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穷途末路的卢可儿一
浓烟高举,火光冲天。
卢可儿和众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渐渐的,广场边上的柴火燃烧一尽,开始熄灭。
就在这时,几乎是突然间,众人再次感觉到,眼前光芒大作,刺眼之极!
他们一个一个地被那强光射得闭上双眼,垂头躲闪时,突然的,一个人大声叫道:“这,这是什么?”转眼,他惊叫道:“地上有字!地上有字!”、
叫声中,充满惊惶。
这时,强光渐渐散去。
众人把掩着眼睛的长袖拿下,把眼角的泪水拭去,顺声望去。
这一望,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刚才柴火燃烧的一侧,灰烬已被几个剑客扫开。一行上古之文出现在众人眼前。
居然又出现了苍天示警?
众人一凛,赵臣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一缕不安。
若说,前几日献上的背上刻字的巨龟,因为只有一只,再加上,乌龟背上的刻痕,有刻烙的痕迹,并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那么,眼前这无火自焚的柴堆,还有那突然而来,灼人双眼的强光,除了鬼神之外,人力断断无法伪造。。。。。。莫非,苍天真要降罪于赵?
在他们的不安,使者贤士们的猜测中,众人纷纷走近,而剑客们,则把剩下的灰烬一一扫去。
转眼,四个苍劲的上古文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稷下宫的祭酒走上前去,轻声念道:“卢氏诬我”
紧接着,十几人同时念道:“卢氏诬我?”
念叨声中,稷下宫的贤士们纷纷议论起来,“哪个是卢氏?”
这时,一个赵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尖叫道:“鬼神现身啊,这是鬼神现身了!”
尖叫声中,议论声中,哄闹声中。一个赵臣沉声喝道:“谁是卢氏?来人!”
“诺!”
“查一下,凡是在邯郸城中的姓卢之人,全部抓起来!”
“诺!”那些剑客刚刚领命,刚刚准备转身,突然的,一个小小的,不安的女声传来,“夫主,卢姬姐姐,不也是姓卢么?”
声音很小。
可在这个时候,这小小的声音,令得所有人都是一僵。转眼,嗖嗖嗖嗖,众人同时转向,盯向那声音传来处。
数百上千双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走在中间的几个人。他们正是齐太子一行人。
而齐太子,自从那四个大字出现后,俊脸便是一沉,便转过头,错愕地盯着卢可儿。一时之间,玉紫说过的话,赵出说过的话,还有这些时日以来,卢可儿的种种异常,都闪电般的在他眼前浮现。
那个说话的人,是齐太子的另一个夫人。她在小心地观察了齐太子的脸色,不安地说出心中的疑惑后,便在众人嗖嗖嗖地注目中,低下了头。
一个赵臣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兀那女姬,你刚才说,哪个姓卢?”
他的声音既沉且阴,令得那美人打了一个颤。她低着头,白着小脸悄悄地看向卢可儿。只是一眼,便又忙不迭地低下头。
可这个时候,她这一眼,便已足够。
嗖嗖嗖,数百上千双目光,同时盯上了卢可儿。
对上这些人的目光,对上齐太子眼中的狐疑,卢可儿绝美的脸上苍白如纸,她含着泪,委屈的哽咽起来,“天下姓卢的如此之多,我只是一个妇人,哪有那个本事得罪于天?”
她这话也有道理。当下,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卢可儿见到众人有点相信她的话了,更委屈了,她向众人福了福,啜泣着说道:“妾的夫主乃是齐国人,怎么着也不会得罪赵氏的鬼神。”
这话,更有道理。
人群中,嗡嗡声更响了。
在众贤士和使者们皱着眉头,低声议论声,齐太子依然沉寒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卢可儿。
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带着青紫,一抹说不出是惊惶还是畏惧的表情,从他的眼神中流露而出。
低着头的卢可儿,这时已被齐太子那惊惧的,仿佛看到山魃一样,想远远避开的表情给惊住了。她知道,就算所有人都被她的话打动了,相信了她,她的夫主,却已埋下了惊畏的种子,他与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电光火石中,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两日看到玉紫时,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难道,这事是她弄出的?对,一定是她弄出的,一定是。
想到可能是玉紫弄出的,隐藏在卢可儿心底深处的恐惧顿时少减。她咬着唇,心如电转着。
广场上的众人,在这里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是从宫外传来的。
转眼,那马蹄声便出现在广场外,还没有靠近,马上的骑士已惊叫道:“西侧马厩无火自焚,焚尽后出现‘卢氏诬我’四个上古之文!姜公已睹,令我传令,无论使者王公,凡有姓卢者,一律拘禁!”
那骑士的命令声刚刚止息,从东侧处也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另一个骑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手中高举城门令旗,嘶声高喝,“西街之侧,一车柴火在转运途中无火自焚,焚后突现‘卢氏诬我’四字!令,邯郸城中,无论男妇,凡姓卢者,一律拘禁。”
这个骑士的声音刚刚落下,从东西南北四门处,同时冲进来几十个骑士,他们或举旗帜,或举令牌,所说的,都是同样的事:或藏在家宅,可是厨房中,或是街道上,或是广场处,或是船只之上,几乎是凡在大量柴火的地方,都出现无火自焚现象。而燃烧一尽的灰烬中,同样现出‘卢氏诬我’四个字!
不断冲进来的骑士,不断急禀的喝声中,众臣安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再无言语。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连议论声,也止息了。
这般满城无火自焚,烽烟四举,除了鬼神之力,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齐太子嗖地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卢可儿。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中,只有阴森,只有惊惧,哪里还有半分温柔爱恋?
望着这样的齐太子,望着他就要下令的动作,卢可儿惊叫一声,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膝行向他,尖叫道:“夫主,夫主,我只是一个妇人啊,我一个小小的妇人,怎可能得罪上天?”声音颤抖着,整个人也抖成一团,脸色更是一片灰败。看她这样子,显然自己也是惊惧之极。
齐太子望着哭得害怕得哆嗦成一团的卢可儿,听到她泣不成声的话,心下不由一软。
一个赵臣见状,皱起眉头,挥手便要下令。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是由百来个骑士,同时奔跑引起的,轰隆隆地响亮之极。
烟尘高举中,众人只听到那跑在最前面的骑士厉声喝道:“可有姓卢的妇人?抓住她,抓住她——”
严厉的,充满杀机的命令中,众臣嗖嗖嗖,再次盯向了卢可儿。
卢可儿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便有人指名道姓了。她尖叫一声,急急站起,便向向齐太子扑去,想要相求。
可她刚刚冲出一步,齐太子已是仓惶地退出一步,躲了开来。接着,他长袖一甩,朝着卢可儿一指,大声叫道:“这个魏妇便是姓卢!”
他的声音一出,百来个赵宫护卫,同时挺起长戟,步履森森地四面围来。看他们步步逼进的动作,严阵以待的表情,那握得紧紧的长戟,似乎眼前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妇人,而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妖孽!
卢可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转眼,她哗地转过头去,朝着那些已冲到面前的剑客们尖声叫道:“我虽姓卢,不过一深闺妇人,你们休得胡言乱语,错罪于我!”
她的叫声颤得不成样,语气尖利嘶哑。
那走在最前面的剑客翻身下马,他右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跟着他冲进来的剑客们,同时翻身下马,从四面八方向卢可儿围来。
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直把卢可儿围得水泄不通后,那剑客才朝着众臣叉了叉手,说道:“诸君有所不知,此刻宫门处,突然出现了三四十个赤身裸体的魏人。这些魏人一个个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他们的背上,同样用火烙着‘卢氏诬我’这四字。”
顿了顿,他目光盯向齐国稷下宫的贤士,以及齐太子,低沉的,放慢地说道:“那些人中,便有上次献巨龟于殿前的巫。”
哗地一声,人群沸腾了。
当众人稍稍安静下来,那剑客又说道:“那些人已全部疯癫,从有些人的胡乱叫嚷中,我们才知道,便是上次月湖巨石,也是一个姓卢的妇人所主使的。”
他白着脸,惊惧地说道:“他们大叫大嚷,走几步便跪下磕头,嘶喊着什么‘有罪有罪’还说什么‘伪造苍天旨意,罪孽深重。’的”
说到这里,那剑客瞪向齐太子,脸上带着一抹唾弃,饶是如此,他还是压着性子说道:“太子如果不信,那些人还在宫门外,还在那里大叫大嚷,跪天哭地的,你一听便知道,伪造苍天旨意,戏弄鬼神的,正是你的这个宠姬,”他朝着瘫倒在地,突然安静下来的卢可儿瞟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沉声强调,“齐国太子,那个令苍天动怒的,便是太子你的新纳夫人卢氏!”
第295章 穷途末路的卢可儿(二)
嗖嗖嗖,广场上,数百上千双目光同时看向了齐太子,看向了卢可儿。
不知不觉中,众人开始退后,退后。
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离齐太子有一定距离。
齐太子正在惊惧地瞪着卢可儿,四周的异常,让他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几乎是突然的,齐太子怒了,他涨红着脸,暴然喝道:“魏妇为孽,与我何干?”
字字控诉,目光直直地瞪视着众人。
可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依然是人人避让。
安静中,一个贤士低沉的声音传来,“只有失德之人,身边才会出现妖孽。”这是一个长方脸型,长相端正中透着正气的鲁国儒士。
他上前一步,直视着眼中出现血丝,五官因为愤怒和惊惧,而有点扭曲的齐太子,响亮地叫道:“昔日纣王失德,妲已出现,幽王失备,褒姒出现。太子,这个妇人明明是赵王驱逐的,你不问原因便把她收留于侧,不问品行便把她许为夫人。”
这儒士说到这里,闭紧了嘴,只是看向齐太子的目光,是斜睨的。
他这话一出,广场上嗡嗡声再次响起。
这个儒士所说的话,不止是他个人的观点,也是这个时代普遍的认为。他们总觉得,一个君王身边出现小人,必然是因为那个君王自身不正,易招邪佞。
不过众人不知道的是,原来,齐太子的这个卢夫人,还是被赵王出所驱逐的。
嗡嗡声中,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瞪着卢可儿,低声说道:“因为被赵王驱逐,满腔妒恨,便假借鬼神报复?这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妇人!”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赵臣已大声叫道:“她不是妇人,她是妖孽!她就是妖孽!她知道玉姬为我王所重,她妒忌玉姬得我王所宠,便假借鬼神之名,行祸害之实。”
那赵臣愤怒之极,口沫横飞,他恨恨地瞪着卢可儿,伸着手指着她,大叫道:“如此妖孽,一定不能轻饶!”
“然然,不能轻饶!”
“她父母是魏国何人?”
“不知,魏国出了这等妖孽,只怕也有居心不良处。”
“咄!什么居心不良?外面的那些疯汉,分明都是魏国奸细。魏人令她前来,便是想乱了我赵国和齐国的江山社稷!”
这话一出,嗡嗡声一止,众人沉默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赵臣叫道:“大王来了,大王来了。”他转过头,急急地迎上大步而来的赵出。这时的赵出,在宫婢和太监的筹拥上,冠冕摇晃,红蓝相问的国服随风飘拂,目光沉沉,威严之极。在他的左侧,伴着一个华服美人,那美人神情高贵,目光冷漠,正是玉紫。
卢可儿瘫坐在地上,一直一动不动着。她头上的金钗早就掉落,如墨的发丝披垂在额前。绝美的脸上一些片灰败,仿佛是一瞬间,便老了十岁。
本来,她仿佛是在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已经束手待毙的,此刻听到众人大叫赵出来了,几乎是突然间,她嗖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瞬也不瞬地望向他,也望向站在赵出身边的玉紫。
在卢可儿地瞪视中,赵出和玉紫已经联袂走来,他们走到离她只有五步不到的地方停下。两人同时低头,以一种怜悯的,冷漠的目光看着卢可儿。
卢可儿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几乎是突然的,她仰天长笑起来。
饶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她的笑声,也透着几分清澈和甜美。
赵出怔了怔。
卢可儿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变化,见他怔住,笑得更甜了。
她右手撑着青石板,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慢慢的站起,慢慢地挺直腰背后,卢可儿五指成梳,缓慢地把垂在额侧的头发向后拢了拢。
转眼间,她又恢复了一惯的温婉绝美,特别是她脸上的那抹笑,更使得她整个人添了份神采。
众人看着她,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眼前这个卢姬,竟是有着强大的气场,她便什么也不说,便这般仪容不整地笑着,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果然是妖孽!
众人再次向后退去。
卢可儿在望着赵出,慢慢的,她红唇一启,轻笑道:“我输了。”
她瞟也不曾向玉紫瞟上一眼,只是专注地望着赵出,望着他那俊美的脸,那一国之王才能穿上的袍服,和一国之王才有的气势,痴痴的,温婉地说道:“赵出,我输了。”
赵出冷着脸,沉沉地说道:“鬼神岂是可以轻辱的?你这是报应!”
他的声音一落,卢可儿便是放声大笑起来。
她格格格格地大笑着,直到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就在赵出脸一沉,有点不耐烦时,她止住了笑声。
她终于转眼看向了玉紫。
望着玉紫,她嘴角一挑,似是自嘲,似是嘲讽地低声说道:“玉姬,我不如你!”
玉紫盯着她,她没有吭声。
刚才,卢可儿在爽快的,直接地承认‘她输了’的时候,她几乎上当了,要是当时卢可儿是对她说话,只怕她已在得意忘形之下,反讽她几句。幸好,幸好,她面对的是赵出。
赵出地回答一出,玉紫才突然惊醒,卢可儿那句坦承,是一个陷阱,她是想让赵出在猝不及防之下,说出刚才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是他的布置。幸好,他够清醒,他回答她说,这是报应。
卢可儿见到玉紫不回答她,又是格格一笑。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中,绝望再现。
卢可儿再次转眸看向赵出。
慢慢的,她提起脚步,向他走去。
几乎是她一动,四周的贤士使者,齐刷刷地向后一退。
不过,赵出没退。
他不退,玉紫也没退,众太监和宫婢也没退。
转眼,卢可儿已向赵出走出了两步,两人之间,只有三步之远。
嗖嗖嗖嗖。
十数个护卫同时出列,他们手中的长戟,齐刷刷地朝着卢可儿一指,拦住了她的去路,使得她再也无法跨出哪怕半步。
卢可儿格格一笑,停下了脚步。
她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赵出。
看着看着,她的眼中,有点湿润了。
她微微一笑,任由眼中泪水划落白玉般的脸颊。
纵是泪流不止,她还在痴痴地望着赵出。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这个妖孽,还真的痴慕上了赵出。
卢可儿的这个表现,大大出乎齐太子的意料之外。纵使他对卢可儿又惊又惧,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又恨不得把她砍成八块,可这个时候,看到她的这个表情,齐太子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抹不敢置信和暴怒。
他沉沉地瞪着卢可儿,表情中,竟有一点受伤?
卢可儿还在望着赵出,她痴迷地看着他,喃喃说道:“赵出,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留下我?”
她顿了顿,轻轻地说道:“不是爱我,仅仅只是留下我。没的她,你会不会留下我?”
她仰着脸,绝美灰败的脸上,泪水横流,带着一缕痴迷。
赵出清楚地看出,这时的卢可儿,眼中没有算计,脸上没有了精明。她仿佛在最后一刻,从灵魂深处这么静静地问一问。
赵出皱起了眉头。
在卢可儿痴痴地眼神中,他摇了摇头,道:“何必问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没有玉姬,你也不会来我赵国。”
他这话一出,卢可儿怔了怔,她呵呵一笑,低下头,喃喃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没有她,我也不会来这了,也不会遇到你了。”
她还在这里喃喃自语时,人群中,传来一个贤士不满的怒喝声,“赵出,莫非你也被这个妖孽迷住了?舍不得处置她?”
那贤士的声音刚落,几十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如此妖孽,当一把火给烧了!”
“苍天以火示警,自是用火焚之!”
“一把火烧了她,实是便宜了这个妖孽!”
。。。。。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众人竟是达成了共识,要一把火烧了卢可儿。而且,还是在邯郸正街中,当着天下人的面烧了她!
玉紫转过头,看向了卢可儿。
众人这般叫嚷着,眼看死期将至,卢可儿却比刚才还平静些。她还在瞬也不瞬地望着赵出,瞬也不瞬。。。。。。这个女人,与赵出也只是认识了这么一会,怎么爱他入骨了?
玉紫的心中,一时百味夹杂,还真是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感慨,还是迷茫。。。。。。
这时,那鲁国儒士转过头,断然喝道:“太子止步!”
他上前一步,瞪着正准备悄悄离去的齐太子,冷笑道:“太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你身边出了妖孽之妇,实非齐国之幸。还望在处以净刑时,太子准备好牲品,向赵氏鬼神,向苍天乞求宽谅!”
他声音昂昂,说的正是上古正礼。
齐太子慢慢回过头来。
他平素显得威严的俊美的脸上,这时刻苍白着,额侧冷汗涔涔,玉紫望着他,竟是发现,这个男人,突然变得佝偻猥琐起来。
第296章 亲人
齐太子对上了众人的目光。
片刻后,他持手还礼,“诺。”声音低哑。
那儒士转过了头。不再理会齐太子。
这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着赵出,等着他开口。
赵出瞟了一眼卢可儿,平缓地说道:“此妇招惹的是鬼神。鬼神之厌,虽人间之王也需避让。此等事,由巫处置吧。”
他说到这里,转身便走。
而几个脸上涂着朱砂,披头散发的巫,已从四面向卢可儿筹拥而来。看他们那剑拔弩张的架式,完全是把卢可儿当成真正的妖孽。
玉紫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卢可儿抬头看向她。
她的眼神,锐利,阴狠,怨毒,恨之入骨!
玉紫还在笑。笑着笑着,她眼睛眨了眨,向卢可儿无声地说道:你说得对,我赢了。
见到这样的玉紫,望着她那特意打扮过,高华尊贵的模样,卢可儿放声大笑起来。
在四面围来的巫中,她尖利地笑着,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才在几个巫同时伸手扣住时,尖利的,声嘶力竭地咆哮道:“玉姬!惹怒苍天的,未必只有我一人!”
声音一落,狂笑声再起。
玉紫挺直腰背,步履雍容地跟上赵出,没有回答,也没有理会。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追上来的,却是齐太子,他有点狼狈地跟上赵出,压低声音说道:“此事一出,齐国恐会生变。赵出,这一次你一定要助我!”
他说的话,不管是赵出,还是玉紫都听得懂。现在的齐太子,还只是一个太子,而不是齐国之王。卢可儿的事,已严重影响他的声望,齐国的大臣们,也会置疑他的德行。在这种情况下,在齐王并不止有他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他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赵出闻言,转头看向他,严肃的,认真地说道:“谨诺!”
两字吐出,齐太子大大松了一口气。
站在赵出身后的玉紫,自是明白,站在赵出的立场来说,他毕竟与齐太子合作惯了,两人的情谊,也是经过风雨的。因此,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对赵出来说实有必要。
在玉紫沉吟时,齐太子向赵出叉了叉手,转身准备离开。
他刚刚走出一步,在经过玉紫身侧时,脚步却是一顿。
他朝着玉紫看了一眼。
这时刻,他的目光中有点狼狈,匆匆一眼便收回目光,齐太子低叹一声,低下头大步离去。
赵出一回到土台,剑客们便来禀报众巫占卜后的决定。按照苍天旨意,卢可儿将在祝天后焚烧,净化之刑七日后实施。
剑客们禀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剑客在外面朗声叫道:“大王,父老们知道被齐太子夫人戏弄后,群情激沸,刚才放了一把大火,烧了齐太子落住的驿馆。
赵出闻言,沉声命令道:“另行安排住处,不去声张便是。此事交由相国处置便可。”
“诺。”
那剑客又禀道:“邯郸父老,对于伤害玉姬之事,十分后悔。他们已把那些散播童谣,传递流言的流人锁拿起来,现正聚于宫门外,请大王处置。”
这件事,却是赵出自己安排的。当下他淡淡说道:“交由相国。”
“诺!”
那人领命离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
赵出向塌后一倚,伸手揉搓起眉心来。
玉紫连忙上前,碎步走到他身后,她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按摩着。
赵出放下手,低声说道:“玉姬。”
“然。”
“大战刚息,刚回邯郸,便遇到这种腌脏事,累了你了。”
玉紫低低应了一声,喃喃说道:“是有点累。”
她抬起头,望着外面昏暗的天空,暗暗想道:好不容易取得大胜,好不容易铺好了路,出了这种事,我的计划又得按一按了。最好,还做出一件什么事,让我的威望更高一些。
她沉吟之际,赵出也在沉默着。
这一次的事件,也影响到了鲁成氏的众人。毕竟,在玉紫被卢可儿诬陷时,他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此时此刻,满城都是闲聊的剑客贤士,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玉紫的功迹,说来说去,玉紫已成了赵国的救星,赵国没有玉紫,只怕已不是今日模样。
这种宣传四面而来,又做得隐蔽。不过几日,邯郸城人几乎相信,天下间的贤士贵人们,都觉得那玉姬对赵国有大恩。
就算有些心存疑惑的,这时也觉得,玉姬正如赵出所说的那样,不管她以前如何,可她现在,对赵国有大恩,对大王有大恩,赵人需要她。所以,就算这些人觉得那些流言对玉紫的功劳过于强调,还隐有夸大,可他们想了想,沉默以对。
而这些中立的,德望很高的贤士大臣的沉默,无形中成了那些流言的佐证。一时之间,玉姬在众人心中,不但是个大功之臣,还是个倍受委屈,各国恨不能得而诛之的大功之臣。
如此宣传五天后,鲁成氏的人渐渐发现驿馆里外,都是敌视的目光。原本简单的事,现在越来越难。就算是吃一顿饭,那些层出不穷的捣蛋,也令得他们吃不下去。
鲁人多贤士,而贤士,则多傲气。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鲁成氏的众人,便觉得很没有颜面,一个个都想回去了。
第六天,他们的马车,驶出了邯郸城。
在他们离去时,玉紫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目送着马车卷着烟尘,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良久,她低叹一声。
她这个身体,对鲁成氏是有着亏欠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竟因为她自刎了!
可,不管如何亏欠,她这个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死去,现在的她,只是来自千年以来的玉紫!鲁娇娇的一切,早就与她无关!
想到这里,玉紫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一个剑客大步向她走来,恭敬地说道:“禀玉姬,伯亚来了。”真是想不得,伯亚只是慢她几步,可这几步间。世事已是发生了巨大变化。她在邯郸城中又经过一场生死劫难!
那剑客又说道:“伯亚昨晚还来找过姬,不过彼时姬已入睡,便不曾惊醒。”
玉紫双眼一亮,道:“带我前去会一会。”
“诺。”
剑客们领着玉紫前去的,却是一个占地数十亩,门第雍容的权贵之所。玉紫望着那树木森森地院落,诧异地问道:“这府第?”
一剑客叉手笑道:“姬有所不知,伯亚一回到邯郸,便向一公孙购了此宅。他说姬每到他新购的宅子,便会露出欢喜得意之色,因此他在不知不觉中,竟有了购宅的喜好。”
玉紫闻言呆了呆,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府第虽大,却是空空荡荡,佣仆极少。马车直驶了二刻钟,玉紫才听到前方的走廊中,传来亚洪亮的大嗓门,“奶奶的,天下竟有卢可儿那样的毒妇?若不是上天开眼,玉你就要吃她的大亏了。”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嘿嘿一笑,颇有点失望地喃喃说道:“这老天也太多管闲事了。我在路上听到时,还以为玉终于要离开赵宫,与我在一起呢。奶奶的,没有想到空喜一场。”
听到这里,玉紫一怒,隔得远远的便叫道:“亚,你又在胡说甚么?”
她的声音一起,亚便是哈哈一笑,惊喜地叫道:“玉来了?玉来了?”他向玉紫狂跑而来。
刚刚跑近,他便对上还板着脸,一脸愠怒的玉紫,当下,他连忙笑容一收,大着声音,义愤填膺地叫骂道:“奶奶的,那鲁成氏的人太也无礼!竟然对玉如此咄咄相逼!奶奶的,要不是他们真是玉的族人,我直是恨不得率了众游侠儿,一举灭了那鬼家族!”
这一次,亚的声音一落,杨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君此言错矣。对方言语辱我,我以言语还击便是,怎能动则武力相对,说什么灭人家族?”
亚怪叫一声,道:“杨宫,与你这老家伙说话越来越是无趣了!也不知当日,怎么就让你捡回了玉!”
杨宫呵呵直笑,他愉快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老夫这种好运,已经羡煞天下人了!苍天把玉赐给了我,令我从衣食难继,到如今食邑千户,这等好事千年难遇,呵呵。”
亚重重一哼。
就在这时,从另一条小路走来的杨宫,眼睛一瞟,看到了含着笑容,歪着头,一脸调皮地望着自己的玉紫,当下杨宫笑得皱纹如菊花绽放,他大步连跨,欢喜地叫道:“玉,你来了?”
玉紫望着杨宫,快乐地说道:“然,父亲,我来了。”
父女俩在这里说着笑着时,那边的亚,已两步并一步地冲到玉紫面前,他一边呵呵直乐,一边伸手扶向她的手!
他的双手刚刚伸出,突然的,玉紫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
嗖地一声,亚如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不但收回,他还把双手老老实实地垂在腿侧。
玉紫回过头去。
那发出轻咳的剑客若无其事地瞪着前方,脸色不改。
第297章 再次怀孕
玉紫暗中轻哼一声,转头看向亚。
这时,杨宫已然赶来,他冲上前扶着玉紫的小手,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关切地说道:“我儿可好?我儿瘦了啊。”
玉紫扶着他,笑道:“父亲,儿可是精神着呢。”
她转向双手还老老实实垂在腿侧的亚,问道:“亚,你回来时,狼镖众人可有归队?此次弟兄们折损几何?财物情况如何?”
亚咳嗽一声,煞有介事地朝着她叉了叉手,认真地回道:“狼镖众人已在络绎归队,据我所知,弟兄们在这一战中,损失了七百余人。至于财物嘛,”他嘿嘿一笑,道:“那一万金虽然花费一空,可弟兄们与雇佣的游侠儿每攻一城,便抢得一城财物。除去众人分去的部份,放在狼镖仓库中的,足有四千余金的财物!”
他得意洋洋的咧着嘴,嘿嘿笑道:“一切如玉所料,如今狼镖之名震动天下,世间的游侠儿,都以加入狼镖为荣。你不知道,那些从楚地,吴地,越地来的游侠儿,还有不少自带家财的呢。他们奉上全部家财,只求能加入狼镖!”
说到这里,亚双手叉腰,便是一阵仰头大笑。
玉紫望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由也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她严肃地说道:“所有死难的弟兄,得厚赏厚葬。”
亚挥了挥手,道:“这些玉你不用担心了。对了,玉紫,有弟兄们说,那夷狄老是你打我我打你的,要不要助他们统一了?”
玉紫连忙摇头,道:“便是降让他们打来打去。”在亚疑惑的眼神中,玉紫准备解释,一想到他的性格,便又只是强调道:“你传下令去,这种事由不得我们来管。”
“行。”
亚爽朗地应到这里,突然伸手摸起后脑壳来。
他摸着摸着,突然声音一低,垂下目光,苦巴巴地说道:“玉,上次那个妇人,她”,他迟疑了。
上次那个妇人?玉紫寻思了一会,才记起那个大着肚子,被众赵臣强制嫁给亚的丑妇。当下她关切地问道:“那妇人如何?她可有生了你的孩子?孩子是男是女?”
亚头一低,整个脑袋都是往胸前一埋,他无精打采地说道:“那妇人生了,是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声音一提,恨恨地叫道:“幸好是个女儿,若真是男子,必被赵出那厮。。。。。。”
他刚说到这里,便对上了一众怒目而视的剑客,当下连忙把嘴捂住,只是从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声。
玉紫明白了。
她望着亚那模样,想到这件事,嘴唇一弯,便是想笑。可自觉真要笑出来也是不妥,当下强忍住。
玉紫侧过头,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会四周的景色后,转头看向亚,认真地说道:“亚,你既然已回到了邯郸,还是认真娶一妻室吧。这般漂泊,终不是回事。”
亚白眼一翻,大大咧咧地叫道:“娶什么妻室?我还等着赵出那厮反悔,不要玉了呢。”
这话一出,不止是众剑客,连杨宫,连玉紫本人,都在对他怒目而视。
亚哼哼一声,侧头避开众人瞪来的目光,嘟囔道:“我偏是要等那一天,又能奈我何?”
一侧的杨宫连忙岔开话题,向玉紫笑呵呵地问道:“儿,大子可好?”
“甚好。”
玉紫一提到儿子,便是喜笑颜开,她眯着双眼欢乐地说道:“昨天晚上缠我半宿才入睡。刚刚入睡,听到他父王回来的脚步声,连鞋也不曾穿便扑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哄着睡了,也不知现在醒没?”
亚在一侧闷闷地嘟囔道:“‘他父王’?竟是叫得这般亲切!偏心!”
玉紫装作没有听到。
这府第实在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玉紫与亚和杨宫寒喧了一会,便出了府门。向邯郸城西的匠所走去。
一个时辰后,她回到王宫时,衣袖里已藏了一把极小的剑。这种剑,与后世的匕首已是很相似了,而且还极薄,实是贴身收藏的利器。
这利器,还是玉紫被卢可儿算计之初时订制的。她曾经想过,实在不行,她就把那卢可儿给刺死。反正这是邯郸,这是赵王宫,只要想办法搞定齐太子,那个女人说不定死了就死了。。。。。。可她这个想法产生不过一个时辰,卢可儿已把事情弄得风云突变,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而齐太子,也显出了相当的迷恋,令她想也不敢再想。
虽然小剑用不上了,不过身处这个世道,留着总有用处吧。
玉紫蹦蹦跳跳地上了土台。
远远地,便可以听到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唤声,玉紫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玉姬!”
玉紫连忙刹住脚步,转过头去。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眼前高华轩昂的男人,笑嘻嘻地唤道:“夫主!”
见赵出不应,玉紫歪着头又唤了一声,“夫主。”
赵出转过身,淡淡地说道:“看看孩子吧。”
“然。”
玉紫乖巧地应了一声,牵着他的手,摇晃着朝殿内走去。
走着走着,她伸手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
“怎地?”
“有些腹痛。”
“令巫者瞅瞅?”
“不必不必。马上便会好的,也不知怎地,这几日,总有点腹中胀胀的难受,胃中也是堵堵的。”
赵出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她,慢条斯理地问道:“天癸可有顺畅?”
见他问起月经,玉紫有点好笑,她以袖掩嘴,笑眯眯地说道:“自是顺。。。。。。”刚说到这里,她喃喃续道:“这数月忙于战事,妾忘了上次天癸是何时到的。”
她的声音一落,赵出突然高声喝道:“来人!唤医者!”
玉紫抬起头来,她傻呼呼地望着俊脸隐隐有些发红,双眸明亮了些的赵出,眨了眨眼。
医者来得很快,他把玉紫的双手腕脉扣了半天,又令她脱去鞋履,扣了扣足背上的动脉后,医者站起身来,转向赵出双手一叉,笑道:“恭喜大王,玉姬已有孕二月余!”
怀孕二个多月了!
玉紫呆在当地,好半天,她才嘟囔起来,“每次都来得这般突然!”
就在这时,她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紧紧搂入一个怀抱中。
她的头顶上,传来赵出刻意压低的,有点气促的声音,“玉姬,这一次,孤在你的身侧。”
这一次,孤在你的身侧!
玉紫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望着他,望着俊脸上,毫不掩饰欢喜雀跃的赵出,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去,直到眨去眼中的湿意后,她纵身一跃,伸手搂着他的颈!
赵出抱着她,伸手托着她的臀,托着她向房中走出几步。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肉体钻入两人之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父王父王,丹儿也要抱抱。”
赵出朝儿子望了一眼,望着望着,他突然仰头一笑,他清悦地笑声远远传出,令得众人全部向这里看来时,赵出命令道:“来人,通令下去,今晚设宴!”
“诺!”
几乎是太监刚刚领命,玉紫已大声叫道:“且慢!”
那太监一怔,马上停步回头。而赵出则错愕地望向玉紫。
玉紫抬头,望着一脸疑惑的赵出,慢慢的,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这笑容,有点诡秘。
她伸手按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轻声说道:“夫主,这事,还不是宣布之时。”
赵出疑惑地盯着她。
玉紫又是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说道:“或许,我可借用一番。”
她说出这句话后,赵出已松开她的手,慢慢站起。
望着提步离去的他,玉紫盈盈一福,躬着身,以一种脆弱的,却固执的语气说道:“夫主,玉姬实在不能忍受,你我之间,夹着别的妇人。”
赵出的脚步顿了顿,好一会,他头也不回地沉声说道:“丹儿已是大子,再说,你腹中的孩子,不知是儿是女。在这种情况下,姬想如何借用?”
玉紫一怔。转眼,她颤声道:“夫主,你不反对了?”她的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小脸因为狂喜而发亮。
赵出慢慢回过头来。
他盯着她,没有理会她的狂喜,只是说道:“鬼神之名,不可借用太过,否则,必有不详。”
一听这话,玉紫收起狂喜的心,忖道:我怎地忘了,我的夫主,是个彻彻底底的古人!
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向他福了福,“禀遵夫主之意。”声音轻快而欢悦。
赵出点了点头,他声音一提,再次下令,“通令下去,今晚设宴!”
“诺。”
玉姬怀孕了。
它在最短的时间传遍了王宫,流向了权贵府中。而权贵们也从大王为之设宴的态度上,看到了他对玉姬和她腹中孩子的高度重视。纵使,这已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了。
到得傍晚时,赵宫内外,燃起了无数的火把,火焰的红光,把天空也照得红通通的,人还没有靠近,一股热气便是扑面而来。
第298章 宴中齐公主
广场上,马车川流不息。
每一个前来的权贵都有窃窃私语,亚和杨宫刚一进来,便听到几人高声说道:“只是知道有孕,大王便如此欣喜,看来,这赵王后之位,必是玉姬所有!”
“这是自然!”
“废话!现在的赵王宫形同虚设,这王后之位,除了玉姬当得,还有谁能承受?”本来,这次齐太子还带了个嫡亲妹子前来,想嫁给赵出的。可现在,对赵臣们来说,这齐太子的地位也不知保不保得住,如果保不住,这次由他主张的齐赵联姻,已没有了丝毫意义。。。。。。于是,在有意无意间,所有的赵臣和贤士们,都不再提起那美貌的齐公主。
“赵王这人,在天下间以风流蕴藉出名,可为了这玉姬,他已连番失态,依我看来,这玉姬,只怕是第二个前王后!”
“休得如此说来,玉姬才智非凡,真有国士之才。前王后除了擅妒刻薄,还有何能?”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想大王何等气概,有了这玉姬后,浑不似往昔了。”
不绝于耳的私语声中,杨宫欢喜得颤抖了,他伸手抓着亚的肩膀,急急说道:“亚,你听,你听,他们都以为玉会成为王后呢。”杨宫昏花的老眼中泪水隐隐,他含笑喃喃说道:“老夫有几度以为,我的玉将孤苦终生呢。”
亚在一侧哼哼哧哧,半天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当王后有甚了不起的?哼,赵出那厮尽使些小人手段。若不是他,玉已是我的妻子了。”
亚的话,杨宫一点也没有听进,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玉要当王后了!玉要当王后了。。。。。。”
一直到走上土台,杨宫还在喃喃不休,“我的儿,要当王后了!”
玉紫进入大殿时,殿中已是笙乐隐隐,酒肉飘香。
这一次,她依然从正门而入。那晚宴上,赵出所说的话她可是记得很深的,从此后,她进出都走大门!
随着环佩叮当声传来,众人同时转头,看向这个赵王宠极一时的玉姬。望着她平平如也的腹部。
玉紫来到赵出的王座后坐下。
如那晚一样,这一次,赵出的王塌之侧,只在左侧设有一塌,而那塌,是为她所设。
那天晚上是庆功之宴,玉紫是主角,赵出那样设塌并不出奇,可这一晚,他依然这样设塌,已是明示了。
酒肉飘香中,火把光中,贵客们还在川流不息地入内。
在刚刚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后,一切事故的中心人物玉姬再传孕事,当真是一波末平一波又起,众使者贤士,所有的邯郸人,不约而同地驱车前来。
一波又一波的贤士名流中,几乎是突然的,一行人吸引了大伙的注意。
玉紫和众人一样,抬头看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美貌的少女。那少女被几个齐国使者筹拥着。
她,正是曾与赵出议婚的齐公主。
在这个时候,齐公主前来赴宴,虽是情理当中的,可还是吸引了玉紫的目光。
玉紫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赵出。
而这时的赵出,已举起酒樽,站了起来,笑容朗朗地说道:“诸君,孤于大胜之后,再闻喜迅。”
他转向玉紫,灯火中,琉璃眼中尽是让人沉溺的庞溺,不知不觉中,他雍容高华的脸上,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这光芒,令得玉紫不知不沉中沉醉起来。
这时,赵出的声音正朗朗的在大殿中传荡,“孤的爱姬玉姬,又有身孕了!请诸君饮上此樽,为孤一贺!”
众人同时举樽,朗声叫道:“为大王贺!为玉姬贺!”
“干!”
“谢大王!”
震荡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的朗叫声中,赵出含着笑意,举起刚满上的酒樽走下王塌。
他一走下,便意味着宴中众人可以自由活动了。一时之间,宫婢如流水般地涌来,她们捧着食盒,为每个几面上添上酒水和浆。而王塌之前,舞伎们翩跹而来,云袖翻飞间,编钟悠扬奏响。
玉紫也举着酒樽下了塌。因为今晚的宴会上,她是主角。
她一走出,哗地一声,十几个贵女便一围而上。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乌馀氏的娇娇。
此刻,这位娇娇秀丽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似乎上一次她因为魏氏赵后一句话,对玉紫疏远地行为,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灿烂。
乌馀氏的娇娇举着手中的酒樽,向玉紫欢快地贺道:“大王对玉姬如此恩宠,又为玉姬后位虚设,如此荣耀,世所罕有。请姬允许妾为你一贺!”
说罢,她仰起头,把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众娇娇们同时说道:“请允许我等为姬一贺!”说话之际,她们与乌馀氏的娇娇一样,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玉紫一笑,晃了晃酒樽,朗声道:“不胜荣幸!”说罢,她也仰头把酒水饮干。
玉紫这个动作一做出,众娇娇都是满面喜色。尽管她们知道,罪不责众,玉紫定然不会怪责上次她们临阵脱逃之罪,可心中终是有点嘀咕的,现在见她毫不介意,心下大为放松。
这时,玉紫的身后,传来杨宫慈祥的声音,“儿,让为父为你满酒吧。”他的声音中,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玉紫转头看向杨宫。
灯火中,杨宫瘦削的脸孔,在这一刻明亮之极。他举着酒樽,浑浊的眼中尽是满足地望着玉紫。
玉紫朝他一笑,伸手接过他的酒樽。
这时,一个娇娇笑嘻嘻地说道:“玉姬,再与我等饮上一樽吧。”
玉紫笑了笑,目光转过,看向坐在角落里,痴痴的,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出的齐公主。
又一个娇娇唤道:“玉姬因何不饮?”
玉紫回头,浅浅地抿了一口,告罪道:“妾实不胜酒力。”说罢,她放下酒杯,转身向赵出走去。
走着走着,角落里,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玉姬。”
玉紫回过头去。她对上的是齐公主,不知何时,她竟走了过来。
齐公主所站的地方,是偏角处,有点黑暗。她睁大眼,倔强地瞪着玉紫,眸中有泪,“玉姬,你莫要以为,你做的事能瞒过天下人!”
玉紫挑了挑眉,诧异地问道:“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齐公主恨恨地瞪着她,压低声音叫道:“卢姐姐根本就不是那种人。我今天见她时,她也说了,是你害的她。玉姬,你为了独占赵王,还真是用尽了手段啊。”
她一脸厌恶地骂道:“总有一天,大王会厌烦于你的。上眼也会开眼,不会让你这样的恶妇,得意太久的。”
玉紫翻了一个白眼,暗暗想道:我还真是无聊,好好地问什么问?找骂挨。
如此一想,她便头也不转,提步便向前面走去。
刚刚走出一步,衣袖被人扯住,齐公主在后面低叫道:“你别走,你有本事就别走!你得意什么?天下人都知道你想独占大王了,天下人也都怀疑,你会害得大王子嗣不旺。玉姬,我告诉你,你独占不了大王的,只要你一独占,天下人便会害怕那些巫说过的话。就算你害死了卢姐姐,那些话也已被世人记住了,我告诉你,你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玉紫果真没走。
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喝道:“来人!”
喝声虽然不响,却也令得四周听到的人都是一静。
齐公主一惊,急急地松开了她的衣袖。
这时,两个剑客应声前来,叉手道:“玉姬?”
玉紫朝着又低下头,一副楚楚动人模样的齐公主望了一眼,徐徐说道:“公主醉了,刚才拖着妾胡言乱语,你们把她送回驿馆吧。”
交待到这里,她持着酒杯,继续优雅地向前走去。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齐公主便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她。她还以为,在这种场合下,玉紫为了不让天下人以为她善妒,不会说什么呢。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坦然地要人把自己赶出去?
在齐公主愕然之时,两个剑客走上前来,他们二话没说,朝着齐公主一叉手,朗声道:“公主请!”
齐公主睁大眼,泪水在眶中转着,却是不动。
就在众人开始疑惑时,只听得玉紫对着一个询问的娇娇摇了摇头,以一种优雅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公主尚幼。她为太子之事适怒于我。”
一言吐出,众人恍然大悟。是啊,这个齐公主随齐太子来到邯郸时,何等风光?这转眼间,她不但嫁不了赵王,自己的靠山,嫡亲的兄长还可能保不住太子之位。这么一个年幼的公主,沉不下气口出恶言也是情理当中。
玉紫的话,众人的议论和恍惚大悟的眼神,众齐臣抛来的责怪的目光,令得齐公主泪都流出来了。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玉紫,恨不得把她撕碎吃了,偏又做声不得,辩驳不能。
这时,一个剑客又喝道:“公主请!”
齐公主回过神来,她狠狠地低叫道:“走就走。”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转眼,便冲出了殿门。
一冲到台阶上,齐公主便顿住了。她听着里面的喧嚣声,笑闹声,笙乐声,想到赵王那俊美高华的面容,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淡而深邃的眼神,想到自己这么一走,怕是此生都与他再见无期了。想着想着,她悲从中来,不由以袖掩脸,呜呜痛哭起来。
只是,她毕竟身份不同,还是怕人笑话的,只哭了两声,她便用袖子捂着脸,如飞一样冲向广场马车处。
第299章 扫不尽的
齐公主一走,大殿中,依然喧闹繁华一片。
玉紫慢慢坐回赵出的身侧。
大殿中,无数双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当酒过三轮时,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赵出一叉手,朗声问道:“敢问大王,何时立后?”
不等赵出回答,他又咄咄逼人的接着问道:“如今大王后宫空虚,竟是一姬也无,大是不妥,大王何不当着诸位使者,议定娶纳夫人之事?”这贤士声音朗朗,震得大殿中回音不断。
在赵出沉默时,那贤士转向玉紫,朗声问道:“玉姬才智无双,世所敬服。不知姬对大王娶纳夫人一事,可有异议?”
嗖嗖嗖,这一下,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玉紫。
这些目光中,有人在暗暗窃笑,有人则摇着头叹息。
渐渐的,殿中转为安静。
玉紫抬着头,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抿着唇,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吱声。
这时,那贤士又向她问道:“敢问玉姬。。。。。。”他刚刚说到这里,赵出突然站了起来,他一脸疲惫之色地说道:“诸位,孤身体不适,先退一步了。”
说罢,他把酒杯朝着几上一放,转身离开。
他竟是这么走了。
赵出一走,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得到解围的玉紫,见状也站了起来,转身朝着赵出追去。
不一会,两人便联袂走出了殿门。
不说殿中的众议纷纷,玉紫紧跟在赵出身后,低着头,良久良久,她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夫主不是大王,可有多好?”
声音中,充满疲惫。
赵出脚步顿了顿,不过他没有回头。
两人走了一阵后,玉紫有点心烦意乱,她转过身,朝着左侧的庭园走去。
庭园空寂,时不时地有一根火把腾腾燃烧着,照亮这一片黑暗。
第二天到了。
这一天,魏国境内的消息正式传来,魏王过逝,公子子堤在他们的操纵下,成功当上了魏王。
伴随着公子子堤继位的消息传来的是,魏国和赵国,齐国重订盟约之事。这次的盟约,在赵出的宣布下,将沾血为盟,奉上三牲,慎重而大张旗鼓。
上午时,他把这个盟约之事一公布出,邯郸城中的齐人便安静下来。许多齐人突然意识到,有了赵王和魏王这样坚定的同盟者,齐太子的地位很难被动摇。
中午到了。
这一天中午,满邯郸城是举城空巷。
因为,它是卢氏被实施净刑的日子。
有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近淫秽阴晦之物。按道理,不管是玉紫还是赵出,都是不能前来观刑的。
不过玉紫想来。
这一天,她换上一袭深衣,头戴纱帽,也没有坐马车,在两个剑客地筹拥下,向邯郸城中实施净刑的地方走去。
刚刚走到,她才发现,前面已是人山人海,似乎大半个邯郸城的人都到了。他们围着赤足摇铃的巫,笑闹不休着。
从这个角度,根本就看不到行刑的场面。可前面已没有立足之地了。
玉紫犹豫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向身后之人轻声问道:“便不能再进么?”
一剑客叉手道:“然。”
玉紫皱着眉,好一会,她喃喃说道:“也罢。便在这里看吧。”
这时的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离她百步开外,一辆马车正掀开一角,一双美丽的眼睛痛恨地瞪视着她。
坐在马车中的,正是齐公主。
在她的身边,坐着明显消瘦许多,可脸上好在还恢复了神采的齐太子。
齐公主瞪着玉紫,咬着唇,忍不住向齐太子说道:“大兄,你看那玉姬!”
“玉姬?”
齐太子转过头来,他伸手掀开车帘,望着侧方那个神采奕奕的便装妇人,叹了一声,道:“只有她还是安好。”
“她自是安好。”齐公主忍着怨恨,赌气地说道。她很想痛骂,很想说些恶毒的话,可她知道,就算大兄被那玉姬害得威信大减,差点地位不保,就算他被害得关了好些时日,跪在横山之下向赵氏鬼神泣罪。他对那玉姬也是有情的,而且,他已完全相信了玉姬的话,认为卢姐姐是妖妇,认为是卢姐姐害的他。
所以,她连重话也不能说半句。
齐太子回头盯向妹子,盯了她一眼,他轻声说道:“妹子,嫁不得赵出,实是为兄之过,也是那个卢姓妖妇之过,你忘了他吧。”
顿了顿,他长叹一声,道:“以赵出对玉姬的感情,便是你真嫁给他,也是独守空房的时间多。这事是我所料不周啊,你还是放下吧,大兄另外再帮你找个更好的夫主。”
齐公主抿着唇,半晌才哽咽道:“天下间,除了大兄,还有比赵出更好的男人?”说到这里,她眼前浮现了赵出那俊美的面容,心下一阵绞痛,直想着,如果自己嫁到别个国家,与一个肚饱肠肥的老臭君王过上一生,还不如就此死了干净。
听到妹子语气中的强烈痛苦和恨意,齐太子一怔。
慢慢的,他苦笑一声。说起也也正是这样,天下各大强国的大王,哪个不是又老又毛病多多,天下间,还只有赵出这么一个年少俊美又有能力的君王是良配。
就在这时,前方鼓躁声大作。
日上中天了!
马上就要行刑了!
几乎是突然间,齐太子不想看了,他沉声喝道:“回去吧。”
“诺。”
他们的马车回返时,没有注意到,玉紫也在向回走去。
渐渐的,身后的喧嚣和鼓声,巫师的高歌,那渐渐烧起的火焰,还有那隐约的,女人惨叫,都被玉紫扔到了脑后。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一晚上,土台再次设宴。
这一次设宴,诚心忏悔过的齐太子将是重要客人。因为此次设宴,是为齐赵魏三国重归于好,重订盟约所设。
太阳沉入西边天空。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入宴了,有点无聊的玉紫换上便装,在花园小路上走着。现在赵出的后宫安静之极,她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再也不会蹦出一个姐姐妹妹的出来。
走着走着,侧方的花园中,传来一阵低语声,“姐姐,我看到大王了。”这个声音十分欢快,“姐姐,大王昨晚上宿在书房呢,他是不是与玉姬闹翻了。”
玉紫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婢女的声音传来,“没有闹翻,大王是忙得累了,便宿在书房中。”
前一个宫婢轻声说道:“姐姐,要是现在就严寒着可多好?那你我还可给大王暖床呢。”声音微颤,含着无比的期待。
听到这里,玉紫闭上双眼,苦涩地忖道:这还真是,用机关枪扫也扫不尽啊!
那姐姐迟疑一会,低低说道:“可是,玉姬她,她定会不喜的。”
前一个宫婢嘻笑起来,“玉姬有甚可怕的?她在后宫这么久,就没有下毒手处死过什么人。大伙都说她宽宥着呢。再说,我们又不是要争她的地位,我们就是想有一日也能给大王生个儿子。。。。。。”说到这里,她已因为向往而一脸陶醉。
另一个宫婢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些魏国来的夫人们,便是最不得势的姬,也比玉姬还要凶,杀的人还要多。比起她们,玉姬不足畏。”
不足畏?看来,得找个机会来立威,得让天下的女人都知道,枉想染指我夫主的,杀无赫!
玉紫想到这里,冷冷一笑,提步走开。
夜宴开始了。
灯火通明中,无数的马车,无数的人流,开始涌入赵宫土台。
土台九层,巍巍屹立,玉紫进去时,里面已是座无虚席。
看到她进来,不少贤士都在向她张望,众娇娇们更是连连招手,有一个娇娇更是跑了过来,一边拉着玉紫笑道:“玉姬,一旁说说话去。”嘴里这般笑着,她那双眼,却在放着光地痴望着赵出。
玉紫垂眸冷笑,跟着她走下。
就在这时,殿门大开,齐太子和齐公主,魏国的使者,开始络绎不绝地步入殿中。
接着,玉紫注意到,另一侧的角落里,坐着宫和亚。
在玉紫的目光看来时,他们朝她一笑。亚更是悄悄朝着赵出虚捶了一下。
玉紫见状,笑了起来。
时光在欢声笑语中流逝。
与娇娇们说笑一阵后,杨宫举着酒樽,走到她身后,快乐地说道:“儿,父亲为你满酒。”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玉紫身边,在她的空酒樽上倒入满满的酒水。在汩汩的流水声中,杨宫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他满足地叹道:“父亲真想每天都这般为儿满酒。”
玉紫朝他一笑,伸手接过酒樽。
然后,玉紫眼前一晃,却是高华雍容的赵出,正向另一席走去。
玉紫的眼神,不知不觉中朝着赵出追逐时,也瞟到了低头喝着闷酒的齐太子。
噫,怎地不见那齐公主。
玉紫心中一奇,她转眸在人群中寻索起来。
不一会,她看到齐公主了。
齐公主正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在玉紫向她看去时,她目光一闪,侧过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玉紫眉头一皱。
这时,一个娇娇笑嘻嘻地说道:“玉姬,再与我等饮上一樽吧。”
玉紫笑了笑,目光还在盯着齐公主。她看到齐公主继续向黑暗中走去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知为什么,她那敏感的,直觉十分强烈的心神深处,本能地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第300章 毒酒
一个娇娇唤道:“玉姬?玉姬?”
玉紫回过神来,她低头望着樽中晃荡的浊酒,突然间对这酒水生出一种不喜。当下,她把酒樽放到几上,笑道:“妾已是双身子,饮多了酒于孩儿不利,请娇娇们见谅了!”
众娇娇同时连说不敢时,玉紫的眼角,瞟到一个瞅着自己的宫婢,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有问题!
玉紫心中一凛。她慢慢伸出手,拿起了刚才放在几上的酒樽。
随着她的动作一做出,那宫婢的眼神,分明专注了些。
玉紫暗暗冷笑,再次放下了酒樽。
她垂下双眸,似是不在意地侧过身。
她的眼角,瞟到那宫婢四下张望了一会后,慢慢地向角落处走去。而那角落里站着的美人,则是齐公主。
要知道,如齐公主那样级别的美人,不管站在哪里也是人群的焦点。纵使她自己不曾注意到。
在那宫婢靠近时,阴暗中的齐公主,似是皱了一下眉,她不动声色地越过那宫婢,向齐太子走去。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玉紫见到那宫婢的唇动了动,而齐公主在听完话后,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郁闷。
玉紫收回了视线,她伸手第三次持起那酒樽,慢慢向后退去。不一会,她来到杨宫身侧。
玉紫的手指,在酒樽上缓缓移动,她嘴角含笑,漫不经心地问道:“父亲,这酒是你所斟,还是宫婢代劳?”
杨宫一怔,他望着那玉紫手中的酒樽,苍老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不解,继而,却是惊惶。
他盯着那酒樽,颤声问道:“我儿,这酒有问题?”
玉紫点了点头,道:“或许。”
杨宫干巴的唇哆嗦了一下,他喃喃说道:“为父赶至几前时,撞到了齐国公主,不过公主宽宏大量,见父亲再三致歉,也没有多做追究。怪哉,这其中并无宫婢碰过这酒啊。”
玉紫微微一笑,道:“齐国公主?果然是她。”
“我儿是怀疑她?”杨宫惊声低叫。
他见到玉紫点头,哪有不明白这其中的窃要的。当下他苍老的脸上,因为愤怒变得通红。咬着牙,杨宫恨恨地说道:“那妇人,那妇人,当真如蛇蝎。”是了,。那妇人本来是想嫁给赵王的,可现在她嫁不成了。她假装摔倒,便是让宫婢在酒中下毒啊!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就判断自己这酒是给玉斟的?
亏他在齐宫中生活了近三十年,今日竟差点阴沟中翻船,害了他的女儿!
杨宫越想越怒,身子一转便要冲出。
这时,他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却是玉紫拦住了他,她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这等场合,这等事,愤怒无益的。”
她把杨宫扯到身后,自己则曼步向齐国公主走去。
齐公主正被几个赵国娇娇围在中间,她瞟到走近的玉紫,略怔一怔,目光从她手中的酒樽,转到了玉紫的脸上。接着,她的脸色变白一些了。
玉紫的脸上,笑意盈盈。
她走到了齐公主面前。
几个娇娇见她到来,同时一福,唤道:“见过玉姬。”
“娇娇们多礼了。”玉紫雍容地还以一礼后,转头看向齐公主,含笑说道:“原来公主在此啊?不知公主与娇娇们在说些什么?”
玉紫的笑容很温和。
可饶是如此,众娇娇的脸上,还是闪过一抹不安。她们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齐公主,此次来到邯郸,可是想嫁大王的。听说上一次宴会中,她还被玉姬给气跑了。这时的她们,心中好生后悔:真不该因为好奇,便靠近这个什么齐国公主!
她们同时低下头来,喃喃说道:“无事,无事。”一边说,众女一边退去,转眼间,便退得远远的了。
玉紫含着笑,懒洋洋地说道:“看来她们有点怕我。”
齐公主低眉敛目,没有回答。
玉紫一笑,她上前两步,直来到离齐公主只有一臂远才停下。玉紫晃了晃手中的酒樽,突然间,她把那酒樽塞到齐公主手上!
她这个动作一做,齐公主不由张大了嘴。
脸上带着笑,显得无比可亲的玉紫,顺手在身边的几上拿起一樽酒,然后,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樽,声音一提,无比清脆地朗声说道:“妾与大王,曾在邯郸做客多年,说起来,也是公主的故人。上一次,妾误会了公主,出言无状,多有得罪。这一樽酒,是妾向公主陪罪的。公主可万万不能推辞啊!”
说罢,她头一昂,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在四周众人地注目中,把酒樽朝着地上一倒,以示酒樽已空。
然后,玉紫好整以暇地盯着齐公主,盯着她手中的酒樽!
齐公主僵住了!
玉紫地动作太快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她将了一军。此时此刻,玉紫这个主人,以及殿中一众权贵,都在盯着她,等着她饮完樽中的酒!
可是,她哪里敢饮!从头到尾,玉紫地举动都被她所关注着,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的酒,可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儿!
在齐公主迟疑间,玉紫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她沉着脸,有点愤怒,也有点伤心地说道:“怎么,公主觉得玉姬我,不配与夫人对饮?那晚之事,公主便不能忘怀?”
玉紫的声音,很响亮!
她的话音一吐,瞬时,喧嚣欢笑的大殿变得安静下来,嗖嗖嗖,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玉紫和齐公主。
齐太子和赵出也在看着这两人。赵出盯了一眼玉紫,又盯了一眼齐公主,慢慢的,他嘴角一扬,好整以暇地向后一倚。
齐太子站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齐公主身前,沉声喝道:“为何不饮?”
齐公主白着脸一笑,她垂下双眸说道:“我,”她说到这里,看向玉紫。
她在玉紫的脸上看到了明亮的笑容。这笑容中带着一抹戏谑,齐公主心中一惊,不由忖道:在这种场合下,就算我说这是玉姬用毒酒逼我喝,可那宫婢还在,还没有被封过口啊。任何人只要一审她便会说出,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说!
于是,齐公主幽幽地声音幽幽响起,“我,我实是身体不适。”说到这里,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这时众人才发现,那睫毛上,竟闪着泪水的光芒。
齐公主哽咽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玉姬休恼,休恼,我,我喝便是。”她实是吓得厉害了,那捧着酒樽颤抖着,哆嗦着,怎么也够不到唇。齐太子望着这样的妹子,心中一软,连忙伸手拿起那酒樽,道:“我替你喝。”
他刚刚伸手过来,齐公主却是右手一颤,只听得“叭”地一声,酒樽摔落在地!
齐公主急急伸手,却是抓之不及,她眨着含着泪水的大眼瞅着齐太子,瞅着玉紫,呜咽起来,以袖掩嘴,泪如雨下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太子摇了摇头,道:“无妨。”他清喝一声,“拿酒来。”
“诺。”
一个宫婢持着酒樽走了过来。齐太子刚刚伸手去接,齐公主已是一把抢过,她急急地把那酒往嘴里一倒,一边因为呛住而咳嗽不已,一边红着脸对玉紫急急地说道:“玉姬,我喝了,你看,我喝了。”表情中,尽是歉疚。
一时之间,满殿之人看向齐公主时,都是同情。
隐隐的,玉紫的身后传来一个娇娇的声音,“玉姬逼人过甚了。”
玉紫一笑。
她懒洋洋地把手中的空酒樽放到几上。
齐太子定定地看着玉紫,喝道:“回席吧。”他不耐烦喝骂的,自然是齐公主。
齐公主闻言,连忙朝着玉紫盈盈一福,向后退去。
玉紫扁了扁嘴,向赵出走近。来到他的身边,玉紫一脸怏怏不乐。
赵出低笑道:“怎地,因为这个妇人聪慧过你,郁闷了?”
玉紫嘟起了唇,恨恨地说道:“这个齐公主,竟借我父亲之手对我下毒。若不是我命大福大,此次那樽被她摔在地上的毒酒,已喝入我的腹中了。”
一股寒气从赵出的身上溢出。
他伸出手来,搂上玉紫的腰。
掌间的温热透过裳服,暖和了玉紫。这时,他低低的声音响起,“那酒,有毒?”
玉紫点了点头,她闷闷地说道:“夫主你说得对,不但是那卢可儿,便是这个齐公主也比我聪慧,我竟是奈何她不得!”
“是么?”
赵出一笑,道:“不过是一妇人而已。”
玉紫恨恨地补充道:“是一蛇蝎妇人!”
赵出听到她语气中的强烈郁闷,不由低笑出声。他摩挲着她的腰,道:“何必恼怒?这妇人便交给我吧。”
玉紫点了点头,却又不甘地说道:“我自以为聪明,却奈何不了她,竟要向夫主求助,哎。”
赵出再次低笑出声。听着他的笑声,玉紫垂着双眸,一抹冷笑一闪而过。
这时刻,齐公主的耳边,响起了齐太子的声音,“你不是喝了酒么?玉姬性如丈夫,不会怪责于你的。怎地你的脸上还有惶惶之色?”
第301章 苍蝇
齐公主收回看向赵出的眼神,她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仰着脸望着齐太子,不知不觉中,她打了一个寒颤,向着靠近了些。
她抓着他的衣袖,不安地求道:“大兄,我。。。。。。”她支吾半天,求道:“大兄,你可不可以再分五十个剑客给我?”
她一开口便是五十个剑客,齐太子一怔,转眼他皱起了眉头。
盯着齐公主,齐太子的眼神有点警惕,他朝赵出望上一眼,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做什么事了?”他想到几乎陷自己于绝境的卢可儿,语气中十分阴沉,“说!”“没有没有。”齐公主连声说道。她的唇哆嗦着,摇着头,喃喃说道:“我只是,我只是看到卢姐姐这般死了,我怕,大兄,我怕。“
她紧紧地揪着齐太子的衣袖,仰起苍白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再次求道:“大兄,给我五十个剑客吧,若不,四十个也行。。。。。。三十个,大兄,我只要三十个。”
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道:“我怕鬼。”说这话时,她忍不住再次朝玉紫看了一眼。心中忖道:这个玉姬,连卢姐姐都对付不了,定是个恶毒的。她一定会派人来刺杀我,一定会。
这个想法她是无比肯定。有时候齐公主甚至觉得,她只要看玉姬一眼,便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
齐太子眉头一皱,问道:“怕鬼?怕鬼增加剑客有什么用?”
他瞪着她,命令道:“说!何事不安?”
齐公主拼命地摇着头,只是苍白着脸求道:“没有,没有。大兄,求你了,你应了我吧,大兄,我是你的嫡妹啊,我求你这一回了。”,她朝赵出和玉紫瞟了一眼,更加向齐太子靠近了些。
齐太子皱着眉头,他沉沉说道:“你给我安份一些。”见她又要再求,便不耐烦地说道:“五十个剑客而已,你要就给你。”
一言吐出,齐公主愁容稍去,可这愁容就算消了些,终还是不曾完全消失。齐公主咬着牙,暗暗想道:如果玉姬对我出手,除了派刺客之外,还会有什么手段?
她刚想到这里,胸口便是大闷,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赵出那高华雍容的身影,望着望着,她的牙齿重重咬上了唇,直到唇间传来剧痛,齐公主才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堵闷和苦涩消退了些。
她垂下双眸,更加靠紧齐太子,心中却在想着:有了五十个剑客保护,那我的人,可不可以秘密派出。。。。。。若是玉姬死了,我,我也许还有可能。
她想到这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咬出齿印的樱唇。寻思间,她朝玉紫瞟了一眼,又看了看赵出,心中恨意再起。没办法,只要一想到赵出,她对玉紫的恨意,便更深了。
。。。。。要知道,她这次出国,负的使命便是嫁给赵出做夫人的。现在卢可儿死了,她又没嫁成。她真不知道,回去后会面对多少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赵出那么优秀的丈夫,凭什么她玉姬一人想要独占了?她又不如自己这么美,她还那么恶毒,还害死了卢姐姐。
齐公主胡思乱想着,只要一想到自己回到齐国后的命运,和齐王曾经授意过的,她将要嫁去的第二人选——六十几岁的老秦王,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这时刻,和赵出一起回到主塌上的玉紫,依然有点不快。
突然的,前方传来赵出低沉的,不解的声音,“玉姬。”
“然。”
“孤有些不明白,为何那魏氏赵后,还有那卢可儿,还有眼前这齐公主,都对你如此憎恨?”
玉紫一怔,她失笑出声,“夫主你竟敢说不明白?”
听到她的哧笑声,赵出回头瞟了她一眼,说道:“孤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对你恨意如此之深,直是不共戴天!”
黑暗中,玉紫翻了一个白眼。她懒洋洋地说道:“因为,她们喜欢你,因为,她们因为喜欢你而妒恨我!”
赵出皱起了眉头,他疑惑地说道:“孤还以为,天下间只有玉姬你,才有独占之心,才因喜欢一个丈夫,便不容许那个丈夫近得其他妇人。”
他摇了摇头,果断地说道:“她们与你不同,她们清楚地知道,任何丈夫,都不会专属一个妇人。她们对你的憎恨,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玉紫也不想与他争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魏氏赵后死了,卢可儿也死了,那夫主便去审问一下齐公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吧。”她有点赌气似地回答出这句话后,瞟了赵出一眼,终是忍不住解释道:“正是因为我想独占,不愿意与她们共享于你,所以她们才憎恨于我。”
赵出一怔,半晌,他点了点头,道:“有理。”说到这里,他朝玉紫望上一眼,低叹出声。
这时,处于赵出阴影下的玉紫,再次清楚地感觉到一抹怨毒的目光。
她顺着那目光望去。
她看到的,是坐在齐太子旁边的齐公主
望着灯火中,齐公主那张美丽动人的脸,玉紫咬了咬牙,暗暗冷笑。
这时,殿中音乐一转,变得高昂激烈。
而舞蹈着的众伎,云袖翻转间,脚步踩着节奏,小腰开始不停地旋转。
殿中安静了些,玉紫听得一个大臣向众人解释道:“诸君,此刻的舞乐,乃宫中郑国乐师新创。”
这新创地舞蹈,强调的是腰肢和脚踝的动作,云袖甩动间,一个又一个旋转动作直是眩花了众人的眼睛。
对于时人来说,这种舞蹈或许新鲜,对于玉紫来说,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只瞟了两眼,便安心地吃起几前的东西来。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一暗。
却是一个舞伎扭着细腰,旋转到了赵出身前。这舞伎身材高挑,五官娇美中见艳丽,衣缕繁复,长袖飞扬飘洒间,颇有气定神闲的贵族风仪。她一边前旋,后转,侧扭,一边眼波含情脉脉地瞅着赵出。
笑声从人群中传来,玉紫听到一个大臣乐道:“我家大王风流蕴藉,颇得妇人倾心啊。你们还说郑大家对于天下间的丈夫,都不假词色,可她对上我家大王,那眼睛都要滴出水来了。”
那声音一落,另一个异国口音响起,“那是因为你家大王后宫虚设,便是一夫人之位,也是值得一博的。”
在这些议论声中,偎在齐太子怀中的齐公主,眼波一闪,唇角一挑,露出一抹浅浅的冷笑来。
听着听着,玉紫慢慢地转头看向赵出。
灯火中,赵出俊美高华的脸,依然挂着淡淡的,嘲讽的笑容,他好整以暇地品着酒,对于郑大家不时挥舞到了脸上的长袖,不理会,也不推开。
玉紫的心气闷起来,她抚摸着手中的酒樽,暗暗咬紧了上唇。
就在这时,鼓声一止,编钟声慢慢地在空中消逝。
郑大家一个急促的旋身,细腰呈三百六十度的急转间,整个人似是收势不住,急冲着向赵出倒来!
就在这时,持酒轻饮的玉紫,突然低低的‘哎哟’一声,只见她右手一松,手中酒樽向下一滑,“叭”地一声脆响,连酒带樽便这般准确之极地碎在郑大家与赵出之间。
因为此间殿中鼓乐齐响,这一声脆响,还真不刺耳。
郑大家的小足,眼看就要滑撞到碎片之上,紧急中,她低叫一声,腰身一个急旋,脚尖一点,整个人向空中一弹一跳,终于向右侧冲出一米。当她稳稳落地时,离赵出的王塌,已有二步之远。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赞美声,别说,郑大家最后一跳,还真是显出了她超高的腰力和稳定性。
站稳的郑大家,香汗淋漓地瞟向玉紫,她微撅的小嘴,充分地向赵出表现了她的不满。
同时,大殿中也有几个异常的眼光向玉紫盯来。
众目睽睽之下,玉紫却是笑容淡淡,她慢条斯理的从身后的宫婢手中接过酒樽,慢腾腾地饮了一口。
郑大家领着众舞伎,不甘不愿地向赵出致礼,准备告退。可饶是退出了一步,她还在眨巴着希翼的大眼睛,以一种直裸裸的渴望的目光望着赵出。
玉紫见状,轻轻哼了一声。
听到她的轻哼,赵出冷漠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个笑容来。他向后一倚,低低笑道:“玉,因何郁郁不乐?”
玉紫闷声闷气地回道:“大王便如那臭肉,总是引得苍蝇无数!”
这话一出,赵出差点被自己的痰给呛住了。他连忙以袖以脸,咳嗽起来。一边咳了三声,顺过气的他才哧地一笑,道:“为夫我如此出众,世间妇人哪个不倾之慕之?”
玉紫闻言,低下头去,直过了好久,她才无精打采地说道:“大王说得对,是妾执迷不悟啊。”声音中,带着难以形容的酸楚。
她闭上双眼,低低说道:“夫主,有时刻,我真的想放弃。。。。。。这种疲惫,难以形容。”她哑声一笑,“可是,我不能退,夫主,我对自己说过后,我不会再退的。。。。。。夫主,你若不是赵王,可有多好?”
赵出一呆,他慢慢转头,专注地盯向玉紫。
第302章 立后
赵出慢慢地坐直身子。
他含笑瞟过众人,站了起来。
随着他一站,满殿喧嚣声一止。
灯火通明中,赵出嘴角一扬,声音一提,说道:“我赵出,曾被奸佞所害,不得不流浪诸国。”众人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都是一愕。
赵出的声音,在穹形大殿中继续朗朗传来,“于种种危难之时,孤的身边,始终有一妇人身影!”
玉紫嗖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出。
这时,赵出也回过头来看向她,他朝她伸出了手。
玉紫的唇颤抖了一下,她慢慢地向他伸出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与他,并肩站在大殿当中,王塌之前!
赵出牵紧她的手,续道:“她,便是玉姬。这些年来,她与孤不离不弃,患难与共。”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哑,徐徐地说道:“孤一直记得她曾经对孤说过的一句话,‘妾或许无福与君共富贵,若有患难,愿同生死’。“
四殿俱静!
齐太子唇动了动,喃喃说道:“若有患难,愿同生死!若有患难,愿同生死!这个妇人,她也曾经这么对过我吧?”
这时,他身侧的齐公主,喃喃说道:“这个玉姬,怎地福泽如此之厚?”声音虽低,却是咬牙切齿。
殿中响起的嗡嗡声中,重复这一句的不在少数。这个时代,虽然人人要求丈夫忠义,虽然史册上的忠义之妇也层出不穷。可是,当他们亲耳听到这样的话时,还是被这话给感动了。
赵出一笑,他提起中气,朗朗地说道:“孤那时便想着,这样的妇人,孤自当要与她共富贵。”
众人一凛,知道他提到要点了。
果然,赵出转向玉紫,他捧着她的手,认真的,诚挚地说道:“孤愿立玉姬为孤的王后,令她此生此世,都能站在孤的身侧,与孤富贵与共!”
赵出大声说到这里,向身侧喝道:“将此事记于文碟!”
“诺。”
赵出又看向殿中众人,举起酒樽道:“孤立后之日,愿与诸君一醉。”
众人同时举起酒樽,回道:“不敢!”
赵出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后,这才牵着玉紫的手重新坐下。
又是一轮欢饮后,做为最亲近交好的国家的使者,齐太子率先走到王塌前。他朝着赵出深深一揖,朗声笑道:“大王后位已设,然,夫人位空虚。某不才,愿代吾王,向大王提出姻亲之好,愿赵国与齐国,永成姻盟!”
齐太子的声音响亮之极,引得大殿嗡嗡声不绝。
对齐太子来说,他携齐公主前来,本来便是为了齐赵联姻之事。只是世事多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联姻这么简单的事,居然弄得这么复杂了,不但新纳的夫人被活活烧死,连他自己也差点身败名裂。
现在,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元气,这联姻之事,于情于理是应该再提一提的。
嗡嗡声中,不管是齐人还是赵人,都是一脸不以为然。大伙都知道,齐太子率先提出这事,只是为了扳回颜面,赵王答应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这一点,齐公主也知道。。。。。。她只是垂首着,半晌半晌,无声的胡乱地摇了摇头。
只有玉紫,心下一沉,她咬了咬唇,知道齐太子开了这个头,赵出再纳夫人之事,便会被众人再次提起。
又是一个使者走了过来,他也朝着赵出深深一揖,朗声道:“臣不才,愿代吾王,与大王订立姻盟,愿我楚国与赵国,永世相好!”
这殿中,只有这两个使者,因此他们说完后,便再也没有使者上来了。
玉紫垂下双眸,她心中实在郁闷难当,情不自禁地低叹一声。
赵出回过头来。
他朝着玉紫盯了一眼,见到她不知不觉中,竟是向后退出一步,虽是一步,她的脸,却从刚才的光亮当中,重新回到了阴暗处。隐隐中,他望到了她眼角的泪珠。
这时,齐太子的声音传来,“赵王以为如何?”
楚臣也在问着,“大王意下如何?”
赵出抬起头,他目光炯炯地扫视过众人,再从殿中众人的脸上,转向殿门外的天空。天空很暗,他能看到的,只有那遥远之极的一颗星宇。
赵出收回了视线,他从宫婢手中端过酒樽,朝着齐太子和楚臣敬了一杯,微笑道:“此事稍后再议。”
“敬诺!”
饮完酒后,齐太子和楚臣退去。
他们一退,赵出低沉的命令声传来,“玉,坐上前一点。”
玉紫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把塌拉上一点。她的应承声极低,可是赵出清楚地听到,那声音中的哽咽和无力。
转眼间,宴乐到了晚声。
这时,赵出的声音传来,“玉,走罢。”
玉紫轻应了一声,她回过头来看向赵出。
她的目光有些奇异,赵出一见,眉头不由深皱。他呼地一声伸出手来,扣紧了她的手臂。
他扣得太紧,直紧得玉紫生痛,她轻叫道:“大王?”
赵出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深深地盯了玉紫一眼,长袖一挥,轻喝道:“走罢。”说罢,大步离去。
玉紫望着他的背影,挥手召来一个剑客,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跟着赵出离开。
那剑客很快便追上了杨宫,他对着杨宫一叉手,压低声音,恭敬地说道:“叟,玉姬有言,以有心算无心,最是难防,叟万不可过于在意。”
亚嗖地伸过头来,诧异地问道:“什么有心无心?”
杨宫没有理他,他只是叉着手,朝着那剑客慎而重之地还以一礼,沙哑地感动地回道:“请转告玉姬,父不在意,父不在意了。”
“然。”
杨宫目送着那剑客远去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亚,认真地说道:“亚,老夫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亚瞪了他一眼,哼道:“来时你已吹嘘过!”
杨宫正要回话,眼睛一瞟,老脸突然涨得通红。
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噫一声,不解地说道:“你这老头,目灼灼盯着齐国公主作甚?”
杨宫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他右手朝腰间一按,大步朝着齐公主走去。
堪堪走出几步,杨宫又是一顿,亚好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宫,你在做甚?”宫慢慢的,慢慢地向后退出一步,他喃喃说道:“我不能令得玉为难。”
这时,亚扯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宫,你现已老迈,那美人儿一国公主,你瞅也无用。”
杨宫朝他瞪了一眼,低声道:“那妇人心如蛇蝎,方才在酒中下毒,差点害到了玉!”
亚一惊,俊朗的脸上瞬时铁青。
杨宫见状,连忙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这妇人是齐国公主,如果她在赵地出事,多半会连累大王和玉,不可冲动。”说到这里,杨宫又恨恨地咬牙说道:“想老夫在王宫中呆了三十年,竟差点被她所算,亲手害了我的女儿!”
亚喘了一口粗气,停下了脚步。也许是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杀气,这时刻,齐公主嗖地抬起头来,望向了他。
四目相对,亚不由自主的朝着齐公主狠狠一瞪,而齐公主,却是微微一笑,这一笑极为雍容灿烂,仿佛她眼中的亚,正是与她相知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这个动作,是卢可儿的习惯,齐公主伴她多日,不知不觉中,有点模仿她的行为。
对上笑容满面的齐公主,亚腾地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时刻,他放在腿侧的双手,正紧紧握成拳头。
把亚的动作都收入眼底的齐公主,见状轻蔑地一笑,可是那笑容刚出,却又僵住了。她低下头,跟在齐太子身后上了马车。
齐太子显得心事沉沉,他一直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夜空出神。
齐公主走在他身后,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感觉到这夜间的空旷,突然间,一个想法浮出心头:那玉姬,她呆在赵出身边时,定然不会如此寒冷吧?真不明白,她也是一个无根无底的妇人,怎地便这么好的福气,便能拥有那么好的丈夫,享受这世间最大的尊荣?
王宫中,沐浴过后的赵出,一踏入殿中,便挥手喝道:“抱出大子。”
“诺。”
他大步走到玉紫面前。
玉紫也是刚刚沐浴过,长发湿湿地披在肩后,清丽的脸上还闪烁着水珠的光泽。赵出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搂着她的腰,凑上前轻轻一吻,低声问道:“何所思?”
玉紫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赵出,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道:“夫主,我,我心中好生郁闷。”她拿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赵出不紧不慢地隔裳摸着她的胸乳,笑了笑,“怎地不痛快?”
玉紫眼珠子一转,恨恨地想道:明知故问!
她探身上前,伸手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摩挲了两下后,玉紫突然说道:“大王。”
“恩?”这妇人又叫他‘大王’了,必有所求,当小心应对。
玉紫软软地在他胸口蹭着,道:“这一次能够胜魏,妾的功劳很大吧?怎地不见大王封赏于妾?”
第303章 放话
赵出嘴角一扯,他伸手抚着她的秀发,五指如梳,一边梳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玉姬想要什么封赏?”
玉紫眼珠子一转,声音更温柔如水了,“如是寻常丈夫,如此功劳,能得封邑乎?”
赵出一笑,道:“能。”
玉紫连忙说道:“那大王便赏给妾一块封地吧。”
“你要封地做甚?”
玉紫眼珠子转了一下,又转了一下,还没有想到怎么回答时,赵出的声音一沉,冷冷地说道:“想凭它建立一个小王国,再厮养几个面首?”
玉紫大惊,她连忙嘿嘿嘿地干笑起来。
赵出不理她的干笑,他抚着秀发的大手慢慢向下移动,当那大掌移到颈间时,他五指一收,突然扼住了她的颈!
这一下用力甚猛,玉紫又是喘气不过来,又是闷痛难当,她连忙叫道:“夫主夫主,饶我饶我!”
赵出重重一哼,他冷冷地问道:“可还想养面首了?”
玉紫忙不迭地摇头,忙不迭地说道:“妾断无此想,断无此想。”辩到这里,她愤怒地叫道:“是哪个奸邪中伤于妾?妾这般老实本份的妇人,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大王,这其中有很大的冤屈,你不可不察啊!”
赵出哧地一笑,“中伤你?”
“然然然。”玉紫忙不迭地点头。
“你被冤枉了?”
“然然然。”玉紫的头点得更大力了。
赵出的五指微微一收,再度用力,在玉紫哇哇叫痛中,他冷漠的声音传来,“这话,可是姬在酒肆里自己说出的。辟那小子为了护你,还杀人灭口呢。咄,若不是察觉到他的异动,孤还不知道,我的爱姬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言!”
他说到这里,盯着怀中像条离岸的鱼一样,死命扑腾的玉紫,恨恨地说道:“连这种想法也敢有,你这妇人,真是其心可诛!”
说完这话,他见玉紫脸孔都涨得通红了,这才恨恨地松开了手。
玉紫一得到自由,便是四肢齐动地爬出一步,趴在他的腿侧剧烈的咳嗽起来。咳了七八下,感觉到气顺了后,她身子一翻,手脚齐动,便如一条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赵出。
玉紫紧紧地缠着他,委屈地说道:“夫主,妾只是随口说来的,并无此意。真的,并无此意!”
赵出冷冷地盯着她。
对上一脸冷漠的他,玉紫明显有点慌乱,她双手搂着他的颈,把脸摩挲着他的脸,认真地解释道:“夫主,你千万别恼,我真的没有那意思的。”这时的她,已经有了悔意:明明知道他绝不会给自己什么封地,却还是向他索取。现在好了,解释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凑过唇,胡乱吻着他的脸,求道:“夫主别恼,别恼。。。。。。”
赵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冷漠之极,“姬把孤当小儿了。”
别说,她每次安慰儿子时,也是这个动作。
玉紫回过神来,大为愧疚,连忙移开唇,瞅着泪眼巴巴地望着他,抽噎道:“妾真无那意思的。”
见赵出斜着眼睛瞅着自己,表情冷漠疏离。玉紫睁大眼盯着他,决定跟他说道理,“夫主你想啊,整个赵国,都是你的天下,妾又是一个妇人,以前有意脱离,都飞不过你的手掌心。”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噎,差点伸手打自己一巴掌:好好的,怎么扯到那里去了?这一下他更要胡思乱想了。
玉紫悬崖勒马,连忙嘿嘿一笑,说道:“夫主你想想,这天下间,还有哪个丈夫有你这般风神俊朗,这般车骑雍容,举止都雅?你光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天下间的妇人便醉倒一大片了。”
玉紫双手捧心,做出一个陶醉的姿势来。
赵出眉头一皱,喝道:“胡说!”
“不是胡说!”玉紫大点其头,决定非要把这马屁拍烂,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便是刚才在殿中,那个什么郑大家不是对世间丈夫不假词色的吗,可她一对上夫主,便神颠魂倒,便说什么也要巴上来。”
赵出嘴角一抽,冷冷地说道:“那只因为,孤是赵王!”
果然是我的男人,真是心如明镜啊!
玉紫在心底大赞一声,她眼珠子一转,一脸痴迷地望着他,道:“那是大王不知自己的风采何等迷人啊。大王,如你这样的丈夫,已是传说般的存在了。”玉紫说到这里,暗暗忖道:再拍下去,只怕我都要主动给他弄几个夫人了。不行,得打住!
于是玉紫大点其头,来了一个总结,“如夫主这样的人物,以前无,以后也不会有。妾倾之慕之,怎么还会有养面首的想法呢?妾要那封地,只是想闲时无聊,便去渡渡假。顺便还好生经营一下,给丹儿免去后顾之忧。”
“是么?”
“然然然然。”
赵出一笑。
他伸手梳着玉紫的长发,问道:“除去前王后时,姬向孤讨了一次赏。”
这话一出,玉紫马上泫然欲泣起来。她眨着湿润的双眸,以袖掩脸,哽咽道:“那一次,大王把我骗去杨地,再归来时,大王的后苑,已住有他妇!”她原本只是说说的,可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却是真正的悲切起来。玉紫连忙侧身对着他,用袖子紧紧地捂着脸。
赵出一噎。
他低低地说道:“那已是往事了,再也休提。”
袖底下,传来玉紫压抑的哽咽声,“然。”
赵出长叹一声,他伸手搂过玉紫,把她的扳过来后,强行扯下她的衣袖,露出她泪水横流的小脸。
他望着她,低沉地说道:“没见过你这种妇人,从不肯认输,也从不退上一步!”
玉紫没有回答。
赵出长叹一声,把她的脸按在胸口,温声说道:“罢了,那些事便不说了吧。”
玉紫点了点头,哑声说道:“夫主,你不可再纳夫人!”
她的声音十分果断,这是丝毫不会退让的果断。
赵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玉紫玩弄着他的衣袖,时不时把袖角抬起,拭了拭眼底,“夫主贵为大王,又是如此风姿。随着时日流逝,妾终会年华老去,可夫主你,只会越来越让妇人欢喜。今日有那郑大家,明天还会有齐公主,楚公主。妾不知道,妾这一生能保住夫主几夕恩爱,也不知道,妾能使得夫主倾情到何时。”
她苦涩地一笑,道:“妾能把握的,永远只有自己。夫主,如果你纳了别的女人,妾还是会离去!”顿了顿,在没有感觉到位赵出有异常后,玉紫继续说道:“如果夫主你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不管何时,也请夫主告诉妾,妾会自请离去。”
她伸手抚着他的下巴,仰着脸,痴痴地望着他,喃喃说道:“这世上,哪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哪有始终如一的夫妇?夫主,妾当竭尽全力相助夫主。可是妾也希望,到得那时,你可以放妾离去。不管天南地北,不管妾归身何处,再不纠缠!”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在刚刚许她为后的时候,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
突然的,玉紫手腕一阵剧痛!
却是赵出紧紧地锢住了她!
他用力如此之大,如此之猛,只是一眨眼,玉紫的手腕便是一片铁青!
他抿紧唇,冷着脸,沉沉地盯着玉紫,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喘出一口浊气,慢慢地松开她的手腕。
赵出垂眸,他修长的手指抚着玉紫手腕处的淤清,徐徐说道:“玉,这种话,孤不爱听。”
顿了顿,他加重语气,沉沉地命令道:“以后不可再说!”
玉紫垂眸,没有回答他。
赵出盯着她,半晌后,他又说道:“孤已告知姬了,孤的陵墓已然筑好,里面只有姬一人的墓穴!”
嗖地一声,玉紫抬起头来。
她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颤声说道:“夫主,你,你这话何意?”
赵出闭唇不答。
玉紫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地打量着,急急地问道:“夫主,夫主,你是同意了么?你,你同意我不会要别的女人了?你同意只与我一人一生一世了?”
赵出的唇依然紧紧抿着,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淡漠,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
玉紫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慢慢的,两行清泪涌出她的眼眶,她伸手按着嘴,小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欢笑。良久良久,她放下手,低低地说道:“若真是如此,苍天对妾,却是太厚太厚了。”她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玉紫连忙把脸伏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眼泪鼻涕一出来,便全部拭在他的衣襟处。
赵出皱起了眉,命令道:“起来。”
“才不!”玉紫抽噎了一下,“我偏要这样赖着,一直赖到地老天荒处。”
赵出一怔,喃喃说道:“地老天荒?”他嘴唇一扬,朝着小脸上一把糊的玉紫瞟了一眼,突然高声喝道:“奶妈,抱大子进来。”
“然。”
玉紫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的衣袖被人重重扯住,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母亲羞羞,母亲羞羞。”转而,小家伙向赵出伸出手,叫道:“儿也要这样抱抱,父王,儿也要抱抱。”
玉紫闻言,朝着叫嚷着的儿子做了一个鬼脸,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赵出的怀抱。
第304章 诛杀齐公主的游侠儿
驿馆中。
齐太子自归来后,一直有点郁郁,他也一直关着殿门,不让人入内。
一直到了半夜,齐太子的寝殿,还是一灯如豆,时不时的,可以听到他的叹息声。
这时,一阵小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妾有急事,请见太子。”
一剑客喝道:“夜已深了,退下吧。”
“可,可妾真有急事。”
齐太子皱起了眉头,这侍婢声音好生熟悉,是了,她原本侍奉于他,最近被他派给了卢可儿。
当下,他低喝一声,“让她进来。”
“诺。”
殿门‘吱呀’声中,一个侍婢双手敛于袖中,出现在齐太子地视野中。
齐太子朝她瞟了一眼,不耐烦地问道:“何事?”
那侍婢连忙匍匐在地,朝着齐太子叩了一个头,然后伸手入怀,西西索索间,从怀中掏出一块帛书,双手捧到头顶。
一寺人伸手接过,转给了齐太子。
齐太子把帛书摊开,望着上面绢秀的字迹,皱眉说道:“不过是我平素行止,以及与赵王见面说过的话,你拿这些过来做甚么?”
侍婢以头点地,道:“这帛书是从公主那里得来。”
这话一出,齐太子哈哈一笑,道:“她是我妹子,记这些做甚?”
那侍婢摇头道:“妾也不知,妾只知道,卢氏夫人昔日在时,常与公主谈论太子行止,每每交谈,便令奴等退下。”
齐太子一怔。
那侍婢继续说道:“便是方才,公主亦挥退婢子,与一丈夫私语半晌。”
齐太子脸色一沉。
他瞪着那侍婢,低喝出声,“绝无可能!”自家妹子,是个没有出嫁的贵女,更是齐国公主,她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处?
那侍婢重重一叩,道:“殿下若是不信,不妨前去见过。”可不等这侍婢把话说完,齐太子手一挥,已是断然喝道:“拖下去杀了!”
一令吐出,两个剑客应声入内,大步上前,拿出一物堵住那侍婢的嘴,便把她拖了出去。
听着那一阵阵越来越远的唔唔声,齐太子突然烦躁起来。他在房中转了转,长袖一挥,喝道:“走!”
几个剑客连忙跟上。齐太子堪堪走到地坪里,突然说道:“不可出声。”
“诺。”
因为在驿馆中,众人都住在一个院落里。所以齐太子走过两排房屋后,便来到了齐公主所住的木屋前。
他刚刚走过巷道,便看到齐公主的木屋前,一个人影四下张望了片刻后,一闪而过。那人显然身手高级,几个纵跃起,便跳离了围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
齐太子脸色一沉。
他大步冲出,蹬蹬蹬地步履声中,三步两步,齐太子便来到了齐公主的房门之前。他右脚一踢,在踢得房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后,喝道:“开门!”
“谁呀?”
房内,响起了一个侍婢地询问声。
齐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喝道:“令你家公主出来见我。”
他的声音一落,里面传来那宫婢地叫声,“公主,是太子!”
紧接着,另一个宫婢叫道:“殿下,公主已经就寝了。”
“就寝了?”齐太子冷笑一声,正准备喝骂什么,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他望着那布满院落外的剑客呆了呆,这些剑客,还是今天晚上宴会时,齐公主向他借去的。没道理啊,她没有道理刚刚借了这么多剑客,便做出这种事来。
这时的齐太子,直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那侍婢这么快就杀了。
他大步回到自己的寝宫中。
不一会功夫,外面传来齐公主怯怯的声音,“大兄?”
“进来。”
齐公主慢慢走了进来,就着烛光,她小心地打量着齐太子。
齐太子低着头,他沉着脸,突然说道:“明天你就回国,先行回去!”看来,自家这个妹子招惹了什么人了。现在的齐太子,实在不想再扯上任何麻烦事,所以他想来想去,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这妹子赶紧打发回国。
“不!”
几乎是齐太子的声音一落,齐公主便尖叫起来,她昂着头叫道:“不,我不回去!”只要回去,她便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没有了。。。。。。
齐太子瞪着她,沉声喝道:“来人。”
两个剑客应声走出。
齐太子朝着齐公主一指,“拖下去看管好!明日押她上路!”
“诺!”
第二天一大早,在齐太子的监督下,齐公主便在众剑客的押管下,向城外驶去。
做为一国公主,这车队浩浩荡荡,直有二百余剑客护送。
马车中,齐公主一直在挣扎,可她双手被反绑,坐在左右的两个侍婢,又都是有功夫的,她哪里挣得脱?
就在她不停地挣扎,不停地低喝声中,几乎是突然的,外面喧嚣一片。
那喧嚣声来得突然,而且杂乱响亮,齐公主一怔,停止了挣扎。而这时,她的车帘被一婢掀开。
齐公主连忙凑头瞅去。
这时,她们的队伍刚刚出城。
可是,不知何时来的,队伍的前面,是漫天遍野的游侠儿。
这些游侠儿,人人骑着高头骏马,至于他们的衣着,更是形形色色,不但有齐服,鲁服,楚服,赵服,便连那些被灭掉的小国的服饰也可以看到。
这些人挡在道路中央。
一个剑客策马走出,喝道:“你们是谁?”
游侠儿中,传来一个声音,“马车中的妇人,可是齐国公主?”
那齐国剑客应道:“正是,你们。。。。。。”
不等他的声音落下,一个游侠儿已是嘎声笑了起来,他说道:“果然是齐国公主,甚好甚好。听说你们这个公主,敢对玉姬不敬?”
那游侠儿的声音一落,人群中,传来另一个游侠儿的叫声,“我等游侠儿,行走天下,最是受不得诸般腌脏气。奶奶的,你这妇人仗着自己是一国公主,敢对我家玉姬不敬?你知道玉姬是谁?她是我们游侠儿的头!是天下游侠儿的头!”
那游侠儿叫到这里,手中长剑朝着齐公主的马车一指,高声喝道:“天下间,有对玉姬不敬者,管他是贤士大夫,还是公主贵姬,一律杀无赫——”
声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指向齐公主的马车!
瞬时,吆喝声四起。
瞬时,马蹄翻飞,呼啸处处!
瞬时,堵得严严实实的,足有上千的游侠儿动了。他们策着马,仗着剑,向着齐公主的马车直冲而来。
上千匹马,上千人地呐喊,直是远远传出,引得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在驻步回首。
转眼间,游侠儿便冲到了众剑客面前。
二百剑客一惊,嗖嗖嗖,他们同时拔出长剑,上前一步。
也仅仅是上前一步。因为这么会功夫,那一千骑便直冲而来。
一直以来,游侠儿和剑客之间,都有着不对付。对游侠儿来说,剑客便是权贵们的走狗。而对剑客们来说,这些流浪各地的游侠儿,是不登台面的杂碎。
因此,这一直面碰撞,对于他们来说,已是一场不得不认真对付的战争!
转眼间,二百剑客和一千游侠儿,直直地对上了。
转眼间,剑气横飞,血花四溅。
可是,二百剑客,又怎么能对付一千游侠儿?何况,这些游侠儿也不知怎么的,个个身手不下于他们,竟是精锐之极。
转眼,剑客们便步步败退。而他们的尸体,一具又一具地倒在了齐公主的眼前。
这时的齐公主,已吓得小脸苍白灰败,在那飞溅的血液中,她尖叫起来。
一边尖叫,齐公主一边嘶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就离开邯郸了!我会离开邯郸啊!”
千数人的呐喊声中,她那娇叫哪里传得出去?转眼便被风吹去。
转眼间,飞溅的鲜血已从四面八方扑到了齐公主的脸上。
齐公主吓得一边向马车中缩去,一边兀自哆嗦着语无伦次,“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向玉姬陪罪,放过我,放过我!”
可她的声音,依然是谁也听不到。
几乎是转眼间,嗖地一声,一柄长剑伸入她的马车中。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中,只见车帘一掀,却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游侠儿伸头过来。
他朝着齐公主一瞪,咧着黄牙叫道:“奶奶的,这么一个妇人,也敢对玉姬不恭?”
在他大叫大嚷时,齐公主已流着泪,哆嗦着大叫不已,“别杀我,我不敢了,我就离开了啊。我不敢了。。。。。。放过我,别杀我,呜呜。。。。。。”
已是一通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那胡子大汉手中长剑一伸。
“卟——”地一声,长剑入肉!
一剑重重刺入后,那游侠儿咧嘴一笑,哇哇叫道:“奶奶的,杀一国公主与杀一个普通妇人的感觉,怎地一般样?”叫到这里,他嗖地一声把剑收回。
收回长剑,那剑客理也不理马车中吓瘫了的两个侍婢,转向四周叫道:“那妇人已经杀了,奶奶的,我们快走!”
他的叫声一出,四周的游侠儿齐声唿哨着。然后,他们一拉马绳,同时转身朝外冲去。只是一个转眼,一千精骑便策着马,在激起的漫天烟尘中,扬长而去。空留下上百具尸体,血淋淋的公主马车,还有邯郸城内内外外,无数目瞪口呆的百姓!
第305章 白死的齐公主
也不知呆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一队城门令过来了,他们的步履声,令得那些还没有死去的剑客们回过神来。
众剑客齐齐回头,他们愤怒地瞪着这些城门令,其中一人叫道:“我们速去禀过太子!”
一个齐国使者越众而出,他瞪着这些城门令,大声喝道:“你们随我等面见我国太子!”
对于这样的要求,众城门令哪里敢拒绝。当下,车队回返。
刚刚还在大张旗帜,华丽精致的公主车仗,这一转眼变得血淋淋的,这变故很快便惊动了整个邯郸城的人。当下,无数行人涌出,无数人驻足张望。
众议纷纷中,刚才在城门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被最大程度地流传开来。
一辆马车中,乌馀氏的娇娇正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来,她看着身边的同伴,小小声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如果对玉姬不敬,便会被这些游侠儿诛杀?”
说到这里,她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另一个娇娇面容秀美,她呆若木鸡地望着那越去越远的血淋淋的公主车杖,喃喃说道:“连一国公主也敢杀!这些游侠儿也太无法无天了。”
她的声音一落,众女都转头同情地看向她。
她们知道,这位娇娇,她的家族正准备把她送给大王呢。说起来,那齐国公主也就是想与玉姬争夺大王。。。。。。现在齐国公主都被杀了,那她这个也准备与玉姬分享夫主的娇娇呢?
安静一会后,乌馀氏的娇娇扑上前来,她扶着这娇娇的手,连声说道:“枵儿,快快告诉你父兄,你不嫁大王了,你不嫁了!”
那娇娇白着唇,朝着乌馀氏的娇娇勉强一笑,她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轻声说道:“看大王怎么说吧。”声音颤抖。
出了这么大的事,齐太子很快便得知了音迅。这时的他,正坐在书房中,与几个幕僚议事。
听到这音迅,他朝着几上重重一拍,嗖地站了起来,勃然怒道:“焉有是理?一国公主也可诛杀,这些游侠儿太也可恨,太也可恨!”
他越说越是悲从中来,这个妹子,与他的关系是不错的。明明刚才送走她时,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么一会便成了一具尸体?
当满面悲愤的齐太子走出驿馆时,齐公主的尸体已被送到了门口。掀开车帘,望着里面一剑穿心的尸体,齐太子伏尸大哭。
那哭声,引得众齐人刷刷垂泪。
哭了一阵后,齐太子收起了眼泪,他右手一挥,沉声说道:“走,去赵宫!”
众齐人闻言,大声鼓躁起来,当下,数百人筹拥着齐太子,浩浩荡荡地向赵王宫走去。
街道两旁,都是一些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中,隐隐夹杂着笑声,“自古以来,壮士便可当街杀人。再说杀这公主的又不是我赵人,而是一些散乱游侠儿,真不知这些齐人哪里的底气,敢向我家大王问罪?”
“此言差矣,游侠儿是为了玉姬而杀齐公主,他们这是想向玉姬问罪。”
“问罪?怎么问罪?天下的游侠儿奉玉姬为主,自愿尽忠,齐太子凭什么质问于她?”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一个幕僚凑到齐太子身侧,朝他低声说道:“殿下,这个时候,你不能与赵王交恶。。。。。。死者已矣,万不可为了已死之人,开得生者不安。”
齐太子正处于悲愤中,闻言,他朝着那幕僚狠狠瞪了一眼,右手扶着剑鞘,便想拔剑。
这时,马车中的另一个幕僚也开口了,他叉手低头,“殿下不可!殿下,公主在殿中数度为难玉姬,脸有怨色,言有不满。玉姬更是当众指出,公主欲用毒酒相害于她。这样公主也有错,万望殿下三思!”
第三个幕僚也朗声说道:“万望殿下三思!”
齐太子对上三人严肃的面容,呆了呆,他长叹一声,慢慢还剑入鞘。
眼前这三人,是齐太子最为信任倚重之臣,要不然,也不会到了赵国还带着他们,更不会与他们同坐一车。
现在这三人都这样说,齐太子的心便有点乱了。
他转过头,望着外面指指笑笑的人群,慢慢的,慢慢的,他苦涩地说道:“我知。”
二字一吐,三人满意地坐下。
转眼,齐太子的车驾来到了王宫。
在众稷下宫贤士,众齐人的吵嚷下,宫门大开。
齐太子的车驾,在数百人地筹拥来,来到了紧邻宫门的乾殿,这乾殿靠着王宫大门,是供赵国大臣临时接见诸使的地方。
齐太子站在乾殿中,他的身后,摆着齐公主的尸体,而众齐人便站在下面,吵吵闹闹中等着赵出地到来。
半个时辰后,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大王到!”
叫声一落,冠冕摇晃的赵出,缓步踏入殿中。
几乎是他一入殿,一个稷下宫贤士便扯着嗓子叫道:“赵王,我国公主因玉姬而死,你可有交待?”
缓步而来的赵出,淡淡地瞟了那人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主殿中。
朝着齐太子望了一眼,又朝着齐公主的尸体望了一眼,赵出徐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城门令,这中年人上前一步,把经过跟赵出详细地说了一遍。
城门令说完后,赵出转向齐太子,温和地说道:“太子,可是如此?”
齐太子点了点头,依然一脸沉痛。
这时,又一个齐人贤士叫道:“大王有何话说?”
冠冕下,赵出朝着众人扫了一眼,他叉了叉手,缓缓说道:“此事发生在赵国,赵出自当全力调查。”
对于他这个回答,众赵人却是极为不满。
一个稷下宫贤士上前一步,朝着赵出喝道:“赵王,玉姬何在?此事由她而起,怎地不见她出见?”
“由她而起?”
赵出冷笑起来,冠冕下,他的琉璃眼冷冷地盯着那些贤士,“游侠儿行事,向来任意,怎可扯到玉姬身上?”
他说到这里,拂袖而起,朝着齐太子望来,“殿下,请!”
这是要与齐太子私语了。
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齐太子见状,叉了叉手,提步入内。
齐太子一动,众稷下宫的贤士们有点恼怒了。一个声音高昂地叫道:“赵出,一国公主因你的新后而死,便没有交待么?”
紧接着,另一个贤士大叫道:“赵出,你以为我齐国没有壮士乎?”
“赵王,此事非同小可,王何不请出玉姬?”
“赵王。。。。。。”
一声又一声的叫嚷中,赵出却是理也不理,大袖一甩,转身便走。
见他要走,众贤士一围而上。
就在这时,嗖嗖嗖,却是众护卫戟尖森森,逼住了这些贤士。
众贤士一惊,齐齐止步,目瞪瞪地看着赵出和齐太子联袂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稷下宫贤士仰天长叹道:“嗟乎!赵王晕溃乎!”
这些叫骂声也好,指责声也好,赵出一点也没有理会。
二个时辰后,齐太子出来了。面对众贤士的询问,齐太子叉了叉手,只说了一句,“游侠行事,赵王亦无可奈何。”便打发了。
这些贤士中,有不少是聪明人,他们见到齐太子这模样,马上便知道他这是不想追究啊。
他做太子的都不想追究,这些贤士也无可奈何了,有固执的,还想进言的,可几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至于那些忠实于齐太子的,知道自家太子现在处境难堪,一个公主死了就死了,不追究才是上策。就算要追究,也等回到国内,由大王派使者前来才是。
齐人这里没有响动,邯郸里的贵族和赵臣们,却敏感到了不同:还没有被立后的玉姬,竟被天下的游侠儿视为恩人,这岂不是说,她的身后,也有了相当大的势力,这势力,甚至比一个国家还要大?
本来,这种想法,在玉紫发动游侠儿,败了魏国时,便有人提过。不过很多人听了说听了,并没有在意。
直到这时,他们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玉姬,并不是一个没根没底的弱女子了!她比起前魏后,比起列国公主,都要强大,都要可畏!
同样,与贵族大臣们一样震惊的,还有整人邯郸城中的贵女。她们议论着齐公主,想到那个美丽的公主,只因为得罪了玉姬,竟被一千游侠儿突破重围,当众杀死!这么多齐人找到赵王问罪,可什么答案都得不到,不管是赵王,还是人家兄长,竟是都不当一回事!
难道说,这玉姬,真是不能得罪的了?
赵王宫中。
玉紫抱着孩子向土台走去。
她缓缓走着,所经行之处,所有的宫婢都低下头来,她们垂着头,眼睛根本就不敢看向玉紫,甚至她走出了好远,她们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这时,玉紫脚步一顿。
裙套微移,她向右侧踏出一步。
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宫婢,玉紫轻轻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两婢一怔,慢慢抬起头来。
玉紫打量着她们,慢慢的,她笑了笑,“长得是不错。”她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扫过两婢的脸,轻轻地说道:“你们很喜欢大王?”
第306章 立威天下
“你们很喜欢大王?”
两个宫婢自负美貌,此刻听到玉紫这么一问,不由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她。
这时刻,她们的心正急剧地跳动着:玉姬这么询问,是想提拔我们么?可是,可是,听说齐公主得罪了她,都被她弄死了,她不会是想处罚我们吧?
望着她们眼神中含着希翼,又有不安的光芒,玉紫长袖一甩,向前走去,丢下一句命令,“将她两人发配至茅厕!”
说罢,玉紫回头朝着扑通跪了一地的宫婢望去,扫了一遍,她森森一笑,扬长而去。
想来,这两个宫婢的处境,会通过这些人的耳目,一传十十传百吧?再加上齐公主被杀一事,这些女人,应该不会再打赵出的主意了吧?
齐公主的死,令得齐太子还是悲伤了几天,直到七日后,他才再次出现在赵宫中。
而这时,不管是邯郸城中,还是王宫中,指责玉姬善妒和狠毒的,已是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赵王准备的立后大典,也定下了良辰吉日,知会了天下诸国。
各国纷纷派使者进入邯郸。
楚国使者的车驾,行驶在漫漫荒原上。那使者站在马车上,望着四周的田野,望着偶尔出入的赵人,突然长叹一声。
一个轻细的女声传来,“阿叔,你在叹息什么?”
那阿叔转过头去,他对上那插上了公主标记的车驾,慈爱地一笑。他说道:“我看这赵国,兴旺在既啊。”
那公主噫了一声,她掀开车帘,娃娃脸上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那楚使,不解地问道:“不是说那玉姬一日不除,赵国总有一天会败灭吗?阿叔为什么又说赵国会越来越兴旺了?”
那楚使指着路上的行人,说道:“公主看到没有?这些庶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二餐不饱,衣食难继。这样的人,本应该一脸愁苦的,可你看,他们个个脸色安详,便是看到我们的车驾,也不如国内的那些庶民一样只是木呆呆地看着,还有心围观议论。这说明他们的日子过得安详啊。庶民如此,赵国当然是兴盛在期。”
楚公主扁了扁嘴,闷闷地说道:“大伙都说那玉姬不好,我便也觉得她不好。”说到这里,她格格一笑,“马上便要到邯郸了,等见了玉姬,我非要看看她是不是好人。”
听到楚公主这句话,那使者哑然失笑,他摇着头,慈祥地说道:“公主啊,这人是不是好的,可不是这么容易看的。”
“呀,那要怎么看?”
那楚使正准备回答公主地问话,几乎是突然的,前面传来了一阵鼓躁声。
楚使抬头,沉声喝道:“什么事?”
一个剑客策马而来,他双手一叉,大声说道:“一队游侠儿突然出现,臣正派人上前询问。”
几乎是这个剑客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阵整齐尖利的唿哨声撕空而来,唿哨声中,马蹄滚滚,却是数百个游侠儿策马着,从旁边的荒原上一冲而过。
见他们只是过路,众楚使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急奔中的游侠儿突然拉停奔马,他回过头来盯向楚公主,在对上这个公主天真的双眼时,那游侠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楚公主眨巴眨巴着眼时,那冲她怪笑着的游侠儿突然弯弓搭箭!
众楚国剑客同时大惊,他们尖叫一声,“保护公主!”
尖叫声中,急喝声中,他们急急冲向了楚公主。
而这时,那个游侠儿一声狂笑,弓弦一松,长箭嗖地射出!
箭如流星,既快而猛,众剑客同时拔剑一挡,可哪里挡得住?转眼间,那箭已‘吱’地一声,闪电般地射了过来,在楚公主的尖叫声中,它搜着她的左耳,穿过马车,射入对面的荒原中!
这一箭,竟是如此快而冷,又是如此狠厉!
众剑客大惊失色中,那些游侠儿已是狂笑着冲出。当他们冲得老远时,楚公主听到一个声音在大笑,“这样一个不经事的公主,还想嫁赵王,想抢我家玉姬的丈夫?”
狂笑声随着风已去远,可他们激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上千楚人,数百剑客,重重保护之下,竟让一个游侠儿逞了威风,还扬长而去!
众楚国剑客同时脸孔一拉。
就在这时,楚公主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张着小嘴哭得泪如雨下,朝着那楚使求道:“阿叔阿叔,我不去了,我不去赵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个贤士凑近楚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刚接到消息,齐国公主因为得罪了玉姬,被游侠儿刺杀!”
“甚么?竟有是理?”
楚使勃然大怒,他颈间青筋暴露,高声喝道:“这赵王行事怎么如此荒谬,竟任由一个妇人猖獗至此?”
在他的怒喝声中,另一个贤士朝着哭得更响的楚公主说道:“前赵王也是这样,想来这赵家鬼神不管事。”
那楚使还在怒着,他喘着粗气,暴喝道:“走走走,到了下一个城池便停下来。另外,速速派使向国内,也向邯郸禀明事由,探知情况。”
“诺!”
剑客们是领命离去了,可楚公主已经怕了,她哭泣着,扯着那楚使的衣袖求道:“阿叔阿叔,我不要嫁赵王了,我不嫁了。。。。。。呜,阿叔,我不想死啊!”
望着泪水双流,小脸都哭花了的自家公主,楚使长叹一声,暗暗忖道:公主还是个孩子啊,那玉姬这般狠毒,内有赵王护着,外有这般游侠儿为她奔走。这样的人,我家公主怎么争得过她?”
想到这里,那楚使摇了摇头。
与楚使一样的是,这时刻,韩国,秦国,燕国等国的使者队伍,都遇到了游侠儿地挑衅。
而这种挑衅,也被第一时间传到了邯郸城中。
奇怪的是,这时的邯郸城中,却变得安静了。
原本闹得沸沸扬扬的,骂得很是起劲的各路贤士,这时刻却安静下来。便是赵国的权贵们,这时也安静下来。
赵王宫中。
赵出向塌几后倚了倚,揉了揉眉心,挥手命令道:“唤玉姬前来见我。”
“诺。”
不一会,一阵轻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一听那脚步声,赵出便知道,玉紫来了。
他没有睁开眼,只是衣袖挥了挥,道:“姬看看这些吧。”
玉紫应了一声,在他的旁边坐下,翻看起眼前的帛书和竹简来。
看着看着,她突然失笑出声,嘟囔道:“谁说只有楚国的养由基才是神箭手?看看这几人,分明都是箭术奇才。”
赵出听到她这得意的笑声,嘴角抽了抽,他右手按在额心,低低说道:“玉姬,你。。。。。。”顿了顿,他无力地说道:“你闹得太嚣张了。”
玉紫却是格格一笑。
她漫不经心地翻弄着帛书,也不回答赵出的指责,而是向前方问道:“诸臣可有异议?各位贤士呢?各国贤士呢?”
一人上前,朝她叉了叉手,低头说道:“众臣讷讷不敢言。”
这六字一出,玉紫便哧笑出声,说道:“不敢言?甚好!”她转向赵出,温柔地说道:“夫主,世间事便是这样啊。你越是礼贤下士,广纳良言,他们便越是起劲,越是指手划脚。而你亮出了剑锋,这些人的声音便消失了。”
见到几个贤士张了张嘴,想要开口,玉紫声音一提,清喝道:“想信陵君时,厮养食客三千,可曾有一个良才?可有一个国士之才?”
这话一出,众贤士相互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玉紫又冷笑道:“信陵君倾家荡产,养的不过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到头来,也不见这些人为他立下什么了不得的功业。”
她再次转向赵出,温柔地按在他抚着额头的大手上,低低说道:“智者之策,不可谋与众人,非常之事,不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夫主,群言吠吠,多是虚词啊。”
许久许久,赵出依然捂着脸,长叹出声。
玉紫望着他,目光闪了闪,她转过头来,命令道:“你们退下吧。”
“诺。”
众臣同时一礼,缓缓退下。
他们堪堪退出五步,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禀,齐太子求见。”
赵出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一见。
那太监见状,又向外叫道:“大王令太子晋见。”
一阵脚步声响。
慢慢的,高冠博带的齐太子,出现在玉紫的视野中。这时的齐太子,分明已消瘦多了,那张俊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阴霾和黯然。
齐太子一眼便看到了玉紫,在对上玉紫的目光是,他迅速地低下了头。
见状,玉紫笑了笑,她看得出来,这一次再见自己,齐太子的目光,变得复杂之极。这复杂的眸光中,不但有探询不解,而且,他对自己,还有着敬畏。
想当初,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直是居高临下的,直到前阵子,他在对上自己时,还是有着一种傲慢在内。可这短短的一月中,他的女人和谪妹便死在自己手中,便是他自己,此刻依然地位不稳,整个人都处在煎熬中。
第307章 诸国公主聚邯郸
齐太子向赵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禀赵王,我齐国的国书已到。”
他向后退出一步,挥了挥手。
随着他手这么一挥,一个贤士双手捧着国书恭恭敬敬地奉上。
太监接过,把它放在赵出的几上。
赵出翻了开来。
瞟了几眼,赵出低沉的声音传来,“太子的意思如何?”
齐太子低着说道:“敬侯大王吩咐。”
赵出点了点头,清喝道:“游侠儿任性妄为,由来已久,岂是区区妇人可以驱使的?齐王所言,恕赵出不敢从命。”
在他喝叫时,一侧的大臣刷刷地记录着。
记录完毕,太监拿起刚才记录下的帛书,转交给齐太子。
齐太子伸手接过,随后给了身后人,又朝着赵出行了一礼,他低着头,朗声说道:“赵王如今后苑空虚,齐国想再遣公主前来,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在他朗朗的询问了这句话的同时,一个庞大的车仗进入了邯郸。
这个车仗,打着楚国的旗帜。
自入城以后,楚公主便掀开车帘,好奇地四下张望着,看着看着,她向走在前面的楚使唤道:“阿叔,这赵人好端方也。”
楚使回过头来,他策马后退几步,凑近楚公主笑道:“公主,鲁人才叫端方,邯郸这种,与中原诸国相差无几。天下间只有我楚国人,才生性浪漫,放荡不羁。”
楚公主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十几个童子打闹而过,他们一边嘻笑着,一边唱道:“玉姬玉姬,赵王之后,大子之母。彼衣衣我,彼食食我。。。。。。兴我家国,守我边郊,宜我田野。玉姬玉姬,苍天之赐。”
听着这童谣,楚公主在一侧低叫道;“阿叔阿叔,你看你看,不止是郊野,便是这邯郸城中的赵人,都如此称颂于她。”
她咬着唇,气呼呼地说道:“我就不信一个妇人,能令得赵人如此心服。”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阵,也没有得到那楚使地回话,不由抬头望去。见到那楚使怔怔出神的,楚公主气闷地唤道:“阿叔!”
楚使回过头来,朝着自家公主安抚地一笑,暗暗忖道:这童谣,竟传遍邯郸内外。。。。。。不管是真是假,这赵人维护玉姬的决心,那是不可小看啊。
转眼,他又想道:这种事,赵王肯定是知道的。看来,他真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对玉姬是言听计从啊。
想到这里,他朝着自家公主望去。
望着公主那还有着婴儿肥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楚使暗暗咬了咬牙。
前不久,一直等侯着的一行人,得到了国内的消息。楚王的意思是,此次出使,主要是与赵国交好,至于嫁不嫁公主,由他随机而定。
事实上,不止是楚国,对于此刻的齐太子来说,也是如此,他的妹子嫁不嫁给赵王,对他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大。
便说齐吧,齐太子与赵出的关系已经够好了,这种友谊,足可以让齐赵之间十年内不兵戎相见。再多一个嫁给赵国的齐公主,不会使得这种友谊变成十一年。
因为,天下间的丈夫都知道,妇人嘛,也就是生儿育女才用得着的玩意儿。喜欢她是睡几夜,不喜欢她时一脚踢远些。两国关系好时,她是锦上添花,两国关系不好时,她屁用也没有,杀了扔了也就是一个妇人。
至于楚国,它因为与赵国离得太远,彼此之间还没有利害冲突,结亲更是作用不大。
于是,楚使寻思来寻思去,已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赵王无意结亲,绝不勉强。
此刻,站在赵出的大殿中的齐太子,有着与楚使一样的想法。所以,当赵出含着笑,徐徐说道:“有太子在,齐赵百年无碍。”时,他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大王此言甚是!”
说罢,他含着笑,有点得意地向后退去。
进入邯郸的,不止是楚使,这几日间,秦国使者,韩国使者,燕国使者,都携公主络绎前来。
赵王又要立后了。
这一次立后,在赵出的默许下,整个邯郸城一片欢声笑语。那火把插满了邯郸城的大街小巷,彻夜不熄。最令得世人欢喜的是,赵出仿纣王当年,在树枝上挂满各种兽肉,在肉下备满一瓮瓮的浆。当然世人不知道的是,当年,赵王的玉姬便是凭借着这浆和家兽肉发家的。
与此同时,天下的歌伎大家,都被赵王邀请进入邯郸。赵王还颁布命令,大婚期间,无论大小贵族,均可享受丝竹金钟之乐。
这种种措施,使得现在的邯郸城热闹之极,使得各国的游侠剑客像潮水一样涌入城中。在这种情况下,玉紫不得不请来亚,令他拿出一部份人来维持邯郸城的秩序。
在这种极致的欢乐和奢华中,世人谈论最多的,便是将要成为赵后的玉姬。
封后大典还有数日。
这一天,众使在一场宴会上说起了玉姬。那楚使突然率先说道:“赵王宠姬,还在其父之上。”
这句话,触动了众人敏感的神经。
大伙相互看了一眼,那燕国使者抚着长须,长叹一声,道:“然也。不说别的,光是这些天邯郸城花费的肉和浆,便够燕国一年的消费了。”
众人频频点头。
秦国使者向众人凑近少许,低声说道:“听闻有玉姬在,赵王后宫无妇。此言真否?”
众使沉默了。
说实在的,这里来的每一个使者,都携带了一个公主。没有办法,自从当年赵魏韩三国分晋后,天下诸国都撕破了颜面,不再讲究礼仪,也没有羞耻是非之心。想当初,国与国之间,一纸盟约立定,反悔的极少。可现在,各国想与他国交好,除了联姻,竟是想不到别的好法子。
事实上,这联姻的效果,不但远远比不上当年的口头盟约,有时是一点用也没有。
话说回来,不管有没有用,嫁一个公主过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反正自家的王宫中,公主多的是。
这时,那韩国使者站了起来,他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此刻吉星东南,正是万事顺利的时辰。我们又都聚在了一起。。。。。。何不干脆去见过赵王与新后,探一探他们的口气?”
按照习惯,他们应该在立后以竖日,在大殿中当着众人向赵王提出姻亲之事。可现在,大伙都是心中没底,那韩国使者便想到了这一手。
众使相互看了一眼,齐刷刷叫道:“甚是有理。”
一行人站了起来,他们踩着夕阳,向着赵王宫走去。
当众使者顺利地进入王宫,在禀过赵王后来到了议事殿时,玉紫也在。她正跪坐在赵出身侧,为他整理帛书。
众使望着打扮得十分朴素,如一个贤士一样行事井井有条的玉姬,又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上前,齐刷刷一礼,“见过大王。”
“请上塌。”
“谢大王。”
主座上的赵出,腰背挺了个笔直,他静静地扫过众人,笑道:“诸位前来,有何贵干?”
韩国使者率先上前一步,他朗声说道:“我等今日前来,却是为了韩赵两国结亲之事。”
那楚国使者也走上前来,叉手道:“臣也是为了赵楚两国结亲之事而来。”
燕国,秦国等使者齐刷刷地叫道:“臣等都是为了联姻之事而来。”
玉紫一怔,她收起帛书,慢慢抬起头来。
韩国使者一边小心地察看着赵出的脸色,一边又上前一步,道:“鄙国十公主,聪慧可人,体硕肤白,定当合大王心意。”
赵出慢慢地持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
沉吟了一阵后,他徐徐说道:“结亲之事,以后再说吧。如今赵韩两国交好如手足,无需用妇人来助你我情谊。”
这话说得不错,当年由晋分裂成的赵魏韩三国,赵国与魏国一直是仇敌,而韩国则一直与两国交好如手足。
众使相互看了一眼。
早在路上,韩国使者便已心里有数,当下他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再议。”
他缓步退下。
韩国使者一退下,那楚国使者走上前来。
他朝着赵出深深一揖,朗声道:“臣奉我王之令,愿与赵国相互婚嫁,永结盟好。”
说罢,他双手向前一呈,递上了国书。
寺人接过国书,把它呈给了赵出。
赵出低下头来,望着那盖有楚王印章的国书盯了又盯。
玉紫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给重新提起。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出,也盯着那楚臣。
那楚使朝着赵出深深一揖,朗声道:“臣此次前来,乃奉我王之令,与赵国永结盟好。特备上黄金百斤,美玉两车,处子二十名,锦缎十车,愿我楚国与赵国,永世相好,患难相扶。”
他说到这里,双手相击。
随着他的掌声传出,一排排楚人走上殿来,他们抬着木箱,身后跟着华服美人。
随着婀娜多姿的美人们上了殿,随着那一车车的物事摆在殿前,所有的使者,都瞬也不瞬地等着赵出的回答。
玉紫也是。
赵出望着整齐摆开的礼物,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来。他双手扶着膝头,微微躬身,清笑道:“楚王的好意,孤领了。”
第308章 有我在,何需三夫人?
赵出说出这几个字后,右手一挥,道:“赵与楚国,愿订盟约,至于婚嫁大可不必。”
这一下,他已拒绝了两国使者了。
众使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秦国使者上前,然后着双手一拍,一排排秦人上殿,他们与楚人一样,抬着木箱,身后跟着华服美人。略看一看,这架式这礼品,比楚国还要多出一倍。
那秦国使者上前一步,捧出一盒拇指大的珍珠呈上,珠光中,那使者朗声道:“此物得于南海,愿奉于赵王。臣此次前来,乃奉我王之令,,与赵国永结盟好。特备上黄金二百斤,美玉五车,处子五十名,锦缎十五车,南海珍珠一盒,愿我秦国与赵国,永结盟好,相互嫁娶,百年不易。”
太监上前,接过那盒珍珠。
赵出瞟向那些礼物,嘴唇一扬,慢慢笑道:“昔日秦晋之好,天下皆知。如今晋虽三分,赵秦情谊之深,实不下于昔日。”
说罢,他右手一挥,示意众人收下那些礼品。
随着他手势这么一做,玉紫脸色刹白,而那秦使,却是一脸欢容。
十几个剑客走上殿前,抬着那些礼物退下。
秦使欣喜地上前一步,朗声道:“赵国愿与秦国交好,臣欢喜不胜。敢问大王,何时迎娶我秦国公主?”
玉紫的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赵出向后一倚,微笑道:“两国交好,递交盟书,却是无需嫁娶。”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抬起头来,人人露出不解之色。
本来,在春秋之时,国与国之间交好,彼此之间立的誓言与盟约,那效果确实比婚约还要有效。可是现在不是几百年前啊。
现在人心不古,鬼神不惧,誓言早就值不了什么。两国交好,还是通过婚嫁更稳妥些。再说了,嫁一个秦公主过来,对于堂堂赵王来说,也只是添了几双筷子,多睡几个女人罢了。他有什么好拒绝的?
再说了,他既然不准备娶人家公主,又何必要接下人家递上的礼物?
那秦使愕然了一阵后,上前一步,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大王,此举不妥啊!赵秦联姻,方能表达结盟诚意。”
他的声音有点急。
赵出眉头微皱,他声音一沉,淡淡地说道:“孤之盟书,远胜联姻。”他冷冷地瞟着那秦使,暗暗想道:哼,当日竟然敢动我的女人,这一次便叫你们有苦说不出!
秦使更加吃惊了,他呆呆地说道:“大王,不过是多娶几个妇人而已,我国公主要的只是大王的一个夫人之位。此小事耳,何必犹疑?”
赵出一笑。
不知为什么,众人直觉得,他这笑容有点苦。
一个赵臣走上前来,他深深一礼,朗声道:“大王,秦使所言甚是有理。如果秦赵两国不行嫁娶之事,秦王又怎能相信我国诚意?”
另一个赵臣大声说道:“大王,不过是几个妇人,收了便是。”
“大王,何必为这小事多添枝节?”
一声又一声地劝告声中,赵出的笑容更苦了。
玉紫朝他看了一眼,慢慢地站了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王后会站起,顿时一怔,齐刷刷地掉头向她看去。
玉紫目光静静地迎上众人,然后,她转向那秦国使臣。
玉紫盈盈一福后,目光清澈地望着他,清脆地说道:“贵使无需不安。请转告你家大王,赵王不肯娶贵国公主,实因顾及于我。”
哗——
嗡嗡声四起。
在那秦国使臣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玉紫笑得十分从容,她徐徐说道:“妾,妒心奇重,实容不得大王后苑再有夫人!”
轰!
直如晴天霹雳!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连殿角的剑客,寺人,宫婢,此时此刻,都齐刷刷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玉紫。
几个赵臣同时伸出手,颤抖地指着玉紫。
她的这番话,说出来轻轻巧巧,可对于众人来说,无异于九天巨雷!想三皇五帝,开天辟地以来,也是没有一个妇人敢这么当着诸国使者之面,等于是当着天下人直接坦承,她妒心奇重,容不得自家丈夫再娶夫人的!
这个新赵后,当真是出语惊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两鬓花白的赵臣走上前来,他指着玉紫,颤声喝道:“你,你,你这妇人,你说什么?”
玉紫盯着他,回道:“我说,我容不得大王再娶夫人!”
那大臣向后退出一步,坐倒在地!
玉紫的目光,从那大臣的脸上转开,她静静地扫向众臣,此时此刻,她的表情是如此坦然,如此理所当然。这种理所当然,使得众人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却又是心惊。
因为,他们的大王,从王后开口以来,一直安静地坐在王塌上,不曾开口,脸上更不曾有半点怒容。
一个赵臣愤怒地大叫一声,冲上前来,伸手指着玉紫的鼻尖。
不等他开口,玉紫已是高声喝道:“诸位,请问一下,我这个曾经创造出连弩和床弩的妇人,光凭机关制造之术带给赵国的帮助,可抵得上大国之援?”
她的清喝声,洪亮之极,引得大殿回音不绝。
众人一愣。
半晌,一个赵臣叉了叉手,回道:“抵得。”
玉紫点了点头,道:“善,这是第一个抵得。”
她目光明澈如波,再次从众臣脸上一一划过,又问道:“诸君以为,我这妇人旗下的狼镖,统领的那些游侠儿所拥有的战力,抵得上大国之援乎?”
众人再次寻思良久,一人应道:“抵得。”
玉紫道:“善,这是第二个抵得。”
她声音一提,极为清脆,极为响亮地问道:“那诸君以为,我这个拥有稻田丰产之术,可统雄兵数十万,可得巨财数万金的妇人,抵得上一个大国对赵的倾力相助乎?”
众人点了点头,齐太子在一侧叹道:“抵得。”
“大善。”玉紫拊掌一笑,朗声道:“既然如此,诸位何必愤怒?想你家大王能娶的夫人,也不过是三位之数,能得到的援力,也不过是三国之多。有了我这个妇人,已可知足了。”
众人张大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赵臣叫道:“岂有此理,你这妇人,你不过是。。。。。。”
玉紫打断了他,她冷冷的,平静地说道:“我与你家大王已经有约,他娶夫人时,便是我离开之日。”
玉紫的目光,毫无感情地扫过一众赵臣,“大王娶魏后时,我离开过。”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每一个人都呆呆地望着玉紫,望着这个奇怪的,他们不但没有听过,连想也不曾想过的妇人,一时之间,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齐太子傻呼呼地望着玉紫,这,当初卢氏在时,分明说过的,她说过,总有一天,这玉姬会要求独占赵王。
齐太子这么想着的时候,众臣也是这么想。一个齐国稷下宫的贤士走了出来,他冷笑道:“记得当年巨龟刻字,说的便是你玉姬灭赵。现在看来,此言真是不差!”
他这么一提旧事,殿中的嗡嗡声立止,四下变得安静之极。
不等玉紫开口,一旁的辟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那巨龟刻字,分明是卢氏妖妇假借苍天之名,欲陷害我后。再说,如今邯郸城内外传唱的童谣,都是说玉姬兴赵。你这人信口胡说,当真让人厌恶!”
那稷下宫的贤士闻言冷笑一声,他正想说,巨龟有假,童谣便末必为真。一眼瞟到玉紫冷冷的眼神,想到她旗下的游侠儿连齐国公主也敢杀,不由噤了声。
这时,玉紫站了起来。
她目光盈盈地望着众臣,望着赵出,半晌后,她低低地说道:“妾该说的,已然说了。”说罢,她转身离去。
她把群臣和赵出,都丢到了背后。
玉紫知道,这个战乱的时代,以前的一切规矩,一切道德风俗,都被一次又一次,一项又一项地打破,打烂。这个时代,比以前的每个时代都要现实。这个时代,贤士们纵可以指着王侯的鼻子怒骂,王侯们却也可以闭关锁国,独断专行。再也不像春秋时一样,有什么人人都必须遵守的礼仪忠义。
于是,在此真实的历史上,有了白起的坑四十万赵国降兵的无信无义之举,有了伍子胥的为了一已私仇,累得吴越两国多年战乱之事,有了率先发起‘砍下妇孺老弱的头颅,行虎狼之事’,却是屡战屡胜,最后还一统中国的秦卒!
这是一个让孔夫人哭叫着‘人心不古’的时代,这是一个人可以大行禽兽之事,甚至可以凭此开宗立派的年代!
所以,玉紫知道,她的话虽然惊世骇俗,真正关健的却是赵出的态度,只要他坚持,世间再也没有第二种力量,能够逼迫于她。
嗡嗡声,叫嚣声,不断地从玉紫的身后传来。
就在当天,玉紫的言论,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邯郸。
本来,这次异常奢华的立后大典,便触动了天下人的神经,现在玉紫这么一宣布,顿时群议纷纷,处处喧嚣一片,再无安宁之时。
在这种情况下,立后大典开始了。
??
还有一章,玉氏春秋便完结了。喜欢林家成的朋友们,可以移步去看看媚公卿啊,那书已写了四十万字,很肥了,可以开宰了。