高明怎么不去宫中当御医?我一点儿也没听过此人的名号,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山野大夫欺负你们没见识吧?”
沈流萤这会儿知道何辞为什么说与珍妃那边并不亲近了,有这个一个尖酸刻薄的亲戚,她也亲近不起来。
这个时候她要是再不甩袖子离开,那简直都对不起她神医的脾气,对不起她一次十万两的诊金!
“神医!神医!”襄阳侯夫人追喊着,但沈流萤头也不回,很快就没了人影。
她连忙转头对何辞道:“辞儿你快去送送神医,好好与他解释解释,莫要让他误会了咱们。”
何辞不耐的看了一眼那老妇人,也不愿与她多呆,抬脚就追着沈流萤去了。
那老妇人也探了探脑袋,见气走了神医她心中也有些发虚,但何辞那一眼又让她暴跳如雷,“你家何辞那是什么眼神?他怎么敢那样看我?我是他的长辈!你们襄阳侯府真是没大没小!没有教养!”
“姨母!”襄阳侯夫人厉声道:“姨母慎言!”
襄阳侯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忍让了,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又叫她一声姨母的份上,早就让人将她赶出去了!
她这位姨母原先只是一位庶女,后来使了些手段嫁给了义安侯做继室,开始还伏低做小收敛本性,不敢在义安侯府造次。
但自从齐王登基,她的女儿也一朝封妃,连带着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人有了底气就不知道收敛了。
这几年借着珍妃的势,在义安侯府里作威作福,那几个前头正室所出的几个嫡子也被她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若不是到底亲戚一场,她才不愿意与这种人打交道。
老妇人自从女儿成了珍妃还没被人这样厉声说过话,她一时被唬住,回过神来却已经怒不可竭,她尖细着声音道:“好啊!你也敢对我出言不逊!我算是知道何辞是与谁学的了,一个不敬长辈的母亲能教出什么有出息的孩子!”
“姨母!我还尊称你一声姨母!这里是我襄阳侯府,你要指手画脚自回你义安侯府去!”襄阳侯夫人也放了狠话,她最听不得别人编排她儿子的不好,两家本就没有多好的交情这下也彻底撕破了脸皮。
老妇人气得发抖,她手指着襄阳侯夫人,道:“珍妃娘娘还没死呢!你们这些人就敢这样对我!我、我......”
襄阳侯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珍妃娘娘风光的时候也没见照拂襄阳侯府,今日帮她请了神医来已经是看在亲戚一场,仁至义尽了!
“姨母既然说宫中太医医术是最高明的,那就轻太医为娘娘诊治吧,我们这等没有见识的人就不跟着瞎掺合了!”说完,襄阳侯夫人冷声道:“来人,送客!”
第128章上门求医
何辞追出来就发现沈流萤根本没走,她坐在假山上,一个石子一个石子的朝下面的小池塘里投着。
见到何辞来了,她招了招手,刚刚的气愤已经消散,她语气颇为轻快道:“你说看病也没说会碰着这么粗鲁的,要我就可以,得......”
加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何辞就已经看穿了她,接话道:“报酬的事与我无关。”
沈流萤瘪瘪嘴,好像是这么回事,她忽然就没什么兴趣,丢了颗石子投进塘里,百无聊赖道:“刚刚那个是珍妃她亲生母亲?”
何辞道:“那是义安侯夫人,珍妃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流萤没好气道:“人家没看上我,觉得我不配与她女儿瞧病,看来这忙我帮不了了。”
何辞沉默了一会儿,也心烦的跟着沈流萤往池塘里丢石子,等了水面涟漪尽散,他才开口道:“不想珍妃娘娘死不是私心,而是她若一死,几位皇子间微妙的平衡会被打破。”
头一次有人与她聊起京城暗潮涌动的局势,沈流萤也认真了几分。
“表面上东宫已定,但当今太子不是皇后亲生,流言蜚语不断,而陛下心中似乎也还在考量挑选。太子身后是镇南王府的势力,可四皇子却握着京城北大营,能调动京城一半的兵力,而五皇子比他们强的无非是有一个受宠的母妃,连带着自己也得陛下的喜爱。
珍妃娘娘在,五皇子还能住在宫中,若是珍妃死了,他必然会被赶出宫自建府邸,到时,一个不能时常见到陛下的皇子,他还能留住多少宠爱。”
何辞说到这里,聪明人自然能想到后果,也不需要再多说下去了。
原本三足鼎立之势,要是其中一方先败落下来,另外两人哪里还有什么顾忌,这场明争暗斗,倒是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党派之争。
在沈流萤看来,党派之争是最无辜的流血牺牲,六年前那一次动荡,折损了多少世家,此时元气尚未恢复,怎经得起再来一次。
义安侯夫人担忧的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却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么多牵扯。
那样眼界狭隘又粗俗无礼的人,又得罪了她,沈流萤本不想要理会,但偏偏这事又关系重大,这池子水暂时还不能让它浑起来。
“你与我说说珍妃娘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沈流萤先前没打听清楚,这会子知道这事不能怠慢,她也得先了解看看这病她到底有没有把握。
何辞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似乎是风寒。”
“风寒?”沈流萤奇了怪了,“义安侯夫人虽然粗鲁,但有一点说的不错,宫中太医院确实都是医术高明之辈,怎么会治不好一个风寒?”
“所以说这个病症来得奇怪,整个太医院竟然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何辞沉吟道:“我怀疑是否与我一般,也是中了毒。”
沈流萤眉梢一挑,略有些惊讶道:“旁人也就算了,可珍妃娘娘不是很受宠吗?以她在宫中的地位,哪个敢给她下毒?”
“人心复杂,要是有心害人,总能钻到一条空子,又怎么防得住。”
沈流萤点头,“你说的有理。”顺带调侃道:“少卿大人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这要见过多少诡谲人心才能说出这话?”
何辞也没有介意,反而顺着道:“断案也是断心,我还差得远。比如我现在就看不透你心中所想。”
沈流萤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你的犯人,你猜我的心思做什么?先说好,这回他们要是不三顾茅庐请我去,我可不巴巴的跑去给她瞧病!”
要不他们还真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了!病她得瞧,可架子她也得摆上,好歹还有个神医名头呢!哪能今日被人碾了,明日又自己贴上去?
“这你放心。”何辞道:“襄阳侯府也是要面子的。”
何辞让她放心回去等着,果然仅仅只隔了一日,她医馆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琼花开了条门缝,瞥了一眼,敲门那人高高壮壮的,身侧还配了一把刀,若是她有见识一些就会认出那刀应是宫中侍卫统一配置的青钢腰刀。
而在他身后,是一辆有两匹马拉乘的马车,马车上正下来一位华服公子。
就算琼花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人非富即贵,只因着他头顶上一颗硕大的东珠,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反而忽视了这人的面容。
因为沈流萤提前吩咐过,这几日会来个显贵之人上门求她治病,但这人得罪过她,所以不必客气。
琼花也确实很听话,抱着为她家小姐打抱不平的心思,一点儿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你们谁呀?”
那侍卫道:“快请你家神医出来,我们公子请他去府上治病。”
求人是这么个态度?琼花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敷衍道:“神医不在,改日再来吧!”
说着就要关门,但那侍卫怎么会让,他身侧的佩刀一下就卡在了门缝里,门不仅没有合上,反而还打开了半人的缝隙。
“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侍卫眼睛一瞪,仿佛琼花要是不答应,下一秒他就要将刀拔出来了似的。
但琼花也不害怕,她梗着脖子道:“我管你家公子是谁?我只知道你们是来求医的!神医不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你!”侍卫拔刀出来,琼花立马大声嚷嚷道:“杀人啦!”
这巷子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僻静之所,这一喊肯定要招来人,那华服贵公子呵斥道:“把刀收起来!”
侍卫连忙收起刀,琼花也识相的住了嘴。
那公子上前两步,立在门外,脸上分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道:“你家神医去哪儿了?”
琼花对着这位公子倒是给面子的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出声道:“也许上山采药去了,也许出门看诊去了,我就是个丫鬟,我怎么知道?”
“那他何时回来?”那公子脸上已经黑了大半。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琼花一脸无辜道:“不过你若是得闲,在这儿等着,总能等到的。”
说完,琼花动作迅速的在他们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第129章故意刁难
侍卫看着面色已经完全黑了的主子,他后知后觉的哐哐捶门。
“行了!还嫌闹的动静不够大?!”五皇子顾允训斥一声,转身就往马车上去。
侍卫窦平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道:“殿下,咱们在这儿等吗?”
“等什么等!”顾允就没被这么慢怠过,心情十分不好,此时也就对着窦平发起脾气来,“连个小丫头片子你都拦不住,我要你有什么用!”
窦平也被骂习惯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属下没用,殿下息怒。”
这么毫不反抗的顺着顾允,见他骂够了,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殿下,这神医还请不请?娘娘的病......”
顾允也冷静了下来,他母妃的病来得棘手,太医院所有太医均来问诊过,可就是查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药罐子似的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有一点好转,他母妃近日越来越虚弱,昏睡的时间也比过去久了许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曾求父皇张贴榜文,广招名医来给母妃治病,可一项很偏袒他们母子的父皇这次却没有同意,反而三两句话将他打发了。
母妃才一病倒,父皇就已经是这个态度,他不敢想象,若是母妃走了,自己岂不是要更惨?
没有了母妃,父皇只是少了一个妃子,他还有那么多的后宫佳丽,还有其他的儿子,但他不能被舍弃!
所以他在听说这里有位名医时,就亲自过来了,却没想到竟然也被拒之门外。
顾允咬咬牙,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窦平道:“去襄阳侯府。”
隔日,他再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何辞。
开门的依旧是琼花,见到又是昨日那些人,脸色淡淡道:“神医现下没空,等着吧。”
顾允看向何辞,他昨日找上襄阳侯府,就是听闻襄阳侯府曾经请过这位名医,于是他上门是去搬救兵,找说客的。
也顺便得知了他的外祖母,义安侯夫人前几日的种种行径。
襄阳侯夫人帮着请的名医竟然被她气走了!顾允生气可又拿义安侯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好声好气的又请襄阳侯府出面,再帮着请一回。
此番又被一个开门的小丫鬟轻视,顾允心头一阵火大,也暗怪义安侯夫人坏事,要不然哪里需要他几次三番低三下四的来请?
这些人借着他与他母妃的名头倒是耍尽了威风,出了事帮不上忙也就算了,竟还来捣乱!
何辞走上前去,与琼花打了声招呼,琼花自然认得他,之前还被小姐带进了医馆,小姐说,这是她们暂时的盟友。
所以,应该可以给点儿面子。
琼花道:“神医现在在午睡,确实没空。”
何辞也没有纠缠,点头道:“那我们等一会儿。”
琼花点点头,瞥了一眼顾允与窦平,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两人都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在嘲讽自己。
门又被砰的一声关上,顾允有些坐不住了,但何辞毕竟也是襄阳侯世子,不是窦平那样可以让他随意打骂的,他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世轩,咱们就这么等着?”
何辞道:“前几日义安侯夫人出言不逊得罪了他,他为难咱们也是正常的,殿下就算是为了珍妃娘娘也该有些耐性。”
顾允当然明白,要不然他就不会忍到现在了,“我还未见他面,他便知道我为何而来?”
何辞眼皮都未抬一下,道:“既然是神医,能知晓也不足为奇。”
跟着沈流萤呆了几天,何辞觉得自己竟然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诓骗别人了,这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
顾允也没有多做怀疑,他本就不是那种老谋深算多心多疑之人,马上就不多纠结与此事,他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个神医真有那么大本事吗?”
“是我见过医术最高之人。”这句话何辞是发自肺腑的。
襄阳侯世子都这么说了,顾允也就信他确实有些本事,他最好能治好母妃的病,那在这儿等着倒也还值得。
但他若是徒有虚名,自己定不会饶过他!
他们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顾允的耐心即将被耗尽之时,门终于又被打开了。
琼花探了探脑袋,见外头他们几个还在,招了招手道:“神医让你们进来。”
何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时间掐算得这么好,再多等一会儿那小霸王怕是就要暴走了,她不会是躲在某处瞧着他们吧?
他们被带进厅里,沈流萤已经端坐在上位,见他们来了,开口就是一句嘲讽,“不是有御医用不着我吗?”
顾允在门外刚被何辞忽悠过,潜意识里的印象就是这神医神通广大,知晓他的身份也没什么奇怪的。
既是有求于人,顾允也能说上两句好话,“神医莫见怪,既然神医已经猜到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做隐瞒了,之前我外祖母年纪大了,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还请神医海涵。此次前来神医应该也看到我的诚意了,恳请神医出手。”
沈流萤在帷帽下撇了撇嘴,诚不诚意的还是真金白银比较好衡量,让他在门外才站了一个时辰,这算什么诚意?顶多是让她消消气。
见她没说话,顾允很有眼力见儿的让窦平将带来的东西捧了出来。
一个四四方方小小的匣子,差不多两个手掌大,瞧着像是个首饰盒子。
顾允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的却不是一般的首饰,而是一根根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金条。
晃得沈流萤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财大气粗,财大气粗啊!
不过何辞提前与沈流萤透了个底,珍妃娘娘的亲哥哥可是掌着漕运那块儿,是个肥差,每年不知捞了多少银子,这才哪到哪儿啊!
沈流萤慢慢喝着茶,不为所动。
何辞推波助澜:“殿下不会只备了这些吧?”
只?窦平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怀疑他手上捧着的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堆没用的黄纸。
顾允本以为这些已经足够了,但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听着何辞的话,他也疑心难不成是自己给少了?
好面子的他忙道:“当然不会!这是...定金!对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不!两匣子!”
第130章诊脉珍妃
这可真是个败家子,一张口就送出去了三匣子金子,五皇子顾允的头上已经被沈流萤打上了冤大头的称号。
人家这么热情,她也就勉为其难的笑纳下了。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要怎么见到珍妃娘娘。
皇宫沈流萤是进不去的,就算是有五皇子帮忙,那层层的守卫与检查,哪里能让沈流萤这个带着帷帽的可疑人员入内?
摘了帷帽倒是可以扮作宫女,可沈流萤又不想暴露身份。
几人商量之下,还是决定让珍妃娘娘出宫一趟。
出宫一趟对珍妃这个受宠的妃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此时又病着,说想念家里,要回去小住两日,陛下也没有不依,还让她多带些宫人,方便照顾。
珍妃带了一堆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那架势足足堵了一条街,不知道还以为是皇帝出巡了。
可坐在马车里的珍妃此刻却没心思得意,短短病了几日,她就已经瘦了一大圈,没有了往日里飞扬跋扈的神采。
她虚弱的靠在婢女身上,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甚至到了义安侯府,她连下马车走两步的力气也没有,是着人拿小轿将她抬进去的。
义安侯夫人只知道女儿病了,像是风寒,却不知道风寒也能病得这般严重,她焦急的一路跟着,嘴里不住的问道:“怎么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照顾娘娘的?宫里的御医难道也是死的吗?”
但大家心思都在珍妃身上,也没人有空与她说话,还是义安侯嫌她烦得很,呵了她一句:“没看见大家都忙着吗?你少说两句!”
前脚珍妃被安置进了被精心布置过的小院,后脚五皇子就带着沈流萤进来了。
义安侯夫人见到沈流萤,莫名有些心虚,“怎么把他找来了?”
义安侯瞪了她一眼,道:“这是殿下好不容易请来的神医,来给娘娘治病的,你少说几句,别坏了事!”
义安侯夫人“唔唔”应了两声,她可不敢说自己在襄阳侯府已经将人气走了一次。
翡翠和琥珀是珍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们俩是知道此次出宫就是为了给珍妃治病的。
她们将床幔放下来,珍妃的一只手放在脉枕上,沈流萤在众人的注视下搭脉诊治。
“神医,怎么样?”五皇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流萤皱了皱眉,脉象上没有什么异常,确确实实似乎只是个风寒。
可风寒怎么会病成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病的?”沈流萤问道。
“好像是...”五皇子努力回忆着,还是翡翠开口接道:“是中秋那日,赏月回来后娘娘就说自己脑袋有些昏沉,当时太医看过说是风寒,就没太在意,后来娘娘就病得越来越重了。”
“那个庸医!”义安侯夫人又坐不住了,张嘴便是:“该把那耽误了娘娘病情的太医狠狠处置了才是!”
“你闭嘴!”义安侯猛扯了她一把,这还有个大夫在瞧病呢!她这说的人家大夫哪还敢来瞧?
沈流萤此时却没有和义安侯夫人计较的心思,她思忖着宫女的话,中秋到现在也不过半月,怎么会这样?
她问道:“能否掀开床幔,让我瞧一眼娘娘?”
“这...”翡翠和琥珀面面相觑,这可是娘娘呀,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见。
义安侯夫人就心直口快得多了,她当即道:“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娘娘可是金尊玉贵的人贵人!”
“再金尊玉贵,死了也就只剩一抔黄土。”沈流萤冷冷道。
一时间,就连嘴皮子利索的义安侯夫人都愣愣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顾允道:“看吧,只要能治好母妃。”
翡翠和琥珀上前,小心的将床幔揭开,映入沈流萤眼中的是一个形容枯槁死气沉沉的女人。
虽然衣着华丽,脸上施了粉黛却依旧遮掩不住她的病态。
两颊凹陷,本来就有些突出的颧骨这时更加明显了,从皮肤上看倒是还能看出珍妃娘娘平日里保养得宜,能宠冠后宫这么多年,康健的时候应当是个大美人。
不过现在瞧着就有些吓人了,活脱脱像一具干尸似的。
沈流萤也没有客气,不仅眼睛看了,还动手抬了抬珍妃的眼皮。
“诶...”义安侯夫人又要叱责她这大胆的举动,但被义安侯眼疾手快的给压下了,“你安分些!”
教训人不成反被教训一顿,义安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撇了撇嘴。
而后又安慰自己,这人最好能治好娘娘的病,不然,他刚刚那些举动就够他死上千百回的了!
沈流萤检查了一番,最后收回手,叹了口气。
顾允的心上上下下的,忙问:“怎么了神医?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沈流萤摇了摇头,没有异常,可这偏偏就是诡异的地方。
珍妃娘娘的身体应该是好好的,可她就在这毫无异常的情况下,像是漏了风的麻袋似的,渐渐没了生机。
她刚刚偷偷拿出养在藏书阁的那只蛊王,靠近珍妃的手指。
蛊王有反应,但又不完全有反应。
要是中了蛊毒,都不需要她说,那小馋猫一样的蛊王自己就上嘴去吸食了。
可它扭了扭身子,却没有要张嘴咬的意思,还有些嫌弃的样子。
所以真像何辞猜测的那样,她是中毒了?
“娘娘除了这样昏睡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比如咳嗽?”沈流萤又问道。
翡翠摇了摇头,“不咳的,娘娘只觉得劳累,可就算睡了一整天也提不起精神来。”
“对了。”琥珀补充道:“娘娘她说冷。”
“冷?”
翡翠也想起来了,道:“对,娘娘宫里已经烧起了两个火炉了。”
“有时候我见娘娘冒了一头的汗,可她还是喊冷。”琥珀道。
义安侯听到这话,像是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连忙吩咐道:“快快快,去烧两个火炉来给娘娘取暖!”
沈流萤皱了皱眉,这会儿虽然已经入秋了,但也还并不太冷,远远没到烧火炉的地步。
她刚刚碰过珍妃的手,温度也是正常的,不像是畏寒的人。
风寒、昏睡、畏寒,沈流萤眼睛猛地一亮,却又一脸的神色复杂。
第131章还需药引
沈流萤知道珍妃中了什么毒,同时也发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事情,以至于顾允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神医,可是瞧出什么来了?”顾允着急的问道。
沈流萤点点头,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中了毒了。”
“中毒?!”
在场之人具都惊呼出声。皇宫戒备森严,怎么会、怎么敢有人下毒!
五皇子顾允第一反应就是要向他父皇禀告,好好彻查这件事,向珍妃下毒,就是想要除掉他啊!
就算是再不怎么聪明的人,此刻也明白这危险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慌忙伸出手,道:“神医,帮我也诊一诊脉。”
沈流萤瞥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在担心什么,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身强力壮,除了火气大一些,半点儿事儿也没有。
这么怕死还做什么学人家想要争皇位?悠哉的当个享乐的亲王不好吗?
但送上门来的冤大头哪有放过的道理?沈流萤道:“我只收了一人的诊金。”
顾允立刻道:“我再出一匣子!”
其他人不明白的人并不知道一匣子是什么东西,沈流萤勾了勾嘴角,大发慈悲一般道:“把手拿来。”
见她这是同意了,顾允的手立刻就递到了她眼前,沈流萤把着脉象,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这可把顾允吓得够呛,深怕自己也已经着了道。
好一会儿过后,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沈流萤这才慢慢松开手,顾允迫不及待问道:“神医!我怎么样了?”
义安侯夫人此时也不敢随便乱说话了,精贵的女儿中了毒,那这个精贵的外孙可不能再出了事,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都指望着他们呢!
沈流萤沉吟道:“殿下的身子略有亏空啊。”
“亏空?”顾允有些发愣,他还这样年轻,怎么会亏空?他忙问:“神医,我是不是也中了毒?”
那些人就是嫉妒他得宠,嫉妒他母妃得宠,竟然有胆子朝他母妃下手了,难不成还会放过他?
越想越害怕,顾允焦急的看着沈流萤,等着他赶紧给他一个宣判。
沈流萤却不慌不忙,悠悠道:“殿下没中什么毒,只要少食酒肉,少近女色,细心调养之下定能恢复。”
顾允听闻自己没有什么事,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声色犬马的生活就这样被点破,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又转了话题,回到他母妃身上。
“神医,我母妃中了什么毒?可有办法解?”
说到这个,沈流萤也肃起了神色,道:“此毒名为‘秋意浓’,中毒的人就像秋日的枝叶一般,一点点失去生机,最后零落枝头,油尽灯枯。中毒之人若是发现得早,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但这毒狡猾就狡猾在初时症状不显,极容易被误诊为风寒,
等察觉到异常却已经为时晚矣。”
义安侯长大了嘴巴,这回他自己也忍不住插嘴道:“那、那娘娘还、还......”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出口,沈流萤也明白他们想问什么,及时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道:“虽然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但我还是有办法的。”
在场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有救,那他们的富贵日子就还能继续,顾允道:“那还请神医费心了。”
沈流萤摇摇头,“你们更费心。”
这可不是一句客套话,因为接下来沈流萤就继续道:“我虽知道该如何解这毒,但还缺一位药引子,这得你们找去。”
顾允立马道:“神医请说,是什么药引子?不管是千年人参还是天山雪莲,本殿都能找来!”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自大,但顾允是确实有本事弄来这些东西,再珍贵的东西在这位五皇子眼里也不过是平常,所以那口气极大的话并不是在炫耀什么,而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可这些东西都是沈流萤需要的药引子,她也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道:“那些东西都用不上,我要的药引子普通却又不寻常,乃名唤曰‘春风生’。”
“‘春风生’?这到底是什么药引子?神医你还是直说吧!”顾允有些没有耐性了。
沈流萤轻轻开口道:“芦苇根。”
“芦苇根?”
顾允一愣,而后立马就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原来只是芦苇根啊!神医这关子卖得也太大了,且等着,我立刻着人去,要多少有多少!”
“就是!”义安侯夫人也跟着撇撇嘴道:“放着千年人参天山雪莲不用,竟然只要芦苇根,这东西也太低贱些了吧,用到药里能有那人参雪莲好?”
不仅是义安侯夫人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也几乎都是这么个想法,一个最是平常的芦苇根真的能救珍妃娘娘的命?那太医院用了那么多珍贵药材也没能治好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面对他们暗暗的质疑,沈流萤不急不躁,缓缓道:“你们觉得这是低贱之物,但我要的是不长在水边且生了三年以上的芦苇根,如此,你们还觉得是寻常之物吗?”
义安侯夫人下意识就道:“哪里有不长在水边的芦苇!而且谁能知道那是长了几年的?”
其他人脸上也尽是为难之色,明显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沈流萤给了点儿指点,免得这些人以为她是在信口开河,“三年以上的芦根粗壮,且根须上会结出小球,年份越久,球结得越大越多,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找到的年份越久越好,若是实在找不到,三年的也还尚可凑合。”
可众人听了,眉头并未舒展,顾允道:“可芦苇不长在水边还能长在山上?”
沈流萤道:“既然是药引子自然要非比寻常一些,你常见它生于水边,但也不等于它只在水边生长,你们且好好去寻了来,”她说着瞥了一眼床上的珍妃,道:“救不救得了就看那药引子了。”
虽然满腹怀疑,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按着她说的去寻。
沈流萤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起身道:“等找到了就带着诊金和药引子一起来找我。”
说完便不理会他们,径自离去。
第132章往事成谜
琼花见到自家小姐回来了,高兴的接过她摘下的帷帽,却看见沈流萤皱着眉头,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明明今天出门前还为那三匣子金条笑眯了眼,怎么这会儿就不高兴了?
琼花问道:“小姐,是不是那病症有些棘手?”
沈流萤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让琼花不用担心。
她只是今天见到珍妃的症状忽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事。
她阿娘也是死于一场风寒,或许说是她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
可今日见到珍妃,她的病症与阿娘当初实在是太像了。
过去她一直以为阿娘是受许家抄家流放的打击,忧思成疾,才会风寒入体,撒手人寰。
她连半个月都没有熬过,死的时候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她直到今天才发觉异常。
是什么人对阿娘下这样的毒手?许家当时已经没落,为什么偏偏要置一个妇人家于死地?
这是不是说明阿娘的死不是冲着许家去的,而是针对阿娘自己?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家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被沈流萤认真怀疑过,然后又一一否定。
先不论其他的,就单单是那‘秋意浓’就不是常人能够拿到手的东西。
它里头用的是食蛊而长,埋于枫香树下七年才破土而生的蛊蝉所褪下的蝉衣制成,这也是为什么它非蛊为毒却还能让蛊王有反应的原因。
这么精巧的毒药沈府里没有人可以弄到,而珍妃是在皇宫中中的毒,说明下毒的人当是位高权重。
可她阿娘生性平和温婉,会与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沈流萤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她抬头见是何辞,有些不高兴道:“你怎么在这里?”
琼花从后面追上,道:“他在这儿等小姐好久了,我刚刚说了半天,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何辞道:“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流萤摇摇头,并不想多说。
何辞也没再追问,他又道:“珍妃娘娘那边怎么样?”
“是中毒了。”沈流萤淡淡道:“让他们去找药引子了,找到便有救,找不到我也无能为力。”
“什么药引子?”
沈流萤神色恹恹,今日猛然得知的事谜团太多,她不想为个药引子的事再多费唇舌与何辞解释,干脆道:“你去问义安侯府的人就知道,相信他们现在很高兴能有人帮把手。”
“嗯?”何辞有些不解,依着义安侯府今时今日的势力,还有连他们也头疼的药引子?
他还想问,但沈流萤已经摆摆手,绕过他,明显的送客意味。
何辞做不成赖着不走的举动,他颔首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可他人走到门边,沈流萤又突然从后面叫住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我阿娘当年去大理寺被问询的口供能不能借我看看?”
何辞转过身,见沈流萤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带着些恳求,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差点儿就定下了婚约,只是后来许家落败也就未曾提起,虽然没有那方面的情意,但心里还是存了些愧疚的。
沈流萤见他不说话,心道自己真是晕了头了,他怎么会把这事告诉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当即有些失望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大不了再找个机会溜进大理寺一趟咯,只要她想知道,还能没有办法?
她心中小九九打得正好,何辞开口道:“不,我刚刚只是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大理寺没有那东西。”
“什么叫没有那东西?”沈流萤皱眉:“你们大理寺不是最有办事章程的吗?被叫去问询该是有人记录的呀!”
“自我进大理寺之时,却是没有见到过你说过的东西。”何辞反问道:“你阿娘去过大理寺吗?我甚至没有见到记录。”
说到这儿,沈流萤有些惊讶,怎么可能呢?她阿娘就是在去过大理寺之后中了‘秋意浓’之毒,现在却和她说她阿娘根本就没去过大理寺,那阿娘去的是什么地方?
何辞见沈流萤脸色不对,开口道:“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毕竟有些久远了,我那时也还未进大理寺,许是我记错了。”
沈流萤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她知道何辞只是在安慰她。
可在她记忆里分明亲眼看见是几个大理寺的衙差到了沈府,将阿娘带走的,不是去的大理寺又是去哪儿呢?
沈流萤努力回想着,阿娘那天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可毕竟当时年纪太小,怎么也记不清了。
恍恍惚惚回到沈府,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想见,反正她之前为了出门也是这个样子,她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更不会没有眼力见儿的去敲门打扰。
一直到夜深了,沈流萤屋里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沈流萤靠坐在床边,并未入睡。
眼睛因为习惯了黑暗,倒是也能看见些东西,比如,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男人轻车熟路的从窗户翻身进来,摸索一阵,一抬头就看见沈流萤坐在床边直愣愣的看着他,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你、你不点灯怎么也不吱声啊!”男人抱怨道:“你想吓死我?”
知道这人脸皮厚,沈流萤有些无语提醒道:“这里是我的闺房!”
“你的地盘也不能这么吓人啊!把我吓死了看你怎么和别人解释。”
沈流萤皮笑肉不笑道:“没关系呀,化尸水一倒,化得连渣都没有了,我还用解释什么?”
男人似乎被吓到了,抖了抖身子,嘟囔了一句:“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毒物都有?”
沈流萤今日没心情与他扯皮,嘲讽道:“你什么时候改行采花了?趁我现在还没起那为民除害的心思,哪儿翻进来的哪儿翻出去。”
男人非但不听,还搬了把凳子,大剌剌的坐在沈流萤对面,然后扯着笑脸道:“谁那么想不开来采你这霸王花,我来讨债的。”
“今天没钱,明日再来。”沈流萤打发道。
男人并不失望的看着沈流萤,兴冲冲道:“没钱咱们可以用别的抵呀!”
沈流萤闻言,冷冷的抬眼看过去,“你想死?”
第133章心生怀疑
男人笑容一顿,双手环抱住自己,跳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歪了?我是说消息!消息!有价值的消息!”
沈流萤冷淡一声:“哦。我没有什么消息,你可以走了。”
见她表情不耐,看来她今天心情确实不怎么样,男人收起调笑的表情,一改往日不着调的做派,认真道:“说真的,你今天去义安侯府了。”
沈流萤早就习惯这个人的神通广大,好像京城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她点头,男人紧接着问道:“是珍妃?”
“是。”
“她中毒了是吗?是什么毒?”
沈流萤抬抬眼皮,道:“秋意浓。”
听到这三个字,男人却没有发出疑惑,反而有种某件事情被确定了的了然。
他用很小的声音,几乎是在嘴边喃喃道:“果然又是秋意浓。”
却被沈流萤捕捉到,她立马下了床,站在男人面前,追问道:“果然?又是?还有谁中过秋意浓?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人认真不过三秒钟,又嬉皮笑脸起来,“什么?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黑灯瞎火的,不好坏你名声,我哪儿来滚哪儿去,走咯。”
“别走!”沈流萤出手去拦他,“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男人很为难道:“虽然你盛情挽留,但是孤男寡女的,你不要名声我还要的。”
沈流萤要问清楚秋意浓之事,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主动出手,男人被迫招架,两人打在一起。
屋子里黑漆漆的,难免碰着个桌椅箱柜的,终于惹来了外头没睡的下人的注意。
“二小姐?有什么事吗?”
房门突然被敲响,沈流萤与男人互相钳制着,谁也不让,她出声打发了门外,“没事,一只老鼠而已,下去吧。”
门外的下人呐呐应声,转身就觉得奇怪,能发出这么大动静的得是多大的老鼠?明儿得弄些驱鼠的药来。
“老鼠?”男人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满意。
沈流萤却没被他带跑偏了,出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秋意浓是谁下的?”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男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你和珍妃又没有交情,你不像是会为她担忧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了解她,若是没有想到她阿娘也可能是中了秋意浓而死的,她根本不会在意什么毒?谁下的?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沈流萤看着面前这个人,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的似是一声叹息道:“我怀疑我阿娘的死和这个有关。”
“你阿娘?”男人沉思起来,“怎么会呢?她和这些事情并无关系。”
忽然,男人又想起一件事,不,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是因为那件事而受到的牵连,那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向沈流萤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心疼,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保护她的阿娘,受尽了苦楚,之前被姐妹推进荷花池,要不是他出手,估计也就要淹死在那儿了。
原来自己是受了某人的托付,照看这小丫头一二,现在看来,护着她倒也是应该的。
男人沉声道:“你确定要知道?尽管知道后可能会带来无尽的麻烦,或许还会有杀生之祸,你也不怕?”
“事关我阿娘,为人子女,若是杀母之仇都不报,算什么人?”沈流萤说的坚定。
“可你阿娘未必是这么想的。”
沈流萤低下头,她阿娘那么聪慧,就是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后来肯定也猜出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可她从来没对自己没提起过哪怕半句,那是怕她知道后卷入危险之中,阿娘在保护她。
可她也想保护阿娘,以前她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她长大了,她要知道真相,要为阿娘昭雪,那下毒之人别想好过。
她抬起头,眼神更加坚定,“我要知道!”
男人笑了笑,她就知道她不会放弃的,就像他知道他追查的真相是多么的血淋淋,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道:“我第一次知道秋意浓这个名字是在镇南王府。”
说完,男人就趁沈流萤松懈,翻身出了窗户,还在窗户外小声提醒一句:“王府危险别轻举妄动。”
叮嘱完这些,他才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沈流萤敛下目光,嘴里喃喃着“镇南王府”几个字,她实在想不到她阿娘会与镇南王府有什么恩怨。
她阿娘是生长于京城的书香世家女儿,而镇南王则是在南疆平定后,才被召回京城的武将,没有交情,并不走动,怎么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为什么要对她阿娘下毒手呢?
不过,镇南王自小在南疆边界长大,又领兵在南疆数年之久,南疆之人对蛊虫毒术多为精通,秋意浓一毒也最早在南疆出现。
所以,要说京城中谁最有可能有秋意浓之毒,绝对是他镇南王。
而这回中毒的不是别人,而是珍妃娘娘,她说起来,与镇南王府的恩怨就明显得多了。
在后宫中,珍妃娘娘最得宠爱,这无形中自然就得罪了皇后娘娘,再加上她的儿子,五皇子又有与太子夺位之心,简直就是镇南王府的眼中钉。
可这个时候下毒仅仅只是为了铲除对太子之位觊觎的人?
只是这么简单吗?可陛下还在,这个时候就动手岂不是要惹来陛下怀疑?
谁做太子无非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若是惹来了陛下厌恶,太子被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镇南王真的自大到根本不怕帝王之怒?
再者,沈流萤以这两日与五皇子的接触来看,那家伙胆量一般,才学一般,分明被养得十分骄奢淫逸,他不像一个被皇帝重视的储君人选,倒像是一个故意宠坏的孩子。
相比较之下,沈流萤对那位鲜少露面,也没有什么传闻的低调得不行的四皇子倒是更有威胁一些。
毕竟他手中还掌握着京城一般可调动的兵力,要是她是镇南王的话,定然是首选四皇子动手。
除掉四皇子,少了一个太子之位的威胁,又将北大营的掌权之位空了出来,镇南王自可以趁机接手,简直是一举两得之事。
她相信镇南王不会想不明白,那既然明白,为何被下毒的却是珍妃?
第134章亏心事儿
大抵是老天眷顾,珍妃命不该绝,义安侯府的人出动在京城周边山坡平地找了整整两天,几乎要将那地界翻过天来,总算是在山崖处找到了一株符合条件的芦苇。
沈流萤将那根茎上长出的小球截下,碾碎在药里,制成药丸,与珍妃服下。
服下药不过一刻,陷入昏睡的珍妃就幽幽转醒过来,她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翡翠和琥珀一个扶着她起身,一个去给她端水,五皇子激动道:“母妃,你终于醒过来了!”
义安侯夫人也上前,握住珍妃的手,“娘娘,你可算没事了,真是急死为娘了。”
“娘?”看到义安侯夫人,珍妃才想起来,她这会儿身处宫外。
“这次多亏了神医,神医...”义安侯转头寻找,却已经不见了沈流萤,“神医去哪儿了?”
“你管他呢!”义安侯夫人不在意道,在她看来这儿已经不需要那个神医了,谁还管他什么时候走的。
其他人也觉得是这么个意思,最重要的是珍妃醒过来了,他们就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珍妃身上。
沈流萤解完毒此刻就回了沈家,路过吴姨娘的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烧艾的味道。
正巧于姨娘也走了过来,悠悠道:“这才怀了多久,就开始烧艾了。”
确实,一般只有月份大了,才会烧艾来稳胎,可吴姨娘这才头几个月就已经这么大动静了,看来正如她之前想的那样,这一胎怕是不太安稳。
沈流萤对于姨娘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于姨娘却叫住了她,与她客套起来,“二小姐的脸好了真是个绝世大美人,当初是多狠的心才能对这张脸下手哟。”
自在马球场面纱掉落之后,沈流萤也就干脆将那面纱摘下了,她容貌恢复的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个时候又说起来,不过是开个讲话的由头。
果然,于姨娘又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二小姐,你说上次行儿的事会不会是那院子的人干的?”
于姨娘朝她瞥了一眼吴姨娘的院子,自然说的不是胆小怕事的吴姨娘,而是五小姐沈浅茉。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瞧她敢动手毁人容貌上就可见一斑。且她才得罪了那小丫头,转头她的行儿就出事了,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沈流萤不置可否,反问道:“于姨娘找到什么证据了?”
“就是没有。”于姨娘眉头皱起,这次竟然做得这么干净,她一点儿线索也没握住,衙门那边那个抓到的地痞也没供认出任何人,沈浅茉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有这么大本事!
“没有证据姨娘就不要乱猜测了。”
于姨娘忿忿道:“我没有证据才只是说说而已,若是有了证据,我定要那害人的家伙好看!”
沈流萤有些羡慕道:“四弟弟有亲娘护着就是好呀。”
于姨娘想到沈流萤生母早逝,她连忙打圆场道:“你瞧我多不会说话,二小姐别怪我。”
“不会。”沈流萤摇摇头,就像于姨娘说的那样,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害了阿娘,定要叫他好看!
“不过,”于姨娘敛了敛情绪,继续道:“最近这府里啊,看着风平浪静一派祥和,背地里小动作可多着呢!阮嬷嬷就三不五时的出府去,也不知道忙的什么。”
沈流萤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许是夫人让她出门买东西吧。”
“她可不是堂堂正正出去的,二小姐你可也要上点儿心,毕竟咱们可都不招人待见。”
沈流萤敷衍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于姨娘见沈流萤不冷不热的模样,自己贴了半天的热脸,也没得个准话,自觉没趣。
沈流萤随口道:“害人之人,必定会有报应的。”
说完她便抬脚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又怎么不知道,于姨娘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是暗示沈流萤她没有怀疑沈北行的事是沈流萤干的,而且还打着要与沈流萤结盟的诚心。
不过这事再说吧,沈家的每一个人,沈流萤都没有什么好感,若是没有招惹她,也还能维持着相安无事。
在院子外那池荷花处,沈流萤倒是又碰见了阮嬷嬷。
阮嬷嬷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些许走神,竟是没瞧见她,险些撞到她身上去。
“阮嬷嬷。”沈流萤喊了一声,这一喊却像是喊出了阮嬷嬷的魂似的,将她整个人吓了一跳,猛的往后一仰,就摔在了地上。
想起刚刚于姨娘说的话,阮嬷嬷确实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阮嬷嬷三魂七魄终于回了窍,抬头见是沈流萤,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呢?”
沈流萤好笑道:“我的院子,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阮嬷嬷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多蠢,没等她再给自己找补两句,沈流萤又问道:“倒是阮嬷嬷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是来找我的?”
“不是...”
“不是?”沈流萤做思考状道:“那这儿除了我的院子,就是……后门?”
说到后门,阮嬷嬷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她连忙摇着头,“不是不是,我去后门做什么,我都走正门的,走正门,二小姐想多了!”
“我就随口一问,阮嬷嬷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流萤像是开玩笑道:“不会真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吧?”
“没有没有!”阮嬷嬷像被人戳到了痛处,慌忙否认道:“二小姐可不要乱说,夫人等会儿该找我了,老奴先走了。”
说完,就逃跑似的消失在了沈流萤的视野里。
沈流萤这下确定于姨娘说的话并不是多心了,阮嬷嬷确实在私下里干了点儿事,而且还是亏心事。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红叶疑惑道,小丫头不是说二小姐又把自己关屋子里了吗?
沈流萤回过头,看见是红叶,她也没有惊慌,先是关切道:“红叶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已经好了,二小姐刚刚在看什么?”
“我啊,刚刚看见阮嬷嬷从咱们院子那边过来,我问她是不是来找我的,阮嬷嬷却说不是。可除了咱们院子不就是后门了吗?”沈流萤天真道:“也不知道怎么了,阮嬷嬷慌慌张张的。”
第135章攀附之心
自上回红叶被狠狠打了一顿,险些没了命起,她就与陶岫烟那一边的人结下了愁怨。
听到是阮嬷嬷的事,红叶立马来了精神,也不多想沈流萤怎么好像是从外面回来似的。
走后门吗?红叶几乎是肯定的想,一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了!
上回被他们搪塞了过去,还反咬了她一口,这回,她一定要抓着证据,也叫他们尝一尝那板子!
看着红叶眼中,不甘与愤怒翻涌着,沈流萤偷偷勾起了嘴角,让她们先斗去,她倒要看看,这回又能看着什么好戏。
又过了几日,珍妃病好的消息从宫里又传到了宫外。
消息传得这么广是因为陛下大喜,恰逢珍妃的生辰快到了,于是陛下干脆做主,要给珍妃大宴一场,百官祝贺,君臣同乐。
往年只有帝后生辰才会这样大办,今年其实并未准备,可陛下金口一开,底下人忙断腿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离珍妃生辰也不过还有半个月,这样紧的时间里,礼部的那些人恨不得吃住全在府衙里,紧赶慢赶,总算是拟订出了宴席流程礼单。
沈弘文在户部倒是相对清闲,所以他有的是时间去琢磨别的事情。
看着沈流萤容貌恢复后那张妍丽的面孔,沈弘文就不由得重新计算起这个女儿的价值。
以前倒是不知道这个女儿也已经长得这样美丽了,比他最为看重的莲儿还要娇艳几分。
想到之前沈浅茉失手将这样的容貌毁了,他不免有几分生气。
女儿家的嫉妒险些让他废了一颗好棋子,好在沈流萤的脸已经好了,过去的事他也不想追究了。
在一日全府上下又在一起吃饭时,沈弘文肉眼可见的表示了对沈流萤的关心。
沈流萤心里想着,这大概是又有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也不吱声,就等着沈弘文做足姿态后,娓娓道出他的心声。
其他人也没什么大反应,大概是经历得多了,觉得这夹菜盛汤什么的实在是不值得多关注。
陶岫烟看这精神就有些欠佳,她眼下透着青黑,虽然用了胭脂遮盖,但精气神是硬凹不出来的。
连带着沈沐莲也是恹恹的,母女两都像是几日没睡过好觉似的。
沈流萤微微侧过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其他人的丫鬟嬷嬷都在,唯有阮嬷嬷不见了踪影,这是又干亏心事去了?
再看沈浅茉也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来只要沈流萤有一点儿好,她必要相争,这会儿像是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注意。
吴姨娘的肚子说是下不了地,近来吃食都是端到自个儿屋子里用的,今日也是推说身体不好,便在屋里歇着了。
自从管家权被老太太从陶岫烟那里拿走后,老太太倒是开心得很,没有糟心的事儿来烦她,她看着沈流萤都顺眼了几分。
目光扫过于姨娘的时候,她像是先前也在瞧着沈流萤,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具客气的笑了笑,两人并未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仔细算起来,沈东阳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不至于一家人吃个饭的功夫他也不能露面,可他今儿也没来。
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对自己做的事羞愧难当了,于是躲着不敢见人。
但沈流萤觉得沈东阳羞愧那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不可思议。
那家伙已经被书院退了学,虽然他本来打算着攀上了镇南王世子便也不回书院去了,可哪里想到自己非但没攀上任何人,还将自己的脸丢到了圣上那里。
自己退学与被书院除名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以后他若是再进仕途,也是会被嘲笑的。
等沈流萤将桌上的人都观察了个遍,沈弘文这才开了他的金口,说起了正事来。
“萤儿,你近来去做套新衣裳,买些新首饰来,过几日珍妃娘娘生辰,你同为父一起进宫为娘娘贺生辰。”
沈弘文这话不亚于平地一声雷,将几个神游天外的沈家人全都惊回了神。
“老、老爷!”陶岫烟第一个开口道:“不是我与莲儿陪同老爷前往吗?”
这等宴席自然是可以带着家眷的,可但凡有点儿脸面的人都不会将庶女带去,她家老爷不是最好脸面吗?这次怎么会提出要带沈流萤去?
陶岫烟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沈流萤听得了消息,背后使了什么手段,她不由得提醒道:“老爷,那可是是皇宫大内,最是严格,不是谁都能进的。”
她意有所指,沈流萤轻抬了抬眼皮,陶岫烟这回可冤枉她了,她可什么都没做,全是沈弘文自己做的决定,要阴阳怪气就去挤兑沈弘文去,别伤及无辜。
沈弘文对于陶岫烟的提醒有些不耐烦,要不是最近家里实在不顺利,幸苦半生好不容易坐到了户部尚书之位,结果落了个官职被贬的下场。
还是得找个有力的靠山才是!
之前他新科高中,娶了许氏为妻,毫无根基的他不就一下子平步青云起来了吗?
尽管他那个岳家古板得很,不肯出手帮他在官场周旋,可他借着他们的名头,也多的是人对他关照。
想到这里,沈弘文还是有些不甘的,许家要是肯自己出手帮他的话,他哪里会只做到尚书之位!
借着他们点儿名头还将他叫去教训了一番,也不想想官场上不都是这么互相提携起来的吗?自己人也不帮,真不知道那老头子在想什么!
沈弘文越想越气愤,要是他当年官至首辅,哪里还要今天这样舔着脸去巴结别人!
“老爷!”陶岫烟的声音将沈弘文拉回现实,她道:“咱们都知道您疼宠二小姐,但珍妃生辰不是小事,哪里是咱们决定能带谁去的?二小姐,您也不想让老爷为难是吧?”
沈流萤低下头,似乎是被说得有些愧疚,但她只是躲开陶岫烟的目光,心里不耐的念叨着:瞧着我做什么,你还是多盯着点儿沈弘文,省得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一天到晚尽想馊主意!
沈弘文醒了,但不是按着陶岫烟的意思,他带沈流萤去自有他的打算,他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决定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