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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九九     东宫媚txt下载     东宫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7章 肩上有江山

    “妾身不敢!”赵子柔自进宫以来,便是顺风顺水,哪怕偶有波折,也是有惊无险、毫发无伤。

    哪知太子竟然就当众给自己下了脸。

    她最是能放低姿态的,当即便泪水盈盈,跪着往皇帝脚边一叩,低声请罪:“贱妾有错,还请陛下责罚。”

    妃嫔乃是皇帝的女人,太子好歹也得敬重一二的。

    便是有再大的罪过,也没有当着众臣子问责的。

    但她忘了,李玄夜不是什么心善的主。

    只见他转过身,示意曹德服侍皇帝用药。然后目光扫了一下四周,再落在了赵子柔身上。

    赵子柔垂脸跪在那里,她并不看太子,只握住皇帝的手腕,作哀求状。

    可她的手指,却悄然再次探入皇帝脉搏,指腹一按,压住了脉息。

    她动作隐秘至极,更何况是背向众人,可李玄夜稍稍一眼睨来,眸光猛地一眯。

    “赵嫔——”

    他才开口,准备处置这位形迹可疑的女子时,皇帝忽然后背一僵,整个身子贴在椅背,猛地绷直。

    “啊——”一声痛呼,鲜血溢出,皇帝身子一歪,昏死过去。

    “陛下!!”曹德肝胆俱裂,最先惊叫起来。

    他才要伸手,甚至还没碰到皇帝的身子,迎面冷风扫过,衣袖如闪电掠来,不过眨眼之间,皇帝已被太子揽住。

    “父皇……”李玄夜握住皇帝的手,嗓音微颤。

    曹德往皇帝面上一扫,顿时膝盖一软,跪在了龙椅之下:“陛下!”

    皇帝听不见了。

    多年的病痛折磨,他面容十分瘦削,只有一双眼睛向来清明,可现在,这双清明的眼睛,也合上了。

    他的肩靠在太子的手臂之间,身子轻得仿佛一片落叶,风一吹就要散了。

    而他的脸色,白得如同金纸,毫无半点生气。

    他的嘴角,有方才呕出来的一丝血迹,现在已变成了暗红色。

    众臣子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父皇……”李玄夜又唤了一句,年轻的太子运筹帷幄,可此刻却是气息不稳,有着难以克制的慌乱。

    曹德膝行着爬过来,提醒道:“殿下,当请御医。”

    皇帝发作得突然,不管是死还是活,也得由太医先看过。

    李玄夜似回过神,手指落在皇帝鼻尖。

    “曹德!”语气转为惊喜,他看向曹德,“父皇只是晕过去了!”

    曹德却笑不出来,这几个月,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便是今日躲过一劫,怕是也熬不了多少时日了。

    然而,这个当口,他不能跟太子说这种话。

    太医等人又是把脉,又是喂药,忙活了一番之后,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曹德。

    那眼神,很明白的写着:陛下怕是不好了。

    曹德自是有数的,可他不敢发话,便又去看太子。

    见太子抱着皇帝,目光低垂,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气度。

    曹德微微一叹,踌躇再三,还是低声开口:“殿下,您要振作啊。这么多人,还等着您发话呢——”

    李玄夜猛地抬头。

    曹德又道:“殿下,您是太子,是我大魏的储君,您身上担着的是整个江山哪。”

    李玄夜气息一滞。

    曹德也跟着心痛,他忍着泪水,手放在太子肩上,低声提醒:“殿下,此时应该封锁消息。”

    片刻的寂静之后,袁策杨仪肃然而至。

    “殿下!”顾雍一撩袍,郑重跪地,“臣顾雍,恭候殿下命令!”

    有他带头,众臣子如梦初醒,纷纷撩袍下拜:“臣等,恭候殿下命令!”

    李玄夜清醒过来。

    他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一寸寸的打量着,似要将这一张脸刻在心里,许久之后,他望向曹德,轻轻一点头。

    曹德等人忙跪地。

    李玄夜松开了手,将皇帝交给曹德,自己缓缓起身。

    他目光环顾四周,见满地臣服,顾雍身子伏地,那肩膀如山如石,以一个庇护的姿态,庇护着眼前的一切。

    他压了压气息,举起一只手。

    低沉的、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却格外的坚定。

    “羽林军听令!”

    “在!”

    “即刻封锁各宫门,任何人等,三日内不得出入皇城!”

    “是!”

    “南北军听令!”

    “在!”

    “即刻陈兵各城门,闲杂人等,三日内不得出入京师!”

    “……”

    一条条令下,一声声应下。

    袁策与杨仪按剑而立,跪地的众人凝气屏息,只觉冷汗浃背。

    顾雍微抬起头,依稀看见太子的衣袍在风中翻卷。

    那日月山河的金纹,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神色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盼来这一刻了。

    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太久,磋磨了太多。

    可是,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熬过了贬官的低谷,打败了赵子仪的权术,他马上就要成为一人之下,成为太子殿下最得力的臂膀!

    耳畔有声音传来——

    “顾雍听令!”

    顾雍瞬间回神,他抬头,望向太子,拱手应声:“臣在!”

    李玄夜凝视着他,语气却堪堪一停。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舅舅。

    他母后去得早,现在父皇也即将灯枯,危乱之时,非常之际,只有这么一个舅舅,该用,还是不用?

    任用顾雍,就等于他做出了让步。

    他想起了朝堂后宫,想起了这暗流涌动。

    想起了软禁在寺院的太后,想起了亦正亦邪的晋王,还想起了关押在大牢的赵家。

    也想起了,毁掉证据的那个女人。

    他也想起了曹德的殷殷之语:“殿下,您肩上担着的,是大魏江山哪。”

    是啊,他是皇帝亲自培养的储君,从小就学习监国理政,护这山河无恙,是他的使命!

    至于男女情爱……

    他不可能,也不应该,沉溺其中。

    眸光一沉,他果断做出了决定——

    “今命大司农顾雍为丞相,典领百官,辅佐朝政,并摄军国大事!”

    顾雍心中一动。

    双臂平直,伏地再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顾雍,领命!”

    诸事毕,众人叩首再拜,得到准许后,亦步亦趋,躬身退下——走出游廊,脚步一顿,都望向了顾雍:该去哪儿?

    皇帝陷入昏迷,太子已下令封锁宫门不得出,他们该怎么办?

    顾雍微一沉吟,正要开口,忽然雨中有人撑伞而来。

    众人眯眼细看。

    来人红衣如火,步履匆匆,她提起裙摆,几步便来到近前,对着顾雍款款一礼,端的是大家气度,风华无双。

    而她说出来的话,却令在场所有人变了脸色。

    “女儿拜见丞相大人!”

第878章 传位太子

    雨停了,夕阳斜照,一道彩虹横跨长安。

    紫宸殿的广场前,三千禁军列阵,铁桶一般守护。

    殿内,太医已经退下,李玄夜守在皇帝病榻前,心思凝重。

    皇帝的身子不好,他是明白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李玄夜轻轻握住了皇帝的手。

    常年的病痛折磨,这双手瘦骨嶙峋。

    曾几何时,是这双手教他写字,教他批朱,教他怎么做太子。

    可现在,他握着它,感受不到一丝回应。

    李玄夜几乎不能呼吸。

    曹德端来热水,准备给皇帝净脸,李玄夜接过棉巾:“我来吧。”

    曹德便在一旁跪坐了,看着太子亲手给皇帝擦脸。

    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模糊了。

    皇帝昏厥后就没再醒来,也不能进食,唇角起了一层死皮。

    太子用棉巾蘸了水,指腹轻轻贴近皇帝的唇,一点一点,润着上面的死皮。

    若非满怀孝心,哪能这么体贴入微?

    若非经常侍奉,又哪能这么手法娴熟?

    当温水浸润过皮肤,昏睡的皇帝似有所感,忽然动了动嘴唇。

    曹德眼前一亮,太子已捧住了皇帝的脸:“父皇!”

    “太子……”皇帝脖子用力抬了抬,艰难欲起身,“扶朕起来……”

    “父皇。”李玄夜扶着皇帝的身子,让他半靠在枕上。

    皇帝喘了几口气,病弱的面容显得锋利:“朕自感时日不多,你为储君多年,监国理政从无纰漏,朕并无后顾之忧,只是……”

    他撇过头来,眼眸看向书案,“曹德,宣笔墨伺候,朕要拟诏。”

    “哎……”曹德应了一声,忙紧步向外,“宣,尚书令觐见——”

    李玄夜一愣:“父皇?”

    虹彩当空,明窗漏下几缕光色,在殿内摇曳生辉。

    尚书令疾步而来,入内下拜:“臣薛锷,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薛锷。”皇帝歪着头,吩咐道,“跪着听朕说。”

    “是。”薛锷整了衣袍,一手执书,一手执笔,跪于御榻之侧,躬身静听。

    李玄夜目光望去,那明黄锦帛展开,流泻如光,尚书令提笔,即将起草。

    皇帝阖了眼睛,缓缓念道:“朕宸居帝位,二十有九载,今耄期倦勤,英华渐衰……而有皇太子玄夜,德配日月,道合四时……”

    尚书令执笔记录,一字一句,不敢抬头,生怕惊扰这要写进青史的一刻。

    皇帝神色宁静祥和,继续道:“……今传位于太子,命所司备礼布告天下。上至公卿、下至庶民,咸使知闻,不得有误。”

    “是。”薛锷对着斑斓的虹光,落下最后一个字,小心翼翼捧给皇帝:“诏书已拟,请陛下过目。”

    “嗯……”皇帝看也不看,只阖眼道:“制诏罢……”

    “是……”薛锷躬身应了,尚书台负责诏令起草下发事宜,然也不是他一人能定夺的,还需转呈丞相,但现在……丞相乃是太子亲舅舅,应是也没有异议的。

    于是将卷轴小心翼翼合起,躬身告退。

    殿内重归于平静。

    皇帝这才看向太子,见太子不知何时已跪伏在地,便温声唤道:“起来吧。”

    李玄夜伏地不动。

    皇帝靠在枕上,语气虚弱:“朕常年病着,朝中事务杂乱,多亏有你才能安闲片刻……这江山总是你的,朕早该歇歇了……”

    李玄夜听着这谆谆之言,只觉心乱如麻。

    皇帝撑着一丝清明,又问:“朕听说……秘书阁一案,赵昔微翻供了?”

    李玄夜心下沉重,沉默了一会儿,待将情绪悉数敛去,才道:“前朝事务,自有儿臣操持,父皇只管安心养病。”

    “太子。”皇帝眉心微锁,只说了两个字,便难受得紧了,断断续续道,“……朕知你……知你念着旧情,多有犹豫……然,此乃国事,不可怠慢……”

    李玄夜便抬起头来:“此案一则事关重大,二则证据缺损,三则涉及谶纬秘术,倘若随意定罪,恐致天下沸腾。”

    “也罢……”皇帝说了这么多话,颇感虚弱。

    但他不肯就此打住:“……就算没有证据,赵子仪也留不得!”

    少有见皇帝这么决断无情的一面,李玄夜不由一怔:“按父皇的意思,杀无赦?”

    皇帝冷冷一笑,病气沉沉的脸上闪过一抹戾气:“是!”

    他撑着气息,一口气说了下去:“……赵子仪此人,他抛下沈氏转纳徐氏……是为了爬上丞相之位;而他合谋沈氏毒害你母后,还不知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连未出世的儿子都能下手……他今日敢抛妻弃女杀子,明日便能弑君窃国取天下……”

    他气息急促,胸口起伏,“此人,断不能留。”

    李玄夜默然,良久才道:“只是赵氏——”

    他望向皇帝,“她袒护赵家,烧毁证据。其行虽可恨,其情却可悯……”顿了顿,“她到底曾与儿臣举案齐眉,儿臣不欲夺她性命。”

    皇帝静了静。

    许久,才开口:“……朕少时即位,寒来暑往,已二十九年矣……”

    他将后脑枕在床头,声音越来越淡,“时光匆匆,忽而白首,今年朕才三十九岁……可你母后,已经离开朕十五年了……那一年,朕也就二十有四……”

    十岁当了皇帝,受制于太后,不过是个傀儡。

    十九有了发妻,她文武双全,胆识过人,为他谋夺权力,为他叱咤朝堂。

    他一步步从傀儡皇帝,羽翼丰满,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他爱她敬她,为她荒废六宫,为她专情一人。

    然而,不到五年,她却撒手人寰。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他彻底失去了她。

    那些彻夜难眠,噬骨锥心的日子,他熬了过来,也生生熬出了一身病痛。

    “……朕这段时日,经常做梦,梦到那年的中秋,我与她携手同游,天上长河烂,人间明月光……”

    李玄夜只觉胸口刺痛,不敢再听。

    皇帝不忍追忆,也不忍让太子再听:“皇儿,”他轻声唤,“父皇在说什么,你可明白?”

    李玄夜忍下翻涌的情绪:“儿臣……明白。”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明日诏书下达,你便是我李家天子了。”

第879章 生来好强,不甘人后

    “父皇。”李玄夜再拜。

    他伏在地上,耳畔皇帝的殷殷叮咛缓缓道来。

    “……须记着,你是天子,当教化四海,垂训八荒,须公允持重,泽被万民……不可有软肋,不可受制于人,不可荒淫享乐,不可沉湎情爱……皇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朕把江山,托付给你……你要好好守护啊……”

    “是……”李玄夜心中一痛,他抬起头,却见皇帝半靠着御榻,双目微阖,似乎已经睡着了。

    “父皇——”眼眶一热,泪意迸出,他猛地起身。

    他视线模糊,手指颤抖,伸到皇帝鼻下,又是一怔。

    温热、细弱,是呼吸。

    皇帝是又昏过去了。

    曹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低声提醒:“殿下,御医说,陛下往后,清醒之时会越来越少……”

    李玄夜紧紧握住皇帝的手,泪水瞬间跌落。

    紫宸殿广场,顾雍静默伫立。

    他身后是宫殿,身前,是乌泱泱的人群。

    事发突然,众人只知皇帝病了,生死未明。

    听到动静的人都不敢怠慢,当值的侍臣、内官、妃嫔、均纷至杳来,加上本来就困在宫里不得出去的百官,一瞬间如潮水般挤满了偌大的广场。

    一张张脸都对着顾雍,想要他给一个说法:没道理皇帝出了事,你顾雍一人堵在门口吧?

    哪怕是不让进去探视,那好歹也得有句话吧?

    好端端的,又是封宫门又是封城门,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如果皇帝有不测,顾雍这样又算什么呢?

    大臣们有的心照不宣,有的忐忑不安,也有的暗中较劲:凭什么你顾雍能给我们脸色?当初赵子仪要镇住我们,都够呛呢。

    便有人忍不住质问:“顾大人,您刚刚拔擢丞相,是百官之首,我等只能讨您一个示下,请问,陛下到底如何?”

    “是啊!顾大人,还请告知则个,我等该何去何从啊?”

    一众宫娥也慌了神。

    倘若生变,她们这些弱女子,该如何是好?

    明妃、贤妃两个高位妃嫔率先而出。

    她们既无子嗣、也无强势娘家,皇帝若有事,不给自己博个好位份,难道等死吗?

    百官纷纷让出一条通道,只等着有人替自己投石问路:皇帝到底怎么样,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是朝臣,本就应该有知情权。

    二人从石阶而上时,迎面被人拦住了:“站住!”

    明妃贤妃双双抬眼,顿时冷笑了一声。

    是顾玉辞。

    一个不受待见的、尚未爬上来的太子妃,在她们两个面前摆什么谱啊?

    贤妃嘴角一扯,正要说话,谁知——

    “二位娘娘,意欲何为?”顾玉辞劈头质问,“没有太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紫宸殿半步!”

    “咿——”贤妃皱了眉,上上下下打量了顾玉辞好几眼,“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顾家大小姐吧?”一声轻笑,“顾家果然了得,一介闺阁女子,不让须眉啊!”

    贤妃好歹也是四妃之一,这位份不是白来的,当年帮着皇后斗太后,亦是出力不少的干将。

    想要拿捏一下顾玉辞,自认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得毫无锋芒,但讽刺意味明显:你一个闺阁小姐,管我们后宫女子,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可顾玉辞根本不在意这种讽刺。

    她这一路,什么羞辱、什么打击、什么伤害没受过?

    她依然是她!

    风采依旧!

    顾玉辞挑眉,明媚一笑:“当朝丞相是我父亲,太子是我表哥,他奉命在此,我协助父亲,有何不妥?”笑意一收,语气乍冷,“贤妃若要硬闯,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贤妃抬起的脚,就僵了僵。

    她在后宫虽然混到了四妃,但她无儿无女的,到底有些发虚。

    明妃冷嗤了一声,拉着贤妃退到了一边:“姐姐别心急,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风水轮流转,今儿你受气明儿我受气,谁也别觉得自己永远在高位,可不是么,以前的裴贵妃,谁能想到变成了庶人呢。”

    “放肆!”话音一停,顾玉辞勃然大怒,“来人,太子有令,宸居禁地,不可擅闯!把两位娘娘请下去!”

    “……你……”

    两位妃嫔被禁军“请”走,一地的官员脸色变好几下。

    以前赵家女儿为太子妃时,那是何等的荣宠极盛,就算偶尔有些恃宠而骄,也不曾这么手段狠厉的——一般是太子为了偏袒她而狠厉出手。

    现在赵家倒台了,顾家起来了,这顾家的小姐,行事如此骄纵,要让她成了太子妃,以后成了皇后,跟皇帝强强联手,他们这些人哪还有喘息的机会?

    赵子柔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

    她也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皇帝是死了,还是没死?如果没死,为什么不让大家得到消息?如果死了,她是不是该收网了?

    然而,她才走到石阶,顾玉辞手臂横伸,将她彻底堵住了。

    “赵嫔娘娘,知道你心急,可还是请你听令行事。”

    赵子柔眉间一皱,少顷,柔柔笑容展露:“顾大小姐,从前你来珠镜殿做客,我们可是有说有笑很是投机呢,怎么如今这般铁面无私,真叫我无所适从呢。”

    这是话里带话,提醒顾玉辞:你能有今天,还得亏我助力,别过河拆桥。

    顾玉辞毫无心理压力,睨她一眼,便背转过身。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娘娘,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以前是淑妃,现在只是嫔位。你不应该问我为何铁面无私,你应该问问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

    她甚至都不稀罕给个眼神。

    赵子柔捏了捏手指。

    好你个顾玉辞。

    当初求我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的。现在赵家落魄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赵子柔心中冷笑。

    暗道,你顾玉辞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我能给你搭桥,那也能给你拆桥。

    便冲顾玉辞又是一笑,越发的柔软婉约:“顾大小姐,这里风大,说话小心着了嗓子。人往高处走是不假,可还有一句话叫高处不胜寒,也要看受不受得住呢。”

    众人只等着看好戏,忙去看顾雍反应。

    但见顾雍衣袖飘扬,伫立于广场,丝毫不为所动。

    心下暗暗佩服,正要说点什么时,忽听前头开口:“赵嫔娘娘。”

    顾玉辞飒然转身,昂首而视:“你有所不知,本小姐历经劫难、百折不死,我的人生只相信一句话——你可想听听?”

    “愿闻其详。”

    顾玉辞朗声一笑,意气风发:“宁愿高处寒彻骨,不可低处受磋磨!我顾玉辞,生来好强,不甘人后!”

第880章 山呼万岁

    顾玉辞这番凌厉手段,着实镇住了不少人,但也刺激了不少人。

    第二日,朝堂气氛便有些诡异。

    百官冠饰齐整,提前位列宣政殿,五品以下于广场等候,五品以上入内殿听令。

    众臣子起了个大早,此刻饥困交加,等了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便有些撑不住了。

    只有顾雍脊背挺直,跪坐如常。

    殿中侍御史持墨笔巡回,见百官满面倦容睡意昏昏,顿时一咳:“诸位,新皇大朝,请注意仪表。”

    若是往日,根本无需御史提醒,谁都知道上朝不能轻慢。

    但今天,众人仿佛是暗中约好了似的,要不动声色的使个绊子,试试顾雍的能耐——也顺便探探新帝的底牌。

    大鸿胪乔安见情况不对,忙出来打圆场:“想是诏书昨夜送达各司,诸位大人心系国事,因此没睡好。”

    便有人意味深长:“乔大人当然是没睡好,可我等是根本没睡啊……”

    有人立即跟上:“扣在宫内不得出,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哪还敢合眼?”

    就有人发出惊问:“怎么?你们昨夜连睡的地儿都没有?”

    “有倒是有。”有人声音拉长,“丞相大人安排的,住蓬莱池呢!”

    就有人讶然:“蓬莱池?丞相安排你们住池上?”

    蓬莱池是游玩之处,四周荷叶田田,池中有岛屿若干,岛上楼台罗布,安排一众大臣夜宿池上,看起来是精心挑选的恩赐,实则为不费吹灰之力的困守。

    只此这一招,便可见顾雍的手段,是何等的绵里藏针。

    京兆尹崔岩嗅出了气氛不对,道:“这么大的事,丞相估计也一夜未眠,昨晚诏书送到崔府,都已经子时了,不得不说,尚书台可是瞒得紧呐!”

    说着,便递了个眼神给尚书令薛锷。

    薛锷是知道完整内情的,此刻亦是跪得端正,丝毫不敢造次:“崔大人怪罪得是,都怪本官办事不力,扰了诸位的好梦。”

    又将话茬抛给何奎:“太子已是新皇,不知即位大典,择在哪日?”

    何奎早就料到有此风波,面上却滴水不漏,只拱手一礼,恭敬道:“此事下官不知,顾大人昨日升任丞相,乃为百官之首,想来此事也得请丞相示下。”

    这前朝的男人斗起来,也是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丝毫不输后宫妃嫔。

    话题像是烫手山芋,抛了一圈,终是砸在了顾雍身上。

    顾雍手持笏板,跪坐在最首位,充耳不闻,仿佛老僧入定。

    众人心下更觉不爽,便挣了挣眼皮,觑眼去看他,声音也略抬高了几许:“敢问丞相,新皇何日行登基大典啊?”

    顾雍眉头一动,冷眼睨来,暗流顿时静止。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便是泥塑的,也该有脾气了。

    “诸位大人急什么?新皇行不行即位大典,也是你我的君王,难不成谁还敢有二心?”

    他语气凌厉,扫视四周:“陛下昨日禅位太子,此事经尚书台与丞相府审定,今已布告天下。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魏肱骨栋梁,但有一言,须各位谨记——”

    “从今日起,太子便是新帝,你我当誓死效忠,如有不臣者,当斩之!”

    众人顿时被镇住。

    面前的顾雍,权柄在手,赫然威风,已不是那个隐忍蛰伏的国舅爷了,而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

    一片鸦雀无声之后,有人轻嘲:“顾丞相好大的威风呐!只是听说那赵子仪尚未定案,顾大人难道不催催?万一有什么变故,他又重回朝堂,大人您可如何自处?”

    顾雍心头一蛰。

    当年太子才监国,首先就拿他这个当舅舅的杀鸡儆猴,把他打发到了偏远的山地晾了好几年。

    等他再回京时,太子掌握实权,赵子仪坐镇中枢,他已然错过了培植党羽的最好时机。

    朝堂之上,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他少了几年的经营,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众人见他不答,顿时乘胜追击:“顾丞相,新皇的登基大典倒不急,得先把赵子仪的案子定了才是!否则,他若是翻案了,你这位置肯定坐不稳喽!”

    “顾大人,今日新皇大朝,你我便联名上奏,请陛下提审赵家!”

    一时间吵吵嚷嚷,惊得门外候着的小官员都愣了愣,均伸长了脖子竖耳辨听。

    听得正起劲,忽见远处华盖逶迤,穿过龙首渠,向这边而来。

    广场上众人顿时怔愣住。

    “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尚在含枪带棒,却忽听唱礼传来。顿时身子一僵,纷纷看向外头。

    雕栏玉砌的尽头,天子仪仗如龙,所行之处,宫人均低头回避。

    只一晃神间,天子轿辇已停。

    众人如梦初醒,忙伏地叩拜下去:“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山呼万岁,响彻宫城。

    众人跪在地上,看不见新帝的脸,只见一截玄色衣摆掠过眼前,腰间垂坠的玉佩轻晃,新帝已从殿中行过,径直向着御座而去了。

    “平身罢。”

    熟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恭敬应声:“谢陛下!”

    待起了身,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年轻的天子。

    李玄夜坐在上头,身着玄衣赤裳的朝服,头上是十二旒的垂珠,玉旒晃动之下,眉目冷峻,威严迫人。

    众人垂了眼。

    原来的暗流汹涌,瞬间成了一潭死水。

    李玄夜挑起玉旒,略往座下一扫,问:“刚刚在吵什么?”

    众人僵了僵。

    皇帝突然禅位,没有任何预兆,也不曾过问群臣,不少大臣暗中皆是有些心思的,可自打李玄夜一进殿,他们就彻底死心了。

    李玄夜便又道:“朕尚在外头,便听你们闹成一团。”他的声音不辩喜怒,可却让众臣子心头一跳。

    太子代理国政已久,他们已经习惯,然而,“朕”这一字的变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威压,顿时无形倍增。

    顾雍目光微动。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为何不干脆推波助澜,督促新帝处置了赵家?

    “回禀陛下。”顾雍手持笏板,向御座肃然一礼,“方才诸位大臣提议,赵子仪一案事关重大,请陛下尽快审理。”

    快过节了,今天帮我妈干活,做饭包粽子做糕点啥的,所以只有一更,晚点可能还有,也可能没有,大家别等,明天再说

第881章 当行雷霆之手段

    言罢,微微侧目,瞥向身后。

    众人本来按下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你顾雍要借我们的势去逼皇帝?那好,我们就不如接了你这个招。

    反正成了我们不亏,输了嘛,有你顾雍受的。

    便有十几人齐齐一拱手:“臣等附议,恳请陛下尽快审理!”

    李玄夜放下玉旒,垂珠激荡声轻轻作响。

    天子没回应,便又有三五人互望一眼,又齐齐应声:“臣等附议,恳请陛下尽快审。”

    李玄夜扫了一眼殿内。

    百人之中有近半叩请的。

    他指腹微动,摩挲着玉扳指,心思沉沉。

    新帝第一朝,满朝臣工给他下马威。

    “既如此……”他语气微凉,抬眼看顾雍,“此案证据损毁,赵府一众无人认罪,丞相可有什么新的线索?”

    顾雍自是知道他的用意,恭敬道:“回陛下,臣并无线索。”

    李玄夜便笑了一声。

    “那诸位臣工呢?可有启奏?此案难道要一直拖下去吗?”他声音淡淡的,可压迫感却十足,这短短的一句质问,瞬间有问罪的意思。

    顾雍躬身退回列位。他想催李玄夜提审不假,但这个烫手山芋并不能接——接案容易结案难,万一惹来皇帝降罪,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身后却有官员突然接话:“陛下,此案关键证据乃是三千方,只要找到此药配方,就可迎刃而解。然,此物被赵氏人为烧毁……”

    语气一顿,拱手望向上方,“陛下如果真要结案,也不难。只要陛下割舍旧情,让廷尉府放手去审——臣以为,严刑之下,必有所获。”

    这种话,是谏臣分内之事,通常是由天子心腹或御史开口,这种贸然劝谏的,还是极少见的情况。

    李玄夜挑了挑眉。

    那官员躬身一拜,朗朗又道:“故而,此案能否了断,不在臣工,而在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已是天下之主,当行雷霆之手段,以正朝中之风气!断不可为私情所羁绊,累及陛下之圣德!”

    这么一通话,句句在理,掷地有声,在偌大的殿内回荡。

    殿内众人心思各有浮沉——太子监国的时候,那时大家犯不着这样较真,可现在太子成了天子,那有些事,就必须上纲上线。

    毕竟,他们身为人臣,居庙堂之高,掌权柄之重,那也是有着身前身后的考量的。

    与君博弈,博的不只是个人命运,还有家族老小、乃至天下万民的命运。

    李玄夜打理朝政多年,自是深谙这一点,便也不予驳斥,只淡淡问:“柳爱卿的意思是,朕应严刑拷问?”

    这柳姓官员头脑了得,当即回答:“臣只是谏言,至于陛下如何做,臣不敢干涉。”

    “好。你不干涉。”李玄夜眸光一扫,凉凉点名:“丞相呢?你有何见地?”

    问顾雍这是情理之中,他是百官之首,军政大事都应出言献策,赵家案子重大,他若不敢站出来,便无人敢站出来了。

    顾雍出列一步,上前道:“陛下既然相问,那臣便斗胆一答。赵子仪陷害皇后之事,虽然证据损坏,但赵子仪杀害亲儿,这可是否认不得的,陛下,臣以为,仅凭此一条,即可治其大罪矣。”

    李玄夜摩挲着玉扳指,没有说话。

    天子不说话,大臣便也不敢再说,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顾雍暗暗一咬牙,肃然又补了一句:“陛下,早日结案,还顾皇后一个真相,这也是太上皇的心愿。”

    李玄夜手指瞬间捏紧。

    太上皇往后清醒无多,再拖下去,能不能见到赵子仪伏法,都不好说。

    衣袖一动,他执起御笔。

    立即有侍臣替他铺开纸张。

    他眸光微敛,语气沉缓:“如此,就暂且依顾丞相之言。”语气一顿,“传诏廷尉正,命他明日提审。”

    语罢,将墨笔一搁,略扫一眼殿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内侍见状,拉长了声音宣道:“退朝——”

    群臣不敢再议,忙一撩官袍,躬身下拜:“恭送吾皇——”

    “皇”字的尾音尚没收回来,李玄夜已步下御座,行过殿中时,朝服摆动如风,几乎要打在臣子脸上。

    便是反应再慢的人,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些?

    新皇匆匆结束了首朝,回到蓬莱殿时,宫人远远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见他跨入殿内,忙奉了热茶来。

    李玄夜接了茶盏,饮了一口,宫人又跪于身侧,要为他换衣服。

    才伸出手来,他却一甩大袖,咬牙吩咐道:“宣赵昔微来见朕!”

    宫人一愣,反应过来时,忙急声应了:“是!”不敢再看他脸色,便匆匆退出了内殿。

    赵昔微被领进来时,已经梳洗过了。

    面见天子,穿着囚衣不行,披头散发也不行,那是御前失仪,要治罪的。

    宫里的女官给她打了热水,又捧了一套绿色罗裙,见她素白的一张脸,还问了一句:“娘子气色不大好,可要一些脂粉?”

    从女官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赵昔微觉察出了一丝隐秘。

    她想起李玄夜那日在廷尉府的神情,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能这么快即位,是她预料之中的,但他即位第一天,就要召她,这是她意料之外的。

    难道,是通玄术有什么眉目了?

    又或者,是柳寄山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局面要扭转了?

    当然,她想到他那日喜怒不定的脸,就觉得有些不太乐观。

    带着种种疑惑,赵昔微踏入蓬莱殿。

    一进门,就愣了一愣。

    殿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连个宫女也没有。

    举目四望,陈设器具如常,没什么不对劲。

    殿中央,焚香袅袅,一张琴摆在案上,看起来像是在等候着谁。

    赵昔微目光落在琴上,头隐隐有些作痛。

    自从失忆之后,她就经常头痛,但这痛并不能唤起过去一丝的回忆,只是纯粹的痛感。

    罢了,李玄夜如果要她死,大可以直接让廷尉府处死,犯不着在他自己的宫殿下手。

    她整了一下衣摆,缓步走了进来。

    经过琴案时,还是被那张琴给吸引了。

    鬼使神差的,她很想摸一摸。

    可手刚刚伸出去,又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

    便听身后有人说话:“此琴是为你准备的,可以抚上一曲。”

    这个剧情想了很久,但是还是不太满意,明天容我慢慢想,不能熬夜了,我是在养病的人呢

第882章 凤求凰

    “我?”

    赵昔微讶然回头,见掌事女官立在屏风之侧,正微笑看着她。

    “是,陛下去书房了,娘子若无事,可先自娱自乐。”那女官说完,微微一颔,便出去了。

    殿内只余她一人。

    赵昔微略坐了一会,百无聊赖,手指放在琴上,压着琴弦,随意一拨——

    “铮”地一声,万籁俱寂。

    少顷,琴音曼起,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赵昔微已想不起自己是否熟识音律,而这古琴她也认不出是否名贵,然而这一曲随手抚出,却如有神助,曲子声声清透,仿佛泠泠冰泉,流泻而出。

    赵昔微指尖不断拨弄,琴音飘散在殿宇,她的心思也被打乱。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她今日坐在这里抚琴,不是为了修习音律,亦不是为了取悦良人,她仅仅只是,奉命行事——女官说,这琴是为她准备的,那必然是新皇陛下要听了。

    既然要听,那她就不能抗命。

    她想起了柳寄山的话。

    柳寄山说,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而李玄夜将她打入了天牢。

    这样痛苦的事,这样无情的人,幸好她想不起来了,否则,她现在该多难受?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生死却捏在他手里,她到底该如何才能翻身?

    “铮——”琴弦猛地一颤,她从纷乱思绪中惊醒。

    恍然抬眼,正看见一袭玄色衣袍,负手而立。

    她怔了一下,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

    李玄夜目光从古琴扫过,语气淡淡:“大不如从前。”

    赵昔微手指按在琴弦,蹙了蹙眉,没有出声。

    即位第一天,就召她过来,总得有个原因吧?看这位新皇陛下,也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那日在廷尉府,可是果断利落得很的。

    难不成,就是为了听她献上一曲?

    正在思忖,他一拂袖子,在龙椅落座:“此曲不用心,重来一曲罢。”

    重来一曲?赵昔微看了看琴,又看了看他,有些惊讶。

    “怎么?”他眸光一睨,无形威压袭来,“不愿?”

    赵昔微低下头,终于确定了他召见自己的目的——那日在廷尉府,他分明是恼了她,只是碍于体面,没有拿她怎么样。

    她自是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跟他计较。

    新皇已经即位,估计不久之后便要举行大典,届时,她即可开启通玄术。

    倘若有什么意外,少不得还得在新皇这里做文章。

    想至此,她便拨了拨琴弦,问:“陛下想听什么?”

    问出来便觉后悔——她根本就不会。

    “便来一曲……”他执了墨笔,眼睛却望着她,略一思量,“来曲凤求凰吧。”

    这倒也不难,凤求凰不是什么稀罕曲子,民间早就传遍,年轻男女多用此曲表明心迹,以证两情相通。

    只是他贵为天子,又得了新欢,偏偏召她来,弹奏一曲凤求凰……

    赵昔微垂眸,指尖从琴弦一拨而过,划出沉沉的一道颤响,在偌大的殿内悠悠回荡,有种心不在焉的思绪。

    李玄夜不再看她,只铺开卷轴,提笔在写着什么,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犹豫。

    赵昔微再次抬起手,浅绿的衣袖随风飘动,一双玉莹雪润的手腕,陡然一转,纤长手指拨动琴弦。

    心绪杂乱且漂浮,这琴音已然不似之前的清冷灵动,好端端的一首凤求凰,竟弹出了几许时过境迁意味。

    李玄夜手上一顿,便不写了,笔尖悬停,“赦”字还剩最后一捺。明黄的绫锦绣山水日月纹,衬着遒劲清朗的墨色正楷,是天子诏书应有的庄重威严。

    赵昔微指尖柔缓,对曲子愈发娴熟,可拨弄也愈发随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抬起双手,余音尚在殿内环绕。

    举目对上御座,天子眸色幽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如此心不在焉,为朕抚琴,可是委屈了你?”他语气很淡,不辨喜怒。

    比起上次,他看起来情绪平稳很多,但是……

    却更难以捉摸了!

    赵昔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

    李玄夜此时已换下朝服,只穿一身玄色金纹的常服,解了垂珠天子冠,此时他执笔凝视,不见一丝暧昧,唯有天子威压。

    赵昔微不欲再生事端,便避其锋芒,垂眸道:“……学艺不精,辱没了圣听,是我之罪……”她吐字清晰,全不似有半点惶恐,微微一顿,“能为陛下抚琴,不胜荣幸,然陛下日理万机,我本待罪之身,不该在此逗留。一曲既毕,我便也该回去了。”

    这么一段话,便是最能挑错的御史来听,也是无懈可击,合情合理。

    但因为过于无懈可击,则衬得新皇陛下有些捉襟见肘、不通情理。

    李玄夜捏紧御笔,沉默不言。

    静了片刻后,他开口,语气有些冷:“回去?回哪里去?廷尉府大牢?”

    赵昔微眉尖微动:“陛下想让我去哪里?”

    李玄夜搁下笔,语气微沉:“赵昔微。”

    赵昔微顿时警觉。

    觉察出她的疏离,他笑了笑,语气嘲讽:“你宁愿在大牢呆着,也不愿看见朕,是么?”

    这哪跟哪!?

    赵昔微只觉一头雾水,蹙眉道:“不是陛下将我打入大牢的么?”

    从她所了解的事实来看,他对她并无深情、也并不珍惜,现在问这样的话,不觉得很多余吗?

    李玄夜猛地站起身:“赵昔微!”

    赵昔微捏了捏手心,看了一眼四周,门外侍卫林立,他如果来一个赐死,那她简直是插翅难逃。

    殿内死一样的寂静,片刻之后,他步下御座,缓缓走至她身边。

    赵昔微身子往后一避。

    只这么一避,令他眸光又冷了几分,隔着琴案,他问:“赵昔微,是朕将你打入大牢的么?”

    赵昔微沉默。

    他盯着她许久,缓缓开口:“我处处偏袒你,给你行方便,让你追查线索,可你却私自烧毁证据!赵昔微……”他唤她,猛地一抬手,捏了她的下巴,“你如此行事,叫我如何护你!”

    他不称“朕”了,可气息却更危险了。

    我也想虐死太子了,他好过分……

第883章 赦你无罪

    赵昔微坐在椅子里,被迫抬起头来,好在下巴虽然捏着,但他却并未重力,只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想逃。

    他眼眸染上一层寒霜,问:“你觉得我有负于你,所以怨我,是么?”

    赵昔微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坦诚:“陛下想错了,我并没有怨陛下,此事多有误会,我说过,只要陛下给我些时日,一定能还原真相、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给你时日?”他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语气嘲讽:“今日大朝,众臣联名上奏,恳请尽快定罪。”

    赵昔微如遭雷击,愣在了椅子里。

    他的拇指微微滑动,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柔和下来,似有一丝缱绻:“赵昔微,你把三千方告诉我,我能赦你死罪,还你自由……”

    他低下头来,目光与她咫尺相对,“你曾是我的太子妃,我们历经波折,我不欲夺你性命,不想和你生离死别……”

    赵昔微看着他,只觉得有口难言。

    抿了抿唇,她觉得,要不然,还是把失忆的事告诉他吧……

    也许是她沉默得太久,才张嘴说出一个字:“我——”

    唇上忽然一凉。

    他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下,堵住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

    赵昔微瞪大了眼睛,头脑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他身上的香气清冷,他的唇很凉。

    她的唇被他含住,从殿外看过来,年轻的天子俯身,而待罪的女人,坐在椅子里,任由他索取,有如一对交缠鸳鸯,亲密而热烈。

    可当事人的她,却想不起来一丝甜蜜过往。

    然而这不重要。

    他们曾是恩爱夫妻,于男女情事上,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被这么捧着吻了片刻,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敏锐地觉察出她的变化,他略抬了下巴,离开她少许,轻喘了一口气,唤道:“赵昔微。”

    赵昔微还没有反应过来,腰上一轻,已被他抱起。

    脑子嗡的一下!

    她是失了记忆,又不是失了脑子!

    他是皇帝,现在抱起她,还能是要做什么!

    “陛下——”她惊得险些喊出来,抬手去掰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李玄夜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低低一笑:“你怕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她放了下来——放到了御案上。

    赵昔微心弦瞬间绷紧。

    她坐在御案上,他双手揽在她腰间,微微低着头,目光滚烫。

    “赵昔微……”他的手隔着衣衫,摩挲着她的腰肢,语气染了几分情潮,“我能赦免你……”

    “赦免?”赵昔微一怔,还没再问,他的脸已经埋下来,脖颈已被吮住。

    李玄夜尚年少,便是再冷静自持,也抵挡不住那食髓知味的贪恋,更何况,眼前人分明软在他怀里,如春水般诱人,如春风般温热……

    他又存了几分诱她的心思,便索性放下一切,循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往下吻去。

    赵昔微几乎要弃械投降。

    她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仅剩的一点残存的理智,根本不足以抵抗身体的本能。

    该死的!

    曾经的她到底是有多没用!

    居然一个吻就能沦陷?

    难怪由着他随意掌控拿捏!

    胸口一凉,衣领被拉下来,下一瞬,柔软的唇落下来,身子瞬间一颤。

    似带着几分恨,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语气低哑:“我赦你无罪,回来好不好?”

    “回来?”

    “嗯……”他一把抱住她,几乎倾身压在她身上,“回来我身边……我册封你为皇——”

    “后”字几乎说了一半,他猛地打住。

    赵昔微终于有了一丝喘息机会,她抬起眼,问:“封我为什么?”

    他仿佛被冷水浇下,上一瞬还险些失控的人,这一瞬便理智回魂,眸光落在她胸口,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是怜惜还是什么,顺手替她把衣领拉拢,遮住了那一片红痕。

    “赵昔微。”他再去抱她,臂弯仍旧有力,只是再无暧昧,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缓缓道,“……只要你回来,我便封你为贵妃,待你诞下皇儿,便封你为后……”他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珍重而爱惜。

    “皇儿?”赵昔微乍一听,猛地就想起来柳寄山说的话。

    柳寄山说,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与他的孩子。

    可他转身把她打入大牢。

    现在,他跟她说,只要她交出三千方,就赦她死罪,并封她为贵妃——还要等她诞下皇儿,才能封为皇后。

    这就算是宠爱吗?

    赵昔微心头一片寒意。

    原来要当他的皇后,还得先有了皇儿才可以!

    便不由冷笑了一声,仰头看他:“陛下这意思是,让我母凭子贵么?”

    李玄夜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眸光幽深:“赵昔微……你父亲涉嫌谋害母后……”他语气沉缓,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完,“……倘若没有此案……”

    他叹了一口气,去握她的手,似有愧意:“……封你为贵妃,虽不是皇后,可也是形同副后,待你诞下皇儿,再晋为皇后,也是一样的。”

    赵昔微觉得,幸好她失去记忆了。

    她不敢相信,以前的自己是有多被动,才会沉湎于他的宠爱。

    可即便是失忆后的她,听来也觉得不公平:“所以陛下这么做,是因为我父亲吗?”

    李玄夜望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

    “那陛下何必要让我回来呢?”赵昔微不解,“陛下既然准备赦免我,那必定是相信我是无辜的,可你却不相信我父亲,那既然如此,何必再要留我在身边?以贵妃之名掩人耳目,我知道,你是怕天下人议论,可我更怕天下人议论啊!”

    她凉凉一笑,“一个罪臣的女儿,成了贵妃……”

    她都不敢想,将来史书会怎么骂她!

    “不是……”他却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颌,踌躇许久,还是打算如实相告,“……群臣与太上皇的意思……要定你父亲……死罪。”

    “什么??!”

    赵昔微猛地抽出手,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第884章 天子一诺

    两两相对,四下沉默。

    赵昔微眸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殿门外。

    门外,日光耀耀,侍卫隔窗伫立,在墙上投下一道道锋利的刀光剑影。

    面前,是新皇陛下,他正握着她的手,目光幽暗。

    这大概就叫雷霆雨露、恩威并施吧。

    漫长的沉默过后,李玄夜再度开口:“赵子仪给孕妻下毒,以至胎儿死亡,此事是抵赖不得的……”

    他停了停,眼神复杂,“你那日不该烧毁证据的,我知道,你此举是为了保他,可你不明白,即使没有那张证据,他也保不住的。”

    他捉着她的手指,语气温柔,“微儿,此事你并不知情,你不应受他牵连。按照祖制,新帝登基,将大赦天下,我会赦免你。”

    “待事态平息,我会迎你入宫,我们重新开始……”

    他把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天子一诺,五岳皆轻。我向你保证,此生再也不会丢下你……”

    “等等!”

    此时此刻,柔情蜜意,海誓山盟,任凭是谁都难免沦陷。

    可赵昔微却独独抽离了出来,她出言打断他,“陛下重情,令人感叹,可是——我若不想留下呢?陛下还会赦免我吗?”

    但是她目前最关心的,却不是留在宫里做妃嫔,而是——如何能尽快解开通玄术。

    李玄夜蹙了蹙眉,语气凝重:“赵子仪倘若一死,你则成为孤女,在京中无可立足,我如何能放你走?……我宁愿留你在身边恨我怨我,也不愿看你独自在外承受风雨……”

    赵昔微手指挣了挣,从他掌心抽出来。

    她凝视着他,看着他幽深如潭的瞳孔,也看着他瞳孔里的自己。她的眸光坚定而清明,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一片祥和,没有一丝犹豫拉扯。

    她的唇角轻轻弯起,微笑答道:“可是陛下忘了?我本是风雨中而来,挫折我已见惯。而留在宫中,成为后宫怨偶之一,那便与赐死我无异。”

    李玄夜喉头一梗,对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竟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她却不看他,足尖一探,从御案上轻盈落地。

    他只觉怀中一空,转头看去,见她立在殿中,离他几步之远。

    她抿唇一笑,向他微微一福,道:“多谢陛下开恩,小女子感激不尽。这一礼,为着我们曾经的举案齐眉,亦为着陛下如今的情深义重。我父亲酿下大错,陛下赐他一死,这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死得其所。”

    “我作为罪臣之女,能留下性命,已是法外开恩,至于陛下许诺的贵妃之位,恕我实在惶恐不能受。还请陛下看在我态度诚恳的份上,能放我安然出宫……”

    说完,深深又是一礼。

    这一番话,刚柔并济,无可挑剔。

    李玄夜站在殿中,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闷压抑。

    他这一生中,从未受过什么掣肘,于国政于私情,他都不曾体会过失败。

    可唯独在她身上,他几度费尽心思,却屡屡挫败神伤。

    他从小就是被当作储君培养,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的使命,他绝不能辜负宗庙神器,也绝不能辜负江山社稷。

    可是,他也不愿辜负自己的心,不愿辜负这一片情。

    他想要两全。

    ——李玄夜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在他即位的第一天,他试图拥有江山美人的两全。

    可他发现,美人并不买账。

    他陷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暗沉重的情绪里面。

    他能放下涉及亲人的恩怨,能撇开伤及皇权的谏言,这是他日月昭昭的真情

    ,可她却偏偏视之如土,不肯领受。

    他承认,他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

    沉默了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把情绪悉数压下了。

    他负手从御案走了出来,经过赵昔微身边也没再看,只走到了殿门前,这才止步。

    已近午时,日头直射,殿前的白玉石砖,犹如碎了一地金辉。

    他眯了眯眼,忽然开口,对背后说道:“那你走吧。”

    赵昔微一怔,看他之前的喜怒无常,还以为会有好一番拉扯,没想到这么快就准了?

    “你想要自由,朕不愿阻你。”他转过身,目光亦是清明,“你说,强留在朕身边,与赐死你无异。朕怎能让你受此折磨。”

    他又走到御案前,拿起那张书帛,递给了她:“这是赦免诏书,你拿着它,今日便可出宫,从此再无罪责。”

    “陛下。”锦帛的纹路贴在掌心,赵昔微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自由了……

    皇帝亲笔拟诏,赦免了她一切罪责,并同意让她出宫。

    她马上就可以查证通玄术了!

    一阵喜悦浮上心头,她一提裙摆,欣然下拜:“多谢陛下!”

    还觉得不够隆重,又双手平于眉心,伏地又是大拜:“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玄夜眸光沉了下来。

    这么久了,他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喜色,仿佛下一瞬就要欢呼雀跃了似的。

    思及她弹奏凤求凰时,那心不在焉的神色,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不就是一份旧情而已?她能放得下,他又何必作茧自缚!

    李玄夜便也笑了笑,十足的圣明天子气度:“就这么走,显得朕不近人情。既然要赦你,便给足你体面罢。”

    微微一顿,他唤了一声:“杨仪。”

    “在……”杨仪在门外早听得心惊胆战了,忽然听见命令,忙不迭进得殿来。

    就见李玄夜吩咐道:“去把那锦盒拿来。”

    杨仪怔愣了一下,拱手领命:“是。”

    少顷,一只锦盒出现在眼前,不过巴掌大小,方方正正,放在手心,有些沉甸甸的。

    赵昔微有些诧异。

    这是送了她什么东西?不会是毒酒吧?

    她这么驳了皇帝的面子……

    “陛下这是……”她微有迟疑,眼底隐有探究。

    “你独自一人,难以在京中立足,这是朕的一份心意!”李玄夜面色淡淡的,“等你以后遇到难处时,再打开也不迟——”

    “陛下?”这下,轮到赵昔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新皇陛下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留,而后下令:“杨仪,送她出去。”

    今天太晚了,先发一更,明天再写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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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玉馔宴

    赵昔微最后望了一眼殿中,长身玉立,如松如柏。

    这样的人,很好。

    但留给别的女人,更好……

    轻轻一礼,转身,退下,踏出殿门。

    李玄夜站在殿内,望着她一步步离去。

    袁策守在门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家主子发作,殃及池鱼。

    然而……

    李玄夜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只这么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在御案后落座了,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从容书写。

    不见一丝情绪波澜。

    直到日渐西移,送膳的宫人来到了门口,不敢进去。

    满殿寂静,只有纸张翻动,轻轻沙响。

    负责整理公文的侍臣,皆跪坐御案之下,虽然一心想着下值,但谁也不敢先开口。

    袁策硬着头皮悄声上前:“陛下,该用膳了。”

    “啪嗒”御笔搁案,吓得侍臣身子一僵。

    李玄夜从御案上抬起头,目光一怔:“这是?”

    宫人一字儿排开,每人皆手捧黑漆描金的托盘。

    为首的女官垂首回答:“回陛下,此为玉馔宴,乃御膳房特意进献,取时令花果、水陆八珍为食材,寓意天时地利、四海太平。陛下初登大宝,当有此宴贺之。”

    语罢,宫人如流水,依次呈上菜肴。

    女官一面布席,一面介绍菜名,到最后捧了一只碧玉小碗,碗中冰雪晶莹,凉气袅袅。

    女官颔首道:“初夏炎热,特意制了消暑的清风饭。”见天子不语,便小心询问,“陛下若不喜,便换成八宝饭罢。”

    李玄夜自小养在宫中,对御膳自然了如指掌。他不想听女官再问,便用手指一叩御案,“就这样吧。”

    “是。”女官松了一口气。

    开了席,便有内侍上前,执银筷一一试过,才躬身一礼:“陛下请用膳。”

    李玄夜毫无胃口。

    略扫得座下一眼,见侍臣抱着厚厚的文书,正要退下,便吩咐道:“卿等留下用膳罢。”

    四名侍臣躬身而礼,犹豫道:“回禀陛下,臣等不过五品,与陛下共餐,是为大不敬,臣等……”

    李玄夜不想听他们啰嗦,一摆手,道:“退下吧!”

    侍臣如临大赦,抱着文书就退了出去。

    李玄夜望着这满桌的山珍海味,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伺候用膳的宫人们垂首静立,无人敢看他一眼,更无人敢发出半个声音。

    袁策琢磨良久,也不知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正要开口问时——

    “袁策。”

    上头忽然唤了一声,“传何良娣来。”

    袁策一个哆嗦,惊得抬头:“陛下?”

    他听错了吧?

    传何良娣?

    那何良娣自打被选中,就被晾在后院,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要传她来一起用膳??

    “嗯?”天子冷冷一睨,吓得袁策后背一凉,忙丢下一句“遵命”,就嗖地一下消失了。

    袁策奉命而至时,何满枝正临窗做针线活儿。

    新皇尚未行大典,便也还未册封后宫,反正有名分的女人,也就只有她一个。

    她倒也认下命了,整日无事且清闲,不得宠也没什么。

    奶娘和丫鬟一左一右,一边替她捋着丝线,一边将打听到的事务讲给她知晓。其中最要紧的便是赵昔微:“……说是陛下赦免了她,已经出宫去了……”

    何满枝一愣,飞针的动作一顿。

    李玄夜赦免了赵昔微?

    她才劝了父亲暗中助力,为的是怕顾雍一家独大,顾玉辞以后死死压在自己头上。

    另外,她也知道,陛下的心思不在自个儿身上。

    她并无什么出挑的才华亦或者是美貌,而天家本就薄情,这火中取栗的感情,她此生是不可能得到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以她父亲的分量,只要递上一封书陈,略劝得几句,虽不说十拿九稳,可六七分的把握还是有的。

    可是没想到,赵昔微竟然出宫去了……

    那么,到底是陛下斩断了情丝,还是她不肯回头?

    何满枝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从琴瑟和鸣走到分道扬镳,想来也是情深不寿啊……”

    奶娘捋线的动作一停:“我说小姐啊,你有空琢磨着别人情不情的,还不如去外头多走动走动,什么御花园啊、御膳房啊、荷花池啊的,都去露露脸,万一碰到陛下了,好让他瞧上一瞧,我们何家的小姐,也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个呢!”

    何夫人性情鲁莽,这些下人跟在身边,说话也是直抒胸臆。

    “就是!”那丫鬟也怂恿她,“现在陛下后宫就你一个,正是得脸的好时机!等以后采选新人,莺莺燕燕的一大堆,那时再想出头就难了!”

    “罢了。”何满枝摇摇头,继续手中的针线,“我自个儿什么样,我心里有数的,不想这些了。”

    她手里绣的是鸳鸯并蒂莲的花样儿,接天莲叶粉绿相间,一双鸳鸯栩栩如生,奶娘看了连连赞叹:“瞧瞧,多好的手艺,要是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喜欢的!”

    何满枝微微一笑,心头苦涩。

    李玄夜那是何等的人物?何等的天子骄子?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只会绣花的她呢。

    想起他,瞬间柔肠百结,有无尽的愁绪袭来。

    这花样也绣不下去了。

    什么鸳鸯并蒂莲,这样的图案,她是一辈子也用不到的。

    正暗自遗憾时,忽然通传:“陛下口谕!宣何良娣觐见——”

    “什么?”

    屋内三人大惊,奶娘喜上眉梢,一把将她手里的绣花夺下,“快快快,梳妆!”又吩咐丫鬟,“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服饰!”

    “不用了!”廊下传来声音,“良娣快些,陛下还等着您一起用膳呢!”

    “等着用膳?”奶娘双眼放光,忙捡了发钗耳饰一股脑儿地替何满枝戴上,又给她换了一套嫩粉色的大袖衫。

    三两下捯饬完毕,虽不算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儿,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楚楚之态。

    奶娘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不住地点头:“好好好,我们小姐真真儿的标致!”

    何满枝扯了扯袖子:“可是陛下是召我用膳,还是穿轻便些的好。”

    “哎哟!”奶娘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我的傻小姐,你也不看看天色?都这个时候了,用完膳,能留下就留下!”

    何满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奶妈……”

    “哎哟,别磨蹭了,饭菜凉了陛下要生气的!”奶娘将她一推,“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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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558/ 第一时间欣赏东宫媚最新章节! 作者:魏九九所写的《东宫媚》为转载作品,东宫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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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媚介绍:
家族陷入危难,赵昔微成了一颗棋子,被迫嫁给了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太子。传言太子他性情冷酷、手腕铁血,治得满朝文武服服帖帖……
面对这炮灰的命运,赵昔微做好了远离太子保小命的准备。却没想到,婚后太子忽然转了性,夜夜低声诱哄:给孤生个孩子,好不好?
赵昔微挣扎不从:臣妾体弱,太医说要静养。
太子俯身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而笑:既是体弱,就更需要贴身照顾了。
转头却吩咐左右:传令下去,太子妃身体不适,任何人等不得随意打扰。
第二天,太子妃就真的病了。
……
日复一日,于是宫中盛传,太子妃美貌多姿,可惜命不好是个病秧子。
得了一种脸色红润、四肢酸软的病,而且无药可医……
本书又名《婚后太子殿下他真香了》
1v1,先婚后爱东宫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