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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寻     锦此一生txt下载     锦此一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误会

    终于回到了荣恩街。

    陆清容和蒋轩刚一下车,就看到侯府门口停着一辆承平侯府的马车。

    “谁来了?”蒋轩随口问旁边的小厮。

    “大概半个时辰前,承平侯府的二夫人受邀前来,此刻正在沁宜院。”那小厮说得详细。

    陆清容这时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蒋轩没有再说话。

    直到和陆清容一路回到榆院,他才笑着问起:“你说承平侯府二夫人去沁宜院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陆清容想都没想就说道:“八成又是做媒!”

    “给谁做媒?”蒋轩的口气不像在询问,反而像是在考她。

    陆清容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头往蒋轲所住的枫院那边看了看。

    蒋轩已经心领神会。

    “虽然那边成亲看似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但你也要多加注意才是。”蒋轩接着感叹道:“以后咱们榆院若是还想像近日这般平静,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陆清容听了他的提醒,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四下环顾后,发现此时的堂屋中只有她和蒋轩二人。

    “知道是要和谁定亲吗?”陆清容这才问道。

    “你猜呢?”蒋轩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又来了!

    明明是自己先问的,他却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而最让陆清容纠结的是,她不知道是否该把自己的猜测讲出来。

    成亲这几个月里,她在蒋轩面前绝非毫无保留,甚至可以说有些谨慎。

    一来她原本就是个慢热的人,不习惯和别人一下子推心置腹。

    二来虽然蒋轩是她的丈夫,但这种看似很亲近的关系更让她无措。

    陆清容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在他们状似随意地说笑或调侃的时候,仍然会控制不出产生一种疏离的气息,越是客气。越是明显。

    先不管蒋轩的态度如何,陆清容已经发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总是有种抗拒。不愿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

    在蒋轩面前,她总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也很少发表太多看法,似乎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一般。

    但此时此刻的陆清容,有个瞬间想去尝试一下,把自己的心稍稍敞开那么一点点。她突然间很不喜欢这种客气而疏离的感觉。

    陆清容总算下定了决心。

    “我猜……会不会是康宁县主?”

    蒋轩显然十分意外,他真的没想到陆清容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刚才如此问。不过是想逗她一逗罢了。

    “你怎么会猜到康宁县主?”蒋轩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陆清容先是看着他笑了笑,方才缓缓说道:“既然吴夫人想给蒋轲定亲,那么定然不会选择门第太差的人家,而京城数得上的适龄女子本就不多,再加上恰巧赶在了皇上为太子殿下选侧妃的圣旨之后,想必也绝不是巧合。”

    蒋轩低头看着陆清容的双眼,只觉那眼睛既像宝石一般晶亮,又像是磁石一般吸引着自己的目光无法移动。

    “即使如你所想,但这次落选的人并不是只有康宁县主一个人,如何就确定是她呢?”蒋轩仍有不解。

    “这么说还真是她了?”陆清容笑得开心。“这我可是随便猜的!”

    陆清容觉得先说这么多就够了。

    刚才蒋轩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你是根本就不知道旁人的情况吧?”蒋轩试探着问道。

    “是啊!”陆清容大方地承认:“这次名单上的人,我总共就认识三个。徐樱和我三姐都入选了,也就只剩下康宁县主一个了!”

    蒋轩看着她那略显狡黠的笑容,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绿竹走进了厅堂。

    “世子爷,刚才门房的人来报,孙大人来了侯府找您。”

    “请到我的书房吧!”蒋轩吩咐道。

    绿竹应声而去。

    陆清容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刚才在陆府与江云佩和江凌可是没少提到他。

    “都已经这个时辰。午饭你也不用等我,我和孙大人在书房用了就好。”蒋轩嘱咐完毕。方才出门而去。

    蒋轩来到书房的时候,孙一鸣已经等在那里。

    二人拱手一番过后。孙一鸣直接表明了来意。

    “我今日前来,是想让世子再帮我个忙。”他倒是完全不客气,“上次咱们一起去镇北将军府,的确让我受益匪浅,只是这两天突然又多出一些疑问,所以想着能在离京之前再去拜会镇北将军请教一二,你看可否帮我安排一下?”

    “这倒不难,等用过了午饭,咱们一同过去便是。”蒋轩答应得很痛快,想起上次他和大舅舅已经谈了不下两个时辰,便又问道:“怎么?可是漠北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还是有新的战报过来?”

    “那倒不是。”孙一鸣连忙解释道:“前阵子翰林院有人去漠北那边考察地形地貌,正好几日前刚刚回京,我想着他们毕竟才刚去过,便请了他们来府中做客,打算多了解下那边的现在的情况。可这一聊起来,竟发现很多东西和舆图上的记载不尽相同,这才把那些拿不准的东西记了下来,想有机会可以去向镇北将军请教一二。”

    “下午过去将军府,见到大舅舅应该不成问题。”蒋轩稍稍有些犹豫,还是开口提醒他,“只是他能否帮上你的忙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大舅舅已经多年没有再去漠北,也不知道还能清楚地记得多少。”

    “你切莫小看了镇北将军。”孙一鸣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崇拜,“漠北的一草一木皆在他的心中,多年未变,想来大齐朝上上下下,都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漠北了!”

    蒋轩见他讲得十分认真,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那你记下来的那些东西,可带在身上了?”

    “带了。”孙一鸣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叠纸。

    蒋轩把那叠纸接过来,顺手翻开看了看。

    每张纸上皆是画着一些简单的地形图,在各处还分布着许多看不太明白的特殊符号。

    而吸引了蒋轩目光的,还是那上面作为标注的一些小字,并非内容,而是字体。

    蒋轩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吗?”蒋轩对孙一鸣的字体还是十分熟悉的,纸上的字显然不像出自他手。

    “不是。”孙一鸣回答道。

    “那是谁写的?”蒋轩继续追问。

    孙一鸣又看了看那几张纸,确认并没出什么问题,这才接着说道:“是这次从漠北回来的一个年轻后生。”

    “翰林院的人?”蒋轩也想不起来这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现在还不是。”

    孙一鸣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自然更是勾起了蒋轩的兴趣:“现在还不是?”

    “现在他还只是个秀才,但以他的天资,假以时日,翰林院的席位定然不在话下。”孙一鸣说得极为自信。

    “说得这么玄乎,我怎么记不起京城有这么号人物?”蒋轩十分好奇。

    “就是江慎之大人的长子,名叫江凌。这次他是跟着翰林院的伍大人一起去游历的,只为了多增长些见识。”孙一鸣解释道。

    游历?

    秀才不在家里埋头苦读参加乡试考举人,反而跑出去四处游历。

    蒋轩心里对这个人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江慎之,他还是听说过的,此时还一直寄住在陆府的南小院呢。

    想到此处,蒋轩突然又向手上的那些字看去,只见有个标注陆地的“陆”字,似乎与记忆中的某处有些重合。

    陆清容!

    蒋轩终于想起来,正是那个陆字!

    当初他乔装打扮跟着曹妈妈去了紫藤阁的那次,就曾在书间滑落的那个信封上见到过这个字。

    还有就是前不久陆清容收到的那封很厚的信,前后两次的信封不尽相同,后面那次看到的也正是这个字。

    蒋轩终于想起了为什么看这个会眼熟,却并没有因此而释然半分,反而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孙一鸣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再三确定那些字并没有什么问题,心中很是疑惑。

    “没事。”蒋轩摇了摇头,喊了墨南去安排摆饭,这才对着孙一鸣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吃饭,然后就直接去镇北将军府。”

    孙一鸣见他的脸色并没有缓解,只是他明显在回避,自己也不好多问。

    用过了午饭,二人结伴去了镇北将军府,待到从将军府出来,天色已经大暗。

    蒋轩虽然不再像中午那样沉着一张脸,但神情也不似平日那般自然,仿佛有着心事,但问他又不肯说。

    孙一鸣直到和他在半路分开之后,仍旧搞不明白他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蒋轩自己心里,也同样搞不明白。

    因为那十分相像的字体,再加上江凌本就住在陆府的缘故,让蒋轩心中难免有些疑问。

    而不知为何,之前孙一鸣对江凌的那番夸赞之词,竟也让他一想起来就有些不大舒服。

    回去要不要问一问陆清容呢?

    蒋轩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事

    蒋轩从镇北将军府回来,已经是戌初时分,天色完全黑下来。

    陆清容见了他,连忙吩咐摆饭。

    “你也还没用饭?”蒋轩有些意外,神色也不似往日那般自然。

    “你出去时没说晚上不回来。”陆清容笑着说道:“而且我之前的确还不饿。”

    蒋轩看着面前的陆清容,此时身着葱绿色杭绸小袄,青碧色综裙,发间只随意戴了支木兰花羊脂玉簪,清新而淡雅。

    他突然想起夏天的时候,侯府后院景湖之中那含苞欲放的荷花,似乎与眼前之人很有几分相似……

    片刻失神过后,蒋轩连忙收回了一直停留在陆清容身上的目光。

    不知是因为刚才瞬间感到有些尴尬,还是本来就想说,蒋轩下意识地开口解释起来。

    “我也没料到今天会在镇北将军府待那么长时间。”蒋轩实话实说,“对于这次去漠北的事,孙大人比我想象中还要上心。”

    “是漠北又有什么新战况吗?”陆清容记得孙一鸣前些天就曾经让蒋轩带他去向姜元昭请教过一次了。

    “那倒没有。”蒋轩接着把今日孙一鸣同他说的话,给陆清容详细讲了。

    听到最后,陆清容不由双眉微蹙。

    孙一鸣口中那位年轻后生,无疑说的正是江凌。

    但蒋轩提及此处之时明显带着的试探意味,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陆清容首先想到的是,难道上午在陆府的时候,自己同江凌的几句对话被他听见了?

    稍一细想便认为不大可能,当时的南小院并无旁人在。

    “这位被孙大人如此看重的年轻后生,是何许人?”陆清容觉得经过他这么一番说辞。自己若是不闻不问,反而显得奇怪。

    “说起这人,你应该也是认得的!”蒋轩似笑非笑地说道。

    话一出口。他自己本是有些后悔的,却也只能接着问道:“正是江慎之大人的长子。江凌,你可曾知道?”

    片刻的功夫,陆清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蒋轩怎么突然提起了他?

    而且今日自打蒋轩一回来,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难道也跟江凌有关?或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陆清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生气。

    如果他真的对江凌和自己的关系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开口询问,如此这般绕圈子,难免和她印象之中的蒋轩相差甚远。

    蒋轩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话已出口。也只好等着听她如何回答。

    “当然知道!”陆清容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开了口,“他们一家就住在陆府的南小院,我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今天上午我还看见过他呢!”

    蒋轩对她的回答显然十分吃惊,竟是有些愣住的模样。

    而陆清容如此这般作答,并非是在闹脾气,而是仔细考虑之后的选择。

    她和江凌完全没有任何不妥的关系,心中自然坦荡。

    而且蒋轩今日为何有此一问尚不得而知,与表达自己的不满相比,她还是更希望先把江凌的事情说清楚。以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越积越深。

    蒋轩还没从她刚刚的回答中缓过神来,陆清容已经接着说道:“上午顺便去南小院的江姐姐那里坐了片刻。听她讲了不少有关她大哥去漠北的事……也碰巧遇到了江凌本人。”

    如果说刚才蒋轩还因为她的坦白而顿感无措,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那么听了她后面的话,则是突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欣喜,甚至之前一路上困扰着自己的关于信封上字迹的问题,此刻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听说他这一去走了有大半年,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蒋轩轻松而随意地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不再有任何试探的意思。

    陆清容却还没有结束。

    “是有很久了,自从成亲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清容缓缓说道:“不过他外出游历之时,曾经寄过两封信给我。”

    陆清容就说到了这里。然后便抬起头来,分外平静地注视着蒋轩。

    此时蒋轩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意外。有欣喜,同时也隐约感到自己今天的发问许是有些唐突了。

    陆清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显然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

    正在蒋轩打算把话题岔开,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略显尴尬的气氛,门外突然传来丫鬟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进到屋里来摆饭。

    起初蒋轩还觉得这正好帮他们缓解了气氛,但饭还没吃上几口,他就已经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平日里但凡他和陆清容单独在一起,都很少会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有说有笑,即便安静的时候,也轻松自在得很。

    而现在的情况就显得很反常。

    陆清容的表情倒是依旧十分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她一直顾自吃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即使夹菜也只夹离自己最近的那盘她平时并不怎么喜欢的清炒芥兰,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别处,更别提说话了。

    直到二人悄无声息地用过晚饭,蒋轩才清楚地意识到,陆清容这是不高兴了。

    就因为自己刚才唐突的提问吗?

    蒋轩开始总觉得不至于,以他这几个月对陆清容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而且有什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是再过片刻就好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直到晚上二人在内室的屏风两侧分别就寝,陆清容依旧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直接导致了他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而陆清容也同样失眠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因为蒋轩问到江凌的事而有些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委屈。

    毕竟从始自终自己对江凌都没有半分的意思,也没有做过任何越矩之事。

    更何况即使是江凌,她也尚不能完全肯定到底真的对自己有心,还是纯属性格洒脱而导致的行事随意。

    但陆清容其实很快就想通了,蒋轩很可能也就是随口一问,未必是对她有什么猜疑。

    她后面之所以仍旧有些郁闷,并非因为蒋轩,而是因为她自己。

    越是回想晚饭前二人的对话,越感觉蒋轩的话没有半分不妥,平时他们也都是这样聊天的,甚至今天蒋轩并没有跟她开过任何的玩笑。

    而越是这样,陆清容心里越纠结。

    为什么蒋轩只是随口提到了江凌,她就如此小题大做起来?

    是对自己的过往没有信心?

    还是不能接受蒋轩对自己有半分的不信任?

    然而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只能说明一点:她对蒋轩的感情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似乎有些期待与蒋轩的关心能够更加亲密一些。

    至于是友情发展到后来变得想要独占,还是又有了其他说不清的情愫,她自己也不十分确定。

    而越是不确定,她心里就越是忐忑。

    到最后变成了一见到蒋轩,就有些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二人那种轻松随意的相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局促不安。

    蒋轩原本还想着,以陆清容的脾气,即使再生气,睡醒一觉也应该忘得差不多了。

    没承想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陆清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只得到了“没事,中午歇一歇就能缓过来”的说辞,便没再有其他交流。

    之后连续好几天,陆清容虽然不再像那天一样一句话不说,却突然变得格外客气起来,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但那种疏远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不只是蒋轩心里既纳闷又别扭,陆清容同样也不希望这样。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再找回原来那种轻松相处的状态。

    有些情绪就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有时即使在理智上已经完全想通了,但就是没办法指挥行动。只要一做事,一开口,那些本以为克服了的情绪又会突然出现,让一切都难以再恢复如初。

    陆清容的心情如此纠结而复杂,但蒋轩却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的认知只有一个,那就是陆清容生他的气了。

    故而他这几天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想办法让陆清容消气。

    好在二皇子还在新婚之中,而羽林卫的差事向来不用他操什么心,故而这些天他基本都是待在榆院,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还不时找些话题跟陆清容闲谈,却一直都未见什么进展。

    这天用过了早饭,蒋轩从书房写字回来后,饶有兴致地回来找陆清容:“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还从未去过!”

    “可是一会儿甄先生还要过来上课的。”陆清容本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但也只能实话实说。

    “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了甄先生,今儿个给你放假一天!”蒋轩早有准备。

    陆清容微微有些惊讶,原来他并非临时起意。

    “我们要去哪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那我穿些什么合适?”

    “轻便些就好。”

    陆清容点了点头,很快回房更衣完毕,跟着蒋轩一起坐马车离开了侯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游

    马车驶出了荣恩街,直往城外而去。

    尽管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但能走出侯府,来到视野更为开阔的城外,陆清容还是欢快了不少。

    看着她有些坐不住的样子,还时不时掀开马车的帷裳向外张望,蒋轩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从京城西侧的阜华门出来,一路向西。

    陆清容一直觉得沿路的风景有些眼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光隐寺的大门逐渐出现在远方。

    原来是到了这里,陆清容心中暗道,并低头整了整衣衫准备下车。

    却不想马车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从光隐寺门口驶过,并未作任何停留。

    陆清容转头看向蒋轩,面露疑惑。

    “怎么?你以为我要带你来寺庙啊?”蒋轩笑着问道。

    陆清容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此时便没有出声,只是依旧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蒋轩见状,也没多想就接着说道:“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什么寺庙。上次跟你去光隐寺,是唯一的一次。”

    陆清容闻言,微微有些怔住。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蒋轩时的情景。

    当时她刚来到大齐朝不久,跟随尹屏茹去济南城外的清潭寺进香,在那里巧遇了姜夫人和蒋轩。

    “母亲……也信佛吗?”陆清容见蒋轩提起姜夫人时虽然笑容渐敛,却也面色平和,方才问出了口。

    “也不算太信。”蒋轩想了想,“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说些‘求佛不如求己’之类的话,但后来父亲病倒,府里的事又越来越不让人踏实。她就逐渐有了些宁可信其有的意思,故而每次但凡路过个寺庙,总要进去拜一拜才放心。当年在济南城外遇见你们的那次。也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

    陆清容心里琢磨着,当时吴夫人还是靖远侯的平妻。府里有这么一个来头不小的平妻,姜夫人这正妻的位子肯定是不好受的。

    越是面对难以接受的现实,人就越希望能从神明之处寻求保佑。

    陆清容突然想到,尹屏茹一直格外信佛,不知道是不是跟当初的坎坷经历有关。

    “我母亲就是信佛的。”陆清容讲了出来,“无论家里有什么事,总想着要听听高僧的意见,不过这几年稍微好些了。但若是碰到大事,还是忘不了这茬。”

    “哦?”蒋轩有些意外,陆清容倒是丝毫都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蒋轩看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松,终于不再有这些天的客气和拘谨,嘴角下意识地翘了起来,突然又接着问道:“碰到大事还会求问高僧?那当初咱们成亲的事,可有算过?”

    “当然有。”陆清容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那时你们已经取回八字去祖庙占卜过了,但母亲心里依旧不踏实,自己也找了高僧来算。”

    “那算出的结果如何?”蒋轩一脸好奇的模样。

    “结果当然是好的了,不然也不会……”

    陆清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因为她发现蒋轩此时正含笑望着自己,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让她看了不禁开始脸红。

    马车内变得极为安静。这更让陆清容有些无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蒋轩在如此狭小而密闭的环境中独处,竟是让她越来越难以应对。

    还好就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世子爷,到了!”

    陆清容这才松了口气,跟在蒋轩后面走出了马车。

    刚一撩开车帘,陆清容就被眼前的景色震得愣在了那里。

    马车此刻正停在一座山脚下,抬眼望去,入眼皆是红彤彤的一片。乍一看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一般。

    待她定睛看过,才发现那是漫山遍野的红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秋风徐徐。吹得满山的枝叶摇曳生姿。

    此等景致,陆清容前世也曾在某个景区里见过,但伴随着的都是熙熙攘攘的游客和占满山路的人群。

    如眼前这般幽静的满山红叶,她绝对是头一次见,难免看得有些失神。

    蒋轩见状,忍不住轻笑着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方才让她缓过神来。

    陆清容看着蒋轩的手放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我们要上山吗?”陆清容松开了蒋轩的手,抬头望着山顶,似乎再估计着自己登上去的可能性。

    如今她的这幅身板,可是还从未做过如此剧烈的运动。

    蒋轩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枫栌山最高处有上千尺,虽然算不得什么高山,但也不太矮了。”蒋轩笑着说道。

    “枫栌山?”陆清容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蒋轩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完全没有要提醒的意思。

    此时刚刚路过的光隐寺倏地在脑海中闪过,陆清容这才记起,是上次在光隐寺的后院,宋世祥曾经跟她提及此处。

    “真有这么个地方啊?”陆清容不禁感叹,“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人信口胡诌的!”

    “这么说也不为过。”蒋轩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讽,“那时候这里的树叶远还没有变颜色!我这不也是等到现在才带你过来……”说到后面,又冲着陆清容展颜一笑。

    陆清容没想到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蒋轩居然就记在了心上,此刻反而让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过后,就低头打量起自己的穿着。

    出门前蒋轩嘱咐她穿得轻便些,于是她换了件浅绿色绣百合纹斜襟小袄,鹅黄色的综裙,看起来清爽利落,登上这个看着不太高的山应该问题不大。

    “那咱们上去看看吧。”陆清容下定决心道。

    她也希望近距离体会一下满山红叶环绕的感受,便和蒋轩一起拾级而上。

    几个小厮打扮的随从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起初陆清容走得十分轻快。

    而且越往上走,石阶道路两旁的树木越是密集,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脚下那斑驳的树影更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陆清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格外清甜。

    “红叶不应该都是枫叶吗?”陆清容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一路走来,两旁的树木之上并无掌状的枫叶,而皆是一片片圆形的橙黄到接近红色的叶子。

    “这山上绝大部分都是黄栌,只有山顶上才有一片不小的枫树林,这里‘枫栌山’之名也是由此得来的。”蒋轩给她解释着,“你若是想看真正的枫叶,就要登上山顶才行了!到时候举目远眺,还能看到京城的全貌,那可是一幅你想象不到的景色。”

    陆清容不以为然,回望身后,已经走完一小半的路程,她还是很有信心能登顶的。

    却不想还没到半山腰处,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心跳突然加速,腿下愈加无力,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而且原本一直保持与蒋轩并肩而行的状态,此刻维持起来也越来越困难。

    在走到半山腰一处小小的平台之时,陆清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休息,因为无论是继续往上爬,还是下山折返,都需要充足的体力才行。

    陆清容自从来到大齐朝,对这里的生活适应得很快,几乎从来没有怀念过前世在现代的什么东西,但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希望这里能有个索道……

    蒋轩看着她神情纠结,面色通红,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知道她是真的累得够呛。

    “还往上走吗?”蒋轩问道。

    “当然!”陆清容依旧自信,她只记得这个高度完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却忽视了这副略显柔弱的身体早已和前世有所不同了。

    “要不我让他们去山下抬个竹椅上来,你就不用走得这么辛苦了。”蒋轩看了看身后远处的随从,询问陆清容的意见。

    “不用!”陆清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她一直觉得坐在竹椅上被抬着上山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而且如此一来,便意境全无了。

    蒋轩见她那红扑扑的小脸上表情异常坚定,也不再坚持。

    在半山腰的平台上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陆清容终于恢复了些体力,继续跟着蒋轩往山顶走去。只是爬山这种事,虽然前面一口气走了一半,但只要一开始歇,后面就会变得越来越累,休息得也越来越频繁。

    待到陆清容被蒋轩搀扶着登上了枫栌山的顶峰,已经足足用去了刚才两倍还多的时间。

    但当她走进山顶那片红叶似火的枫树林中,身上的疲累之感顿时消失了一大半。

    她也终于亲眼见到了“霜叶红于二月花”是怎样一副景象。

    此时目光触及之处,皆是掌状五裂的枫叶,在徐徐秋风的吹动下,像是无数只环绕在她身旁的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只是当秋风吹过时,刚刚因一路爬山而满身大汗的陆清容,瞬间被这股冷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个瞬间,背后突然一暖,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顶

    陆清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变快。

    而连她自己都很意外,与前几次偶然碰触时有所不同,这次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既没有挣脱,也不再紧张,甚至不觉得尴尬。

    眼前是似火的枫林,耳边是瑟瑟的秋风,陆清容感觉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一切都不再变化,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感受身后这个与众不同的温暖。

    她知道这些天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大对,而蒋轩一直在想办法让她开心。

    陆清容很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生他的气。

    可是之后呢?

    难道要告诉他实情,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感觉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变化?

    既然不知该如何开口,陆清容索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待在蒋轩怀中。

    然而陆清容此时的安静依偎,已经让蒋轩心下稍安。

    低头看着怀中之人,这些日子陆清容长高了不少,但依然与自己有着不小的差距。

    此时蒋轩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盯着她头上戴的那支翡翠百合花簪子,居然有种闻到花香的错觉……

    “很冷吗?”蒋轩后悔没带上一件披风,山上风大,怕陆清容会有些吃不消。

    “现在好些了。”身前的陆清容小声回应道:“上山时出了些汗,刚才猛地一吹风有些凉,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想到你还真能自己走上来!”蒋轩轻笑,之前一直觉得她有些瘦弱,今日她的表现的确十分出乎意料。

    陆清容能清楚地感到他轻笑之时胸前的微微颤动。

    “好不容易来一趟枫栌山,总不能只看到山下那些黄栌,当然要见到山顶的枫叶才算不虚此行。”陆清容望着地上斑驳的阳光,形状随着树叶在风中的摇曳而不断变化。突然很想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而她的头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碰到了蒋轩的下巴。

    陆清容连忙回过身来。

    “你没事吧?”她小声询问。

    听着她语气中那份小心翼翼。蒋轩忍不住想逗逗她。

    只见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陆清容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被蒋轩猛地一下握在了手里。

    陆清容有些气恼,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连忙挣脱起来。

    蒋轩则是越握越紧。

    “跟我来。”蒋轩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往枫树林的东侧走去。

    此时他已经不像刚才握得那么紧,陆清容却没有再挣脱,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待走到枫林东侧,陆清容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有些呆住。

    这里可以看到几乎整座京城。

    陆清容不禁想起前世自己曾经到过一次首都,当时登上了香山的顶峰,和眼前这座山的海拔不相上下,不要提看到城市的全貌,就连山脚下在何方都不甚清楚,俨然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

    而此时眼前的空气,则是清新得无以复加。

    今日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天上偶尔飘着的几朵白云也丝毫对视线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陆清容刚才的那一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雀跃。

    “刚才我们出城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看不到如此真切了!”陆清容不禁感叹,又指着远处问道:“那个高高的城楼,可是咱们出来的阜华门?”

    蒋轩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没想到你的方向感还挺强!”

    蒋轩随口讲出的一句话,却换来陆清容转头横了他一眼。

    陆清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看似娇嗔的一眼,将蒋轩心中变得格外畅快。

    “在看什么呢?”蒋轩发现她盯着远方的景色看得入神。

    “我好像找到咱们的榆院了。”陆清容轻声叨念着。

    这句“咱们的榆院”让蒋轩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榆院可不似阜华门那般明显,你也能找到?”

    “榆院虽然不明显,但荣恩街还是很好找的!”陆清容轻轻抬起刚才一直被蒋轩握着的那只手,指向远方,“你看,京城里像荣恩街那样宽阔的街道可不多见。而且还有府里的景湖。也是个极大的目标,找到这两处。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榆院的位置了。”

    陆清容说完之后,感觉过了许久。身边都没有一点动静。

    转头看向蒋轩,只见他此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望向远方,似乎是在发呆。

    陆清容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又过去片刻,还是蒋轩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第一次登上枫栌山,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来的。”蒋轩轻轻地开了口。

    陆清容有些疑惑,却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

    “那时我实在太小,一路走到这里,用的时间恐怕比你今日还要长些。”蒋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显得格外空灵,“刚被母亲拽上来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大情愿,但后来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那是我第一次走上这么高的地方俯览京城……”

    听着蒋轩回忆过往,陆清容的眼前仿佛也能浮现出姜夫人的轮廓,虽然相貌已经有些模糊,但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淡定从容却一直让她记忆犹新。

    想来是此时故地重游,熟悉的场景使得蒋轩有些触景生情。

    却不想蒋轩又接着说道:“那天母亲给我讲的和你刚刚说得一模一样。”

    “啊?”陆清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时我找了许久都不知道侯府在何处,母亲就把我抱起来,指了荣恩街和景湖给我看。只不过那时候找的不是榆院,而是和母亲一起住的靖春堂……”

    蒋轩的声音依旧平稳。

    而陆清容却听得心中一紧,眼前的视线也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还忍不住主动伸出手再次和蒋轩交握。

    蒋轩此时的心情,她是可以体会的。

    前一世的她,母亲早逝,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那种失落和难过的情绪经常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恐慌,既难以释怀,又无处倾诉。

    而和她这种从小就没有母亲的情况不同,蒋轩是在姜夫人的呵护之下度过了多年的时光,这种突然失去的感觉,恐怕比她那时还要更痛苦些。

    不知是因为对蒋轩遭遇的感同身受,还是对自己两世命运的离奇感叹,陆清容感觉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两滴泪珠滴落,脸颊微凉。

    她没有用手去擦,甚至站在那里动都没动。

    她不希望蒋轩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异常。

    但蒋轩还是发现了。

    他并不曾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缓缓转过身来,站到陆清容面前。

    蒋轩的左手依旧和陆清容握在一起,此时他抬起右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就在陆清容看到他把手放下,终于松了口气之时,蒋轩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直到脸颊之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她才清醒地意识到,那正是来自蒋轩的双唇。

    陆清容瞬间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那颗心在砰砰地跳,似乎就要从胸腔中喷涌而出一般,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是想让你开心才带你来了这里,却不想又惹得你哭了起来。”蒋轩轻声说着,声音就像在她耳边呢喃一般。

    “我没哭!”陆清容总算可以出声缓解一下方才的紧张,还连忙伸手胡乱抹了抹两只眼睛,“只是被风吹的……”

    陆清容的辩解丝毫没有说服力,蒋轩倒并未拆穿她。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的模样,蒋轩的心里愈加柔软。

    这些日子里,心中有所纠结的并非只有陆清容一人,蒋轩也同样如此。

    从最初对吴夫人为他定亲的本能抗拒,到后来觉得娶陆清容也未尝不可,再到之后对她的态度逐渐从可有可无变得越来越重视……

    蒋轩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而是那日在孙一鸣处见了江凌的字,那股莫名而陌生的感受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原来只是几个月间,面前这个强装坚强的女孩,就这样不经意间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变得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换做几个月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虽然他仍然不能确定陆清容在他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但起码此刻他已经逐渐卸下了心防。

    “既然上面风大,咱们这就下去吧!”蒋轩顺着她的话说道。

    陆清容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面色依然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红晕。

    二人穿过枫树林往回走的时候,陆清容停下脚步,俯身在地上好生寻摸了一阵,终于捡起两片形状最为完整的枫叶,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来收入怀中。

    蒋轩看着她这番举动,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若想找漂亮的叶子,去树上摘了便是,何苦如此费力!”

    “那不一样!”陆清容的声音很轻。

    似是倔强,又像是任性一般的话语,却让蒋轩无比受用。

    “走吧!”他再次牵起陆清容的手,往下山的路上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关系

    陆清容和蒋轩一起并肩往山下走去。

    刚刚一直等在远处的随从,此时见到他们下来,连忙避到一旁,待他们走过之后方才继续远远跟着。

    陆清容此时心里依旧很不平静。

    但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

    是紧张,是意外,还是甜蜜?

    被蒋轩牵着的那只手,不时能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传来,让她心里格外安宁。

    而脸颊上刚刚那一吻所落之处,此时仿佛仍然有些发烫,秋风拂面,一冷一热之间更是不断刺激着她的感官。

    这种有点亢奋,又带着些许不安的情绪,对于此生的陆清容来说显然是陌生的。

    但无论是前世的经历或是常识,都在向她展示着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她心动了。

    陆清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来到大齐朝十数年,礼仪教化也好,耳濡目染也罢,都没能对她原有的爱情观撼动半分,却着实让她心中的期望变得越来微小。

    尤其在下定决心嫁入侯府的那一刻,虽然几乎整个陆府的人都认为她是为了救陆亦铎才答应下来,但她自己心里却并不这样想。或许她并没有那么高尚和无私,只不过是对未来的迷茫让她不敢轻易做出其他的选择罢了。

    那时的她对未来甚至开始变得有些消极,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由恋爱了,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现在,陆清容依旧觉得,当时她对自己的命运已经很难掌控,成亲之后会如何,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碰运气。

    现在看来。她的运气算是好的吧……

    之前关于蒋轩的各种流言,如今早已被她置之脑后,与其听信那些不相干的传言。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而且成亲至今,她明显能感觉出蒋轩的变化。虽然他们离无话不谈还相距甚远,但蒋轩对她那种淡淡的抗拒已经逐渐在减少。

    就好像刚才在山顶上,他提到了小时候与母亲的往事,这还是蒋轩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姜夫人。

    此时的陆清容把这一切的变化都归结于运气,难免有些妄自菲薄了,如果嫁侯府的换了别人,是否也能让蒋轩有如今的转变呢?陆清容没想过,她也不打算去想。

    蒋轩微微转头看着陆清容的侧脸。见她表情时而羞涩,时而凝重,有个瞬间似乎还浅笑了一下,让他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出声。

    陆清容这才从自己的神游中回过神来,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有回望蒋轩,而是状似随意地左右张望起来。

    这一张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看样子现在应该正是枫栌山景色最美的时节,为何咱们上来这么久都没碰到旁的游客?”

    “现在才发现?”蒋轩的笑意不减,“明日二皇子要来这里赏红叶,所以已经封了山。自然不会有别人。不对,应该称呼景王才是!”

    二皇子已经在大婚的第二天获封景王。

    “明天才来,今天就封山了?”陆清容好奇地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皇家出行。自然稳妥为上,提前一天准备都算是晚的了。”蒋轩随口解释道,而对于她后面那个问题却没有作答,只是笑了笑便罢。

    陆清容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却又想到一事:“那景王妃也会来吗?”

    这是在问唐玥了。

    “应该会吧。”蒋轩看了看陆清容,接着开口道:“没想到你们关系会这样好,虽然这次碰不到,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要不……明天我们再过来一趟?”

    陆清容听出他这是在劝慰自己。

    “倒不是这个意思,去燕国公府送嫁也不过就是前些天的事。更何况人家新婚出游,我们来凑什么热闹!”陆清容笑得轻快。“我只是想着,玥姐姐看到这里定然也会喜欢得不得了!她从小都很少出门。更别说爬山了。我看明日她要想上去山顶,八成是得有人抬才行……”

    想起之前陆清容上山时被自己连搀带拽的模样,蒋轩下意识地又翘起了嘴角:“你以前爬过山?”

    “嗯!随父亲在河南任上的时候,我们曾经去过一趟嵩山。”陆清容显得有些兴奋,“那里最高的连天峰,比这里还要高上不少,但那时我实在太小,只是跟着父亲走过了半山腰而已……不过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母亲她们都是没走多远就停下了……”

    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语气之中还极为少见地带了一丝小小的得意,蒋轩觉得今天这趟枫栌山真是来对了。

    此时他还感到自己掌中的那只小手,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僵硬,而是不知不觉间自然地回握着自己,心中更是又畅快了不少。

    而此刻的陆清容,的确与上山之前判若两人。

    因为她已经不再纠结,也不再逃避,而是选择正视自己的情感上的这个变化。

    陆清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又不喜争强好胜,再加上她平时在意的点和常人不大相同,故而难免有时会给人一种软弱的错觉,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并非无力去争,而是实在从心里就不甚在意。

    但面对感情,她还是很敏感的,之前觉得心生异样,会开始纠结,现在突然间拨云见日,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直面自己的情感。

    无论是环境的束缚,亦或是未来的不可控,都不会影响她此刻随心而动、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份情感之中。

    只是陆清容还是原来的那个陆清容,她依然不会去争什么。

    她一直觉得,同样的东西,费尽心机争来的,和水到渠成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感情尤甚。

    此时被蒋轩牵着手,在漫山的红叶中穿行,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轻快的小鸟,似乎就要飞起来一样。

    陆清容心中暗忖着自己,已经嫁为人妇数月,竟然还能因为牵个手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却并不在乎,依然轻松自然地讲着小时候在去嵩山的趣事。

    蒋轩也极为认真地听着。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希望下山的路能再长些,好让他们一直这样牵手走下去……

    但这也只是希望,下山总是要比上山快些,没过多久,山脚已经近在眼前。

    直到走近侯府的马车,二人的脚步方才停住了片刻,相视一笑,竟是心领神会般又接着往前走去。

    身后的随从们见世子和夫人如此意犹未尽的架势,也只好牵上马车继续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

    刚才来的时候陆清容是坐着马车直接到的山脚下,此时走在路上,她才发现两旁的树林里已经有了不少官兵把守,将枫栌山围了个严严实实,怪不得刚才山上看不到旁人了。

    陆清容庆幸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再牵着手,只是并肩走着而已。

    正想着,就见士兵把守的外围停了一辆马车,虽然未见挂有名号,但只看那尤显奢华的装潢以及拉车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就不难看出定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此时有两个少女模样的背影,正要被身旁丫鬟搀扶着走上马车,听到身后有动静,二人好奇地转过头来。

    陆清容这才看清,那正是邱瑾亭和贺清宛。

    那二人自然也看到了陆清容和蒋轩。

    刚刚她们本要去枫栌山赏红叶,没承想被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官兵拦了下来,死说活说就是不让过,邱瑾亭搬出了成阳公主府的名号都不管用,她们也只得悻悻而归。

    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走,就看到陆清容和蒋轩从里面出来。

    贺清宛有些愣住,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旁边的邱瑾亭却早已经迎了上去。

    邱瑾亭径直走到蒋轩的面前,就像没看到一旁的陆清容一般,开口问道:“刚才这些人自称是羽林卫,可是你让他们在这里封山的?”

    陆清容见邱瑾亭的语气不善,而她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模样,更让陆清容觉得这股无名火仿佛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难免纳闷。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县主还是莫要难为他们的好。”蒋轩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这不禁让邱瑾亭更加不满,却又不好发作,只是趁蒋轩不备,狠狠地瞪了陆清容一眼。

    陆清容只觉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许是刚才没能被放行的缘故吧……

    蒋轩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也不欲跟她们多说,就想带着陆清容先行离开。

    而贺清宛却快步走上前来。

    “原来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虽然贺清宛的举止格外有礼,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行事,其唐突程度也不亚于邱瑾亭了。

    好在她今天没有再喊自己“姐姐”,陆清容心中暗道。

    并不想跟她寒暄,陆清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打算跟着蒋轩离开。

    “世子夫人可是刚刚从山上下来?”贺清宛却像没事人一般,并不纠缠蒋轩,只一脸好奇地对着陆清容问道:“不知在山顶之上赏红叶是怎样一番景象?可是比山下要好看很多倍?”

    陆清容见她纯属没话找话,自然不会顺着她说下去。

    视线越过面前的二人,见后面马车之中明显并无他人。

    “你们是自己出来的?”陆清容皱着眉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嫉妒

    陆清容这话把对面的两个人问得一愣。

    邱瑾亭自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做任何解释。

    最后还是贺清宛憋不住开了口:“我们本是跟着公主去光隐寺的,只是听那些僧人讲经实在无趣,这才想着来这边转一转。”

    “既然是这样,此时又不能上山,我看县主和贺小姐还是赶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公主找不到你们就不好了。”陆清容说完,便不再理会,直接告辞后转身往靖远侯府的马车那边走去。

    陆清容在林间漫步的轻松惬意,因偶遇这两个人而兴致大减。

    蒋轩见状连忙跟在身后,扶了她上去,自己才紧随其后也上了马车。

    看着靖远侯府的马车在自己面前绝尘而去,邱瑾亭和贺清宛的情绪都难掩低落。

    虽然刚才邱瑾亭一直有意表现出忽视陆清容的样子,但其间蒋轩和陆清容眼神中那种微妙的互动,依旧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邱瑾亭自小就常在宫中行走,与当时作为二皇子伴读的蒋轩时常碰面,而无论是对她自己,亦或其他的功勋贵女,蒋轩向来都是一副无动于衷之态,行事全然我行我素,从未顾忌旁人的半分感受。

    反观现在,似乎倒是十分在意陆清容的感受一般,甚至还有些亦步亦趋之感。

    邱瑾亭也不知道她为何心里会如此愤愤不平,就算得知自己落选太子侧妃之时,恐怕都没有此刻的情绪激动。

    虽然被淘汰的失落多少还是有点,但想那太子年纪略长,平日里又皆是一副不拘言笑的面孔示人,连表情都少得可怜。邱瑾亭一想起这个,就对进宫之事万分不愿。

    而此刻最让她郁闷的还是另一件事。

    在待选太子侧妃之前,母亲就曾经为她的亲事张罗过好一阵。当时入目的都是些扶不上墙的勋贵子弟,让她难免忧虑。

    如今太子侧妃的事黄了。母亲连忙又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给她定亲的事,而且这一次明显要比以往有了眉目,正是靖远侯府的二爷,靖远侯夫人的亲生嫡子,蒋轲。

    对于蒋轲,邱瑾亭的印象是模糊的,只隐约记得一个温文尔雅且有些瘦弱的轮廓。

    母亲跟她提及此事之时,她本不十分乐意。

    虽然蒋轲比起之前那些勋贵子弟看上去要好了不少。但一想到蒋轩,就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原本陆清容嫁入侯府的时候,她是没什么感觉的,但后来几次偶然看到蒋轩,见他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与传言中的久病缠身之态丝毫没有吻合之处,这样的人难道也需要冲喜吗?邱瑾亭越想越觉得陆清容这次是捡了个大便宜,更不希望自己嫁到侯府去反而还要在身份上被她永远压着一头。蒋轲就算真如母亲所说的那般“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又如何?陆清容才是现在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去做她的陪衬……

    但最终她还是被母亲的一番说辞说动了心。

    按照成阳公主的说法,现在靖远侯府的形势远还没有明朗。以后会是怎样的格局尚且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如今吴家正值如日中天,且靖远侯已多年不能理事。待靖远侯百年之后,吴夫人对侯府的控制程度更是只会增不会减,而蒋轲又是吴夫人唯一的儿子,跟着他还能吃亏不成?先不说有这个婆母在绝对不用担心受到世子夫人的打压,即使爵位的继承未来是否会生变都还未可知!

    这时邱瑾亭再次想起母亲的这番话,心里方才释然了许多。

    而此刻蒋轩和陆清容乘坐的马车早已绝尘而去,就连靖远侯府的一行人等也全部消失在远方。

    邱瑾亭长出了口气,带着一种“鹿死谁手咱们还要走着瞧”的心情回到了马车上。

    而跟在她身后的贺清宛,就没有她的这份从容了。坐在马车上也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邱瑾亭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仍旧顾自说着:“青天白日的就出来游山玩水。靖远侯夫人也不管管他们!”

    这话就连贺清宛听了,都觉得十分牵强。

    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就不能出门玩水了?更何况她们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不是也照样出来了……

    但她当然不能如此说。

    在邱瑾亭的面前,贺清宛已经习惯了做低伏小、随声附和。

    “这正好说明吴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婆母。”贺清宛挑着她爱听的说。

    邱瑾亭和蒋轲正在说亲的事,她是知道的。

    刚才来枫栌山的一路上,邱瑾亭都在跟她唠叨着这件事,时而开心,时而抱怨的,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但无论她是什么态度,贺清宛都只能挑她顺耳的话附和几句,绝对不敢跟着她一起抱怨。

    因为贺清宛心里清楚,邱瑾亭和蒋轲的亲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此时邱瑾亭听到她的说法,果然十分受用,却仍旧正色道:“太好相处就变成了纵容了,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她自己就感到了不妥,好在马车之内只有贺清宛在,她也没有再费力去解释什么。

    贺清宛也的确没多想,只当她还是在随口抱怨而已。

    邱瑾亭看了看贺清宛,打算要换个话题了,犹豫片刻后直接问道:“看来你那个姐姐,是不打算认你们了吧?”

    这是又说起了陆清容。

    她在贺清宛面前说话历来无所顾忌,而陆清容和贺家的关系在她们私下说话时经常被她挂在嘴边,似乎这样一来,就能让她生出些许莫名的优越感。

    贺清宛闻言先是叹了口气,方才轻声说道:“按照父亲的意思,我们总归是亲姐妹,倒不在这一日两日的,时间久了自然会愈加亲近……但我自己却觉得恐怕没那么容易……”

    邱瑾亭也有些同意她的看法,反正她是觉得陆清容和她记忆中那个随和少言的陆四小姐越来越不同,看着也越来越难搞了。

    “母亲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请靖远侯府的女眷来做客。”贺清宛接着说道,“祖父他们一行就快到京城了,到时候家里恐怕要好生热闹些日子了。”

    贺清宛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可值得期盼的。

    贺家的长辈们要来京城,但这些人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伯父伯母,对她都极尽冷淡,甚至可以说还有些险恶。再加上这些年她鲜少回去济南,现在突然要面对这一大家子人,让她难免心有不安。

    “这我也听说了!你们到时要办堂会是吧?”邱瑾亭倒是显得比她还要热衷些,“我看不如让我母亲帮你们去请请看,靖远侯夫人怎么也会给她这个面子的,只要靖远侯夫人答应了,想来你那位……姐姐应该也不好推辞了。”

    贺清宛敷衍地点着头。

    “说起你那个姐姐,我倒是觉得她最近变化可真不小!”邱瑾亭开始有些阴阳怪气,“你看她刚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竟是完全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的样子!还有靖远侯世子,居然也纵容她这般嚣张,咱们以前真是小瞧了她,想不到竟是个有些手段的人,让靖远侯世子都对她回护起来!”

    其实在邱瑾亭开口之前,贺清宛已经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刚刚与靖远侯世子碰面之时,她就发现邱瑾亭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至于是嫉妒亦或不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尚且不能确定。

    但想在想想,八成是嫉妒要占了大头。

    “像她那般容貌的女子,总是更容易让人倾心的吧……”贺清宛悠悠地说道,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陆清容,但这却是明摆着的事实。

    “那倒也未必!”邱瑾亭不甚赞同,“堂堂的靖远侯府里,还能缺了美女不成?”

    邱瑾亭就认准陆清容是个有手段的人了。

    贺清宛只是笑笑,没有反驳她的话。

    邱瑾亭以为她不相信,便接着讲起来:“我可是听说,就在世子爷所住的榆院里,就有好几个绝色的丫鬟,只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要收房了!”

    这话说得贺清宛有些膛目结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邱瑾亭当然不会承认,因为最近正在和蒋轲议亲,故而她好生将靖远侯府内院的事情打听了个详细,其中有不少话还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眼看着女儿就要议亲出嫁,成阳公主也顾不得那许多,把费尽心机得来的那些消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告诉了邱瑾亭,只希望她多知道些事情,日后能少吃点亏。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邱瑾亭含糊了过去,“总之消息绝对可靠就是了!”

    贺清宛也不再追问此事。

    刚才听到邱瑾亭如此说,她心里也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她从心里不希望陆清容的日子过得太过顺遂,尤其是在自己的未来仍旧前途未卜的时候。

    殊不知就在此时的贺府里,邱沐云和贺楷正在为她的终身大事讨论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相左

    此时贺府的厅堂之中,只有他和邱沐云二人。

    “你能不能别一提到清宛的亲事,就总要把清容给扯进来?”贺楷无奈地说道。

    “怎么能不提?”邱沐云很不服气,“两个都是你的女儿,这嫁人之事,总不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吧?”

    邱沐云说得理所当然。

    贺楷却因为她这“两个都是你女儿”的说法,明显变得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当初和离时,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陆清容已经和贺府没有半分关系。无论他是否后悔,有无自责,清容早已经改姓陆,这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贺楷突然有种莫名的烦躁。

    看着眼前的邱沐云身穿一件玫瑰紫锦缎斜襟褙子,深红色综裙,发髻之上戴了支镶有红宝石的赤金流苏簪子,明明和衣裳的颜色挺一致,却看起来十分别扭。尤其是那赤金的流苏,只是轻轻晃动,就让他看着有些头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邱沐云逐渐换下了以往清丽淡雅的衣裳,妆容变得越来越俗艳。以前贺楷若是就此提醒两句,邱沐云还是会听话地收敛一二,但最近这几年里,大概就是从他们的儿子出生之后,邱沐云就鲜少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在穿着打扮上是这样,关于贺清宛定亲一事亦如此。

    贺清宛早就到了定亲的年纪,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但邱沐云总是嫌弃这个门第太低,那个家底太薄,总之就是没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就像这次,有人上门替太常寺少卿的长子提亲,邱沐云居然也不同意。

    “这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贺楷开始反驳。“张大人这个太常寺少卿可是正四品的官职,比我还要高上两级!再说又是张大人的嫡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正四品又如何?又没什么实权在手!”邱沐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再说官职当然要比你高才行,嫁女儿不‘高嫁’怎么成?只有这样清宛日后的地位才会更尊贵些。而等咱们岚哥儿长大了也能多个助力……”

    “岚哥儿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你这也想得太长远了!”贺楷不禁叹了口气,“你既然想要实权,那为何上次有人为顺天府大兴知县的长子提亲,你也不同意?”

    “你居然还提起了那件事!”邱沐云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他再有实权,也不过是个知县,以我们家的身份地位。如何能把女儿嫁到那里去!亏得他们也好意思来上门提亲!”

    邱沐云越说越激动。

    贺楷看着她此时明显已经有些扭曲的脸,想起多年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两副面孔无论如何都没法重合,只觉恍如隔世。

    “算了!”贺楷不愿意再跟她争辩,“既然你不同意,清宛的亲事就再等等看吧。只是机不可失,若是以后寻不到更好的人家,你也莫要回过头来埋怨才是。”

    “那是当然。”邱沐云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控,此时连忙放低了声音,“你放心吧。咱们清宛样样都不比别人差,以后定然能加入高门……不管怎样,总要找个和靖远侯府不相上下的人家才是!”

    贺楷觉得她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你不要总拿这事和清容攀比。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清容也是赶巧了才能嫁入侯府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她可以,没道理咱们清宛就不成。”邱沐云仍旧坚持。

    “和靖远侯府不相上下的,你可着这京城里找,又能有几家?”贺楷还是想让她认清现实,“就算能找到,八成也都是定过亲了的,难不成你还要让咱们女儿去给人做妾不成?”

    邱沐云犹豫片刻后,最终选择了沉默。

    并不是因为她被贺楷说服了。而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下去,他恐怕就要发怒了。

    按照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做妾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若是嫁给寒门子弟做正妻,倒不如去那勋贵之家做妾来得尊贵。

    自己两次嫁人都是做的正室。也没见得到什么好处。

    贺楷不成大器,即使有城阳公主府那边的助力,依然难以再往上晋升,这让她时常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尤其是最近听闻孙一鸣又有要被重用的苗头,不由让她心中开始产生了莫名的烦闷。

    当初她决定和离,孙一鸣花天酒地的那些事还属其次,主要的原因是孙家和辅政王是姻亲,想着这层关系必然会使他在皇上亲征之后被大肆清算,这才下定决心回济南去找贺楷,并想办法让他回心转意。那时她为此也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没承想最后清算倒是有,但对孙一鸣的影响着实不算大。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让他有了翻身的希望。

    尤其是每每想到孙一鸣这些年一直都没再娶,邱沐云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有时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没有和离,现在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她心里这些曲折,贺楷自然是猜不到的。

    见她半天都没言语,贺楷还以为她是在认真考虑自己刚刚说的话,心中顿时舒畅了不少。

    “早晨接到大哥的来信,父亲他们再过两天就能到京城。”贺楷缓缓说道:“家里还缺什么,你这两天想着置办齐整。现在有了具体的日子,堂会的事也可以开始张罗了。”

    邱沐云闻言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含糊应下。

    “已经都开始准备了。”邱沐云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昨天我还为这事去了一趟公主府,一来是让公主帮着为堂会的事出出主意,二来是想求她忙帮邀请靖远侯府的女眷,她和吴夫人本就亲厚,如今两家又正在议亲,让她去说肯定比咱们自己请管用!”

    贺楷附和地点了点头,此时邱沐云脸上明显的得意之色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厌倦。

    因为他也希望能借着与陆清容和骨肉情分,同靖远侯世子攀上关系。

    “若是世子爷也能一同前来,就更好了。”贺楷说出了心中所想。

    自从上次见到靖远侯府大摆寿宴的场面,又听说蒋轩被圣上单独召见的消息,贺楷对与陆清容缓和关系之事,变得主动了不少。

    而此时的陆清容,当然不知道他们正在处心积虑地算计着自己。

    侯府的马车驶在回城的路上,而坐在里面的陆清容却显得有些无措。

    与来的时候不同,此刻的陆清容和蒋轩没有在分坐在马车两侧,而是并肩坐到了一处。

    经过刚刚在山上的一番互动,二人突然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之内独处,让陆清容实在很不适应。

    就像是两个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人,一时还不知该如何换个模式相处。

    陆清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蒋轩,见他倒是面色十分自然。

    而她这一瞥也没逃过蒋轩的注意。

    “你可是在偷看我?”蒋轩轻笑着说道。

    陆清容刚要否认,旁边的人已经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嘛。”

    陆清容只和他对视了一刹那的功夫,就连忙把头转了回来。

    突如其来的碰触,再加上他口中略显暧/昧的话语,都让她的脸瞬间有些发烫。

    发现身边的蒋轩半天都没有动静,陆清容缓缓看过去,见他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此刻正盯在自己的脸上。

    “你的脸红了。”蒋轩一脸正色地说道,仿佛和在说“外面的天晴了”一样自然。

    陆清容心中懊恼,为何自己就不能如他那般从容,难道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区别?

    “刚刚你收起来的那两片红叶可还在?”蒋轩突然说道:“给我看一看!”

    陆清容不明所以,从怀中取出来给他。

    蒋轩从手帕之中拿出了其中的一片,举起来放在陆清容面前,目光在枫叶和她的脸上来回徘徊:“我还以为几乎应该一样红了,现在看来还是差一些的……”

    陆清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一把夺回他手中的枫叶,小心翼翼地重新收了起来。

    她本想坐到对面去的,只是才微微起身,就被蒋轩拉了回去。

    见她略显娇嗔的模样,又不再搭理自己,蒋轩赶紧笑着赔起了不是,声音格外轻柔:“你别生气,我不再逗你就是了。我这也是高兴的,才一时有些忘形……”

    陆清容头一次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若说不为所动那是假的,脱口而出道:“你高兴什么?”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自己这样明知故问明显带着撒娇的嫌疑。

    蒋轩笑而不语,继而反问道:“你不高兴吗?”

    看着蒋轩认真而期待的目光,陆清容只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甚至担心近在咫尺的蒋轩是否也挺听到,心中那“高兴”二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蒋轩却不再强求,他已经从陆清容如水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待马车回到荣恩街,停在侯府门口之时,无论是门前当差的小厮,还是今日跟着上山的随从,都觉得世子和夫人的状态与以前完全不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交代

    其实陆清容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明显有些反常的是蒋轩。

    此刻站在蒋轩面前的小厮,看着平日很少有笑脸的世子爷嘴角竟然一直带着笑,甚至忘了自己上前是要说什么的。

    “有事?”还是蒋轩先开口问道。

    只见那小厮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报:“夫人请您和世子夫人回府之后过去沁宜院一趟。”

    “府里来客人了?”蒋轩微微皱了下眉。

    “没有。”小厮恭敬地回道。

    蒋轩没有再问什么,只随口应了一声,就带着陆清容先回了榆院。

    “我们不先过去沁宜院看看吗?”陆清容轻声询问。

    “等回去更衣后再去也不迟。”蒋轩不以为意,“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清容跟着他回到榆院,换了件藕荷色净面杭绸褙子,淡紫色的综裙,发髻没有重梳,只是简单整了整,便又随他一同去了沁宜院。

    才一走进院门,陆清容就明显感觉出这里的气氛与平日十分不同。

    往来的丫鬟仆妇们一改往日低眉顺眼、面无表情之态,取而代之的皆是精神抖擞、满脸喜色。

    “这是……怎么了?”陆清容难掩疑惑,悄声问着走在身旁的蒋轩。

    “不清楚,八成是领了赏?”蒋轩随意猜测着。

    待到二人进入厅堂,只见端坐主位的吴夫人以及立在她身侧的吕妈妈也都是一脸欢喜之色。

    看到他们来了,吴夫人轻轻摆了摆手,屋中丫鬟们悉数退下,只留吕妈妈一人在身旁伺候。

    不等他们二人行礼完毕,吴夫人就笑着开了口:“快坐下吧!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跟你们聊上几句罢了。”

    陆清容跟着蒋轩在左侧的金丝楠雕花圈椅上落了座。心里却完全不信吴夫人这套说辞。

    没事找他们来闲聊?

    她嫁入侯府数月有余,这种事可还从没发生过。

    吴夫人见他们二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不出声。倒并不十分在意,仍旧带着笑意主动开了口。

    “这些天我给你们二弟说了门亲事。想着无论如何也应该知会你们一声!”吴夫人直奔主题。

    这事之前陆清容就和蒋轩私下有过猜测,故而此时听到,并没有太过惊讶。

    “夫人说笑了。”蒋轩率先回应道:“成亲本就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弟的婚事有您和父亲做主便是,是否知会我们也都是一样的。”

    蒋轩的话内容虽然稍许生硬,但语气却是带着笑容。

    而且吴夫人平日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话是这么说没错。”吴夫人依旧和颜悦色,“只是你父亲如今有病在身。还是要以静养为主,而我再怎么说都只是个妇道人家,很多事情不好亲自出面,恐怕后面一些规矩礼节之类的事宜,还需要你们帮衬着些!”

    吴夫人这话说得格外谦逊,为了蒋轲的亲事能顺利些,她倒是不在乎把姿态放得低一点。

    蒋轩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陆清容。

    陆清容立刻心领神会。

    “夫人说得是。”陆清容开了口,“既然是侯府里的喜事,我们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若是有什么习俗仪式之类的需要由我们出面。您到时候只管吩咐便是!”

    陆清容说完之后,蒋轩也没有任何反驳。

    虽然吴夫人因蒋轩没有亲口应下此事而有些别扭,但不管怎样。陆清容算是明确地表态了。

    吴夫人继续笑盈盈地坐在那里,本以为他们接下来怎么也要问一下定亲的是哪家小姐。

    却不想陆清容和蒋轩只是面带微笑地回望着她,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吴夫人心中微恼,只得自己说起来。

    “这次咱们要和城阳公主府做亲家了,定的正是康宁县主邱瑾亭。如今生辰八字也都合过,皆是上上之选,就差婚期还没定下具体的日子了。”

    “按照咱们大齐的习俗,不是合过了八字就要立刻定下婚期吗?”陆清容有些疑惑。

    而她这个问题则是正中吴夫人的下怀。

    “寻常的亲事的确是这样没错。”吴夫人的语气变得异常骄傲,“只是这次有些不同。按照成阳公主的意思,是想向圣上请旨赐婚。如若获了恩准,那具体的日子自然要由圣上亲自来定了。”

    那就是现在还没请到圣旨了?陆清容心中暗道。

    她着实不大理解吴夫人此时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所为何故。

    还是说能为蒋轲娶到邱瑾亭。就已经足够她如此骄傲了?

    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在吴夫人心中,康宁县主一直是她的最佳人选。

    身份背景自不必说,整个京城的贵女之中那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而且还和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邱瑾亭一旦嫁入侯府,她和吴太后的关系也从某种程度上变得更为亲近,而蒋轲也有了城阳公主府这么一个强大的岳家作为助力,那以后……

    吴夫人越想越得意起来,不禁转头向陆清容看去。

    康宁县主即将成为她的妯娌,想必她此时定然很是忐忑吧?

    吴夫人顾自揣测着,但却意外地在陆清容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安的痕迹,只见她神色依旧平静如常,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自然的浅笑。

    此时竟然一副全无危机感的模样,又不像装出来的,难不成之前是自己想太多,她根本就不是个厉害的角色?

    吴夫人的想法开始摇摆,瞬间想到个办法,打算试她一试。

    “成亲可是件麻烦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开始准备,只我一个人怕是顾不上周全。”吴夫人讲到此处,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你嫁过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看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跟着我一起在府中理事如何?”

    说完,吴夫人含笑望着陆清容,等她的答复。

    “这……”陆清容一时搞不清吴夫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这话说得本也有些含糊,她不由朝蒋轩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蒋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甚至眼神都没有和她对上。

    但正是如此,反而让陆清容心中有了底。

    “着实想为夫人分忧,只怕我这笨手笨脚的,别再帮了倒忙才好!”陆清容轻笑着说道,既没有应下,也不似回绝。

    吴夫人微微一愣。

    刚才她说出这番话,本就是想随意试探一番,此刻却突然改了主意,大有非要让她应下的不可的意思。

    “这有什么打紧!谁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多锻炼锻炼,以后自然就能熟悉了。”吴夫人的语气格外和蔼,“而且我找你来帮忙,也不是就撒手不管了,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为难的!”

    听到这里,陆清容也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几乎没再有任何犹豫地接了话:“既然夫人都如此说了,我若再是推辞,便显得不知好歹了。日后我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要劳烦夫人指点。”

    陆清容恭敬地说着,竟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多少让吴夫人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行的。

    如此这样倒是也好,陆清容此刻身为靖远侯世子夫人,总不让她参与内宅理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之前还能用她年纪尚小的借口搪塞一二,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既然这样,那就不如赶早让她来试试,自己也要趁这次机会,近距离观察下她到底是有几斤几两。

    吴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是件一举两得之事,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你就过来沁宜院,我先把府里的事情给你大概讲讲。”吴夫人笑着吩咐道。

    陆清容点头应下。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蒋轩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吴夫人见该说的都说了,便没有再多留他们。

    走出沁宜院,蒋轩这才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应了下来,也不怕这是个陷阱吗?”

    “你不是也想让我应下来的吗?”陆清容理直气壮地反问,她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

    蒋轩但笑不语,但并不难看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陆清容一边走,一边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方才轻声说道:“我自己也的确想试一试。既然早晚都要接触府中的事物,那自然是赶早不赶晚。旁的先不说,起码能先看看吴夫人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且若是等邱瑾亭嫁过来后,府里怕是难得有现在这般清静了……”

    “嗯。”蒋轩点了点头,对她这番说法倒是赞同的,“到时候就看你自己随机应变了,横竖只是协同她理事,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尽管丢出去,你须知道,即使你费尽心机帮着解决了,也未必就能得到好……总之遇事三思,莫要逞一时之快。”

    蒋轩忍不住嘱咐起来。

    陆清容看着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心里却总是想笑。

    今天的蒋轩,的确是与以前很不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邀请

    陆清容和蒋轩一路回到榆院。

    刚进院子不久,蒋轩就再次牵起她的手,动作熟练且十分自然。

    而陆清容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变得从容了许多,丝毫没有惊讶,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直到在屋门口迎面碰上绿竹,陆清容才本能地轻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绿竹当然还是看到了。

    刚刚夫人回来更衣之时,她就曾察觉出一丝异样,总觉得夫人当时的笑容和往日有些不同。

    现在再看二人并肩而归,世子爷脸上带着轻松自然的浅笑,而夫人的笑颜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顿时被一抹娇羞之态所替代。

    绿竹从小和夫人一起长大,这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蒋轩送陆清容回房之后,便说还有事要办,今日用饭都不用等他了。

    待到蒋轩独自离开,绿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夫人今天一早是去哪儿了?”

    “枫栌山。”陆清容笑着说起来,“漫山遍野的红叶,煞是好看,要早知道是去那里,应该带上你的!”

    绿竹倒并不觉得可惜,此时能见到陆清容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想来那红叶应该还能坚持些时日,等过几天咱们可以找时间再去一趟!”陆清容意犹未尽,开始计划起下一次。

    绿竹跟着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今后是否有空了。”陆清容突然感叹道:“刚刚吴夫人说起让我以后跟着她在府中理事”

    绿竹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夫人嫁过来也有几个月了,终于等来这一天,就是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是只走个过场,还是要真正忙起来了……”陆清容和绿竹说话无需顾忌太多,“明儿个一早你陪我去沁宜院吧。我要是有什么没想周全的,你千万在旁边提醒着点,头一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绿竹自然感受到了陆清容言语之间的那份信任。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直到用过了午饭,二人还在研究明日吴夫人若是考她关于当家理事的问题。该如何作答方才妥当,力求既不显得无知,又不太过张扬。

    而到了傍晚,酉初一刻刚过,陆清容正要吩咐摆饭,就有沁宜院的丫鬟过来请。

    是吴夫人请她去沁宜院用饭。

    “可是有什么事?”上午才过去一趟,陆清容此时难免纳闷。

    “成阳公主来了府里做客,留下用饭。夫人请世子夫人过去作陪。”那丫鬟恭敬地回话。

    原来是这样。

    陆清容忙去换下身上的家常小袄,穿了件鹅黄色荷花纹刻丝褙子,素色综裙,头发也让绿竹重新帮着梳了个堕马髻,方才出门而去。

    走在去沁宜院的路上,陆清容心里还在琢磨。

    成阳公主怎么突然来侯府做客了?

    上午吴夫人对她提都没提这事,想来应该是突然到访的没错。

    只是虽然两家很快就要结亲家了,但怎么说邱瑾亭这次都算是下嫁,公主用不着这么殷勤地大驾光临吧……

    转眼之间就到了沁宜院。

    只见此时在沁宜院的厅堂之中摆了张楠木雕花圆桌,成阳公主和吴夫人已经分坐两旁。

    陆清容分别给二人问过安。便在吴夫人的下首坐了。

    眼神扫过桌上的酒菜,这才发现此刻她们应该已经接近尾声,更加不解为何还要叫了自己过来。

    吴夫人这才出言解释道:“是公主说有日子没看见你了。这才叫了你过来。”

    只是这仍然不能让陆清容心中的疑惑有所减少。

    之后成阳公主同她寒暄了几句,倒也没说出什么特别的事来。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这顿晚饭就在陆清容一口没吃的情况下结束了。

    而成阳公主也不欲久留,立即起身告辞。

    “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多叨扰了。”成阳公主客气地说着。

    陆清容想起当初她去陆府给自己添妆的那次,一句一个“本宫”不离口,如此看来,她还真是很给吴夫人面子了。

    “怎么能说叨扰,我们巴不得公主能待得久一些!”吴夫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改天吧。”成阳公主显然十分受用。浓妆遮面依然能看出她笑了一下,“而且三日后咱们还能见着呢!”

    吴夫人在旁边满脸堆笑地连连应是。

    陆清容却听得有些一头雾水。

    三天后?

    陆清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三天后有什么事。

    直到跟着吴夫人一路把公主送出沁宜院大门。陆清容方才正想开口询问,吴夫人却已抢先她一步说了起来。

    “刚刚公主提到。三日后贺府要举办堂会,到时候会有不少京城的名角,请咱们也一起去热闹热闹。”

    陆清容瞬间一怔。

    这是哪一个贺家,已经不用问了。

    只没想到居然是成阳公主来请。

    “贺家办堂会,怎么还劳烦公主亲自过来了?”陆清容终是忍不住问道。

    “中午的时候贺家就送了帖子来。”吴夫人随口解释,“公主应该只是顺口那么一提!”

    陆清容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对贺家这种做法实在不敢苟同。

    若是换了以前,她肯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或者到时候找个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不去。

    但今天她反而不这么想了。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缘由,是因为今天的心情格外好,还是和蒋轩之间关系的微妙改变让她更能直面自己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

    陆清容直接应了下来,不禁让吴夫人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辞过吴夫人回了榆院,陆清容赶紧吩咐绿竹摆饭。

    “可是在沁宜院没吃好?”绿竹先是传了话下去,方才关切地问道。

    “岂止没吃好,根本就是没吃!”陆清容向内室望了一眼:“世子可回来了?”

    “还没。”

    蒋轩出去的时候就交代过不用等他,陆清容倒并不意外。

    “三日后贺府要办堂会,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陆清容转回头看着绿竹。

    “贺府?堂会?”当初靖远侯寿宴的时候绿竹未在身侧,故而她还是初次听到此事。

    “是贺府的老太爷要来京城。”陆清容说得简单,“你这两天也去打听一下,他们这次都来了些什么人。”

    绿竹连忙应下,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打听这些,有些担心地看着陆清容:“夫人……”

    “你不用担心我。”陆清容露出一丝轻笑,“我只是想着多知道些,省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反而变得被动了。自从我这亲事定下之后,几个月间,贺府已经不止一次有所动作了,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别被人算计了去才是。”

    绿竹连连点头。

    当初她们离开贺府的时候,她可是比陆清容还要大的,自然记得些事情,故而对陆清容的这番说辞十分认可。

    晚饭很快摆上,陆清容连忙坐在桌旁大口吃起来,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此时蒋轩正好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才用饭?”蒋轩一进来就问道。

    陆清容咽下了嘴里那口汤,刚才跟他说了:“刚从趟沁宜院回来,成阳公主来做客,叫我过去作陪。”

    “她来干什么?”蒋轩问得直接。

    “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也不知道主要是为的什么。”陆清容猜测道:“许是跟两家的亲事有关吧!”

    蒋轩不再深究,居然坐在陆清容对面看着她吃起饭来。

    陆清容感觉到有束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胃口倒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依然不紧不慢地用过了晚饭。

    等到丫鬟们把晚饭撤下,绿竹也跟着一并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陆清容和蒋轩二人。

    “还有一件事……”陆清容这才开口,“贺府请了吴夫人和我去他们三日后的堂会,今天吴夫人收到了帖子,而且成阳公主还专门提到了此时,吴夫人的意思是要去的了。”

    “那你的意思呢?”蒋轩反问道。

    陆清容有些意外,她原本只是想告诉蒋轩一声,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问。

    看着陆清容发愣的样子,蒋轩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想去,也不用强求,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多得是,谁也强迫不了你。”

    陆清容心中难掩感动,跟着实话实说道:“原本我也是不怎么想去,但他们这样三番四次地来请了,若还是不去,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便想着不如跟着吴夫人走一趟,无非是个普通的宾客罢了,横竖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蒋轩没想到陆清容讲得如此直白,也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

    片刻之后,蒋轩才轻声说道:“那也好,是三日后对吧?我也陪你们一起去!”

    “这……”陆清容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当是去凑热闹了。”蒋轩说得随意,还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不是说会有很多名角到场吗?不是糊弄咱们就好!”

    陆清容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直到夜幕渐渐来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晚

    随着夜晚的临近,陆清容隐隐开始担心起来。

    她和蒋轩的关系在今天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而这恰恰是她担心的所在。

    几个月来,他们二人夜晚一直分睡在内室的里外两间,相安无事。

    陆清容在这件事上难免鸵鸟了些,大有过一天算一天的架势,着实不愿意想得太长远。

    其实她心里明白,先不说蒋轩作为她的丈夫对她的一切有着绝对的权利,单就之前所谓的年龄太小不宜同房,其实也不过只是陆家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尹屏茹是她的母亲,当然一切以她为中心想问题,但放眼大齐朝,像她这样的年纪,别说成亲了,就算生过孩子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更何况,蒋轩比她还要大上几岁,有什么需求应该很正常吧……

    而且一连数月,陆清容发现他都是老老实实地歇在外间,鲜有外宿之时。

    虽然理智告诉她即使以后发生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但情感上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蒋轩哪里知道陆清容心中的这些挣扎,只是看着她自从用过晚饭,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十分古怪。

    “你这是……不舒服?”蒋轩轻声询问。

    “没有!”陆清容本能地否认。

    “那可是还有什么担心之事?”

    陆清容被她问得脸色瞬间一红,连忙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还不如刚才说自己是身体不适。

    蒋轩没有再追问。

    之后的一整晚,陆清容虽然和往常一般随意说着话,但蒋轩总觉得她神色不大自然。

    甚至还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眼看天色渐晚,蒋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时辰不早了。今天你也折腾了一天,早点歇了吧。”

    陆清容见他说得十分随意,与往日一般无二。心中不禁暗道,看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刚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就见蒋轩起身往内室走去。

    陆清容连忙跟上。

    然而二人进入内室,蒋轩并未像往常那般停在外间,而是继续往里走着。

    忐忑之余,陆清容只见前面的蒋轩在隔开内外室的屏风一侧停住了脚步,随即帮她撩起了珠帘。

    陆清容二话不说赶紧快走了两步,进到里间。

    却不想蒋轩并没有放下帘子留在外面,而是紧跟在她后面走到了里间。

    虽然蒋轩平日里也时常进来,但那大都是在白天。此时已是亥初时分,二人突然独处一室,顿时让陆清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着她愈加泛红的双颊,蒋轩微微皱着眉问道:“是不是今儿个在山上的时候着凉了?真的不用找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容不难发现蒋轩脸上明显的担忧之色,却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紧张的情绪,只得伸出手向脸上扇风,试图能快点降温。

    “不用不用!”陆清容继续保持着扇风的动作:“我不冷,还热呢,可能是晚上那顿饭吃得有些急……”

    陆清容自己都发现这理由完全驴唇不对马嘴,连忙补充道:“可能是衣裳穿太厚了!”

    话一出口。她立刻因为居然说出这么个显然带有歧义的说辞而感到后悔,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才好。

    陆清容连忙低下了头,半天都没再说话。

    只见蒋轩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一动未动。片刻之后,方才伸出手来,目标似乎正是自己的脸,这才让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此时刚好看到蒋轩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陆清容正在心中庆幸自己这头抬得刚刚好,却不想他的手虽然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蒋轩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脸庞。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在眼前逐渐放大,陆清容觉得此时她的心跳一定快得不能再快了。

    然而心跳虽快,她的脑子却似乎已经完全停滞,没了思考。

    身体仿佛僵住一般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就在蒋轩的脸几乎要碰到她时。陆清容瞬间闭上了双眼。

    此刻的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这番举动到底是出于本能,还是随心而动。

    接着便是意料之中的碰触。和意料之外的感觉。

    陆清容只觉得自己的额头忽地一紧,碰到了一个同样温热的所在。

    这次她很确定。绝对不是来自他的唇。

    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蒋轩此时正微微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

    此刻的陆清容完全顾不上羞涩,也来不及腹诽自己刚才的胡乱猜测。

    她现在想的居然是,现在他们二人互碰额头的场景,应该是一幅不错的画面吧?只可惜自己看不到全貌,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就在陆清容走神的功夫,蒋轩已经重新站直在她面前。

    “脸那么红,额头倒是不烫,不像发烧的样子。”蒋轩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他这么一说,陆清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番动作所为何意。原来是自己想歪了,难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蒋轩没太在意,接着说道:“看来是今天累着了,那你赶紧睡吧,明儿个还要早起。”

    陆清容如蒙大赦,红着脸点了点头。

    蒋轩见状,方才转身往外间走去。

    走到屏风旁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嘱咐道:“夜里要是不舒服,别不吱声,记着喊我。”

    陆清容连忙极为认真地点着头。

    蒋轩这才笑着转身撩帘去了外间。

    听着外间逐渐响起窸窸窣窣更衣的声音,陆清容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她突然发现,自己今天从早到晚总是不断地在脸红,次数恐怕比之前几个月的总和还要多了。

    但心中却是欢喜的。

    多久不曾有过如此怦然心动的感觉了,陆清容已经记不清楚,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来到大齐朝以后,这绝对是头一次。

    当听到外间蒋轩上床就寝后,变得格外宁静,陆清容才赶紧也换上寝衣躺下。

    虽说是躺下了,人却还精神得很。

    尽管今天一天进进出出的,着实有些累了,陆清容就是睁着一双眼睛睡不着。

    温和的烛光映在花梨木雕花床架上,陆清容盯着上方的一朵雕花仔细看着。

    这是朵百合花吧?陆清容向来喜欢百合,但今天却觉得这花似乎与往日有了几分不同,竟是开得格外喜人的模样。

    陆清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起自己,果真是物随心转,境由心生。

    回想刚刚蒋轩对自己的关心,还有今日在枫栌山上产生的微妙变化,终究是甜蜜的吧。

    陆清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陷入一段感情,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以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或是苦涩,或是甜蜜。

    随心而动,随遇而安。

    听着像是一句认命而被动的姿态,殊不知若真是能做到,却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还从未像此刻一般,对未来充满希望。

    陆清容一直盯着花梨木床架上的那朵百合花,嘴角带着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容,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依旧天气晴朗,清风拂面。

    而这次出现在梦里的,则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身旁的蒋轩牵着自己的手,场景不断切换着。

    时而在榆院的庭院之中,时而在紫藤阁的花架之下,时而又身处枫栌山的山脚下,只有他们二人相互交握的手一直没变。

    场景最后定格在山顶的枫树林。蒋轩站在她面前,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接着就是一个柔软无比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

    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吻显得无比真实。

    当陆清容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蒋轩仍然保持着刚才样子,整张脸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但陆清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蒋轩的身后的景色不再是漫山遍野的似火枫林,而分明是她的卧室!

    难道刚才的一吻,不完全是梦境?

    刚刚挣开眼的陆清容,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有些蒙蒙的状态。

    蒋轩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笑得竟是那样畅快,那样好看。

    陆清容下意识地就要伸手过去,而就在她的手触及到蒋轩温热的脸颊,她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连忙瞬间把手缩回来,而且缩得非常彻底,直接放到了被子里面。

    蒋轩笑意更深。

    “绿竹呢?”陆清容赶紧岔开话题。

    平日里都是绿竹叫她起床的,今天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换了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理事

    “我让她去准备早饭了。”蒋轩笑着说道:“平日里觉得绿竹的差事简单,今儿个才发现其实不然。”

    “啊?”陆清容仍然还被窝里,难免有些迷糊。

    “你可知道我叫了你多久?”蒋轩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

    陆清容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很不容易叫醒,所谓生物钟之类的事情在她身上一直没太大影响,即使天天都同一时辰起身,仍旧需要人叫。

    而此刻让她微微有些怔住的,还有蒋轩脸上的那副表情。

    笑容很浅,却直达眼底。

    恍惚之间,陆清容简直觉得那像是大人看自己孩子的那种特有的溺爱神情。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看过,此时不禁有些无措,悄悄把手中的棉被越拉越高,恨不得盖上整张脸才好。

    蒋轩看她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精神,这才站起身来:“我在外面等着你,你可别又睡着了。”

    陆清容依然保持着遮住半张脸的状态,点了点头。

    恰巧在这时,绿竹也已经将准备早饭的事吩咐下去,回到了内室。

    陆清容一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连忙把绿竹喊了进来。

    蒋轩这才满意地一笑,去到外面等了。

    陆清容总算从床上起来,在绿竹的服侍下更衣梳洗。

    “夫人怎么才刚起来,我可是老早就看见世子爷进来喊您了!”绿竹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轻声说道。

    “连你也打趣我!”陆清容佯装生气,“我还没说你呢,怎么就让世子进来喊我了?”

    “这您可就错怪奴婢了!”绿竹一副假装求饶的模样,“早晨是被世子爷抢先了一步,我过来的时候。世子爷已经要进来喊您了!说是您用了早饭要过去沁宜院,怕您起晚了。”

    这和陆清容的猜测倒也差不多,只是突然想起刚刚印在额头上的那个吻。又让她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看着夫人的面色较往日更加红润,绿竹心下了然。接着说道:“想必是世子爷怕您过去晚了,在吴夫人那边落下话柄。”

    陆清容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去沁宜院的事上,思虑了片刻。

    “一会儿你随我我一起去沁宜院。”陆清容顿了顿,“再把曹妈妈也叫上。”

    “曹妈妈?”绿竹难掩不解,“为何不叫叶妈妈陪着?”

    在绿竹的心里,自然更信任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叶妈妈,而榆院里的曹妈妈,纵然不是吴夫人那边的人。也肯定不能与叶妈妈相提并论的。

    对于绿竹的疑惑,陆清容十分理解。

    “我当然知道叶妈妈更值得信任。”陆清容先表示了赞同,“只是今天的事,并不一定非要亲近的人跟着,我看那个曹妈妈倒是更合适。”

    绿竹仍旧一头雾水,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叫了叶妈妈,表面上都是咱们自己人,难免显得过于兴师动众,而实际上却不一定更能讨到什么巧。”陆清容接着解释道:“叶妈妈虽然对内宅之事很有经验,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身在侯府,帮咱们出主意想办法自然得心应手,但在吴夫人面前未必就能有很快的反应。毕竟她对侯府的事情远没有曹妈妈那般熟悉。”

    “曹妈妈更熟悉些是没错,但她是否会在吴夫人面前帮着咱们,那就未可知了!”绿竹说出了心中所想。

    “就因为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更要带着她过去。”陆清容缓缓说道:“这几个月来,曹妈妈同叶妈妈一起在榆院里管事,自始至终都十分得体,未见任何差错,遇到事情既不推诿,也不邀功。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只是毕竟她是榆院的老人了,若没有吴夫人的安排。她也不可能做这么久的管事妈妈,所以我才想要让她跟着一起过去。也好方便咱们多加观察……”

    陆清容和绿竹向来不掖着藏着,所幸把心里的想法都讲了出来。

    绿竹先是恍然大悟,之后却有些暗暗自责起来。

    她的年纪比夫人要大一些,故而从小到大都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自己应该是多加思虑,去照顾人的那个。

    然而现在居然还没有夫人考虑得周全。

    陆清容却完全不在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照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绿竹:“为什么我自己就梳不成这样,你这头是怎么梳的,教教我吧,我也想练练。”

    绿竹有些诧异,头发还是普通的堕马髻,并没什么新的花样,夫人如何格外在意起来了……却也没有深究,直接说道:“您什么时候想梳,唤了奴婢便是,学这个做什么!”

    “那万一要是你不在的时候呢?还是自己学会了方便。”陆清容随口说道。

    “奴婢怎么会不在?”绿竹觉得哪里有让夫人自己梳头的道理,这次十分坚持:“即使女婢真的不在了,那自然还有别人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您亲自动手的。”

    陆清容见她说得如此认真,也明白这还是受了传统尊卑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梳洗更衣完毕,陆清容来到堂屋和蒋轩一起用早饭。

    蒋轩看着面前收拾停当的陆清容,身着鹅黄色绣梅花纹对襟褙子,领口处露出素色的立领中衣,配着同为素色的综裙,头发挽成了堕马髻,戴着一支含苞欲放状的白玉木兰花簪。她似乎有很多形态各异的木兰花簪,蒋轩心中想着,又马上暗暗嘲笑自己,竟然开始注意起这些女人的物件。

    “不过是去趟沁宜院,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蒋轩轻笑着打趣道。

    陆清容刚在他的对面落座,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连忙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只有绿竹在场,方才没有太难为情。

    自己不过是随便挑的衣裳。妆容也皆是往常的打扮,哪里有什么不同了。

    想到此处,陆清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身旁的绿竹见状。也不用人吩咐,自己就悄声退到了门外。

    “打扮得好看些。自己做起事来也有精神!”陆清容索性如此说道。

    蒋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歪理,应该是吃得饱些才有精神吧!”

    说着,蒋轩把一小碗百合红枣羹递到陆清容面前。

    陆清容伸手接过,随即问道:“你今天也这么早起来,可是要出去?”

    蒋轩并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每日都是这么早起的,只是回答道:“嗯,是要出去一趟。这些日子羽林卫可能会有些变动。二皇子的意思是让我这几天勤过去看看。”

    陆清容眉头微蹙。

    羽林卫会有什么变动?会影响到蒋轩吗?以前蒋轩很少跟她提起这些,所以她知道的并不多。

    而蒋轩此刻看到她的表情,安慰她道:“不过是常过去看看,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到时候贺府的堂会还是能陪你去的。”

    听他如此说,陆清容方才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这没什么所谓的,还是正事要紧。”贺府的堂会他去不去又有什么打紧,难道贺家人还能把她吃了不成,陆清容心中暗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蒋轩显得十分从容。

    陆清容便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吃起那碗百合红枣羹来。

    待到二人用过了早饭,蒋轩关心地问起陆清容:“你一会儿打算一个人去沁宜院吗?”

    “不是。”陆清容如实说道:“还要带上曹妈妈和绿竹。”

    “曹妈妈?”蒋轩虽然也如此问,但表情明显有些耐人寻味。似乎不像是惊讶。

    “嗯。”陆清容轻轻点头,“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的,很多事情还完全没有头绪,曹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多少都能帮着我们点。”

    陆清容这次只说了一半,她觉得蒋轩应该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蒋轩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些就好,当家理事不比寻常,凡是都要多往后想着几步,方才游刃有余。不致慌乱。”

    看着他这副有些严肃的神情,让陆清容不禁想到了以往陆亦铎对她们谆谆教诲时的模样。突然觉得十分相像,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蒋轩有些摸不着头脑。

    “突然想起我父亲了……”陆清容收住了笑容。实话实说道。

    蒋轩愣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且放心,我自会注意的。”陆清容不再玩笑,认真地保证着,“何况这次吴夫人只是说让我跟着她学学理事,想来并不需要我自己做太多决断,但我也会事事上心的。”

    蒋轩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此时听她如此说,也不打算再多加嘱咐。

    而就在此时,绿竹从外面走进来禀告:“夫人,曹妈妈来了,说是等您一起去沁宜院。”

    “啊?”陆清容有些愣住,接着对绿竹问道:“怎么这么快?是你喊她来的?”

    “不是奴婢。”绿竹连忙否认,“曹妈妈说,是奉了世子爷的命令。”

    陆清容这才转头向蒋轩看去,只见他此时也正在回望着自己,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刚才他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去,原来也是为了这个。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陆清容以前从来没发现,有个人能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直到带着曹妈妈和绿竹往沁宜院而去,路上陆清容的心情依旧格外舒畅。

    待到了进了沁宜院,让陆清容没想到的是,吴夫人早已经等在了厅堂。

    她原本还以为,吴夫人应该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什么的,起码会让自己一番好等。

    而当吴夫人看到跟在陆清容身后的曹妈妈,也有些出于意料,却不算太过吃惊。

    想必这一定是蒋轩交待过的,吴夫人心中暗道。

    此时沁宜院厅堂中的人,其实也有陆清容完全没想到的。

    除去吴夫人从来不离身的吕妈妈之外,靖远侯的两位姨娘,卫姨娘和陈姨娘,竟也赫然在列。

    陆清容不动声色,给吴夫人问安过后,就静静等着对方先开口。

    “这当家理事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吴夫人直入正题,“这些年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着实累得够呛,如今总算有人可以分担,我当然高兴。只是既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要从头学起,从小事做起,也不能太过着急了……”

    陆清容耐心听着她讲这些场面话,不时跟着点点头。

    “不过既然你已经是世子夫人了,总不能让你做那些太过琐碎之事。”吴夫人话锋一转,“今天专门把两位姨娘也叫来,就是想让你从靖春堂开始着手。”

    从靖春堂开始?

    陆清容心中难免狐疑。

    靖春堂是历代靖远侯所住的正院,在整个侯府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虽然如今的靖远侯养病多年,不再管事,却依旧是个不可小视的存在。

    吴夫人居然让她从那里开始。

    不过如此一来,说出去倒是十分好听。

    侯府里最为尊贵的靖春堂,吴夫人都放心交给她打理……看来吴夫人在自己名声之上所下的功夫的确不小,怪不得侯府出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而她在旁人眼中却始终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见吴夫人此时正等着自己的回应,陆清容连忙收回了思绪。

    “那就劳烦两位姨娘了。”陆清容侧身向着她们微微颌首,以示对吴夫人刚刚那番话的回应。

    这着实让吴夫人有些意外,她原本还以为陆清容无论如何都会推辞一二才是,却不想她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好在吴夫人本就是想让她去打理靖春堂的,便接着说道:“既然要理事,就要先从了解情况做起,一会儿你就跟着两位姨娘一起,去看看这些年靖春堂的账目之类,心中先有个谱。若有什么不明白之处,直接问她们便是。”

    陆清容点头应是,心中却难免有些波动。

    居然直接就让她去看靖春堂的账目,吴夫人就这么相信自己?

    但转念一想,这些年由于靖远侯的身体原因,恐怕靖春堂早就已经握在吴夫人手中,就算给自己看再多的东西,怕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而吴夫人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没想到的是,她们这次似乎都想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账目

    陆清容没有在沁宜院待太久,就随着两位姨娘往靖春堂去了。

    吴夫人并未与她们同去。

    看着陆清容离开的背影,吴夫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身旁的吕妈妈却多少有些担忧。

    “夫人,您看用不用奴婢跟着她们过去……”

    “不必。”吴夫人摆了摆手。

    “您就不怕……世子夫人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吕妈妈吞吞吐吐地说着,似乎拿不准该如何措辞。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吴夫人颇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了,若真是有什么,还用等到今天让她来发现?”

    吕妈妈仍旧很难像她那样轻松,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再说那边不是还有曹妈妈在!”吴夫人很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吕妈妈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曹妈妈是她们的人没错,而且与自己也十分要好,但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心,无法像吴夫人那般气定神闲。

    吴夫人却不欲再纠缠此事,转而和她商量起蒋轲成亲的种种事宜。

    沁宜院的主仆二人逐渐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而陆清容这边则才刚刚开始。

    跟着两位姨娘到了靖春堂,陆清容难免有些陌生。

    嫁入侯府数月,若说最不熟悉的地方,恐怕就是靖春堂了。

    一共也没来过几次,且每次都行色匆匆。

    直到现在,她才能放慢速度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漆红的大门无疑有着整个侯府中最高的规制,只在陆清容她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才微微开启了片刻。

    回头看着身后再次关闭的大门,不禁让人觉得这里与外面俨然两个世界一般。

    院中甬道两旁的树叶早已泛黄。偶尔一阵秋风吹过,便会有片片落叶随风而下,但青石甬道上散落的树叶却寥寥可数。可见清扫得十分及时。

    只是放眼望去,却几乎看不到在靖春堂伺候的下人。显得很是萧条。

    偶尔见了两个丫鬟并肩而行,也皆是低着头,走路的声音轻得几乎完全淹没在瑟瑟秋风之中,待她们行至陆清容近前,规矩地行了礼,紧跟着又悄悄地离去。

    陆清容突然觉得,这种安静到极致的氛围,已经让她有些发冷。

    如果不是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她敢不敢一个人在这里行走都不一定。

    “咱们先去给侯爷请个安吧!”陆清容看着两位姨娘说道。

    今日既然已经进了院子,过门而不入总是不大妥当。

    但两位姨娘显然不这么想,听她如此说,脸上皆是露出了为难之色。

    二人瞬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卫姨娘方才开了口:“侯爷昨夜身体不适,睡得不安稳,今早用了药,才刚刚歇下。世子夫人您看……”意思很明显,请安就不必了。

    陆清容微微蹙眉,继而问起:“不用请太医来过来看看吗?”

    “太医已经来过。正是遵他吩咐用的药。”卫姨娘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太医临走时还再三嘱咐,侯爷需要静养。”

    “那咱们就别去打扰了。”陆清容也不是非要去请安不可。

    两位姨娘这才松了口气。

    吴夫人吩咐的事情里。可不包括带着世子夫人去给侯爷请安。

    领着陆清容进入靖春堂的正厅,卫姨娘殷勤地说道:“世子夫人稍坐片刻,我们先去取了账册过来。”

    一旁的陈姨娘看到卫姨娘朝她使来的眼色,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绿竹站在陆清容身侧悄声说着。

    陆清容默不作声,只以眼神稍加安抚。

    而就在此时,曹妈妈居然开了口。

    “靖春堂的各类账册都不与公中一起,而是单独存放在院子后面的库房里,想必两位姨娘正是去后面取了。”

    “哦?”陆清容这也是头一次听说,“靖春堂一直都是如此?”

    “从靖远侯府开府之日。就是如此。”曹妈妈的语气十分肯定。

    陆清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静静等着两位姨娘回来。

    此时在后面的库房里。有两个身影正凑在一起嘀咕。

    “你说吴夫人这是演的哪一出?”陈姨娘既疑惑又担心,“平日里把靖春堂管得严严实实。怎么突然就想起让世子夫人过来理事了?”

    “吴夫人的心思又怎是你我能猜透的!”卫姨娘倒是不甚在乎,“何况就是猜到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只有乖乖听话这一条路!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先把账册都拿过去,别让世子夫人等太久了。”

    “就这么直接拿?不用先挑拣一番?”陈姨娘尤为谨慎。

    “我看用不着!”卫姨娘不以为意,“再说又能如何挑拣?既然吴夫人并未特别交待,咱们还是别多事的好。”

    见陈姨娘仍旧愣在原地不动,卫姨娘接着劝她:“你也别瞎担心了,这里本就没什么把柄可让她找的,更何况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夫人让她理事,无非是场面上过得去便罢,还能真折腾出风浪不成?”

    陈姨娘并没有把世子夫人当做小孩子,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的话,只得跟着卫姨娘取了账册和名录,返回正厅。

    陆清容眼看她们身后跟着一排丫鬟,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大摞账本,心中着实有些意外。

    这是要来真的啊?

    等那些丫鬟们不声不响地将账本放在黑漆木条案之上,又窸窸窣窣退下之后,陆清容方才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那些账本按照摆放的顺序不同,新旧差异也很大。

    前面的看着略新一些,后面的则是越来越显得有些年头,甚至只从侧面就能看出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得不成样子。

    “这么多?”陆清容感叹道。

    “这是靖春堂近二十年的各种账册和记录。”卫姨娘不敢怠慢。

    陆清容随手拿起最前面的一册。翻开来看。

    里面所记的正是近几个月来靖春堂的日常账目,其中一大半的开支几乎都用在了各种药上。每页都写着为数不少的药材名称,虽然陆清容看得一头雾水。但从旁边标注的银两数目上不难看出,应该都属于十分珍贵的药材。

    陆清容合上了手中这本。拿起旁边的一册。

    翻开一看,乃是靖春堂中丫鬟仆妇的名册,旁边详细写着每个人所领的月钱,以及一些简单的资料,包括是何年何月进的靖春堂等等。

    “这么多人都是近两年才进来的?”陆清容翻着手中的名录,觉得有些奇怪。

    “您看的这一册正好是最新的。”卫姨娘连忙应道,算是肯定了她的说法。

    “那可有早一些的?”陆清容继续问道。

    “这……”卫姨娘明显有些犹豫,才用手指着最后面的一摞。“那边的应该要早些。”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的确看到那些册子格外显旧,上面甚至还有不少尘土。

    绿竹过去拿了其中的一册,用帕子拂去上面的灰尘,方才递到陆清容手中。

    陆清容发现这也是一本名册,上面所列之人则与刚才完全不同,都是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在靖春堂当差的。

    她还在上面看到了曹妈妈的名字,可见的确比较久远了。

    陆清容开始认真地翻看起来,却渐渐不由自主地皱起了双眉。

    “这些账册,我能否带回榆院去看?”陆清容突然抬头问道:“实在是太多了。我怕一时半刻也看不完全。”

    陈姨娘从一进门就未发一言,此时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有些为难地看着卫姨娘。

    “世子夫人。不是咱们有意阻拦,而是这着实不合规矩。”最后还是卫姨娘开了口,“靖春堂的账册不能出院门,这历来都是侯府里的惯例,即使吴夫人也未曾破例过,否则今天咱们就该带着这些去沁宜院,而不是特地劳烦您跟着跑一趟了。”

    见她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条理清晰,陆清容也没有再坚持。继续低头认真翻看起来。

    整整一天,陆清容几乎都待在了靖春堂。

    只有中午的时候回了趟榆院。由于蒋轩并没有回来,她独自用过午饭。直接就又去了靖春堂,直到酉正时分,天色渐暗,方才离去。

    走在回榆院的路上,迎面吹来的秋风已经带着一丝寒意,不禁让她有些发抖。

    而今日在靖春堂看到的一切,则更是让她心中一凉。

    靖春堂的人员变动明显十分古怪。

    早在十几年前,院中的丫鬟仆妇还是比较稳定的,几年都未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偶尔有年纪大的丫鬟会被放出去而已。

    但最近这十余年,却有着极大的变动。

    先是一次性几乎换了所有的人,且在后面这十数年中,人员流动也十分频繁,能坚持两年以上的都极为鲜见。

    陆清容很快就发现,这前后明显产生反差的时间点,正是姜夫人离世的那年。

    就是在那一年,靖春堂几乎可以说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除了曹妈妈跟着蒋轩去了榆院,其他的人都淡出了视线。

    陆清容当时就曾问了曹妈妈,那些人都去了哪里,也只得到“去了城外田庄”的回应,其他再多的便说不出了。

    而此时跟在她身后的曹妈妈,心中更加忐忑。

    今日陆清容在靖春堂的各种表现,都让她难免开始有些担惊受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忆

    靖春堂这明显有些蹊跷的事,蒋轩应该也是有察觉的吧。

    陆清容心中暗想。

    只是他们以往对于侯府里的事情从未深谈,大都只是点到即止。

    要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陆清容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回到榆院,发现蒋轩也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堂屋中喝茶,采梅和采莲二人立于一旁。

    “这么晚?”蒋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给你安排了很多事?”

    “那倒没有。”陆清容在蒋轩身侧的圈椅上坐下,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旁边的两人一眼。

    只见她们依旧身着绿色衣裙,妆容精细,却比以前明显收敛了许多。

    自从丁香她们几人去了庄子之后,其余留下的人都变得规矩了不少。

    陆清容只希望她们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先下去吧。”蒋轩的目光还在陆清容身上,随意冲她们挥了挥手。

    采梅和采莲见状,难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应声而去。

    陆清容这才接着讲起自己今天做的事情。

    “只有早晨在沁宜院待了片刻,吴夫人说是从靖春堂的事务开始着手,便安排了卫姨娘和陈姨娘带我去看靖春堂这些年的账册。”陆清容简单说了。

    “靖春堂?”蒋轩微微沉思了片刻,“你这一整天都在看那些东西?”

    “正是。”陆清容点了点头,“只不过看了连一半都不到,那些账册又不让带出来,说是侯府里的规矩如此。”

    “嗯,这倒是真的。”蒋轩肯定了这个说法,“你也莫要太过着急。靖春堂里的很多事,不是看了那些账册就能弄清楚的,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可以去问曹妈妈。虽然她离开了些年,但仍旧是在靖春堂当差最久的人。”

    “这我也知道。”陆清容趁着说提起曹妈妈的机会。接着说道:“我今天看了靖春堂这二十年的人员名册,的确只有曹妈妈待的时间最久,而且早先当差的那些人,只有她还留在府中。”

    陆清容看了看蒋轩的表情,未见任何异样,又试探着问道:“那些人……现在还都在田庄?”

    “没有。”蒋轩答得干脆,“已经很久不见踪影了。”

    陆清容瞬间有些错愕。

    他把这话说得如此平常,仿佛在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这是为何?”陆清容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个都找不到了吗?”

    “找不到了。”蒋轩的声音依旧平淡,视线从陆清容身上收回,变成盯着自己手中那盏青瓷茶杯,“那时候我还小,想从府里出去一趟都十分不易,后来长大了自己跑去田庄,却早已找不到任何人了。听田庄里的管事说,她们有的生病去世了,有的被家里人赎了身,总之是一个人都不剩了。”

    蒋轩说到最后。方才显出有些难以言喻的无奈。

    陆清容突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你可是也觉得她们的离开有些蹊跷?”

    蒋轩的目光一直在手中的茶杯上,但却有种穿透茶杯的感觉。

    屋中顿时安静了好一会儿。方才再次响起他略显空灵的声音。

    “起初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一夜之间,如何就天塌地陷了……前一晚母亲还好好的,一切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可第二天一早,一切都不同了,我甚至连和她告别的机会都不曾有。然而得到的只有噩耗,没有解释,所以才总想着自己去问个清楚。”

    “我也曾听闻过此事。”陆清容的语气不由有些低沉起来。“据说是突发急症。”

    “突发急症……这用来对付不明原委的旁人,的确够用了。”蒋轩说到此处。方才从回忆中走出来,声音也变得沉稳而坚定。“不会永远这样的,一定会有真相大白那一天。”

    陆清容同样觉得一定存在所谓的真相,也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决心。

    原来他一直没有放弃。

    “嗯。”陆清容看向蒋轩的眼神变得十分郑重。

    此时蒋轩也正巧抬起头,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竟有片刻失神。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眼中未见丝毫的质疑,皆是满满的信任。

    这一瞬间,蒋轩突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自己可能真的被冲了喜了。

    倒不是指身体上的变化,他的身体究竟如何,自己心里还是十分了然的。

    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这种被信任着的感觉,让他变得倍加轻松,以往苦苦坚持的诸多信念,此刻也显得不再艰难。

    “你也别太过拼命了,慢慢来,靖春堂那边不过只是个开始。”蒋轩关心地说道。

    陆清容见他转换了话题,自己便也不再提及那些往事。

    “我明白。”陆清容转而问道:“你今天出去,一切可还顺利。”

    她不过也想表示下自己的关心,并没有要打听细节的意思。

    对于蒋轩在外面的事情,她总是不想过多干涉。

    或许是因为受到大齐朝男主外女主内这个习俗的影响,也可能是自己原本就觉得该给对方留下一些空间。

    蒋轩却没想那么多,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一边说道:“二皇子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尚不确定,今日羽林军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若真有什么变动,切勿失了先机便是。”

    陆清容轻轻点头,觉得他这话有些道理。

    然而这明显属于朝事范畴,她也不欲妄加评论。

    蒋轩同样点到即止,未再接着说下去。

    “差点忘了,今日收到了孙大人给咱们捎回的东西,说是些土产,让咱们尝鲜的。”蒋轩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在确定了他口中这个“孙大人”就是孙一鸣之后,陆清容有些诧异:“他这才出发几天,离漠北还远吧?”

    “那是肯定,这一来一回的,就算他们出了顺天府,应该也还没走太远。”蒋轩解释道。

    “刚出顺天府就开始给咱们捎东西,难道他这一路都要如此不成?”陆清容觉得好笑,同时也在心中感叹他和蒋轩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

    “还真被你说中了!”蒋轩失笑,“按照他信中的意思,等真到了漠北,怕是就没什么东西可捎了,这才在路上多留意些。”

    “漠北真就那样荒凉?”陆清容随口问道。

    “原本没那么严重。他会有此一说,也是因为对那边不熟悉。”蒋轩笑了笑,“否则他也不会千方百计各处搜罗信息,最后还拽了个陪绑的跟他一起去了!”

    这说的是江凌了吧。

    陆清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突然感觉刚才蒋轩在提起江凌的时候,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

    “这个陪绑的是否真能帮上他的忙,还不一定。”陆清容没再多想,实话实说道:“听江姐姐说,江凌在那边待的时间也不算长,而且行动自始至终都受了不少限制……且他那个人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不大听得进去旁人的意见。”

    陆清容说者无意,蒋轩却难免有些上心。

    “后面这句,也是他妹妹说的?”蒋轩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是……”陆清容笑得自然,“我从很小就认识他们兄妹了,后来他们又在陆府住了那么久,我们自然也会知道一些。说他才华过人那是肯定不假,但其他的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而且毕竟未曾深交,故而许是偏见也未可知。”

    陆清容不愿武断地去评价他人,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而已。

    而蒋轩则对她如此形容江凌十分好奇,却又不想表现得过于关心,只含糊说着:“孙大人看人还是很准的,这点咱们倒不用替他担心!”

    其实陆清容同样不解,他怎么就对孙一鸣如此推崇。

    在她这几个月的记忆之中,除了二皇子之外,蒋轩最长提起的就是这个孙一鸣,而且每每提及,虽不说皆是夸赞之词,却也从无贬损之意。

    陆清容虽然嘴上不说,但脸上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却有些明显。

    蒋轩自然也注意到了。

    “看来你对孙大人的成见不小啊!”

    “若说是成见,京城之中对他如此的,恐怕远不止我一个人吧?”陆清容这是承认了。

    蒋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陆清容是个人云亦云之人,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解释道:“那时不过是孙大人一时玩笑,倒是我有些荒唐,方才真的给她们起了那样的名字……”

    陆清容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当初采梅和采莲的名字。

    其实她对孙一鸣的所谓成见,应该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早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很不喜欢这个人了。

    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应该都是跟邱沐云有些关系的吧。

    蒋轩见她没再做声,也不好在接着说什么了。

    之后的一天,陆清容同样还是在靖春堂看了整整一天的账册。

    而且越是有不太想见的人,时间就过得越快。

    转眼间,就到了贺府堂会的日子。

    而蒋轩也的确如他所说,跟着陆清容和吴夫人一同前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堂会

    从侯府往贺府去的路上,吴夫人所乘的马车在最前面。

    陆清容与蒋轩同乘,紧随其后。

    见陆清容自打坐上马车,就一直有些晃神,蒋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他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可是昨日收到的信中有什么事?”

    昨天他拿给陆清容一封信,是陆府派人送来,尹屏茹写给她的。

    自从上次之后,蒋轩早就吩咐下去,但凡有陆清容的信,都要先跟他打声招呼,于是下面的人所幸就都直接送去他那边了。

    他倒是绝对不会擅自拆开,确切地说其实他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充当了送信的人。但说不清原因,就这样也能让他心中踏实不少。

    陆清容却并没太在意。

    “也没什么要事。”陆清容缓缓翻过手掌,以掌心回握住蒋轩,“前些天我二姐来信,告诉我今天是三姐进宫的日子,于是我就写了封信给母亲,问用不用回去一趟。母亲昨天的信,就是说的这件事。”

    “我猜一定是告诉你不用回去!”蒋轩说道。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问,不然你今日怎么可能还会去贺府!”蒋轩笑道。

    “嗯。”陆清容先是应了一声,“母亲的意思是,家里也不打算太过张扬,何况三姐所嫁之处十分特殊,仪式什么的都是设在宫中,又是侧妃,娘家本也没有大办的道理……而且我大姐如今正在狄府安心养胎,也是不方便过去的,所以让我也不用回去了。”

    陆府在这方面的低调行事,倒是在蒋轩的意料之中:“那不是挺正常的。我看你刚刚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陆清容表情略显为难,显然有些犹豫。

    低头的瞬间。看到二人交握的双手,她才又缓缓抬起头来。开口说道:“后来我给母亲的回信中,也没提到今天出门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场面上的去别家做客而已,可我总觉得有点心虚,担心母亲知道了会不高兴……”

    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陆清容还是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蒋轩闻言微微一怔。

    陆清容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比之前更加用力。

    “无非是走个过场,你完全没必要去应酬他们。”蒋轩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而且如果你现在不愿去了。咱们直接回府也是可以的。”

    蒋轩认真等着陆清容的回答,表情很是郑重,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陆清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这种出尔反尔的人。

    只是蒋轩刚刚能如此说,还是让她有些动容的。

    “一会儿到了贺府,万一有人惹你不喜……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陆清容反而有些担心蒋轩。

    “放心吧。”蒋轩失笑,“我知道你巴不得跟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肯定不会给他们得罪我的机会!”

    陆清容觉得他这话说得既张狂又好笑,却是说中了她的心事。

    蒋轩也不难发现,之后的一路上,陆清容的神色明显正常了许多。

    待到了贺府。刚一进门,陆清容和蒋轩便分开而行。

    蒋轩直接被迎进了前院,而陆清容则是跟随吴夫人。被请到后院与众女宾客一起。

    在后院的院门口,陆清容远远就看到两个立于门前的身影,正是贺棣的妻子杨氏,和邱沐云。

    走到近前,只见杨氏今日穿了件秋香色滚蓝边刻丝比甲,绛紫色的八幅襦裙,头发梳成圆髻,戴着一副中规中矩的赤金镶蓝石头面,与身旁一身芙蓉色衣裙的邱沐云比起来。显得格外端庄稳重。

    杨氏的面相变化也很小,似乎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发福。与十几年前的模样十分相仿,故而陆清容才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但她显然不认为陆清容能认得自己。毕竟那时候陆清容不过才周岁。

    “前面过来的就是靖远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了。”邱沐云在杨氏耳边悄声提醒。

    杨氏连忙礼貌地上前打过招呼,方才看了身旁的邱沐云一眼。

    邱沐云赶紧向吴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嫂。”

    吴夫人点了点头,并无过多寒暄,就领着陆清容进到了院中。

    之前在贺府门口时,陆清容就注意到门外停了不少马车,有的甚至规格并不在靖远侯府之下。

    这一进到后院,方才发现,今天贺府竟然请到了这么多宾客,且勋贵之家也不在少数。

    承平侯夫人,武定侯夫人,就连燕国公夫人都来了。

    这不禁让陆清容十分惊讶。

    贺府的情况她还是知道的,这些人显然同贺致远或者贺棣和贺楷都没什么交情,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邱沐云那边使了力,由邱永安或是成阳公主出面请来的。

    陆清容突然觉得,这场面俨然就像是暴发户办喜事,为了充场面,找来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成功人士充当亲朋好友的感觉。

    看来邱沐云这次还真是卖力,想必对于格外注重面子的贺致远和冯氏面前,肯定算是立了个大功。

    起初陆清容还纳闷,觉得这不年不节的,又没人过寿,办起堂会难免显得奇怪。现在想想,也只有如此才能请到这些人,若是打着给贺致远贺寿的名义,恐怕这些人还真就没法屈尊了。

    陆清容随意地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心中却是极为放松的。

    原本还以为成阳公主只请了她们来,难免显得突兀,如今搞得像勋贵之家的聚会一般,反而自在许多。

    跟着引路的丫鬟进到厅堂,吴夫人同几位公侯夫人坐了一桌,陆清容则是坐在了她们的隔壁桌。

    她们这桌倒都是熟人。

    康宁县主邱瑾亭和贺清宛已经坐在那里,见她过来,贺清宛立刻站起身来,而邱瑾亭则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并没看到她一般。

    陆清容只冲着贺清宛略点了下头。

    正要落座之时,方才看到一旁的崔诗云。

    陆清容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她。

    “你怎么也来了?”陆清容虽然吃惊,但还是高兴的,连忙拉了崔诗云坐了。

    “本来我母亲没想带我来,是我自己非要跟来的。”崔诗云笑得开心,“这不就看到你了!”

    陆清容也跟着一起笑,却仍旧好奇地看着她,显然对她这个说辞不大相信。

    崔诗云这才抬头看了看圆桌另一端坐着的邱瑾亭和贺清宛,在确定离得够远的前提下,方才开了口。

    “起初收到贺府的帖子,我母亲是不愿意来的。”崔诗云压低了声音,“后来成阳公主也提到这事,她才决定给贺府这个面子。她对贺家的人没什么了解,但我怕她吃亏,才跟了来的。”

    崔诗云的表情十分认真。

    陆清容扑哧一笑,接着说道:“你母亲可是武定侯府人,贺府的人怎么敢惹她!况且她不了解贺家的人,你就了解了?”

    听了陆清容满含笑意的反问,崔诗云继续坚持道:“别人不好说,那贺清宛咱们可都是熟悉的,我就不觉得她像表面上那么温顺,可见她们家人定然也会有些问题!”

    陆清容被崔诗云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逗得不轻。

    崔诗云却不以为意,左右张望了一番,接着问起:“不是说贺家有长辈来了京城,怎么没看到?”

    陆清容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还一直都没看到冯氏露面。

    就在此时,陆清容听到隔壁桌也有人有此疑惑。

    “为何不见贺老夫人?”乃是燕国公夫人开口问道。

    “母亲一路颠簸,身体抱恙,这几日正在调养,方才来得晚了些。”邱沐云连忙替冯氏告罪道:“还望诸位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燕国公夫人也不好再为难。

    不过今日始终是为了给成阳公主面子,也不便太过计较。

    邱沐云不敢怠慢,连忙派了人去催。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冯氏终于在一个妙龄少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厅堂。

    这一见到冯氏,陆清容方才明白,原来刚才邱沐云那番说辞并非作假。

    只见冯氏身穿一袭暗红色绣月季花刻丝褙子,栗色的综裙,头上整套的祖母绿翡翠头面,却显得脸上格外没精打采。

    不是是否因为身着红衣的缘故,反而更显得脸色蜡黄。

    十几年来不见,冯氏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面上皱纹横生,原本花白的头发变得几近全白。

    陆清容暗想,如果不是在贺府,而是在旁的什么地方,她一定忍不出这就是冯氏。

    再看她身旁的妙龄少女,身穿鹅黄色水草纹对襟褙子,同色的综裙,发髻之上两朵赤银点翠的珠花,显出几分淡雅,又十分利落。

    看她的装扮不像丫鬟,陆清容顿时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贺棣和杨氏的女儿贺清宁了。

    当年她也只是听说,直到随尹屏茹搬离贺府,都始终未曾见过一面,此时难免多看了几眼。

    虽然对她的第一印象颇佳,但有往年邱沐云和如今贺清宛的例子在先,让她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冯氏一进来,先是亲自向众位宾客告罪,方才在主桌坐了。

    而贺清宁则是过来了陆清容这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戏台

    陆清容看着对面的贺清宁。

    在圆桌的另一端,贺清宁正坐在贺清宛旁边。

    而贺清宛几乎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都只与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邱瑾亭有说有笑。

    如果不是刚刚贺清宁搀扶着冯氏去主位的时候,承平侯夫人对她大加赞赏了一番,说了些“府上大小姐果然秀外慧中”之类的话,陆清容险些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但陆清容的心里还是略有疑惑的。

    贺清宛与贺清宁有些疏远,完全不足为奇,毕竟她们一直分居两地,想来并没太多相处的机会。

    让她纳闷的是,承平侯夫人今日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贺清宁,如何就一副十分投缘的模样?

    与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不同,承平侯夫人向来自持身份,很少会与别人主动寒暄的,何况还是个地位悬殊的晚辈……

    陆清容正在独自琢磨着,厅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思绪。

    “母亲!我要母亲!”

    在丫鬟们纷乱嘈杂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个很是稚嫩的童声。

    转瞬间,一个身着宝蓝色绣金滚边刻丝袍子的孩童,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之下,迈着明显还走不太稳的步子进了厅堂。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旁有个略显瘦弱的青衣丫鬟有些为难地拽住了他的小手,企图在做最后的阻拦,但那孩童丝毫不为所动,竟一口咬在了青衣丫鬟的手上,这才趁机将她甩开,跑了进来。

    那孩童一进来就直接奔着站在冯氏身后招呼主桌宾客的邱沐云而去,嘴里还不停喊着:“母亲。母亲!”

    原来这就是邱沐云的儿子贺岚,陆清容还是头一次见。

    虽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亮相,就已不难发现这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陆清容心中暗想。

    只见邱沐云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却也很快蹲下身去。冲着正向自己跑来的儿子张开了双臂。

    原本看到屋中的满堂宾客,那孩童已经有了些怯场,但此刻见母亲如此,瞬间又来了精神,径直跑过去扑在了邱沐云怀中。

    “怎么让岚哥儿跑到这里来了?”邱沐云放开怀中的儿子,冲着他身后的丫鬟问道。

    “是奴婢的疏忽!”为首的那名青衣丫鬟连忙应道,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连忙伸过手来。打算将岚哥儿带回去。

    但岚哥儿此时却一直拽着邱沐云不撒手,任其他人怎么拉都拉不走。

    “母亲!母亲!跟我去摘花!”岚哥儿也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坚持喊道。

    “岚哥儿听话,先跟着她们回去,等过会儿母亲再带你去摘花!”邱沐云温声细语地劝着。

    此时不只是主桌上的宾客,就连其他桌的人也纷纷向她们母子二人看去。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仍旧是承平侯夫人开了口:“如今早已是秋风落叶的时节,府上还有花可摘?”

    “正是为了今日的堂会,前不久在后院搭了个临时的暖房,放了些盆花。”邱沐云很感激此刻能有人跟她说话。“此时那些花都摆在了前院的戏台附近,稍后开戏的时候您就能看到了。”

    承平侯夫人点了点头,一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岚哥儿那边却丝毫不见松动。仍旧死拽着邱沐云的手:“我不要等会儿去,就现在去!现在去!”

    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陆清容知道小孩子总是容易声音大些,却没想到能夸张至此。

    其间冯氏也曾开口劝阻,但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岚哥儿已经像是在嘶吼,而且情绪愈加激动,还带了些哭腔的时候,邱沐云终于抵挡不住了。

    “快别哭了!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邱沐云完全丧失了抵抗,先是满脸歉意地向主桌的众人告了罪。便俯身抱起岚哥儿,疾步而去。

    陆清容不禁在心中暗暗摇头。没想到邱沐云竟让将孩子娇惯到如此程度。

    而此时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无论是燕国公夫人还是武定侯夫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中以冯氏尤甚。

    冯氏甚至直接就摇起头来,还忍不住用力叹了口气。

    明眼人不难看出,虽然今日的堂会能请来这么多勋贵,基本都是邱沐云那边出力的结果。但是作为贺家唯一生了男丁的儿媳,邱沐云的地位似乎还是要矮上杨氏半头,冯氏对她们之间的态度差异十分显而易见。

    此时又上演了这么一出,让邱沐云变得更加难堪,这次则不仅是在冯氏面前,而是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之下。

    厅堂之中顿时陷入了片刻的安静,主桌之上皆是显贵,更没人愿意去做化解尴尬之人。

    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最后还是承平侯夫人率先开口,问起之后的堂会都有哪些戏文。

    杨氏连忙给众人解惑,详细介绍起今日请来的戏班,说是个文戏武戏皆有准备,到时候任由大家点戏云云。

    这才让厅堂之中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初。

    而坐在隔壁桌的陆清容,却因今日承平侯夫人几次三番地为贺家解围,变得倍加疑惑。

    没过多久,邱沐云终于回来了。

    “着实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邱沐云一语双关,“前院的戏班已经准备就绪,烦请各位移步前往。”

    屋中众人早已等候多时,尤其主桌上的宾客与贺家本就不熟,早已经寒暄到无话可说,听闻此话,大家都即刻起身,欣然前往。

    冯氏和燕国公夫人走在最前面,杨氏和邱沐云随侍在侧。

    之后是吴夫人和另外两位侯夫人,陆清容与崔诗云一同跟在她们身后。

    邱沐云发现,燕国公夫人宁可一直隔着冯氏跟杨氏说个不停,都不曾与自己交谈半句。

    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邱沐云主动攀谈道:“燕国公夫人可有什么想听的戏要点?我这就让他们赶紧去准备!”

    燕国公夫人略顿了片刻。方才看向她这边,十分随意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这些年很少听戏。知道的本来就少,一会儿孙夫人帮我点一出便是!”

    这一声“孙夫人”。愣是把周围几丈之内的人都搞得尴尬无比。

    邱沐云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满脸通红,口不能言。

    燕国公夫人这才自嘲道:“果真是老了,人都糊涂起来。”

    虽然算是解释了一句,但并未作出任何更正。

    后面直到众人来到前院,邱沐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贺府本就不大,能在前院勉强搭个戏台已经十分不易,而这时男女宾客都被请到了院中。只是中间拉了一道帷幕。

    一路上走在陆清容她们前面的人,此时都在第一排的檀香木圈椅之上落了座,旁边还余下几个空位。

    陆清容为了图清净,并没有过去,而是与崔诗云一起坐在了后面那排。

    没承想刚一落座,不过瞬间的功夫,贺清宁就在她左边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陆清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在发现她笑着看自己的时候,也回了一个礼貌而得体的微笑。

    此时戏台之上逐渐想起了锣鼓之音,两个武生装扮的戏子开始在上面摆开了架势。

    “这是哪一出戏?”陆清容压低声音。悄悄问崔诗云。

    “我也不清楚。”崔诗云兴致不高,“你知道我不爱看这个。”

    “是《杨家将》。”另一侧的贺清宁主动说道。

    陆清容冲她微微颌首,立刻转回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贺清宁的言谈举止皆十分得体,但她就是本能地对她有些抗拒,不欲与她有太多的接触。

    许是因为她是贺家人的缘故,陆清容心里也隐隐感觉到,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刻意往崔诗云这边靠了靠,而贺清宁几次主动搭话,她也只是应一声便罢,不欲多说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明显。

    贺清宁却不以为意,仍旧不时与陆清容说上几句。

    然而陆清容越是不希望和她过多接触。情况越是事与愿违。

    就在戏台之上的打斗愈加激烈,锣鼓之声也愈加急促之时。陆清容身旁突然发出的咣当一声,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陆清容却不能不在意了。因为贺清宁手上整整一满杯茶水,都洒在了自己所穿的淡紫色综裙上。

    好在水温已经不高,并未烫到她半分。

    但却更让陆清容怀疑,贺清宁这是故意为之。

    在陆清容的记忆之中,这种破茶水的戏码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不过自己被泼却还是头一遭。

    这倒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慌乱。

    来贺府赴宴,陆清容当然是考虑到了各种意外状况,准备得极为充分。

    此时别说是弄湿了裙子,就算是一杯茶水当头泼下,她都能在片刻之后妆容整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陆清容从容起身之时,绿竹也早已从远处走了过来,打算陪她一同去更衣。

    贺清宁这时连忙紧跟着站起身来:“世子夫人恕罪,都是我不好……”

    陆清容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碍的,我这就去换下来便是。”

    只是贺清宁却不肯罢休,最后还是坚持跟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起去了更衣的厢房。

    一进厢房,陆清容反而先是把绿竹遣了出去,然后直截了当地对贺清宁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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